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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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時記趣》掏耳朵
依稀記得,小時候,有一點喜歡掏耳朵,又有一點害怕走避,那種又期待又怕受傷害的心理變化,是一種很奇特的童年記憶,也是一種很微妙的內心感覺。 我生性怕癢,所以剛開始時,一直視掏耳朵為畏途,時常裹足不前,但是,「喜歡」檢查我耳朵清潔的四嬸婆,可從不輕易就放過我,不消幾個月,他就會把我喚到跟前,然後煞有介事的對我正經八百的說:「某某人啊,讓我看看你有沒有長耳屎?」而我,在這時,總是顧左右而言他,忙說道:「阿婆,那一天你才幫我掏過的,沒有耳屎的!」她聽我說得斷然決然,但還是不肯放過我,她接著說:「是這樣嗎,那為甚麼就在最近,我時常一連叫了你好幾聲,你都聽不見?」這下子,我無話可說:無路可退了,只好任嬸婆「突擊檢查」一番,她一面小心翼翼的翻動我的耳朵,一面一連發出好幾聲「嘖!嘖!嘖!」的讚嘆聲,「太恐怖了,太恐怖了,難怪我每次大聲叫你,你還是聽不見。」 嬸婆深怕我趁機溜走,把我喚到屋內,然後從籃層內,取出一根髮簪,慢條斯理的要我趴在她的大腿上,先掏左耳,再掏右耳,有好幾次,我都因為怕痛怕癢,很想臨陣退縮,甚至落荒而逃,但是,都在嬸婆的「道德勸說」下而堅持下去,就這樣「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掏,一個願挨的持續到大功告成,然後,祖孫兩人相視而笑,並共同檢視輝煌的成果,都覺得不可思議│如此龐然大物,竟然能跟人體和平共處那麼長的時光,而不減其光華,亦云怪哉!奇矣! 結婚以後,掏耳朵的例行性工作,很自然的就輪到太座身上,太座是一位掏耳朵的高手,也是最不跟我講情面的厲害角色,她所使用的工具,和四嬸婆一樣,但是技法更加熟練:手段更是高明,這幾天,我時常覺得耳朵怪怪的,她得知此情報,馬上把握此千載難逢的良機,要我「附耳過去」,然後,就是她一陣陣的驚呼聲:「我會怕死,我會怕死,沒有人的耳朵像你這樣恐怖的!沒有人像你這樣恐怖的!難怪你會整夜都在掏著耳朵。」 太座二話不說,立刻命子女取來工具,就是一陣大刑伺候,我因為真的怕痛怕癢,有好幾次都作勢要躲開,但是,她好不容易才逮到的大好機會,豈肯輕易就罷手,我越想臨陣脫逃,她就越不放過我,惹得在一旁圍觀好戲的子女,個個捧腹大笑,也罷,也罷,此時此刻:此情此景,我除了任她隨意擺佈外,也只能創機待勢、靜觀其變了。 太座說我的耳朵是屬於「濕耳」一型,換句話說,此型耳朵的缺點,是特別容易藏污納垢,所以,儘管每天我都作了很完善的清潔工作,但還是躲不過雜七雜八的髒東西的侵襲,難怪每過一陣子,都要勞駕太座「清理門戶」一番,說來也十分有趣和幾分慚愧,這種雞毛蒜皮、芝麻綠豆的小事,也要勞師動眾的,實在是說不過去。我想,下一次,我應該速速從實招來,絕對不能再隱瞞「內」情了,要不然,活受罪的人最終還是我。 依稀記得,小時候,每一次到理髮店去理髮,理髮師都會在一切處理停當以後,順便幫客人清清耳朵,但是,時至今日,由於理髮店的經營型態,已經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幅度改變,再加上,技巧純熟的老師傅退休的退休、凋零的凋零,記憶中掏耳朵的榮景不再,那令人期待的噓寒問暖:閒話家常的場域不再。 我在想,在理髮店掏耳朵的流金歲月和甜美記憶,只怕老一輩的長者,可能都要在夢中追尋了。每思及此,總是讓人不勝噓唏! 以前,讀琦君女士追憶兒時的絕妙文章,總為她的悠悠情懷所深深吸引,在她「人人意中所有,人人筆下所無」懷舊文字的導引下,有好幾次,都快跌進那種憂傷與溫馨兼而有之的氛圍當中,幾至不能自拔,更深覺好文章之撼動人心,其改變一個人的器識、潛移默化的深遠影響,實是不容我們小覷。 掏耳朵,在日常生活當中,是一種再尋常不過的行為了,它,在別人的心目中,可能無足輕重,沒有一席之地;但是,在一個平凡如我的內心深處,卻是一場場令人期待的豐美饗宴,那一種叫人既期待又怕受傷害,刻骨銘心的微妙感覺與感受,將一直伴隨我的流年歲月,直到永遠: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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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恩的故事》青岐李伯母
一個人的一生不一定求名求利,因為受到別人的照顧改變生命的歷程,那些惡夢在戰爭後化為光明和煦的晨曦,嘶殺的砲聲因為轉移後方,終於化為溫和的關懷,李伯母的故事就是一個小人物關懷的案例。 李伯母生於金門西北角的古寧頭,童年和少女時代均在古寧村度過,是傳統的農家子女,一場古寧頭戰爭,共軍砲轟她的故鄉,那些磚瓦古厝都被大砲擊破,倒塌的牆壁使她們的故鄉蒙塵。那如雨滴的砲彈落下,摧毀一個個希望,她的家人和村人分別被遣送到台灣鄉下。 她回憶居住台灣寄人籬下的那一段日子,因為原本世代務農,很能夠吃苦,所以有一個遮風避雨而且安定的屋簷下就非常感激了。在草屯鄉下一直是李伯母難忘的一次避難回憶,由此,他常懷感恩之心,進而回饋他人。 戰爭結束後,時局稍微穩定下來,李氏一家人離台返金,重新過那種葛天氏、無懷氏之民的農耕生活,李家女兒出嫁到對岸的小金門農家。 汽車進入小金門西南方的青岐,附近丘陵起伏,田野間的高粱輝映湛藍的天空,鄰近有陵水湖美麗的風光,田園屋舍村莊,很難令人想像從前是歷經砲彈殘害的地區,今天已經看不到戰爭的遺跡,只有零星而老舊的彈藥庫分布鄉間,居民『可以原諒但不能忘記』的心理了然於胸。 我的連隊移防到青岐村郊的第一個夜晚,因為缺水,一切就緒後,老兵帶我到村內的一處浴室洗澡,我們捧著臉盆,內裝衣物,走過小巷,在上岐國小後方的一處池塘邊,有一個民家開設的快樂浴室。 學長之前來過,認識李伯母,知道她收費比別人便宜,又免費提供洗衣粉供人洗衣服,逢年過節還不吝把美味可口的牲禮或四果請阿兵哥吃,有人即將退伍,她如果認識這人,常會與他餞別。 我和李伯母一見如故,就像自己故鄉的鄰居一般,使在外島的思鄉情緒得到紓解。李伯母無所不談,她的好是因為在台灣避難時,台灣人對她好,所以她對官兵的關懷是一種回報的心。 在大時代中的一名小人物逃難後返回故鄉,轉化為她對人的愛,在士官兵的身上化為母性的光輝。 李伯母愛說砲戰的故事,那烽火連天的戰爭都付笑談之中,她的眉宇之間閃爍著的光芒,不是對戰爭的驚嚇,而是一種奇異的體驗,不是我們這些後生晚輩所能想像。 她很健談,也很能傾聽士兵們吐苦水,在金門這種戰地,軍民關係這般密切,李伯母扮演的角色就宛如慈母一般,例如鄰近有一處大山頂陣地,附近有個觀測所,經常要記錄大陸漁船活動情形,因為方位與地形的關係,並不易觀測到漁船的蹤跡,回報也少見成果,時常在司令部評比時敬陪末座,那位觀測官也因此常被營長訓斥,常見他一臉沮喪的容貌,李伯母殷切地安慰他。 「我們當兵只要盡到自己的責任,成績不好,長官當然會生氣,但也不能全怪你,你對得起自己就好。」 這些話使觀測官寬心不少,他和士兵自山頂走下平地來沐浴,回去還要提一桶民生用水備用。李伯母家屋旁邊有一口深井,旱災時也不怕乾涸,對於官兵的用水一些也不疼惜。 某回,她向大家宣佈要歇業一星期,只見她燙了新髮型,稱讚她時還見她露出靦腆的笑容,原來她要到台灣玩一個禮拜,順便探望嫁到草屯的女兒。回金門以後,她逢人便說台灣進步的情形,還有草屯濃厚的人情味,因為她有太多年沒到台灣遊玩,常說:「台灣人還是和以前一樣,對我這麼好!」聽她訴說這一切,如同紅樓夢裡的劉姥姥進大觀園一般,她對人總是毫無心機,褒多於貶。 退伍多年,我常會想起金門的種種,除了部分肝膽相照的長官和弟兄以外,就數李伯母最令我難忘,她一直秉持「吃虧就是佔便宜」的心境,她給予我們用的、吃的,常常比賺我們的還多,我記得退伍前向她辭行,她手上正好有一袋新鮮的蚵仔,立即下鍋煮薑絲蚵湯請我吃,算是慶祝我退伍,並祝我一帆風順,想起這樣一位小人物視官兵如己出的熱誠,我衷心感激,並寄予遙遠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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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詩端為發幽妍———《金門新詩選集》個人部分的一些補正
去年八月返鄉之前,我的「志謀」表哥(憶年幼時,吾家兄弟每戲稱其為「志摩」)跟我說,他有朋友要編一本︽金門新詩選集︾,要我帶十首新詩回去,共襄盛舉,我遵其所囑,隨手從已有的電腦檔案中選了幾首,又將還沒有輸入的,趕忙鍵入,湊足了數目,便於回鄉時,順帶將這件差事交代過去。 憑良心說,民國八十五年(以下繫年皆用中華民國正朔)以後,我的文學作品已少得可憐,十根指頭可以數盡了,更何敢以文學工作者自居乎?雖亦嘗自問,此身合是詩人未?目前看來,終究悲觀大於樂觀、而否定多於肯定也。故我之答允志謀表哥者,實因其錦心繡口,常為在金的吾家二老帶來不少歡愉,余之感情態度,仍屬於農業舊時代,此事亦正非所以為報、但永以為好之意也。 回金期間,尚有一日中午,經表哥穿針引線,乃於金城民族路上,與多位藝文界的先生有過一次簡單的餐聚。與會者中,楊媽輝老師是我們國中時老師,我於「詩酒節」專刊中始得讀其詩;楊樹清先生是城中大我兩屆的學長,我知道他,且早聞大名,但正式照面這卻是第一次。︽金門新詩選集︾的執行主編莊美容先生,則是我莒光國小隔壁班同學(當天只覺名字很熟悉,事後才仔細回想,發覺他就是六年乙班的沒錯吧?蓋雖同為南門長大的孩子,但畢竟將近四分之一個世紀未曾見過面,故當時亦未能就此事相互「認證」一番,自然,他寫詩之事,我先前亦一無所知也)。其餘與會諸人率多初識,席中情景,難以俱錄。會後,其中數人旋即結隊,揮師北上,前往文化中心面見李錫隆主任,就編印詩選、經費補助等事,殷殷致意。吾雖與其中,只是偶然一個回鄉客,向來又絕少參與各類的「藝文活動」,故此行但可謂逐隊隨人,而不與其事者也。返台後不知多久,既聞是編已定案,故又寄生活舊照一張,至此,己分內之事遂告一段落。 今年農曆年後,吾妹自金返台,帶給我一本︽金門新詩選集︾,余始得見是書。余為此文,非欲對是書之編選,有所議論於其間耳,但只就個人相關部分,誤者正之、闕者補之而已矣。蓋是集收錄余新詩十首,大略翻看之下,竟發現有幾個錯字,此皆肇因於自己打字輸入電腦時,粗疏未及核校所致,故欲藉此文訂正於後,稍補罪愆;而關於個人簡介部分,亦有數項小問題可再補充說明者,乃一併附誌之,或可稍便於讀是書而及於吾詩者也。 詩之為詩,理當一字一字都須萬般計較,故先將錯別字的部分,核正如下: ︿無題﹀: 「可使那活靈活現的血肉」。案「使」字衍。 ︿回鄉─獻給故鄉金門﹀: 「澆薄的一隅:在風雨鋒中」。案「鋒」當作「聲」。 「往事是淡淡穀紋平」。案「穀」當作「縠」。 「如耿耿不寐的短槃二尺長」。案「二」當作「三」。 「糟柏,還食田野的豬隻」。案「柏」當作「粕」。 「就似是返鄉拾穗的路得」。案「是」字衍。 ︿噢!聶魯達﹀: 「用你回歸野性的豪語的修辭學」。案「語」當作「雨」。 錯字或本難免,但錯得太多太離譜,或未免顯出己身對待自己的作品,還欠些莊重。然而,若勉強推說情有可原處,那便和我寫作的習慣及歷程都有關了。 長話短說:我於七十一年高二時開始在金門日報副刊發表作品,迄今已二十年,詩文小說等等,總數粗估有六百篇,其中新詩當有四百首左右,而百分之九十九的作品都是在金門日報副刊發表過。高中時,常請同學幫忙剪報;負笈求學台灣之後,海隔路遙,並不容易見到金門日報,所以多請在金的吾弟代為看顧作品發表的情形;當然,其中不免有少許遺漏(我曾於圖書館檢視那幾年的金門日報,發現自己的某些作品並沒有登錄在我的「作品總目」當中,本想找一段時間,仔細再翻翻舊報;只因工程浩大,轉念益覺多事,至今仍未行動)。而當吾弟在台時,則由我父親代籌,其時家中已訂有金門日報,至今不輟。 在我留存的剪報中,有許多父親的手澤,那是一些由簡單的日期數字所構成,而今回首凝眸時,猶讓人目眶紅紅的回憶了。本來,我曾使用許多筆名(將近二十個,因某段時間,接二連三,發表數量太多,故出此策)。後來,為便父親按名尋驥,因此把許多筆名丟掉了。昔時我的筆名除洪騂以外,亦常用羅雨、度千里、紅葉、方晴之名發表;最近所作,則多用葉容。筆名之所以為筆名,猶人之衣服,有欲凸顯之處,有欲障隱之處,可無庸深究也。 而因為最初時領取金門日報副刊的稿費,必須逐條陳列作者、篇名,刊登日期,親自帶著私章,到成功村領去,便養成了這種記錄作品刊載時間的習慣。事隔一、二十年,我有時還會想起,上了報社二樓,領取稿費時的那種滿足感;而那位負責出納的先生,見到我這個高中生,有時領的還不少,總有個三言兩語,譬如說:真厲害,這麼小就能寫這麼多:::::諸如此類的話。一個毛頭小子,聽到這些話,怎能不飄飄然身欲死而骨欲酥矣。 高中時代,金門日報副刊稿費:詩一行二塊五,文則每千字一百五,其後當逐年有增加,我已不能詳記,因後來領稿費多煩吾弟代勞矣。而回想最初推動那股寫作熱情的,則昭然可辨。除了稿費的報酬外,那種將手稿筆跡化為鉛字呈現時的喜悅,亦頗迷人,而每每可以持續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遂不免讓人癡心妄想,以為天命其在予乎,柴桑、草堂,漸漸化為心中之聖殿也;而莎翁、托翁,豈不云有為者亦若是耶!就這樣天真地寫寫寫,一字字一行行一篇篇寫下去,而無論最終是石沈大海也罷,獲得刊登也罷,在那綠線的方格中,我是如此過早地沈醉於筆耕的滋味了。 八十三年以前,我還沒有改用電腦來寫作。因之,此前的手工作業流程,往往頗有背水一戰之架勢,亦即伏案一次、便期成功也;當然,中間亦須有些醞釀、準備,擬個腹稿或草稿,而每當此際,奮迅於几桌之前,輾轉於臥榻之上,乃至終夜難眠者,亦例不少見也。而當日倚馬可待,手到擒來之勢,依稀猶記一二,此固今時所未易得者也!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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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寧頭風雲
白君,當時是趙策手下的首席文書士,每談及往事,他就感觸良多;他說,無論史料或各方描述,都只是輕描淡寫,實際的情況是,自從第一次合圍未成後,整師便籠罩在一股莫名的壓力中,尤其與師長越接近的參謀,越是眉頭緊蹙。而底下的眾多士兵,日子更是難熬;投入工事的戰鬥兵,每天不眠不休的從事最艱苦的挖土及扛沙包,吃喝拉撒,全就地解決;而那些被留守在原駐地負責崗哨的衛兵,在無人替班下,每天都得戰戰兢兢苦撐十餘小時的衛兵,那時的金門不比現在,中共的水鬼隊上岸摸哨是常有的事,稍不留神,身首就要異處,很多人就是因此魂斷金門。 偏偏在上級的限期壓力下,大陸那方也常常來搗蛋,不是故意把砲衣脫掉,便是派米格機來虛晃一招,每次警報一響,人人就要就地找掩護。白君說: 「其實合圍不成,不是只有一次,而是好幾次。有一回師部的官兵無論官階大小,全被派到工地去扛沙包,藉以鼓勵士氣,此去果然大受歡迎,現場報以如雷的掌聲。當時我們站在較高的丘地,往下一看,方里內盡是密密麻麻的人群,黑壓壓的一片,由於每個人都是戴著鋼盔,所以看起來更像一群蠕動的綠螞蟻。正當我看得目瞪口呆的時候,突然傳來緊急警報聲,我實在難以相信,數以萬計的綠螞蟻,竟然可以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我這生從未看過如此壯觀且令人不可思議的場面。」 或許,慈堤像一道平安符,發揮了效應;也或許是如彭德懷所言「化敵為友,現在正是時候」,此後金門再也無重大的軍事衝突,雖然偶而還有水鬼互探摸哨的情事發生,但充其量也只是例行公事而已;尤其到了七O年代末,世界吹起和解的訊息,兩岸之間還有什麼不能對談的?民國八十一年,國民政府為釋出善意,主動將金門的十萬大軍,逐次的遞減至一萬多人。豈知消息才傳出,金門的民眾不僅未額手稱慶,反而一片的嘩然,原來經過近半世紀的軍管後,十萬大軍已成金門人的經濟來源,少了這些衣食父母,叫他們如何賴以維生?可是這已是趨勢,也是世界潮流,誰也無法改變,因此金門人唯一的求生之道,就是像他們的祖先一樣,離鄉背井,漂往海外,但在現今條件下,金門人唯一的選擇卻只有台灣;根據統計,現今金門縣的總人數約在五萬餘人,但遷往台灣的人口數,卻有近三十萬之譜,這都是矛盾的時代使然。 當然,金門人的聲音,政府聽得到;他們的困境,也看得到。所以在金門解除戰地政務的同時,政府也開始積極輔導金門的觀光事業,並有許多優惠政策,可是這項配套措施究竟能發揮多少功能呢?根據古寧頭人的看法,只不過是嘉惠了少數人。每天蹲在品字井邊,閒嗑牙的耆老說;以前還有駐軍的時候,他們村裡至少有一半的人家,都是替阿兵哥洗衣、修改衣服、理髮:::,或是開撞球店、雜貨店維生,如今觀光客取代了阿兵哥,這些行業又有什麼屁用,全被淘汰了。 「每天看著民航機在天上飛來飛去,古寧頭的村子就是見不到觀光客,但是來了又能如何?這裡也沒有什麼東西能招待人家。」 那究竟觀光客全都跑到那兒去了呢?去過金門的人都知道,台灣的旅行團下了尚義機場,便直接登上遊覽車,然後任由導遊安排行程,所到之處,不是開放的軍事基地,便是去購物,當然中間是少不了大吃大喝,僅餘的時間,便是在金城與山外自由採購;所以只有在特定地點才能看到觀光客,而觀光客也只能走馬看花,根本無從了解金門真正的原貌與人文歷史,更別談它的精神所在。 白君說,自從退伍後,他從來不敢想像有朝一日,可以重回情縈夢繫的金門,因此一聞開放觀光,便立即登上旅程,當飛機要降落時,還因近鄉情怯,而全身幾乎發抖,可是三日二夜下來,他最想看到的,卻一一漏過,甚至到了古寧頭,遊覽車只小停在北山村口的洋樓邊,連下車的機會都沒有。如此趕鴨式的行程,又與去韓國、泰國有什麼差別呢?因此第二次再去金門時,白君寧可多花一點金錢與時間,搞自助旅行。 由於品質一直未如大家所預期的,加上規劃一成不變,老是那幾個膚淺的戲碼,金門的觀光前景當然可想而知,偏偏在這節骨眼上,大家不想個好對策,卻關起門來只知內鬥,團費也由初期的一萬元,削價至今日的三、四千元,而且還不見得能得到掌聲。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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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憶往》誰槍殺了「水匪」?
我輕輕的下了床,裸睡的阿吉翻了個身,露出了雪白的臀部。我的左右兩大護法:阿吉和阿富都有裸睡的習慣,阿富還有蹬被子的習慣,夜裏站哨交接班時,老會看見他那一兩小肉,有時阿吉還會用中指對著阿富的小頭把他彈醒,叫他接班。 才下床,就覺得一絲絲冷風沿著過道撲來。坑道裏有幾灘積水未消。我順著階梯走出坑道,來到據點。阿富,還沒睡,正和阿波聊著天。 「媽的!你吃太飽是不是?這麼晚還不睡?」阿吉一見我走進哨所就說。 「我來查哨!」我開玩笑說。 「查你個屁哨,我看你來幫大哥我站哨,讓我下去睡大頭覺比較實在」阿吉說著。 「你想得美哦!我看一眼後,就準備正式睡覺去了」我邊說邊把眼睛貼近大望遠鏡,對岸漁舟燈火依舊點點。我又看了看那條通往寢室坑道的拉索,沒問題。 「別偷懶,探照燈得打一打、看一看,有事趕快拉繩索通知我們」我很雞婆的說著。 「去去去!別在這虎爛」阿吉趕著我回坑道。 我往坑道走,將入洞口時,輕輕的拉了一下警告拉索,有幾個空罐子撞到洞壁上,發出微微的響聲。 脫去了鞋襪、衣褲爬上床,想到有阿波在哨所裏應該比較可以放心,因此,就拿起床上的槍支準備放到槍櫃裏去。就在我正打開槍櫃時,忽然拉索的空罐子, 啷作響。 該不會是阿富在搗蛋吧?我正回頭盯著繩索。 又是一陣 啷 啷大響,幾個睡得正酣的弟兄紛紛爬起來。 「哨所出事啦!快起來啊!」我邊大叫著,邊端著槍跑到床邊,趕緊穿上衣褲、鞋子後就往哨所跑。 阿波正用探照燈照著岸邊的「一個人」,阿富居高臨下的拿槍對著他。 「什麼事?」我慌忙的跑進哨所。 「有水匪!」阿富喊著。 忽然,我的神經全都豎起來,緊張萬分。 「衛兵!衛兵!別開槍,我是漁民。船壞了,我游上岸,腳被三角釘扎穿了。」岸邊的水匪叫著。 「不許動,再動就開槍了!」我們大喊。 坑道的弟兄陸續跑了過來。阿波忙著給指揮堡打戰情電話。 「報告長官,××據點發現水匪,請示如何行動?」 「衛兵,我腳受傷了,我是漁民,別開槍!」岸邊的水匪恐懼的叫著。 沒幾分鐘,指揮官連同數名軍官從指揮堡快跑過來,空氣中凝著緊張而肅殺的氣氛。據點人愈聚愈多,大家都在等指揮官命令。 指揮官在等師部指示命令,等待的靜謐中傳來那人的喊叫: 「喂!別開槍,我是漁民,我腳受傷了,快讓我上去,下面好冷哦!」最後,師部的戰情電話指示:「打掉」。 指揮官掛上電話,回頭看看大家。包括副連長、輔導長、士官長及排副等四、五個軍士官都正從幾個方向拿槍對著那「水匪」。 指揮官輕輕的說:打掉。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沒有人扣下板機。 「他媽的,你們沒聽到嗎,給我打掉!」指揮官生氣的叫道。 空氣寂靜了幾秒:::。 「砰!││」第一聲彈響劃開了夜空。 「砰砰砰::砰砰砰::」緊接著是此起彼落的槍響。 大家往下注視,那人沒有倒下,只聽他驚恐的大叫:「不要開槍,不要開槍。」 不是大家的槍法太差,是沒有人願意當殺手。雖然,很顯然,那人應該不是漁民。 指揮官聽著那人的嚎叫,氣急敗壞的叫道:你們誰再給我玩玩看,誰就準備判軍法。 那人終於倒在一輪槍響過後,但沒有人知道到底是誰射殺了水匪? 天微微亮,島上就實施了陣地搜索。各據點連人帶犬從射口出去,沿著海岸搜了個底朝天。我們據點,大家都不願開口說話,我想這是弟兄們第一次看著一個人倒在眼前,雖然是我們日夜想要消滅的「敵人」,但感覺畢竟不好。 輔導長帶著士官長及數名槍兵從射口出去,準備處理屍體。一個槍兵接著指示,快步奔往福利社,把所有的冥紙都給拿來。 那人埋在離據點射口左前約百米的沙灘上。 快到中午時,一幫人又出了一次射口,只為了確認那人身上有無刀子?因為埋完後,輔導長忽然覺得他好像沒看到那人身上有水匪專用的刀子!深怕萬一將刀子遺落在沙灘某處,萬一那水匪的同伴發現,恐怕會來報復! 結果,刀子還在那水匪腿上。 半個月後,部隊換防,我們結束了在島上半年的生活。 後記:這是流傳在二膽島的故事,也是國共對峙的悲劇,希望兩岸不要再有武力對抗,能夠攜手共謀發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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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江煙語》簡單快樂
午后,和老公一起寫「社區心理衛生中心」的徵文題目:「快樂秘方。」以極短篇的文字,來書寫快樂的方法。夫妻倆人,各寫了數張明信片。寫完以後,在相互閱讀文字之間,竟然發現,原來,快樂竟然是垂手可得,不需要大費周章,不需要太多金錢,只要簡簡單單的過日子,快樂即在身旁。 老公的個性喜歡簡單、樸實,不喜歡跟流行的追逐金錢遊戲。因此,他的快樂秘方,不需要花費太多;在心情煩悶之時,泡一壺茶,喝上一杯清茶,淡淡的茶香,仔細的品味一番,再多的煩悶,暫拋腦後,既可清腦養神,又有益身心,是他最常做的解憂方法。 而我,是個十足的小說迷,在生活中,常缺少不了書籍。以前讀書,是為了打發時間,在書中享受著不受干擾的生活,是最常用來排解無聊時光的方法。近年讀書,是為了文憑、為了增長知識,也為了謀取一份好的工作。雖是有著功利的想法,卻也讀出了興趣,也體會出「知識就是力量。」的義涵。書成了生活中的必需品,生命的左、右手,愈是讀它,愈發覺它的重要性。書籍讓我有了更多的知識,來創造美好的生活,也讓我的生活,愈發的更有意義,原來,讀書最終的目的,真的不是為自己,而是為他人謀取更大的幸福。 很幸運的,不斷學習的自己,終於有機會,將所學貢獻於社會,造福更多的人群。原來,機會是自己不斷的努力之中,所創造而來。而年輕的孩子們,你們真的不要怕學習,有朝一日,你們一定有機會,可以發展抱負,只要你們肯學習,「今日的努力,將是明日實力的展現。」年輕的你們,不需要急在此時,就要有所作為。等待,有時候是必須的準備。 日前,走在街上,遇到了昔日的學生,一位應該還在讀高三的年輕學子,她擁有著傲人的智慧、讓人忌妒的臉蛋與姣好身材,一位集眾多優點於一身的年輕學生。她未來的前途,應是無可限量,只要她願意,在難考取的學校,她都可以推甄上榜。因為,在學校中的她,成績亮麗,接近滿分邊緣,讓同學又羨又恨的她,竟迷惑於眼前的金錢利益,拋棄了自己的學業與未來前途,甘於賺取眼前一個月兩萬元的薪資。或許,眼前的她,活的自在快樂,享受著無憂的金錢生活。然而,當未來她的同學們,在不斷的進修與成長之後,一個個都比她出色與有成就之時,她是否才會頓時明白。原來,眼前的快樂,只是一時的貪圖享受,並不是毫無遺憾,真正的快樂。 真的很可惜,一位讓人覺得惋惜的孩子,她是如此的聰慧與聰明啊!再難的書籍問題,她都可以迎刃而解,為何就是滲不透,眼前的金錢享受,是真正的快樂嗎?她是多少人羨慕的對象呀!又聰明又漂亮的她,今日竟是靠外表的美色,來取得工作機會,怎不會讓人覺得惋惜呢? 親愛的孩子們,當你們迷惑於眼前的金錢享受之時,何不退一步想想,未來的自己,想要過甚麼樣的生活,要知道「要怎麼收穫,先怎麼栽。」今日的努力,是明日的實力保障;先將自己充實好,才有辦法迎接未來的挑戰,也才有辦法走在時代尖端,不被潮流淹沒,當上一位成功的人士啊!親愛的朋友,快樂其實很簡單,在煩悶之時,聽聽音樂、欣賞風景、釣魚、泡茶、運動或是看場電影,看一本好書,都是可以紓解壓力的好方法。願你、我的生活,既是簡單,又是快樂。願我們的每一天都可以快快樂樂的過日子。您說,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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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們走春去
是個風和日麗的一天,開春以來難得的好天氣,在縣立文化活動中心精心安排下,四輛大遊覽車載滿來自各鄉鎮的男女老少,共約走春去。葉鈞培、陳炳容、黃振良、陳榮文四位老師精闢深入的講解,中心員工毓秀、繽繽、碧羨、筱梅等人貼心的隨車服務,則讓這一趟走春之旅更加圓滿。 十五號一早,冬陽暖照,文化中心廣場湧進報名參加活動的男女老少,現場觸目可見扶老攜幼、闔家出動的溫馨畫面,有帶著老母出來透氣的,有帶著小朋友出門見世面的,更有陪著大陸老婆探訪熟悉金門的,現場熱鬧轟轟,喜氣十足。報到後,領了中心準備好的麵包早餐、遊覽手冊、遮陽帽後,每個人依照排定的車號順序上車。原本只開放八十個走春名額,因鄉親反應踴躍,主辦單位特別增加為一百六十人,四輛遊覽車一字排開,氣勢非凡。 四輛車子兵分二路,甲乙車由黃振良、陳榮文老師導覽,丙丁車則由葉鈞培、陳炳容老師解說。 車子沿環島北路,往庵前飛奔。看看手錶,才九點正,金門島尚未完全甦醒,街道口還留有困倦的面容。這時候的我,通常還在睡夢中,沉溺在甜甜的夢鄉。走春的地點,有些早已熟悉,有些卻還模糊,我決定以初訪的觀光客心情,享受難得的星期假日,試著去貼近這塊似熟悉又模糊的故土。 首站探訪的是牧馬侯祠,祠中主祀唐朝牧馬侯陳淵,也就是鄉親所稱的恩主公。金門祀奉恩主公的宮祠,古崗、夏興等村落都有,都是由庵前該處分出的。唐太宗名「李淵」,因此,在那個皇帝大如天的年代,恩主公是否叫「陳淵」,大有問題。不過,恩主公擅養馬,有「馬神」之譽,倒是千真萬確。葉鈞培老師說,因為懂馬惜馬,即使賣了馬,馬匹仍會伺機回頭尋找陳淵這位「伯樂」。 牧馬侯祠有典故,建築體也有學問。呈現燕尾的屋脊上,左右各有一隻龍,龍口向內,有集中龍脈之意,這與家廟有所不同,家廟上的龍口是朝向外邊,以祈求子弟都能向外蓬勃發展。 家鄉俗諺:「宮前祖厝後」,形容在宮廟前面、家廟後頭,建屋不吉利。葉老師解釋,因為這些建築大都建於村子口,鎮住鬼神、庇祐鄉里,因此,宮前祖厝後較不易受到保佑。 進入祠內,廳前侍奉的是恩祖公、恩祖娘,還有當年跟隨陳淵渡海來金的眾兵將,你知道嗎?陳淵還是單身貴族呢!之所以會有恩祖娘,據說是當年有位姑娘前往祭拜陳淵時,對其英挺神像一見傾心,而為後人所增添的佳話。遙想陳淵當年帶著十二姓氏的民眾,千里迢迢來到金門這個化外之地開墾,最終形成一百三十六個村落的傳奇故事,就不禁發出讚嘆。大紅柱子上刻寫的「偕一十二家聿來胥宇,拓百三十六社奠厥攸居」,短短二句,寫來簡單,開墾的甘苦,卻難以想像。 車子緩緩駛出庵前,我的心情卻還遺留在千百年前,那個荒煙蔓草的遙遠國度。 「有水頭富,無水頭厝」,水頭的房屋建築特色一向睥睨金門島。水頭的酉堂、得月樓是第二站,一中一西,各自呈現不同的風情與美感。 酉堂是金門船王黃俊所建,是昔日金門島上唯一擁有園林池沼之勝的建築,目前屋內還供奉手持書卷的黃偉神像。堂前有池,石板橋將池水分隔為二,一如月,一如日,故名日月池。 歲月更迭,依然無法遮掩得月樓曾有的風華。只是,這種風華,竟帶有濃濃的憂傷。 得月樓又名槍樓,是用來防範海盜的建物。槍樓無門無梯,為守家園,上了槍樓,似乎只有一死,別無他圖。可以想像,窄小的槍樓,就僅能擠下寥寥若干人丁,間斷的槍擊聲,如何抑止蜂擁而上的殘暴海盜?那是一個被權力中樞遺忘了的國度,那是一群失去軍隊護衛的孤單子民,當手無寸鐵的芸芸眾生只能無望的,靠自己染血的雙手,去護衛屬於自己的卑微尊嚴,這是人世間多大的悲哀啊! 華麗的洋樓群中,到處可見自衛用的小槍口,那是怎樣無奈的世界?我不敢想,也無力去承擔那一代的哀傷,葉老師、陳老師細心的導覽洋樓的精美雕刻、建築,並幽默地介紹「紫雲衍派」的由來,哪個黃守恭捐地給和尚的有趣故事,但是,我的思緒,卻一直無法從槍樓的身影中掙脫,我似乎看見,得月樓頭,有著血刻的痕跡。 黃氏家廟,是下一站。家廟內牆上,四個方位貼上畫了剪刀的青、白、紅、黑色紙,剪刀有二把,代表「家家平安」,青白紅黑四張色紙,則代表東西南北四大方位。葉老師也教大家匾額的學問與奧妙,古人的匾額都是由高位的人所贈,很少自己進匾,現代人好像相反,一切自己來,當仁不讓的氣魄是足夠,謙遜的作風卻少了幾分。 金門城是明初金門最大的商業區,當年有一千五百多位守軍,若加上家眷,人數更多。為軍事上的需要,江夏侯周德興建築金門城時,亦同時建了三座石塔,一是太武山上的倒影塔,另一是水頭村郊的矛山塔,第三座就是文台寶塔,前二座塔分別毀於地震、戰亂,只有金門城南磐山上的文台寶塔得以保存下來。 文台寶塔建於一三六八年,與金門城建城同期,距今六百多年。塔高五層,素面的石塔上,刻有魁星圖案,除了具有指引過往船隻的功能外,也有祈求該地文運亨通的象徵意義。 臨海處的虛江嘯臥石刻群,是明嘉靖俞大猷所題,係昔日休憩觀海所在。現名為虛江嘯臥「碣」群,陳炳容老師認為不妥,因為「碣」指的是上方呈圓弧形的碑,但此處的遺址,卻是在石頭上刻字,因此,名為「石刻」或「摩崖」較合理。 稍後,車子轉往古崗村郊,憑弔明末魯王所題「漢影雲根」石刻。明末清初,海盜倭寇橫行,金門如同棄土,先民在這塊土地上,與天爭、與人爭,與無情的命運搏鬥著,斑斑血淚,俯拾皆是。 在前往金沙慈德宮的路上,陳炳容老師不禁發出喟嘆。 民國初年,中國內地軍閥割據相爭,無暇他顧,金門島上再度成為化外地,海盜劫掠,時有所聞。那時的海盜,心狠手辣,鄉親稱為「強共」,膽大妄為的程度,令人瞠目,為了斷絕鄉民報案,「強共」包圍住整個村子,再針對目標物下手,如甕中鱉的鄉親,只能任由他們予取予求,家當、財物、牲畜,無一不搶。島上橫行,即便是行經金廈海域的船隻亦不放過,那是金門島上最不忍卒睹的一段歷史。 「金門駐軍最多時,是金門最繁華的時候;駐軍不在時,也是金門最黑暗之時」,面對著日愈減少的阿兵哥現況,過往的悲慘歷史會不會重演?我望向窗外,一片安祥,內心深處卻沉重了起來。 沙美的慈德宮,主祭明朝「品德完人」黃偉,廟中有著金門最完整、面積最大的交趾陶作品,此外,石刻、木雕精細,亦甚可觀。 金門家廟列入古蹟的,除了牧馬侯祠外,就只有沙美的慈德宮。其價值性,可見一斑。為官清廉,品德傲人而為後人立廟尊崇的故事,也讓充滿功利的現今社會,有了反思的機會。 陳禎恩榮坊位在風獅爺最多的村莊陽翟。典型的明朝牌樓,素淨的石面,沒有太多花俏,卻多了幾許莊嚴與古味。 位在小徑村後的邱良功墓,是金門最大的清朝官墓,墓碑為三合碑,墓前廣場,依序排列羊、虎、馬、人像,因邱為武將,左右各一的石望柱頂端,立有石獅,文官則立石筆。較特殊的是人像造型,邱雖生在清朝,卻心向明朝,由人像穿著明朝服裝即可發現。 西山前李宅是走春造訪的最後一站,大氣的傳統聚落建築風格,細致的燕尾花樣,經雕細琢的門面,以及庭院深深的後院,都讓人見識到傳統建築之美。屋內婦人們或低頭打毛線衣,或低頭閒聊,古與今的時空交錯,更增添幾分想像的空間。 車子駛往歸途,綠野平疇,金門的田野是如此的安和,金門的社會是如此的富庶,金門歷史最繁華的一刻,就在此時,這樣的好日子,能夠持續多久?有一天,我們也將走入歷史,我們能夠留給後人的,是甚麼?我閉上眼,沉沉入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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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寧頭風雲
年屆五十的李君說,八二三砲戰那年,他雖只有六歲,但已略懂人事;那一天,他坐在地瓜藤上,看著雙親在夕陽下,猶揮汗如雨,而那金黃的小地瓜,更是堆得東一簇西一堆。孰知在他百般無聊中,天邊忽然響起連串的悶雷,然後挾著「ㄔㄔㄔ」的撕裂聲直奔而來。這種不尋常的異像,不只驚得李美輪目瞪口呆,連他的雙親也丟下鋤頭嚇得不知所措。然而就在他們尚未回過神之際,身邊的泥土已開始翻滾;石塊、樹枝全迸到半空中。李老先生曾經歷過古寧頭大戰的洗禮,頓然了悟他最害怕的事終於再度發生了,於是一把拉起兒子與老婆,直往家中狂奔,打算即使要死,也務必死在家中。回到村中,古寧頭到處亂成一團,呼夫喚子的聲音不絕於耳。李先生點齊家人後,氣急敗壞的囑咐眾人,趕緊把衣物、棉被等蓬鬆物,全堆在床上,然後全家人抱成一團,躲到床下去忍受砲彈的肆虐。 根據統計,在這場台海衝突的四十七天中,金門共忍受了四十七萬九千五百五十四發砲彈,其中最可憐的是金門人,他們沒有碉堡可蔽體,甚至許多建材早就被國軍強行拆去作軍事工事或營房。更慘的是,他們不像軍人有食品補給,在挨不過饑餓的啃噬下,只好冒著粉身碎骨的危險去撿地瓜。但每當要生火煮食時,卻又招來更多不長眼的砲彈,許多人因此而致死傷。為了祈求戰事早日結束,金門人都會把難得熬成的地瓜粥先獻給神明。無奈上天已管不了窮兵黷武的人類,砲戰一天兇過一天,許多人只好放棄家園,紛紛逃到落彈較少的金城鎮去避難。 古寧頭,本來是金門最大的自然村,其古厝群堪稱金門的一大景觀,然而何其不幸的是,早期經歷了古寧頭大戰,如今又連遭砲火紋身,而且是落彈點最多的地方,古寧頭尚有何僥倖可言,到處屋倒牆傾、人死畜亡。一位曾在金門當過兵的人士說,民國五十七年,他駐守在古寧頭五公里外的頂堡,那時距八二三砲戰已過十載,可是他偶而到古寧頭去,舉目盡是斷垣殘璧,殘破依舊,淒涼得令人渾身不自在;尤其到了冬季東北季風吹起時,太陽一下山,家家戶戶便掩門閂戶,整個聚落好似荒疆孤城。 由於老是成為中共進犯的目標,國軍當局對古寧頭的防務自然是格外的小心,除了佈署重兵之外,也時時加強防禦工事,其中最令金門防衛司令部憂心的是雙鯉湖;此湖的面積極大,古寧頭的古厝群如北山、南山、林厝、西浦頭等,都是依湖而建。根據金門的專家,也就是今縣議會主秘李增德的調查報告,昔時金門與大陸通商頻繁的時候,大陸的單桅船只要趁著漲潮,便可從廈門、漳州直接揚帆進入雙鯉湖,最深可抵湖底的北山卸貨;那時金門最大的郊商「金源遠」號,就在北山的碼頭邊。換句話說,古寧頭是懸在雙鯉湖外的狹島,而雙鯉湖是包在古寧頭灣的內海,只要中共搶灘成功,控制住狹窄不及500公尺的咽喉處,共軍便可一夫當關,從雙鯉湖長驅直入,直搗金門的心臟地帶。 民國五十八年,國防部與金防部決議在雙鯉湖的入口加增一條長堤,以杜後患。當時駐守古寧頭的是長城部隊,其師部是設在頂堡與四七高地。長城部隊是赫赫有名的銳旅,當內戰方興未艾的時候,此師曾在萬里長城把共軍的主力,打得幾乎全軍覆沒,而贏得美譽,由於本身也受創甚重,故來台後,政府將它重新整編為重裝師。 接獲軍令後的十二月一日,長城部隊開始動員兵力,閱四十餘日,才完成堤防的土方。豈料到了隔年的元月十九日要合圍時,所投下的土包,居然全被湍流沖走;當時的部隊長是吳鴻昇師長,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老兵趙策是該師的參三科中校首席參謀,他回憶道,合圍未成的數日後,老總統也接踵而至,他以為此趟前來,是要為該項破天荒的大工程驗收,豈知事與願違,而動起怒來,此舉不只令在場人士個個噤若寒蟬,連師長也觳觫不已。 二月十四日,吳鴻昇師長在破釜沈舟下,決定動員該師三分之二的兵力,也就是八千人的雄兵,進行合圍的工程,此次總共使用填土麻包二十餘萬條,各型機具傾巢而出,歷經六小時前仆後繼之奮戰,終將五十餘公尺之濠溝確實封閉,其後更不斷加強堤防二側之厚被塊石,並另構溢洪道。此堤一完成,不但縮短金城與古寧頭的距離,也給了中共當頭棒喝,休想動古寧頭的念頭。落成之日,不只全軍歡聲雷動,老總統也在歡欣之餘,將雙鯉湖更名為慈湖,而那一道500公尺長堤,順理成章的被稱為慈堤。(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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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憶往》誰槍殺了「水匪」?
今天是臺灣光復節(十月二十五日),島上加了菜,由於風浪大,運補船沒上島,島上並沒有生鮮的魚肉蔬果,因此,雖然是節日,但只能加兩罐牛肉罐頭。弟兄們除了衛哨勤務外,就是在據點休假、打打牌。站崗的阿富,不時跑離崗位,跟著打牌的弟兄瞎參謀、亂起哄。我不是很愛打牌,事實上應該可以說不會打!我對阿富說: 「阿富,我跟你換班吧?我現在幫你去站哨,晚上十一點的班讓你站,怎樣?」 「拜託,晚上睡大覺多爽,誰和你換?」阿富背肩著槍,搖了搖頭。 「好啦!好啦!阿富,你跟他換,我們下幾把,看我們怎麼修理你。」阿仁、阿吉幾個猛鼓動、慫恿阿富。 「是不是怕了,平常就愛吹牛,說你多會記牌、算牌,還參加過縣市比賽,有種下來露兩手啊!」阿吉又繼續刺激阿富。 「誰怕誰,先說賭什麼?我可先說好,不賭那些爛長壽煙。」阿富把槍卸下來遞給我。 我拿過槍,徵詢班長的許可。 「黃正富,你要換班,晚上就別拖班。」班長對著阿富厲聲說到。 班長會這麼說,主要還是警告的意味濃些,因為有幾回,也許白天構工較累,阿富站夜班,乾脆就在哨所睡著了。 「不會啦!」阿富邊說變拉了把凳子靠近牌桌,我端著槍往槍櫃走,準備去換自己的槍。 站在哨所裏,心情頓時開朗起來。從大大的望遠鏡看大陸,是我在這無聊的小島上最大的樂趣。從某些層面看,我覺得自己還是比較感性的,我經常會想,都是中國人,為甚麼會弄到槍炮相向、勢如水火的境地?當然,政治不是我這種小老百姓所能理解的,什麼是意識形態的分歧,我也說不清,不過共產黨壞應該是不假的,我自己可是從小在共匪的炮火威脅下長大的,我們家還被宣傳彈的彈片擊中過,那是在中共對金門單打雙不打的年代,那年小姑姑應該正讀高三,準備參加大學聯考,每天都躲在屋子裏頭K書,那天也是個單號,通常單號我們家會早早的吃完晚飯,準備躲防空洞。媽媽煮好晚飯,到房間叫小姑姑出來吃,不到片刻,「轟!的一聲巨響」很明顯炮彈落點離家很近,可能就在屋後的小曬穀場。家人趕忙撂下碗筷,快速往屋外的防空洞跑。那一晚,回到家後,小姑姑一進房間覺得屋子怎麼變得那麼燥熱,原來屋頂已經被宣傳彈的底座鋼片擊中。 我從望遠鏡裏看著四膽、五膽、青嶼、浯嶼,看看白石炮臺、廈門大學,一切依舊,寒風中的天際透著灰暗。 。。。 今天,也許是想家的緣故吧!反正老感覺心神不寧。夜裏島上到處有狗吠聲此起彼落。即使連寒冷潮濕的坑道寢室也覺得悶熱,弟兄們多已鼾聲大作,我還是睡不著。兩層的臥鋪擁擠的堆在坑道裏,我睡在上鋪,只能趴著或躺著,坐起來頭就要碰著坑道頂的岩石。 我靜靜躺著,坑道頂因濕寒而凝聚的瑩瑩水滴和我對望著。心神說不上煩躁,但卻鬱悶得很。思緒老是東飛西竄,一會兒想到島上那些廢棄的據點,想像著裏頭的弟兄是在怎樣一種情形下變成這小島上的遊魂呢?此刻睡得正香的弟兄們,怎們沒有警覺到無時不存在的危險呢?就以這個據點的寢室坑道而言,入口處有四處,一處連通其他據點,比較可以放心,有兩處入口據點的衛哨及軍犬可以顧及,但是,另有一處入口通往崖邊,沒有任何衛哨或軍犬看守,雖然有一扇石門,但僅用細細的鐵線繫著,我老想,萬一水匪來襲,只要將鐵線剪斷,推開石門,隨便丟兩顆手榴彈,大家可能就得找閻王報到去了。 一想到這些,我就更加心神不寧了。今天就是一直有一種奇怪的感覺,白天在哨所裏老想著萬一打仗的事,萬一共匪真來進攻要怎麼辦? 「一九八六年的臺灣光復節,匪軍進犯二膽島,守軍英勇抵抗,血戰數晝夜:::」。為著腦袋裏奇怪的想法,我會多望對岸幾眼,浯嶼今天的機帆船好象活動得比平日多了,該不會是不尋常的集結吧?傍晚我又特地上兩次哨所,雖然夜已漆黑,但是漁舟燈火點點,確實不太尋常。莫非是對岸有何節慶?雖然是臺灣光復節,但看來對岸比我們還有節日的氣氛。 水滴落在我的額頭,在坑道昏暗的燈光下,我將手錶幾乎貼著眼睛。 十二點整,不知道黃正富是否又偷偷躲著睡覺? 我側過身想下床,手肘碰到了槍支,發出了咳啦聲。身旁的阿吉睜開眼,說道:媽的,都幾點了你還不睡? 今晚,上床前,我幹了件蠢事:我把六五步槍放在床邊,跟我一塊睡在軍毯裏。不僅如此,我也沒有脫衣服、褲子,鞋子也是頭朝外的擱在床下,這樣萬一真有「萬一」發生時,穿起來快些!就寢時,阿吉笑我神經病,我也覺得自己今天確實有點吃錯藥、是不太正常,但是,可笑的第六感告訴我││「有備無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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蘿蔔葉與洗腳水
「很奇怪,你女兒這麼冷的天氣,兩隻手都還被蚊子叮。」媽媽看我握著女兒的小手,心疼寫在臉色,趕緊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 洗過澡擦藥了,小寶貝還是兩隻手輪流猛抓手背,眼看都要抓破皮,讓我的心都揪成一團,是夜,被窩裡的她,明明天氣冷得讓人哆嗦,她還堅持小手要放在棉被外面,幫她把手塞回被窩裡,她就猛抓,只得由著她。突然的,我想起小小時候的我,也曾經歷過這樣癢得睡不著的痛苦,所以,小寶貝手背上的紅豆冰根本不是蚊子叮的,而是天氣太冷引起的。趕緊由房間跳到客廳,告訴媽媽:「紅豆冰不是蚊子叮的,是長凍瘡啦!」老媽很好奇的回答:「我就說嘛!這冷得人都不敢出門了,蚊子哪可能出來叮人,只是,你女兒小娃兒一個,又不用做家事,怎麼會長凍瘡呢?」這倒是個好問題,金門人常說的俗語話『好的不傳,壞的不斷』,所以,我那怕冷的體質,理所當然女兒也遺傳到了。 好像還沒上小學,我就開始要幫忙做許多家事,掃地、洗衣服,甚至於在廚房煮飯、炒菜,而較粗重的挑水工作,會和妹妹們合力完成。冬天來了,連水缸都要冷得結層霜的日子,很奇怪,手指關節就長出紅紅的疹子,越長越多,甚至於連腳趾頭都會冒一些湊熱鬧,天氣冷,還不覺得這些紅疹子有什麼不對,天氣一轉暖和,哇!晚上就幾乎不用睡覺了,抓完了手背,開始摳腳,把手和腳伸到棉被外,稍稍喘口氣,終於又有睡意了,偏偏又寒意襲來,手腳一縮又窩回被窩裡,這樣一來一往,肯定又耗到天快亮才勉強讓自己入眠。 阿嬤大概是過來人吧!看我沒事就抓手揉腳的,就要我去田裡拔一些蘿蔔回來,還特別叮嚀蘿蔔葉要留著。孩提時代,對吃蘿蔔可沒啥興趣,阿嬤的話又不能不聽,只得依命行事。廚房裡先煮一大鍋的熱水,阿嬤再俐落的把蘿蔔葉擰下往鍋子裡丟,心裡不免納悶,怎麼不先洗洗呢?這,誰敢喝呀!看鍋子裡的蘿蔔葉由綠變黑,廚房裡也瀰漫嗆鼻的辣味時,阿嬤端來臉盆,用勺子舀了蘿蔔葉煮的水,要我趕緊趁熱泡腳,腳趾頭一試,哎呀我的媽,快要被燙熟囉!試了幾次,水溫稍降,嗯!感覺很不錯,好吧!連手也一起泡,坐在矮凳上,彎腰駝背的,臉幾乎都要貼近臉盆裡,而蘿蔔葉的辛辣,薰得我一把鼻涕一把眼淚。 那一夜,泡過蘿蔔葉煮的水之後,通體舒暢,完全忘記凍瘡磨人的癢,才一窩進被窩,就沈沈的進入夢鄉。這之後,就懂得寒流來襲時,只要手指關節或腳趾頭好像快要冒出紅疹子,就知道該煮蘿蔔葉來泡腳了,那大概就像現代人流行泡SPA一樣,可以促進血液循環,還能活絡筋骨。不知道本草綱目可有記載蘿蔔葉的用途,不過,阿嬤能懂這些撇步,應該是長輩們傳承下來的。 媽媽一聽我說女兒原來是長凍瘡,就肯定說這小傢伙愛玩水,所以,被凍傷了,像當年阿嬤一樣,提醒我趕緊到菜園拔蘿蔔葉煮水,讓她的寶貝孫女不要癢得睡不著,我想,這個好法子,我可一定要牢牢記住,等我也做人家阿嬤時,千萬要記得蘿蔔葉煮的泡腳水,是最最最好消除凍瘡的好偏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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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愁、淚水與酒杯的碰撞
每讀金門當代一些中年詩家的作品,心中便有一種「詩中十九傷心淚,總是殷殷故園情」的悵觸,這也難怪,他們都是一九五○年前後出生,不是砲聲迎接他們呱呱墜地,便是砲聲祝賀他們生日快樂,然後,由軍歌聲、木麻黃、地瓜飯、防空洞陪著他們長大。然後,砲聲又歡送他們去逃亡,許水富正是其中之一。 另一方面,春秋代序,他們的上一代在歷經戰火的炙烤之後,開始凋謝,雖然,他們已在台灣成家就業,但在內心,卻有著一份頓失依恃的孤獨悲情,偏偏,許水富又是其中之一。 戰爭製造了不幸,許水富這個︽孤傷可樂︾中的一三一首作品,大部分都是鄉愁、淚水與酒杯碰撞出來的火花,他以「孤傷可樂」來點染自己,顯然是要把孤獨、悲傷當作「可口可樂」般來啜飲,進而以寬容、詼諧的態度去回顧戰爭,如︿鄉關漫游﹀:「記憶烽火和荒蕪沉默的田和其他/一一凍結在時間和戰爭宿命粉碎/歷史錯誤御下傷口對話/寬容在黎明前揭開清醒」,以及︿血提煉的油﹀:「直到所有血的凝固/提煉/融化成汩汩石油/遠方/笑哈哈的戰爭才結束」。 這兩個例子,前者的「戰爭宿命」和「歷史錯誤」,是對戰地金門自省後的體認,後者,可能是為中東的戰爭而寫。但中東和金門,都各因「懷璧」而惹禍(中東懷了石油,金門懷有戰略地位),直到強權控制了油田,中共領悟到金門的戰略地位可以改變成政略地位(視金馬為海峽兩岸間的臍帶或鈕扣)時,這「笑哈哈的戰爭才結束」,而「笑哈哈」三字,正是從血的痛苦中提煉出來的詼諧與諷刺。 母喪,也是許水富最深的痛。︿十二月十八﹀寫道:「很瘦很瘦的數字/十二月十八/細明體 缺氧 躺著/沒有血色的傾斜下去/膠住時間掠奪下的傷口/喘息/大量吐出不祥/痛便從字間滲血/然後 哭聲就淹沒了每年的今天」。 這首詩雖沒點明母喪,但從︿沒有母親的故鄉﹀,以及大量悼念母親的詩中,可以肯定「十二月十八」這一天,就是他母親的忌辰。 戰爭衍生了鄉愁,母喪加深了鄉愁,他在散文詩︿傷﹀中有明確的交代:「啊!/這巨大的鄉愁。/都是因為母親的離去。」 緊接著鄉愁而來的,便是酒與淚了:「杯酒空的底/彷彿/還有故鄉 行腳/醉醺醺晃了起來/徹夜 搖動/那種疼/只是幾行淚滑過」(︿繫傷﹀)。 從這七行詩中,看到了一個流浪的人,對著乾涸了的酒杯底思念故鄉,然後邊走邊晃邊流淚的形象,「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其實,詩人所憂所求的,都是失去了的幸福,其中,還包括了現實。 因此,當他看到了︿飢餓的城市﹀、︿失控的真理﹀、︿明天沒有明天﹀:::;聽到了︿上帝的話﹀、︿這城市有一則美麗傳言﹀、︿荷包蛋與政府﹀:::;而且鼻子︿發現血的腥味﹀時,他就站在︿歷史窗口﹀,︿求佛保佑﹀:「過馬路平安/上廁所平安/住家平安/坐飛機平安」。可是,︿答案是沒有答案﹀,他只好說:「啊!台北/我心底/一直在深陷」(︿飢餓的城市﹀)。只好仰天長嘆:「多年旱田 這生生活口的萎敗/因為雨的短少和大地脊貧/我們的耕種只靠神的供養」(︿淚水為土地而流﹀)。 生活不易,寫詩賠錢,畫畫嘛,唐伯虎生在今天,當舖不見得會賣他的賬,而廣告行業這塊水田,好漢如林,不止是春秋五霸,戰國七雄,或五代十國而已,混碗飯吃養個家,很不容易,何況他還有一個要洗腎的太太,他有淚水「為土地而流」,相信有更多淚水吞進了肚裡。 詩是人類宣情表意的平台,上自帝王,下至兒童,都可登台表演一番,至於能否收到預期效果?要看造化。不過,寫詩的人並不在乎那點「效果」,因為,寫詩的人,動機只在「感物吟志」,也就是「為表達而表達」,而在表達的過程中,為了表達得恰到好處,便竭盡其所能的「為技術而技術」了。許水富長於廣告設計,在廣告這個領域裡,圖、文、線條、色調,總是越神秘越奇譎越好。因此,他有時也把廣告技巧帶進詩中,如︿十二月十八﹀一詩,跟前不久轟動一時的「曉玲妳嫁給我吧」的大廣告,有異曲同工之妙,原因是都把真正的訴求隱藏了起來,如此,才能吊吊「窺私」心的胃口。 許水富慣用的手法還有下列幾種: 一、以數字表達抽象概念:如「七斤重的童年被冠夫姓(︿很重的記憶﹀);「一斤八十八元的家計」(︿荷包蛋與政府﹀);「瘦了十公斤的笑容」(︿草率的明天﹀);「瘦了一斤半的城市」(詩題);「這半斤十元的笑容」(︿淚水為土地而流﹀);及「一斤九元的豐熟」(︿有血的清醒﹀):::::等。 二、用現代印刷字體表達抽象概念:如:「壯志一一跌入瘦瘦的明體裡」(︿覺醒﹀);「十二月十八╱明細體:::::」(︿十二月十八﹀);「我只能躲在特粗黑體字的下游尋求庇護」(︿永遠的明天﹀」:::::等。 三、以黑白一達不同的悲情:如︿短短的竊竊私語之二﹀:「永遠悼念的黑╱一身黑 黑到底╱時局是黑的╱命運是黑的╱想念也是黑的╱母親的走╱讓我的日月浸染層層的黑╱黑到盡頭:::::」;︿阿母的話﹀:「月亮是白的╱母親的夢是白的╱我的思緒也是白的╱忽然白白的寂寞湧出淚水╱看見淚水的故鄉有白白的炊煙裊起╱故鄉是白白的,土地是白白的╱母親的髮也是白白的:::::」。 上述三種表現手法,都有其創新的一面,其中,「黑、白」的密集使用,頗能造出一幅特殊的景觀,給人一種震撼的效果。惟「斤、元」的量化表現手法,給人的感覺,仍是新的概念。因為,在沒有比較的情況下,如「半斤十元的笑容」,仍有些霧煞煞。相對於古人的「千金一笑」,就弱了許多,又如「一斤九元的豐熟」,在沒有指明農產品的市場條件下,也難看出其貴賤。而用「字體」呈現人象或物象,雖可經由二者的比較產生特定的效果,但對不熟悉各種字體的人而言,也是一種新的閱讀障礙。好在電腦已深入生活,各形字體就像正、草、隸、篆般會獲得普遍的認識,故有其發展空間,值得先新後精的努力。 許水富的創造性很強,如︽問候台北︾中的「潛游台北盆地/靜棲 海深有聲納呼吸」,「海深」應是「海的深處」的省略,或「深海」的倒置(顛覆),又如︽淚水為土地而流︾中的「因為雨的短少和大地脊貧」。「脊貧」是「貧脊」的倒置。惟「海深」是計量名詞,而「貧脊」是「赤貧如脊」的意思,故前者仍應以「深海」為宜,後者則不必倒置。這不是守舊,而是為免於「編新不如述舊」之嫌。再如︽繫傷︾首句的「杯酒空的底」,應是「空了的酒杯底」。這一解構後的再建構,雖有「杯中酒不空」的反義在,但詩中的主詞是「酒杯底」,「空」是形容詞。所以,重建構後的詩句,不見得比直敘好。但如︽島嶼的呼喚︾:「每棵木麻黃都有風寫過的詩/每個碉堡都有血肉撞擊的聲納迴響」,以及︽退後︾中的「發現滿山遍野的高粱/吱吱喳喳的唱起歌來」,就平實而亮麗了。 詩,不但要「新」,更要有清晰、清純的「清」。意象不明,新而無用;意象太繁,有等於無。明初解縉的︽白雞冠花︾:「雞冠渾是臙脂染,今日如何淺淡妝?只為五更貪報曉,至今猶帶滿頭霜。」前兩句問得清新,後兩句答得清新。詩雖淺(白清)淡,卻有人生況味的深濃。所以,詩藝之道,祖傳秘方實很不錯,捨近而就遠,反而容易踏空。 總之,幾次戰爭,震翻了金門的心臟,卻也震醒了金門的靈魂。金門好久沒有詩了,如今能「起八代之衰」,相信「詩風浩蕩金門島」的盛景,應指日可待了。(二○○四、一、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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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寧頭風雲
數日後,屍體腐爛膨脹,一股惡氣突然從井內衝出,將井上的薄土與屍塊炸得四處紛飛。 但令人咋舌與傷感的事還不只此一端,古寧國小的偏東處,有一班的國軍駐守,共軍猛攻古寧頭的時候,他們便在第一波衝突中陣亡,由於他們與鄰近的居民頗有互動,所以戰事甫結束,居民就把他們葬在廢棄的營房旁,並以小水泥板一一給他們書上名字。照理說,這應是美事一樁,然而令人不可思議的是,大約十餘年前,墳地附近的一名婦女,人好端端的突然發起瘋,口口聲聲說那幾名為國犧牲的士兵,纏著要她為他們建廟;起初家人不肯相信,但是眼看婦人病體越來越嚴重,而且日漸消瘦,只好去求神問卜,想不到神的答覆竟然也是如此。婦人的家境本來就很清苦,她的丈夫為了救妻子的命,只好四處去張羅,費了好幾年功夫,才把廟辛苦搭成,祂的位置就在李光前將軍廟的附近,然而說也奇怪,廟甫完成,婦人的病也漸次痊癒,只是此後不喜與外界打交道,只要見到陌生人,便躲到廟後一處廢碉堡,那兒是她獨居的地方。 然而出人意外的是,故事並未就此打住,它竟然還有續文,而且更撲朔迷離;數年前,婦人家好不容易走出鬼魂纏身的陰影,而她的女兒也要從金門高中畢業,豈知她才剛踏出校門,便一病不起,驟然的香消玉殞,經此一再打擊,家人自是肝腸寸斷,豈料就在辦喪事的時候,死者一再托夢,千萬別把她葬在它處,她要與那幾名士兵共享一廟。金門,近幾年逐漸成為觀光勝地,而李光前將軍廟也被列為景點之一,惟可惜的是,鮮少有人會去注意到星光閃爍的將軍廟旁,還有一個地位不高,卻同樣是為國捐軀的士兵廟;當然此廟裡,一個清純少女的照片,更不易被人發覺。其實,在古寧頭裡,諸如此類的故事很多,惟令人欣慰的是,即使一些士兵廟再簡陋,甚至連祠的規模都還不到,但金門人依然把祂通稱為「將軍廟」。 雖然中共在古寧頭吃了一個大敗仗,而且顏面盡失,可是他豈肯就此善罷甘休,這一念之差,不但害苦了芸芸眾生,也徹底改變了金門人的生活方式。民國四十三年,中共開始對金門展開猛烈的砲戰,一連數天,共發射6000發砲彈,此次軍事衝突,幸經美國國務卿杜勒斯透過紐西蘭代表,向聯合國提出「台海停火」的議案,才未再擴大。無奈此次國際的調停,只換來短暫的和平,隔年,中共攻下離島一江山,守軍720名全數陣亡,接著國軍從大陳島撤退,中華民國的版圖又被下了一城。然而此次的失利,若比起三年後另一場超大型衝突,根本就是小巫見大巫;然而此戰也非一觸即發,它是有脈絡可尋的。 民國四十七年的七月三十一日,蘇聯總理赫魯雪夫突然飛抵北京,與中共領袖密商事務,赫氏離去後的隔日,中共海、陸、空軍即開始大量向福建集結。在戰雲密佈下,我政府也立即採取全面備戰,並「管制非戰鬥人員出入外島地區;台澎本島實施夜間燈火管制,凌晨1至6時全面戒嚴」。隨後十六天,中共空軍在馬祖列島嚴重騷擾,與我海軍發生多次激戰,使我海、空軍三分之二兵力,被牽制於馬祖列島。 八月二十三日的傍晚6時30分,聲東擊西的中共,戰火突然開始轉向金門,進行密集的岸砲轟擊與海空襲擊,並企圖二棲登陸金門。眼見情勢危殆,美國務卿杜勒斯當日即向中共發出警告,莫將戰火波及台澎,否則美國將立即採取行動,並命駐在遠東的第七艦隊進行戒備,以防萬一。爾後,美國總統艾森豪也在記者招待會上指出,金門對台灣防衛的重要性,警告中共不要覬覦台灣的外島。 九月七日,美國第七艦隊冒著砲火,奉命護航補給船團抵達金門。隔日,中美雙方舉行海軍聯合演習,豈料就在美方逐漸加強台灣防務之際,蘇聯突然致函美國,強調中共是蘇聯的盟邦,任何攻擊行動,即等於攻擊蘇聯。情勢演變至此,已成美、蘇二強的對峙,雙方都將最現代的武器陳列於二岸,一場代理人戰爭,眼看就要一觸即發。幸好,雙方劍拔弩張之際,美國轉而開始尋求解決台海衝突的方案,同時暗示台灣可放棄金馬,以換取中共同意停火;惟此斷尾求生的建議,被蔣故總統堅拒。而中共方面也在戰事毫無進展下,開始軟化,於十月六日片面宣佈停火一周;十三日,再宣佈停火二周。十月二十五日,中共國防部長彭德懷更是宣佈:「化敵為友,現在正是時候,此後每逢雙日不打金門。」作為「八二三砲戰」的下台階;從此金門的官兵百姓,開始過著「單打、雙不打」的詭異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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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 箏
殘陽 像童年後山斷線的風箏 無力 搖曳 我在思念的盡頭 瀏覽 每一個曾經陪伴 兒子走過的腳印 或許那天 在不知名的另一個輪迴 在不經意的國度相遇 而我 仍願意做你 已經不再回顧的風箏 我永遠的守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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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州見聞錄》大陸的娛樂與教育
人不能長期緊繃著,適時就得舒展身心一下,否則就像橡皮筋一樣,會彈性疲乏,減低或喪失功能。所以適時、適質、適量的休閒娛樂與充電就變得非常重要了。 露天的檯球彈子房,是鄉村娛樂的主角,像咱們金門十萬大軍駐札時代一樣。逛夜市是所有人們都喜歡的。臺籍人員普遍的娛樂是:打麻將、唱卡拉OK、喝酒聊天、比大老二、打保齡球。我也會打牌,但不打大的,而且要牌搭子不抽煙,自然找咱打的就少了。打保齡球以台商協會的名義一局約6元人民幣,打個十局還真不錯。看書是個很好的娛樂,每回回台休假,行李箱裝的大都是熱門的管理書籍、臺灣的剪報(二個月一次看)、武俠小說,後來逛大陸書籍,發現有很多好書,而且比起臺灣是便宜多了,就地取材,順便練習簡體字一舉兩得。大陸的CD、VCD、DVD非常便宜,喜歡的運動類如太極拳、NBA種類多又好,足夠讓你殺時間又健康。新華書局應該去瞧瞧,史學類的著作之多臺灣比不上。當地的報紙應該看看,可以幫你瞭解當地懷環境及時事,有助於融入當地文化。想看臺灣的報紙,可就較慢與貴了,隔天才能看到,筆者訂過「經濟日報」,一年份5000元人民幣,夠貴吧。當地的電視更應該看看,也可以幫你瞭解當地環境及時事,有助於融入當地文化。運動節目及新聞的正面性,比現在臺灣的浮濫新聞好多了,熱門的第四台,每年2000~4000元人民幣不等,主要選擇是要找到信用好的業主。其中早、午、晚一定看的就是台灣的新聞,921大地震我們可是一邊看一邊掉眼淚的,誰說商人無祖國?熱愛錦鏽河山及淵源歷史的人們有福了,北京的故宮、八達嶺長城 、天壇、頤和園、明十三陵、河北的清東西陵、居庸關長城、黃崖關長城、唐代古佛寺、23公尺高的泥塑彩繪四面觀音、四川的都江堰、青城山、峨嵋山:::,皆可讓人發思古幽情,也應証自小以來讀過的歷史、地理及武俠小說,更能陶冶性情,感慨人生之簡短、世事之無常。俗話說:『仁者樂山、智者樂水』。要有心境才有情境。大陸買東西,原則不外貨比三家,但因統一售價尚不普遍,所以常常得比殺價功夫,怕的不是買貴了,而是當冤大頭心理不好過。筆者的經驗是三折喊起,往往都成交,正深感得意,一次與一位大陸籍朋友談論起殺價的藝術,他老兄說:「您這算從腰砍起(三折),依我們習慣從腳脖子(腳踝)(一折)砍起」。更見識了殺價的藝術。再者無購買意願別喊價,否則易引起糾紛,一次與朋友逛街,碰到小販兜售蘇聯產軍用望遠鏡,要價400元人民幣,朋友好玩的隨走隨喊:「一百二」。小販回應:「掏錢」。您不買行嗎? 小孩的教育問題是所有台資企業老闆、幹部的最煩惱事情,因為兩岸文字不同,制度不同,學歷不互相承認,此點而言,台資企業老闆尚可靠財力將小孩送往國外,如加拿大溫哥華、一般幹部就無法做到了。因應此點近年在台商的兩邊奔走之下,台商高中以下孩童的教育,在台商密集的東莞及深圳,皆已設立了台商子弟學校,其中東莞招收幼稚園至初中的學童,每學期30,000元人民幣,包括學費、食宿及服裝。深圳招收幼稚園至高中的學童,每學期32,000元港幣,包括學費、食宿及服裝。減少了台商家庭兩岸分隔的機率。金門地區因應小三通政策,亦提供了台商子弟就學的優惠措施,美意不錯,但成效尚未彰顯。可能的原因有:除福建地區的台商外其餘的台商就不方便了,若非整個家庭在大陸,一般台商不會讓其子弟在金門受教育,因為與家庭教育無法銜接,再者地區的師資、教學品質若無法吸引人,則效果與美意將大打折扣。但無論如何總是提供了多一種選擇 ,不是嗎? 至於大學的教育,我個人的意見是鼓勵我的小孩報考大陸的學校,福建的廈門大學、集美大學,都是不錯的學校。李縣長之施政理念裏頭不是也有廈門大學金門分校的構思嗎?終究孩子們的教育要回歸到教育的本意:達到獨立自主、知書達理及有一技之長。而非空有學歷但缺乏競爭力。下圖提供了大陸升學系統圖供參考,與我們差異並不大,相同的是升學壓力一般大。 有一個陸籍同事說:『高考(大學入學考試)有如『千軍萬馬過獨木橋』』,足見其競爭慘烈。近年來,大陸學校廣收台商念EMBA,提供了台幹一個鍍金及進修的機會,是個不錯的選擇。近年來每年都有不少的金門學子,報考大陸的大學,個人覺得是個不錯的選擇。因為除了求知的氣氛濃厚些外,更具有體會兩岸生活的差異及提早接觸就業市場的優勢。 (系列之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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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憶往》拾海菜的點滴
冬天的海蚵石塊上,會有綠色、黑色的海菜附著長出,發現撿拾的綠色海菜中,可分出兩品種,一種葉子屬於狹長型,質細,另一種葉子寬大色深,質地厚粗,一般取回煮湯或煎海菜餅來食用。而黑色的海菜我們稱為黑菜,約正月時量產,在拾獲海菜時,你需手拿著長條狀、尖尖的蚵刀來挑起撿拾才方便,經驗告訴我們,若能趁著海水未完全退潮時,即海菜尚可漂浮在海水中的時刻撿拾較容易,也較容易分門別類的分別取得純黑色、純綠色的海菜,但是那時的海水又高過膝蓋,除了弄濕衣物外,也會讓人站立不穩,且提裝海菜的籃子內裝著的海產拾獲物,很容易被潮水溢出而流失,故而皆會等海水退潮後再去撿拾。但須注意,若經日曬過久,海菜會粘著於海蚵上,取下更不容易,但除非是大潮時機才會怕日曬過久,大部分的時間不用多久海水馬上又會漲高起來,故而撿拾海菜要看時段,潮水一退就可以撿拾,動作要快速敏捷,因為潮水馬上又會漲回來,動作也需要小心,否則很容易被海蚵殼給刺到、割傷。 撿拾海菜的同時,有時候碰觸到的海蚵,會隨之掉落,媽要求我們要順道撿回海蚵,以免造成浪費,因為掉落的海蚵,很容易被潮水所攜帶來的泥沙所覆蓋,你沒取回就是當廢物和泥沙相混。父母看顧別人大量的蚵田工作下,故也常要我們穿梭其間,看管有否假借拾海菜之名而實偷海蚵之人。其實,就是見著偷者,我們又能怎樣,曾見到有人故意用菜籃子撞擊蚵石,讓海蚵順勢掉下,而撞擊之人也就順理成章的撿拾海蚵。一樣米養百樣人,只要利之所趨,管他道德法律的規範,也因此常見父母因工作上的關係而和別人起爭執,生活之不易,大家皆同,只要是取之有道則取之,否則造成良心不安,會食之乏味,過去生活環境窮困,求生不易,才有那麼多下海撿拾東西的人潮,以現在生活型態來看,除了老一輩且曾下海幹活過的人,在生活無聊時的解悶下,多少會再下海幹活去外,誰還願意弄得一身髒的下海幹活去,難啊!難啊!就連小時候常下海的我們,都要考慮再三,掙扎許久,評估得失後,才決定下海與否,更不用說從未做過海上工作的e世代新人類會肯移駕就屈,下海品味蚵民、漁民的生活。 撿拾回來的海菜,除了趁新鮮煮食外,剩餘的就得趁天候,在烈日乾燥下製成片狀的黑菜乾貨貯藏,製法過程是:需將黑菜洗乾淨,一方面洗掉雜質,另一方面需將附著在海菜上的海水鹽分洗掉,無鹽分的海菜才容易曬乾,含著鹽分的海菜易潮解吸水分而失去脆度不易保存。黑菜,質地較細嫩過篩清洗兩三遍後,若直接用手擠壓出水分不易脫離,我們會用粗紗布來過濾,再以手壓擠後攤平擺放於乾羅上,在烈日下曬個一兩天,反覆的翻面曬太陽,有產生脆感後就可以收藏起來,製造的成品不外乎留著日後食用亦或寄送給台灣親友,餽贈兩相宜。 目前這撿拾海菜太費功夫,聽常下海的媽提起,近幾年來由於海域遭受汙染,黑菜、海菜的產量大為減少,冬天時,只見媽拿海蚵回來時順道取些海菜回來,我們坐享其成的拿回家食用。曾有想過利用週休二日的空檔,下海去回憶兒時情景,奈何冬天冷冽的海水及事後整身的污泥考量下,也懶得下海去憶舊,且目前黑菜市面上的大陸貨便宜到一斤百元左右,買個一兩斤就足以讓人吃上一整年,何苦下海弄得一身髒兮兮,太沒有經濟效益了。連我們在不同的生活環境下,就有不同的考量,所以你怎能要求從未做過、摸索過的e世代新人類跟我們做一樣的事,現在的環境造成他們享受、玩樂、讀書都不夠時間用了,哪有可能要他們像五、六年級以下的中古人幹過那些活去?或許等個風和日麗的溫暖日子裡,配合潮汐時間,咱們先下海再重拾兒時幹過的事兒,回味一下撿拾海菜的工作,也可以拿些海菜食用,順便告訴小孩這時物的來源,讓他們知道一些我們小時候經歷過的事,讓他們也和我們一樣,品味不同的生活,以了解人們的生活百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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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探鷺江煙霞多
行程中參觀的大多是廟宇,我盼望能夠參觀大陸學校,最好是小學,旅行社老闆說,會的,其實卻是一所黨員學校,裡面販售字畫等藝術品,這是導遊帶我們來此之目的。 下午回到廈門,車程三個多小時,導遊說了「蚊子像小鳥,廁所像雕堡、小姑像大嫂」的趣聞,還以各地之可觀處,歸納出「北京看牆頭、蘇州看橋頭、杭州看鴨頭、上海看人頭、西安看墳頭、廈門看石頭」之坊間諺語,我們來到集美學村,參觀毛澤東最推崇的著名華僑領袖陳嘉庚先生之故居,集美學村是陳嘉庚先生傾資創建,現在已經由中國大陸教委會批準統一成為「集美大學」。最早聽到陳嘉庚之名是在金門水頭得月樓聽一位退休老師做簡介時知道的,據導遊描述,陳嘉庚先生崇尚科學文化知識,早年資助 國父革命,且投下大筆經費創辦學校,毛澤東稱他「華僑旗幟、民族光輝」。鰲園正中矗立集美解放紀念碑,高二十八公尺,碑上題字是毛澤東手書。 晚上夜宿金雁酒店,四星,安置好行李後,想去看看金門人口中常提及的中山路,就坐計程車前往,人民幣九元,司機很和善,中山路的確繁榮,餐廳、皮鞋、服飾、茶行,物品應有盡有,令人目不暇給,我看到一家書局,一頭鑽進去,購買書是我此行另一目的,在書局內待了一個鐘頭,買了「沈從文傳」、「徐悲鴻的一生」、「容閎自傳」、「走回女兒國」、「晚年宋美齡」、「張愛玲地圖」、「閑話林語堂」共七本書,總價人民幣兩百多元,比在台灣購書便宜多多。 提著沈甸甸的兩袋書,心滿意足繼續逛大街,碰到同行另一團員,他沒和其他人去看鋼管舞,是投一元坐公車來的,我誇獎他厲害!初來廈門就會搭公車了。 看到茶葉,再買,也買一斤蒸煮的栗子,大顆,好吃極了,不敢買水果,怕吃不完,海關規定不能帶回金門。 元月二十七日 我們就要回金門了,一大早用過早餐,因有前日導遊請大家不要遲到之說,外子特別性急,深怕遲到,手抓行李,大聲催趕小孩,醜態百出,讓我心生不悅,來到集合地點,根本無任何人到達。 我們參觀鼓浪嶼、菽莊花園,啊!鼓浪嶼,對它有印象也是從水頭得月樓簡介中得知的,島上禁止開車、禁騎機車,戶口只准遷出不准遷入,我當時想,真是個結合魄力與創意的世外桃源呀!後來讀到林太乙所寫「林家次女」、及「林語堂傳」,文中對於林語堂夫人廖翠鳳的娘家鼓浪嶼有諸多描述。一九○二年廈門被定為公共租界,英、法、美、德等國都曾在鼓浪嶼設立領事館,開辦洋行、醫院、學校、教堂,一些有錢的商人也來此興建別墅,形成中外風格各界的建築群,現在已成了觀光必到的旅遊景點,島上遊人如織,所販賣產品以貝殼加工的裝飾品、項鍊為主,海產如魷魚絲、丁香魚、干貝亦為大宗,我們參觀「鋼琴博物館」,鼓浪嶼誕生過不少音樂家,有「音樂之島」美稱。也參觀菽莊花園,此花園原是地方名紳林爾嘉的私人別墅,一九五五年改作公園,園內有「四十四橋」及倚山而建的「十二洞天」,與板橋林家花園有淵源。 路上許多小販向遊客推銷手錶、香煙,他們所賣東西不具特殊性,花很大唇舌未必有人購買,真不知他們要怎麼生活?有同行者志得意滿,誇耀他對小販怒吼,以使其退卻,我心生憐憫之心,說出我的看法:「大家都是為了生存,何必呢?只要說一句『謝謝』加以拒絕,不再理會即可。」我們雖然「藏富於民」,但是「弱國無外交」,在國際舞台上,我們是不被看重的,而中國大陸在「只要核子,不要褲子」的號召下,全國一心,如今已建設成世界上連美國都畏懼的強國。我們應從大處著眼,何必以自己的小財小富驕人呢? 街頭上,我看到一個戴墨西哥帽,著武士裝,不知是本國或外國人,邊彈邊唱著我愛聽的「戀曲一九九○」,神態自若,地上擺著照片與文字說明,還有一個接受聽眾投遞金錢的扁淺簍子,圍觀的人不少,只可惜團員們一路向前走,我怕脫隊,從皮包摸出僅有的兩枚硬幣丟下,意猶未盡,匆匆跑開。 導遊又帶我們去「瞎拼」,這一次買的是鼓浪嶼名產栗子餅,事實上凡是導遊帶去的商店,都比市面上自己逛街所買物品貴得多,但是沒辦法,我們是被牽著鼻子走的! 中餐是此行在大陸的最後一餐,來到一家以辣味聞名的餐館,廚房髒,碗筷也黏黏膩膩的。隨後到有「千年古剎」之稱的南普陀寺,此寺雄偉、壯觀,頗具佛教特色,正門對聯「分派洛伽開法宇,隔江太武拱山門」,氣勢非凡,緊臨廈門大學,是閩南乃至全國聞名的寺院,內有藏經閣。 隨後,繞行環島路,以前站在金門眺望大陸,這回可是從大陸眺望金門,真有滄海一栗之感,導遊帶我們到黃厝村看「一國兩制統一中國」大字,每個字都有幾個樓層高,紅色字體工工整整書寫在大幅看板上,與我們的「三民主義統一中國」遙遙相對,在兩岸逐漸解凍的今天,上面的人玩意識型態,下面的人茶餘飯後就當成觀光景點吧!我興奮地告訴導遊:「我小時候住在金門的黃厝村,早就聽說大陸也有個黃厝村了」。 車子來到和平碼頭,和導遊揮揮手,並謝謝她數日來詳盡的解說,對她而言,我們只是她工作中的一批過客,不會投注什麼情感在裡頭,但對我們而言,初次踏上故土,茫茫人海中,與之相遇,不得不珍惜有過的緣份,並感謝曾給予我們的服務。 回程搭乘東方之星,因有風浪,且在船上填寫一張入境防疫表,引起我頭暈。到達水頭,又是大排長龍,等著入關,我們的關口作業只有兩線,比起大陸至少五線,通關速度自然如牛步了。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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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寧頭風雲
金門,她的開發甚早,大約在西元四世紀時,便有中原人士為躲避戰禍而登上此島。明朝,倭寇縱橫於海上,江夏侯周德興為固守海疆,於島上構築城池,因「固若金湯,雄鎮海門」,而取名為「金門城」。 金門,東西長二十公里,南北最狹處只有三公里,由於二端寬中間呈狹窄,故形狀有如啞鈴或金錠,然而從空中鳥瞰,她卻更像一座漂浮在海中的綠洲。雖然面積小,只有區區的一百五十平方公里,不過金門還是擁有三鎮二鄉,而其西面,除了烈嶼鄉(小金門)外,最接近大陸的,就是鼎鼎有名金寧鄉│古寧頭。 古寧頭的開發也是甚早,宋朝時期,便有歷任樞密使、參知政事的曾從龍者,遣其族眾來此開發,並攔海為田,當時是名為「古龍頭」,可是曾氏在金門的時日並非很長,其所闢的「埭田」後因波濤洶湧,毀於巨浪,其子孫不得不返回內地,此後古龍頭暫無人居。迨至明朝時期,燕王篡位,李庸抗節不屈而死,其族親怕被株連,紛紛南遷,部份避居古龍頭,為求安居樂業,永寧無事,遂將「古龍頭」改為「古寧頭」。 前事不忘,後事之師。李氏族人登上古寧頭後,不敢與天爭地,再強行攔海為「埭田」,而改以因勢利導的方式,兼營農、鹽、漁三業;農則於高阜之處,整地種植雜糧;夏則以曬鹽為業;春秋之際,另以捕撈與養殖石蚵為生。所以今日的古寧頭尚留有此童諺:「日出食田坵,日赤食鹽坵,落雨食蚵都」。而這三業中,以石蚵的經營最成功,有一度時期,尚且是金門外銷大陸的名產。孰料如此平靜又樂天知命的地方,卻因一場政治恩怨與矛盾,而吹皺一池春水,甚且硬生生的被推上國際的舞台。 民國三十八年,國民政府雖已退守台灣,可是大陸並未完全淪陷。該年的十月一日,中共在北京成立中華人民共和國,其第三野戰軍隨即進奪浙江、福建沿海。十月十六日,共軍再度進逼廈門,但為守軍擊退,孰知才短兵相接,廈門的國軍卻於隔日匆匆退守金門,情勢因而急轉直下。 十月二十五日凌晨,共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出動三百餘艘木船,準備在最狹窄的湖尾│嚨口間登陸,然後將金門一截為二。孰知人算不如天算,當天廈門灣竟然吹起東北季風,將共軍的大半刮至偏西的嚨口與古寧頭間,並旋遭金門守軍十二門57戰防砲、四門42重迫擊砲、一連75山砲的猛烈轟擊。 不過,共軍並不因此氣餒,仍以敢死隊炸毀國軍數個碉堡,且兵分二路衝向古寧頭的安歧、林厝、浦頭、北山一帶,進而威脅及金門中部的瓊林。無奈彼時國軍氣勢如虹,加上指揮得當,共軍各路的進展受挫,於凌晨三時開始節節敗退至古寧頭,並奪取北山一處洋樓,作為背水一戰的指揮部。 隔日,國軍以戰車、B24轟炸機、P47戰鬥機及海軍砲火進行圍剿,但共軍仍作困獸之鬥,與國軍掃蕩部隊進行白刃戰,且突圍至海岸,同時大陸亦有增援一個加強排於古寧頭登陸。不過終為國軍擊潰,至午後四時全數被肅清。 古寧頭大戰,中共全軍覆沒,陣亡人數高達1萬3000多人,被俘者7040人,其中有六名是團長級軍官,此戰是台海第一場戰役,而其慘烈的程度也震驚國際。每當想起此段不堪回首的往事,金門人依然難掩驚懼之情;一位耆老說,由於戰事來得太突然,他們根本來不及逃生,只好栓起門戶,躲到床下去聽天由命;尤其進行至巷戰時,砲聲震得瓦石亂飛,子彈亂竄,追殺聲、哀號聲不絕於耳,整個古寧頭就像一個屠戮的鬼域。七十餘歲的李泰順說: 「十月二十六日的近午時刻,二名穿著草黃軍服的共軍突然撞進門來,挺著槍,叫我們煮飯給他們吃,那時我們那有米,我新婚的妻子只好煮了一鍋地瓜給他們吃,想不到的是,他們不但操福建話,而且叫我們一起吃。那天傍晚,戰事結束,我們才敢出門,在村角一堆的死屍中,我看到這二名年紀跟我差不多,渾身是彈孔的異鄉客,他們的血濺得到處都是,那股作嘔的腥味,至今難忘,真是可憐:::。」 然而在此次戰役中,死傷的豈止是共軍,整個古寧頭可以說是屍橫遍野,因此如何善後,反而成為戰後最棘手的問題;住在北山村入口的李增祥說,古寧國小的前面是一塊空曠地,那裡就不知死了多少人,由於國軍與共軍的制服差不多,埋屍隊在埋不勝埋下,乾脆將部份屍體,不分敵我、一股腦兒全丟進校前的二口井,其中一井,屍體居然高出井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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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雞的尾巴
你的尾巴是花朵的苗圃 紅紅綠綠五彩炫爛 你的尾巴有蝴蝶的祝福 搖搖擺擺是 彩蝶的翩翩飛舞 昂首闊步氣宇軒昂 耀尾擺身精神矍鑠 身處其後從不自卑 因為 你懂自己 有耀眼的色彩閃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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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園札記》園丁工作甘苦談
原以為做個快樂的園丁不難,大家不分你我、群策群力灌溉校園,看著園內植栽一天天茁壯、成長,那是一分耕耘,一分收穫,那也是種瓜得瓜,種豆得豆,可是事實不然,做了之後才知甘苦參半,努力奉獻之後,成效不見得卓著,前題在於園丁都取得「共識」,都有著「生命共同體」的覺醒吧!只能凡事盡其在我,但求無愧我心,其餘的只能以甘撫慰苦,否則怎發揮教育大愛呢? 做一個校園內的園丁,為外人所稱羨的常是「寒暑假」,以前的我也常把充電、休息、再出發的希望放在寒暑假,那是自我成長、自我增能的良好時機,可是如今坐在這不太能夠勝任的位置上,非但沒啥寒暑假可言,而且還得做不少攸關學生權益的工作,有的時候忙得失去了自我,有時在夜深人靜時我會自省,我到底是不是在做教學工作,是不是行政工作佔掉了我大半的時間,我怎會越來越感受不到教學所帶來的快樂呢?我不輕易露出不悅,我笑稱自己是「苦中做樂」。「備課週」開跑了,我希望它能真的落實,我不敢放鬆,我願大家在這三天乃至一週內非不得已不要請假,因為在校非無事,而是大家共同分擔「大家的」工作,「課程計畫」是每位老師教學的計畫,自己動手修正才能沒有異議,若是看到有人補休在家,我真的會很眼紅。 當看到學生們這些幼苗在園丁一點一滴辛勤的灌溉下逐漸的發展每個個體,他們都是獨一無二的個體,那是快樂之源,我們不該期待每個個體如園丁所期望的樣子成長,彬彬有禮、允文允武、術德兼修、品學兼優,那太高標準了,如果幫助他們找到自己的專長,日後能有自己的一片天空,在社會各個角落奉獻一己之能,那豈不美哉!「教育之道無他,唯愛與榜樣而已!」身教重於言教,以身作則一直是教育成功與否的關鍵之一。過年期間,一點感慨與大家共享,當我們大力推動環保之時,如果看到小朋友紙杯一個一個拿,衛生紙、面紙使用快速,家長是不是有責任隨機教育,可是當我以不太友善的口氣跟小朋友說「紙杯用完了,就不買了哦!」時,小朋友的媽媽跟小朋友如是教育「紙杯一個才一塊錢,又不是很貴。」我不知小朋友會不會價值觀大亂,到底學校教的對還是媽媽說的對呢? 單純的教學工作應該是快樂的,適度的配合行政工作應該是可允許的,但若因行政工作而亂了教學的興緻,恐怕非我所願。我常自我消遣「小學時我一張獎狀也沒領到過,如今卻常在印獎狀給學生」,也是感慨吧!獎狀、獎品用得其時是「獎」,用得過多可能就失去功用了吧!走在街上,學生高興的說「老師,猜猜我是誰?」天啊!六年了,他們長得高大、帥氣、美麗、大方,我怎認得尼?尤其不是自己班的,不過,學生自己來認老師該是老師成就感之一吧!期望每個園丁共同為校園內的一切奉獻心力,因為他們的成就是我們快樂的泉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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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憶往》「花姨傳奇」:揀新婦
提起「花姨仔」,在久遠古老的鄉下,可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稱她「頂港有名聲、下港尚出名」,嘛 過份啦!因為她有多項與眾不同的特色,第一:她很古老,到底有多古老呢?身分證的出生年月日,登載她是清朝光緒某某年出生,若到今天依然健在,少說也有一百多歲了,夠老吧!第二:她縛著一雙三寸金蓮的小腳,走路搖擺,看似緩慢,惟當她拿起扁擔「挑粗漚肥」,絕不輸好手好腳的正常人。第三:她很會生小孩,一連生了五女二男,以當年雖比不上生一打的村婦,但看倌有所不知,假如不是「花姨仔」生完第七胎屘女後,她的夫婿身染惡疾,不幸歸西,否則生小孩比賽,誰得「頭名」還尚未可知哩!第四:「花姨仔」的契子多,大概「敖力生子」,在鄉里建立「好口碑」,因此厝邊隔壁的村婦,生了較「貴氣」難養的細子,莫不爭相做她的契子,以求致蔭與福報。第五:「花姨仔」有一項別人所不及的「強項」,就是真敖力替人揀「新婦」,若說她擁有超凡銳利的眼光,應該也脫離不了她敖力生子的干係,所謂:生多了就變內行。尤其鄉間許多待嫁姑娘,祇要經「花姨仔」全身打量,上下左右多瞄二眼,何人係做「新婦」的最佳人選,答案馬上見分曉,也因為有此特異的鑑賞能力,故姑娘們每當遇到「花姨仔」,內心五味雜陳在所難免,除了懼怕她那雙銳利的透視眼,深恐一下子就被看穿,膽子較大的姑娘,在她面前刻意擺臀搖尾,及挺起凸得不能再凸的雙峰,冀望能獲得好成績,以便為日後的好姻緣舖路,若膽子較小,或自認條件較差的姑娘,遇到「花姨仔」,咁啦「看著鬼」,馬上立即閃人!難道「花姨仔」真有那麼可怕嗎?實則非也,不但不可怕反而折服她的鑑賞功力,她的本領高超,實際上是有口訣及要領的,看姑娘的口訣是:「腰束、奶卜、尻瘡斗大擱叮喀喀」,與挑男生選女婿的口訣:「大雙腳,狗公腰兼有擋頭」,其實有著異曲同工之妙。以下筆者講一段「花姨仔」,幫人揀「新婦」的往事,民國四十年初春時節,花草綻放綠綠的新芽,貓兒半夜不睡,喵喵叫著煩人求偶聲,也同步為浯島子民,揭開結婚時節的序幕,隔壁村的「芋圓嫂」,伊「好生」春生仔,年逾三十未娶,老祖嬤「冬瓜嬸婆」,規日「憂頭結面」,煩惱伊這金孫唔娶。午後媒人婆「珠花嬸」來報:嬸仔、嬸仔、好吉兆啦!大嗓門的吆喝聲,此時正在「交椅」好睡的「冬瓜嬸婆」,受到驚嚇,祗差沒有跌落地下,立即開罵:「汝係乎鬼拍著,這呢大聲,乎我驚這險險滲尿,汝實在真 好」!當下媒婆「珠花嬸仔」,無辜掃到風颱尾,但是看在媒人紅包豐厚的份上,按捺住性子,還猛賠笑臉,露出滿口還粘著菜渣的金牙,火速調整聲調,報告這些天物色了幾戶好人家的姑娘,斯時的「冬瓜嬸婆」,聽到未來的「孫新婦」已有眉目,喜形於色不在話下,為求慎重,除了一面派人去央請鑑賞專家「花姨仔」前來揀選對象,另一方面定下送每位受物色的姑娘,每人一塊「番屏」布料作誘因,以便能將所有的姑娘一網打盡,全部請到家裡來,計策果然奏效,約定的時間五位姑娘們全部到齊,個個嬌羞不甚自在,多數未施脂粉,惟卻難掩清純可人的模樣,由準新郎「春生仔」,躲在半樓頂上,目不轉睛死盯姑娘身上猛瞧的樣相,足以證明浯島自古便出美女,絕非假話,然有較量就有輸贏,姑娘縱使「歹勢」不自在,惟攸關面子問題及終生幸福,每個人還是擺出最有自信的「普司」,還對著今天的裁判官「花姨仔」擠眉弄眼,顯然有意討好,期盼能搏得好成績,經二十分鐘的嚴酷「競技」,勝出的是隔壁村「粗桶伯仔」伊查某孫,並由「花姨仔」向主人「冬瓜嬸婆」提報揀選心得,獲勝得高分理由是:「腰束,好曲線,穿衣服好看,奶卜,以後奶水足,飼囝仔必頭好壯壯,尻瘡大擱叮喀喀,大屁股必然敖力生子,叮喀喀,有助收縮及產道順暢」。故「粗桶仔」伊查某孫,均符合上述的條件,選來做「新婦」必然妥當。勝負雖底定,惟「春生仔」伊安娘「芋圓嫂」,仍好奇發問:五位姑娘每人皆水噹噹,身材皆前凸後翹,為何獨中意「粗桶仔」伊祖孫呢?「花姨仔」說道:嘸講汝唔知,姑娘們條件皆屬上選,惟「粗桶仔」伊祖孫,有一項其他人沒有的優勢,就是有一雙「大腳婆」,下盤穩健,敖力做事,將來必能致蔭恁全家,知影嘸,喔::。(僅以本文紀念在西方做佛多年的外婆「花姨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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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探鷺江煙霞多
緊接著到號稱年代最久遠的泉州天后宮,我對於廟旁附設的藝品店感興趣,就入內參觀,大陸的店內服務員特別熱情,人手也足夠,我看上一個大大的白色水晶,可擺飾客廳,幾年前到墾丁國家公園也買了一個,較小些。我問過價錢後卻考慮它的真假及攜帶問題,猶豫著,店員一再鼓吹,要我們開價,老公隨口說一千元(台幣)就成交了。店員請我們喝茶,同時拿出茶葉販售,店員為了交易成功,一再自動降價,因此又買了一千元茶葉,幾天後來到廈門,看到當地茶葉之便宜,才發現買貴了哩!但是買了就好,一千元為數不算多。 晚餐來到一家叫什麼的餐廳,也挺高級的,服務小姐一律著旗袍,菜色有蚵仔煎、海鮮麵等。此時,我因一整天的奔波勞頓,又缺少水分,而頭痛,面對滿桌佳餚,食不下嚥,旅行社老闆看我無精打采,問我怎麼了?我說頭痛,他說明天行程更「辛苦」,到福州車程三小時,到湄州島要坐船,還要爬一層層的階梯才能一睹遠近馳名的湄州媽祖。我心裡擔憂著,如果明天依然頭痛,如何繼續行程,這年頭,出門旅遊除了有錢、有閒,還要有健康的身體。晚上住宿酒店,喝了熱茶,早早上床睡覺,其他團員則到泉州的中山路「瞎拼」。 元月二十四日 在酒店用過豐盛的早餐,即驅車前往泉州交通博物館,看了舟船演進模型及新舊石器時代的陶石器皿等,導遊的解說朗朗上口,倒背如流,令我十分折服,觀察了兩天,我猜想,此導遊大概有大學學歷吧?她說她高中畢業後讀了兩年旅遊專科學校,畢業後考旅遊執照,「很俗了啦!」我嚇了一跳,原來是「很熟了啦」,博物館陳列紀念「鄭和七次下西洋」、「戚繼光平倭寇」等事蹟,這些從前在歷史課本上讀的,如今從隔絕五十年的海峽彼岸的導遊口中說出,感覺如此親切,如此貼近現場,猛然悟起,我們有過共同的歷史呀! 參觀了交通博物館後,再度往北走,目的地是湄州,屬莆田縣管轄,車上劉小姐說,到了莆田,將有另一名「地陪」上車為我們解說,因為莆田保障在地人就業,因此只要進入莆田縣,就要用當地導遊。果然,途中上來了一位彭先生,非常年輕,相貌不錯,像個有為的青年,他字正腔圓,滔滔不絕介紹湄州媽祖掌故,相當專業,車行至渡輪碼頭,我看到許多小販用蔞子裝著各種不同的貝類、海螺販賣,吸引我的目光,回程再度瀏覽一次,有海膽、海星,還有小小隻的保護類動物鱟(真糟糕),我好奇的問:「海星可以吃呀?」婦人要將一整簍的海膽賣給我,我說,很想買,但不住本地,沒地方煮呀! 渡輪擠滿了人,樓上雅座還得多付人民幣一元,遠遠就看到湄州島上大大的標語「遊客中心」,心裡竊想,遊客若是游泳前往而非搭船,就更切合這「游」字了。 上了岸,步行海堤,來到一家餐廳用餐,菜色還好,就是碗筷髒了點,其中有一道據說是當地名菜│炒米粉,米粉炒切細的高麗菜,外相不佳,口感卻不賴。吃飽飯就步行前往媽祖廟,同樣香火極鼎盛,廟內擠滿了人,我亦不免俗的買了香膜拜,見旁邊有添香油錢,寫自家地址,就添了一百元人民幣,老伯拿了一個紅包布袋,內放白米,平安符、媽祖廟千年祭VCD,及帽子給我,下了階梯,看見地陪彭先生站在牌坊前等候大家,他說,不是會給妳一把旗子嗎?我心裡想要一把旗子,又跑上階梯問老伯可以給我旗子嗎?老伯說,有VCD就沒給旗子,我說,要旗子要添多少香油錢,他說,二十元人民幣,我於是投入箱內一百元臺幣,高高興興拿了旗子跑下階梯,炫耀似地給大家看我的旗子。 在等候渡輪時,我們與彭先生聊了一下,他說,他大學畢業,學的是電機,畢業後有人帶領他進入導遊行業,發現滿符合自己興趣的,就以導遊為業,我斗膽問他,家人是否在意他大學畢業卻從事導遊行業,他說,不會,這是自己的事。的確,興趣與工作結合是幸福的,活出自己,何必活在別人的框框內呢? 晚上夜宿邦輝酒店,同行團員由導遊帶去做全身按摩,我與先生帶三個孩子到福州街上逛逛。福州,是一座擁有兩千多年歷史的名城,北宋太守張伯玉,親自在衙門前種植榕樹兩棵,並號召百姓普遍種植,故有「榕城」之稱,現為福建省省會。導遊還介紹它名揚海外的大菜「佛跳牆」,又稱「福壽全」,名字的由來乃「盤啟芳香飄四林,佛陀棄禪跳牆來」。福州街道上建築物宏偉,是個有氣派的都市,極熱鬧。我們來到水果店買了橘子和草莓,這草莓奇大,是我從來不曾見過的,一斤七元,折合新台幣才二十八元,極為好吃,我們又來到一間量販店,買了鐵觀音茶,也想購買行李箱,小姐為我們從櫥櫃拿出展示,當我們決定不買而向其道歉時,小姐面容和悅的答說:「沒事。」 元月二十五日 一早醒來,天色未明,居然未見睡於鄰床的老公,心裡納悶著,會不會昨晚被鶯鶯燕燕拉到煙柳巷去了,躺在床上,無法再入睡,忽聞窗外傳來「一─二─三─四─一二三四」,拉開窗簾,朝下看去,原來是中國大陸軍隊,排著整齊隊伍,早起行進操練呢!他們所喊口令,聽來如此熟悉,他們所著軍裝,也似曾相似,啊!我們的軍隊最早也從大陸移植過來的呀! 我左等右等,未見老公人影,心裡有點發火,當我正抹肥皂洗臉時,他回來了(真會挑時間,否則我就狠狠瞪他一眼),他自知理虧,還沒看到我的臉,就說:「那麼早生氣幹嘛!」我皮笑肉不笑的,將他一軍:「我有生氣嗎?」原來,他老兄五點多起床,本想叫我和他一起去散步,看我好夢正酣,就一個人沿著福州街道繞行一大圈,最後來到一家昨晚見過的按摩足商店,就進去按摩一節(人民幣三十元),且言明七點以前離開,聽他描述,小姐為客人按摩,手是泡在水裡的,長期工作的結果,已經長繭,由於二十四小時營業,空氣差,煙味濃,唉!又是一群為了生計不得不為的可憐女孩! 元月二十六日 早餐採歐式自助,一張大長桌可坐六人,我端著餐盤擬坐下,對面婦人示意我,那位子有人的,我只好換別的位子,原來她是預留給他們還沒下樓的孩子。以前我們常說國人水準較差,總喜歡先行占位置,如今看來,生活水平比我們高的日本人也好不到哪裡去! 上遊覽車,導遊說今日比預定時間八點慢了四十分鐘,囑咐大家下次集合時不要遲到,以免耽誤行程,她昨天帶我們到一些地方採購,而取消了某些景點,有團員提出反應,我想,她今天這番話有搪塞之意。 第一站到達被宋代詩人辛棄疾稱為「未嫁西施」的福州西湖公園,兩岸垂柳,景色怡人,正逢花展,整座公園美輪細緻,許多老人悠閒地在此散步、運動。老人在此,生活得很有尊嚴,我問導遊,這些老人都住附近嗎?劉小姐說,大部分是,即使不是,公車亦極便利,投下一元即可到達,她且說,此地房價頗高。 接著驅車到林則徐紀念館,內部陳列許多煙害圖片。林則徐被稱為近代中國開眼看世界的第一人,他為了禁絕鴉片輸入中國,危害國家民族,不惜以螳臂擋車,對抗外力入侵。一九九七年江澤民從英國手中收回香港,一九九九年從葡萄牙手中收回澳門。紀念館內牆上有江澤民節錄林則徐詩句:「苟是有利國家以,豈因禍福以避之」,這種將國家民族利益擺在第一位的人格特質,成就林則徐的偉大。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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擺渡人生
※※ ※※ ※※ 深愛金門生活步調的文輝,婚後決定發揮所學,與朋友投資營造廠,留金參與建設,剛開始,景氣還好,工程還不難標到,後來,經濟蕭條,工程量少,地區業者競相搶標,標價直直落。 而在投入營造業後,文輝發現工程界黑幕重重。 有些不肖建築師在競標圖後,以材料規格進行綁標,營造廠在得標後,只能找這幾間廠商提供材料,否則便不易通過驗收。這些材料商都與建築師有暗盤抽成交易,得標的營造廠別無選擇的,必須任由這些材料商予取予求。 市場太小、工程有限,各家營造廠為求生存,只好削價競爭,為了減少開支,讓虧損減少,營造廠偷工減料的情況頻傳,不過,雖然偷工減料,有辦法的營造廠仍然可以透過關係,取得品質證明,通過驗收,而金門地區的工程品質就在這樣惡性競爭中日趨惡化。 文輝和金門其他有良知的營造廠一樣,不削價搶標,希望以良好的品質,賺取合理的利潤,不過,這樣的堅持,難敵業者的惡性競爭,文輝這群年輕人在看透後,傷心離開金門。 ※※ ※※ ※※ 麗月透過關係,尋找到三十八年滯留廈門的丈夫振東,知道振東不僅健在,而且未再婚嫁。 九十年,小三通正式啟動,振東經由安排,搭乘金門縣政府車船處的「浯江號」,自廈門返回金門。 廈門和平碼頭前,擠滿了興奮的大陸人、媒體記者,以及部分久別家鄉的金門人,振東在友人的扶持下,來到碼頭前候船,候船室裡到處是許久未聞的金門鄉音,振東拄著拐杖,慢慢走出室外,點了根菸,盯著前方高聳的廈門大樓,廈門是變了,與半世紀前不可同日而語,半世紀的廈門生活,使他徹底成為廈門人了,他還記得當年離家時,同安渡頭的落後模樣,現在的金門,他已沒有印象,只能藉由電視機裡的台灣節目,去拼湊昔日的記憶。 那年,大陸淪陷後,他被困廈門,原以為局勢穩定後,就可以再度返回金門,怎知這一隔就是五十載?政治喔!真的是貽害萬年。中共統治大陸後,他這個共產黨人所謂資產階級的黑五類份子,從此不得安寧,十年文革期間,清算、鬥爭、下放,沒有一樣能夠避開,原以為就這樣客死異鄉,誰知道命硬,就是死不了,四人幫下台後,他們這些有著海外關係的特異份子,開始成為中共對外進行統戰宣傳的活道具,鄧小平上台後,改革開放成了舉國追求的既定政策,滯留大陸的金門人,開始獲得平反。 他輾轉回到廈門,為的就是近在咫尺的故鄉金門。能撐著一口氣到現在,也完全是因為想再見妻兒一面。只是,已經習慣了廈門的生活,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能適應金門的一切,尤其,他已不是當年風度翩翩的楊家少爺,而是兩鬢飛霜、滿頭白髮的糟老頭。 船隻在連串的鞭炮聲中啟航,廈門繁華的和平碼頭漸漸被拋到腦後,出了港,風浪漸大,船行過處,濺起層層白浪,「老先生,外頭風浪大,請到艙裡休息比較舒服。」服務船員好意提醒他。 他望向遠處,廈門島已經模糊成一片,看不清楚了,他眨了下眼,嘆了口氣,緩緩的步入船艙。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當年離金的情景彷彿還在目前,誰料到,這一閉眼就是五十年! 「金門到了!金門到了!」甲板上傳來陣陣歡呼聲。 他張開眼,金門,一個既熟悉又模糊的名詞兒,一個曾經讓他魂瑩夢繫的地方。 他顫抖著,踏上故鄉路,禁不住滿心激動,當場低下身子,輕吻這塊朝思暮想的土地。 水頭碼頭擠滿了迎接他們的人潮,「振東、振東。」慌亂中,他聽見有人輕喚著。回過頭,是一位身形佝僂的老太婆,充滿皺紋的面龐下,是如此熟悉的神韻! 「我是麗月!」老太婆眼中,滿是淚水,彷彿就要傾洩而出,他握著她早已乾癟的手,竟然有股想哭的衝動,夫妻重逢,除了淚水相對,一切盡在不言中。 ※※ ※※ ※※ 阿珠隱約中聽見阿木輕喚著,張開眼,阿木正朝她伸出手,她立起身,跟隨著他的腳步向前,週邊逐漸吵雜,她看到媳婦阿蘭流著淚搖晃她的身軀,孫子阿成則急著將她抱起,遠處的救護車,嗡嗡作響,水頭碼頭亂成一團,畫面越離越遠,越來越模糊,她是真的累了,不想再多說,輕輕地閉上眼,隨著阿木,慢慢地、慢慢地往天邊飛奔。(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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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恩的故事》一桶炸雞
近年以來,台金之間,交通往返,非常之便利。不到一小時之飛行時間,使人們習慣於兩地奔波,熱此不疲。往往,早上還在金門的人,中午早已順利抵達台北,正在享用豐盛的午餐呢?在飛機場裏,拖著行李,跑來跑去,早已經是忙碌的「現代人」,無可避免的一種生活方式。 常常來往機場,搭乘飛機的你,是否曾經遇到「萍水相逢」卻對你非常友善之人呢?陌生人順手的幫你提「過重」的行李,上下飛機。或是你的行李「過多」、「過重」秤重量之時,適時的借你登機証,解了你的「超重」之危呢?還是往日在金門「出關」之時,只能攜帶一打高粱酒的你,卻帶了四、五打的高粱酒,站在出關的卡哨之前,對著「兩手空空」的阿兵哥,請求協助的身影。 對方的即時伸出援手,常常解了你的臨時之危,讓你心懷感激,卻無從致謝,只能說一聲:「我不認識你,但我謝謝你。」但願老天保佑,常賜福給善良的你,事事順利,平安快樂! 曾經的我,也曾在機場,遇到一件值得牢記心中的往事,對於那位善良的空軍人員,滿懷感謝之意,卻無從致意,也只能說一聲:「我不認識你,但我謝謝你。」 那是兩年前的暑假,全家赴台旅遊之時。當假期結束,舉家整理行李,返鄉之際。一夥人「浩浩蕩蕩」的來到松山機場,有姨婆的兒女、孫子和我們一家子,共十九人。在機場裡,婆婆身後背著剛滿一歲的小兒子「龍龍」,手上牽著三歲多的小孫女「多多」,我則提著一大堆的行李跟在後面,老公忙著幫我們劃位及辦理後補手續。 那一天,正是「沙塵暴」抵台的日子,機場外,一片「灰矇矇」的景象,遮蔽了整個天空。許多班機因此而延誤或取消,機場裡排滿了欲搭機的許多旅客。當班機一延再延之後,我們也從中午等到黃昏,機場內此時更是「人滿為患」,有來自日本欲往中南部參觀的觀光團及來自美加的商業人士,還有欲轉戰中南部的電視台明星,都被迫留在機場內。 在漫長的等待過程中,班機是搶著起飛的,只要天色一亮,飛機就急忙起飛,有飛往台灣內地各處和外島的班機。當然,也是有班機被迫取消的,其中,飛往金門的「軍機」就被迫取消。當消息傳開,原本排的最整齊的隊伍,霎時像鳥獸般散開,各自想辦法離開機場,去慶祝多出來的一天假期。 散開的隊伍,從我們眼前經過,其中,一個穿著「水藍色」軍裝的軍人,左、右手各提了一大桶「肯德基套餐」,香味直往我們身上撲鼻而來,小女兒「多多」睜大了雙眼,露出了渴望的眼神。愛孫心切的婆婆,當下靈機一動,開口攔下那位軍人,請他割愛,將一桶炸雞轉賣給我們。 「不用,不用,送給你們。」那位軍人竟然豪爽的要把整桶炸雞送給我們,且拒不收錢。從來也沒買過肯德基炸雞的婆婆,當然是不知道一桶炸雞的行情價是多少了,從皮包裡掏出了一張百元大鈔,和那位軍人推來推去,並轉頭問我:「一桶多少錢?」。 「不知道呢?」五年多沒來過台北,我也是不知道一桶肯德基的行情價是多少,「199吧!」記憶中知道尾數是99。 婆婆又從皮包中掏出了另一張百元的大鈔,並堅持一定要那位軍人收下錢,才肯拿炸雞。由於婆婆的堅持,那位軍人才勉為其難的收下錢,並從身後的行李袋中掏出一瓶「百事可樂」汽水,交給女兒。其中,最高興的人應該是女兒了,在人滿為患的機場裡,她不知道大人們等不到飛機的辛苦,卻可以快快樂樂的在機場裡吃那「香噴噴」的炸雞,喝那甜甜的汽水,真是快樂的不得了! 終於,在下午五點過後,天氣轉好,天空露出本來面目,飛機才開始拚命的起飛,一架接著一架,快速的飛離松山機場,去它該去的目的地。 我們的班機,也在那一日的下午五點三十分,飛離松山機場,載著滿滿的鄉親和我們一家人,回到了家鄉金門。 回到金門,妹妹來接機,妹妹經常往返台金之間,也常出入各種炸雞專賣店,熟知行情。「那樣一桶炸雞賣多少錢?」我指著女兒手上那一桶炸雞詢問妹妹,「399?」妹妹喵了一眼,即肯定的回答。坐在車上,我和婆婆面面相噓,有些不敢置信,天啊!竟是399元,我們才付不到一半金錢,就可以得到一大桶肯德基外帶全家福套餐,回想起付錢的經過,那位軍人是那樣的親切與大方的對待老人家及孩子,讓我對軍人有了另一番認識。 原來,現在的軍人不像我們想像中的那麼無禮與自私自利,原來,生長在台灣的同胞,溫文有禮者比比皆是,原來,不管生長在台灣或金門,樂愛助人者比比皆是,人的好壞,與地域無關,有關係的唯有人心而已。 現在,每當想起那件往事,我心中除了有許多的感謝之外,也更堅信,在未來的日子裡,只要我們有心,小小的助人與善意,並不求回報的恩慈,一樣會使人幸福與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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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音》念外婆
幼年時體弱多病,如果沒有外婆的照料,我大概會活不下來。母親年年生,直到生產血崩而死,前後生了十二個子女,卻只存活下大姊、大哥、二哥及年僅五歲的我。島上大半都是窮苦人家,每家偏偏生一大群蘿蔔頭,大人討生活自顧不暇,沒有醫院也沒有醫生,能活算命大,活不了傷心兩天,反正明年再生就有了! 母親移靈到大廳時,我還以為她正在睡覺,稚齡失去母愛該是人生最悲慘的事!父親正當盛年,很快就續弦。儘管後娘甜言蜜語再三保證會善待我,外婆說:「後母不疼前人子!」無論如何堅持把我帶在身邊。外婆馬上取代母親的位置,把我像心頭的一塊肉,時時捧在她的肚兜裡。 在我成長到懂得分辨大人年紀時,對數字雖尚無概念,但看到永遠身著黑色布衫,嘴中沒剩幾顆牙的外婆,就覺得她已經很老了!兩隻腳踝因裹三寸金蓮,早已步履蹣跚,行走時右手總要杵一支拐杖。推算起來,她應該算是清朝的人哩! 她的娘家在金城南門,但究竟有那些親人,好像除了嫁古寧頭南山的姊姊外,從未見過其他親戚。婆家在古寧頭北山,那邊卻是個大家族,前後兩個大院子及數不清的大小房間,像迷宮更像座大廟堂的古厝,住了好多族人,多到可組成戲班,遇有節慶常粉墨登場自拉自唱,我最喜歡纏著外婆回娘家,因為她們家的熱鬧常讓我流連忘返!在那個什麼都靠兩條腿的年代,裹小腳的外婆和年幼的我,要如何回娘家?所幸姊夫有一隻謀生用的騾子,順理成章成了祖孫的交通工具,於是古寧頭黃沙路上,常見一個年輕的漢子,牽著跨上鴛鴦轎的騾子,兩邊一老一少搖搖晃晃回娘家。到娘家後,一定要去找姨婆,北山與南山之間隔海相望,中間用石板砌成一條小石路,騾子過不去,只好用走的,但因路基不穩走起來顛簸不堪,每遇海水漲潮石路就淹沒在水下,外婆背我過海,我緊張得不敢張開眼睛,真怕隨時有落海的危險。 父親在莒光街開糕餅店,每晚全家於店裡吃完晚餐後,祖孫倆要回北門古厝過夜。遇冬季天色已晚,風沙很大吹得眼睛都張不開,外婆右手杵拐杖,左手緊搭在我的肩膀,口中喃喃自語:「還好有你這支小拐杖!」。北門古厝是外婆養育我的地方,除了初二赴台寄讀一年,高中畢業前的日子,都是在那陰森森的老宅院裡渡過。小時候家中食指浩繁,能三餐溫飽已經不容易,那有美味營養可言。記得最常吃的主食是乾地瓜絲稀飯,煎小魚當配菜,幾天難得見ㄧ塊肉,見到肉也不一定吃得到,還得看誰的手腳快。外婆為了治我這個小饞嘴,或許擔心我營養不良,特地從古寧頭娘家帶回海蚵乾,再醃一塊肉,寒冬夜裡,用早年油印鐵罐改裝製作的燈芯煤油爐,祖孫倆煮起蚵乾肉絲鹹飯,滿室生香常讓我興奮得難以入睡,至今想起來還猛嚥口水! 小時候蛀牙,常痛得半夜醒來,什麼止痛的藥物都沒有,除了痛哭哀號,也想不出解決的方法。有個夜晚又痛了,外婆不知那來的靈感,拔起插在髮髻的金髮針,針頭插上一顆生花生米,伸入小煤油燈的火苗中來回燒烤,整棵花生米都烤焦黑了,叫我把嘴張大,東摸西敲確定痛牙處,高溫的花生往上一壓,冒出一陣輕煙還配上「刺!刺!」聲,說起來好笑,但很管用!不騙你,每次都具神效! 高中畢業離家去讀軍校,對外婆是很大的打擊。天天以淚洗面不捨我的遠離。大三暑假返鄉探望她老人家時,健康的狀況已經不太好,臨別哭倒在她的床側久久無法移步!好不容易過一年畢業,又抽籤回鄉服務,特地在獅頭山買了一支古籐拐杖要送給她,心想:終於有能力可以奉養她老人家了!等到回家時面對的竟是她老人家的遺像!聽不進父親「怕你太傷心,外婆往生沒有通知你」的解釋,趕到外婆的墳前,跪地號哭! 那支古籐拐杖已經陪著我幾十年了,她常讓我想起與外婆相依為命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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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探鷺江煙霞多
從來不曾出國,即使近在咫尺的中國大陸也不曾去,個性使然,抑或經驗使然?總之,我戀家,不喜歡往外跑,再者,曾經有過的國內旅遊經驗,常是乘興而去,敗興而歸,食衣住行育樂六大項中,我最不需、不想在「樂」這一項花心思。而最重要的是,以前孩子小,託人照料不方便,若帶出國於精神、金錢均所費不貲,不合乎效益。 因此,最常有的活動狀態是:住台灣往金門跑,住金門往台灣跑,前者在繁忙的都市生活中,總想喘一口氣、沾點回歸鄉野的情趣,後者在寂靜鄉間住久,也想嗅嗅外面氣息,就大人、小孩而言,都是美事。 學生時代從教科書上,讀到五千年交織在中國舞台上人事的歷史演變,那秋海棠版圖正是我的錦繡河山,而心嚮往之,但礙於政治因素,只能悠然神往。後來,政府開放到大陸探親了,尤其前幾年開始了金、馬小三通,神州不再只是個神遊之地,只要願意,有便捷的路程提供你實現夢想。 今年新春期間,我懷抱憧憬、好奇與旅遊的心情,踏上曾經感覺很遠,其實很近,曾經視如寇仇、漢賊不兩立,如今多少人正為統一大業尋找方程式,身為小老百姓,對政治的定義非常簡單,能夠讓人民安居樂業的政治,就是好政治,在兩岸由對立逐漸解凍的今天,就讓我張開眼睛、放開心胸,去看看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吧! 其實,寒假對我來說是極其寶貴的,平日辛苦工作,頂著寒風在天色未明之際,就得出門奔赴職場,在凜烈的冬季,能夠窩在家裡睡飽喝足,再來幾本愛看的散文雜記,於我就是至高無上的人間美味了。曾經看到一則報導,凡是進行冬眠的動物,如烏龜最能長壽,人類迫於上班工作,無法進行冬眠,但宜以深居簡出,多休息,少奔波勞碌為要,以保養生命力,為來春蘊藏生機。 外子欲探睹神州廬山真面目之心比我還殷切,但是他的戶籍在台灣,出入大陸只能依眷屬而行,因此我若不去,他亦成不了行,經不起慫恿,只好從善如流,來個婦唱夫隨,於是有了廈門、福州之旅! 行前,我猶豫著要否參加旅行團,對於陌生環境透過旅行社安排,有專人引導,是不錯的選擇,但是我厭惡趕場式的走馬看花,不僅未能看出當地人們最平常的生活面,且行程、時間掌控在導遊手中,沒有自主性,不能依個人興趣調整時間停留之久暫,這是我比較在意之事,但最後考慮了「人生地不熟」,還是參加了旅行團! 出門旅遊前一天,我就將旅行社所發的行程表及注意事項,仔細過目並標出重點,如著輕便服、帶免洗筷、不談政治等,小兒子在晚餐時問我:「明天我們算不算出國?」對於兩岸混沌未明之際與法令政策種種複雜因素,我竟不能簡明扼要告訴他是或不是,就歷史、文化、血脈而言,那裡是我們的國家,就現行某些法令而言,中央對待中國大陸卻比其他國家如越南、印尼來得嚴苛,因此我一時語塞,只能慢慢地分析給兒子聽,這比起林徽音回答梁思成:「這個答案很長,我必須用一輩子的時間回答你!」,自然是不浪漫多了。 旅遊當天,我們準時到達水頭,在候船室門口看到旅行社老闆,此次他將與我們同行,他招呼我們入內找位子坐,只見小小候船室已有不少人,我見到熟識友人,分外親切,他們全家參加大陸當地旅行團。人越擠越多,空氣奇差無比,我就試著站到門外,碼頭風大,只好再度入內,旅客與行李舖滿了候船室的地板,東方之星送走了一批旅客,陸續又進來等候馬可波羅的,人潮始終不斷,與空間不成比例,孩子問我怎麼還不上船,老闆說還有五個旅客未到::: 進行通關了,手上拿著一堆證件,這些證件的前置作業,旅行社都幫我們處理好了,通關還算順暢,只是過了通關手續,又是長時間等候,一堆人又是擠在狹隘的長廊裡,好不容易出了長廊,看見有官員站在船前向我們揮手拍照。 上了馬可波羅號,前座正好有兩對娶大陸新娘的台籍男子,陪老婆、帶孩子回娘家,他們談論著行李內攜帶的紙尿片多寡啦!外籍新娘身分證之取得啦!回大陸住幾個月啦!船靠岸後距離娘家還要七、八小時車程啦!他們彼此意見交換,心得共享。我偷偷瞄了大陸新娘姣好的面容,同為女性,我有幸不是那個角色,否則以我長得矮醜,自尊心卻強,那容許言語無味,只有銅臭味的臭男人挑三揀四?啊!時代的缺口逼得這些如花似玉的姑娘們,將一輩子的幸福押在生存上(或說過更好的生活),時代的缺口也讓一些男人們,用金錢買到他們要的幸福,人的力量真的小於環境的力量嗎?這又豈是「命運」二字可以概說? 年輕人容易亢奮、感動,所謂「人不輕狂枉少年」,隨著時光荏苒,年華老去,則心中「也無風雨也無晴」,我曾想,如果早些十年,踏上夢寐以求的故國神州,內心不知有多麼激動澎湃,而今,我只是在履行一件旅遊任務,激情不再,感性遲緩,難怪走紅上海的張愛玲會說:「快,成名要趁早,否則就沒有那麼快意了。」山川未變,祖國依舊,隨著時間自然遞嬗,失落的是那顆敏捷易感的心呀! 廈門海關人員,女性為數不少,大多面無表情,與飛機上空中小姐有天壤之別,不知他們對於我們的到來,抱持的是何種看法?我戒慎戒懼的手持證件、拎皮包、牽著孩子,探索著對我來說新鮮的一切,我們一面等待其他同行的團員,一面瀏覽釘掛牆壁上的旅客注意事項,我對簡體字的解讀力很好,老公孩子看不懂的都來問我。我們也徘徊免稅商店前,琳琅滿目的煙酒,知道它們既是免稅,必定比市價便宜,但煙酒對我們無用,也就未再停駐。下了階梯,一些手持牌子的男女倚著欄杆,我以為他們是來接親人的,原來他們都是當地導遊,牌子所寫是旅行社名稱,當我們來到空地站立時,一位女導遊手上拿著我們旅行社的牌子,示意我們稍待,我想,她是看到我們身上所別名牌的。 遊覽車上,導遊自我介紹,說她姓劉,接下來數天行程都由她全程陪伴解說,她口齒清晰,對於地方源流掌故之熟悉,感覺相當專業。因為時近中午,就帶我們到一家叫「滋味堂」餐廳用餐,這是在大陸所吃的第一頓飯,充滿新奇感,一桌八人將八菜一湯吃得精光,然後上路,第一站將前往泉州的開元寺,途中我們見識了與珠江、汕頭、海南、深圳並稱沿海五大商港的廈門,街道上大幅廣告「閩客隆」、「國際物流中心」、「省物資儲貿」看得人眼花撩亂,閩客隆據說是台灣萬客隆的相關企業,途中經過一九五八年修建的篔當湖,一九三七年日本修建的軍用機場│高岐國際機場,導遊介紹此機場乃全國十大機場之一,當時花了八億人民幣建造,總面積十三萬平方公尺。經過一個關卡得停車登記,導遊唸了一首坊間流傳的打油詩,消遣警察:「一級警察自衛隊,陪著長官天天醉,二級警察消防隊,街道報警還在睡,三級警察刑警隊,趕走嫖客自己睡,四級警察交警隊,站在路邊收小費」,現在的警察應該沒有這種現象了吧? 車子抵達開元寺約下午三點,我們下車繞著寺廟圍牆步行,看到路邊有很多攤販,有賣手套、古玉、字畫、糖炒粟子的,我買了一斤粟子人民幣八元,初次交易,不習慣用人民幣,但頗覺新鮮有趣。進入寺廟要買票,約人民幣兩元,由導遊統一購買,這與台灣、金門寺廟自由進出不同,亦一新奇。可能大陸人口多,又逢春節,觀光客也多,寺廟人潮不斷,香火鼎盛,往後我們走了幾個寺廟,例如湄州島的媽祖廟、廈門的南普陀寺,一樣是人山人海,香煙繚繞。出得寺外,買了一副手套十元,再往前走看到好大的烤地瓜,香噴噴的,一斤兩塊半,兩個地瓜就有四、五斤重,旅行社老闆買來請我們吃。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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擺渡人生
聚少離多的新婚夫妻,終究抵不過繁華台北的諸種誘惑,年輕氣盛的天駿,有了外遇。 天駿乘著文娟再度赴大陸出差的空檔,將外頭女人帶回家,兩人雲雨時,不巧被提早返台的文娟撞見。 自尊心甚強的文娟,豈能容忍丈夫的不忠行為,當場發飆,和天駿大打一架,文娟氣不過,決定和天駿離婚。 離了婚的文娟,為了面子,不敢讓爸媽及親友知道,直到爸媽幾次都見不到天駿,在逼問下,才說出離婚的事實。 「妳怎麼這麼傻啊!有沒有向他要贍養費?」阿萍心中覺得不捨。 文娟搖搖頭。 「甚麼!你就這樣便宜那小子!」阿萍又氣又惜。看見文娟默不作聲,也不忍再苛責。只是,想到她們母子未來的路,就忍不住心傷。 ※※ ※※ ※※ 解嚴後,金門島的部隊一再裁撤,十萬大軍的熱鬧場面不再,原本靠著阿兵哥生意就可養活一家人的情形,已完全改觀。店家歇業的歇業,有的只好改變經營項目與方式,苟延殘喘地等待下一個可能的發展機會。 金門開放觀光後,呈現一片觀光榮景,也為金門帶來另一片生機。旅遊業蓬勃發展,連帶帶動相關行業,為金門地區的青年增加不少工作機會。 金生的兒子阿成,也在高職畢業後,加入導遊的工作行列,由於甫開放的神秘戰地風光,對於台灣民眾具有一定的吸引力,因此,來金旅客絡繹不絕,各種觀光團體多,接團多、小費就多,待遇不差。 但是,隨著觀光客的湧入,為應觀光需要,島上酒店也一間又一間的開設。除了少部分觀光客外,消費的大部分仍以金門鄉親為主。不少男性鄉親,老老少少,從未接觸過這種粉味,缺乏免疫力,一沾惹就無法自拔,個個成了火山孝子,白天努力做工,晚上上酒家盡情玩樂,成了部分鄉親的生活重心,假戲真做者,不少;家財散盡者,亦有所聞,年輕愛玩的阿成,也同樣經不起誘惑,錢雖然賺不少,可是也花得兇,右手來,左手去,繁華就在手中溜逝。 ※※ ※※ 飯店業競爭激烈,個性直來直往的文娟,在爾虞我詐的商場中,有時難免成為犧牲者。面對著虎視眈眈的飯店後輩,也為了兒子無極未來更好的生活著想,文娟有了另謀高就的念頭。 其實,對飯店管理經營經驗豐富的文娟,早就是業界急於挖角的對象,過去,文娟顧及天駿,不便長期離家,現在,既然沒有婚姻的包袱,她更可放手一搏。 另一家新開幕的全方位連鎖式休旅飯店,為因應國際情勢,及整個大陸市場需求,有意在大陸武漢另闢版圖,開設系列分店,對方老闆開出五年薪資至少一千萬元的價碼,希望文娟過年後前往負責員工服務訓練業務。 文娟想,在台灣,她最好也不過如此,面對著職場的各種卡位戰,她已經厭倦了,前往大陸發展,也許可以再創個人事業的第二春,即使失敗,五年至少一千萬的保證收入,也夠下半輩子她和兒子生活。因此,她決定前往大陸一試。 對於文娟的決定,家人都不贊同,阿萍夫妻認為,在台灣縱然競爭激烈,但起碼文娟在飯店根基已穩,只要不犯錯,生活還是可以安安穩穩的過,更重要的是,阿萍夫婦實在捨不得女兒離鄉背井、孤孤單單前往異地打拚,台北已經夠遠了,更何況是大陸的武漢! 文輝更是反對,他認為自己還養的起這個小外甥。「無極還小,正是需要母親關懷的時候,武漢距離金門千里迢迢,無極一年只能看到母親二次,這是多殘忍的事?」其實,文輝更想講的是,他更捨不得的是姐姐,只是,他說不出口。 只有文斌支持,「姐,想做就去做,我支持妳。」 文娟還是決定前往大陸,再給自己一個機會。 那年的春節,過得很傷感。阿萍夫婦只要一想起女兒即將遠行,就忍不住紅了眼眶。無極似乎也知道母親將有一段很長的時間,無法回金門看他,因此,特別的乖、特別的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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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陰頌─古史今說之九
光陰為何物也!顏氏家訓.勉學:「光陰可惜,譬諸流水」。此喻光陰無情,分秒必爭,又似流水易逝。吾則以為,光陰似水流,水有所去,人無水憂,使水無所歸,則人必患於水。蓋自古無不為患之水,直欲使水不為患,難矣!故患於水者,乃所謂虛擲荒渡光陰者。 「光陰如白駒過隙」。江淹.別賦:「明月白露,光陰往來」。韓愈.進學解:「焚膏繼晷,恆兀兀以窮年」。曹丕.典論–論文:「日月逝於上,體貌衰於下::」。朱自清‧匆匆:「燕子去了,有再來的時候;楊柳枯了,有再青的時候;桃花謝了,有再開的時候。但是,聰明的,你告訴我,我們的日子為什麼一去不復返呢?」等皆略述光陰之梗概。是以,曩昔亦有秉燭夜遊,及時行樂,所謂愛惜光陰者。 光陰為空間之延續,合而為時空。吾證以:「松柏生於山林,其始也困於蓬蒿,阨於牛羊野獸,待其終也,歷千年而不朽」;人類立足於地球,其初也惑於教化,亂於物競天擇,及其末也,蹈光陰以延續。 光陰為百代之過客,見諸文人之更迭,咀嚼詩文之韻味可知矣。例有莊子.勸學篇:「吾嘗終日而思矣,不如須臾之所學也;吾嘗跂而望矣,不如登高之博見也」。李斯諫逐客告以:「泰山不讓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擇細流,故能就其深」。陶淵明其人「好讀書,不求甚解,每有會意,便欣然忘食」。王羲之勉子寫完一缸水,嘗謂:「快樂自足,曾不知老之將至」。丘遲勉友:「::棄燕雀之小志,慕鴻鵠以高翔」。王勃.滕王閣序「::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文采豐華,韻律流暢,溢於翰墨,千古傳誦。詩仙李白年十五,遍干諸侯,其詩「下江陵」,洶湧澎湃,氣勢磅礡。韓愈提倡古文,後人譽其「文起八代之衰,道濟天下之溺」。蘇軾為文,如行雲流水,「常行於所當行,常止於不可不止」。司馬光幼時破缸救友,傳為美談,嗣後貴為宰相尚訓子孫以:「何曾日食萬錢,至孫以驕淫傾家;石崇奢靡跨人,卒以此死東市」。蔣士銓不忘母恩,所著「鳴機夜課圖記」一文,記述慈母行狀事蹟,真情流露。汪中.哀鹽船文,載述乾隆三十五年,江蘇儀徵鹽船失火(人禍),焚及溺者千有四百人,此重大社會事件,造成民怨,足為當政者戒。朱自清望著父親蹣跚的「背影」│「看他那肥胖的,一身青布棉袍、黑布馬褂,想起與父親聚少離多,不覺悲從衷來」。及近代殘腳跛足之鄭豐喜.「汪洋中的一條船」,完成學業後不幸病故,遺孀承其遺願興建圖書館等。皆光陰過百代之遺跡,而書籍、表冊為其流傳之功也。 夫世人有為光陰所絆,致顛沛流離、輾轉病榻、為情所困而苦其心志者,不勝枚舉;然亦有絆(掌控)於光陰,致事業有成、金榜題名、榮歸故里而自得其樂者,不乏多例。故吾歌吟之引為頌,其頌曰: 光陰,光陰!逝者如斯兮,棄擲埋沒,糞土不能銷蝕。 光陰,光陰!不捨晝夜兮,焯若星月,何曾隱晦墜失。 光陰,光陰!去者如彼兮,隨波逐流,放蕩乎非此時。 光陰,光陰!夜以繼日兮,逆來順受,勤勉之永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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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金歲月》小村之戀
一時,卻覺得自己彷如白頭宮女話當年,在珠山的集訓隊生活一個月,生活圈就在歐厝和泗湖之間打轉,每天我們經過田野去上砲操課,擁有十一指的中士班長是我們的教官,他的嚴格令我們進步神速,稍有差錯,動輒處罰爬杆或翻牆。 那時我們每日晚點名後的一百五十下伏地挺身和一百下交互蹲跳果然奏效,手臂的力量很快就翻牆而過。 在泗湖村,日子過得緊張且充實,每日由隊上走向訓練場的那段路,經過村莊和一大片田園村舍,連野花野草都美,我們這些砲兵總是放慢步伐,在規定時間內到達。也常見黑白相間的喜鵲跳躍枝頭,為緊張的生活增添幾許色彩。 清晨,我們在寒風裡跑過中央南路,那時公路上可見鋪在其間的高粱,經汽車碾壓而過,高粱籽跳躍其間。我們也出過差,幫農民收割高粱,並且撿拾脫穀的稈回隊上當柴燒熱水。 我隊上離歐厝村也近,曾被派去村活動中心保養槍枝,或是清理防空洞或掃地,常常一個下午就過去了,去歐厝村都是美好的經驗,經過樹林、田間小路,很自然的荒野及旱田地,午後小隊長讓我們掃好地就自由活動,到晚餐前再回隊上即可。 掃過歐厝村長長的街道,村中閩南聚落其實現住戶不多,只見一家商店,賣著日用雜物及食品,泰半房屋大廳都深鎖,村莊外有一「庫池」是防火用的水池,兼具景觀之美。 記得某回掃地完畢,回程經過一戶人家的廚房外,那位母親正炒好一盤菜端上桌,一家子吃晚餐和樂融融,看到這一幕我默不作聲,內心一股悽然引發鼻頭酸,還好我很快調整心情回到隊上。 一個傍晚,小隊長派我們數名弟兄隨著泗湖村的村幹事去清掃村道,那位幹事說:「明天是重陽節,防衛部司令要來探望村莊內的老人家,阿婆已經九十二歲了。」我其實掃得很高興,內心不是為司令而掃,卻是為阿婆掃的,難得司令來探望她。清掃完畢,我懷抱充實的心情回隊上。 在泗湖村最遺憾的是我丟錢的事,我們的軍服都交由一位婦人清洗,某回我僅存的一千元大鈔放置右口袋,送洗前沒有掏出來,她拿回來時我心急如焚掏空口袋,不見鈔票蹤影,立即問她,只見她答得俐落:「沒有呀!我沒看到什麼錢。」我也只能做罷,向人借錢度過難關。 還好我沒對人性失望而失志,仍保持清醒的心,雖然小隊長再三磨鍊我們,有許多當時看似不合理的要求,但我很有韌性,結訓後大多數人視若無睹地離去,我仍和小隊長禮貌地道別。 當時我們烈嶼師有一部分部隊派駐在舊金城和金湖鎮之間,應是戰略因素考量,我也因為砲兵的因緣由小金門被派到珠山附近受訓。退伍前我又和好友林啟煌重回歐厝村,再發現歐厝聚落建築之美,其他弟兄各自星散,正所謂「歲歲年年人不同」。 我家世居台中大肚山下的一個小村莊,但小時候還是一個小市集,在山上的砲兵部隊放假時常到村莊來消費或泡妞,我母親的裁縫班學生還曾被窮追不捨,對於那個年代的士官兵,我們橫山村也是一處美麗的回憶之地。誠如我對歐厝、泗湖村等地的地緣情感,應有相似的情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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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的俗語話》「萬事相欠債」的豁達─從俗語看金門女性的好德行
月前,在台北參加金門日報資深記者,也是金門體壇宿將張水沛兄公子小登科的婚禮上,有幸得聆福建省顏主席忠誠兄福證祝詞的新「三從、四德」宏論,不但在座的女士們得到窩心的奉承,男士們也報以會心的一笑,詞短、意賅,滿堂彩。 顏主席指出,中國一向把「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與「婦德、婦言、婦容、婦功」作為要求女性的標準,非常不合理,現在已時空變換,觀念換新應當由男性來奉行符合時代精神的新「三從、四德」,就是太太上街,出門要「跟從」,太太旨意要「服從」,太太交代要「順從」;結婚紀念,太座生日要「記得」,太太化裝、美容要「等得」,太太花錢要「捨得」,河東獅吼要「忍得」,能切實遵行才是標準的「新好男人」。(筆者笨拙魯鈍,只怕詞不達意,請主席指正海涵)滿堂嘉賓在掌聲中「醍醐灌頂」,筆者倏然從俗語中閃鑠起金門女性好多好德行的光輝。 從締姻緣、連理認定是「前世相欠債」和「萬事相欠債」而且是「天註定」的事,一切無法「閃避」,也無法改變,我們可以發現金門的女性是多麼樂天知命,豁達開朗,一點都沒有「恨命」與「怨嘆」的意念,要知道家庭是靠「經營」,「幸福」是靠「同心」,「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那有一切都能「順綏如意」的好事,既然夫妻都是「相欠債」,誰欠誰都一樣,「打拚還債」才是正理,於是「一理通,百理徹」,恩愛不渝,「家和萬事成」。到這「更頓」,「鹹酸苦澀」、「祖產嫁妝」算什麼,「自己骨頭會生域」(即生肉也)尚要緊,有好德行,自然有好後裔,「生根迸樣」,子孝孫賢,幸福無疆。 「嫁雞戴雞飛,嫁狗戴狗走,嫁乞食揹袈子斗」(半圓形,開平口,有帶可揹可提,通為丐友盛裝碗砵什物的袋子,有草編、有布縫,現已罕見,通常「鄭元和」的表演群中,除裸身拍體的主角外,著百衲衣,褲捲高低,拿打狗棒,揹袈子斗的丐友也是不可缺的角色),或許,現代人並不一定會認同,可是「從一而終」絕不是宿命論者或是向命運低頭,而是「冰雪堅貞」的好德行,既然有緣結尪某」,環境的好壞,生活的條件,財物的有無,都無關緊要,一切心甘情願,菇苦如飴,雖然成功之路是會遠些,但絕對有「出頭天」、「出苦輪」的日子,這種好德行,「皇后的貞操」也不一定「夠看」。 「大富由在天,小富由勤儉」,這種腳踏實地的認知,冥冥中指引了我們「骨力」的方向,「動筋骨,出氣力」就是「骨力」的定義,不存僥倖的心,不做取巧的事,儘管「日頭赤炎炎」,大粒汗,細粒汗,「嘴乾喉渴」,還是無怨無尤,「一鋤頭,一畚箕」,骨力打拚,「尪某同心,其勢斷金」,我們常自勉「只問耕耘,不問收穫」,從金門女性「上山落海」的表現,得到了實踐,也得到了印證。金門自鄭延平伐木造舟收復台澎之後,自然生態與天候遭逢劇變,濯濯孤島,頓失盎然生機,讓先民苦受了幾百年既瘠且貧、資源全失的日子,因此,不管是海耕山墾,要有「富」的一天,只有靠「勤儉」,你說,這種好德行,不值得宏揚,不值得「口荷咾」敬佩嗎? 「犀牛望月」,一月望過一月,心中除了無奈還是無奈,這就是當年多少因為在家鄉「無生活計,不得已遠遊外鄉」,「尪婿」「落番」的金門女性的心境寫照,有「僑鄉」美譽的金門,正有不少的人,正日夜盼望遠在「南洋」的「尪婿」早日返回故里,得過幸福美滿的生活,但外地謀生非易,大多仍是「空囊束手」,只得「無奈暫留」,把侍親、育子的重任交給「望月」過日的「家後」,她們儘管「無奈」但卻「無怨」地負起「某代夫職」的責任,犁園作息,擔肥落種,粗重的工作難不了一向不驚艱苦、不驚拖磨的金門女性,食得苦中苦,盼望的是尪婿趕緊早一日返來,而不幸的是,民國二十六年,「七七」事變後,金門在十月亦淪入日本的統治,整整八年,對外「通往斷絕」,「僑匯」全無,日子的苦楚與生活的「難繼」才是真正「不聊生」的煉獄歲月。抗戰勝利,也是金門重光「出運」的開始,「僑鄉」仍在艱苦中,但已日見復甦,那是堅忍卓絕偉大金門女性含淚茹辛所得到的「後福」,這種崇高百韌,敢「釘頭對鐵頭」毅然挑戰艱辛歲月的英烈行為與超級德行,不也是金門的「厚福」,她們正是我們「祖」、「媽」級的至親長輩,我們能不深以為榮,肅然起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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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與寫之間──兼覆方舟先生
語言文字是溝通的工具,其根本目的在傳情達意。由於表達方式、表達手法的問題,表達者與接受者往往會有認知、解讀等方面的落差。一般來說,文學作品,特別是詩,落差會較大,至於應用文之類的文體,就不應該有明顯的落差。在拜讀過方舟先生大作「也來吹毛求疵」後,發現與拙作要傳達的意思落差不小,這應該是我的文字處理出了問題,為了避免誤會,特不揣淺陋,再狗尾續貂,希望這回能說清楚些。 關於「惠請」一節,方舟先生認為使用惠請「既簡潔,又意涵深廣」,我讀了精神為之一振,期待我的「過敏原」能夠少掉一項。可惜我的資質魯鈍,細讀所列的各點說明後,我還是無法演繹、歸納或類比出「惠請」可以「一如敬請」。 為了避免個人偏執誤事,特地請教屬活字典級的老師父,他也認為「惠請」不妥,雖如方舟所言,「惠」字是個敬詞,但請也是敬詞,惠是用於「上施於下」,如惠臨、惠准、惠賜、惠予等;請則是「下求於上」,如恭請、敬請、祗請、叩請等,兩者位向不同,不適合混合為一談。老師父還談了許多文法字義相關的問題,由於涉入較深,我一時還無法完全消化融會。老師父要我再到圖書館參考文法、辭典及應用文方面的書,期許我能對這問題有較深入的了解。 我遵照指示,查了包括中文大辭典在內的大小辭典,其注解範圍都沒有超出老師父所述,在相關辭彙部分,「惠」字有近百個,但沒有「惠請」;「請」字的詞彙更多,「敬請」、「懇請」、「叩請」等有百餘個,一樣沒有「惠請」。 在應用文部分,幾個版本裏的「公文用語」,都沒有收錄「惠請」。意外的是,由金門縣政府多年前印行的「簡化公文處理作業實施規定」,卻對「惠請」的使用有了清楚、明確的說明,這段文字是這樣的:「『惠』字用於受,而非用於施,即如『請惠予辦理』,而非『惠請辦理』。」直接點明使用「惠請」的不宜。這本簡潔、清楚、實用的小書,我認為十分切合簽辦及寫作公文的要求,在此越俎代庖,建議縣政府能增修重印,發給轄內所有同仁做為簽辦公文書的指南,相信對提昇效率,減少錯誤,會有不少助益。 對拙文中引為吹毛求疵之一的「友人段」,方舟先生有這樣的謬讚:「::傾其所知,指點一、二::日後那位朋友果然大有精進::」,讀到這裏不禁耳根發熱,羞愧不已。事實上,我那位「才氣縱橫」的朋友,學養文章俱非我所能及,當年,向作者提意見,純然是以一位讀者的角度,提供個人的淺見,就如同球迷談論球賽、影迷談論電影一般,絕不是「指點一、二」。而他今日的成就,我並未提供分毫的助益,這從當年我建議他避免「口頭禪」,到今天「文章裏還是偶有口頭禪」可以看出。另外,拙文中寫牽手的「臉色鐵青」及「不自量力、自以為是::」不就是對我這次吹毛求疵的評價嗎? 關於落彈數的陳述,是因為有不少記敘八二三砲戰的文章出現「每平方公尺落彈四發」這樣的數據,筆者直覺不可能,故而順著三個數字去猜想其來龍去脈:第一、把面積簡化為一百平方公里(實際為一五○.三);第二、把落彈數簡化為四十萬(文獻記載是四十四萬餘發);第三、把一平方公里誤為一千平方公尺(一平方公里是一百萬平方公尺),所以才會算出一平方公尺四發這個數字來,若平方公尺的數字沒有弄錯,則是每平方公尺四發。按實際面積及記載的落彈數計算,則每千平方公尺接近三發。這看似無聊的問題,事實上有必要嚴肅看待,不信的話,請上Google,試著以「八二三砲戰」和「每平方公尺落彈四發」搜尋,會發現好多網站都引用了這樣的數據,連大陸的「網易」,也未能倖免,這真是典型的以訛傳訛,只是不知道錯誤的源是在那裏? 我試著查閱部分金門專刊,在「八二三戰役勝利三十週年紀念專輯」的前言中,就出現「平均每平方公尺落彈四發」的字眼。另外,張火木先生著的金門學叢刊─金門古今戰史,則是引用了郝柏村「無愧」中的錯誤數字,寫成小金門「每平方呎落彈十三發」,這更離譜。當年遠見雜誌刊出時我曾去函說明,張先生不察,還是誤用。按:小金門面積十四.八五平方公里,落彈十三萬二千二百餘發,兩者一除,得每千平方公尺接近九發,換算成每一千平方呎則是○.八四發,與每平方呎十三發差了約一萬五千倍。 算這些數字似乎很無聊,方舟先生認為:「只須講落彈數」,因為談落彈數無非要強調砲戰的慘烈。不過一般人對與經驗無關的數字,較難有清楚的概念,譬如說二次大戰美國反攻硫磺島砲擊五萬餘,如果沒有其他描述,沒有幾個人了解這樣算不算猛烈。兩年前朋友到金門旅遊,我陪他跟著旅行團走時,導遊介紹戰史時說:「落彈四十餘萬發」,聽的人還沒有什麼感覺,可是講到「平均每平方公尺落彈四發」,許多人想像一下那種情境,都直呼金門能撐得過,真是太了不起了。這個數字當然是錯的,但是若說平均一個籃球場大的地方,約落彈兩發,也夠震懾人了!金門以戰役史蹟著稱,在落彈數及其他戰爭史料方面,都有必要加強。 文末,要特別感謝方舟先生認真看待拙作,給我不少指導。也謝謝他肯為我拋出的磚,引出他流暢、優美、博雅、溫厚的大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