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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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江中篇小說大展》擺渡人生
※※ ※※ ※※ 時局緊張,日本為取道廈門進攻中國大陸,企圖登陸金門,由金門轉進,金門島上人心惶惶,有錢一點的人家,早已準備避難至大陸內地。 阿木來信,指稱時局紊亂,水路交通中斷,等情勢較穩定後,再返金團聚,信中還要阿珠多保重,好好照顧家裡。 那天,阿珠照常到麗月家收取餿水,麗月見到她後,向她招招手:「阿珠姐,聽講日本仔要打金門,過兩天我們就要渡海到內地去避避難,可能要一段時間才會回來,你就不要來收餿水,省得白跑。」 「喔!啥米時陣會回來?」阿珠有些不捨。 「我不知道,阮阿爸講要等日本撤退才會回來。」麗月擔心的說:「聽講日本仔真狠,搶錢、殺人,無惡不做,我看妳們尚好也是到內地避難卡妥當。」 阿珠苦笑:「我們一家老的老、病的病、小的小,要如何逃難?唉,管太依ㄚ,反正我們家又沒錢,不驚伊搶,沒代沒誌的,日本仔應該也不會亂殺人才對。」 「那你多保重ㄚ,卡小心,回來後我們再連絡。」麗月撫著她的手,久久未語。 ※※ ※※ ※※ 民國二十六年底,日本強行登陸金門,太陽旗從西半島揚起,政府軍不敵,一路撤退,終至橫山越水、退守廈門。 原本靠著僑匯貼補家用,因為交通受阻而中斷,這時家中的經濟,更顯拮据。大頭已經四歲,小女兒阿萍也有二歲了,而阿木他爸爸一向體弱多病,無法做粗重工作,因此,整個家裡的重擔,就靠她上山下海、兼做裁縫勉強撐持。 日本兵登陸後,后浦城風雨飄搖、局勢紛亂,時有傳出騷擾婦女的事情,因為怕被日本兵欺負,婦女們都特意穿得邋遢,以免引起注意。直到從廈門來了一些娼妓進住南門街後,騷擾事件才逐漸減少。 后浦模範街的拱門建築、雕花窗欞,頗有日本「大正風格」,因此,吸引不少日人遷住,連帶著,也帶動模範街及緊臨吧剎一帶的商機,醫生館、布莊、金仔店、餐館紛紛進駐。 「安滋、安滋,賣安滋!」由於附近住的都是經濟力較好的人家,因此,阿珠和其他人一樣,喜歡拿地瓜到這裡叫賣,順便到附近取桶水肥回去。 遠遠的,就看到兩位日本兵朝自己走來,阿珠舉起手,招呼對方來買。 日本兵帶著賊眼,上下打量阿珠,二人百般無聊地東挑西揀,看到一旁跟著的大頭,順手摸了他無邪的面龐。「小朋友,日本大還是中國大ㄚ?」較瘦的那位日本兵嘻皮笑臉的。 「中國大。」大頭傻傻的應和著。 「八格野鹿!」瘦日本兵隨即一陣臭罵,舉起手想打大頭。 「你幹甚麼!」阿珠不知那來的勇氣,伸手擋住對方落下的手。 瘦日本兵惱羞成怒,舉拳想揍阿珠。 「好了,別鬧了。」另一位較斯文的日本兵把他架開,咒罵一陣後,方才離去。 ※※ ※※ ※※ 民國三十三年,那天下午,阿珠照常將菜簍子收好,準備結束生意回家。 吧剎一帶,仍可見往來購物的民眾。 突然,倏地一聲巨響,接著便是一陣濃煙,稍後,又接連二次爆炸,「美軍來轟炸了!」有人跌跌撞撞狂吼著。吧剎附近,驚叫、哭喊聲不斷,眾人紛紛走避,阿珠趕緊趴到旁邊的豬肉攤下。市場內,瞬即一片死寂。她渾身發抖,額頭上冒出冷汗,半晌,只覺得小腿陣陣刺痛,阿珠定眼一瞧,小腿上已滲出鮮血。 許久,吧剎內才又傳出人聲,接著,呼救、哭喊聲夾雜著濃濃的煙硝味,瀰漫整個市集。 阿珠探了下頭,確定飛機已飛走後,才由攤子下面狼狽地爬出。「ㄚ!」猛一抬頭,阿珠差點嚇得昏倒。一條被炸斷的殘肢,血淋淋的掛在旁邊的攤子上,鮮血染紅了桌面,順著桌角往下滴。 ※※ ※※ ※※ 內地戰事吃緊,日軍做最後的困獸之鬥。在島上大規模強徵騾馬與民伕,人心惶惶的金門島,再掀逃亡潮。民伕與騾馬,在日軍的鐵蹄下,被迫步上死亡路。騾馬長嘶,馬伕悲泣,家親哀嚎,染了血的殘月,不忍卒睹,悄悄別頭拭淚。 同安碼頭,風大浪急,日軍飭聲急急如雨,馬伕們急切的睜眼凝望故土的最後一面。然後,吞沒在金廈間的海上墳場。 馬伕與騾馬,登廈門、進福建,沒有武器的他們,以肉身成為日軍逃篡的盾牌,肉體,在一次次的砲火中,化為殘土,棄置在不知名的遙遠異鄉。 民國三十四年,戰敗的日本軍隊自金門撤回,逃往大陸內地的金門鄉親,紛紛返回金門,麗月一家也在當年返金。家園已成焦土,相思的藤爬滿頹圮的舊洋樓。儘管如此,國民政府軍隊登島接管,金門鄉親因為能重回祖國懷抱,仍然興奮不已,滿懷希望地迎接新時代的來臨。 ※※ ※※ ※※ 民國三十四年,鼠疫像風一般,漫過整個金門山。剛開始,只是零星個案,後來,一個傳一個,連幫忙抬棺木的鄉親都不能倖免,住瓊林的阿木他舅舅也不幸感染過世,由於疫情嚴重,沒人敢幫忙處理後事,阿木舅媽求救無門,只好央求阿木他媽前往協助。 對於舅舅的去世,阿木他媽除了傷心外,也無可奈何,畢竟,生在這個紛亂的時代,生命原本就相當脆弱,生或死,卑微的人類,只能聽命於上天的安排。沒想到,過沒幾天,阿木他媽便發起高燒,腋窩還出現腫瘤,阿木他爸也出現相同情形,一個禮拜後,夫妻二人相繼去世。 不幸的是,大頭也跟著發燒,因家中有人死於鼠疫,任由她如何哀求,城裡的醫生,就是沒人敢看診,阿珠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血肉,在兵荒馬亂的紛擾之城,流乾、發臭。 大頭並未感染鼠疫,不過,卻因為發燒過頭,從此成了智障兒。 這一年,這場金門地區的鼠疫,奪去百條人命,瓊林尤其嚴重;隔年,后浦、古寧、金山一帶,也引發流行,共死二百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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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忘的年》童「年」記趣
今年農曆年前,因舍妹結婚,我湊巧可去了趟台北,感受了春節前那股濃郁的年味及氣氛;家家戶戶忙上忙下地迎接新年的來到,令置身台北街頭的我,心情跟著飛揚起來,因為我好愛過年的熱鬧感覺喔! 這天陪老妹添購她結婚須用的行頭,來到某賣場中,頓覺一片眼花撩亂,可能是我久居金門,太久沒在此刻進入台灣的賣場,原來進步成這樣啊!連過年的一切物品都一應俱全,讓我既驚喜又陌生,這年節所須的東西樣樣新穎,項項又令我感到好奇,我倒像劉姥姥進大觀園似的,給老妹直笑我「好俗」! 逛著就來到年貨區,一堆又一堆幼時過年會出現的物品很吸引我,勾起我對幼時年節的渴望;此時老妹像發現新大陸般,直喊著我「快點來看」!那一盒盒方方正正的紙盒,裝著各式各樣的零食,掀開盒蓋後,隨即看見一張排列整齊的紙牌,有著像稿紙格子大小的籤紙可撕開對獎,我們叫它「抽仔」,這種玩意兒大家一定都知道~可好玩ㄛ!內容五花八門:有甜食、餅乾,具代表性的豆干塊、綠豆糕、巧克力球、安薯糖、牙膏糖、涼煙糖、紅魷魚條、果汁棒、小泡麵:::等等數都數不完,真想馬上挑個放入嘴裡呵!兩人選了幾盒,放入車籃中結帳去,我像挖到寶似的,覺得今天簡直值回票價,不虛此行了!我緊捧著這些戰利品,催促老妹快上車,我想讓兒子也看看老媽得意的收穫啊!沿路上,我想起咱幼時,常逢過年前一兩天,我和弟妹們會徒步約二十分鐘左右的路程,到三和路頭有間叫「順美」的批發商店去,拿著一點平日的零用錢,買幾盒自己喜歡的「抽仔」,回到家中先收藏好,等到大年初一開始,便在自家樓下騎樓外邊,擺上一張小桌子,放上幾盒「抽仔」,就可吸引一些來往的大小朋友惠顧,有一年運氣還不賴,很快就賣光光,又可再去補新貨來兜售。在當時可賺個數百上千元,對一個國一生而言已很滿足啦!那得意洋洋之情完全顯現臉上,這笑臉迎人,自然是生意更旺了! 可好景不是天天有的;有一年寒風冷颼颼,人家都說打狗都不出門的日子,颳得雞皮疙瘩直站起來,但為了不「了錢」,我硬是和老妹兩人輪流顧了幾天,根本不見什麼人影出現,生意自然慘淡得可憐呀!只能找幾個同學.鄰居來半強迫半贈送了。有了這次教訓之後,母親勸我們「麥擱憨啊!」還是留點現金卡有路用,我們也比較聽母親的勸,不再那麼一意孤行的堅持要賣「抽仔」了 。哈!又讓我記起剛上國一時,那年過年玩了一種有趣但有點「怪怪的遊戲」,咱老妹當時興玩「紙娃娃」,把一張張紙人裁下,替他們穿上紙衣裳、鞋子、皮包、帽子:::,紙娃娃一個個爭奇鬥艷、千姿百態且風情萬種的樣子,咱兩人還替娃娃畫了好多間「豪宅」,佈置得美輪美奐呢!我們就躲到棉被中玩起娃娃演戲的絕活,母親好幾次弄好晚餐都要千呼萬喚,才找得到我們來吃飯。這可把她氣壞了,因為她很不喜歡我們玩「紙娃娃」,她總說玩紙人會變真人,還有許多真真假假、難以分辨的傳說;所以怪恐怖地。而我們簡直是愛玩又愛刺激,老妹更把壓歲錢大半都花在買紙娃娃上頭呢!無怪乎母親會那麼生氣了!可特別在新年期間,大人會盡量忍住不責罵小孩子。嘻!嘻!我們好像很奸詐呵! 還記得有次剛吃飽飯,馬上就躲入棉被中繼續,玩著玩著給周公召喚去開會了。朦朦朧朧中,聽見母親在耳邊呱呱喳喳地喊叫~「快起來拜拜喔!」「哎!這麼冷的天氣,不顧好眠床到底起來做什麼ㄋㄟ?」「你們不知道現在已經是初九了嗎?」屋外霹哩啪啦吵得我想發火罵人了!起身一看,果然是大年初九凌晨一點啦!揉揉惺忪的雙眼,窗外還烏漆抹黑的一大片呀! 真沒辦法,我老爸每年都要趕在這一刻「拜天公」,表示他的誠意十足,趁早把桌椅擺好,老爸用「長椅寮」架起神桌,上頭放了三牲五果,還有我超愛的荖、米荖(這甜食不知天公是否也會愛吃呢?)加上過年應景的糖果、糕餅等等貢品來祭拜,之後把小孩全叫齊,一個個排排站著,爸媽點了一大把香,分送到我們手裡,他們則嘴中喃喃的唸著一大串,說今天是「天公生」,要更真心誠意的膜拜,不可嘻皮笑臉地搖晃香柱.要把香拿超過額頭啦!還不能讓香灰掉地板:::,事前交代這麼一大堆須注意的話語,對於父母這麼慎重地叮嚀,我們確實記得很牢唷!執行完這神聖的任務,大概有二個鐘頭了。孩子們個個已經東倒西歪撐不住啦!此時一結束累人的儀式,馬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度,逃入愛窩中,呼呼大睡再去夢周公了。 回想孩提時,母親總是忙進忙出的,我常不解所以然?而如今長大卻也像她一樣,必須承襲傳統的禮教習俗,過年過節大拜特拜,一樣不得輕鬆點;而從兒子們身上,也看到了我幼時的影子,看見他們期待紅包的眼神.看到他們歡欣地在門前燃放鞭炮,更看到他們也跑到巷口,批來一盒盒的「抽仔」,讓同學鄰居們爭相抽著;明明嘴裡含著一大塊糖,手上卻還一把把地抓著糖果捨不得放開,真的好貪心呢!此情此景,不禁令人莞爾了!哎!再想想這年是過了,但日子更要過,希望每個大人小孩都能有好日子過,每日都開開心心的過::! PS‧鄭桂枝恭賀新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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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江中篇小說大展》擺渡人生
大林伯在印尼做橡膠生意大發,不但匯錢回家蓋大厝,也特別趁著大厝完工時,返金祭祖、探望家人。 大林伯新蓋的大厝真是漂亮,為了建這幢洋樓,還特地從廈門請師父來金門設計,材料也是由廈門進口,鐵製的大門相當氣派,雕工精細,有牡丹、有春燕,還有成串的水果圖騰;進了大門後,左邊是養著金魚的水塘,右邊則是小花園,屋子牆面,鑲嵌著各色的精美磁磚,構築成一幅幅美麗圖案,有傳統山水,也有南洋風情,挑高的大廳,顯得寬敞,牆上掛著大林伯寄回來的繪畫作品,黑白人種相參,服裝表情各異,十分新奇有趣,登上二樓,站在陽台,視野變得遼闊,可以綜攬大半個村子,「下午日頭落山,坐在這邊,喝茶呷點心,或是吹吹風、小睡片刻,很舒服呢!」麗月笑著說。 「明天可要早一點來幫忙,順便給我們請入厝喔!」麗月好意邀請,要她到時一起來看「番客」。 ※※ ※※ ※※ 料理完家事後,將小女兒託給婆婆,揹起大頭,便往麗月家去。麗月家熱鬧滾滾,男人擠往同安渡頭接客人,女人們則忙著張羅祭祖拜拜及晚上宴客的菜色。 「阿珠,呷早飯沒?這裡有湯圓,快來吃。」麗月在洗菜,看到她後,向她招下手。 「呷飽了。」她捲起袖子:「我來幫忙洗」。 廚房裡擠滿來幫忙的村人,有的洗菜,有的殺雞、殺魚,有的幫著弄「菜碗」,準備待會兒祭祖用。還好新厝廚房大,否則還真擠不下這麼多人。 「我大伯、伯母,還有小孩都要回來ㄟ,我伯母聽講是番仔,不知道會不會說阮的話?」麗月嘴角泛起笑意。 「阿木兄有講那時要回來?」 她搖搖頭,嘆了口氣。 遠遠的,就傳來陣陣鞭炮聲,「番客回來了!番客回來了!」前廳有人興奮的喊著。「我去看一下。」麗月擦下手,跟著跑出去。 大夥兒全擠往前廳,她低下頭,繼續洗菜。 吃飯時,端菜的阿嫂特別將上菜的魚尾對準大林柏,「雞頭魚尾,乾一杯啦!」飯桌上有男人起鬨。 「甚麼是雞頭魚尾啊?」少年的頭梳得粉亮粉亮,納悶的問,聽麗月說,是她堂弟,大林伯的兒子。 麗月她阿爸笑著解釋「雞頭魚尾」的典故,他說,早年金門因受風沙之苦,農業不振、謀生不易,有位新婚不久的李姓青年,和大部分金門鄉親一樣,離鄉背井,「落番」(下南洋)尋生路。很幸運的,他在南洋某酋長家中覓得一份苦力差事,由於生性勤奮,深獲酋長賞識,並且決定將女兒下嫁給他,為怕拒絕導致被解雇的命運,他隱瞞已婚事實,再娶酋長女兒為妻。 經過數十年,已漸老邁的他,有了落葉歸根的念頭。他將自己已婚的種種事實和盤托出。酋長女兒為防李姓鄉僑一去不回,在餞行的晚餐暗中下蠱。李姓鄉僑的女兒,不忍父親被下蠱,暗示父親吃魚,務必先從魚尾吃起,如果肚子痛,一定要記得多喝水,方能逢兇化吉。 李姓鄉僑按照女兒提醒,從魚尾先吃。返金途中,遇到肚子痛時,則猛灌開水,當下,從喉嚨吐出一尾活蹦亂跳的魚,轉危為安。 從此,金門鄉親都相信,在酒宴中,先動手剪斷魚尾的人,一如帶頭吃食雞頭的人,都能為自己帶來意想不到的好處,而「雞頭魚尾」的典故、風俗,也成了金門人請客時,對客人的最敬禮。 少年似懂非懂的點了下頭,繼續吃他的雞腿。 「來、來,大林兄,你要先乾一杯。」同桌的男人忙著勸酒。大林伯笑瞇瞇的連喝好多杯。 「雞頭魚尾」的典故,背後竟有著這樣無奈的事啊,她心裡想,不論最後故事如何結局,吃虧的,終究還是女人,不是金門的原配,就是南洋的酋長女兒。 還好她家阿木是個古意人,沒本事賺大錢,也就沒有這種煩惱,這一點,倒讓她安慰不少。(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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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園札記》開放的心
前幾天,妹妹說見著了我的文章在報紙上刊登,題名是:「以後怎麼教孩子」。她原以為我會寫一些要有愛心、有耐心等屬於良好教師應具有的品德之類的話。可裡面似乎處處是批判,寫得很諷刺,不太像我寫作的風格,並憂心忡忡的問我是否因為目前社會的亂象,對於教育不再有以往的熱忱? 我笑笑的回答她,強人豈是容易被打倒的。言歸正傳,那篇文章是一時的痛心,更是長久的憂慮所寫下的。寫了,心情較舒坦了,至少發出一點不平之鳴或正義之聲;可寫了,也要負責任的,正因為社會如此紛擾,所以教育的責任更顯重大,更要用心的教導學生。雖然我不能陪伴他們一生,不能知悉他們以後會遇到什麼樣的人?碰到怎樣的挫折?或者將一帆風順!或者能平步青雲!或者被命運開了個大玩笑,頓時手足無措:::::我不能預料與控制他們的人生,但我可以做我所能做的,付出我可以付出的。只要彼此在以後回憶裡有著充實且愉悅的記憶,那就夠了。 其實從走入教育這條路之前,我就一直思索我能給予學生什麼東西。小時候,老師在我心目中真是神聖不可侵犯的,老師說的話威嚴不輸聖旨,我也總是那言聽計從的小孩。一直覺得老師對人一生中的影響是很大的。童稚懵懂的心靈裡,只希望有一天也能快快攀上老師所站的巔峰。可是當我真正念了師範學院,參訪了一些學校,念了一點書,看了一點事,增長了一點見聞之後,卻越來越覺得老師不像以前「尊師重道」的觀念下,那麼有威嚴,也不如想像中的悠閒。在自己當了老師之後,更親身感受到老師的地位已「直直落」,不再是無上的權威的代表,更多時候是和小朋友平起平坐的。學生對你的話可以反駁,可以質疑,甚至還有打老師的事件發生。老師不是像外界或以往自己的錯誤印象,能夠有寒暑假的悠閒。當大部分的上班族還在溫暖的被窩中,一大早七點多,老師就已到校和小朋友道早安了;當大部分的上班族輕鬆的享受午餐或飯後可以飽睡一頓時,老師們卻必須要注意小孩子吃飯的禮儀,陪伴二、三十個噪動的小毛頭午休,更別說日常中連續不斷的「心臟病大考驗」,總會有小朋友接力受傷,接棒吵鬧:::::是你若問我對這樣的選擇後悔嗎?我卻可以燦爛的對你微笑。 他們雖有煩躁擾人的一面,卻也有溫馨可人的一環。只看你用怎樣的心去看待這一切。在教學的過程中,也曾遇到挫折,也會有一些狀況外的事情發生,可是我總學著保持一顆開放的心來對待學生。我知道抱怨現在的學生不如以前的學生乖巧是沒有用的;我知道責怪現在社會價值觀的錯亂是無濟於事的。與其把時間用在責罵與搖首嘆息中,不如積極樂觀的來面對這一切。所以,對於社會環境的惡劣不再覺得無力,對於學生素質的參差不再皺眉嘆氣。我告訴自己就是因為現在的學生難教才讓我的人生更有挑戰性。而我更覺得,學生再怎麼壞都不會惡劣到哪裡去。所以,更學著用一顆開放的心、一種美的角度來欣賞學生。所以,在教室中,我總不經意的一次次見到一幅幅的美景! 而你,曾見過二三十朵燦爛笑靨在你面前綻放的美嗎?曾看過二三十個小臉蛋在你面前安詳睡著的可愛嗎?有空時,我總愛觀賞小孩子遊戲時的喜悅與天真;上課時,對著一顆顆清澈的眼瞳,常有一股和他們分享全世界愛與美的感動。當大部分人所做的大部分工作總由青澀到熟練到自動再到無感覺的時候。當老師,是真正有變動性、有挑戰性的一種工作。你必須不斷的動腦,不斷的自我砥礪,不斷的學習進修。每幾年,你總會遇到一個個完全不同的學生,你不能用同樣的教法教導他們。你總是需要去吸收大量日新月異的知識,和學生分享。你絕不願成為「用昨日的知識教導今日的小朋友去適應明日的生活」這句話所詬病的人。所以,你總是戰戰兢兢,你總是充滿活力。你知道,你面對的是一個個活活潑潑的人,而不是一堆死板板、硬梆梆的事。所以,你必須保持一顆躍動的心,你才能引導這些學生往正確的方向走,也正因為如此,你越來越有精神。 當老師確實辛苦,可在付出中,我常覺得自己是收穫最豐富的人。在不斷的教導與分享中,總在孩子的言行中,見著了人性中最美善的一面。而這一切,是一般的工作難以見著的,就像那一次,身體不適的我在那個沒課的下午請了半天假,平時頑皮、常讓我擔心的小朋友,竟在第二天早晨的桌子上,溫熱了我的眼眶,那是展現在桌上滿滿十幾張的祝福卡片,縱使裡面錯字閃耀,縱使還有類似「祝老師長命百歲」之類有點奇怪的祝福語!可是,在當下,我又再一次見著了他們的美與真。 只因為我對一切保持著一顆開放的心,所以,也請你對我的文章抱持著一種欣賞的態度。在不美處見其美,如同,在真美處讚美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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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樂過新年
今年是猴年,也是甲申年,今年過的還是氣溫極低、天氣極寒的年。除夕,除了空中不停的加班機外,還有村中不時加入的生面孔、熟面孔,以及忙進忙出為「過年」而做最後努力的人們,不過,今年,說真的,還真是過了一個特別的年。當我猶豫是否用「機車」載甘蔗回家時,在街上見到熟悉的身影,他的「沒問題」讓我排除萬難載一對回家,他是賣我甘蔗的人,他看我慢慢的卸下裝備,然後以極為熟稔的口氣說著:「以前我在你們那裡剔頭時,你還是小小的一個,沒想到今天那麼大了!」好久沒有人對我說出如此讓我驚訝的口吻,我高興的跟人談及我遇見的這位「老闆」。靠海人家喜吃海鮮的人不少,然而家中二個在台念大學的大朋友卻是選擇性的吃,反倒是自台回來的二個小朋友一刻也不放過吃海鮮的機會,難怪我們會笑說該住金門的反而住在台灣了。除夕,我們這幾家有「拜老大公」的,總會看好時間齊動作,我們的、叔叔們的,各式菜肴一字排開,真是熱鬧啊!而廳堂供桌上有辭年飯、長壽菜等,媽還在大門掛上「好彩頭」呢! 冷氣團報到,冷冷的天氣,陰陰暗暗的天色,大概會持續吧!又濕又冷的天氣斷斷續續的出現,大年初一,我在六點鬧鐘響前起床,因為要幫著張羅拜拜之事,聽從指揮行事總是比較輕鬆。金門日報這三天暫停發送而在車站自由取閱,於是待拜拜差不多時,我便前往金城車站,時間太早,根本不可能出現報紙,於是興起一大早在金城街道上晃晃的念頭,氣溫極低(四至六度),行人極少,開店的更少,除了少數早餐店,還有早起的人,那些是大年初一到各寺廟拜拜的人們,在路上,迎面而來一對戴著口罩的夫妻,他們是老師,和我打「賀年」的招呼,他們和我的談話讓我想起自己是「鄉下姑娘進城來」,他們和我一樣懷著好奇的心想看看大年初一一大早街上有什麼,我看奇怪的不只是我。四處瞧一瞧,看不出個所以然,對聯大部分是買現成的,少數幾戶人家用寫的,而內容我找不到特別有意思的,也許逛得不夠吧!第二次進城來如願的拿到了報紙,而且又繞到水試所留連「蟹鱟千萬年」,不錯呢!頂著寒風有人在釣魚、撈魚、吃海鮮粥,我也拿了蓋紀念戳的卡準備收集戳章了。下午,又有人回來了,稍晚我載了姐的小兒子四處繞一繞,他自己說八年未回金門,怕「路」都不認識了,不過,還好,路總變化不大,我忘記是不是他在國中小階段畫的那幅圖「我的家鄉─金門」,讓我頗為感動,其實他老爸是客家人呢! 大年初二,早訂好要去農試所烤蕃薯了,但有卡在身,所以林務所、畜試所也要一道去。早上,下過一陣雨後,冷得直叫人哆嗦,感覺真的會讓人打退堂鼓,可是,大家還是捨不得錯過這機會。十點多到達農試所,領好東西,找好位置,開始收集木柴、枯葉,然後起火,家中二位男士留守,我們則前去飽餐一頓,吃芋仔粥、「山藥」粥,後者可是供不應求,我也跟著大排長籠,只有湯,同學笑說「有湯就不錯了」,真的,我們是該惜福的!三個小朋友看別人手上的「棉花糖」早垂涎三尺,接著我們也排入長隊中,聽說拿棉花糖之前得先說句吉祥話,趁機考考小朋友臨場反應。在走廊上一位小姐在喚我過去,她有禮貌的要請我吃東西。我想了半天,原來她是全民上網研習的學生,好熱情哦!她要我自己挑「果凍」,有「嬰仔草」的哦!後來姐她們加入了「丟骰子」的行列,同花樣的可換盆栽,大家玩得可起勁呢!再回到烤蕃薯現場,火候已差不多了,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集眾人的力量,總算到了可以有點成果的時候了,放入蕃薯,算算時間,我們可以先去畜試所再回來,且讓這爐子好好的去「悶燒」吧!到了畜試所,不遠處有人在吃「枝仔冰」,好可怕,在這種天氣!同學邊走邊說「好吃」,經不起誘惑的我也拿了一枝「鮮奶」冰,想到自己在大冷天吃冰棒,還好似頭一遭呢!有人則在一旁喝熱的鮮奶。然後開始逛,看到了迷彩豬、小鴕鳥等小巧可愛的動物,有人直說牠們真是「懶豬」,可是我想這麼冷,牠們躲在稻草堆中不是在「取暖」嗎?「懶」不該是牠們的代名詞吧!好多各形各樣的動物,當然包括被鋸掉角的梅花鹿,牠們排排坐在牆角,而鹿茸則作了他種用途。走回大門口時,看到有人在吃冰淇淋,於是我們也趕去嘗鮮,味道還真不錯! 回來大快朵頤囉!今天啊真是奇,又吃冷,又吃熱的,腸胃竟然不抗議!一個一個像木炭的蕃薯出爐了,大家讚不絕口,真是不賴!剩下一個戳章了,那就是林務所,我們停好車子,開始大開眼界,花花草草映入眼簾,小朋友喜歡拿著氣球玩,大人們喜歡看各種花卉,我們在花叢中照相,小朋友則心繫遊戲區,一陣逗留之後,我們到大門口蓋上第四個章,完成所有的行程,雖然只換得一個紙外盒,但整個過程已相當豐富了,這樣的活動還真的頗有意義的,只是若天氣好一點會更棒才對!不過也無妨,這樣的氣候,這樣的經驗才更令人難忘!晚上收到「簡訊」│「新年快樂哦」、「願在這新的一年裡,祝福你一帆風順、二龍騰飛、三羊開泰、四季平安、五福臨門、六六大順、七星高照、八方財來、九九同心、十全十美。」有一些好友,真好! 因堂弟隔天要返台工作,因而我們選在初三「拜天公」,家中有人參加同學會,左等右等,於是乎大夥兒先行燒香、跪下拜拜,午飯過後,媽開始著手另一件過年必做之事─「送粿」,送粿給去年家中不能貼春聯、無法見紅的人家,我也送過,可是我怕人家拒絕,硬塞給人家也頗難為情,這可是件苦差事!隔壁一位嬸母這一、二年乾脆到台灣過年,省得難為,今年我們得送到古寧頭舅舅家,因為舅媽走的緣故。初四,我們一行人登太武山,連日來的低溫以及時而晴時而陰雨的天氣,實在讓怕冷的人躲得骨頭難受了吧!可是我們這群人倒在太武山上悠哉的過了一個上午,走過「石兔」、「毋忘在莒」「海印寺」、「頑石點頭」,直到「人定勝天」折返,摸摸「安心石」,走走別有洞天的階梯,看看遭火神光顧的林木,下山時,大家已飢腸轆轆。到沙美「談笑風聲」聽大夥兒的談笑風生,買了沒等多久的燒餅(聽說有人等了數次、數小時),我們騎著機車到了山外、榕園、太湖四周、乳山遊客中心、金城,非完全走馬看花,我們可是在寒冬裡來一趟不太一樣的金門行呢! 準備回各自的工作崗位了,氣溫也慢慢在回升了吧!且不管冷氣團何時又來報到,今年相信大家都過了一個不太一樣的年吧!有人說「猴年│好年」,願大家都能平安健康,因為平安就是福,健康勝過一切,您說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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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錢打二四結
一個銅錢,竟然費盡功夫,要打上二十四個結,來展現保護、愛護、珍惜、痛惜錢財的決心,真是「超大型」的誇張動作,也是先民「超頂級」幽默感的具體表現。要一口氣打個二十四個結,實在是「超艱辛」的工程,我們可以自己試試,不管是用繩索,或是巾布,一連打三五個結就已經夠看的了,要打十個八個結,足夠成為笑話的題材,何況是二十四結。 穿過銅錢的方孔打結,或用巾布包起打結,到了二十四結,算是巔峰了,牢靠有餘,保強不足,無論多少結數,仍是難免丟失、散失,有人強索硬搶,照樣保護不了,以「結」護「錢」,是表視對錢的重視,也是藉以表示先民「勤儉」的理念,彰顯「勤儉」的美德,對生長在二十一世紀的後生後進,是一種不可想像的行為。 「勤儉」自古以來就是四海皆準的「治家格言」,就到現在,教導子女養成「勤儉」的習慣,依舊是大多數父母根深柢固的道德理念。說真的,該用則用,該省則省,量入為出,量力而為,應是用錢的準則。「勤」是生財的要件,「儉」是律己的行為,只要不近乎「吝嗇」,都是值得讚許與鼓勵,如果走火入魔到了「孤酸」加「刻薄」的地步,那就不足取了。 金門雖美稱為「仙洲」,三十年代以前,「地瘠民貧」是平實的寫照,除了海耕農殖,無以為生,盞盞收入,養家不易,有「蕃薯」枵腹,已是大幸,想要存幾個錢,實在是非常非常的不容易,無怪乎先民對「儉」的執著與對「錢」的重視,或許,有人無法以現在的認知去還原當年艱困的境況,先民是惜錢、愛錢,但可不是貪錢、重錢、惜錢,但不是「守財奴」,因為社會行為的典範是「急公好義」、「慷慨解囊」,春風送暖,和祥人間。 錢自古以來就是財富的象徵,貧富的界定常常是以擁有金錢的多寡作標準。現在我們常說,錢不是萬能,但沒錢卻萬萬不能,證諸「有錢使鬼會推磨」,我們這一代固然重視金錢,上代對金錢的重視更有過之而無不及。就金門而言,五十年代以後,幾乎每家每戶都有受薪族群,一份薪水雖不一定豐厚,可是確確實實是一家生活的基本財源。而先民們可沒有這麼幸運,「收入」要靠「收成」,有「收成」卻不一定有「收入」,因為我們的收成可無法保證能夠銷售出去。早年「僑匯」也是一部份鄉親的主要財源,在抗戰「日據」金門的那八年,南洋「通往」斷絕,一切只有靠自己的辛勞與老天的眷顧,萬一雨水不足,島上這些小溪與淺塘的有限水源是無助於耕作的,靠天吃飯的窘境,結果是省吃儉用,一個錢當二個錢用,過著克儉度日的歲月。重視金錢,甚至「視錢如命」都不過份,只是太多的人已經「食飽 記得飫時代」了。老一輩的常常傳述「七粒豆豉配三碗荌籤糜」過一頓的故事,至今印象仍然深刻。 其實,有錢絕不是原罪,濫用金錢,製造邪惡才是罪孽。無錢時,想錢、賺錢、積錢、存錢;有了錢,要會用錢、肯用錢、甘用錢,高度發揮錢的「好處」與「用處」,該用不用,能用不用,可用不用,讓錢「困」在「錢孔」內,有朝一日會變成「吝嗇鬼」與「守財奴」。錢如能適時幫人解困,就是造福,就是功德,就是積德。所以,當與不當,該與不該,功能相差不可以道里計。 捨得捨得,捨了才有得,能捨才能得,肯捨必能得,捨與得之間的因果,不是什麼禪機,只是一般的常理而已,也就是鄉人常說的「有量才有福」的道理。一個無「肚量」的人,就算能裝會變,「刻薄」的天性是改變不了,你可以對人「無量」,別人不可能以「大量」相對,於是人生的路是越走越窄,人際的互動也會越來越疏落,這是必然的「慣性」效應,到頭來,乎人當做「生柴」看待,是咎由自取,怪不得別人。 金錢的累積就是我們認知中的財富,要看得重,保得牢,珍惜一生,尤其隨年歲的增進,越顯得金錢的重要,多少人七早八早就把財產分給子女,冀望下半輩子「享受」兒孫的「孝順」,可是結果得到的是親情的酷冷,不得不以孤苦老人終生,這種悲苦的結局,只有用「天無照甲子,人無照道理」才能勉強得以化解。 老本老本,到老才領悟到「保本」的重要與必要,而且真的是非常需要,也確是嚴重到要以「打二十四結」來「護錢」不可,不然「老本」一旦不保,一切就已落空,只是到了人生的後半段,光是「老本」仍然不夠,必需再加上「老伴」、「老屋」、「老友」,才不會伶仃孤苦,如果健康許可,三不五時可以淺酌兩杯,於是加上富有「家鄉味」的「老酒」,豈不是「五老」拱立,福壽無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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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中的歲月
指縫 流失的是一串串 如兒時 綁在樹林裡的風鈴 迎風啼唱著 風中歲月 飛沙如夢 三十年蒼桑 白雲 老狗 走不完兒時路 唱不盡少年情 只是向晚 在風中 突然聆聽幾許呼喚 在指縫 像 流沙在風中的歲月中 如遠去的風鈴聲 流失 流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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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厝
那時 賓客雲集 道賀聲此起彼落 朱紅的鞭炮大聲叫囂 炸開的也是一片片的笑容 後來 風把滿地的炮竹吹散 一個個的笑容也和歲月玩捉迷藏 那熟悉的面容一張張消逝 逝去的是一份份的熟悉 最近 突然又熱鬧起來 駢肩雜踏的腳步聲 讓我以為又回到了從前 可 放眼望去 卻是一張比一張更 陌生的面孔 仍耐心等待炮竹宏亮的叫聲 而入耳的卻是 一輛輛叫做「遊覽車」的呻吟 或許 這些稱作「遊客」的人 是我的新主子 而 事實上 他們撫摸我的方式比舊主人更溫柔 他們凝視我的眼神比舊主子更專注 只是 在他們讚嘆的言詞中 似乎藏有一絲絲的 惋惜 或許 是我多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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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江中篇小說大展》擺渡人生
※※ ※※ ※※ 阿木他爹身體不好,常年臥病。母親是個鄉下婦道人家,因此,整個家還是得靠她撐持著。 白天,到田裡種些蕃薯雜糧,晚上,就縫縫補補做些女紅,放在熟識的城裡布行寄賣。蕃薯收成了,存起來煮蕃薯粥度三餐,多餘的,則刨細曬成蕃薯片、蕃薯簽,提到城裡叫賣。 每隔一陣子,阿木也會由新加坡匯來一些錢,她捨不得花這些血汗錢,總是一張一張將它裝入餅乾盒,存放床底下,上面再用破舊的被子層層蓋住。這些錢,是她和阿木將來準備開店做生意的老本。偶而,也會收到阿木託人寫來的信,她看不懂,都拿到村子口的麗月家,央求唸給她聽。 麗月小她六歲,是黃家的掌上明珠,黃家是望族,加上有個在新加坡做大生意的叔叔大林,不定時匯來大筆的錢,供一家人生活,因此,有能力供他們上學堂讀書識字,還有餘力蓋「番仔樓」。由於黃家人口多,總有多餘的餿水,阿珠會前往收取,提回家養豬用,麗月總是客氣招呼,待她如姐妹。 「信中寫些甚麼啊!」她又害臊又急著想知道。「又是阿木哥寫的情書ㄚ!」麗月總愛取笑她,不過,心裡頭卻覺得甜蜜。麗月攤開信紙,看了一下說:「阿木哥說他在碼頭作工,住在『咕里間』:::」,麗月抬起頭,不解的問:「甚麼是『咕里間』啊?」 「一個所在的名字吧!」她懶的管阿木住的地方,只想了解他現在過的好不好,想不想她們一家,:::還有她。 「伊講伊一切平安,金門鄉親們彼此都會互相照顧,請妳放心。」 「還有說甚麼嗎?」 「喔,伊講妳託人寄去的平安符,已經收到了,等存夠錢,他就會找時間回來看看。希望妳好好顧家,保重身體。」 回來看看?要等到哪一年啊!她不禁嘆了口氣。這二年來,她就是用這個願望,以及斷斷續續張薄紙,來麻痺自己。真要等到返金團圓那天,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她真怕自己撐不到那個時候。 每次收到阿木寄來的信,總會讓她興奮不已,彷彿在平靜無趣的生活中,激起了一陣又一陣的浪濤,只是,這樣的心情,總是無法持續太久,麗月唸完信,也就是回歸尋常的時候。然後,再期待下一次的浪濤。而日子,就這樣一天一天、一年一年的過。 「大厝蓋好後,我阿叔就要回來金門耶!」麗月笑得開心,順手遞給她一盒小巧的糖果:「那,這盒糖果給妳家大頭吃,很甜ㄟ。」她感激的收下,從小袋子裡掏出幾個紅龜糕,推給麗月:「剛做好的,很Q很好吃。」 她仔細打量這個寫滿外國字的糖果盒,花花綠綠的,相當漂亮。平常,她是捨不得買這些有的沒的,麗月知道她家不好過,總會三不五時,送她一些點心糖果給孩子吃,這一點,讓她很窩心。 ※※ ※※ ※※ 大頭已到了會叫阿爸的年紀,由於長得圓胖可愛,村子的人看到他,總會抱起來逗弄一番,或是塞塊甜食給他,大頭不怕生,都會喊人:「阿爸、阿爸」,如果被阿木他娘聽到,一定馬上鑽出來,忌諱似的直嚷著:「不通亂叫。」 她倒是不太在意,只是,聽到兒子到處認爹,總覺得心酸。 有時候,想抱著孩子出外散散心,阿木他娘都會嘮叨:「囝仔還小,不通抱著四處亂串」,偶而有人來找她,阿木他娘也總是上下打量,像防賊一般。其實,阿木他娘在怕甚麼,她怎會不知道,真要變,任誰也攔不住,不過,她阿珠可不是這種人。 ※※ ※※ ※※ 這些年,村子陸陸續續有人翻建大厝,不少人家,還特別由廈門聘請師父、運來石材,打造一幢幢中西合併的「番仔樓」。弧拱形的外廊、精雕細琢的門面及牆身,加上花色艷麗的各式鐵窗,讓這些新建的大厝令人眼睛一亮。 老一輩的村人都認為,大屋住人、祠堂崇祭、書齋設教、墳墓敬祖,都是光前裕後的意思,因此,建地厝、祠堂、書齋、墳墓,是人生的四大事。倘此四樣不全,即不得稱為『全福』。因此,出外再怎麼辛苦,也要省吃儉用,返金蓋一幢「番仔樓」,好光宗耀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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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州見聞錄》大陸的住與行
報載金門鄉親在廈門置產2000餘棟,足見鄉親皆有投資理財的眼光與觀念。廈門一個發展中的城市,的確是讓人耳目一新的,有格局又有魄力,幾乎是讓人三個月一驚豔。大陸買房子一般是買空殼子,裝潢水電自個發包,管路是在外面,每平方米的售價依地方、樓層不同,價格無法一一介紹。北方的樓房是第一層最便宜,這一點跟臺灣不一樣,問起來原因是:第一層最髒最亂(必經之路?)。大陸人薪水階級要買個房子也是不容易,尤其是在大都會,鄉村可就不同了。因住的不易,所以一般台商招工是包吃包住,宿舍是工廠的必備條件,為了獎勵中心幹部持續服務,更有「幹部房」提供給陸籍幹部,可攜家帶眷同住,或著由公司統一蓋房子,依上班年資給不同給折扣買房子,此點也確實有效。臺籍幹部皆是獨立宿舍,筆者就看過一家公司負責人,把自己孤立在頂樓,層層鐵窗、鐵門像關犯人。也碰過一家公司老板喜歡到幹部區打麻將,也沒時間觀念,只要賭輸則繼續八圈,寧願把贏的錢還給你,怕輸的是面子,因為該老闆的聰明判定標準是:『會賭博的一定聰明,常贏錢的是聰明中的聰明』。因此該宿舍裏的幹部,常常就別想好好夢周公了。臺籍幹部宿舍,皆有專人管理,獨立的伙食、清潔人員,衣服是連內褲都用熨斗燙平,整整齊齊的擺放在床頭櫃。所以每月筆者常常給個50元人民幣的小費。那你的房間衣物,可就是比別人乾淨又不會弄混。足見小費的哲學可是放諸四海皆準。在大陸住一樣得守「財不露白」的原則,否則易引誘人犯罪,就曾發生過一個案例:一個客戶朋友來訪住在賓館,晚上老闆請吃飯,深夜酒足飯飽回來,倒頭就睡,隔日發現裝了美金2500元的信封不見了,客人因不確定何時、何地遺失,也沒宣揚,只是要跟老闆借現金,才說了出來,但表明不確定。此案後來爆發是:有一保安人員忽然闊綽起來了,買手機、DVD,請人吃飯等,手頭非常寬裕,查其資金來源,才爆發先前拿了美金問人這是什麼錢?值多少?最後當然是除名(無條件解聘)加送公安處理了。 大陸讓人震撼的自行車潮,相信看過下班潮的人們都會印象深刻,國產牌「飛燕」是第一名,臺灣的「捷安特」可是異軍突起的高檔貨。在大陸司機是受人羨慕的專業人士,司機可不是綑工,他老兄只負責開車,一般在工廠裡,專職司機,除出車外就是把車子擦得亮晶晶,兼負責初級保養。老闆的車子往往得當公關禮車,尤其是結婚旺季,地方政府的親朋好友,員工家屬等都來借了。有一家公司司機趁老闆回臺灣私自賺外快,結果車撞爛了,問題可大了,沒了工作還得賠修車費。記住可別把「奔馳=賓士」及「桑塔那=福斯大陸廠生產一般叫大眾牌」搭配去取親,因為「奔喪(桑)」是觸霉頭的。基於此有一個生意腦筋動得快的老板,還買了一臺加長型林肯轎車,開起了婚禮服務店,租用車帶司機一天5000元人民幣,生意可是『火』得很。休假期間為了不使用公車,我們常聘用熟悉的無照麵包車外出,所以常常見到公司外面,固定有二三台麵包車,以方便公司的租用,諸如代跑海關、送樣品、買吃的等,一個月爭個2000元人民幣不困難。在大陸最好別自己開車,我們也不習慣,因為紅綠燈少、天橋少、路燈少、交警只管車,人及腳踏車一般不管,所以開車是比臺灣需要更強的心臟。再者一出事故,發現你是台商那錢的問題可就大了(註:台灣駕照仍需轉證才管用)。手機幾乎是人手一機,而且是平時拿在手上玩,炫耀誰的當紅。筆者有一次主持會議,要求所有人員關機,結果拿出來,近20人咱的手機NOKIA 6610 是最遜的。再一次證明大陸人的崇尚時尚及高消費能力。 在大陸搭飛機誤點的程度比在台灣嚴重,所以筆者建議隨身包裏記得帶一瓶水及一些糕餅乾果應急,否則有時會讓你跳腳的,串連的行程時間別抓得太緊,否則會影響到下面的行程的。往北走的記得保暖,熱可脫衣服,凍著了可是不得了,常常在香港或南方機場候機室裡,見到有人寬衣解帶在穿毛棉褲,心想有這麼冷嗎?一到地頭才知道有經驗的好。「水煮牛肉」、「水煮魚」您覺得是什麼煮法?第一次看到以為是清燉牛肉湯與鮮魚湯,心想不錯哦,各點一碗,結果是水煮牛肉與魚沒錯,只是整碗都是辣油上頭漂滿了辣椒與花椒。雖然滋味不錯,但不吃辣者就可惜了。所以老一輩的說:『出門看天、入境問俗』多請教、多學習總是出外人不變的法則。(系列之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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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憶往》三叔的「海捅鐘」
「屎礐」腳逐一拿竹竿攪動過,大小池塘也徹底搜尋,山上兵仔營的廢棄碉堡也找遍了,還是不見「瘋坎昆仔」的影隻,連伊「家裡」昆嫂仔,問本宮的王爺,及遠至後浦街請先生卜卦開示:均指明「瘋坎昆仔」尚在村內,但怎麼找就是找不到,難道偌大的人,會憑空消失,村人們的內心狐疑、可憐的昆嫂難掩焦慮,已經二、三天沒有閤眼,更不用說吃得下,睡得著,二個目眶深陷,原本瘦弱的身軀更顯得蒼老,鄰居「瓊治仔」、「芹菜嫂仔」,看了實在不忍,紛紛趨前安慰,汝免煩惱啦,恁昆仔嘸代誌啦,而且面相飽滿,不像夭壽短命之人。不提「短命」還好,一提馬上觸動「昆嫂仔」脆弱的敏感神經,當場嚎啕大哭,聲調悽厲,二管鼻嚏更是關鎖不住流到嘴邊。一旁的「瓊治仔」伊尪「粗杓仔」,眼見自己的老婆失言惹禍,馬上出言制止:「訐、出嘴嘸好話,七講八唔對,嘴緊塞住,倒轉去啦」!現場氣氛尷尬,空氣凝結,「昆嫂仔」大概自知反應過度,隨即止住「唉爸」甲「叫母」的哭聲。曬穀場的「店仔」口,耆老「溫伯公仔」坐在「交椅」上,環繞三張「椅條」、分別有「阮伯仔」、「土香叔」、「慶仔」等閒人雙腳或蹲或坐著,謙卑恭敬的聆聽「溫伯公仔」開講:若照理「昆仔」應該嘸代啦,也記得伊甲宮內王爺做桌頭「聽字」十數年,王爺應該會甲保庇才對。「阮伯子」亦應聲:嘸錯、從細漢看「昆仔」大漢,做人精工,做代誌骨力好差甲,好人應該有好報。一旁的「土香叔」看法與眾人不同直言:「昆仔」之所以有「瘋坎」的封號,完全自己「飲歹去」,若有他拿酒喝有如「灌土猴」般的誇張,三頓更是無酒不可,前年看他沒喝酒雙手「皮皮剉」,便知酒癮已深,有明顯的中酒毒現象,今年初觀其形貌,二眼呆滯,充滿血絲,講話更是語無倫次,「昆仔」曾對渠說:李登輝是他的結拜兄弟。蔣中正總統欠他五百塊未還。更扯的是華視播報新聞的李艷秋,因姓「李」的關係,一口咬定是「古寧頭」人氏,伊子「狗屎仔」,將來欲娶她「做某」,倘若村裡有人膽敢跟他「相爭」,他將舉鋤頭跟他拚命!如此反常,「嘸話講栲栳」,唔係「瘋坎」著係「肖」。「溫伯公仔」聽聞細說,唉嘆一聲:哭爸呷力啦!俗話講:「吉凶欲來先有兆」,若照安呢,「昆仔」可能難脫凶厄的定數。話語甫落,村口「歪頭火仔」拖著急促的腳步聲,匆忙來報:「西墓墘」那口古井邊,發現數根煙頭,及二瓶紅標米酒的空罐,經探頭往井底一瞧,好像水面浮起一件漲大的暗灰色夾克外套,且聞到一股死貓般的腐臭味,猜想會不會「昆仔」不慎落井?眾人聞言驚駭!個個面色凝重,此時與「昆仔」自囝仔時期玩到大的「慶仔」,更是臉色鐵青,不祥預感罩頂,暗想仲夏七月天,正常人不可能還穿燠熱的夾克,且「昆仔」嗜酒貪杯,開銷龐大,逼得「昆嫂仔」不堪負荷,每天祗給他五十塊錢零用,因此嗜飲廉價的紅標米酒,儼然成了「昆仔」特殊的標記。正當眾人胡猜亂想不知所措之際,「溫伯公仔」表情嚴肅發話:不論吉凶,先不要通知家屬,避免承受不了,眾人立即趕赴井邊,處理善後,短短八十公尺路程,個個反應殊異,有的編稱:自小八字輕,生辰相加無四兩重,不宜參與打撈工作。有人誆稱:膽小懼怕「見刺」(看到屍體)而犯煞。由於耆老「溫伯公仔」的押陣,眾人唯有硬著頭皮一路跟隨,當接近井邊五公尺左右,果真由井底飄出陣陣的惡臭,眾人紛紛掩鼻,更加裹足不前,斯時「溫伯公仔」看眾人畏首畏尾的反應,當真動氣斥責:「澳少年,嘸三曉路用的腳小,恁爸係呷老嘸氣力,若嘸我著該己來」。眼看僵持下去不是辦法,「阮伯仔」終於想到一位平時膽大熱心,遇到「好歹事」絕不退縮的人選,就是伊小弟也就是阮三叔,經派人通知,阮三叔火速由海裡「鏟蠔」趕回,一到現場好像沒有聞到惡臭般,立即探頭往井底瞧,心裡已有盤算,立即交代速去他家「半樓仔」,取出那付特大號的「海捅鐘」(按海捅鐘係運用鐵條,打成三至五個連在一起的鐵鉤,每鉤向外分叉,類似船錨,繫一長繩,平時專門打撈斷繩落井的水桶之用)待「阮三叔」備妥工具,往井底垂直放下,雙手緊握繩索,待「海捅鐘」埋入水面,遂左右擺蕩晃動,約莫十五分鐘,祗聽「阮三叔」吆喝一聲:鉤著、鉤著啦!雖使盡吃奶的力氣,欲往上提吊,惟屍身泡水腫漲,更加沈重,單靠一己之力實在無法辦到,幸好「阮伯仔」即時趨前添手協助,終於將屍首打撈上來,一觀形貌,手腳肚子浮腫,惟臉型特徵依然清晰可辨,真的是::唉!時隔近三十年伊子「狗屎仔」早已娶某生子,悲情傷痛早已遠矣,但「海捅鐘」及「阮三叔」青筋暴起的雙手,卻很難忘懷::忘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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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三個故鄉
我有三個故鄉:金門、鼓浪嶼、台灣。 金門是我出生的地方,很自然的是我最愛的第一故鄉,即使我的大半生浪跡他鄉異域,我仍然時常懷念她,這種深摯的感情是根深蒂固的,是自自然然與生俱來的。自教職退休後,就更期望能夠實現我長久以來的心願─返鄉定居。退休五年多,我終於毅然決然的回到我常常思念的故鄉。我非常高興,也非常欣慰,覺得自己比于右任、胡適之先生們還要幸運些,能夠在晚年回鄉定居。我是一個庸人,也許這就是庸人之福吧? 就自然環境來說,家鄉金門不如台灣,也許也不如鼓浪嶼的風景優美。雖然金門的開發歷史頗早,但是島上土壤貧瘠,農耕產物並不豐富,冬季風沙大,也較寒冷。我剛從台灣回來,就遇上嚴冷的冬天,寒流來襲,早晨起來盥洗,雙手都被冰冷的水凍得又紅又痛,幾天下來,手背皮膚龜裂滲血,還真有點吃不消呢!由於家鄉是個海島,居民多從事捕魚,魚產量相當豐富,蚵、蝦、黃魚、螃蟹、蛤蜊等,又新鮮,又便宜。回來以後,一家人吃魚蝦,吃蚵仔煎、螃蟹,吃得津津有味,確是回鄉生活中一樂事。 在人文風俗方面,家鄉民俗淳樸,治安良好,沒有搶劫、綁票、殺人等兇狠的事件,尤其令人欣慰安心。在家鄉居住,競爭少,壓力小,生活安靜和祥,是比較適合我喜愛閒靜的性情的,這也是我晚年選擇返回故鄉定居的主要原因。 鼓浪嶼是我的第二故鄉。抗日時期,日寇侵略我國,金門跟著淪陷。那時,我的父親僑居菲律賓,外祖母、母親、舅舅和我,一家人扶老攜幼的逃難到廈門,稍後又輾轉移居鼓浪嶼。這是因為那時候鼓浪嶼是公共租借地,日寇尚未入侵,我們一家人的生計,需要父親僑匯的接濟,才能在異鄉安居,生活無慮。可是很不幸,不久,母親竟在那兒得病去世。 鼓浪嶼是廈門旁邊的一個很小的島嶼,風景美麗,母親長眠在那兒,使我從幼到老永生不會忘記!而且鼓浪嶼也是我七歲最初啟蒙讀書的地方,我還記得兒時上學的母校名叫養元小學,她是一所教會學校,週日,老師們都會帶領我們這些小朋友到「三一堂」去做禮拜。(那時鼓浪嶼有兩個大教堂,一名「三一堂」,一名「福音堂」。)猶記得我們這些小朋友,在老師們的帶領下,走得高高興興的,就好像去遠足似的,那樣得意與快樂。 後來,二次世界大戰發生,日寇就像盜匪流氓似的,連鼓浪嶼也掠奪了去,因此僑匯斷絕,父親無法再寄錢給我們,我們生活便無依靠,外祖母只好攜帶著一家人返回故鄉金門,很辛苦的以農耕維生。抗日勝利之後,我曾經往鼓浪嶼為母親掃墓,以後就沒有機會再去。鼓浪嶼,是我心中時常惦念的第二故鄉。 台灣是我的第三故鄉。我在台灣的時間很長,從青年到老年,從就學到從事教學工作,到退休。前後在台灣生活了幾近五十年的光景,住過台北市、新竹縣、台中縣、台南市、花蓮市。大半輩子的光陰在台灣渡過,我怎麼能不認台灣是我的第三故鄉? 台南市是台灣南部的古都,也是我考上聯考最初上大學的城市。民國四、五十年前的台南市,民風淳厚。我就讀的成功大學,校風也很樸實,是我這個由鄉村來的孩子一目就立即愛上她的最重要因素。成大園區,樹木成蔭,夏季來臨,園裏的鳳凰木紅艷艷的花朵,成球的開滿枝頭,使人看了開心,也隨著心花怒放!那時候,學生生活十分清苦樸素,我們沒有多少的物質享受,讀書的時候多,遊樂的時候少。偶而,我和同學到街上看場電影,或在聖誕夜上教堂看教徒們表演節目,生活單純,沒有喧囂、瘋狂,但年輕人的心,充滿了愉快和對前途的憧憬與希望! 成大中文系四年畢業以後,服預官役,考上台大中文研究所,畢業後回到台南市,在台南女中任教一年,又返成大中文系擔任助教、講師共七年。總算起來,在台南市生活大約十年以上。在台南市,迄今最令我懷念的,是當日的母校師長及同窗好友們。以及我曾經遊覽過的孔廟、延平郡王祠、赤崁樓、安平古堡等名勝古蹟。到了我第二度回台南市的七、八年間,我還是常常騎著單車去尋訪遊覽這些古城古蹟,自得其樂。 說老實話,台灣住過較久的地方,我最喜歡的是花蓮市,其次是台南市,再其次是台北市。台北市是台灣的第一大都會,是最熱鬧的黃金都市,為什麼我反而把她放在我愛的最後?正因為她太熱鬧,太繁華,也太擁擠,我反而有點怕她!在台北,我只喜愛我的母校台大,懷念讀書時代的師長和同學們,記得在那兒受教育的快樂時光,還有春來滿園杜鵑花的美麗校園。當然台北市還有中央圖書館、歷史博物館、植物園,以及近郊的陽明山、故宮博物館等地,也是我課餘喜歡去逛遊的好去處。 花蓮市是台灣東部的名城,她的清遠韶麗,不僅稱冠東部,即使在全台也是數一數二,絕對不是我為她虛誇。我非常喜愛花蓮,初到花蓮,便聽到花蓮人對我說:「花蓮的泥土是黏的,到花蓮來的人,很容易被黏住長居下來的。」由這句貼心的話,可知花蓮人並不排外,才會有這樣感人的人情味,教我好喜歡好喜歡!我在花蓮市住得最久,民國六十一年夏,花蓮師專聘我為副教授,我辭去成大講師的職位,搬家到花蓮,那時我剛結婚,之後,便一直在師專、師院任教,八十七年夏以教授退休。九十二年十月中旬離開花蓮,返回故里金門。在花蓮生活了三十年以上。除了家鄉,異地故鄉,我住花蓮最久,感情也最深。花蓮有良好的民情風俗,更有得天獨厚的山海景觀,太魯閣、天祥、鯉魚潭,都是秀麗天成,我曾多次遊覽,也曾數度陪親友共遊,留在內心深處有著無限的依戀。花蓮的海,很像家鄉金門的海,藍天碧浪,空曠無際,使我心胸開闊,眼界寬廣。在花蓮三十多年,山的崇高、海的深遠,都深深的影響我的成長。我對花蓮,有著更深摯的感念! 我是一個愛靜的人,拙於言談,不善交際。在三個故鄉,我都沒有多少深交的朋友。離開花蓮師院五年多,我只回校參加春節團拜兩次,但我心中常常懷念著她,更懷念著師院裏每一位同仁。我的能力很小,性喜讀書,不喜歡管事,因此在三個故鄉,除了先後在台南市成大、花蓮市師院儘本分認真教學工作之外,我不是一個熱心公益、有貢獻的人,這是我常懷內疚的。鼓浪嶼的回憶依稀,台灣的三個地方,尤其是花蓮,記憶猶新。時代在改變,在進步,我馨香祝福我的三個故鄉及鄉親同胞們,能夠愈改變愈好,能夠進步再進步,擴大胸襟,放開眼光,在正常穩定、健康的進步中走向光明、幸福、現代化的康莊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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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景
不曉得住在這片土地上的人們呀!是否有注意到晚上外的景,因為我覺得白天大部分大家都忙於工作、事業,接著一下班後回家忙著做家事,好像每天都是這樣循環著,我自己也不曉得說會去注意到晚上的夜晚,因為我很喜歡兜兜風,不論是自己騎摩托車和同學朋友一起或者跟先生耍耍皮子、撒撒嬌載我去兜風,坐在車內,看著車外對我來說覺得是一種不同的享受│要用心去感覺。 發現金門的夜晚越來越光鮮、亮麗(路燈、裝飾的霓虹燈)越來越多,常心想年紀老了,時代跟著先進 ,小時候呀!晚上鮮少出門,大人因擔心天黑黑會有危險,不讓我們出去,所以一到晚上都早早跟一家子的人窩在客廳裡閒聊,但是長大後,外面的世界進步了,從漆黑的夜搖身一變閃閃光芒的夜,從看不到黑漆漆的鄉村小道路、兩邊綠樹盎然的大馬路,設置一盞盞為人們帶來便利和引導各位們的路燈,佇立在路兩旁,讓我覺得站在遠遠的地方看去,好漂亮! 車子行經過在金門高中旁的一排榕樹下、金門縣政府、車站樓頂、莒光樓、消防局,還有很多地方的門面及大門前的樹,也裝飾的一閃一閃閃爍不定很像霓虹燈,很美很棒!可以利用空閒或休閒時不妨在夜晚時開著車子出去繞一圈,試著用心去發掘金門的夜晚很鮮亮!但是注意唷!夜晚開車時更要小心,因為天黑黑,黑漆漆(閩南語)。站在莒光樓上的健康步道、空曠的草地、石樓梯上便可看到│城區一景,望眼去一片皆是亮、亮、亮的燈,不錯看呢?對我來說:我覺得在這片土地上能看到這樣的景色已經很美了。 路燈、裝飾的霓虹燈外加還有我們沒去注意到的亮光,使金門的夜晚更顯示出一番不同的景色,所以呢金門會越來越進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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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金歲月》禁區的遐思
有無形和有形的禁區,前者肉眼見不到,是個人道德標準尺度下自己的見解。有形的禁區比比皆是,看電影時限制級就成為十八歲以下的禁區。軍事管制區更是禁區,還沒拆除以前的柏林圍牆就是,還有許多海岸禁止攝影、素描、逗留,在戒嚴時期的台灣和金門,海洋對於百姓是多麼不可親近,都是在戰爭的陰影下所造成。 記得大學時代,我們寫作協會的陳老師帶領我們走過淡水的鄉間小路健行,傍晚時走到海岸,不知不覺闖入禁區,海岸衛兵很快就向我們發出警示驅逐,我們且戰且走,換別條路,終究還是停在沙灘上,聽潮汐一來一往。少年時還未經太多的人生風浪,有些淡淡情愁,那情境、那潮音真是美極了,還有一種躺在禁區沒被發現的快感。 烈嶼的麒麟山上有個靶場,以前很出名,後來別處新設施完成後,這裡就像被遺棄的黃臉婆,少有人來光顧,那壯闊的靶場冷清清的,進入靶場的小路也沒人整修,只有戰鬥測驗時,某些單位排不到場地才會想起麒麟山,那時候她才似乎重新復活,當測驗完畢,又恢復往常死寂了。 通往麒麟山靶場小路的入口,就豎立一個水泥牌,用紅漆寫著「禁區」二字,多半是軍事管制區才會這樣,因為少用,常見荒煙蔓草,也少有人會到那裡去,後來就成為我的秘密花園,在退伍前不久,許多午後餘暇,我常常和朋友慢跑在島嶼的許多角落,第一回跑向麒麟山靶場是自己一人,往後我就自己守著這個祕境。 直到有一天,一輛輛軍卡載著士兵駛往麒麟山靶場,我正好跑到林蔭的半途,告訴自己要退出,於是往回走。 除了九宮碼頭,其實對於其他海岸地帶,大部分士兵仍是陌生的,除非他是海岸哨的衛兵則另當別論,我還清楚的記得一位在東北部將軍堡駐守的同梯弟兄,吹了一年多的海風,驅離無數的大陸漁民,退伍前大聲的說:「我以後再也不會回來金門了!」我不知道他今日是否還守住他一時的話,還是又踏上斯土去追尋昔日的足跡。 九宮坑道早就開放了,還有多少禁區? 帶著神秘感的禁區總令人產生諸多遐想,因為人有偷窺的心態,我曾經在台南的七股潟湖請教黑面琵鷺的攝影專家,他們在海岸架設許多望遠鏡供遊客眺望黑面琵鷺,保護區其實就是遊客的禁區,而為了開發工業區可能危害黑面琵鷺的棲息處,這些保育人士不斷奔走,才見到一些成績。攝影家王徵吉先生說他為了追蹤黑面琵鷺的故鄉,遠到中國東北的遼寧省長白山區追尋到琵鷺的蹤跡,拍攝許多照片,卻因為闖入禁區未經許可,那些底片全都被銷毀,想來真是嘔氣,但也沒法子,是自己的錯。 金門海岸的軌條砦就明示一種禁區,砦(音寨)是防守用的柵欄,今天成觀光賣點是始料未及的,還有我們行經戰備道(又名車軌道)時,一些瓊麻園內見到過禁區的牌子,傳聞還掩埋有地雷,行經其間還是小心為妙。 靶場為了安全起見,當然也是禁區之一,從前到烈嶼的南塘打過靶,沒見過靶場竟然和民家那麼接近,打靶完畢的士兵可以就近在商家消費,記得寒冷的冬日來一晚熱騰騰的麵湯,真是人生一大享受!由南塘到東林的半路上有條田間捷徑,中有一民家兼賣飲食,學長曾帶我在那裡吃麵,他們戲稱那家店為「黑店」,大概是多收取比別家還貴的麵錢吧!當然生意是很普通的。 我慶幸自己在烈嶼時沒有違法犯紀,眼睛雪亮,即使走入許多禁區,也都平安而退,相對於一些民家,也是軍人的禁區,沒發生擾民事件,大家相安無事,退伍前回到青岐村莊向李伯母道別,她還煮了一碗薑絲蚵仔湯請我,真是衷心感謝她。我們希望禁區的牌子消失於無形,能夠暢行無阻,在許多地方,禁區的消失代表平安和平,至於個人的禁區,只要謹守份際,也必然通行無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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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忘的年》太子龍的新年
這幾年,許是年齡已大得不想細數了吧!要說起最難忘的年,竟然有些困難。過年,不就是團圓飯、打牌、睡覺,對紅包已沒多大感覺,失血的多,回收的少。兄弟姊妹們都已立業,發紅包,不過是你給我、我給你的遊戲。團圓飯,很難得再有一家人團聚的時候,不是成了家的哥哥訂不到票回不了家,要不就是姐姐公司加班,無法返金,年的氣味,隨著成長,似乎已聞不到、嗅不著。 好端端的電視連續劇,也全被所謂的特別節目給腰斬了,「恭喜啊恭喜」,這歌如念經般的,陰魂不散,看電視,竟成了一種折磨。 還是小時候好,懂得不多,見的粉少,對人生充滿未知,對新年有所期待,一個小紅包,一雙新鞋子,就夠你樂上好一陣子,現在天天新衣新鞋,對「新」,沒太多興奮,對「舊」,倒越來越有感覺,「老了!」電話那頭的她,老愛這麼說。 以前,家境尚貧時,年節前夕,媽媽在家裡先會來次衣物大配對,哥哥的舊毛衣給弟弟,姐姐縮了水的褲子給妹妹,挑挑揀揀一番後,再帶著我們兄弟姊妹,上街採買其他的新衣物,後來,爸爸收入多了,過年,成了我們一家大小的年度置裝時間。為了一衣多用,太子龍的黃卡其制服是我們新年的必備服裝,新年當新衣,過完年,又可當制服,省去一筆制服費用。 即使如此,穿著還燙有摺痕的新制服,內心還是相當喜悅的。 母親總會在除夕夜裡,發動一家老小大掃除,然後再打上一層亮晃晃的地板臘,「這樣地板就可以乾淨到新年!」精打細算的母親為自己的小聰明,滿意的不得了,但也許是天下的媽媽都是一樣的吧,於是,左一聲「停水了」,右一聲「停水了」,成了除夕夜家家戶戶的第一聲新年問候語。 腰痠背痛是除夕夜兄弟姊妹的最好寫照,累了、冷了,想偷懶上床,「先去洗澡」,母親說,大過年,不能洗衣,所以,每個人都得洗個乾乾淨淨的澡才能睡覺,母親也不輕鬆,他還要在深夜裡洗一大家子的衣服哪! 洗好澡,兄弟姊妹各自領回白天的戰利品,我的是,一套又新又挺的太子龍制服,一雙又黑又亮的學生皮鞋,以及一件哥哥穿過的舊毛衣,哥哥最幸運,全身上下行頭都是新光閃閃,弟弟呢,年紀最小,只好撿我們縮水的、穿不下的,當新衣了,還好他對新舊沒啥概念,一塊糖、一支沖天炮,就能滿足他小小的心靈。 初一一大早,母親就將大小挖起床,吃她煮的素麵線,不吃還不行,全家人如同朝聖一樣,吃完後,才可以回房睡回籠覺。一大碗的白麵線,加上金針、豌豆絲,就是我們年初一早上的大餐。 上小學後,年節一早扶老攜幼到金中運動場,看軍中弟兄的舞龍舞獅,成了沒有電視的年代,新年的重頭戲。 那年,民國六十年間吧,我也成了主角。來自全縣的小學生,在排練了數個月後,終於要上場表演了,給我們的「民族救星」之子蔣總統經國先生看,嗯,夠偉大吧。 那天,寒風中,飄著微雨,我們穿著單薄的T恤,直打哆嗦,上下門牙禁不住地前後左右打架,導師在旁邊加油打氣:「撐著點、撐著點」,那時還不會說,否則真想送給他一句「你娘卡好」。 「蔣總統經國先生蒞臨會場了!」司令台上一陣毛骨悚然的聲音,將我由半夢半醒中喚起。全場一陣歡呼,群眾擺動著的手,像是現今棒球場的人形波動舞般壯觀,那畫面,煞是感人,我小小的眼眶,受到偉大領袖的感召,竟泛起陣陣淚光,「苦日子就要過去了!」我在內心為自己加油,因為再撐個十分鐘,我們就可下場,脫離這場苦難。 「金門的兒童好勇敢!」蔣總統在台上稱讚我們這群衣著單薄的小學生,我睨著他們,可不是,四面八方都是裹著圍巾大衣的男男女女,在寒風中,有膽量穿成這樣子,還真只有在場表演的金門兒童。 我迷迷糊糊的跟著節拍旋轉、跳躍,這表演引得在場的大人們亂興奮一把,樂得拍手叫好。「真是國家未來的主人翁啊!」他們一定是這樣想吧。 高中赴台補習考大學,過年,就是一碗泡麵度三餐的日子。 補習生活緊湊,年假只有短短數天,那時候,沒飛機,只有登陸艇,一個月才幾航次,返家過年成了奢求。 除夕夜,大台北一片死寂,路邊攤全休業,「去便利商店買吃的啊!」聰明的七年級生一定這樣建議,不過,很抱歉,那時的便利商店才起步,真的還很像古早的「柑仔店」,泡麵,成了最方便又不傷感的年夜飯。 出社會返金後,過年,成了適婚年齡的你我他,心中的禁忌。「該結婚了」取代小時候的「恭喜發財」,為求清靜,窩在家中睡大頭覺,成了過年的新儀式。 小時候,「口吐白沫」的大人講著「年獸」的故事,我們點著頭、吃著零嘴,心中卻暗罵:「放屁!」長大後,歷經滄桑,這才相信,年,真的是一隻獸,將我牢牢困在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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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江中篇小說大展》擺渡人生
孫子阿成決定到廈門工作,雖然不捨,但面對金門百業不興的現況,她也無可奈何。出發的那天,天空陰沉沉的,想到孫子就要遠行,她的心又沉重起來。 「怎麼不去台灣?」媳婦阿蘭不捨的問。親戚都在台灣,又是自己的國家,總強過到對面「阿共」的所在。誰曉得民國三十八年兩岸驟斷的悲情歷史會不會重演? 阿成看了阿蘭一眼,「媽,台灣的大企業攏總移往大陸,呆在台灣,只有死路一條。」 孫子說,到廈門的台商企業,現在還有機會,再晚一點,連進去的機會可能都沒有,這次去,好歹也是個小主管,一個月四萬多元,在廈門很好生活哩。那邊的生活水平,一個月一、二千塊人民幣,折合新台幣不到一萬元,就可以過得舒舒服服,孫子越說越興奮,她和媳婦能說甚麼?在金門無所是事,還不如到廈門去打拚。 原本孫媳婦和曾孫都要跟過去,媳婦不同意,要兒子一切安頓好後再說,免得綁手綁腳,無法全心投入工作,孫子覺得有理,也就不堅持,轉頭要孫媳婦好好顧家,等公司上軌道後,再接她們母子過去廈門住。孫子抱著襁褓中的孩子逗弄,有時也會憐憫的看著孫媳婦。而她自己的媳婦,則在一旁輕輕拭淚。 水頭碼頭已擠滿了人潮,等著上船。人來人往,將小小的水頭候船室擠得熱鬧非凡。孫子說是坐停在港外的那艘大客船,她望了望,滿氣派的一艘船,聽說上面還有電視、卡拉OK,「這陣的人,實在好命。」她閉上眼,候船室的冷氣,讓她舒服得想睡。 七十年前,同樣的場景,在金門上演著。 ※※ ※※ ※※ 第一部曲:落番 「島地斥鹵而瘠,田不足耕,近山者多耕,近海者耕而兼漁。水田稀少,所耕者皆堯角山園,栽種雜糧、番薯、落花生、豆,且常苦旱歉登。」金門縣志上清楚地記載著,當年金門的貧瘠情況。先天條件不足的金門人,為求溫飽,唯有向外發展一途。 十九世紀中葉,南洋殖民地經濟發展快速,勞動力的需求甚殷。中國移民素質好、學習力強,加上一心只想掙錢返鄉,勤勞簡樸,穩定度又高,相當受到殖民者的歡迎,紛於廣州、廈門、香港等港埠招募華工。 咸豐十年︿西元一八六○年﹀的北京條約,正式允許出洋合法化後,出洋客前仆後繼地從原鄉到異地,尋找生路。 金門和廈門同出一源,金廈自古即為一體,廈門於五口通商後,發展迅速,基於靠近廈門的地利之便,加上金門本身土地貧瘠、謀生不易,金門民眾紛紛由廈門往南洋發展,金門人稱這種情形為「落番」。 金門人「落番」的現象,被稱為「連鎖式移民」,所謂「連鎖式移民」,意指第一代的移民在異地站穩腳步後,他們會返鄉帶走更多同族或同鄉到僑居地去發展,而後到的,也須要依賴先去的同鄉,協助適應環境,以及尋找工作。因此,在金門,常常可以發現某一聚落或村莊的民眾,成群前往特定的僑居地,例如:水頭村黃氏到印尼、珠山村薛氏往呂宋、湖下楊氏至新加坡、烈嶼︿小金門﹀人去汶萊、山后王氏旅日本等,形成一種相當特殊的移民現象。 這一場全面性的移民潮,使得金門人口出現巨幅改變。金門縣志統計:「民國四年人口總數為七萬九千三百五十七人。至十八年之人口數,祇存四萬九千六百五十人,銳減至百分之四十,可知其概」。金門年輕人告別了故鄉,前往異地,追尋自己的出洋夢,留在故鄉的,是日夜翹首期盼的父母、妻兒。 ※※ ※※ ※※ 同安渡頭,船隻往返,異常熱鬧,只是,熱鬧中,總隱隱約約飄散著幾許淡淡的離愁。 島上貧瘠,生活不易,為一家溫飽,不少人選擇「落番」,她拉著老大,肚子懷著老二,跟著自己的男人後面,一路哭到同安渡頭。 「阿木ㄚ,凡事要小心,要照顧自己」阿木他娘已經泣不成聲。阿木是她丈夫,準備跟著湖下的表親前往新加坡討生活。 「阿珠,阿爸阿母就交代給你,厝裡大細項代誌今後就靠你」阿木紅著眼,強忍著淚水對她說。 「上船啦!船要開了!」船上的金門鄉親高聲喊著。 阿木朝他們揮揮手,「回去、回去!」然後,硬著心腸,頭也不回的登上船。 碼頭邊的呼聲,一陣又一陣,「阿木!阿木!」她扯著喉大聲叫喊,孩子也跟著哀嚎,只是,一切都被海潮聲淹沒於無形。她看著船,起起浮浮,朝著廈門的方向,越走越遠,越來越模糊。 ※※ ※※ ※※ 說起自己的身世,也有一把辛酸淚。親生父母是誰,她並不知道。阿珠是養父母取的名字。 她只知道,出生於民國二年,父母是內地人,把她賣給了廈門的人口販子,再隨船賣到金門來。養父母買她做童養媳,將來要和她的「哥哥」送做堆。 能夠活著到金門,也算是命大,那時,金廈海域,不時可見到一船船的小孩,從廈門載往金門販賣。由於情況嚴重,官府特別加強海域巡邏,並對走私業者處以極刑,走私販子如果遇到政府船隻,為了保命,常常就將船上的小孩,一個一個丟往海中任其溺斃,以防事跡敗露。 但是,童養媳的日子也不好過,大小粗活都得學著做,上山下海,厝內厝外,全不得閒。忙完田裡的活,還得張羅一大家子的飲食起居。偶而不盡如人意,還會被養父母打罵。有一次在「灶腳」為全家人燒煮洗澡水,不慎跌跤,遭熱水燙傷臉頰、四肢,痛得昏死過去。 幸運撿回一條命,臉頰卻從此留下不小的疤痕。哥哥嫌醜,無意娶她。剛好家境不好的鄰居阿木,想娶門媳婦,養父母便半買半送的替她決定了這門婚事。 那年,她才十七歲,嫁給大她七歲的阿木。阿木還算疼她,她自己肚子也爭氣,三年內,就為陳家生了一個壯丁,肚子還懷了一個。因為家無恆產,又無田地,只靠阿木做豆腐叫賣,有一頓沒一頓的日子,總不是個辦法。 湖下遠房親戚剛好返金尋找工人,看到陳家落破樣,鼓勵阿木前往新加坡一試,累個幾年,圖下半輩子的溫飽,如果幸運地,那天發了,子女們也可過舒服日子。為了一家人,阿木心一橫,決定拚了。她雖然相當不捨,但是,又無可奈何,只能支持阿木,希望多賺一些錢後,早日回家團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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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渡
而阿言也正在『恩』與『愛』的浪海裡翻騰。他覺得世上的情愛糾葛冥冥中都有定數,可是誰叫親情是他最難割捨的負荷呢?想著家人因著父親的生病而飽遭煎熬,一想到自己身為人子而所做的卻是這麼的少,他就心如刀割。他不是不知道要孝順,當初沒答應女友傅貞琳一起出國唸書,也是考慮到家人年紀都大了而弟弟還小。為此,他難過地接受了傅貞琳提出分手的請求。說真的,有時他還挺羨慕傅貞琳提得起也放得下的決絕性格,也欣賞她滿懷的理想與抱負。 但是,實際上的他卻是猶豫而善感的,他覺得讓心愛的人受苦是不公平的。 愛情儘管可以浪漫得只關風月,但是生活卻現實得近乎殘酷! 等他撥了通電話到小鎮給楊明婉時,已經是一星期以後的事了,沒有溫言軟語、沒有噓寒問暖的情意!只表示家裡有些事情,所以不能提找回小鎮陪她,而她聽完以後也沒說什麼。他們各自想著不同的心事,卻有著同樣難以形諸言語的苦楚。 新學期還沒開始,他們就已經各自在心中堆砌著高牆。 新學期開始,楊明婉跟李怡也都搬離了租處。阿言忽然覺得自己被世界孤立了,滿屋的荒涼讓他覺得窒息。他仔細思考,覺得也許是自己一個暑假的冷漠刺傷了 她,說好要提前回小鎮陪她的,結果整個暑假就一通電話,也難怪她生氣。可是大哥陳漢祥呢?怎麼連個紙條也沒留就搬走了呢? 他連著幾天去她上課的教室找她,而她都沒來上課。後來他設法找到了李怡,李怡告訴他明婉已經休了學回家,而他仍是揮不去心中的謎團。他循著李怡給的地址寄了幾封信,但都得不到回音。 他整日想著明婉的好,竟至茶飯不思,他決定再給最後一封信。 血染的玫瑰 曾經與妳 共同編織 生命中最美的詩句 不是三言兩語 所能道盡 一路同行 雖然崎嶇 心情跟著起伏 沒法平息 想讓妳知道 我的心意 話到嘴邊 卻猶豫 感情啊 原來是這般地 撲朔迷離 傳說得那麼地浪漫 卻是如此 不堪一擊 曾經費盡心思爭取 卻又漫不經心放棄 雖然通往妳心扉的路 依然漫長 佈滿荊棘 我仍願意 我仍願意 用扎滿利刺的雙手 獻上被血染紅的玫瑰 聊表我最真的情意 她的信短得令他難過。 二哥: 我對不起你!以後請別再寫信或找我了。 明婉 不到一小時的光景,渡輪又從八里對岸駛回。楊明婉從皮包掏出一封信,其實她可以不用看的,信的內容才四句,早就烙印在腦海裡,想忘都忘不掉。 淘盡字海不成文, 搜索枯腸淚沾衣。 振筆向天書咄咄, 饒是李白也嘆息。 那是阿言託李怡拿給她的,都十年了她還是將信小心存著。好幾次興起扔了的念頭,終究還是作罷,總覺得扔了它無益,扔了信卻不能把記憶也給抹掉。留著吧, 就像這漂亮的河堤、躂躂的渡輪、這落日斜陽,以及天際那微微的寒星。 『就算是曾經愛過的註記吧!』她迎著渡輪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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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 渡
(十) 母親的願望 『秀明,阿言,你們來了呀!』就在他來到病房門口時,他媽媽恰巧回來了,她手裡拎著、胳臂彎裡挾著大包小包的東西。 『我看尿片快用完了,出去又買了些,怎麼,你乾爹又犯了?』她小聲的問著秀明,秀明點了點頭。 『阿言呀,你可回來了!這些日子來多虧了秀明幫忙。自從你爸爸生病後,大小便失禁,秀明都不怕煩、不嫌髒的三天兩頭過來幫我,我跟你爸雖然沒生半個女兒,可是卻認了個比親女兒還孝順的乾女兒!像秀明這麼乖巧懂事的孩子要去那兒找?就不曉得你有沒有這個福氣?』 『乾媽,妳就別再說了,趕快吃飯吧!乾爹還等著您呢!』秀明為免他聽了尷尬,連忙拉開他母親,並找了個話頭岔開。 『我不餓,妳乾爹我等會兒再餵他便是,阿言啊!我說你可要好好謝謝秀明:::』他母親仍不願話被扯開,想繼續說點什麼,卻被秀明一把給拉開。 『乾媽啊!』她把一個媽字拉得好長。『好好好,乾媽不說了,不過,阿言啊,你該懂媽的意思吧?』她瞧著兒子說道。 『媽,我知道!』 他母親可顧不得年輕人會不會尷尬,只是不斷的明示暗示,深怕兒子沒有把話給聽懂。自從朱秀明返鄉教書這幾個月來,陸續也有些人上秀明家提過親,只是她都未置可否。秀明可是她從小看著長大的,眼下雖然也已經是自己的乾女兒,但總比不上叫兒子娶過門兼做媳婦來得踏實。她原本盤算著等兒子放了假回來,再問問兒子的意思,可是眼下經過丈夫這一場大病,讓她更覺得秀明的孝順懂事。她是打從心裡真的喜歡秀明,巴不得能直接替兒子作了主,立時就娶她進門。只是眼前變了樣,她也不能太過自私的專為自己打算,無論如何也不說乾女兒變媳婦,馬上就得受罪吃苦。因此她也找機會問過秀明的意思。像是『秀明啊,嫁給咱們家阿言當媳婦,好不好呀?』這樣的半玩笑話她也問了數次,只是每次秀明總是跟她打哈哈。 其實朱秀明是有些願意的,只不過她和阿言是一塊長大的玩伴,她不曉得阿言心裡是怎麼想的,總不能自己一廂情願的單方面說好呀!雖然奶奶和乾媽都喜歡自己,但娶自己的畢竟不是她們啊!她確實是一個單純善良的女孩子,她乾爹未生病前,她只是偶爾串串門子,陪奶奶或乾爹乾媽聊聊天,自她乾爹生病以後,她走動得更勤快了。她知道乾媽一家需要人關心幫忙,至於和阿言成不成她倒是沒太放在心上的,反正一切隨緣,畢竟感情不是用其他東西可以交換來的,她不希望將來阿言是為了感謝她才愛她或娶她!她希望如果和阿言有結果,也是因為彼此真心相愛。 (十一)楚歌 楊明婉由於不勝高粱酒力之故,只覺得整個頭昏昏脹脹,渾身燥熱難當。她仰著頭喃喃的入睡。她感到身上被重物壓得快喘不過氣來了。她幻想著她心愛的二哥壓在她身上磨蹭的甜美感覺,他搓捏著她的乳頭、用掌心在她的乳房上反復的擠壓推揉著,她覺得胸部脹痛得難受。她感覺著一雙大手撫遍她的全身,掀開她的裙擺、摩娑著她的私處,她興奮得扭動身軀迎合著,挺著腰身讓他一把褪去了她的底褲,她感覺下體陣陣騷癢,抑制不住的痙攣抽搐,她嬌喘連連的哼著叫著,只覺得腦海一片空白::。 她吐了一口大氣,緩緩張開了眼。她一把推開了陳漢祥驚駭的哭叫:『大哥!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怎麼可以這樣對我啦?』她的嗚咽變得悽厲。 陳漢祥懊悔地懇求她的原諒,而她只是盡情的哭:::。 數日後,陳漢祥搬離了小鎮,獨留她面對一屋的悽清。世上多數的罪人是不會懷著懺悔之心過日子的,反倒是受害者總是為自己銬枷戴鎖地日夜審問。她的消沉自責幾至欲死,自覺污穢之軀無顏面對心愛的二哥,她陷入了自憐自艾的萬劫深淵裡。 (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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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方傳說》蔡復一的故宅與傳說
一樓明間走廊四根高二‧一四米,邊長○‧二四米的方形石柱鐫刻兩副對聯:其一,秀聳三峰排玉,光搖二水現金鰲;其二,三千法曲聞仙樂,九萬雲程上絳霄。聯中嵌入「三秀」、「雙溪」地名,飭勵學生樹立獨佔鰲頭、鵬程萬里的凌雲壯志,這當是乾隆二年創建雙溪書院的原物。蔡復一被明代史學家何喬遠稱是「學博才高,下筆千言,兼工四六(駢四儷六文體)」,在他宅地改建的雙溪書院,今雖面目皆非,但這幢歷經滄桑的故宅又在太平盛世重煥光彩,這對於金門與同安共同薪傳「海濱鄒魯」文風無不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 二、蔡復一的傳說 民間關於蔡復一的傳說頗多,歸結一點就是:蔡復一是個非常嚴重的殘疾人。鷺江出版社出版的︽泉州歷史人物傳︾介紹蔡復一時說,蔡復一『︿貌寢﹀(即貌丑),腳跛,背駝,面麻,目眇,時人呼其為蔡目一;復一卻自解嘲:「一目觀天象,一腳跳龍門,龜蓋朝天子,麻面滿天星」,後來果真進身入宦』,竟應驗了自己的解嘲。「晉江黏良圖先生︽蔡復一出生的傳說︾(見︽廈門晚報︾二○○三年十二月三十一日第十八版)也是借用這些文字並說蔡復一祖父是「田地千畝,婢僕成群」的「蔡百萬」。同安還流傳一則「無天無地」的傳說,說是當年有人給蔡復一提親,對象便是縣城驛路官宦家人李璋的長女。李璋知道蔡復一是個嚴重的殘疾人,他不但當面拒絕婚事,還咄咄逼人地說:「我家小姐如果嫁給這號人,那真是無天無地」(「無天無地」是「沒有天理」的閩南話)。後來蔡復一高中進士,還由皇帝賜婚。在迎娶李小姐時,蔡家從驛路的梳妝樓(二十世紀九十年代因舊城改造被拆除)到北鎮宮旁蔡復一的住宅一里多路的街道,頭上用青布遮天,石板路用紅毯鋪地,李小姐就這樣「上不見天,下不見地」被送到夫家,實現了李家「無天無地」的「預言」。現在民間有句俚語叫「蔡復一娶某─無天無地」,則是引申斥罵那些虐待老人的不孝子孫。 在下無意替蔡復一「翻案」,而且民間傳說多是難予稽考,但我對此類傳說卻是早存疑竇。我看到一碣郭惟賢撰文、蔡獻臣(金門瓊林人)書丹、蔡復一及弟蔡復心泣勒的︽封承德郎刑部員外郎樂至縣知縣淮府審理正見南蔡公暨封安人陳氏合葬墓誌銘︾,銘中記敘蔡復一的父親蔡用明(號見南,一五四七年正月二十四日─一六0二年十月二十七日)「居家耕且讀,食貧自苦」。他在萬曆七年(一五七九年)中舉人時,也是「讀書食貧姑諸生」,據此,蔡復一的家庭不可能是「百萬富翁」。說蔡復一「其貌不揚」可以,說有某些殘疾(如小兒麻痺症)也有可能,但殘疾到如此這般,這就不可思議了,我想這或許是後人為了激勵那些殘障人樹立自強不息信念而編造的「名人效應」罷了。蔡復一真的殘疾到這種田地,他的婚姻、仕途能夠如此一帆風順? 先說婚姻。蔡復一才華橫溢,天賦聰穎,這是事實,他十二歲就能寫出洋洋萬言的︽範蠡傳︾,可見才氣十足。蔡復一的夫人是官家千金,她的祖父李春芳當過廣東潮州府的知府,外祖父劉存德任過廣東副使,都是「省級幹部」;父親李璋以例授吳江縣主簿,也是「縣級幹部」,這樣的家庭背景對聯婚之事應該十分慎重。但李璋對蔡復一十分喜愛,「清憲公甫垂髫即加器重充東床選就傅於其家」(李氏墓誌銘)。蔡復一童年時就受到李璋的器重,這除了他的「神童」天才外,也應該不致於是個畸型的殘障兒,否則兩家締結秦晉可能會遇到障礙。 再說仕途。古代的科舉制度,皇帝對會試取錄的貢士必須在殿廷上親發策問考試,這叫殿試或廷試。一位異常「破相」的讀書人能夠順利通過皇帝的「面試」並獲「賜進士出身」的文憑,現在選拔人才還要黏貼體現「五官端正」的照片,明代神宗皇帝是否比現代官員開明值得探討。蔡復一中進士後,初授刑部主事歷員外郎,遷湖廣參政,任山西左布政,天啟二年(一六二二年)以右副都御史撫治湖北鄖陽,最終官至五省經略。三十年的官場生活,既要社交應酬,體恤下民,又要帷幄運籌,領兵打仗,還要起草奏章,著書立說(有︽遁庵文集︾、︽督黔疏草︾等著作)。這些繁重超負荷的工作量,一個健康人都難以承受,而一個肢體殘障人,雖有「心殘志堅」的毅力,加上夫人李氏發明「薄餅」讓他取得時間,但有很多政務,恐怕不是傳說中的蔡復一能夠完成的。 蔡復一辭世已近三百七十年,他的業績和遺蹟也是金門與同安共同的文化財富。他的故宅已經重修煥彩,小盈嶺大房山的墓地整修寬敞,而他長期流傳的故事傳說,是否也應該做些比較貼近實際的「修理」? 癸未年臘月 於雙溪之畔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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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芸窗晨語》既期待又怕受傷害
那天正準備出門,意外的接到了一張郵件的通知單,天啊!它來得是那麼的突然;來得是那麼讓人百思不得其解。雖然是屬於聖誕節的季節,但:::,是聖誕老公公送來遲到的聖誕禮物?或是天外飛來的橫禍?真是個讓人既期待又怕受傷害! 那是一件現在說來很好笑,但在當時卻讓我怎樣都擠不出一絲笑容的事情。一天下班後,突然接到一張掛號郵件的通知單,這對白天鬧空城的咱們家而言,綠衣天使找不到人簽收掛號郵件,這是件再稀鬆平常不過的事了。但每一次接到包裹郵件的通知單,總是會讓人接得心知肚明,可能是前幾天赴台購買的一些新書;也可能是住在台灣的小叔,又奉婆婆之命寄來了什麼可吃、可用的東西;更可能是:::。只有這回來得是那麼的突然,讓人不由得要感到莫名其妙起來,真個丈二金鋼摸不著頭腦。正值滿腦聖誕老公公憧憬的兒子,在一旁歪著脖子興奮的瞎猜:「是聖誕老公公寄來的禮物!」而我則像偵探柯南一樣,搜遍了整張通知單上的每一個黑字,卻仍尋不出一點蛛絲馬跡,就像在一團雜無頭緒的亂線中,尋不到那一點源頭般。 抱著一顆興奮的心情,我興沖沖的趕往郵局洽領郵件,從櫃檯小姐的手上接到的竟是一封雙掛號的郵件。我一顆因緊張興奮的心,這時更有如蓄勢待發的弦上之箭,讓我的雙手不覺顫抖起來了。可能是什麼中獎單位寄來的獎金!可能是報社寄來的稿費!可能是:::。我急著把這個好消息帶回家與家人分享,所以沒當場拆開郵件,而是興高采烈的直奔家門。在家等候多時的兒子,這時更是迫不及待的從我手中搶走了郵件,並且當場拆開來,這時一張照片滑落到地上,女兒拾起來一看,好奇的說:「咦!是一張汽車的照片耶!」「這部汽車好面熟哦!」「是媽媽的車子耶!」一臉醬糊的我愣在一旁,正在納悶自己的車子怎麼會被拍成照片時,兒子說話了:「這是什麼單子?罰款六百元:::」「哦!媽媽被開罰單了!」 那是當了神氣開車族後,接到的第一張罰單,理由很簡單,紅燈停車時,前輪超過白線,犯罪的鐵證如山,不但被拍成了照片,罰款六百元,還被自己戲弄了一場。如今回想起來,還真是件讓人啼笑皆非的糗事。 時間久了,那件糗事漸漸被淡忘後的某一天中午,我正好從廚房忙得焦頭爛額的走出來,看著滿桌自己精心調配的美味佳肴,正在感到欣喜之時,外面傳來郵差喊「掛號」的聲音。我雙手在圍巾上搓了搓後,喜孜孜的拿了印章就往外衝,從郵差手中接下了一封掛號信件,迫不及待的打開,還未看完整封信,我整個人就癱坐在沙發椅上,一個人就如從九霄雲外,瞬間跌入無底的深谷般。望著滿桌珍饈佳肴,原本飢腸轆轆的我食慾全消。原來是奸詐的賣屋地主,寄來了限期繳款交屋的「存證信函」,信中說明如不限期繳款辦理交屋手續,前幾期所繳的屋款將全數被沒收。天啊!這簡直是趕鴨子上架嘛!如果知道自己花了「天價」買的屋子,竟是漏水加偷工又減料的麻煩屋,我想沒有一個人願意與屋主辦交屋手續了。但接到如此「存證信函」,還能視若無睹嗎?只有帶著一顆心不甘情不願的心去辦理交屋手續。如今回想起來,那還真是生平最大的一件奇恥大辱。 兩件令人印象深刻的「傷害郵件」回憶,就像關不住的籠中鳥,總是「三不五時」的將頭伸出籠外一探究竟。尤其是每當看到郵差挨家挨戶揪門鈴喊掛號的身影,那有如在傷口上撒鹽的「痛楚」,總讓我不自主的發出一聲聲的苦笑。 而今這張掛號通知單,就如在寂靜已久的死海裡,投下了一顆小石子,掀起一圈圈的漣漪:::,是福?是禍?真個令人「既期待又怕受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