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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繪畫趣譚
1·蒼蠅飛到「樹木」上 「油畫」課裡那位多才多藝的「小學」同學,念國小二年級的她,在學校裡是班長,於是,在這裡我們也讓她當班長,也都喚她是「班長」!她也負責每次上課前的「點名」工作。 本期的第三堂課,我們這位「小學」班長的她,在課堂上畫著畫著突然驚呼了一聲:「啊!有一隻蒼蠅飛到我畫的樹上了啦!」我們這些「老」同學全都異口同聲的回應她說:「哇!妳畫的樹太像了!連昆蟲都想要飛進去休息呢!」頓時,她的笑聲與我們的笑聲連成一片。 寓言故事裡的情節居然在真實生活裡發生了!只不過是,鳥兒換成了蒼蠅,飛到她畫的樹上來!那隻蒼蠅或許是被油彩吸引過來的,也或許是其他因素致使它飛過來;但是,我們能夠趁這機會來鼓勵她,不也是一次適時的提攜幼小嗎?不也能夠增進教室裡學習的和樂氣氛嗎? 2·「蒙娜麗莎」為何微笑 任何一件藝術作品其實都沒有被完成的一刻!它只能是向著「完美」境界靠近!包括詩歌或繪畫皆是如此! 「印象派」代表人物莫內(Claude Monet 1840~1926)曾經這樣坦言:「當有作者自稱他已完成一幅畫作時,我總是不敢認同的!」莫內對於自己的油畫作品常做無止境的修飾,這也是負責任的表現!其實,鉛筆素描的作品也是一樣可以不斷修改,直到作者認為「可接受」或「可不再修改」為止!但這與「已完成」似乎並未全然的聚焦重疊! 是以,針對「蒙娜麗莎的微笑」這一幅曠世鉅作,世人們咸以為「蒙娜麗莎」是為了在「文藝復興」時代,人們透過自己的「文藝復興」運動之努力而漸從「宗教教義」的束縛中解放出來,而重新拾回「人」的自主權而微笑!咸以為「蒙娜麗莎」是為了「人」不再只是「神」的「創造物」而微笑!其實,將心比心,即使是畫作裡的人物,不也跟我們自己一般渴望重新拾回屬於「她」的自主權嗎?所以我覺得另一個更值得信賴的原因是,「蒙娜麗莎」是對著達文西露出了一種沾沾自喜、勝券在握的竊笑:「嘻嘻!我的作者達文西啊!你永遠都無法完成我喔!因為我蒙娜麗莎的自主權啊!一半是掌握在我自己的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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瓊林里辦公處二樓落成別誌
瓊林里辦公處,名聲如雷貫耳,隸屬金門縣金湖鎮,為最具特色村公所。民國四十五年,戰地政務實施,秉持戰鬥村之色彩,肩負保家衛國重任,民防演練精湛,深受層峰賞識,名聞遐邇,享譽中外。 民國五十七年,加強地下戰鬥,村公所為中心,民防隊開坑道,每名挖五公尺,紅土坑道結實,地下四通八達。為利公務所需,本處一樓建設,建於六十七年,與坑道同灌造。民國八十一年,戰地開放觀光,瓊林更加爆紅,旅客絡繹不絕。一樓硬體建設,飽嚐風光歲月,亦歷無情風霜,至今三十餘載。 辦公一樓,年久失修,每逢下雨,陽台積水,牆壁滲漏,油漆剝落,亟需加蓋二樓,期以防水防漏。自八十年代起,社區組織漸增,經年借用本處,辦理各項活動,僅有一樓處所,活動受到限制;近年以來,人丁興旺,內外兼施,使用頻繁,每遇重大活動,空間頗顯擁擠,民眾倡議擴建,企待時日久矣。 職是之故,迫於燃眉,里長蔡顯明君,多年建言奔走,終獲重視,允編預算。前縣長李炷烽,於任上令撥款,前鎮長蔡顯清,趁任內初規劃,今縣長李沃士,督導建設事宜,今鎮長蔡西湖,承辦執行建設;兩李縣長,勤政愛民,兩蔡鎮長,有功瓊林。民國九十九年,暮秋十月鳩工,越年四月,順利竣工。新建辦公二樓,辦公更上層樓,外觀宏偉壯麗,內部寬闊美觀,民眾咸感德政,無不銘心感戴。斯處隆高,地靈人傑,眺山傍水望海,地利人和氣旺,結合社區發展,共同凝聚心力,服務鄉親,造福桑梓,共創互助社會,永享安和樂利。 二樓增建,圓滿成功,獲得政府補助,肆佰陸拾萬元;並蒙議員鼎贊,爭取建設經費,蔡水游佰餘萬、王碧珍壹佰萬、楊應雄伍拾萬、蔡春生伍拾萬,以上總工程費,以新台幣合計,柒佰柒拾伍萬,硬體建設尚足;熱心公益可風,里民永銘肺腑。百年啟運,欣逢落成,萬民同慶,德意飛揚,萬古流芳,爰為誌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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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餐﹐感恩
晨起時分,淡淡的冬日暖陽,帶著一抹迷人的光影,從窗口緩緩的映入我窄小的臥房。伸展依然賴在床上的肢體,眼睛流轉在寧靜的晨曦中,心底湧起一股精神飽足的幸福感,對於時常睡眠品質不佳的我而言,那是多麼難得的一種快樂情緒。樓下傳來陣陣鍋碗瓢盆相碰撞的聲響,這個從小就熟悉的做早餐的聲音,總是在天將明未明之際的混沌時刻,清晰而節奏明快的傳入耳中,彷彿是一首絕妙的交響樂曲,讓晨光的內容豐富而充滿感性,呼喚著我們的心靈,讓我們提早醒來,尤其寒流來臨之交,在半睡半醒之時,在心底揚起無比的溫暖。 童年時期,優游在農莊的故鄉,空氣中充滿著寂靜安然無爭的恬淡氣味。母親身手矯健,總是起得很早,天未亮就張羅一家數口的食衣行,首當其衝的是每天的早餐,飯桌上洋溢著甘薯稀飯的甜味、菜脯蛋的香味,自製的魚肉鬆,豬肉鬆是令我們下飯心中的補品,當季的蔬菜,甚至還有自製的甜饅頭、高麗菜包子等等,而我們仍然躺在溫被暖床裡,直到母親溫柔的提醒喊叫聲,才讓我們匆忙的漱洗一番,到廚房享用一家人相聚的幸福早餐。那種一家人相處的甜蜜情感,總是有意無意的留存在異鄉漂流的歲月裡,成為心中安定溫柔的力量。 青少年時期以至成家之前,常有寒暑和假期閒居在家,在冬日寒流酷冷奔騰之際,我們仍然吃得到母親拿手的豐盛的、溫熱的愛心早餐,看著母親為我們奔勞席不暇暖的背影,我們總以為那是身為人妻、人母應該做的事,我們平安順理成章的成長、茁壯,我們甚至連一句感謝的話也沒能說出口。如今婚後,做了人夫和人父之後,有一分更深刻的體認和感受,對母親才存著一分難言的歉疚和愧疚。憶想當年,有家人相聚一起的用餐氣氛才溫暖甜蜜,哪怕有時只有蔥薑蒜豬油炒醬油淋甘藷飯的童年時代,我仍然能深深的感受母親持家的賢慧。 婚後,廚房忙碌的聲響節奏換成是大哥、大嫂和妻子的。雖然偶而自己也心有愧色的客串一下,煎荷包蛋、炒飯、炒妹兒苞、美生菜、花生小魚乾等等,努力而用心的張羅早餐,但總嫌事先得採買的麻煩,何況洗菜、揀菜也要費一番功夫。寒流來襲,勉力爭開惺忪的睡眼,振作精神,一定要在清晨六點左右離開溫暖被子的掙扎,悲苦的難受滋味,至今記憶猶新。在冬季的清晨早起,是在考驗毅力和能耐。時常晚睡,晨起按下被吵醒的鬧鐘,再醒來已是七點,接近上班時間了,那時真是十分火急的忙碌,這才想起,平日母親為準備我們的早餐,從容自在,不會急趕,其中蘊含多少養育兒女的心酸勞苦,如今卻忽忽已過三十多年的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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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9畢業紀念冊】卡蹓馬祖
還記得高中畢業那年,忐忑不安搭著船一路顛晃到高雄中正預校等待參加聯考的心情,離鄉背井考完後不論結果如何,同學們接著陸續北上各分東西,各自尋找人生的方向,漸漸失去了連繫,而如今時光啊一晃眼,怎麼都已到了要退休的年紀,不對,有些人都已經提前退休了。應該是石同學吧,首先喊出369同學會,希望能從小學、中學、高中只要是同屆的同學都一起辦同學會,這就有趣了,每次一見面總是要先來一段話:請問你在金門唸高中嗎?如果沒有就繼續問那唸哪個國中?也有人國中就去台灣唸的,只好再繼續確認國小呢?哇!住金城的還要確認是莒光國小還是金城國小。 因為遷徙、早已經找不到畢業紀念冊了,記憶也就隨風而逝,這些年因為想家回鄉的人多,慢慢的同學會變成了另一個交友圈,有昔日的年少歲月當依據,儘管你今日是誰?哈,我知道你,因為你以前如何如何,熟稔的情感慢慢加溫,家鄉的情感讓人回到年少時,就這個暑假吧,Lee同學回鄉幾位女生相聚,敘舊之餘自然聊起彼此有連繫的一些同學,歡樂開心的時候總會許下心願,一起去旅行吧!去哪?找誰?說一說就有了結論,馬祖沒去的人很多,Lin同學的先生在馬祖可以去找他,有人熟稔總是比較能深度旅遊,Huang同學自告奮勇喬時間,說著說著就11月初吧,女人真是誠信的意志者,誰也不敢有二心,開始了我們的369畢業小旅行規劃。 金黃色的霞光將雲層襯成陸地,機艙內的心也暖和了起來,隨著霞光縕上興奮的臉龐,一起飛翔的感覺彷彿回到純真年代的激情,離島的我們只有遠足的記憶,搭船的扶持,坐車北上的混沌。這一次我們從金門出發轉馬祖北竿,有些人已經早早台北飛馬祖等候,抵達馬祖幸福的有人來接,哇,有人說怎麼不先出去擠在這,同學啊這是行李轉盤去哪啊,原來機場比金門小很多,一群人就看著飛機跑道熱絡聊著等待行李,好特別的接機人直抵行李處寒暄,馬祖比起金門更有戰地氣息,因為同學先生的關係,看了很多軍事設施及介紹,很特別的經驗,同學們一餐餐聚首,慢慢聊開,熟識與不熟稔的早已漸漸連上了線,誰說畢業了就不能持續寫紀念冊,我們就興起了一起旅行共同創造回憶的畢業續篇,這感覺好特別。 依著馬祖的風,循著高高低低的山路,看坑道、酒廠、240榴彈砲、唱卡拉OK、媽祖神像、聽簡報,這些彷彿金門的景象卻是在旅行中的外地,我們是戰地兒女卻一起到另一個戰地,有著彷若的戰地情感、彷若知曉的戰地知識,卻共同認識另一個陌生的戰地戰史,聽著年輕軍官的簡報與歷史文化。在畢業30多年後,老感情夾雜著新歡,啊,歲月啊,多麼的溫柔以待,深夜裡走在芹壁的村落,盞盞燈火蜿蜒圍繞著海,樓上樓下的石頭屋,我們分配著房間,輪流排著淋浴間,訴說過往年少,與妳共眠的當年,怎能不珍惜啊,這時光,她有那麼一瞬間回來了,回到了我們初識的台北,那停電的夜晚,我驚嚇的緊緊握住妳的手,在妳的安慰中入眠,其實,那是離鄉不安的思緒啊,一股腦的在黑夜中氾濫,妳懂得的,一如多年後,這一夜的同房夢囈,妳也都是包容的。 10來人,30多歲月,有著不同的憧憬與境遇,要當女強人的成了賢妻良母、想嫁人的變成職場戰士、唸軍校當軍官、唸警官學校成公職首長、出國留學成科技人才、軍中104溫柔聲音、從事法院法庭專家、護理長退休、嫁將軍當夫人,我們都順著際遇來到了此刻,兒女漸長、我們也開始了另一階段自己的潛能開發,少了年少的爭鬥,多了疼惜與分享,未來就在此刻的綿延裡,我們已經開展了畢業紀念冊,讓我們好好接續,像接龍般寫著一頁頁的故事,搭起絢爛的彩虹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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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色裝甲軍團~瓢蟲
外表鮮豔討喜是瓢蟲的基本調性,而且大部分的瓢蟲都是農人的幫手,所以無論東西方文明對於瓢蟲都保有好印象!在西方世界,瓢蟲會帶給人幸運,也因為牠那多彩而光亮的外表,而有了淑女蟲(lady bug)、「上帝的牧羊女」、「愛之蟲」、「小天使」等的稱號;在中國的北方則有花姑娘、麥大夫等正面的稱呼。 大多數的瓢蟲其成蟲的模樣比較容易分辨,同時也很容易從牠們的外表得知牠們的俗名或學名。比如說:背上有七個黑點就稱為「七星瓢蟲」,而「十一星瓢蟲」可想而知背上就有十一個小黑點、茄廿八星瓢蟲呢?當然就是廿八個小斑點。可是牠們幼蟲則和牠們的成蟲有著天壤之別的外貌,大部分是讓人看了一眼就不想再看的怪獸!夏天時,若是在樹葉或樹枝上看到有一種長得像是迷你型的鱷魚,追著蚜蟲們爬行的生物,那正是某一種瓢蟲還沒「等大人」時的樣子。 還記得我第一次看到瓢蟲是國小的時候,在老家的院子裡看到的!那時候對一隻身體橘色、光亮的背上還有七個黑點的七星瓢蟲十分的喜愛,並且因為已經受過卡通「小蜜蜂」的教育,所以對這隻小甲蟲略有所知,也充滿了好感。 當然不是所有的瓢蟲都屬於食蟲性的,也就是廣受農人歡迎的蚜蟲殺手。瓢蟲界也存有一些瓢蟲屬於食植性的,牠們也會啃食一些特定植物的葉子。但不管怎樣,在金門的野地、公園的花叢中,特別是盛夏的時候,我們都很有機會能發現牠們美麗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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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之晨
現階段,屬於櫻櫻美黛子,同學力邀我加入面相學,或許是機緣,或許是巧合,於是相約而行,一走進教室,老師見到我,驚為天人,馬上請我上台,以我的面相當示範教學,心想,今天的課程進度大概是『人呆看面就哉(知)』,在那麼多雙眼睛注視下,感覺很不自在,除了保持蒙娜麗莎的微笑,面相老師說什麼?一概不知,回座位時,老師語重心長的對我說:「像你這樣圓滾的身材,如果繼續再圓下去,所有的榮華富貴將付諸流水。」意思是說,再不減肥,猶如自己腰間綁兩顆不定時炸彈。 減肥,該如何減?從哪裡減?真是猛爆性課題,炸得我心慌意亂,無所適從。天人交戰之餘,也只能乖乖擬定計畫,堅定信心,搬出毅力與決心,確實執行。感恩老公的情意相挺,陪伴左右,晨起鐵馬運動才能順利推出,讓近程,中程,遠程目標逐一實踐。 清晨5點,黑夜高空,稀疏的晨星,顯得格外孤單,大地一片靜謐,酸冷的北風方興未艾,吹得樹梢花枝亂顫,昏黃的燈光照在鄉間小路,路面空無一人,此時的場景,悠悠忽忽,看什麼?似什麼?到處杯弓蛇影,淒冷詭異,令人心驚膽寒,瞬息間冷風一襲屏氣凝神,心念一轉,人性本善,心誠意正,無罣無礙,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況且大地就是慈祥的母親,在母親懷裡盡情揮灑,任意奔馳,光明磊落,何懼之有?哆嗦的心頓時峰迴路轉,柳暗花明,豁然開朗。 雞舍裡的大小公雞,雄赳赳氣昂昂,競相齊鳴,夠嗆夠辣的啼聲威武雄壯,英勇的錢鼠也不畏寒暑,落落大方的在田邊追逐嬉戲,橫衝直撞,吱吱不息,看不慣的大黃牛,偶而也大大唱和一兩聲,吐吐心中的悶氣,牠們同心齊力聯合大公演,就是想把沉靜的夜空吵醒。 路邊的流浪狗各據地盤,虛張聲勢,一有動靜,立刻引吭,互通有無,眼懷敵意,虎視眈眈,俟機而動,此時無聲勝有聲,力持鎮定,視若無睹,緩和緊張的對峙,在這世上,如果沒有什麼深仇大恨,應該是萬物吉祥,和平共處。 春寒料峭,濕冷相逼,但原生植物的花朵,依然五彩繽紛,花團錦簇,婀娜多姿,點綴這冰冷的空氣,鼓舞人心,加強戰鬥力,令人心胸開闊,喜悅又踏實。 黃橙橙的路面,寂靜無聲,偶而幾部轎車刷刷而過,掀起稍許塵土,又回歸平靜。只有剛毅的路燈,發出閃亮的光芒,披星戴月,通宵達旦,無怨無悔,默默的陪著路樹,等待平安路過的人兒。有些路樹身強體壯,高頭大馬,朝氣蓬勃,有些路樹天生瘦小,樹身單薄,敵不過寒意,紛紛削髮修行,蘊藏能量,期待春雷一響,大地回春,又是活龍一條。 太陽偷偷藏在大山背後,像斷了線的汽球,出其不意,冉冉上升,先讓你來個悸動,再來個心動,白雲朵朵,彩霞片片,通透迷人,彷彿仙女下凡,難怪有人說:「早起的鳥兒有蟲吃!」每日一景,變化無窮,置身其中,氣定神閑,悠然自得。 正專注前行時,忽然樹叢裡衝出兩隻稚嫩的小狗,差點被牠們嚇垮,只能死勁拚命的踩著,先穩定情緒,再回頭觀望,兩隻小淘氣橫眉豎眼,鼻息相通,唬得我們既好氣又好笑。氣不過,第二天帶著藤條示威,準備好好調教調教,沒想到小不點是比兇悍的,還沒出手,惡人先告狀,狂吠不已,識時務者為俊傑,快閃為妙。如今兩隻小可愛已經變大肥婆,滿滿贅肉,有點老態龍鍾,懶得跑、懶得動、更懶得理我們,靜靜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睥睨著來往的人群。 路過大大廣場,這是晨間運動的好地方,鄉民姐妹們準時前來,隨著音樂,快樂起舞,休息時又可閒話家常,相互關心和問候,猶如一家人,其樂融融。每次經過,雙方拉開嗓門,問候之聲此起彼落,親切大方,關愛之情溢於言表,帶著滿滿地溫暖,幸福寫在回家的路上。 路邊栓著一隻有氣質夠風度的黑狗兄,明亮的雙眼,可以透視您的心思,豎起雙耳專注您的行動,牠是牛群的侍衛長,站在自己的狗屋上,抬頭挺胸,威風凜凜,有了牠傲視和守護,田野上,優雅的鳥兒恣意站在牛頭上彈彈琴,唱唱歌,聊聊天,哈哈笑,成為最親密的盟友,安祥自在,快樂無比。 路途中,最怕晴時多雲偶陣雨,這時最忐忑無助,環顧四週,前不著村,後不著店,不知如何應對,全憑自己的運勢和老天的垂憐,有時感覺不對了,預測將傾盆大雨,務必快馬加鞭,遲疑不得,估計候車亭的位置和時間,這時的候車亭最帥,最溫暖,功勞也最大。若遇到毛毛細雨,還可以接受,認定那是考驗加磨練,體驗雨中騎車的心境,也是另一種領悟。 冬天的早晨,經常煙霧瀰漫,偶而會是個大霧天,伸手不見五指,尤其越靠海邊,風起霧湧,像搭捷運上班的人潮,車子一到,左擁右簇,緩緩圍上,濃霧齊聚,眼前呈現就是塊白色銀幕,吸進呼出都是含煙水氣,身上披掛點點露珠,像衝鋒上陣的將領,有點沉重。一會兒,濃霧,又像開完會的主管,夾著公事包,踏進座車,發動引擎,揚長而去,輕煙裊裊,逐團上升,攔也攔不住,抓也抓不著,只能任由飄盪,大太陽出來後,大地一片青亮,又展露出大自然的另一種風貌。 一連數天,陰雨連綿,乾涸的大地,有了適度的滋潤,將是另外一番景象,靜待四序的運轉,休養生息的冬天一過,美麗的春天就來了。 (稿費轉贈金門縣身心障礙者家長協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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階段
生命中,習以為常的六月,依舊吹著令人窒息的炎風,動盪著人生中第一個轉戾點。原來,第一道裂痕就是這樣來的,有聲,卻無息… 放學鐘聲響起,老師在講台上叮嚀著:「各位同學,明天是畢業典禮,記得要穿制服,知道嗎?」 全班的同學邊整理著書包不專心的回應:「知~道~」 整理好書包的阿狗和臭頭跑到我的座位,催促著說:「阿銘,你好了沒啊!?」 背起書包,不耐的說:「好了啦!急什麼啊!?」 「每次都是你最慢,也不知道在摸什麼。」阿狗說。 「好啦!別說了,快走吧!」臭頭在一旁推著我們兩個說。 走到校門口,三人左顧又盼的尋找自己的家人。不一會兒的時間,看到媽媽正和臭頭還有阿狗的媽媽在一旁聊天。拉了拉他們兩個,並指向媽媽的方向說:「你們看,她們在那裡。」隨後,三人便往媽媽們的方向前進。 三人走到自己的媽媽身邊,簡單的像彼此媽媽問聲好後,各自隨著媽媽一起往回家的方向離開。 在回家的路上,媽媽突然問:「明天就要畢業了,會緊張嗎?」 搖搖頭回答媽媽說:「不會!」 「那開心嗎?」 點頭笑說:「很開心。」 媽媽笑說:「開心就好。明天之後,過完暑假就是國中生,你就是一個大哥哥了,要更懂事些唷!要給妹妹做個好榜樣,知道嗎?」 開心的回答:「知道了,我一定會當一個很棒的大哥哥。」 聽到『大哥哥』三個字,就覺得好厲害,好像即將成為一個很厲害的人。 回到家後,脫掉鞋襪,跑到房間將書包放下。打開電視,在客廳等著阿狗和臭頭來。電視剛開不久,聽到有人進門的聲音,轉身一看,是大姐和二哥。 「大姐、二哥,你們回來啦!」對著正在脫鞋子的大姐和二哥說。 「對啊!你也回來啦!阿狗和臭頭今天沒來找你出去玩啊!?」大姐問。 「應該等等就來了,大姐和二哥要跟我們一起出去嗎?」 「好啊!今天大姐也正想帶你們大家去一個地方。」 「一個地方?什麼地方啊!?」 大姐微笑的說:「等等你就知道了,我先回房間放東西,等等他們來了在叫我一下。」說完,大姐和二哥便走進房間,留下滿是疑問的我在客廳。 過沒多久,三哥從學校回來,小妹也從外面玩回來了。三哥一進門,就馬上跟他說:「三哥,大姐說要帶我們去一個地方,你等等上去順便叫大姐出來。」 「要去什麼地方?」三哥帶著和我一樣的疑惑說。 我聳聳肩說:「我也不知道,大姐沒有說。」 「是唷!那我去叫大姐。」說完,三哥往大姐的房間方向走去。 等待大姐的這段時間,阿狗和臭頭也到家裡來了。 「阿銘,我和臭頭來囉!趕快出來。」 聽到聲音後,走到門口跟他們說:「你們先進來吧!大姐說要帶我們去一個地方,先進來坐著等一下吧!」 阿狗和臭頭聽完後,也頂著滿滿的問號在天上飛,不過,對於一問三不知的我,他們也只能乖乖進來坐著等。 幾分鐘過後,終於,大姐從房間走出來。所有人看到大姐,爭先恐後的想問大姐要去哪,但是,大姐卻比任何人要早開口說話。 「全部都到齊啦!那可以出發了,出去牽各自的腳踏車吧!」 「要騎腳踏車去?是要去哪裡啊!?」三哥問。 「等等你們就知道了,跟我走就對了。」 每個人都互相看著彼此,眼神中不斷投射著:「要去哪,你知道嗎?」,不過,從所有人都聳肩的狀況來看,只有跟著走才能知道答案了。 六個人各自牽著自己的腳踏車,等在大姐的後頭。在旁的小妹,看到我們個個都牽著腳踏車,吵著也要跟著去。 「大姐,你們要去哪裡?我也要去。」 大姐摸摸小妹的頭說:「小妹,妳乖!乖乖待在家裡等我們回來,以後長大了,大姐再帶妳去,好不好?」 小妹又是扭身體,又是跳,又是叫的說:「不要啦!你們都自己出去玩,留我一個人在家裡無聊,人家也要去啦!」 大姐耐心的安撫著小妹,不過,小妹卻怎樣也要跟著我們。看著兩人實在僵持不下,我開口對大姐說:「大姐,讓小妹一起跟來好了,反正,我們有這麼多人看著,應該不會有事的。」 大姐看了我一眼,笑著對小妹說:「好吧!既然,妳四哥都這麼說了,妳也一起來吧!」 小妹聽到後,開心的跳起來:「YA!我也可以一起去玩了。」 「小妹,好啦!來,你讓我載。等等要坐好唷,腳要記得打開,不要被車輪捲到唷!」我說。 小妹開心的點頭後,蹦蹦跳跳的跑到我腳踏車後座的位置爬上坐好。看著小妹坐穩後,對大姐說:「大姐,好了,可以出發了。」 「嗯!我會慢慢騎,你要載好小妹唷!」出發前,大姐叮嚀我要注意。 接著,所有人開始踩動腳踏車,跟隨在大姐的後頭騎著,只是,依舊沒有人知道目的地是哪裡。 在烈日下騎腳踏車,就算是要出來玩,最後,所有的喜悅都會隨著流出的汗水而跟著流逝。騎了一段路之後,終於,看到大姐停下來,轉身對大家說。 「好了,已經到了,大家先把車子停好,休息一下。」 聽到救命的話語,趕緊叫小妹下車,立刻將腳踏車停好,坐著休息。 休息幾分鐘後,疲憊感也消去許多,開始東張西望的看著周圍。看了許久,感覺上沒有什麼特別,這樣一來,更搞不懂大姐為何要帶我們來此處。 「大姐,妳帶我們來這裡做什麼啊!?」我問。 大姐站起來,拍拍身子,接著對大家說:「來,你們都靠過來,讓告訴你們一些事情吧。」 所有人聽從大姐的指示,圍在大姐的身邊。看著我們大家坐定位後,大姐接著說:「這邊,是瓊林。有人知道這裡為什麼叫做瓊林嗎?」 大家低頭思考了一會兒,最後,沒有人想到答案是什麼。大姐見狀後,便說:「其實,這裡從前叫做『平林』,是後期才改為現在的『瓊林』。」 「那為什麼會改成瓊林?」臭頭好奇的問。 「在明朝的時候,前前後後出了三位進士,當時的福建巡撫就呈報當時的皇上,平林沒有瓊林的文雅,希望能將平林改為瓊林。所以,皇上就賜下『瓊林』一名於此處。」 「所以,只要有跟皇上說要改地名就可以改了唷!?」阿狗問。 「當然不是。當時要考上進士是件非常不容易的事,許多人考到老了,也都不一定考的上。而明朝就有三名進士出自於瓊林,這是多麼難得的事情,所以,這裡才能夠得到皇上御賜里名。」 「大姐,雖然聽懂了,可是,這跟我們今來過來這裡有什麼關係?」三哥不解的問。 「不急,等等會跟你們說。」 三哥發出小小聲的:「喔…」之後,大姐接著抬起手,指向我們後面說。 「你們有看到這裡有很多屋頂,像是燕子尾巴一樣的房子嗎?」 所有人轉向大姐手指的方向看去,隨後,轉頭回來對大姐說:「有!」 「那個稱為燕尾官邸,在當時能夠建造這樣子的屋頂,通常都是任官任職的人才可以建造的。據說,以前這裡放眼望去幾乎都是這樣的建築,可想而知,這裡曾經是個達觀顯要的地方。」 「所以,這裡曾經是一個很厲害的地方囉!?」阿狗好奇的問。 「這麼說好了,你試著想想,如果縣長、里長、校長、主任、老師,通通都住在同一個地方,你覺得厲不厲害?」 阿狗臉露欽佩表情說:「哇!這樣真的很厲害。」 大姐接著說:「而且,某著程度上來說,瓊林確實就是這樣。這裡,曾經是一所小學,從民國40年到民國52年這段期間。」 「真的嗎?這裡以前是所小學?」我驚訝的問。 「是啊!可以說,這裡實在不負『瓊林』之名。」 在我們正讚嘆著這裡的風光時,大姐突然出了一道考題。 「接下來,再問你們一個問題,除了老二之外,其他人都要想一想喔!有誰知道,『瓊林』的意思是什麼?」 看著大家低頭陷入沉思,我有些退卻的緩緩舉起手:「大姐,我大概知道,可是,不曉得對不對。」 大姐露出開心的微笑說:「別緊張,你說說看。」 感覺身上聚集了所有人的視線,讓緊張的感覺不斷上升。吞了吞口水,戰戰兢兢的說出自己所知的答案。 「瓊林,原本指的是樹枝被雪覆蓋,顯得冰晶透亮;後來,被用在聚集許多珍貴物品的地方。」 大姐露出滿意的笑容說:「嗯~說得很好。聽完阿銘說的,你們都懂了嗎?」 阿狗吃驚的用力打了我的手臂,驚呼:「哇賽!你怎麼知道?哪學來的?」 揉著被阿狗打得發疼的手臂,邊抱怨的說:「很痛耶!你以為力氣很小唷!」 聽我這麼一說,阿狗有些不好意思的笑說:「抱歉!抱歉!忘記控制力氣了。」 沒好氣的發出悶聲後,對阿狗說:「就之前在辭典上看到的。」 「對耶!我都忘記了,你沒事就愛在那翻辭典,難怪你會知道。」 接著,大姐補充說:「還有一個說法,就是指古時皇上宴請新考上進士的地方;後來,被用在地名上時,象徵這個地方聚集了許多地位舉足輕重地位的人。」 聽完大姐的說明後,對於瓊林這地方有了更深一層的了解,也才明白,原來,金門曾是一個聚集眾多人才之地。正當大家討論著大姐剛剛說的話時,大姐突然叫了三哥。 「老三,你過來一下。」 三哥被大姐突如其來的行為嚇到,直對著大姐說:「怎…怎麼了嗎?我沒說錯什麼話吧!?」 大姐一反常態,對三哥耐心的說:「沒有啦!你不用緊張,快過來。」 雖然,大姐這麼說,但三哥依舊難掩心中的恐懼,戰戰兢兢的緩緩站起身,走到大姐的身旁。 三哥一到大姐的身旁,大姐接著說:「今天,會帶你們來這裡,主要是想跟你們說一件事情。」 「一件事情?大姐,是什麼事情?」小妹歪著頭疑惑的問。 「可能你們都沒注意到,明天,除了阿銘、臭頭和阿狗國小要畢業,老三也要從國中畢業了。」 仔細的想了想,好像真是如此耶!之前,似乎有聽過三哥在說畢業的事情。可是,為什麼要特地來這裡告訴我們?當還在思考時,大姐突然又開口說話。 「不過,你們應該不知道,再過陣子,老三就要離開金門,到台灣念軍校的事情吧!?」 所有人的表情瞬間從疑惑轉換成吃驚,接著,七嘴八舌的問三哥。 「三哥,你真的要離開了唷!?」、「三哥,怎麼之前都沒聽你說?」、「三哥,一定要去台灣嗎?不能留下來嗎?」… 面對如爆炸般的問題,三哥完全沒有回答的時間,大姐看到這情況,趕緊說:「你們要老三回答問題,也該給他時間回答吧!先全部坐好,讓老三好好回答你們剛剛的問題。」 被大姐這麼一說,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眼神緊盯著三哥,等待他說些什麼。 面對這凝重的氣氛,三哥神情顯得緊張非常,似乎,深怕說出什麼讓我們失望的話。 幾分鐘過後,三哥深深的吸了口氣說:「其實-你們都知道,我一直以來都是以成為將軍為目標,所以,我才想說去念軍校的。」 「可是,這樣以後就看不到三哥了耶!不能以後再去嗎?」小妹語帶不捨說。 這句話,就像炸彈的引信般,點燃所有人心中的不捨,再度陷入七嘴八舌的情景。 「對啊!不能以後再去嗎?」、「男生以後都會當兵啊!以後再去不就好了嗎?」、「三哥,你離開了,我們會很想你的。」… 此情此景,三哥顯然不知所措,轉頭看看大姐說:「大姐,還是…我不要去唸了?」 聽到三哥這麼說,大姐有些生氣的說:「你說什麼傻話,我們不是早就討論過了嗎?」 「可是,看到弟弟妹妹這樣,我真的走不開…」 大姐摸摸三哥的頭說:「放心,今天大姐帶你們來這裡,會選在這跟大家宣佈,自然有我的用意在。別擔心,接下來的就交給大姐吧!」 三哥低著頭,悶悶的說:「嗯…」 隨即,大姐對著我們大家說:「我知道你們會捨不得,也相信,每個人都會捨不得。但是,為了完成夢想,這是沒辦法的事情,懂嗎?」 難掩內心的不捨,對大姐說:「可是,這樣以後就不能跟三哥一起玩了,我不要這樣。」 「其實,我早猜到你們的反應會如此,所以,今天才帶你們來這裡,跟你們說剛剛的故事。」 「這跟三哥要離開我們有什麼關係嗎?」臭頭問。 「當然有關係啊!你們可知道,在古時候,考上進士,是一輩子的目標,也是夢想。可是,在古時候,交通並不方便,往往為了考試,必須提前一兩年的時間出發,再加上唸書,可能一離開就是三五年。甚至,有些人還告訴自己,若沒考上,則不返鄉。」 「但是,現在又不是古代,不需要這樣花三五年啊!」阿狗不解的說。 「大姐所說的並不是距離,而是完成夢想的決心和必須犧牲的事情。也許,離開居住的地方,會有許多的不捨。但是,為了完成夢想,有時候,不得不做出這些決定,懂嗎?」 「但是,應該還有其他的方式才對啊!難道一定要離開金門才行?」我說。 此時,一向沉默的二哥,說出一句讓所有人安靜下來的話。 「這是老三答應爺爺的事情,你們忘記了嗎?」 沒有人再發出一點聲響,就像是期末成績單已發出,再也沒有任何反抗的餘地。 大姐見到此景,緩緩的說:「老二說的沒錯,這也是你們三哥做這個決定的原因。我明白你們都捨不得,可是,你們有想過,其實,真正最捨不得的是你們三哥呢?」 聽到大姐的話,我們抬起原本低垂的頭,看著神情充滿不捨與抱歉的三哥。這才明白,做下這個決定的人,才是最痛苦的。 也許,終於接受了三哥離開的原因,但心中仍有一個擔憂。 「那…三哥,還會回來嗎?」 大姐笑著說:「傻孩子,當然會回來啊!這裡,可是他的家,從小到大長大的地方,怎麼不會回來呢?只要他唸完軍校,進入部隊後,就會回來了。」 「真的嗎?一定會回來嗎?」小妹不安的問。 「會會會!大姐跟你們保證,一定會回來的。」 聽大姐這麼說,我們也就放下心,拋開原本的愁容,一展笑顏。 校園傳來歌聲,唱著別離,似哀訴著與校園的分離。下課鐘聲,是最後的離別曲,送走了學生,還是─送離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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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菊花季節
店門口石堤上 那幾盆菊花 經過一年來 每天澆水 日日盼望 熬過漫長的歲月 默默地成長 葉子愈來愈青翠 枝條愈抽愈長 時值初冬 一陣微寒的小雨 喚醒你 每一朵菊花變得 更加清新 更加艷麗 乍看之下 彷彿是一群活躍的「美少女」 手舞 足蹈 那一朵朵「黃色」的菊花哪 綻開燦爛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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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二三榮民系列智勇雙全話當年─李梨山
古寧北山有蚵田,擎蚵人家很辛酸,潮來潮去看天象,無一休閒的時間;耕作農田費力氣,養家餬口需米糧,雞啼日出即下田,全家老小總動員。 李梨山,古寧頭北山人,民國二十三年出生,當他就讀國民學校時,慶幸可以讀書識字,不料卻在國軍進駐後,因應軍事需求,學校被拆除,未能再讀書。因緣際會進入了私塾,受業於李朝啟先生門下,繼續求學的夢想,指南七牘、商務七牘……,他都接觸過,奠定了日後學問的累積,亦在社會上擁著一席之地……。 九歲那年,日本人來金門,我國的銅錢、銀元擺一邊,一律使用日本紙鈔,在他們佔領的九年中,除了派壯丁去巡海口、守海岸,不論日夜都會查戶口,全體鄉親被迫集中到一個定點,不許待在家中。 日本人性喜食雞蛋,鄉親家裡的雞蛋常常不翼而飛,無人知道其中的原因。日軍投降的前夕,貌美的婦女,受到性侵害,為人父母亦無能為力,大時代的悲哀,保長只能奉命行事,無法捍衛女人的第一貞潔。 走了日本人,以為天下就要太平,百姓可以安居樂業,卻在民國三十八年,當國軍入住島嶼,不但住家被佔據,連讀書的學堂亦不見了蹤跡;那年,李梨山十六歲。 胡璉將軍從廈門帶著青年軍來金門,穿著軍服與草鞋,部隊駐守古寧頭,地形尚不熟,即要投身作戰保家與衛國。當共軍乘坐小船從古寧頭西一點紅到東一點紅登陸,此刻洋樓被匪軍佔據,作為指揮所,國軍被迫撤離,退於村外。 為剿滅敵軍,剛抵達金門的李光前團長立即率領駐守浦頭山及湖南高地的士兵來支援,戰場一團亂,士兵分不清是敵是友,而有誤殺的情形;沙崗死傷太慘重,圓環處更有許多的傷亡。三天之後清理戰場,民防隊全體動員出任務,陣亡的士兵就地掩埋於地瓜溝及古井或池塘裡。 衝鋒陷陣的李光前團長則是身先士卒,中彈血泊中;與李梨山結拜的梁社錫醫官在增賢書室附近發現,雖施予急救,但傷勢嚴重,不幸回天乏術。 梁醫官對古寧村民奉獻許多,當年醫學不發達,村子裡有人生病,幾乎都找他幫忙看診,從一般感冒到種牛痘、防天花,或打預防針,他的仁心仁術,在南山、北山與林厝,三鄉村民對他都不陌生。而情深意重的梁醫官,目前居住在台灣,與李梨山尚有聯絡,其母過世時,他以義子的身分,穿孝服來送終。 匪軍砲打金門,李梨山在屋頂觀看,發現不對勁,用斗笠遮蓋頭部,跑去芒草地帶躲藏,其他夥伴有的用鍋鼎蓋頭、有的用篩子蓋頂,「頭殼走去掂,尻川予人捻」,白天躲在官芒間,晚間窩在床舖底下躲砲彈,三天兩夜、沒吃沒喝,幾乎要腿軟。 鄰家的一位大兄長,孩子嘴乾討水喝,他取了個杯子用天然的尿液讓他來解渴,小孩質疑開水怎麼這般鹹,不知飲下了父親的尿;戰事壞心情,當下的心境,要當太平犬、不做逃難民。 民國四十七年八二三砲戰,李梨山種了一畝白蘿蔔,下午忽然聽聞砲聲響,李梨山以為在演習,正當他用竹竿綁水桶在汲水、繼續澆他的白蘿蔔時;抬頭仰望,砲煙四竄,話還沒說完,彈落在沙崗,李梨山跳入井裡,雙腳頂井圈、雙手扶桶遮頭頂。說時遲、那時快,砲彈擊落井邊處,竹竿被打斷,水桶覆蓋頭頂上,身軀迅速掉井底。 赤腳泡水三小時,摸摸頭部沒流血,李梨山欣慰自己沒有死,尚留一條性命見天日;他手腳並用地撐著井圈、慢慢爬上來,終於從黑暗的井底見到井外的藍天。而此時重要的是躲砲彈,跑去兵營躲碉堡最安全,奈何雙腳已發軟,不聽他腦海的使喚;他連滾帶爬,終於抵達。當砲火停歇,他迫不及待地回家,知道母親在等他,天色已晚方到家,母子相擁、母親破涕為笑。 李梨山當鄰長,知道要派民防隊員到碼頭搶灘,手足情深的他,要母親帶著弟弟赴台逃難;母親要他一同前往,他委婉地編了一個善意的謊言,等豬欄的豬隻賣錢、等製麵的機器賣掉,再到台灣與其會合,當安全送走母親與弟弟,李梨山與父親則留在家鄉。隨後將製麵的機器帶到金城北門租屋,開始了做麵線的生意。 民國四十八年,李梨山認識了家住沙美、家中經營照相館生意的葉金針女士,隨後完婚。那時,在八兩黃金、八擔豬肉、八千塊聘金的三八制度下,要娶妻、談何容易,但李梨山按照習俗,全額奉上;然而岳母作風開明,聘金分文不收,僅收取少許的豬肉分贈親友,只願他善待女兒,夫妻相敬如賓。居住金城,但老家在古寧頭的李梨山特地返鄉宴客,席開數十桌,軍憲警與親友團舉杯慶祝、均獻上溫馨的祝福。 民國五十二年,古寧頭風行高甲戲,李梨山飾演武老生,師父李炎木,他們這一劇組共有十一女和十三男,與工作人員合計三十餘人,每晚集訓,每場次的演出三千塊。除此之外,李梨山還會拉胡琴、縫戲服,他的演技精湛,手藝亦精緻。 民國六十三年,育有二男一女的李梨山全家遷台發展,在南勢角市場賣春捲皮,也是俗稱的「拭餅」,生意日益興隆,全家老小均學一技之長。但因市場改建大樓,他們移居華新街開雜貨店。 李梨山人雖在台灣,心繫故鄉情,經常回鄉來探望,他於民國八十七年回古寧頭探親,鄉親們擁戴他當村長,夫妻以村公所為家,於八十八年申請經費教學生高甲戲,由李雲飄主講,他從旁輔導。而建設為地方,他向國家公園及縣政府申請經費,三鄉地板均鋪紅磚,利行走、亦美觀;並從村口一路延伸,造橋鋪路,建設到海口,就連死角的樹枝,都一一剷除,讓視線清楚。更募地蓋祠堂,經費取自新加坡「李氏南北祖」之房。 古寧頭「關帝廟」的關帝爺派令,意即民國三十八年的陣亡太多,三村五角落於農曆七月八日需祭拜好兄弟;因金紙不夠,李梨山找李氏族親募集,而當時的司令官為朱凱生,他向其建言,軍方於是送來米、油、鹽、麵粉、罐頭……等供品,一起祭拜,庇佑國泰民安、風調雨順。 卸任村長後的李梨山雖有要將村公所規劃一樓為辦公室、二樓文化館、三樓做旅社的構想,但他已退休,已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每年七月普渡、宮廟慶典或祠堂奠安,李梨山的滿漢全席總是別有一番風情,他的師父李文裁,將一身技藝傳授於他,一○八盤的擺盤,注重五山四海,山要山頭、海要海水,缺一不可。而他只做紅、不做白,意即專做喜慶不涉及喪事。 人生豐富又多彩,集地方文化菁華於一身的李梨山,十二歲即習得一身「拭拭餅」的好手藝,他戴著黑框老花眼鏡在山外市場賣春捲皮,每逢「上元」、「清明」及「冬至」,忙得不可開交,他的大兒子每每亦都會從台灣回金門幫忙。儘管這個行業能為他賺取不少錢財,但歲月不饒人,他年事已高,體力亦不堪負荷,以致萌生退休的打算。而不久前,他另覓地方,搬到金城居住,居家空間更寬廣,將此生的收藏整齊地排列,以供他人參觀;往後他將以拿手的針線活,繼續埋首於傳統中的戲劇文化,專心縫製戲偶,以他精巧的手藝,將戲台的角色與現實的人生,做一細密的結合,將千變萬化的技藝,傳承給後輩子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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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零碎碎說莫言
超級快手莫言 在中國大陸,稱得上「寫作勞動模範」的不多,老舍是其中之一,一生的長篇無數。《世代同堂》、《正紅旗下》、《駱駝祥子》《小坡的生日》、《貓城記》、《二馬》、《離婚》、《月牙兒》、《茶館》等都是他的代表作。但他的寫作速度不算快。 香港的科幻小說家倪匡,在最高產的時期,聽說一小時可寫五千字,一手抓筆不動,另一隻手按著稿子拉,有點像用舊式縫紉機車衣服,一生至少寫了三百多部小說和劇本。香港一流名家劉以鬯寫作速度也極快,在為稻粱謀的五十至七十年代,一天寫13個專欄,平均一天生產一萬多字。 剛獲諾貝爾文學獎的莫言,今年剛剛57歲,已經寫了《生死疲勞》、《丰乳肥臀》、《紅高粱家族》、《酒國》、《蛙》、《天堂蒜薹之歌》、《檀香刑》、《四十一炮》等11部長篇和無數中短篇。其中構思長達四十年的近五十萬字巨構《生死疲勞》只花了43天一氣呵成,據莫言說要歸功於摒棄了電腦打字而純粹用「爬格子」,一筆一畫寫出來。另一部著名長篇《丰乳肥臀》,也是幾乎五十萬字,構思的時間長達十年,那是在1994年的春天,莫言的母親剛去世不久,狗在院子裡大喊大叫,爐火在熊熊燃燒,莫言說他前後用了不到90天的時間,「醒著用筆寫,睡著用夢寫」,日以繼夜一氣呵成,期間除了出門兩次到教堂外,他關在高密東北鄉的一個地方足不出戶地拚命寫,寫完體重竟然增加了10斤。別人寫作變瘦,他相反,他覺得不可思議。我們也覺得不可思議。更不可思議的是,一些人用這樣的速度,寫出來的往往是文字垃圾或粗製濫造式的東西,莫言寫得愈快質量越高,正是這兩部給他帶來比其他長篇更多的聲譽。從速度到密度,莫言在中國和世界,都創下了驚人的文學奇蹟。 莫言寫得快,一氣呵成,難怪我們感到他的文字暢酣淋漓,猶如一股大洪流一瀉千里,文思洶湧,氣魄宏大,看來和他一氣呵成的寫作態勢很有關。 莫言獲得諾貝爾文學獎,還應該頒給他一個「文學創作勞動模範獎」--如果有這樣的獎項之設的話。 童年的莫言一直挨餓,劉再复覺得很驚訝,他說莫言不但沒有餓死,「竟然活了下來並生長出一個充滿活氣的大腦袋,這顆大腦袋竟生產出第一流的小說」,並視這為「黃土地上的奇蹟」,真的是奇蹟!奇蹟啊!幾乎所有和他同時代的中國作家都一致地對他說一個「服」字。 忍餓高手莫言 莫言出生於1955年,正是生不逢時,土改的極左、錯殺導致許多問題叢生。不久是五八年的大煉鋼、大躍進,五九年的反右傾運動,一系列的天災人禍為國家帶來嚴重的後遺症,也給老百姓帶來許多災難。六十年代初期的大飢荒,令他這個九歲十歲的生活在貧窮農村的孩子嘗盡飢餓的滋味,小學三年級他還穿開襠褲。小莫言的胃口偏偏特別好,吃不飽就愛哭,吃了一些,還是不飽,直哭。哭個不停。好想再吃。永遠吃不飽似的。那時節,他和好幾個小夥伴整天在大街小巷裡闖蕩,像小狗一樣嗅來嗅去找食物吃。冬天,他窮得只穿一件單衣在雪地上滾爬。有一天從外面來了一車的煤炭,他們餓得抓住煤塊就吃了起來,還覺得十分美味。他們村里的樹最可憐,遍體鱗傷,原來,他們將樹葉啃完了,就啃樹皮! 進入寫作狀態的他胃口特別好,以九十天完成《丰乳肥臀》後竟然體重增加了十斤。連自己讀嘖嘖稱奇! 那時,莫言的母親和村里幾個婦女為公家磨豌豆,她們為了帶一些回家給家中老幼,就偷,將豌豆藏在綁住的褲腿內,但還是在例行檢查時被發現了。她們還偷食,但在下班時保管員請她們以清水漱口,發現碎屑就證明偷吃過。但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莫言的母親學精了,採用囫圇吞棗的方法將那些豌豆吃進肚去,一到家裡就取了一個盛滿清水的瓦盆,跪下來,彎腰低頭,又取了一隻筷子,伸進喉嚨,將那些豌豆「挖」出來,吐在清水裡清洗。後來,她連工具都不需要了,人一跪在瓦盆前,就會出現條件反射,喉嚨和肚腹裡的未經咬碎的糧食--玉米呀、穀子呀、豌豆呀……就都嘩啦啦地吐出來。每一次,母親都很滿足地躺在草地上。就憑這,母親養活了奶奶、莫言和他的一家人。這個真實的題材,莫言寫成了《糧食》,告訴我們,糧食是珍貴的,母親是偉大的。讀著這樣的小說,在不自覺中,我已經熱淚盈眶了。 您還忍心在一些飯局中將米飯丟棄嗎? 受罪、挨餓的經歷令莫言的生命力異常堅韌,生命意志極為強大,特殊的經歷成為他一生用之不完的寫作資源。他為人一向又勤快,有著與他人不同的天才感覺,幾種優勢造就了他的成功。 幻想妙手莫言 莫言小說創作的經驗之談是素材不怕虛構和想像,但要把自己的觸覺、視覺、味覺、聽覺、嗅覺等感覺調動起來,開展想像,創造出許多奇異的感覺。他的小說確實也那麼做了,一些細節他都寫得很具體,彷彿他看過、經歷過一樣。讀完他四十幾篇短篇,我還發現和感覺他讀了很多書,許多字見所未見,看來是與他童年時期沒書讀時就讀《新華字典》有關。 他讀福克納,不可能不讀魯迅。也是那麼深刻的莫言,必然從前輩作家的文學作品中汲取了許多營養豐富的乳汁。例如,魯迅的《示眾》屬於場面小說,主角是群眾,莫言的名篇《長安大道上的騎驢女人》也是場面小說,主角也是行人。前者魯迅想刻畫老百姓看殺頭的愚昧和麻木不仁;後者莫言想刻畫的是現代人性中的好奇、好色心裡。側重雖然不同,但在小說結構和形式方面卻驚人地相似。 再如,魯迅的《藥》寫華老栓為了給自己的孩子醫病,竟聽信傳言,說吃了人血饅頭會有效,一個革命志士被殺頭了(名叫瑜兒,聽說影射烈士秋瑾),華老栓那天很早出門,千方百計將饅頭蘸上血,但最後還是無法救得了兒子的病,他還是死了。小說最末,兩個墳墓相對遙望。莫言的《靈藥》也是寫醫病的故事。病者是奶奶,主角爹聽人家說人膽榨汁可以治病,他也就和兒子苦候地主惡霸和偽村長被槍斃後的屍體,居然乘他們還未最後斷氣時開膛剖肚挖下他們的肝臟,然後榨汁給奶奶喝,當奶奶知道竟然喝的是人的膽臟的汁,突然怪叫一聲斷了氣。魯迅揭露的是「喝革命者的血」,老百姓是多麼無知可憐;莫言則寫出了人性的自私和殘忍,為了自己的生命不惜做出可怕的行動。其中挖膽的過程描寫,雖然沒有《檀香刑》那樣細緻具體,但同樣叫人毛骨悚然。 莫言小時候餓怕了但也餓慣了,他從台灣民間傳說哪裡聽到一個故事,說的是一個部落,經常對著美味食物繞圈圈,從來不吃,只是不斷地用力嗅,他們就飽了。莫言很感興趣,也許想到了自己的童年,如果有這樣的食物那就太好了,可不用挨餓。於是,他寫了一個題目叫《嗅味族》的小說,幻想有一個部族,生活在鄰居後花園的井下。有一天被他無意發現。從此他經常下到地底下偷他們的食物吃,嘗遍了美味的食物。 莫言的想像力極其豐富,感覺也和他人不一樣。想像力豐富加上他調動一切感官的感覺來描述,令他的小說疑幻疑真,真假難分,精彩細節層出不窮。雅俗共賞的、群眾喜聞樂見的形式包含了深刻的、帶著哲理性的內涵意蘊。 莫言的最愛 在旅途中用斷斷續續的時間讀完莫言的散文集《給父親的信》。讀過莫言的短篇小說四十幾篇,再來讀他的散文,感覺很過癮。他的小說想像力豐富,一些幻想的情節也寫得很細膩,調動了所有的感覺,但他的散文卻直率,不尚偽飾,非常好讀。一是一,二是二,毫不含糊,見解常常有異於他人。 讀散文我最怕扭捏作狀,最怕淺入深出,將一句很簡單的句子弄得扭拗口不堪,讀半天才搞清楚是什麼意思,還被冠於「典雅」「優美」等美譽。莫言的散文充滿血肉感,都是他的生命感覺、生活感受,他的文學理論也一樣,都是創作經驗之談,很有啟發性。不像一些人,理論一大套,未必有用。 《給父親的信》是莫言的舊編的散文集,在福建石獅之旅的2012年11月17日上午偶然瀏覽新華書店時買到。如獲至寶!此書包括莫言少量的遊記、創作談、演講講稿、書序等文體。最感興趣的是其中有一篇,是莫言為出版社選編的自己最愛的十篇短篇小說寫的序言。他將十篇小說的情節簡要地介紹,說上自己喜歡的理由,令人驚訝的是其中九篇都是外國短篇小說,但排第一的赫然就是魯迅的故事新篇、短篇小說《鑄劍》。原因是《鑄劍》那種大膽的、超凡的想像力。看來莫言也是很喜歡《藥》《示眾》,要不然他不會寫出像《靈藥》、《長安大道上的騎驢美人》這樣的小說。雖然內容不同,但看得出來其中受到影響和感染,莫言又大大地加以發展和超越了。 《鑄劍》寫的是復仇故事。它收在魯迅的《故事新編》裡,七十年代我初讀時也覺得非常震撼。因為那種想像力絕非一般,在小說中,眉間尺、黑衣人等幾個人物的性格都刻畫得鮮明生動,三個人物的頭顱在滾水鼎裡追逐啃咬的場面,驚心動魄,令人難忘。魯迅的語言素來非常精煉,從不羅嗦,這一點可以說比莫言強,但論小說(尤其是長篇)結構,莫言的《生死疲勞》的六道輪迴手法,《檀香刑》的戲劇般的形式,《酒國》的象徵意味,都是前無古人的。莫言欣賞魯迅的《鑄劍》,說這才是真正的小說,一個作家一生人能夠寫出這樣一篇小說也就足夠了(大意)。莫言也批評過魯迅,說他後期的思想很深刻,可惜沒有在他的小說裡反映出來。 作家談作家其實最為精彩,小說家談他最愛的小說也非常有啟發性。 撇開諾貝爾文學獎不談,平時作家談論作家,有些難免帶個人偏見,文學史上就有幾個作家紅得莫名其妙;後來讀莫言得獎感言,他謙虛,說他得獎只是評委幾個人的看法。他覺得有不少大作家就有資格評上,但始終和諾獎擦身而過;而有的被評上了,卻是資格不夠,水平不怎麼樣。我們就可以明白,文學偏見是多麼厲害,我們不妨只當參考,完全可以有自己的主見。 七十年代我初到香港的初期,編寫過一本《魯迅<故事新編>淺釋》,裡面就有那篇《鑄劍》,因此莫言提到它,一時感到親切。我覺得學寫小說,魯迅的幾本書《徬徨》、《吶喊》、《故事新編》,還有莫言的百來篇短篇小說,都不能錯過,可以當學習範本來讀,必有大大收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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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尼籍華人訪談札記
萬隆的金門籍華人目前只找到一男一女,數量上是少了一點,但「質地」上卻高人一等,女的是稀有的華人女作家之一,男的則是活力充沛的閩南公會理事長,不只是閩南人,連臺商他都混得熟,搞得定。二十個人一起拍照,攝影師說:「看這兒」,大伙兒不看還好,一看,他背後上方的水晶燈變成鐘擺了,吊掛的鐵鍊一會盪向左邊,一會盪向右邊,連腳底下都在搖晃,大約是他們經驗太多了,只是喊了一下:「地震!」,一切照常進行,我這個想要立刻衝到大街上的客人也只好捨命陪君子了。 談到印尼的植物,天氣一年四季如夏,雨要下就下,一會雨停了,太陽更加炙熱,雨量算得上很充沛,所以到處可見得到闊葉林,我對植物名稱認識很少,但碰到造型很獨特的樹就會問一問它的大名,恰巧行道樹有一樹種,只有這裡才看得到,我詢問當地人,他說這叫「殺夫樹」,閩南語叫「死尪樹」,家中如果種這種樹,丈夫會短命,太可怕了!不知是真是假,我想大概沒有人想試驗一下,在家裡添這種盆景。我擔心的是我知道了這項「必殺技」的祕密後,如果某一天有一位太太,她先生到處拈花惹草,整天花天酒地,讓她忍無可忍,氣急敗壞的來找我問這種樹那裡有?我到底是講還是不講呢?傷腦筋囉! 熱帶天氣炎熱,雨量充足,植物的生命週期也就短了。像花生、木薯,約100天就可以採收,今年臺灣地區因為颱風的關係,一公斤的西瓜高達百元以上,現在還可能買不到貨,但在印尼的餐廳,香甜的西瓜汁還可以無限量喝到飽;椰子也是當地盛產的水果,碩大成熟的椰子,不但汁多味甜,果肉還特別豐富,特別綿密。尤其是有水果王之稱的榴槤,遠到二個小時車程外的山上去吃剛摘下的成熟榴槤,好吃得讓從來不吃的我破了戒。但我還是有所堅持,其中店家推薦了兩盤菜-一盤老鼠肉,一盤蝙蝠肉,看到老鼠肉,想到金門的鼠疫歷史,我怎麼吃得下。蝙蝠本來就讓人感覺陰森森的,而廚師又煮得黑漆漆的,叫我筷子怎麼夾得動牠的肉。印尼菜,如果這一盤菜沒人動過是不算錢的,好歹也算省下二盤菜錢,而且又避免吃得擔驚受怕。 居民宗教信仰,回教人口最多,所以回教被尊為國教;基督教、天主教次之,清真寺與禮拜堂街頭巷尾到都有,連窮鄉僻壤也都有這一類宗教建築。相對的佛教版圖日漸萎縮,雖然是居於第三,但人數上差距太大了,而且廟宇少得可憐,大多數是華僑最初到南洋時期保留下來的,孫輩華文不識一字,,只講印尼語,和當地人通婚也越來越多, 佛教徒的人口發展趨勢將來只少不多。很難得在萬那多這個地方,半徑不到一百平方公尺竟同時建有媽祖廟、關帝廟、孔子廟,從媽祖廟殘存的石碑發現,嘉慶年間已經建廟了,聽說是一位商人海上遇大風浪,趕忙祈求媽祖保佑,許願建廟奉祀,讓媽祖在此「興宮」,後來平安登陸實踐承諾蓋了這座廟宇。晚上到關帝廟蹓躂,一小隊『少年人』在勤練舞獅技藝,為了怕踏錯腳步,我發現他們把拖鞋按七星步的方位擺設,然後踏在上面,真的萬無一失。我仔細觀察與聆聽,人們對佛教認識的淺薄才是沒落的主要原因,到任何地方找廟宇,他們的答案幾乎都是大伯公,到當地一看,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像高踏巴路的主祀神是廣澤尊王,神壇前還保有神尊名稱的木製嵌字聯,福德正神從奉祀的五個神龕位置來看排行老三。另外有一座廟居中的是玄天上帝,他們也把他看成大伯公了,其實左邊的八仙桌刻有「福德正神」,後面土地公塑像老神在在,怎麼會搞錯呢?老華人們認識不深入,難怪新一代年青人對佛教不投入。 南洋雖然人們稱它為「番憑」(閩南語),但中華民族特有的一些思維還是存在,像風水之學,如果說他們有吧,居民所住的陽宅,稜角分明,角度尖銳,不傷別人也傷自己,不符陰陽五行學說。如果說他們沒有吧,有一位主席買了一塊地想要做會館預定地,結果因為前方是墳場而作罷,只得再另覓良地。此外,某處的一條新興的街道,據當地人說是築堤填海的新生地,因有風水先生說此處海灘地,富裕有只有一代,為了能將來金銀財寶能傳給後代子孫,當地的有心人士便集資打通關節,填海成為海埔新生地,如今建築成跟上時代的新商圈,年輕一輩的活動,都在這一帶,你認為風水之說,是有還是無,是真還是假呢? 外出訪親或旅遊,大家都知道「妥慎保管,財不露白」的原則,而「實施細則」就各顯神通了。某天飯後閒聊,席間有一位「旅遊達人」說了二則他自己的經歷,可供大家參考,第一次是排隊買火車票,他自已很小心,把小皮箱夾在兩腿中間,每移一步,皮箱始終都夾得緊緊的,最後輪到他買票,他把皮箱擺在售票口的附近平臺上,當他要拿錢買票時,沒想到堂兄搶著付錢,為了不讓在臺灣的兄長付錢,也為了表示奉還的誠意,他移駕幾步把錢塞還到堂哥的上衣口袋,說時慢那時快,一回頭,皮箱不見了,還特別坐計程車到派出所報警,當年沒監視器,結果可想而知,警察還叫他自己以後要小心點,他心中卻滴咕:「丟了皮箱已經很倒楣了,又浪費一趟計程車錢。」,好在太太逛街,把他的護照帶在皮包裏,否則就流浪在高雄了,有位經營旅社的老板說:「放在大堂櫃臺最保險」「萬一丟了,或者他捲款潛逃我找誰要?」,所以從此以後,他們夫婦出遠門,都穿著縫有二個暗袋的褲子,放著證件及錢財。如果你認為從此可以安然無事,也不盡然,接著他又說了有一次他在大堂看報紙,把小皮箱放在腳邊,就專心的看起報紙來,看完報紙要離開時,手一提:「咦!這皮箱好像不是我的」打開一看,不出所料,被掉包了。仔細一想,剛才有一位穿著很體面的男士就坐在旁邊,他也很聚精會神的看報紙,讓人不疑有他。經過上一次的教訓,裏面當然不會有值錢的東西,但東西被偷,心中自然很火大。他忽然又想起以前碰見年青人到一個地方遊玩,買個紀念物品或貼紙,就往箱上猛貼狂別,仿佛發瘋一樣,有了這一次慘痛的經驗,他決定不再中規中矩,要讓皮箱花俏一些,也容易在第一時間辨認屬於自己的東西。 這一趟最恐怖的經驗是在高踏巴汝(KOTA BARU)的旅館,一群人等候車輛時圍個圈在聊天,有一隻大螳螂悄悄爬到我的臉上-當時毫無感覺,可能是臉皮太厚的緣故,好在對面的人用手勢提醒我,才知道用手往下抹去,起初還以為只是一隻小昆蟲而已,好險!如果牠用其中一隻捕蟬的大手在我臉上留下紀念,那可就得花大錢到外科醫師那裡整容了,如果是來一隻奇毒無比的蜘蛛,那老命肯定休矣!天公果然疼『好人』,無量壽佛! 到唐人墓園向鄉賢們致敬,另一項重大的任務是找出最先來本地開疆闢土的「老仙覺」和年代,看到一大片的墳墓,想到哲學家勸人勿爭的警句,他們生前各階層都有,死後因為財力的高低而有規模不同的墓地,但基本上「容身」的棺木大小完全相同。又想起莊子:「生為徭役,死為休息」這句話,他們九死一生來此努力掙錢寄回故鄉,用血汗甚至生命去改善家人或家族的生活,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只有現在才得到真正的休息,每天靜靜的躺在青山綠水之間,難免會想起唐山的故鄉,但遠在萬里之外的家鄉是看不到的,逢年過節,晚輩們手點三柱清香,祖先們呼喚魂兮歸來,不知他們全家數代老小的靈魂能否團圓相聚? 有的墓園有人看守,並設有鐵門,但時代在進步,觀念在改變,一位老華人說當地老一輩的人散布神鬼傳說,原住民較不敢去墳地,但年青一代就不信邪了。最近在沒有人看守的墓地,房子都蓋在墳墓上了,當天又看到十個年輕人騎機車到裡面的空地,滿地的零食和飲料包裝,才知道少年把這一個地方當成約會場所了!原來羅大佑的「墓仔埔也敢去」不是用唱的,是採取具體行動的。有座華人墳場山上有二戶住家,我們開車上山,停車時小孩也會幫忙指揮,如同每一條街道的「駐街交警」。印尼每一條街道,都有一個負責指揮泊車的當地人,向政府「承包」那條街的專屬權利,車輛停放或開離當地都由他幫忙當交通警察,然後給一張零錢當報酬。當我們抵達拍照的墓地,小孩們連忙撿垃圾,並把墓碑前的平臺(墓桌)用布擦乾淨,二個大人隨後也帶著竹掃把(二節竹子,一節當握把,一節劈成許多長條)也趕來了,我們只是拍拍照就走人,不用像清明節大掃除,派不上用場,但還是給三個小孩每人鈔票一張,並且說聲謝謝。看了眼前這一幕,才確實體會到:「這年頭想賺錢,到處都是不容易啊!」 兵荒馬亂的時代,發生稀奇古怪的事是很正常的。周先生是後浦「全茂」唐家的子弟,唐氏由泉州播遷到金門,族人繁衍眾多,有部份人想下南洋另闖新天地,恰好有周姓的人家有人不想回到僑居地,就冒名頂替了他,直到現在周先生也沒有更動他的姓氏。像這種「狸貓換太子」的事件屢見不鮮,妳姓趙我姓錢已經不重要了,真的是五百年前同一家了,周先生堅持不改姓的原則,茶葉廠規模大、產品多,可見姓氏不是事業成功的關鍵,尤其是他和老司機交談的語氣,更顯示與「老家臣」的融洽情感。有情深義重的例子,就有忘恩負義的案件,某行業的大老板,把一些公司業務全權交給認識的鄉親,沒想到他心有異志,把財產都轉到他名下了,後來老闆發現了,和他打官司,他的女婿又熟悉印尼法律,懂得寫訴訟文書,最後宣判產品的商標歸部屬所有,老闆只得一切重新來過,另創品牌,好在財產保住了,否則一切歸零,那欲振也乏力了。 物競天擇,適者生存是自然法則,現實的殘酷有時讓人更難想像,如果沒有樂觀的態度,豁達的胸襟,人生一夕之間由彩色轉黑白。有一位鄉賢買了一百多英畝土地種植土產,赫赫有名,在日據時代鄉里皆知,所賺的錢堆積了整棟閣樓,結果日本宣告無條件投降,全部變成廢紙,他一時轉不過來,無法接受這一種無奈而殘酷的事實,憂鬱成疾,不久病故,他的逝世如同一間房子棟樑摧折,從此家道中落,太太經營不善,最後只得把土地變賣成現金,否則生活費也沒有著落。 資本主義的社會,財團當道,不群策群力,沒辦法在社會上生存,一些嗅覺敏銳的的企業家也感受到這一種氛圍。南洋早期的觀念都是:「工字不出頭,生字才出頭。」一般人在做一陣子估俚(苦力)或約僱人員(吃頭路)後,都會嘗試做或大或小的生意,但賺得多或賺得少就各憑本事了,沒有龐大資金、缺乏管理階層及國內國際通路,是不容易在眾多的同行中闖出一片天地,所以他們也希望在印尼的華裔不要單打獨鬥,要團結才會蓄積巨大的能量,各方面要互通訊息,互通有無,永遠掌握經濟脈動,進而在其他領域發揮影響力,永保華人在印尼的社會中堅份子的地位,永遠成為各行各業中的翹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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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小人物﹖
曾看過一個笑話:有個人搭計程車去看電影,下車時為了10元車資,跟計程車司機僵持不下。後來司機也火了,恨恨說道:「沒關係,這10塊錢我不要了。特別跟你說一下,這部電影的幕後兇手就是男主角!」看電影最怕預先知道結局,電影最引人入勝就是結尾前的恍然大悟。因此,看電影前千萬別跟別人吵架,也千萬不要結交那種會把結局告訴你的友人。否則,看電影還有甚麼樂趣呢? 最近看了幾部電影。其中一部在第四台已經重播過幾次了,韓國片的「駭人怪物」;另一部是剛得到金馬影帝的劉青雲主演的「奪命金」。都是台灣拍不出來的商業電影。 「駭人怪物」的怪物造型有夠噁心,但外子說這是他第一次覺得韓片拍得好,因此姑且看之,看它到底好在哪裡。主角是祖、父、孫三代,分別是一個老爸(祖)、三個小孩(二男三女)、一個孫女。主角是中間代的長子,也是個愛睡覺、駑鈍的父親,他太太生下女孩後,就跑了,他跟父親、女兒在漢江畔的貨櫃屋賣零食雜貨。 劇中一幕,他拿二瓶飲料給女兒,一人一瓶,年少的女孩喝了臉一皺:「這是甚麼?」他答:「啤酒。」女兒:「你拿啤酒給我喝?」他說:「沒關係啦。」女兒:「怎麼會有你這種爸爸?」 又者,客人點了三隻小管乾,父親叫他去烤,他一邊烤、一邊扯下小管最長的一根觸腳,以為沒人發現他偷吃。沒想到客人跟他父親告狀。父親問他,是不是吃了客人小管的觸腳?他承認。父親說,尤其是那根最長的,最好吃,所以不要再這麼做了……。他的父親認真的說,一點都沒有數落他的意思。一個極盡寬容對待駑鈍小孩的父親。 他聽了父親的話,重新烤了小管,送到客人面前,還一直強調:「你算算看,十根腳喔。」完全沒人聽,因為漢江裏的怪物出現了。 這應該是他這輩子第一次當英雄,事發後他主動跟前來捕捉怪物的公部門說:「我跟怪物近距離接觸,而且怪物的血還噴到我。」就為了這句話、為了可能招致的病毒,他被逮捕了。最慘的是,怪物出現時,他逃命之際,錯抓了別人的手,以致怪物將她女兒咬走了。後來,藏身在涵洞裏的女兒,打手機向他求救,一心想救女的他,還被人當成神經病。 無權無勢的小人物的悲哀,完全沒人相信,也完全沒人幫忙,所有的人都忙著逮捕這一家人。這家人只好散盡家財,再不行,只好靠自己。韓國的黑色幽默,讓他們找了黑白兩道,負債纍纍,得到武器以及下水道地圖。與怪物短兵相接,老爸問:「誰還有子彈?」駑鈍的兒子答:「我還有一發!」老爸拿起那把槍與怪物拚了,他扣了板機卻沒子彈!這時,算術不好的兒子掐指一算,糟糕,六發都打完了!但老爸仍然一貫地寬容待子,擺擺手,叫他們快逃……。 如此駑鈍的兒子,全片笑點不斷,你以為是驚悚片,卻是喜劇片。先前說過「怎麼會有你這種爸爸?」的女兒,被同伴問道:「如果能逃出去,最想吃甚麼?」她回答:「啤酒,冰啤酒。」 「如果你幫我的話,我把我的店送給你。」當然沒有任何人幫忙他。小人物最後仍繼續在漢江旁的貨櫃小屋生活下去。他們是小人物?是,也不是,他們的親情,真偉大。 結局?當然要自己看。 「奪命金」一開始的前30分鐘實在無聊到爆,因為大多著墨在「介紹基金的投資特性」,重覆、冗長、沒必要。 一直到兇殺案出現,觀眾才開始有劇情可猜。 一直到劉青雲出現,這部片子終於活了過來。 一個演員最難的,就是出現在片中的時候,大家都知道你是某某演員。套句評審的話,劉青雲獲得金馬獎影帝的原因,即出場不久後,就讓觀眾相信:他就是劇中那個黑道小人物。 他用了一些外顯的技巧來詮釋這個角色--偶爾兩眼同時眨巴眨巴的--看起來有點矬、有點呆、憨憨的,符合劇中那愚義的道上兄弟、愚忠的手下僕人的角色。 「奪命金」將我們制式想法的香港形象「汲汲營營˙追求權勢與金錢」詮釋得很到位。 任賢齊飾演警官,雖然很認真且戲份不輕,可惜從頭到尾你都無法消除「他是任賢齊」的想法。 「奪命金」的結局也很好,好到讓人可原諒一開頭那無聊劇情。尤其是香港拍了在那麼多黑道、警察的電影之後,還能有這不俗的劇情;還有,劉青雲拍了那麼多電影之後,還能讓人忘了他是個演員,這等迷幻觀眾的能力,太強了。 台灣電影甚麼時候才能走出「小品」、「大手筆」製作?這兩者的落差也太大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