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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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金門重逢
大約早上9點半,飛機順利的降落在尚義機場,這是我第一次踏上金門的土地,出機走在停機坪上,見身旁的旅客們總是一個個行色匆匆的擦肩而過;當然,這些旅客們可能已經太熟悉這兒的環境了,自然心境上會與我不同,我不經意地仰頭朝向天邊飄過的雲花兒望去,絢爛的朝陽正微笑似的自雲朵後端慢慢地釋放出他的魅力,我想;如果畫面可以停格的話,誰能說這不就是足以媲美梵谷「日出印象」的另一幅佳作呢。 進入入境室,第一個映入眼簾的是「無線上網島」的標誌,在台灣,即便繁華驕縱的台北,距離百分百無線上網的夢想可能仍有一絲的差距,可是;很難想象,這個蘊含著一千六百年豐厚歷史文化的古城,居然不是用高粱、貢糖、菜刀、風獅爺迎接來賓,而是大膽地向踏入的賓客宣告「無線上網」,這種「我不但傳統;我還更現代」的氣魄,真教我刮目相看。金門;真是一個十足富裕又文明的島嶼啊。 我無意談論金門的美與金門的優質,因為有更多的名流、騷客專美於前,區區拙筆怎敢僭越;但是,讓我提筆振書金門,實有所感,所謂:「他鄉遇故知」,簡單的一句話,大家都能懂,卻未必能親身感受。此行,為文化局舉辦的「文創研習營」而來,文化局貼心安排了一個導覽行程,負責解說的資深導覽員許勇為先生竟是我長達四分之一個世紀不曾再謀面的好友。回溯25年前,勇為兄渡海去台奮鬥,落腳於中和一家由金門鄉親所開設的電子公司工作,當時,我是一位待役需打工賺取生活費的年輕人,我稍晚進入公司成為線上的作業員,而勇為兄是線上的技術員,專門解決產品組裝過程中的維修與研發工作,由於工作上互動的頻繁,勇為兄待我如同手足般的教導與愛護,並向廠長舉薦我升格為技術人員,勇為兄熱忱、積極、勤奮、善於表達,很快的也受到廠長及老闆的賞識而給予重用,在我即將入營前正式接下了領班的責任,也同時成為我們那層樓的地下樓長,掌管了兩大條組裝生產線。在那個年代,市場需求大於供給,我們工作忙碌得幾乎全年無休,偶有假期,勇為兄就會召集一幫子同事餐敘、聊家常,我最多的金門印象就是來自於他的啟發。 隨著我入伍,陣地從台中、高雄、苗栗、馬祖東引、台北,一路不停的改變,因為聯繫上的不方便,便中斷了聯絡。退伍後,我曾試著回到那家電子公司尋找勇為兄,但電子公司早已不知遷往何處而舊址人去樓空,勇為兄的住所也搬遷了。 這段陳年往事早已塵封在心底深處。整整的25年了,沒想到這位久無音訊的老友,居然就站立在我的面前;為我解說著莒光樓的典故,只是當年他那份青春、狂狷、瀟灑、未婚的模樣;蛻變成內斂、沉穩、與有著幾許斑白的頭髮。生命究竟是什麼?我想一位熱愛鄉土的人,能回到鄉土,找到自己的路;用生命回饋鄉土、奉獻鄉土,那麼生命就有了價值與意義。我身為他的朋友而感到驕傲。聽說他現在已經是文化局內專門接待外賓並負責導覽解說的一哥呢!即便我的「他鄉」是他的「家鄉」,這又何妨,就是久別重逢的喜悅。 四海之內皆兄弟,這趟金門行,除驚喜遇上了失散多年的老友外,也結識了幾位奇才:哈林,是前來接機所認識的第一位文化局朋友,角頭外表下有顆木訥、赤誠的心,沿途向我講述了好多、好多有關金門的好。而錫隆局長戮力於文化建設的精神是值得金門人感佩與其他人學習的,在錫隆局長熱情地引領我參觀文化藝廊後,我見到了耳聞許久的傳說人物,古寧頭奇女子;《金門季刊》主編李毓秀,非常吻合我所認知《紅樓夢》中的賈探春:幹練、明確、精細、落落大方。郭哲銘課長則紮實的像是本活用的歷史書,隨口一句都有典故,具有台大歷史系素養的背景,知古鑑今,無所不通,酒膽更是一般人要望塵莫及的。文化局裡臥虎藏龍、人才輩出,不難想像;在這樣的文化團隊基礎下,更好的文化創意將會在金門實現。此外,文學茶坊的掌櫃子李敏德是一位化腐朽為神奇的魔法師,將破舊的營區澡堂幻化成讓人完全有如錯身在地中海浪漫的空間中而讚嘆! 對我來說;金門的人、金門的風、金門的空氣、潮水和歷史,我都深深地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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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讀完了一本書
過年回家,送給父親一本我剛出版的新書,「真命夫子」。 父親面帶微笑,撫摸著新書,翻了一下。 「過年後,到重音那邊,再慢慢看。」父親說完,便迅速地把書收藏在皮包裡。 父親已經八十二歲了,八十歲以後的父親,體力衰退很多,生活習性也改變了許多。 父親一輩子務農,在年輕的時候,讀了很多漢學,四書五經讀了不少,許多論語中的名言,他是背得琅琅上口,文學的書也讀了不少,他心中崇拜的作家,他常提到阿Q之弟,常提到「可愛的仇人」,這本小說。三十餘年來,我們家的報紙,從未停過。小時候,印象相當深刻,每天中午,工作之餘,父親用台語唸報紙,我們要學也學不來。在鄉村,在父親那一輩,算是難得的知識份子。 過去我發表「孝親潛思錄」的時候,他寫信告訴我,他讀的孝經註解,沒有一本像我解釋得那麼深入清楚。我知道父親是在鼓勵我。 八十歲的父親,精神體力大不如前,別說讀書了,就是報紙也不看了。 前兩天利用週末返鄉探望父親。 「你那本書,我全都看完了。」父親笑著說:「書借給別人了。」 我聽了,感到十分驚訝! 將近三百頁的書,在一個月內,竟然被長時間不看書的父親讀完了。 年老的父親,精神體力均不適宜讀書,只因這本書是他兒子寫的書。父親說話的時候,臉上充滿著對兒子的愛。謝謝父親把我的書讀完了。 每當有人告訴我,把我寫的書看完了,內心充滿著無比的感激,可是再怎麼說也比不上這一次,年老的父親,把厚厚一本「真命夫子」,從頭到尾讀完了,內心充滿著無比的溫暖和喜悅。 我實實在在感受到父親的愛,以及他對我出書這件事的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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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與幻境之間
這場感冒來的很不是時候,午后天空仍下著雨,餵孩子吃好藥以後,她也吃了藥,就帶孩子一起去午睡。 吃了藥以後昏昏沉沉的,小的孩子一沾枕就開始睡,由於長期都是睡不好的狀態,她很快就進入了半睡眠狀態,一邊休息著,卻還聽到旁邊大的孩子不肯睡在玩著那一背包的玩具的聲音。 大約過了一個多小時,她醒來念了那孩子幾句,那孩子拎著背包就到客廳看DVD去了,只聽得那DVD的聲音一出來,旁邊那小的孩子馬上眼睛就睜開,咬著奶嘴,動作很快的就噗通下床,小跑步的也去坐在沙發上。 她覺得很累,蓋上棉被閉上眼,想再小瞇一下。 藥效依舊在身體裡作用著,不算真正的睡著,只是身體有著說不上來的疲倦,叫她要好好的躺著,需要好好的休息一下。 她一直聽到客廳裡孩子搶玩具的爭執聲,和DVD重覆播放的音樂聲,她好想爬起來看看他們在吵什麼,但是身體卻不能動,她開始覺得身邊有好多好多的蛇,一隻一隻蜷曲著身子,扭張身子,吐出舌信,她的眼睛閉著,看不見也睜不開,身體像是被綁著似的,動也不能動。 為什麼家裡會有蛇?怎麼會有這麼的多,左邊有、右邊有,她感覺到牠們愈來囂張,在她的身邊蠕動著,那冷冰冰又滑滑的身子,她就快要大聲喊叫了,發不出半點聲音讓她恐慌了起來。 雖然感覺上是在睡覺,但其實她的意識很清晰。 客廳上孩子蹦蹦跳跳的聲音依舊持續著,她試著想要起身將這一切趕走,卻依舊遊走在思緒的邊緣,夢境與清醒的邊界。 這周遭太嘈雜,嘶嘶的聲音佔滿了整個空間,牠們的體積愈來愈龐大,數量愈來愈多,一個一個露出邪惡的眼神,她開始不只是感受他們,雖然沒有睜開眼,卻看著房間裡塞滿了蛇,天花板、窗戶,不停的有青蛇入侵。 這個世界是怎麼了?難道靈魂已經跑出了軀體,還是做夢做到太過於真實,但她的耳裡依舊聽到外頭孩子翻弄著那一箱箱玩具、開著那臺小車的嘰嗄聲。 似乎是一場夢,一場理智能操控的夢,她開始試著不讓夢境失控,試著要動她的四肢,試著要開口罵人,再不這麼做,她覺得她就要醒不來了。 「碰~~~~~~~~~。」腳踏車撞擊了地面,大兒子發出了嚎啕的哭聲。 她突然從床上跳了起來,神經質的拿起糖果枕就拚命趕。 「髒東西出去,滾出我的房間,我的家,出去都出去。」她非常的憤怒。 「媽媽,奶奶。」小女兒拖著一件洗乾淨的粉紅色兔裝外套走了過來。 「肚子餓了嗎?走我們去泡奶奶。」她牽起她的小手,到外頭看看大的孩子。 「媽媽你起床了呀!起床要洗臉刷牙喔。」他抹了抹自己臉上的眼淚。 「媽媽我好痛,幫我惜惜。」他撩起了褲管,指了指紅紅的膝蓋。 「痛痛痛痛,飛走了。」那孩子笑了。 「要不要吃點心。」她發覺她一睡又是一個多小時過去。 「好啊,我要吃布丁。」才擦掉滿臉的淚痕,大兒子笑了。 「好。」小女兒也大聲的喊著。 她一邊準備布丁和果汁,一邊想著那是夢還是真實的遇到髒東西,不管是哪一個,她都一定要強過他們,絕對不能有輸他們的念頭,否則就真的醒不來了。 或許,她根本就沒有睡著,或許,那只是一場夢,一場滿屋子青蛇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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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二首
無卵藝術家 那位道貌岸然的水墨畫者 塗鴉著面具往自己臉上貼 自此無邊無岸無智無得 終年依附著那條兇狠的狼犬背後 高枕無憂地揮灑山水 並為所欲為撻伐異己 數年之後 水墨畫者竟日找不著 他的卵 書與陀螺 這個國家社會的人民 不再閱讀了 讀冊沒路用 歸日親像一顆陀螺 轉呀轉呀轉 那個坐輪椅的秘雕 還搞外遇還擁抱命運的吉他 還黑白講台灣教育世界最爛 一個不識字又沒衛生的卒仔 選舉煙硝瀰漫 政治口水四介灑 伊們最會虎爛 全身軀死了了 只村一支嘴 甭讀冊了 咱來拍陀螺 歸日轉呀轉呀轉 拖著憨憨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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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芳的故事
阿芳是母親在台大醫院開刀時請的看護,身價不菲,日夜兼顧,每天日薪二千元,我們請兩星期。 阿芳中等身裁,皮膚有一點黝黑,芳齡是四十多一點。這是我對阿芳的初步認識。 我專程來台探望母親,自然是天天來醫院報到,陪伴母親。之前,為了母親的開刀,亮姐夫婦早兩天就來台安排所有開刀事宜及至手術順利,安頓好一切後再回金,我接替的是「陪伴」的任務。 其實,母親住院期間,父親夜晚也沒回家,一直是全天候「隨侍在側」的。請看護是因為手術後的母親,特別需要細心且專業的照護,而這些,媳婦們是做不來的。 在台灣這個環境,大家都有各自的工作與家庭的生活壓力,尤其是身處首善之區的台北縣、市,生活節奏緊湊,時間總是不夠用,如果還要照顧年老多病的父母,老實說,根本「分身乏術」。 可偏偏多次申請外傭都未獲准,政府的法令越來越嚴苛,不從人性地考量為出發點。多病的母親,年老的父親,是多麼需要請位外傭來照顧啊。 母親睡著時,父親在病房外走走逛逛,我與阿芳則小聲閒聊,偶爾母親醒了,有時旁聽,有時插上幾句加入聊談。 起初,我和阿芳聊些今天天氣很好及一些風馬牛無關痛癢的事。後來因著天天見面,接觸的時間多了,我們彼此都欣賞對方坦誠的個性,遂敞開心懷無所不談了起來。我問阿芳:「妳有幾個小孩?」 「兩個,一男一女。」她答著,後從皮包內拿出兒女的大頭照給我看。相片中的兩個孩子都很可愛,尤其是男孩,清秀地臉龐像是女孩似地,讓我熊熊錯認他是女孩。 我又問:「妳老公從事什麼行業呢?」 「我公婆家是做六合彩組頭,也滿賺的,他就在家幫忙,從未到外面工作過……。」 「但是,我離婚了,已經快十年了….。」阿芳忽然話題一轉,如此坦然說著,而表情和心情沒任何波動,好似在說一件「事不關己」的事。 這讓我有點小訝異。雖然現今的婚姻結構已大不如前,離婚的單親家庭比比皆是,但是,夫妻感情走到決裂仳離之路,無論對那一方都總是一個傷害。一時之間,我不知該接什麼話? 靜默了一會兒後,好奇歐巴桑的我又問著:「那孩子呢?歸妳或歸他?」 「孩子都歸他,他家境不錯,孩子在夫家不愁吃穿,阿公阿嬤也很疼他們,我只要照顧好我自己就好了……。」阿芳據實相告。 「那妳是怎麼和老公認識的?」朋友介紹?父母安排相親?偶然地機緣相識?我先設想了幾個模式,不知是那一個? 「我和老公住在隔壁村,我們是國中到高中的同班同學,我們從認識到交往,整整也有八年的時間後才結婚的….。」 瞎密?同學六年後又交往兩年,這樣的「愛情長跑」也會出問題?真是匪夷所思。阿芳這個答案讓我嚇一跳,出乎我「意料之外」。 「那…,你們之間是有啥問題?」嘴上這麼問,心上卻想想,難不成是婚姻的「第一殺手」外遇?但是,他們擁有婚前八年的深厚「感情基礎」,照說婚姻基石應是「灰熊鞏固」,怎可能忽地斷裂崩塌?還是真應了「相愛容易相處難」那句話? 「我們離婚是因為他有外遇,他迷上了一個『傳播妹』。」果不其然,外遇真的是婚姻的「頭條禁忌」。但,什麼是『傳播妹』?土包子的我問著。 「就是在KTV陪客人唱歌、喝酒的小姐啦。」是ㄛ,以前不是叫「公主」嗎?何時又改了? 「當友人告訴我他有外遇時,我是『打死不相信』的,他在我心中永遠是那麼敦厚老實的一個人,我們婚後也過得很快樂、很幸福的,他怎麼可能瞞著我去歡場『尋歡作樂』?而更誇張的是像『中邪』似的深深迷上那傳播妹。」阿芳幽幽地說著。 「口說無憑,我要眼見為實。因此當好友掌握了他確實的行蹤後,來電告知我一起前往『抓猴』時,我還心存希望,是好友情報有誤,這萬萬是不可能發生的事……。」 「我那麼地信任他、愛他,為了家,我也無怨無悔地付出,我買名牌衣服給他穿,有美食佳餚也帶回家與他和孩子分享,我把他照顧得無微不至,侍候得像皇上一樣。因為我愛他,愛這個家、愛孩子,所以我盡心盡力、盡其所能地來呵護他、呵護這個家,他怎可背叛我?我怎麼想都想不到啊……。」阿芳繼續說著,往昔的心情一一湧上心頭。 「我躲在旅館外面,真的眼睜睜的看著他們親密的走出來。當時我彷彿『五雷轟頂』,真的氣炸了。」 「我衝過去抓著那女的就胡亂一巴掌賞過去,不想他卻護著那女的,生氣的一把推開我後,開車和她揚長而去,留下憤怒的我。」 「當時我的心都冷了、碎了,他在看到我的霎那,竟然毫無愧疚之心,且全力護著那女的,這讓我全面崩潰,不得不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 「我不能再欺騙自己了,我與他談判,是要這個家庭還是要她?」 「但是,當局者迷的他是『熱在頭上』,吃了秤錘鐵了心,說什麼也不願回頭。」 「到最後,眼不見為淨,我只有選擇離婚一途來釋放自己。」阿芳一口氣傾訴了這麼多後,又接著說:「我老公很帥的,高中時身旁也有不少追求者,但我們有國中三年的同班之誼,我們也很談得來,所以他並未動心。我在學校時也小有名氣,我好交友,和男女同學都打成一片,人緣非常好,我也有不少的仰慕者。但是,我們還是喜歡、甲意著彼此。我常去他家玩,他父母也很疼愛我,對我非常非常的好,這也是我嫁給他的原因之一。」 「其實我錯了,我的思考邏輯有誤。就算公婆對我再好,我嫁的是他,和我同床共枕過一輩子也是他,不是我公婆,他搞外遇、迷戀傳播妹,公婆再好也喚不回他變質的心。到最後還是離婚收場。」 啊,身處現今這個時代,老公太帥也是「一種危機」。即使是已婚,在這個標榜「自由、民主」大肆開放地社會風氣裡,「愛到卡慘死」,誰還顧忌你「已婚」身分?照搶不誤。試問,當今男人能有幾個「定力足」的不受「誘惑」? 「那你們離婚後,他有和那第三者結婚嗎?」我問著。 「沒有,她根本不想結婚,不要結婚,她只要他做她的『火山孝子』,做她的『提款機』供她吃喝玩樂而已,誰要『婚姻的枷鎖』?誰要被他套牢一輩子?」阿芳恢復了平靜的語氣。 「那……,那妳的婚離的不是有點….?」哎,我不知該怎麼說。是「白離了」,還是「離得不值得」,還是「離得太衝動」? 總之,在當下不堪的情境中,婚就離了,誰還能忍受無邊的感情煎熬與精神折磨?而他沒和她「結婚」,不也是件值得「慶幸」的事。 「離婚後,我擔心年老的公婆沒能自己料理三餐,還常買便當回家給他們吃。公婆總也力勸他與我重修舊好,『破鏡重圓』,但惱羞成怒的他竟然不領情,最後甚至於不准我回家看望孩子。」 「而最過份的是當他在沒錢花用時,為了向我要錢,不惜拿孩子來恐嚇、威脅我,如我不給錢,他就要虐待孩子不准吃飯、不准上床睡覺,甚而打罵。算算,我前前後後已被他勒索了近百萬元….。」阿芳說著。 瞎密?天底下竟有如此可惡可恨的男人,有臉向下堂妻要錢,不給還以孩子做為手段與工具。 「但是,妳那來那麼多錢來供給滿足他?」我問著阿芳這問題。 「離婚後的我要養活自己,所以努力工作,最拚的時候我一個人做三份工作,清晨早餐店打零工,白天正職,晚上又跑去兼差做餐飲、夜市……。」阿芳仍以一貫平淡的語氣說著。 天啊,聽到這裡,我瞪大了眼睛,直說:「天啊,妳是女超人嗎?拚到這地步,妳真是太神勇了!」 「後來,我在疼愛我的兩個姐姐不斷地勸阻下終於清醒過來,不再供給前夫需索無度的血汗錢,我換了手機號碼,他轉而逼問孩子,所幸孩子也看清了他的面目,堅稱不知道,私底下我們才偷偷聯絡、偷偷見面……。」 唉,好好的一個家,卻因男人們貪戀美色及迷惑青春的肉體,硬生生地把個家給「毀了」,這值得嗎? 「後來我也想通了,專職當看護就夠了,不想再那麼勞累了,好好照顧自己最重要。現在,我只等孩子平順長大,有能力自立後回到我身邊來,不再處處受制於前夫的威脅中。」阿芳笑笑說著。 雖是離婚離家,但孩子畢竟是自己的心頭肉,仍有割捨不斷血濃於水的親情,孩子是她生活的重心,精神的所有寄託。這真應了一句「有夢最美,希望相隨」。 末了,阿芳輕嘆了一口氣,滿懷感情地坦白說著:「雖然他對我這樣,但我不恨他,真的一點都不恨他,因為在我心裡,我仍是愛著他,永遠深深愛著他的……。」 天啊,阿芳這最後的「真情告白」,真讓我「瞠目結舌」,只能說阿芳真是個現今世間少有的「癡情女子」,即使在歷經身邊人變心、精神折磨與金錢損失的三重打擊下,在心靈深處,她對這可惡又可恨,一再踐踏她感情的男人的愛仍是如此執著,沒有絲毫恨意。 我真不明白,為什麼總有這些個男人中的「敗類」,這些沒心沒肝的可惡男人,他們都不珍惜疼愛像阿芳這種任勞任怨、勤奮節儉持家的優質好女人?難道男人真的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動物?難道他們眼中就只有美色?難道真的是「女人不壞,男人不愛」?這世界變了嗎?變得這麼離譜、可怕,所有的是非、道德、倫理、價值全都扭曲變形了嗎? 接著,我們聊起了她的娘家。而說起母親,在語氣中她有著深深地遺憾,但說起祖母,她感情深濃……。 「我和哥哥、兩個姐姐從小都是阿嬤一手帶大的,阿嬤只有母親這個『獨生女』,從小就捧在手掌心寵著她,如太陽太大了怕她曬,不給她上學;下雨了怕她淋濕,也不用上學,在家吃好、穿好、住好。在阿嬤這樣子的層層保護下,驕縱又極其愛漂亮的母親長大結婚後,根本完全無法適應婚姻生活,無法困在家裡帶孩子、做家事,無法做『賢妻、良母』。母親生下孩子後,就丟給祖母帶,她就放心出門去『雲遊四海』,她不用擔心孩子會冷著、餓著,因為家裡有阿嬤和老公會替她頂著一切。『美麗與享樂』是她一生追求的目標,只有她在外玩累了、倦了後回到這個家來歇一下、看一下,之後又『不知行蹤 』出去流浪、遊盪去了。久了之後,被招贅的老公忍不下去,只有離婚另娶她人。」 「我爸爸是個老榮民,是阿嬤給媽媽招的第二個丈夫。爸爸很疼我,也很照顧著同母異父的三個兄姐,但畢竟是歲數大了,在母親五十一歲往生後沒幾年他也走了……。」「我對母親的記憶就僅止於她很愛漂亮,偶爾回家一下而已。在我們這四個孩子心中,阿嬤才是母親,我阿嬤一輩子都在『代替母親』操勞,她辛苦的養大帶大我們這些孩子,到最後連她在世上唯一的、心愛的女兒還比她早早離開人世,想想,我阿嬤她老人家心中的痛苦不知有多深啊……。」 聽了阿芳對母親的種種描述,讓我想著「一種米養百樣人」。如果不是她親口談起,誰會知道她有一個「特殊的異於常人」的母親,誰會知道她從生下來就沒擁有過母愛,所幸老天賜給她一個全心全意愛她們的阿嬤。 聽了阿芳的故事後,相較之下,我覺得我真是太幸福了。我擁有父母的愛、擁有完整的家。 阿芳是個堅毅勇敢的女性,當初再大再傷的感情波濤如今都已歸於平靜。我衷心祝福著阿芳,也許有一天時候到了,她仍深愛的前夫幡然悔悟,回到她身邊來,還有,一直和她一條心的孩子也會和她相聚一起生活。這樣,阿芳的人生就再也無所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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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風
莫札特歌劇「費加洛婚禮」裡的音樂支支動聽,我最喜歡其中女高音二重唱的抒情詠嘆調「微風」。 公爵夫人感到自己被先生一再背叛,她回憶往日美好的時光,祈禱上帝能夠讓她的先生重新愛她,最痛的是這次先生想染指的,竟是自己身邊最親的女侍蘇珊娜。蘇珊娜同情女主人執著深情的愛,努力居中協調。一方面要躲開色瞇瞇的公爵,一方面努力撮合這對感情瀕臨破裂的夫妻。 兩人於是寫下一封情書,偽稱是蘇珊娜寫給公爵的,由公爵夫人口述,蘇珊娜在一旁寫下。做太太的心中儘管百般煎熬,依舊寄望騙公爵到花園幽會時,能挽回丈夫的心。兩個女人於是就不慍不火的唱出這首精彩的二重唱。互為情敵的女子,不可思議的平靜,應該要吵架的,不是嗎? 電視連續劇裡,正宮夫人跟破壞人家家庭的第三者見面時,經常二話不說先怒賞一巴掌,五爪金龍來個血痕畫花臉,跟著嘴裡要罵:「你這個不要臉的狐狸精,你全家死光光啦!」氣勢咄咄逼人的大老婆,還會聚眾把臭妖精痛扁,另外附贈唾棄的口水。 我是沒那能耐的。前夫多次的外遇裡,我只跟最後這位跟前夫生了私孩子的女人見過面,當時是我不知死活的去找她的。至於要跟她說啥,說實在的我事先一點也沒想,就很愚蠢的去了。 來到她工作的地方,客客氣氣的把她請到附近的咖啡座,她雙手交握胸前、防禦到底的面對我,完全無憂無懼的坦蕩蕩,劈頭就搶了白:「你找我沒用,你自己的老公管不住,先好好檢討自己吧!」我腦門一轟,懦弱無膽的本性全部抬頭,更加緊張不知所措,血脈賁張之餘,力圖鎮靜的我開始打量她。 白淨嬌小的她肯定不像狐狸,而且比我年輕、比我瘦。但我發誓,這跟偏見無關,我真的就是覺得她細小的倒三角眼,完全符合「獐頭鼠目」四字,也感嘆前夫獨具慧眼的好眼光,應了那句「目啁去果丟蛤仔肉」! 整個過程中,她大概擔心我雞貓子喊叫,怕我歇斯底里,怕我扁她。所以她試圖操控主權,一直嘰哩咕嚕自顧自的說,不是她的問題,是我尪愛她,不能沒有她。 更強調她生孩子、養孩子也很辛苦,甚至還指導我正視夫妻感情變質的事實,不要巴著沒有心的男人的軀殼。這樣的反客為主的訓起我來,我看著她的唇,居然有些啼笑皆非了起來。 當她說到:「我的孩子不能沒有爸爸!」時,我想到家裡好幾天沒看到爸爸的孩子,不禁也有了氣。 我記得我聲音哽咽的、開口制止她繼續口若懸河:「你,到底要什麼?你說清楚!」 她先是一怔,停了好半晌,又繼續開始顧左右而言他的說教。這時僅只有國中畢業學歷的她,說了一句經典的話:「你為啥不想想,你只擁有婚姻的所有權,而我有婚姻的使用權,你想了難道不難過嗎?」 我的心在泣血,無力還擊之際,猶做困獸之鬥的依舊擠出那句:「告訴我!你,到底要什麼?」 她哪是希望二女共事一夫?我就是想聽她親口說出,她就是要毀掉我的家。我居然還癡心妄想的奢望她會有愧咎,我是天字第一號大白痴。 當天的碰面,堪稱平和,但卻毫無意義。而我只是被她傷的更透徹、更不堪。跟她分手後,我立刻接到前夫氣急敗壞的怒斥電話,說她夠「可憐」的了,警告我不得再去「騷擾」她。 站在熙來攘往的台北車站前,燠熱刺眼的陽光照著我的眼睛,我感受不到一絲微風的涼意。心在滴血的聲音,讓我整個人從頭冰到腳,萬念俱灰的只想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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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的力量
「……於是,那憂鬱症之苦惱消逝成難以捉摸的夢境,伴隨著古老的快樂、突發的興高采烈─它們模糊成為迴盪的、不明的過去。等待勇氣再次於生命中發出鳴響。」 當作家之一的路西‧蕭(Luci Shaw)寫下她生命所經歷的翱翔與墜落,是那麼貼近自己的靈魂狀態時,我似乎在經歷這本<文字的力量>所帶來奇妙的治癒療效。這是一本由21位美國現代基督教文學作家,融合自傳與介紹對其寫作生涯產生啟蒙影響之前輩作家作品的導讀合集本。 對長達十多年處於「躁鬱之心」的我而言,每每觀詳到其中作家,是如何透過閱讀前輩的生命歷程,檢視自己生命桎梏時的種種複雜心境,進而啟迪他們創作動能或包容生命幽微時的力量。不禁提醒我在峰迴路轉的人生路途中,其實就在孕育那未知且美好的果實。然而,過程中基督徒作家所面臨的宗教儀文及刻板印象卻也是相當沉重及嚴峻的;例如:從文學的觀點及基督徒的角色,是只能專注光明面、單推崇真理、潤飾真實而避免縈繞人性的黑暗面嗎? 本書所探討的作家群相當多元,並有以驚人而多彩的手法表達其對人類真實面的看法。其中影響我至深的是凱倫‧梅恩斯評論下的索忍尼辛;在一個殘酷戰爭背景的年代,承受全然不公義及頑強的邪惡組織,卻能陶塑出強硬並無可撼動的道德視野。索忍尼辛以寫作力量創造了世界歷史,對現代許多人來說也許已經非常陌生。然而,透過書中的描繪,對我的影響卻悄悄醞釀醱酵著。長期生活在物質無匱乏卻似乎找不到時代使命感的我而言,好像找到一個星宿的意象--拯救自我主義下的失喪靈魂。 索忍尼辛在傳記中寫道:「被捕的那天,是悔改並走向神的開始。他的第一間牢房,是他的『情人』,在那裏他才開始瞭解自己的內在生命,傾聽靈性的聲音,最後找到上帝。」並且他的生命準則也恰恰是我心所嚮往之的:「不要去追求那些虛幻的事物-財富和地位……如果你在寒冷中不凍僵,也沒有因口渴、飢餓截取你的內在生命,那就夠了……要珍惜那些愛你、希望你過得好的人,他們勝過世上所有其他的事物。不要傷害或責罵他們,也不要在憤怒中離開他們任何一人……」 而《今日基督教》雜誌主筆者─楊腓力,似乎是在一種痛苦經歷中遇見他寫作上的心靈指引者─鄧約翰;並在多次閱讀其《靈修》一書後,作了:「鄧約翰永永遠遠地改變了我思考痛苦的方式。」的結論。鄧約翰是英國有名的傳教士和詩人,一生誠然在憂傷及試煉中度過。《在危難時刻的祈禱,冥思第17章》一書的其中說到:「當一個人死亡,並不是從書中撕掉一個章節,而是譯成更美好的語言;每一個章節均應如此翻譯……佈道時敲響的鐘聲,不僅僅是呼應牧師,也是為了召喚會眾前來,所以鐘聲呼喚我們大家;只是我因生病距離死亡之門如此接近,更覺得它是為我而敲……沒有人是一座島嶼,完全孤獨而立……任何人的死亡都會讓我感到難過,因為我是所有人類的一員;所以不要問喪鐘為誰敲響(……for whom the bell tolls);它為你而敲!」 多深沉、細膩又光輝的生命觀點。就這樣從他們的筆下刻畫並流傳下來!在書中我看到這些被書寫的人物就像書寫者本身那般的奇特和多樣,就像「站在文學家的肩膀上」;看「沙士比亞的作品如何扣人心弦?」、「盧雲如何面對靈性上的課題?」、「杜斯妥也夫斯基如何對上帝產生熱情?」我透過他們的生命故事經歷心靈救贖的契機,也穿越不同時空文化背景中的甘苦,好似在幽谷中聆聽啟示的回音。盼望更多人也來經歷這場文學的洗滌,讓重重迷障的生命找尋到更寬廣的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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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輩子的老師
孔老夫子有言:三人行必有我師焉。古人也說:一日為師,終生為父。更說:活到老,學到老。面對這些至理名言,總難以理解得透徹、極致,在經過人生一次次的淬煉之後,終於有了不一樣的體認,感受更是深刻。 我深深以為:人生的學習是終生的學習,是一輩子的學習。在不同的階段要有不同的老師來相互提攜,以達極致的效益,能如此,那是最最幸福不過的了,要知道那一股在背後Push的力量,是多麼的重要啊 ! 它恰似一股隱形的支撐力量,讓我們得以懷抱著無比的勇氣向前邁進,所以老師成了我們人生旅途上不可或缺的同行友伴兼良師益友,猶如指引海上船隻的燈塔,更是黑暗中永遠點燃的一盞明燈啊! 身處在瞬息萬變的大時代之下,知識爆發可謂空前,獲得知識的管道大增,相對的老師的地位也大不如前,但是經師易得、人師難求啊!這是亙古不變的定律,所以在我心中,老師永遠有著「舉足輕重、不容忽視」的地位與重要性。幸運如我,在人生旅途中得到無數恩師的教誨,真真是惠我良多,以至於造就了今日的我。 早在六十年代裡,在林金龍校長熱愛桌球的影響下,帶領著我們踏入了桌球園地,當時的我們連球拍都拿不好呢,更甭談到球技了,組成一支球隊的人數也不足,所以結合了金寧與古寧兩校組成一支金寧聯隊,參加金門縣(65)教師盃桌球錦標賽,這無意間闖入叢林的小鹿竟以黑馬之姿,讓人措手不及的抱走了教師盃女子團體亞軍獎座,而我也意外的贏得女子組的個人冠軍獎盃,這份殊榮與僥倖讓我興起應該認真練球的決心,以求得「實至名歸」的美譽,而非僅僅是浪得虛名一場。當時所幸遇見了不起的桌球教練─林建中老師,回味起那一段練球的日子,還真是溫馨有加,特別是在夏季裡,動不動就滿頭大汗,何況是奮力揮拍、幾番廝殺之後,常常是汗流浹背、暢快淋漓,而我又是這麼認真學習的好學生!我,可是學什麼,像什麼哦!絕不偷懶。由此你當可想像那如雨下的汗水吧!原來流汗也能帶來快樂的身心、舒暢的人生。而我們也常常為了參與比賽,徹夜勤練球技,有道是 : 臨陣磨槍,不亮也光,當然勝敗乃兵家常事,就本著運動家的精神,勝不驕、敗不餒,人生就會快樂許多。 說到「游泳」,在我們所處的時代裡,全金門唯一的游泳池就是地處第三士校(現今的幹訓班附近)的游泳池,當時民風純樸,交通也不十分便捷,想到山外,那可是一個很遙遠的地方,顧名思義,就是在山之外,可見有多遙遠啊!你想像中有多遠它就有多遠吧;當年游泳人口不多,也只有在夏季裡才開放游泳池,所以在我心中,游泳只是個想像中的名詞而已。而一般小男生為了消暑常常偷偷跑到池塘戲水、游泳,毫無危機意識,更無警覺心可言,所以發生溺斃事件時有耳聞,小小生命就這樣結束寶貴的一生,叫人惋惜、無奈!因為當時大都是自己亂游一通的,只要下得了水,會個一招半式,那可就是人人心目中稱羨的大英雄了。 我家大姊就是我的游泳啟蒙老師,她的了不起就在於她能無師自通,僅憑著她撐著一把傘,在大熱天的午後,坐在游泳池畔陪伴孩子們的學習過程中,自己觀察入微的學會了抬頭蛙式,真真了不得啊!所以我在她獨具慧眼的教導下,游個二十五公尺沒問題,但尚不及五十公尺;因為能夠游完五十公尺,才算是真正學會游泳,所以還有待繼續努力。後來帶領侄兒們參加救國團舉辦的游泳訓練班學游泳,又在黃金魁老師的耐心教導、愛心鼓勵下,克服了心理障礙,從最深的二公尺處往較淺的(120公分)另一邊游去,皇天不負苦心人,我終於克服了心中恐懼,游完了五十公尺的壯舉,當時的喜悅非筆墨所能形容,也奠定了我日後對游泳的酷愛、甚而欲罷不能的瘋狂地步! 高中階段有幸受教於黃書文老師的門下,小小心靈總是十分仰慕老師的才華,他上起課來總是引經據典、內容充實,讓人留連於文學的殿堂之中,不覺間花香沾滿襟,他真不愧是一位飽讀詩書、學富五車的才子,所以聽他上課是一種享受,因他總能佳句不斷、出口成章,好佩服他的滿腹經綸,恰似一本活字典,至今還是一幅美好影像留在腦海裡蕩漾。猶記得他還誇讚我的名字改得好,特別還提到這「一」字師的典故,只是當時的我欠缺慧根,如今已不復記憶典故來由,只記得有「這名字改得好」這麼一回事。 大一的國文老師黃麗貞老師亦是一位和藹可親的老師,就因她的美言一句帶給我心中永恆的溫暖,我的第一篇文章就給了我全班最高分,叫我好訝異!我何德何能的給了我84分,我忘了題目,只記得是抒發心路歷程的文章,所以比較能暢所欲言,自然文思如泉湧,揮灑自如、欲罷不能,但總還是感謝老師的鼓勵,帶來自信。有了信心,碰上難題自可迎刃而解,所以,老師的一句溫馨話語常能改變孩子的一生。學期末又教我們創作對聯寫作,此時的我寫了「青菜豆腐為珍味琴韻書聲有洞天」的對聯,不但反映出我大學時期生活之艱苦,也訴說了琴韻書聲的有情世界,這一路走來,雖然滿是艱辛,但也無可後悔。 在我的童年裡,從沒見過鋼琴,一直到馬思聰先生來擎天廳勞軍演出之後,送了金門十台鋼琴,金鼎國小有幸也分到一台,從那時才開始了我的學琴歲月,也因而改變了我未來的人生旅程。陳逸豪老師是一位非常優秀的好老師,完全是免費教學,對學生有極大的影響力,在金服役期間可稱得上是「桃李滿天下」,毫不誇張,他指導過無數的合唱團,只要一經指導不是得到特優至少也可得到優等的獎項,絕不誇張,所以在金門音樂界的貢獻可謂成績斐然,至今還叫人歌頌、懷念!就因有了陳老師的鼓勵與讚許,讓我有勇氣再次的向前邁出了一大步,人生旅途因而更加的燦爛繽紛、耀眼奪目了。 因而現階段的我還是持續不斷的學習,因為學無止境啊!千萬不要因為年紀的增長而停止了我們學習的慾望與追求完美的信念,我深信:學習是種快樂,是永保青春的不二法門。要知道:人人都有著容易凋謝的青春,唯獨這顆向上的心會散發出無比的活力來,讓你永遠年輕、魅力四射,猶如夜空裡那顆最閃亮的星辰。而學海無涯唯勤是岸,只要有向上的決心,再大的險阻都難不倒我們;只要充滿興趣,那就是一股強而有力的支撐力量;只要本著「一勤天下無難事」的決心,一切都可圓滿、成功,那是最堅強的後盾啊! 幸運總是照拂著我,在畢業多年之後與林老師再續前緣。林桃英老師可說是一位師者的典範,她依然不斷進修,教法也隨時代潮流而更新、修正,尤其擅於激發學生內在的潛能,並給予鼓勵與信心,增益其所不能,讓人如沐春風,樂於學習;還有那慈祥、親切的態度,猶如和煦的朝陽,讓人樂於親近,更似一股暖流,溫暖你在藝術殿堂裡的戒慎恐懼、惶惶不安,因為藝術之都是那樣的高不可攀啊 ! 在永無止境的追求之下,讓人永遠如臨深淵、如履薄冰般的膽顫心驚,而她讓你化解了不安,帶來自信,向前邁進。她儉樸成性、注重養生,家有一零一高齡的父親,家門外則面對台北一零一大樓,兩相對照,人生諸多啟示盡在其中,相信在基因遺傳之下,林老師將來應也是百歲人瑞首選。凡此種種,不論在學識涵養、人生諸多啟示,在在都是令我佩服、尊敬與嚮往的。 人生的每一個階段,除了有老師的指引與督促,尚有隨處可遇的先知、先行者,所謂:三人行必有我師焉。再說: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只要是有好品德的、有才華者、有好口才的、修為到家的、犧牲奉獻的大好人…等,不論輩分、不分年齡大小,都是我心中渴望學習的偶像,所以處處是教師、人人皆可為吾師,因而可成為我的良師益友的比比皆是。特別是劉老師、陳老師、鄭老師、許老師、洪老師…等,都成了我時刻向他們請教的良師益友,他們不論在為人處事、寫作園地、心情故事…等,在在都讓我受益良多,讓我得以蓄足資糧再出發,也印證了活到老學到老的快樂真諦。所以只要我們能不恥下問,放下自己的身段,虛心求教,本著活到老學到老的精神,那麼學習將是件快樂的事,勝過神仙。我深信:只要是我們想學的,只要願意付出心力、認真學習就必能有所收穫。一顆認真向上的心是最基本的原動力,而人的所作所為,完全視心之為用,因而要時時勤拂拭,不使惹塵埃,心動就要行動,所以只要是我想學的,我必定抱著無比的毅力去克服一切的困難,挑戰一切難關,不達目的絕不終止。 所以人生的幸福在學習,若能擁有一輩子的老師常相左右,快樂學習,那就堪稱得上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了;若能永遠做一個快樂的學生,活到老學到老,無憂無慮,讓心境永遠年輕,那你就是名符其實的「不老仙」囉!人生至此,夫復何求?我,希望永遠是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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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間
霧濛濛 前面一片模糊 摸索間 發現前面有一道門 我用力給推開 走了進去…… 卻發現前面又有一道門 我又用力給推開 走了進去…… 又發現前面有一道門…… 原來有許多門…… 搞了半生 流了一身汗 原來我總在 許多門與門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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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妳等我
那天晚上,一場父子激烈的爭執後,望著滿桌的飯菜,我氣沖沖地甩門走了。回來,已是夜深,妳仍在等我。 回家了。妳抬起頭,微笑著,緩緩將書放好。一整晚的燈下夜讀,所亟待的,只是等候兒子歸來時,對她投以平安的眼神。 妳還穿著我憤然離去時的家居服,平靜地坐著看書。老花眼鏡兩端的金邊細鍊的光芒映照在妳的頸項上,被餘光掃射到的細紋,遠望,像是條條堆疊的年輪,刻劃歲月在妳身上留下的痕跡。 「餓不餓,我來煮麵。」「哦!」我隨意地應和幾聲,坐在面對廚房的玄關兀自脫鞋。鑰匙掉了,回頭撿鑰匙的當下,或許是那時心有所感,但更有可能是在二十幾年的生命中,從第一次這匆促的一瞥,我無心地看見妳的頭髮。驀然,我愣住了。 我被一種交錯的情緒所震懾,有感傷、有感動。妳不算老,行年才五十幾,鬢邊與額際已出現輕霜,記憶裡的烏黑柔髮漸漸轉換顏色。是這個家讓妳逐漸失去年華璀璨的丰采?是我的拂逆使妳皺紋深邃?熒微的燈光下,原本平淡無奇的銀絲,竟呈現一抹溫暖的珠灰色暈。 妳雖然有一頭灰黑夾雜的頭髮,卻不曾嘟嚷要把頭髮染黑。女友在意的:「看見一根白髮,代表我不再年輕了」的隱憂,在妳身上似乎都感覺不到。我仔細端詳妳的身態,一頭華髮也隱然舞動出溫柔動人的怡然自得。倘若,白髮之於女人是個難以接受的事實,同為女人,為何妳能安然看待它的存在? 當孩子們逐漸長大,負擔一年比一年沈重時,妳的頭髮就開始抗議了。而當兒女逐漸享受青春的甜美時,當母親的女人,歲月悠悠,卻關心於孩子的學業和發展,煩惱油米柴鹽的生活瑣事,早已不管鏡中的髮海又出現幾根白髮,溜走的青春不只在額頭或頸項裡表現疲態,也在頭皮上揚起抗議的旗。 妳額頭上的細紋,雙手的厚繭,是多年來對兒女的愛,對丈夫的包容,對這個家所做的犧牲。經年的磨練,妳已成為一個柔韌堅強的女人,寬厚得足以承擔起任何歲月的重量。 大哥及二姊都已獨立,建立自己的家庭。我呢?妳說,我的脾氣比小油坑的硫黃氣還熾烈,動不動就為了小事生氣,如今也面對生涯上規劃的難題。這些麻煩事,妳也默默以柔性的力量一齊跋涉、扶持。 靜觀妳在廚房忙進忙出,我頓有所感。我想從背後環抱妳,對妳說:「媽,妳辛苦了!」卻困於如何跨越迢迢的時光距離,以最適切的語言表達我對妳的感激。 「媽,謝謝妳等我…謝謝妳!」妳轉身與我對視。兩雙匯談的眼眸,一對微笑,在燈光擰熄的客廳裡,晃漾出心動的交流。母親的苦與樂,突然在人子的心海激盪出一泓暖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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遙想﹐四分之一的月
一張蒼白的臉高掛星空,為了施捨光彩於人群,月亮得偷走人們的空白來粉飾皎潔臉龐,當中包括你的一大片空白。是月亮怕自己不夠皎潔,因而搶走你的嗎?我倒想會會他,為你討個公道。你的後半生,都在這一刻,成為月的一部份,刺痛我們的每一吋淚光。 中秋夜,月圓人無緣,想在瀰漫烤肉香的巷道中,試圖嗅出你馳騁於風的氣息、你的笑意,但你早已冰封高空。人人盡知「世事無常」,但我不知它怎會無常得如此迅速、令人暫時忘了如何傷悲,如何思念。 對地球來說,四分之一的世紀不算長,對六十億人口來說,數千萬分之一的生命也不多。但在此刻,這些人們用心祈求,奢望你能再有笑有淚,伴我們度過每一次的中秋節。 我們常說要珍惜身邊的人,但問題是:「我們可以無時無刻在他人身邊照顧、叮嚀他嗎?」所以推本求因,我們首先要先照顧好自己、愛自己,不要讓親人朋友時時為我們擔心。將這份關懷維持在中庸的尺度,讓人與人的距離保持一個黃金比例。 中秋的月亮即將西沉,我的明天也將東升,但你的夢還能有東昇的機會嗎?我廉價的哀傷,永遠也買不回你眼眸的悸動。如夢般,對於你的種種,我們只能回味。我想,你是有意的吧!因為總是好熱鬧、不甘寂寞,所以想讓關心你的人,每年都在中秋賞月時,陪伴著你走過這想念的一夜。 親人的眼淚會隨風而乾,朋友的傷心會慢慢過去。冬去春來,獨自睡在骨灰罈的你,是否還能向兒時歌謠唱的一樣「一暝大一吋?」如今北台灣的寒風斜雨,想必使你想寫詩和品詩。然後,置身於詩中天地,徜徉過去在世上所無法體悟的俗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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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梁濟﹑王國維到老舍的〈斷魂槍〉
近讀兩篇文字,一是沈衛威的〈文化保守主義者的極端取向:自殺的文化意義〉(文出其所著《回眸學衡派》一書)一是老舍的短篇小說〈斷魂槍〉。原本乍看互不搭軋的兩則故事文本──前者講的是文士的死,後者是講武人的某種死與不死──到頭來,竟然匯流在一起,這時我們才赫然發現,原來兩者共有著一條血脈。 讀中國近代史的人都知道,一九一七年是中國新文化運動開始風起雲湧的一年,就在隔年時十一月十日,北京淨業湖畔有人投水自盡,此人名梁濟,在此之前他只是名默默無名前清小官,從他稍早預謀留下的遺書(敬告世人書)當中,可以看出他是個雖誠篤,如今看來未免迂腐的傳統儒生: 吾今竭誠致敬以告世人曰:梁濟之死,係殉清朝而死也。吾因身值清朝之末,故云殉情。其實非以清朝為本位,而以劫年所學為本位。吾國數千年,先聖之詩禮綱常,吾家先祖先父先母之遺傳與教訓,幼年所聞,以對於世道有責任為主義。此主義深印於吾腦中,即以此主義為本位,故不容不殉。 梁濟用殉清來重倡儒教名倫綱常,挽救他心目中時代的墮落。此事發生後九年,即一九二七年六月二日,清華園四大博士班導師之一,著名學者王國維,亦在北京投昆明湖自殺。王國維沉湖之前,亦曾給其子王貞明留下遺書,但遺書中只交代後事,對於死因,唯有「五十之年,只欠一死,經此世變,義無再辱。」草草數語,徒留世人諸多想像,解讀的空間。但《回眸學衡派》一書作者沈衛威為梁濟和王國維的自絕下了一條註語,那就是:「文化保守主義者的極端取向」。 相對於這些精英知識份子,當面類似的時局巨變,中國另外那些較屬於社會低下階層的人,他們的應對又是如何?老舍短篇小說〈斷魂槍〉的本事,提供了一個和前者「有趣」的對比。〈斷魂槍〉的故事發生背景可能要再早些﹝或相當於朱西寧短篇〈鐵漿〉故事年代﹞,但無非也是來到一個新舊社會興革交替、傾軋之世代的關卡。有些東西──包括精神與物質,都將挾變革的巨浪以俱去,不再復返。在小說裏,這次遭捲滾的是沙子龍國術拳腳功夫(五虎斷魂槍)及其鑣局──這裏不妨將之視為中國傳統古老文明的表徵。有了槍砲、火車,走鑣的行業沒落,沙子龍封鑣,其門下徒眾,或改做論斤計兩生意,或在廟會賣藝。這天,在土地廟賣拳腳的大徒弟王三勝遭人踢館,被打得灰頭土臉,來者不善的強龍是姓孫的老頭。但此人項莊舞劍,意在沛公,他真正要找的對象是沙子龍。王三勝把孫老者帶到師傅沙子龍住處,孫老者要沙子龍把那套「五虎斷魂槍」獨門絕學傳授給自己,後者拒絕了。傳出去的醜話是沙子龍怯於和孫老者比武,他自知技不如人,害怕了。從此,沒有人再如昔日,為沙子龍吹騰。耐人尋味的是沙子龍的應對態度,他當然並非怯戰,否則這一切便是個諷刺鬧劇。他不傳絕學,寧願在星夜無人時演練給自己看,暗自微笑著說:「不傳!不傳!」或評之為於抱殘守缺、頑冥不化,亦恐怕失其題旨。老舍在故事開始前先題一引文:「生命是鬧著玩,事事顯出如此。從前我這麼想過,現在我懂得了。」顯然的,這一番話是小說的題旨,可以用來詮釋眼前這位過氣老拳師沙子龍的的一生景境──包括其外在現實及內心景境。別人怎麼來評價沙子龍的「退縮」我不知道。在我看來,他不動聲色,安坦接受了時代及命運的安排,(這同樣也使我聯想到沈從文短篇〈夜〉那挖掘老伴和自己墳穴的老頭子)你儘可以嗤笑他面對命運時的乖順,然而他默默忍受身份喪失的痛苦,並保持一份優雅的身段。他把自己那即將被時代汰除的舊價值一併帶入墳墓,不再傳承下去;他是個武人,卻能知命,不橈逆時運的巨流,甚至能微笑以對,使得自己從這場悲劇中頓時解脫其悲劇之軛,而免受其凌辱。對比下,其視境、其心靈,難道不是較之身為頂尖文士的梁濟和王國維之輩更為澄明,更為恢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