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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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逆轉的一頁──寫在「憶往情深」出版之前
歷史不能重演,幸好,人的腦海記憶影像,可以倒帶重播。 幾年前,有一次名作家黃春明先生與李昂小姐應邀到金門,與地方藝文界就進行一場「小說裡外生活情境」的對話與交流。 席間,黃大師說:「金門曾歷經烽火連天,多少血與淚灑在這一片土地上,親情飽嚐悲歡離合,到處都是可歌可泣的寫作題材,若不及時記錄,將隨著物換星移逐漸褪色,或因生命不斷地凋零而流失,不復記憶。」 李大師接著說:「人們走過的歷史,是不可逆轉的一頁,今天民生比以前富庶,就算有朝一日再回到和從前一樣的貧窮,但以後的貧窮,絕對和過去的貧窮不一樣。換句話說,文學反映人生,我們這一代走過的足跡,這一頁歷史應即時記下,因為,歷史是不可逆轉的一頁!」 我是金門人,出生在「八二三砲戰」前三年,正是「國、共」兩軍隔著金廈海峽爭戰最熾熱的時期,因此,我的童年歲月,沈浸在砲火硝煙之中,確有許多血與淚、可歌可泣的寫作題材。 於是,我打開腦中記憶的磁帶,讓童年的影像重播。頓時,眼前似有一把時光利劍自晴空劈下,剎那間,令我回到四十年前砲火下的金門農村。 首先,出現在眼簾底的,是砲火下窮苦的童年。意外地捕獲一隻水獺,為了換取學費,我們用鐵籠將牠抬到市場叫賣;「獵獺記」是牠被捕以及原本會被人買去剝皮燉湯吃補,卻因無人出價,無奈抬回家野放的情景。 戰時的金門,共軍的砲彈會炸死人,島上部隊演訓彈藥亦常傷人,我親眼見到戰鬥村演習時,子彈貫穿堂伯父的胸膛,「福伯中槍」倒地痛苦哀號及村民們合力搶救,那是一幅血與淚的交織圖。 為了防止共軍進犯,金門島上無分男女全民皆兵,人人配發槍枝,每季舉行裝備檢查。有一次,我代替父親到墳場旁邊的小學值夜,看守幾百支歷經「抗日」、「古寧頭大戰」等戰役,曾殺人無數的老舊七九步槍,偏偏一隻黑貓來作亂,「難忘裝檢夜」令人餘悸猶存。 我出生在海邊,大海藏無盡,有魚、蝦、蟹,更有各種貝類,家中五兄弟,全靠到海邊撿拾貝類販賣賺取學費,才能唸到金門最高學府畢業,沒有輟學去當兵;甚而,戰地沒有補習班,「海的孩子」其中有人既無補習、也沒加分,卻無礙高分考取醫學系。大海孕育我們成長、茁壯,更是我們時時感恩的「母親」! 「國、共」爭戰期間,除了砲彈滿天飛,還有企圖「不戰而屈人之兵」的喊話「心戰」。我家距大陸只有三、四千公尺,全天候籠罩在共軍高分貝喊話噪音之中,親身領略「記那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更因金門砲彈滿天飛,孩子們經常撿拾廢彈換麥牙糖或賣錢,為了能多掙幾塊錢,我們經常從砲彈鋼胚敲下紅銅,當時根本不懂得害怕,而今每次聽到「流浪到淡水」的歌聲,便想起敲廢彈手殘、眼盲的「金門王仔」,方嚇出一身冷汗,不禁回想起「要錢不要命的童年」。 抗戰勝利以前,金門島上沒有醫療設施,居民全靠採草藥自療或求神拜佛保佑健康。民國三十八年,國軍退守金門之後,村落附近的衛生排,醫官對民眾求診「來者不拒」,而且完全免費,軍醫們為金門醫療事業奠基,「白袍將軍趙善燦」在金門戰火下行醫八年救人的過程,堪稱箇中典型。 「南丁格爾」自動請纓上前線照護傷患,類似的故事,也發生在金門,來自高雄左營眷村、護專畢業的楊玉芬,為了上前線照護傷病官兵,寫信求助於金門縣長,前兩封分別以「無職缺」和「非國防醫學院畢業」為由遭婉拒,但她並不死心,再寫第三封信,表明可以不佔職缺、不領薪水,自願到戰地當照護傷患的義工,縣長終於被她感動,協助達成「戰地白衣天使」的願望。 「血絲蟲病」在金門有百年以上的流行史,平均每七人就有一人被感染,雖不是惡性傳染病,也不至於喪命,但易使人畸形殘肢、喪失工作能力。在「國防醫學院」范秉真教授和徐郁坡顧問的領導下,「金門血絲蟲工作小組」歷經五年的努力,終讓百年痼疾自此根絕,個人忝為小組成員之一,謹以「白色的回憶」一文記錄全程。 金門是海島,早年醫藥不發達,且風沙為患,各村落均設有「風獅爺」當守護神,以鎮風、止煞。國軍退守金門後,為防阻共軍進犯,由司令官胡璉將軍「開立借據」,拆除村落廟宇或空屋,取其磚瓦石塊構築防禦工事;村子裡廟前的一尊風獅爺因而失蹤一甲子,卻讓我無意間挖掘出土,「發現風獅爺」記述著這段充滿「神」與「奇」的歷程。 戰火下的金門,既乏兒童才藝班,更無網路、電視,部隊官兵丟棄在垃圾坑的書刊,雖常是斷簡殘篇,卻是我鍾愛的「童年課外讀物」,箇中書刊作者,許多原在大陸辦報、編報,或是學識淵博的菁英,不乏因抗日熱血沸騰投筆從戎,他們轉戰大江南北,足跡遍及五湖三江,特別是離鄉背井、飽嚐人間悲歡離合,透過流暢文筆躍然紙上,無論是長篇或短文,篇篇文情並茂,令人百看不厭。再三研讀那些書刊,讓我熬出一股熱愛文藝的衝勁,才有機緣進入報社,寫稿與編報遂成一生的職志,更是一家老小的衣食來源。 軍管體制下,頒布許多單行法規,諸如農民牽牛上路排糞,要罰款三百元,相當於彼時教師月薪的半數,窮苦的農民繳不起罰款,只好被抓去關禁閉,衍生一些「牛糞風波」。 金門先賢蔡復一,呱呱墜地即獨眼瘸腳、佝僂駝背,先天身體殘障,但自幼聰明好學,稟賦異於常人,立下「一目觀天斗,孤腳跳龍門,龜蓋朝天子,麻面滿天星」的宏願,曾官拜御史總督,獲賜以「尚方寶劍」,統兵鎮守西南五省,每天案牘勞形,幾乎廢寢忘食,夫人李氏耽心夫婿餓壞身體,以麵粉製成拭餅皮,包捲飯菜供其充飢,衍生每逢元宵、清明時節,閩南地區民間有吃「拭餅」的習俗。我的童年,有一段「賣拭餅的日子」。 砲火下的童年往事,記憶非常深刻,回想起來特別溫馨。只可惜個人沒有生花妙筆,未能寫出可歌可泣的章篇,只能將當年見聞存於腦海中的影像倒帶重播,以文字記錄而已。 「憶往情深」一書,彙集砲火下的童年往事系列文稿,正有感於黃大師的提醒,趁著記憶尚未退化及時記錄,以告慰過往,更為當年拚搏的軍民致敬。本書是個人出版的第八本作品,與先前的「根本真情系列」一般,祈望藉著書刊的發行,讓更多人認識戰火下的金門,並為「不可逆轉的一頁」作見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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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盪年代中的金門戰鬥營
大一上軍訓課,教官談到金門的戰略地位時,會在黑板上掛張金門示意圖的大海報。當時沒有幻燈片投影機,航照又屬管制品,教官只好手繪,然後侃侃而談,從古寧頭戰場的赫赫戰果談到八二三炮戰。讓我大惑不解的是,形狀像一隻蝴蝶的小島,如何能在風雲幻變的國際政治大舞台上,振翅而飛,守護著台灣這塊美麗的海島? 1971年10月25日我國退出聯合國,接之而來的,是與世界各強國終止外交關係的骨牌效應,其中影響最深遠的是1972年2月與日本斷交,就在這種國家外交激烈變化的情勢下,社會瀰漫著強烈的民族情緒,各大專院校學生更是義憤填膺,愛國的情操像一股洪流,激起大家興起「國家興亡,匹夫有責」的使命感。同時,社會也隱藏另一種聲音:海峽的前哨站金門是否能「固若金湯,雄鎮海門」?在這場風雨中,救國團正好搭起政府與大學生的橋樑,舉辦一系列鼓舞人心的活動,其中最受矚目的,則是1972年8月間所推出的「金門戰鬥營」。 這梯次活動只限大專院校社團負責人參加,費用全免。這樣的優惠,當然是有時空背景,也有政治上重大的意義。活動的宗旨很清楚指出,透過實地參訪,瞭解金門的戰地政務,進而關心國防,支持政府的因應措施。金門雖是彈丸之地,卻擁有堅強的防禦設施,任何風雨,都會屹立不搖,這種的見證,在當時的政治環境下,確實是一支強心針。 我當時是以台大海洋詩社社長的身分參加。所有參加人員都必須經過層層的忠誠查核後,才能領到「入境證」登上金門戰地。這次的活動,軍方全力支援,最讓大家衷心感謝的,是在中治軍艦上以及營區生活中,軍方無微不至的關心與照顧。 那是一個風和日麗的好日子,陽光灑滿了一地的燦爛,來自全國各大專院校的英雄好漢與美女學生,齊聚在基隆西5軍用碼頭,教官點完名後,大家興致勃勃登上這艘美國海軍移交我國的軍艦。第一次看到主甲板上各種武器,大家都難掩興奮之情,紛紛向海軍人員提出一些問題。其實,有上過軍訓課,且很認真聽課的學生,都會知道這艘LST-226中治軍艦,俗稱「開口笑」,是美國海軍二次大戰建造的郡級戰車登陸艦,主要任務是擔任兩棲作戰的運輸及搶灘任務。主甲板看起來雖不大,卻能載運戰車,也可以起降直昇機。很可惜,當時未能欣賞到直昇機的風采,不過,甲板上的MK-140mm及MK3-40mm的砲,還有干擾火箭的發射架,終於讓我們見識到廬山真面目了。 出航後,軍艦頂著大濤大浪前進,大夥一時興起,開始哼起「白浪滔滔我不怕」的兒歌來了。正當興高采烈的時候,像火柴盒的艦身,開始不安,猛烈搖晃,讓人吃盡苦頭。約莫半個小時,有人開始嘔吐,大家見狀不妙,紛紛逃進所謂的「坦克艙」,結果,事與願違,引擎的熱風及轟轟的噪音,馬上引爆另一陣的「嘔吐潮」,醫務室的吊床,人滿為患。到了傍晚,幾乎全部團員都「淪陷」!慷慨激昂的鬥志,似乎就要宣佈「破功」。 晚上睡覺沒有溫暖舒適的墊被及棉被,男女分左右二排像沙丁魚般睡在坦克艙的鋼板上,輾轉反側,無法入眠。大夥只好轉移陣地,移到主甲板,漫長黑夜,望著浩瀚大海,天色有些迷濛,海風襲來,挾帶著濃重鹹腥味,想起國家處境的艱難,時代的風風雨雨,一股壯志難酬的悲涼,都在這一個海上夜晚悄悄湧上心頭。 航行二十小時後,終於抵達金門,晨光初現,一整夜的失眠,加上暈艦,大部分團員已經體力不支。這時,只見幾位鬥志高昂,體力超人的女團員,負起「美女救英雄」的大任,把男團員一一扶上軍車,然後殷殷為大夥倒溫開水。主辦單位把大家安頓在金門高中的宿舍,分配好寢室後,教官在百壽堂諄諄告誡,強調戰地生活的規範,要求團員務必遵守戰地的規定。晚上戒嚴時間,嚴禁團員外出,大門二十四小時有衛兵全副武裝站崗,外出要登記。若有撿到空飄物或宣傳品,不應有一絲的好奇心偷瞄或偷拆,應立刻原封不動交給教官或軍方處理。晚上,寢室的門窗要緊閉,避免室內光線外洩,引來殺機。另外,聽到炮聲,要保持鎮定。種種的生活規範相當嚴苛,不過,卻讓大家深深體會到金門戰鬥營生活中的不平凡與驕傲。 報到第一夜,考驗才開始,炮聲響徹了營區,把天空渲染得滿目殺氣,顫慄的身體綣曲在被子裡,直冒冷汗,已分不清楚是天熱還是害怕,當然,大家繼續失眠了。金門戰鬥營規律的生活中,仍有輕鬆愉快的一面。早上做完早操後,第一件功課是讀訓,恭讀總統蔣公的嘉言錄。接著是國際情勢及金門戰略地位的探討。授課教官都是叱吒戰場校字輩以上的軍官,個個口才便給,妙語如珠,上起課來如沐春風,既使是政治味很濃厚的讀訓,卻讓人不知不覺沉浸在勵志的氣氛中。 下午安排參訪活動,第一站先遊莒光樓。這是一座仿古宮殿式的建築,建於民國41年,樓內展示金門發生戰役以來的圖片及武器,對於金門官兵及民兵前仆後繼,勇敢接受戰爭洗禮的事蹟,大家心裡總是蕩漾縈迴,留下很深刻的印象。 金門屬花崗岩低丘島地形,緩起伏的丘陵地幾乎全部由花崗片麻岩構成,這種岩石具有堅硬、質地緻密及不透水等性質,因此,處處都可以發現形狀瑰麗的岩石,讓人驚嘆大自然的雕刻,是如此迷人。戰鬥營活動,自不會錯過這些景點,除陶醉於優美地形地貌及岩石外,更可欣賞到文人雅士的墨跡,如摩崖石刻群的「觀海」,是明嘉靖十四年俞大猷,登崖觀海聽濤時所題。另如「漢影雲根」,則是明末魯王朱以海所題,當時魯王兵敗,鄭成功在此迎魯王寓居金門。魯王如閒雲野鶴,四處遊歷,在獻台山上觀大陸思明州,而題此字,其意為自己如雲朵般飄遊各地,最後到此落地生根之感嘆。這些題字寫出了古人的生命情感,值得細細品味。 金門的地下坑道建築工程簡直是鬼斧神工,坑道寬度大概可以容納兩個人,為增強堅固性及抗爆力,坑道結構是採鋼筋水泥。這些地下坑道四通八達,連結重點戰鬥村及軍事防禦要塞。一旦發生戰事,家家戶戶的民兵就會進入坑道捍衛家園。教官為滿足大家的好奇心,容許我們下坑道,不過只能走一小段,並再三囑咐不得單獨行動,萬一迷路,三天三夜都走不出來,嚇得大家屏息凝神,小心翼翼前進,一直到了坑口,大家才大嘆百聞不如一見,不虛此行。 談到戰鬥村,不能不談金門女兵,所有年輕女性都要以自衛戰鬥編組納入民防體系。第一次看到金門女兵是在上岸的時候,可惜暈艦暈了一整天,無法看清楚容貌。第二次看到女兵是在馬山播音站,個個眉清目秀,精神抖擻,發音字正腔圓,果真是戰鬥營的亮點,不知迷倒多少男學生呢。那天,天氣晴朗,聽到對岸的心戰廣播,傳來了六大保證:保證不打不罵;保證生命安全;保證來去自如;沒旅費,還可以加發,甚至還論功行賞;保證就學就業等。最讓大家驚嚇不已的是對岸竟能即時播出我們這一團學生的名字及就讀的學校,尤其台大學生的名字一播再播,然後還加了一句「歡迎你們回歸祖國懷抱」。事後的追查洩密,就由軍方去處理了,輪不到我們操心。 第一次到金門,發現許多新鮮事,其中最重大的發現是不僅校園裡沒有球場,公共場所也沒有可供打球的空間。金門軍方嚴禁任何可以浮在海面上的球類攜入金門,當然,商店不會販售球類用品,避免作為浮游到對岸的工具。軍事戒嚴時期,這些管制事項有不得不為的政治環境因素,軍民只有共體時艱了。 金門戒嚴時期的標語,無庸置疑是戰地文化的一部分,也反映出軍民生活的基本信念,具相當的權威性。尤其我國退出聯合國後,總統 蔣公以「莊敬自強,處變不驚」的口號鼓舞國人。這句口號很快就轉換成標語,出現在學校、社區、街道及營區等場所。標語張貼的方式很多,最醒目也是最言簡意賅的,要屬太武山上總統蔣公所題的「毋忘在莒」勒石,如影隨形地潛伏在每個人的潛意識裡。 晚上窩在金門高中宿舍,悶得發慌,教官就會打開話匣,與大家天南地北的聊,而讓大家最感興趣的話題則是「水鬼摸哨」了。神秘的面紗終於掀起,原來水鬼摸哨指的是兩岸特種部隊,稱對岸為「水鬼」,自稱「海龍蛙兵」,主要的任務是執行大陸沿海海港岸的偵察及軍事情資蒐集與突擊敵軍軍事設施。聽完教官說的故事後,大夥抱怨這次的活動,名為戰鬥營,卻無戰鬥的氣勢,沒能穿上迷彩裝,沒有機會體驗實彈射擊的震撼感,也沒有野戰戰技的訓練。教官說戰鬥營結束前兩天,會安排一場驚天動地的海上爆破演練活動,一定讓大家如臨戰場。 午後的沙灘,特別炎熱,大家戴斗笠,觀看海龍蛙兵海上爆破的實戰演練。砲艇在湛藍的海面上掀起奔騰澎湃的浪花,融化了天光雲影,爆起的浪柱,像火樹銀花,一朵朵煙花怒放,在天空綻開無數熱血戰士的光芒, 這一幕,展現國軍捍衛國土的意志力與部隊勤訓苦練的成果,大夥報以最熱烈的掌聲。 歸程,還是一樣搭中治軍艦,不過,不一樣的是登艦前要把在金門所拍的的照片全部沖洗出來,軍方人員一一檢查,確認沒有拍到軍事設施或海岸防禦工事後,才能放行。至於軟片,二話不說,一律沒入。因此,能攜回的這些照片,雖然數量非常少,卻見證了海峽兩岸動盪的年代,大學生所要傳遞的心聲;也記錄了青年愛國的情操。 事隔四十年,金門戰鬥營的生活,歷歷在目,這段的記事,應該不只是那個年代的悲情,大學青春的記憶,更應永恆不減的烙印在歷史的脈動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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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零七年‧薄日濁水溪岸
陽春三月乍暖還寒 已乾瘦許多的父親走在前頭 這條伴他和我成長的溪流岸邊 自殘的風吹著 越走越曠遠 我的心 因他的背影而苦涼 溪水已虛 頹喪地隱伏在層層芒草間 如三等病床上方奄奄一息的點滴 剝復蝕生正等待一決 不像我小時候 它勢如萬馬圍住土堤 再把自己飄向遠處 像我飄到南方 而父親仍緊守他的家園 每天看著一團困惑的紅色大橋 不知病情的父親仍惦掛著 老大媽的遶境事宜 雖語息無力 猶有神采 一帖武士道 宇宙最清醒的靈藥 公學校給了他不倒的神話意志 曾經的祖國之行 我的允諾怕是要隨風而逝 氣溫漸高 冷卻常來叩父親的門扉 而且聲音越來越大 父親靈魂痛到連血都咯出來 眾神默默 老大媽默默 彷彿溪岸漸收的暮色 我看到父親深呼吸裡全是 水磨出來的石子 屬於家鄉的系譜和氣味 父親用有限的夢托著 當世界老時 父親 我將拿它來印證我們之間 不黏但緊密的親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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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學會
2012年9月16日金門縣示範中心國民學校第18屆同學會第1屆第1次會員大會成立。同時宣佈行之有年的同學會由10月25日的光復節,跨前一個月,改在9月份,因為9月份,是個美好的季節,秋高氣爽,風和日麗,最重要是慶祝教師節,老師是:(甲班)莊聰榮老師,(乙班)石朝木老師,(丁班)孫廷欣老師,(數學科任)蔡世榮老師,感恩老師一直以來對我們的提攜,關愛和照顧,謝謝您們,並祝我們老師兼大家長,及各位師母,年年有今朝,歲歲有今日,福壽綿延,健康快樂。 「示範中心」這麼美的名字,不知是哪位睿智的專家學者命名,大器又燙金,他像一顆外來石,從不知名的那一端穩穩的降落在我們的世界裡,從今而後,固若磐石,屹立不搖,深植我心。我,何其有幸,能攀上「示範中心第18屆」的龍柱,似乎上輩子早已敲定,准我成為這大家族的一份子。 今天的場面很大,很隆重,入口處放置的攝影機足以震懾人心,那是旅居台灣特地回來的蔡同學幫忙把每一位的倩影悄悄入鏡,讓剎那變為永恆,閒暇時拿出來咀嚼一番,讓甜蜜的回憶佔滿心頭。 與會的同學個個氣質高雅,笑容滿面,甲、乙、丙、丁四大家族依序就坐,大家話匣子一打開就滔滔不絕,從遠親聊到近鄰,從盤古說到現代,每人的話題都有獨特見解,精采有趣,大家洋溢在一片歡樂中。多年不見的同學,孩提時的清湯掛麵,清純可愛,如今每一位都是氣質非凡,典雅出眾,無論是飄逸的長髮或俏麗的短髮都散發出迷人的丰采,這就是我們一起長大的一群,讀書跟得上時代,美麗跟得上時代,微笑跟得上時代的──幸福小女生。小時調皮的男生,現在展現他們最帥最氣魄的話題,就是家庭和樂,子孝孫賢兒孫滿堂啊,夫復何求! 小時候:天未亮,一堆進京趕考的小籮蔔頭,個個精神抖擻,整好服裝背好書包,佇立門口(有家人陪喔!)等著提大汽燈的同學來到,那陣仗和聲勢,比迎媽祖還壯大慎重,大汽燈一到,大家認真的跟著,亦步亦趨,如影隨形,深怕一個不小心,被擠到後面陪阿飄,那肯定不是好玩的事。那種虛心向學,精益求精,團結一致的精神,清晰的刻在憨厚且專注的臉上,看在父母眼裡,真是欣慰呀!請問撐大汽燈的英雄是哪位呀? 小時候:老師為了落實多元教學的目標,教我們種花,種樹,種春風,來!人手一株,全憑本事和毅力,不准偷雞摸狗,不准混水摸魚,要真心誠意對待這棵未來的(大樹)!這下可熱鬧啦!整潔時間一到,大家爭先恐後,拿到水桶直奔園區,接水,送水,提水,澆水,就是想讓它能不能一日長三回,看看花時過了沒?輸人不輸陣,為了它,竭盡所能,傾其全力,盼望它能開枝散葉,日益茁壯,印象中,玉珍同學種的那棵,經她的巧手和用心,比較符合大家的期待。每天的戲碼一再重演,最後來個搶水,追逐,奔跑,互潑,劈哩啪拉的笑聲快與天齊,童稚的笑顏迴盪在園區裡。不知低年級師生是否被我們吵到坐立不安,火冒三丈。 小時候:最美麗的神話就是結拜,只要芝麻對上綠豆,看上了眼,那你就是我們這一國的好姐妹,能被欽點上的,要暗自竊喜,因人多勢眾,至少走路可以拉風,晚上睡覺踏實多了,老大一聲令下,管它教室內還教室外,只要能看見天空,齊聚下跪,朝天三拜,簡單隆重,典禮結束。大姐,二姐,三姐,依序排列,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大姐煞有其事,殷殷告誡,叮嚀再三。如今,時日久遠,都忘了結拜幾次?稱謂是老幾? 小時候:童子軍戴的大盤帽,帽沿大,帽面光滑平整,男生帶著帥氣,女生帶著美麗,我的大盤帽,帽沿歪七扭八,帽面七皺八翹,真不知我阿母到哪裡生出全宇宙最醜的帽子讓我戴,但是,無魚蝦也好,總比沒戴被處罰好。我家後院的牆面,因阿爸準備翻新房,雖然斑駁,卻沒整修,偶而會瞄到老師路過我們家,一再回頭觀看我們家的斷垣殘壁,沒多久,學校的川廊公佈清寒獎學金:沈素英,天哪!我氣極敗壞跑回家對著阿母大吼,哭著說:老師說我們家窮啦!阿母聽完,莞爾一笑說:窮好呀,妳看妳,書讀那麼久,從來也沒拿過什麼獎狀,今天還不錯,來,我們把它貼在牆上,等妳阿爸回來給他看,讓他高興高興。 小時候:面對數學,真的比登太武山還難,四則運算中的先乘除後加減,還是先加減後乘除,我真的傻傻分不清楚,每當看到數學老師,油亮的黑髮,和氣紅的雙頰,就知道手心的皮要繃緊一點,不過說也奇怪,老師的藤條往桌子一(啪),下課的鐘聲也響了,哇賽!汗流浹背,好里加在! 同學相聚,這些童稚點滴一再蒸煮!每人端出來的菜色都不一樣,但輕鬆的神情和爽朗的笑聲卻是一樣。無情的歲月已在我們額頭印上「年過半百」,社會中堅也撐過,中流砥柱也擋過,拚命三郎的日子已過,耳順之年也來到,回首前程,我們仍是最幸福的那一群。唯一不捨是我們(丙班)黃高吉老師,雖先擇日登上佛界,但您對我們的諄諄教誨和循循善誘卻永難忘懷,您,雖已遠離,但對您的思念卻是永恆的! 同學的無私和向心力,真的令人感動和敬佩,您們的認真和奉獻,締造今日團隊的凝聚,不簡單啊!謹此敬祝老師、同學福如東海,壽比南山,身體健康,家庭美滿,事事順心。靜待年年的相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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瑰麗的金門鹽業史
對於中國福建地區之開發,五代十國閩王「王審知」並非第一人,因為戰國時期越王勾踐之七世孫無諸便已建國於此「今之溫州、福州」,嗣於唐朝末年陳政及陳元光父子率軍入閩「約670年,今之漳州、潮州」及陳淵入閩牧馬於浯洲「約797年,今之金門」,為何唯獨王審知「王審知乃秦朝名將王翦後代,生於860年生,卒於925年」被尊稱為「閩王」與「開閩第一」。原因系福建之開發始於其兄王潮「廣武王/生於846年/卒於897年/得年52歲」,發揚於王審知,這是對王審知之功績的推崇。 唐朝末年(875年)黃巢作亂,僖宗皇帝逃入四川,中國天下大亂,生寧塗炭民不聊生,唐僖宗中和5年(885年),王審知與其兄王潮、王審邦隨壽州「今之安徽壽縣」農民軍首領王緒轉戰於福建。王潮因平定福建有功,官拜威武節度使,897年12月24日王潮病卒,副威武節度使繼任即其三弟王審知,王審知繼任後注重文治,全面改革政治、發揚中國文化、四門興學以聚書興教,使人民知書達理、設院召賢以禮納賢,中國福建蠻荒地成海濱鄒魯、開展海外地區之通商及經濟貿易等措施。後梁太祖開平3年(909年),受封為閩王,部下勸他自立閩國並稱帝,王審知力排眾議:寧為開門節度使,不做閉門天子,始終尊奉中原王朝為正統,後唐同光三年(925)年12月12日病故于福州,得年66歲,諡忠懿王,廟號太祖。王審知統治福建期間(897-925),全境出現太平繁榮景氣,蠻荒地成海濱鄒魯,人民不知兵戎達三十年,宋太祖趙匡胤對於王審知之功績,亦是加以推崇。 金門因位處中國福建九龍江口與大陸一水之隔,自東晉五胡亂華始,為中原百姓偏安與避禍之境,歷經唐朝牧馬侯陳淵率諸姓牧馬於此(約797年) ,嗣於五代十國閩王王審知(897-925)墾植為漁鹽之鄉,據黃振良老師2006年3月4日發表於金門日報之浯洲場與金門開拓一文提及金門陽翟浯陽陳氏家譜有下列記載:「始祖陳達公於五代後梁乾化三年癸酉(913年)年方16,閩主王審知旁求元光後,公與兄通同往,留通麾下,授節度使,加公承事郎,領父命,奏鎮同安浯洲鹽場,從之。」,陽翟的開浯始祖陳達,就此登上金門島「管理鹽事」,卜居於陽翟村。可知金門島上早在五代閩國時期即有鹽埕,且必定先有鹽埕,再有陳達前來管理鹽事。到宋代熙寧元豐年間,金門才立都圖、納戶鈔,到了元代,金門的鹽場才正式納入政府管理抽稅,金門開始設場產鹽至今已經有一千一百年的歷史,正式「建場徵鹽」(管理納稅)時間,則有七百年歷史。」,已佐證金門鹽業之開發確實始於五代十國王審知。 迨自元朝統治(1296-1368),因島內之金沙灣周圍設有官鎮埕、永安埕、田墩埕、浦頭埕、沙美埕、斗門埕及南埕(今之劉澳、浦邊至瓊林一帶)、保林(今之西浦頭至古寧頭一帶)、東沙、烈嶼(今之小金門上庫至上林一帶)等十個鹽埕,元朝政府為鞏固政權之實質統治、管理與興辦教育,遂於浯洲島十七都後學村(今之沙美)設置浯洲鹽場司(元代舊址:今之金沙國中游泳池至東埔一帶,官職從七品官)及創建浯洲書院(今之沙美菜市場),自此浯洲島便正式納入中原政權之管理版圖內。明朝創建初期,中國東南沿海諸省屢遭倭寇侵擾,明朝政府為海防之需要,於洪武二十年(1388)令江夏侯周德興派人,開始於浯洲島之舊金城、陳坑、官澳、田浦等處設置巡檢司與築城,並且延續元朝政府對於金門地區的鹽業之開發,造就金沙灣周圍之鹽埕林立,鹽業達到最高峰,1921(10)年出版之金門縣志卷8建設記載:「浯洲場鹽課司舊署在十七都,洪武25五年建,轄倉埕14所,後歸鹽政。浯洲鹽大使廢署在金山宮(萬安堂於元代之舊稱),久圯」及羅至平2010金門行業文化史書中亦記載:「明朝統治時金門的鹽產業到達顛峰,因為鹽場多集中於沙美區,造就沙美老街萬商雲集與百業繁榮之極盛景況,沙美老街舊時更是各宗族間及沙美與金門、大陸、南洋等商業、產業、農漁產品買賣及感情交流之地,更是金門東半島之港都與歷史悠久遠的古鎮,目前沙美老街及附近古聚落幾成廢墟,嚴重阻礙沙美城鄉發展及經濟蕭條嚴重…」,分別印證金門島與東半島之港都(沙美老街)於明代時期,萬商雲集與百業繁榮。清朝中葉以降,金門島因產之鹽質粗黝,金門之鹽業遂日漸式微。1949年國民政府轉進金門後,國民政府為軍事安全考量遂將金沙灣截斷,金沙灣從此不再與中國大陸通商與通航,對於金門之鹽業,國民政府延續日本殖民時期遺留之西園鹽場繼續從事鹽業生產,直至1990年代才正式走入歷史之盡頭。 回首金門島自五代十國閩王王審知於913年派任陳達(16歲)至金門東半島陽翟村管理金門島之鹽事至1990年金沙灣之西園鹽場關閉為止,金門島對於鹽業之開發已歷經一千多年,這是金門珍貴的文化資產,更是一頁瑰麗的鹽業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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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季養生
俗話說:「春耕,夏耘,秋收,冬藏」,秋季是萬物成熟收獲的季節,秋高氣爽,天氣逐漸轉涼,應早臥早起,與雞俱興,以保持神志的安寧,秋季養生,以養收為主。應如何才達到養收的效果呢?以下有幾原則; 一、在精神養生方面: 應陪養樂觀情緒,保持神志安寧,因為秋內應於肺,,肺氣虛,身體對於不良激受性下降,則易生悲憂情緒,悲傷易傷肺,宜儘量投入大自然的懷抱,最好是登高遠眺賞景,可使人心曠神怡,忘掉一切憂鬱,惆悵等不良情緒,是調節精神的良劑。 二、在穿著方面: 應多備幾偉衣服,適時增減,因秋天的天氣常有一天有四季的感覺,白天很熱,早晚則有涼意,但也不宜著衣太多,以免削弱我們身體對於氣候轉冷的適應能力,較容易受涼感冒。 三、在飲食方面: 秋天要少辛多酸,因為酸味收斂補肺,所以要多食一點酸味果菜類,如蘋果葡萄、柚子、檸檬、山楂、甘蔗、菠菜、豆漿、蜂蜜等,以益胃生津。 四、在運動方面: 金秋天高氣爽,是開展各項運動鍛練的好時期,但運動量不宜太大,以防出汗太多,陽氣損耗。若是經常實施吐納健身法,或著是簡易的國軍體操,只要是之以恒,對於延年益壽有一定的好處。 在此祝福父老鄉親們,健康長壽,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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邂逅情緣
有一次孩子們在外地巧遇表親戚,大家都是不約而同參加當地知名的節慶活動,因而在不經意而毫無預期當中,來上一段異地令人驚奇的邂逅。 「媽咪,你猜我們在XXX遇到誰嗎?」當孩子回來告訴媽媽的時候,確實讓家人想了半天也猜不著;不過當答案揭曉之際,大家著實感到極其驚訝,不禁認為哪有如此巧合的機緣呢? 雖然類似極其奇妙的經驗很少見,但是人們很奇怪的總會偶爾遇到,甚至(莫非定律)也告訴我們,有時候某些現象真的很玄奇,明明覺得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卻在不預期當中自然而然的發生了。 所以有些人把這樣的經驗,稱之為(邂逅)的因緣而覺得很有趣,不但為生活情趣增添一些話題,而且也可以津津樂道的和朋友分享。 然而比起這種宛如大海撈針的邂逅,另外一種情況則截然不同,那就是明明居住在同一個生活圈子裡,可是假如沒有特別安排的行程,有時候真的好幾年都難得一見。 對於此種狀況不禁在心裡面思索:到底朋友跑到哪裡去了?難道是沒有緣分嗎?為什麼一年到頭都無法不期而遇呢? 當然會抱持這樣的想法,想必那位朋友在自己心中的分量,應該是比泛泛之交還要深厚一些,可是卻又沒有很密切的聯繫,以致於彼此沒有很多機會見面。 所以此種朋友關係的性質,似乎介於親密和平淡兩者之間,但是卻又多了一份想念的心情,因而才會有類似的思緒出現,好比曾經很要好的一對戀人,就會發生此種酸甜苦辣摻雜在一起的情愫。 「和前任男朋友分開之後,竟然彷彿是斷了線的風箏一般,即使住家方圓距離不過幾公里之遙,可是卻很難以偶然邂逅而相遇呢!」一位大學同學分享了這種典型的心情,似乎印證了上述複雜的情境。 不過她的經驗與心情,顯然已經遠離青澀與難過的階段,所以不再為了那一段戀情感到椎心泣血之痛,反而因為時空更迭之後,不禁多了一些容忍、豁達與想念交織在一起的滋味,並且取代了當初宛如世界末日的感覺,以致於能夠用平常心來抒發這種心情。 於是倘若人們用更恢宏的心態,以平心靜氣來看待邂逅情誼之際,也許可以發現人際關係與美好因緣的持續,都是一種很奇妙而難以言喻的境遇,甚至有人會抱持著一種想法:在冥冥之中是否有一種力量牽引,所以才會讓大家依循著一種無形的規律而移動? 此種宛如棋子走動般的節奏與韻律,也許看似熱鬧非凡的棋盤戰局當中,背後當然是有棋手在操縱,所以能夠展開一場君子之爭的遊戲,並且因為雙方的功力差異,而導致迥然不同的結局了。 因此人們把這種關係的邂逅因緣,比喻成為好玩的下棋遊戲,或許是一種很浪漫的詮釋。 然而更讓人覺得珍貴的心情,則是擁有任何一種美好的因緣,絕非人們唾手可得的福報,因而在分享此種福氣的時候,應該用感恩而珍惜的態度來面對。 因此基於這樣的邏輯與經驗法則,此種珍貴因緣與邂逅情誼的關係,既然是可遇不可求的瑰寶,而且值得人們捧在手掌心來呵護,那麼用另外一種角度來看待之際,人們何不積極創造一些(刻意的邂逅)來增添幸福的氛圍呢? 因為假如隨遇而安的美好邂逅,是一種很讓人珍惜而懷念的緣分,那麼人們當然必須抱持著更為認真的心情來追求,所以用刻意安排的方式,得以尋覓值得等待邂逅之情誼,應該也算是一種生活態度,而且也是用另類思維與逆向思考,藉以維繫一段美麗與珍貴因緣的好方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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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悔的抉擇──寫在《將軍與蓬萊米》出版之前
今年八月下旬,《中國時報》資深記者李金生先生,由《青年日報》記者楊威廉先生陪同蒞臨新市里,針對「金門特約茶室」議題專訪於我。訪問稿並分別於九月九日及十七日,在《中國時報·都會新聞版》以全版之篇幅刊出。坦白說,這段「過去」的歷史能蒙受《中時》的青睞,並由資深記者李金生先生執筆作深度報導,復又在全國性的版面刊出,身為當年業務承辦人,以及《金門特約茶室》乙書的作者,的確與有榮焉。然而,當我看到〈為了蓬萊米少將惡整少校〉這個斗大而聳動的標題時,將軍那副色迷迷的嘴臉,隨即浮現在我腦海裡,讓我原本平靜的心湖,猶如波濤洶湧的大海,內心的激昂不言可喻。這段報導除了根據我的口述外,亦參考拙著《金門特約茶室》書中的附錄─〈沉迷侍應生美色的某將軍〉,也就是〈將軍與蓬萊米〉的濃縮版書寫而成。 不可否認地,〈將軍與蓬萊米〉是我一篇極其重要的短篇小說,但在結集成書時並沒有把它歸類好,以致不能凸顯這篇作品的時空背景與既有價值。即使多年後的此時,每當想起這件事,仍然讓我感到懊悔,甚至經常地思索要如何來彌補這樁憾事。於是經過再三地考慮和斟酌,我決定以它為書名,把爾時將軍醜陋的面目與德性,原原本本地呈現在鄉親與讀者們的面前,讓他們重新看看軍管時期,某些高官不欲人知的醜行醜態。並同時把之前兩篇以特約茶室為背景的作品〈再見海南島 海南島再見〉與〈老毛〉,另加上一篇以白色恐怖為題材的近作〈人民公共客車〉,讓它們聚集在一起,成為一本單獨的小說集。縱令它們發表的時間前後相隔十餘年,但能把它們做一個妥善的歸類,對一位正與時間競走的筆耕者來說,其紀念意義遠勝實質價值。 時光匆匆,在轉瞬的剎那間,無情的光陰已讓我從朝氣蓬勃的青年,變成即將回歸塵土的老年。回顧之前書寫這幾篇小說時,內心的確有太多的感慨。但隨著歲月的更迭、年華的老去,卻也激起我青年時期諸多的回憶,始有〈再見海南島 海南島再見〉這篇小說的誕生。當讀者們讀完這篇小說,勢必能領會到情為何物,以及情的可貴。但情感的衍生確乎相當微妙,非僅要兩情相悅,更要以誠相待,始能持之以恆。這不啻是亙古不變的定律,也與地域、年齡或職業沒有絕對的關聯。故此,當這篇小說在《金門日報·浯江副刊》刊載時,曾獲得許多意想不到的回響和鼓勵。即便時隔多年,仍舊讓我銘記在心。 眾所皆知,在戒嚴軍管時期,金門長年駐守著數萬大軍,金防部直屬的金城、明德、武揚、經武四大營區,以及太武守備區與擎天峰,更有數十顆明亮耀眼的星星在閃爍,他們美其名叫「將軍」。即便多數是身經百戰、戰功彪炳、學養俱佳的將領,但亦有少數不學無術,僅懂得逢迎拍馬求官之道的軍中敗類。如果沒有親眼目睹他們囂張跋扈的醜態,我們始終認為高官有高人一等的品格和學養。可是當他們醜陋的嘴臉暴露在我們眼前時,卻也讓我們大失所望,原來將軍亦不過爾爾。甚至我筆下那位沉迷侍應生美色的將軍,其品德和操守,簡直比大字不識一個的老粗還不如。 回想當年,政戰部所有官兵幾乎都看好留學德國、學養俱佳的王副主任會晉升少將。可是元旦到台北授階的竟是此君,除了跌破眾人的眼鏡,也讓我們徹底地瞭解到卑劣而令人不敢苟同的官場文化,與此時鬧得沸沸揚揚卻查無「事證」的賣官案又有何差別?但是,吉人自有天相,惡人則會遭受天譴。翌年,王副主任除了晉升少將,並調至國安單位擔任要職,其仕途可謂如日中天;而此君不久即被解甲,其原由並非屆齡退伍,而是與酒和女人脫不了干係。縱使我無意揭露將軍醜陋的面目,亦不該把長官的醜行醜態記錄在文學作品裡。然而,爾時所發生的種種事事則歷歷在目,每逢想起,無不在我心中激盪。那時,一提起將軍的尊姓大名或綽號,幾乎無人不知、沒人不曉。唯一不知其醜行者,或許只有他自己。因為他非僅目中無人,亦從不正眼看人,故而也就疏於照照鏡子,看看自己那副不可一世的德性,以及人人欲誅之的豬哥相! 仔細地想想,將軍所作所為,以及他的品格和修養,確實不值得我們尊敬。可是,軍人素以服從為天職,即便我是聘員,亦不例外。無論將軍的人品有多麼地卑劣,或是動輒要屬下立正站好聽其訓話,個個莫不屈服於他的淫威而忍氣吞聲敢怒不敢言。儘管其惡行惡狀以及令人不齒的豬哥相上級長官已有耳聞,可是他依然我行我素、不思檢討,更不把長官的勸導當一回事。終究,歹路走多總會撞見鬼,當三杯黃湯下肚而忘了自己是誰、再次伸出令人不齒的鹹豬手時,終於踢到鐵板。其惡貫滿盈的下場,教人不勝唏噓。這不僅是他罪有應得,也是咎由自取,拍手稱慶的部屬簡直不可勝數,並非只有我一人。 可憐的將軍,在丟官又遭受解甲後,並沒有再次地蒙受命運之神的眷愛,甚至惡運連連、無日無之。最令他痛心疾首的或許是,之前蓬萊米傳染給他的梅毒,隨著官運的亨通,以及經常有拍馬屁的屬下進貢「狗鞭酒」之類的聖品讓他補身,因此毒素在他體內潛伏多年並沒有發作。而萬萬想不到,在丟官後情緒受到巨大影響的當下,梅素竟死灰復燃,毒素不斷地在他體內蔓延、擴散,甚至一發不可收拾,真是應了俗諺:「惡人自有惡人磨,蜈蚣碰見蚰蜓螺」。於是在病入膏肓的情境下,終於走上黃泉路。任誰也想不到,一個堂堂正正的革命軍人,一個蒙受黨國栽培的將軍,最後並非戰死在沙場,而是因酒和女人而亡。 不可否認地,台灣一些在風塵打滾的性工作者,多數已知道金門特約茶室的營業環境,以及來金謀生的管道。於是她們自願承受心靈與肉體的雙重苦難,冒著砲火的危險來到這座小島討生活。即便金城總室及各分室總共只有一百六十五個房間,但數十年來,在「迎新送舊」的情境下,少說亦有數千位從事性工作的侍應生,曾經來到這座島嶼為三軍將士們服務。首先,她們必須面對那些在這座島嶼等待反攻大陸的北貢兵,除了解決他們的性需求外,亦可減少駐軍與當地婦女衍生的感情糾紛;更可避免軍人因壓抑的性無處發洩、而以暴力強姦在地婦女的失控行為。儘管她們背井離鄉,冒著砲火的危險隻身來到這座小島嶼純然是以賺錢為目的。但若以祥和安定的社會層面而言,她們對這座島嶼的貢獻則不容小覷。至少可減少當地婦女無端地遭受非理性軍人的蹂躪和禍害,這是身為金門人必須體認的事實。 固然,軍人必須有健康的身心、強壯的體魄,才能夠「打倒俄寇,反共產;消滅朱毛,殺漢奸。」彼時早晚點名必唱的:「大哉中華,代出賢能,歷經變亂,均能復興,蔣公中正,今日救星,我們跟他前進!前進,復興!復興!」這首莊嚴神聖的〈領袖歌〉,其嘹喨的歌聲迄今仍然在我們耳際繚繞。可是帶領他們出來的「蔣公中正」已客死異鄉,再也不能成為他們的「今日救星」。在反攻大陸無望時,屆齡又要遭到解甲的命運,因此,多少老兵在夜深人靜時含淚低吟:「海風翻起了白浪,白雲瀰漫著山旁,層雲的後面就是我的家鄉……。」或是「我的家在大陸上,高山高流水長,一年四季不一樣,春日柳條長,夏日荷花香,秋來楓葉紅似火,寒冬飛雪過重陽……。」當他們懷抱的美夢破碎時,又有誰能瞭解到他們內心的苦痛,以及少小離家老大不能回的思鄉情愁?每每看到他們搖頭感嘆惘然無助的神情,以及無語問蒼天的悽愴心境,想不教人悽然淚下也難啊! 自從大陸撤退迄今,多少老兵的屍首深埋在異鄉的土地上,成為無主的孤魂野鬼,這不僅是大時代的悲歌,也是那些有家歸不得的老兵心中永遠不能撫平的傷痛。即使公部門曾結合民間善心人士力量,聘請高僧為他們舉辦水陸法會,但是否真能撫慰他們的亡魂?或是讓他們的魂魄回歸故里?誰也不得而知。試想:他們一生忠黨愛國,隨著國軍部隊南征北討,而後撤退到這座離家最近的小島上,等待反攻大陸的號角響起,好衝鋒陷陣、收復河山回家去。無奈一等數十年不能如願,他們內心的苦痛非三言兩語可道盡,甚至大部分均已隨著年華的的老去而凋零。我們不得不為在這塊土地上殉難的老兵,流下一滴滴悲傷的淚水。 即使〈老毛〉這篇小說並非是全部老兵的寫照,然其有家歸不得的心境則是一致的。或許較幸運的是他退伍後,在偶然的機緣下與侍應生古秋美結成連理,而後定居在這個小島上,過著幸福美滿的生活。不管古秋美之前生下的孩子是那位恩客播下的種子,但老毛始終把他視為已出,孩子長大後亦懂得反哺,也因此而死後他的香煙有人來延續,神主牌有人來奉祀。類此,似乎也是少數在異鄉覓得終身伴侶的老兵,內心最感安慰的地方。但這種例子與撤退來台的數十萬老兵相較,仍然相形見絀。 金門地區自民國四十五年六月起,即實施戰地政務試驗,直到民國八十一年十一月始告終止,前後長達三十六年又五個月之久。其間不少鄉親因不知戒嚴軍管的利害關係而一時失察,或說錯話,或寫錯字,或誤觸法網,竟被金門防衛司令部依「戒嚴時期懲治叛亂條例」移送軍法究辦。讓人不可思議的案例是:某鄉親在候車時因一時無聊,用撿來的粉筆在金城客運公司經營的「公共客車」前端寫上「人民」兩字,成了「人民公共客車」。原本只是基於好玩的心理,但卻被有心人士密報,認為「人民」兩字是共匪的「慣用語」,且明目張膽地在公共場所書寫,有「為匪宣傳」的意圖。於是情治單位拿著雞毛當令箭,不分青紅皂白立即予以逮捕,並由武裝士兵押解到「金防部南門新生隊」偵訊、刑求。復押至警衛營羈押百餘日,過著暗無天日非人道生活,再以「叛亂」罪名移送軍法審判。 雖然軍事檢察官偵訊後,依據「戰時陸海空軍審判簡易規程」及「懲治叛亂條例」以「叛亂罪」把他提起公訴,但世間畢竟還有公理的存在,在軍事法庭審判官明察秋毫的審理下,認為「被告並無為匪工作之事證,與首開法條不合,應予諭知無罪,以昭平允」。然而,縱使還給他清白,但其受創的身心與戕害的人格尊嚴則難以彌補。在戒嚴軍管時期以及戰地政務體制下,類似如此的「政治冤獄」不知凡幾,這非僅是受難者的悲哀,也是島民的不幸。可是時至今日,又有那位在朝為官的浯島俊傑或中央民代,膽敢站出來替他們說幾句公道話,或是替他們爭取一點補償來撫慰他們創傷的心靈? 儘管政府訂定「戒嚴時期人民冤獄賠償法」,可是在爾時那個「想抓就抓」、「想打就打」、「想刑就刑」、「想放就放」的威權時代,單行法剝奪了島民應享的權利,高官的一句話就是命令,誰膽敢不服從?試想,又有什麼文件可留存下來當證物呢?因此在舉證困難的情由下,受難者想依法申請賠償談何容易,說它是緣木求魚一點也不為過。故而,它也是促使我根據那份判決書,書寫〈人民公共客車〉這篇小說來記錄這段歷史的原委。如此,不但能讓後代子孫瞭解到戒嚴軍管時期的恐怖,亦可讓他們感受到三十餘年的戰地政務試驗期間,島民身心所遭遇到的苦楚和災殃。 重新審視這幾篇作品,縱使仍有待加強與改進的空間,可是當初創作時的那份心境,迄今仍然在我心頭蕩漾。因此,我必須保留之前創作時的那份質樸,不想更動文中的任何一個章節或詞句。設若爾時沒有在金防部政戰部承辦過福利業務,沒有接觸到那些為十萬大軍服務的侍應生;沒有到過海南島的天涯海角,沒有親眼目睹將軍醜陋的面目;沒有老毛和古秋美這對露水夫妻,沒有看過中華民國四十五年度潭判字第七○號那份判決書,豈能憑空想像出這幾篇作品的人物和故事?故而,我認為這幾篇作品必有它的可讀性與時代性。儘管小說可以虛構,但卻不能與時空背景及常情常理相違背,倘能有如此的體認,即便是虛構的故事,讀來也會有一種真實感。現下把它們聚集在一起,成為一本名符其實的小說集,復以全新的面貌來呈現,似乎並無悖謬之處,亦無矇騙讀者的意圖。 整理好這本書,老家楓香林區的楓葉已由翠綠變成紅色。轉眼,又是落葉飄零的時節,亦是自己人生歲月日暮途遠的黯淡時分。然而,無論是人生七十古來稀,或是人生七十才開始,於我都是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即便人生七十近在眼前,但對我而言則備感遙遠,是否能幸運地抵達終點仍是未知數,豈敢輕言人生七十才開始。因此,我必須把握當下的每一個時光,趁著太陽尚未西下時刻,運用上天賦予我的智慧和毅力,在這塊歷經苦難的土地上努力耕耘。不管種下的果樹往後能採擷到多少果實,不管來日是否能感受到收獲時的喜悅,對我來說已毫無意義可言。我依然會堅持當年投身文學的初衷,以一顆誠摯而熾熱的文學心,與這塊歷盡滄桑的土地相偎倚。縱使在文學領域裡,我書寫與傳承的只是個人的心靈特質,以及對島鄉人、事、物的關注。可是我仍然深信,當四十餘年的筆耕生涯劃下句點,當生命遭受歲月的腐蝕而歸零時,我的作品依舊能在這塊生我育我的土地上流傳,故而,我又有何遺憾可言?屆時勢將含笑地走向另一個美麗的新世界,展開我神遊安樂國的另一段旅程……。 二○一二年十月於金門新市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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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上漂~水黽
下雨過後的水塘上,常常會發現一些快速的滑行在水面像「蚊子」模樣的小昆蟲,牠們其實是「水黽」。因為水黽的獵食行為像極了蜘蛛,所以牠們的俗稱就是「水蜘蛛」!但是牠們的的確確是隻不折不扣的昆蟲,總共只有六隻腳。 水黽屬於肉食性的昆蟲,主要是獵時掉落在水面的昆蟲或其他生物。為了獵食的需求,牠們前腳特化成捕捉腳,可用在其接近獵物時進行獵殺。而牠們的口器則是像針筒一般的「刺吸式」口器,當牠們逮到獵物時,口器會刺入獵物體內並分泌消化脢吸取獵物! 每當有獵物掉落水面掙扎振動引起水波時,來自四面八方的水黽會快速的滑行過來搶食獵物。為此,水黽的體型演化成細細長長的,輕盈的身體有助於牠們「漂」在水上。而且牠們的中、後腳長得細長,並帶有濃密帶油質的細毛。具防水性的「四隻腳」,透過水的表面張力,牠們就能在水面上能作急速的划動。因此我一開始觀察水黽時,誤認為牠們只有四隻腳,因為兩隻前肢通常都縮在胸前。 就我所知,水黽也有聰明的時候!我曾看到了一個令我噴飯的情景。正當我入神的觀察水塘底部是否有小魚或其他生物時,一隻「大水蟻」不小心掉到水面。一瞬間從附近的水草叢裡衝出幾隻水黽,最先抵達現場的水黽,竟然就用了前面的步足將獵物抬起。一開始我以為那是水黽獵食的標準動作,後來發現其他水黽像無頭蒼蠅般的亂逛,我才意識到原來搶得頭香的水黽將獵物抬離水面,使得水波便不再振動,所以其他水黽就找不到目標物了!為了混口飯吃,就連水黽都如此的巧思用盡,令人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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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 金門坑道音樂節─金門翟山坑道
撥弄著琴弦 音符 跳躍 似精靈 在銀河溜答 心滌淨 如嬰兒般燦爛 歡愉的笑聲 甜蜜 似曲音 旋律 也曾澎湃 浪花拍岸 風 吹過 岩層 榔斧 敲擊 岩石與浪花 戀曲 是樂章裡的 外一章 銀河 掉落的音符 水花與岩石 岩石節理間 一聲嘆息 聆聽 船歌 弦 樂 曲 交錯 譜出 岩石與生命 山水戀歌 讓 快樂的音符 帶著 我們的心 出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