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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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東刺槍行略記與發想
又有台東行槍之旅,此次是應台東中央軍事院校校友會林威志理事長之邀,於校友會年會做刺槍術操演。 林威志理事長,也是台東縣的議員。前年,高雄與台東兩地的刺槍隊在太平部落會師時,他本要前來與我們會面,卻因臨時有綠島之行未能如願。雖然緣吝一晤,當時除了台東的體幹班刺槍夥伴沙布絡、傳銘、永昌、登裕同來共襄盛舉之外,當地的校友會也有不少熱心人當場助陣。林威志理事長更委託重要幹部捎來慰問之意。一時之間,後山刮起刺槍風雲。 其後,我趁返鄉省親之便,順道與體幹班進修班薛松雄學長相約在85度C喝咖啡,林議員特地撥冗前來,席間初步有了結合地方與校友會之集會做刺槍操演的共識。 之後,疫情漸趨嚴峻,各種集會都告暫停,我們的約定遲遲無法兌現。 直到疫情趨緩,台東中央軍校校友會計畫召開年度會員大會,薛松雄學長在幹部會議提案,我們終能踐履台東之行。 年會前一日,刺槍隊一行七人從鳳山搭火車出發,進駐台東英雄館。稍事休息,我們揹起槍袋,信步走至鯉魚山腳下的公園練槍,凌晨即起從台北驅車而來的憲平與我們會合。那時,人約黃昏後,鄰近的市集人潮滾滾之際,也有不少人駐足旁觀。當晚,薛學長作東為我們接風,同桌校友會陳文泉總幹事代表林理事長悃悃致意。 翌日十點,校友會年會假於更生路「一家餐廳」召開。我們先期抵達熱身預演。 年會之前,我們先做操演,為大會暖場。操演的項目有團體刺之基本刺槍、第一、二教習,以及對刺。 會議中,台東縣饒縣長、吳議長、多位議員,以及各單位的理事長與代表紛紛蒞臨,滿堂貴賓,堪稱盛會。其間,理監事改選,以及各項提案也都順利通過,其中關於各個軍事校友會整合的提案,也獲大家認同,此舉誠屬創建,令人耳目一新。 大會之後的餐會,氣氛融洽且熱烈,圓滿完成,我們再搭火車賦歸。 再次台東行槍,謝謝台東中央軍事院校校友會的盛情邀約與款待。此行,不僅實現了當初的約定,更是引起關注。不少前輩們都對刺槍隊豎起大拇指稱讚,但願因此引燃後山組建刺槍隊的火苗。 行旅之間談及台東招募中心於會中的招募宣導,觸發一個想法:將退伍的刺槍隊與現役的官兵結合做戰技展演,既能招徠更多有志軍旅青年,又能充實後備動員能量、增強全民國防意識與心防,此舉數得,值得推展,而其起步則是周日刺槍隊合練。休假以刺槍術做運動,不是空談,退伍多年,一群年過半百的老兵已經做了五年的示範。歡迎現役軍士官兵加入,落實與發揚軍民通用刺槍戰技運動。 南迴鐵路上略記上述感懷之後,隨即傳送林威志理事長聊表謝意與敬意。行旅中,接獲回信,他說會後他們做了研討,初步有了於元旦升旗典禮做百人刺槍操演的共識-這也是他多年前就有的發想。此案得以付諸實踐,誠屬創舉與壯舉,我們樂觀其成,更願共襄盛舉,略盡棉薄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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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說】歹命人
但他們兄弟倆回鄉,並沒有引起村人特別的注意,也沒有像「番客」從南洋回來時那樣,整棟房子都擠滿著來「分番餅」的大人和小孩,以及來探視的村人。村人看到他們兄弟倆神氣活現、不把別人看在眼裡的樣子,打過招呼就走,唯一逗留較久的只有福生哥一人。可是他們似乎忘了福生哥對他們一家的照顧,非僅沒有帶點禮物送給他,反而有瞧不起他這個種田人的意味。福生哥也相當識相,不會熱臉去貼人家的冷屁股,待了一會就逕行回家。 而且有流言傳出,他們兄弟倆在台灣並非憑勞力致富,而是以投機及不當的手法歛財。至於是什麼不當的手法,善良的村人也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來,只是聽說而已。但所謂無風不起浪,旅台的鄉親不計其數,來來往往也相當頻繁,如果不是有人知道內幕消息而傳回來,又有誰會知道呢? 然而,不管傳言是虛是實,他們兄弟倆在台灣賺了不少錢則是事實,從他們一口氣寄回五十萬元給秋霜修理古厝,即可得到端倪。他們也因為有錢而躋身在高等社會裡,住的是高樓大廈,出門有進口汽車代步,吃的是山珍海味,過著富商巨賈的闊綽生活。可是一回到家,彷彿置身在兩個世界,對於家裡的一切,無不嫌東嫌西,簡直讓身為母親的秋霜無所適從。(三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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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末年終
北風橫掃過山巒,如雨落般的吹散在山間的石階上,那還存留在樹梢上的槭楓葉,也由先前的深綠轉為黃褐,再由黃褐轉為酒紅。 偶而幾天的陣雨,有時又會再現藍天,此時,隱隱約約的可見,有如棉花糖般棉絮狀的浮雲,飄散在天際間,十分的美麗與壯觀。 走進了山間的古厝村落,東北季風就像是個不利索的老人,它呼嘯的穿越了村莊裡每一個北邊的窗櫺,然後又莽莽撞撞的穿過了廳堂,它七零八落的亂掀起了日曆的扉頁,日曆就這樣被它搞得歪歪斜斜的躺在樑柱上,很明顯的可見,那差參不齊又微露出農曆的頁角,是今年的那些節日?阿嬤見狀,一邊整理收拾著,又順便看著日子,阿嬤瞇著吃力的眼神,無意間看了一下,農曆的「冬至」是那一天?然後掐指,不知在算計著什麼?不一會兒,她便騎著單車,獨自往隔壁西村的方向離去了。 每到這個季節,村子裡,早已過了秋收的季節了,阿嬤一定是趁著過年前的空檔,去隔壁西村打工了,她去幫忙醃漬些醬菜,也順便替家裡賺些過年的加菜金和紅包錢,然後再去約嬸和姨婆,一起下山進城裡採買些過年的用品,以免年關將近,人潮擁擠,百物齊漲。 阿嬤那個年代的婦女,都具有「精打細算,勤儉持家」的特質。在阿嬤的一生之中,人生最重要的事,不是功成名就,而是每天怎麼盤算安排好家中的「柴、米、油、鹽、醬、醋、茶」和照顧好兒孫,這才是婦女們,應盡的本分。 而到了歲末年終,也是村子裡最忙碌的時刻。 「過年」,不僅是自家事兒,還是娘家和婆家,兩村裡的大事兒。 那時我們年幼無知,物資又缺乏,過年「穿新衣,戴新帽……迎財神,放鞭炮,看廟會,鑼鼓喧天,舞龍舞獅,很熱鬧……。」這種景象,有時只能在兒歌裡才看得見。吃好料理,領壓歲錢,那可是期待了一年,但未必能實現,有時還得看老天爺的臉色,倘若今年風調雨順,田裡的農作物大豐收,那家中必然會有慶賀,相反的,如果今年田地欠收,那阿嬤為了不讓我們這些孫輩們失望,也就只能拆卸下,家中老舊不堪使用的棉被,將棉被裡的棉花取出,再配一些平時阿嬤替人做裁縫時留下來的碎布,拼拼湊湊的為我們,做些長褂棉襖,當做是新年的禮物,至於那年長輩給我們的紅包錢,也得轉交給阿嬤,再由阿嬤分配給阿母,替我們繳交下學期開學的學費。 但每年過年,大家無論今年收成如何?過年在村子裡,還算是件非常熱鬧的節慶。 從「冬至」起,便陸陸續續的開始,家家戶戶都像比賽搓湯圓一樣,我們這群孩童,常會好奇的去看誰家做的湯圓又大又圓?誰家秤出來的斤兩數,重量最重?最後,我們這群孩童們就會因嘴饞,四處去討湯圓來吃。這代表著:「天增月,人增壽」,我們又將增長了一歲,也許我們吃了又大又重的湯圓,那距離長高長大的日子,就不遠了? 其次是「尾牙」,到農曆十二月十六日這一天,便是今年最後一次祭拜土地公,那天村中當頭家的人,必定會宴請員工吃晚餐,以答謝員工這一年為頭家工作的辛勞。 但在咱們村子裡,為了大家能和諧、平安的過好年,就取消了「白斬雞」雞頭對準誰的這道菜,在以前這種習俗就表示:「雞頭對準誰,誰明年就不必再來替頭家工作。」而在我們村子裡,是由頭家發送每位員工一盒壽桃,象徵著大家「年年健康長壽」,每年都可以繼續為頭家工作,這也算是一樁皆大歡喜的好事兒。 再者,接續的是「送灶神」,這一天對阿嬤來說,可是一點都不能馬虎,她一早起床,就紛咐家中的媳婦兒,準備牲禮、燒金,然後放鞭炮,恭送諸神升天,還要煮些甜湯圓,讓灶神傳好話至天庭,讓家中明年比今年更好,直到大年初四,才能「接神」回來,到那時又有許多接神的祭拜儀式要準備。 送完神後,家家戶戶開始忙著做年糕,這時是我們做孩童的最期待的時刻。從屋裡到大廳堂外,都擺著浸泡的糯米木桶,等待用石磨磨成米漿,再裝入大的粗布袋之中,然後有些用長皮凳或好幾根挑扁擔的木棍,放在上面,壓去多餘的水分,為了快點壓掉水份,我們這些孩童們,就坐在那長板凳或扁擔的木棍上,蹦蹦跳跳的不停的唱著兒歌,當做是蹺蹺板來玩耍,阿嬤見狀,便從廚房裡衝出來,手持著藤條揮舞著,一直吶喊著:「吼!死囡囝鬼!講話不聽,嘜擱來這裡亂啊!再這樣,阿嬤就要打人了!……」我們這群孩子便嘻鬧著,一哄而散,再跑去家門外玩耍。 直到幾天後,被壓成了乾燥的米粉後,阿嬤和家中的媳婦們,又忙著裝鍋再加上一些佐料、調味料和「香蕉油」,一一的放入蒸籠裡炊,這些「粿」製作過程十分的繁瑣,最後還得挨家挨戶的去發送給平常貧困的親友們,這表示吃完年糕後,人人在事業上都可以「步步高升」。 最後到了「除夕」那天,除了要大掃除,除舊佈新,下午還要祭祖,祭祖「辭歲」後,就是全家「圍爐」的時刻了,此時外地的異鄉遊子,都會紛紛趕回家來吃年夜飯,這就表示我們這一家人終於團圓了。這一天也是阿嬤和家中的媳婦們最忙碌的一晚,除了要招呼著廚房內的菜色和菜量,還要注意著因天氣寒冷,桌上正在吃的飯菜是否已涼了?還必需回鍋加熱?總之,村子裡每家都是從大廳堂忙到廚房,裡裡外外的都是人聲鼎沸,十分的熱鬧。 隨著時代的變遷,這些習俗,都已隨著長輩們的凋零,也漸漸簡化,因為大家平常就可以吃到美食,所以也就不再期待過年再加什麼菜了,而現代人,每逢過年,可以預訂圍爐套餐或到大飯店裡吃年夜飯,也有些人可以利用這段假期四處旅行,也就不再拘泥於傳統的過年方式了,無論用什麼方式來過年,只要大家歲末年終平安,這就便是好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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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進太武山
前年一月疫情之前,有位從一銀退休的蕭明仁經理因為民國六十二年他曾在金門前線服幾個月預官役,他始終念念不忘當地的人事物,而邀約我和內人一起參加高雄旅行社所辦三天二夜金門旅遊。幾年前,我和內人過境金門時曾坐計程車到金門酒廠、金門貞節牌坊及金城老街等景點走走,時間上已來不及到當地著名的金門國家公園「太武山」爬山,她是我們最想去爬的一座神山。 第一天,我們從尚義機場下飛機通關後,張愛卿導遊安排我們先走一趟台灣小百岳「太武山」之行,她帶著我們坐遊覽車直奔太武山下,我們一下遊覽車到山坡時多數人以散步及少數酷愛慢跑者以慢跑等方式往上走入或跑入「太武山」上,水泥路面的山坡及山上台地坡度適中,且氣候適宜,更適合男女老幼健行,我們興致勃勃地邊說笑、邊走看、邊拍照山坡兩側壯偉的景色! 我們走在斜坡及到達山上的沿途中,發現許多來自台灣本島、對岸及國外的遊客們,彼此見面時大家似曾相識般地高高興興以笑容相對或點頭方式打招呼,以示歡迎大家一起到該座名聞國內外的觀光勝地及福山「太武山」! 「太武山」有寬大的山坡及山上台地路面,並有可以坐下來稍微停歇的地方,此時,我居高臨下發現她就位於大金門島的中央,雖然她的海拔高度僅有253公尺,但已是金門縣最高的山脈。任何人到了該地,都會聯想到金門曾歷經二次護台的慘烈大戰--古寧頭戰役及八二三炮戰,「太武山」始終發揮巨大的貢獻而成為金門非常重要的紀念地標! 「太武山」還可以登高望遠、健行運動,山上並充滿許多的人文景觀,如:蔣中正先生所題「毋忘在莒」紀念勒石及「海印寺」等,都是金門的特色景點。太武山最高峰名為北太武山,立有石碑標示「太武山、標高253公尺」及「巍巍太武、雄鎮金門」等勒石字樣,當時,因為該地位在軍事管制區內而尚未對外開放。她的攻頂地點是莊嚴醒目的「毋忘在莒」字樣勒石。前方的山下還有一座是金門的信仰中心之一佛教「海印寺」! 「太武山」景點多,如:玉章路、斗門古道、蔡厝古道、植物園登山口及其他等步道,我們爬以上各個古道山路,沿途可以看見亮眼的晨曦在整個山區裡縈繞著一層薄霧中乍隱乍現,讓所有景色若隱若現般,創造出令人遐思的朦朦朧朧意境美;雲霧散開又顯現另一清晰的美景在眼前;午後則轉為如烟如霧的淒美! 每年四季,「太武山」不同的美麗動人花兒,如:潺槁樹亮麗小黃花、白背木薑子花、白色鏽線菊花朵、櫻花、桃花及李花等百花爭奇奪艷綻放,大家為欣賞她各種不同花團錦簇似美景,整年裡,「太武山」吸引絡繹不絕的國內外遊客來此鳥語花香「太武山」以達賞心悅目、健身避暑及遠離塵囂,讓心情沉靜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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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遇,在偶然間
歲末之時,家家忙清掃;年終之際,戶戶買年貨。我是凡夫俗子,自然不例外,選擇一個吉日,早上買菜,應景這過年時刻;下午大掃除,準備著除舊佈新。 厚積雲展現它的魔術實力,一下子像蛇,一下子像貓,栩栩如生地千變萬化著。買好東西的十字路口,一個騎機車的伯伯在我面前停下,問一段似曾相識的路,老公在我的旁邊,竭盡所能聆聽指點迷津的,去幫助這個陌生人。一月的風寒冷,在抖瑟中我們不厭其煩地為他解惑。十字路口,紅燈與綠燈交換幾次,卻因為他還沒有找到解決之道,而錯失了我們過馬路的機會。我站在斑馬線這一端,心平氣和地等待著,終於,總算看見他弄懂後騎機車離去的背影,我喘了一口氣,那時,已經耽擱了不少時間,但是內心卻有說不出的踏實感,大概是助人為快樂之本吧!因為這個小插曲,我們回家後立即著手進行清掃動作。除舊佈新,是否真能送走往事滄桑,迎接來日歡喜? 一株藤蔓攀爬外牆,新生的葉顯得嫩綠。我知道同一棟樓住著綠手指鄰居,他們的植物生生不息會蔓延到我家窗外。窗外常有綠影子在毛玻璃上搖曳,我都視之為理所當然。老公清理浴室,擦玻璃時,發現蕨類,不知何時落地生根,正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駭人的成長。我看見的綠影不是鄰居家的瓜藤嗎? 「植物總綠意,爬來爬去怕成愁」,風水學上,植物不宜攀爬外牆。倘若植物四面八方攀爬而去,沒有節制,失去控制,陽光曬不進,濕氣排不出,則易聚陰。豢養藤蔓類得勤勉不懈,定期修剪維護居家整潔。我們只照顧幾個盆栽,小小的,因為太簡單,還不至於成為災難。 當鄰居堅忍不拔的瓜類攀藤越過竹籬笆抵達三樓窗外,老公會開窗修剪,那時,還素未謀面的羊齒蕨類植物。現在,它們落地生根後,只是安靜的在角落,向著天空生長。頂多長高而已,蕨類不懂攀爬特技,威脅性自然小了些,但它長得太巨大,產生震撼力。老公拿來除草工具,因為長度不夠,還自行部份組裝。就這樣克克難難,老公拿出迎刃而解的毅力,堅持到底,過關斬將著生命送給他的植物難題。 三樓的浴室窗台,老公半身在內半身在外,危險的平衡感看起來險象環生。當一陣陣的風自窗外拂面而來,我才意識到不知何時,下了雨。這樣的寒冷,這樣的濕度,像是為了甦醒什麼而發生。雨聲淅瀝瀝,變大之時,老公也完成了除草任務。 幾株巨型或矮小的羊齒蕨類植物,茂密稀疏;長長短短;大大小小,一字排列著不朽。 在偶然間巧遇的羊齒蕨類,它們真能不朽嗎? 老公從植物群中挑揀出最雄赳赳氣昂昂的羊齒蕨類。一株有著鬍鬚般的根,有著醒神般的綠。挖開泥土,老公將其移植入客廳盆栽,不知用心栽培的結果,是否能令它像嬰孩般的一暝大一吋地,將窗台變成一座「苔痕上階綠,草色入簾青」的古老森林? 雨聲滴滴答答,有轉為滂沱之姿,不知道早上問路的老伯伯,抵達目的地了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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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說】歹命人
然而,卻也有一件事讓她耿耿於懷,儘管台灣是一個繁華的大都市,只要勤儉又肯拚,賺錢養家活口似乎不難,可是要在短短的幾年間發大財,談何容易啊!若以孩子的教養,或許不會去偷人財物,也不會去搶人錢財。但兄弟倆的頭腦向來精光,難道是看好市場、精打細算、以小博大,投資致富?而投資也需要資金,錢從哪裡來呢?光憑一張嘴和精光的頭腦就能賺大錢,那是不可能的事,錢也不會平白地從天上掉下來。如果說他們兄弟倆沒有賺大錢,又怎麼會一口氣寄回來五十萬元?又怎麼會想要回鄉宴請親朋好友?種種的疑問總是在她腦海裡盤旋,待孩子回來後,她一定要問清楚,以釋心中之疑。 數月後,志清和志勇回來了,他們不是乘坐軍艦而是透過關係,每人花了三千元搭乘軍機。有錢能使鬼推磨,用在當今社會一點也不假。兄弟倆穿西裝、打領帶,烏黑的頭髮四六分邊並抹上髮腊,皮鞋擦得亮亮的,無名指還戴了一枚少說也有五錢重的金戒指,手拎一個黑色的提包,儼然是一個大老闆。秋霜看到孩子穿得那麼體面,喜悅的形色溢於言表,或許他倆已在商場上奠定良好的根基,才有今天這種成就,想不教她高興也難啊!(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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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佛、正心、修身
其實我並沒有信仰任何的宗教,但我打從心底對於有宗教信仰的人,總有一點尊崇之心,不知怎地,他們身上好像流淌著一股善心,感染身旁的人。當然,我指的是充滿正向力量的宗教。 又或者說,信仰宗教的人,常常心存著向上向善,所以時常浸濡其中,也無法為非作歹、非禮行事。有時,不經意地經過廟宇,探頭瞥去,好像個個眼神中都散發著慈祥的光輝,望著望著,心也靜了,血脈也溫柔了。 那一天,我看到一位同事,在秋蚊恣意飛舞之際,竟拿出一個塑膠杯,往蚊子蓋進,接著以手摀住杯口,拿到戶外放生。當時,我愣了一瞬間,肩膀不自覺地抖了起來,眼神中仿若看到一種神聖吧?耀著光,熠熠生輝;我不可置信地屏著呼吸,默想著,「這實在是修行高深呀!」他不知道我在看他,只是依舊埋首著工作,一切自然。 往後幾回,他複製同樣的動作,在晨間、午后,尤其是我們這荒郊的辦公地點,一切蚊蟲成雷。我每每出神地看著這一舉一動,猶如看著某項奇景一般,咋舌又凝住鼻息;我看著我腳邊的電蚊拍,以及一卷卷纏繞著的蚊香,好像我們倆的境界,如天,似地。 有一天,我忍不住前往與他閒聊,才知道他是一位修佛的人。佛心、慈悲、善良、溫柔……等所有人性光明面的修辭,都如實地刻劃在他臉上。我回憶他待人的過往,確實是懇切,所有的不如人意,都能四兩撥千斤地迎刃而解。他說,他潛心習佛,鑽研「水懺」,我不懂這些,他娓娓道來,訴說著人與人之「眾生平等」,要落實於生活中。這四個字--「眾、生、平、等」,我經常聽聞,但沒有佛學基礎的我,只認為是一句話,一句聽來稱為美言的話罷了,卻沒想到,原來對人、對所有的生命,乃至一隻令我憎恨的蚊子,都要平等看待。他不吃肉、吃魚,菜餚裡如有肉碎、肉絲,他會挑起,這種鍋邊素的概念,我身邊也有這種朋友,但「不殺蚊子、不打蟑螂」,對我而言,真是難以置信,又敬他如佛。 有一回,我扭開收音機,恰好聽到佛教的節目,也恰好聽到吃肉吃素的談話;主持人修佛,他說他不忍心吃肉,因為宰了一隻豬,豬的父母親會難過呀!宰了一頭牛,牛的親人也會落淚呀!頓時,心頭一陣,這種想法我前所未有;我覺得頗有道理,也對於自己沒有這種惻隱與慈悲之心,感到羞愧。 我又回到那隻蚊子的生命去思考,「我要不要打蚊子?」好像又是一個難解的問題; 我要不要茹素,好像也是兩難的問題。那位朋友說,修行是個人的事,沒有辦法勉強,認同的就做,無法認同的就回歸自己的常軌。有沒有標準答案,一切都存乎於心,來自價值觀的判斷。 後來,這兩個星期,我已執行了不打蚊子的生命觀,看到蚊子,用手輕撥,來了,又再輕撥,雖累、雖煩,但想想,同為生命,就放他一條生路吧!那我吃不吃肉?至少這兩個星期,我漸次減少了食肉的份量,我發現,沒了肉,生活一樣過,體力似乎也同樣地維持運轉著……。 這種修佛的境界,於我而言仍是高深。那位朋友,他學佛數年,常受邀到各地分享,但他自認只略懂皮毛。我才兩個星期的體悟,何談之有?但我確信,在我理解生命的境界的同時,我也會儘可能要求自己,對人、對有生命的形體,多一點尊重、包容,或許,這就是宗教影響一個人的終極目標吧! 對我來說,這樣的自我管理,對我來說,是個勵行的目標,但卻得有些難度。我改變了我的策略,也讓自己能有屬於自己的執行方式。我告訴自己,試著先從「修心」和「待人」開始。 修心,指的是讓自己多一點心存善念的正向力量。包括了,包容心、忍讓心、體諒心、關懷心,凡是一切可以讓心靈更加豐盈、沉澱的,都可以去學習。有一句話是這麼說的:「千江有水千江月,萬里無雲萬里天」,當自己的心淨澄明之際,就有可能看到自己生命的青天。 待人,是從自我、自發,再進一步延伸到「你我」與「社會」的群己關心;每個人在社會上,都需要與他人互動,無法離群索居。但要與他人互動,更需要智慧,因為每個人的生活背景、起心動念的起始行為都不同,因此相處起來,格外複雜。但我們就該好好修好「待人」為寬、為和、為敬、為愛,才能讓對方、社會感受到正向的力量。 修佛,對初學者如我,也許是有難度的,如果掌握不好,更容易被視為走火入魔。然而,不論是哪一種宗教,其最終的目的,不就是「教人為善、待人為和」嗎?因此,身體力行到最後,你會發現,不論我們是否有宗教信仰,是否都有一尊像蘇軾佛印故事般的啟發,只要我們想得正、行得正,寬以待人、貢獻社會,我們都在修一個善良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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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雨中的旋律〉
近日輪流回故鄉照顧父親,在翻找雜物時恰好看到學生時期製作的刺繡手工圖案,畫面是一個長髮仕女圖,在美麗花朵映照下仕女圖顯得更豐富,而在空白處寫下友情二字。這幅刺繡圖讓我感嘆友情來得不易,卻逝去的很快。快得能保有彼此稱為「朋友」的關係,幾乎可謂是一種奢侈。 當我回到台北區居所時,某個有雨的午後從室內電話接到一通來電。對方自稱是小萍(化名),我一時想不起她是誰。其實在我的生活中,實際認識的小萍有好幾位哩,她的聲音很嗲又年輕,與我認識的任何一位的聲音都不一樣。當她發現我想不起她是誰,小小的埋怨「怎麼把人家給忘記了」之後,說出她是我x中學四十多年前的同學。 我製造「意外」中斷電話,緊急的向x中同學網路族群詢問,有沒有人知道這個人。也快速去找出同學錄和畢業紀念冊,找出這個人的照片,並努力在腦海中搜尋四十年前,對這位小萍同學的記憶,最後終於想起來她究竟是誰。 沒多久小萍二度來電與我「聊天」,為了確認她是真正的小萍,我問她一個問題:「當時我們曾表演跳舞,那首舞曲是與什麼有關的?」我不記得了耶!當我聽到這樣的回答,幾乎可以確定電話那一頭的人不是小萍。無論過多少年,正牌小萍不可能忘記她主導的舞蹈活動,包括拿著傘配合英文老歌〈Rhythm Of The Rain〉,跳出的各種舞步也是她設計的。 然而,她關心的似乎只有我目前做什麼工作;電話和網路「聊天」均不到三次,也沒約出去見面敘舊,「小萍」竟問能否周轉,簡訊說:「我要的不多,十幾萬而已」。凡此種種都不是真正「小萍」本人會做的事。於是我一直向她說對不起,實在是十幾年來,我為了照顧父母都沒有正職工作,收入有限,還要分擔雙親的生活與醫療費用。在得知我的實況之後我們就沒有再「聊天」。 其實真正的小萍沒有加入同學的群組,也沒有和大家聯絡,失聯四十多年。我搬過家,先前留的通訊錄電話早就停用,她不可能知道我現在的電話。「小萍」卻說電話號碼是從我留在通訊錄看的,幾十年前還沒有那支電話,明顯在撒謊。如果真正的小萍來找我,雖然在學時沒有很熟,其實很想與她見面聊天敘舊,可惜事與願違。如果我用是否持有「友情刺繡圖」當相認的「通關密語」,明顯對同學是太嚴苛的考驗。至於與下雨有關〈Rhythm Of The Rain〉舞蹈,當年有跳的同學都知道,可嘆青春不再,往日不再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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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可以誠實,孩子為什麼要說謊?
當我發現一些事情不對勁的時候,我會請孩子來到我跟前,請他跟我說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接著我向他保證:「只要你誠實的告訴我,並保證下次不再犯錯,我絕對不會處罰你」。有了這個保證,我通常能夠得到真實的答案(我自己認為是真實的),我也能做到跟孩子的約定不會懲處他。我會跟他分析事情的對錯,並取得他下不為例的保證。(在這個時候,孩子眼眶會含著淚,頭抬著高高的,溫柔的望向我:「媽媽,我下次不會了。」接著左邊一顆淚珠滾下來,右邊一邊淚珠滑落臉龐,反問我:「媽媽我棒嗎?」)這麼個大珠小珠的惹人憐愛,我立即跟他表示我的原諒。與此同時,他憋著的小嘴漸漸笑開到臉龐,接著一個華麗轉身,哼著歌,蹦蹦跳跳的跑去玩玩具了,情緒轉變之快,徒留下措手不及的媽媽--「我是不是被耍了?」 大人當然都希望孩子對自己誠實,因為代表我們互相信任。《如果可以誠實,孩子為什麼要說謊?》這本書,寫道:大人對孩子撒謊這件事表現出生氣的原因,一是因為害怕自己被孩子用謊言拒絕於門外,二是我們擔心「說謊」成為孩子個性的一部分。這兩點,很切實的傳遞我心中所想。 當我發現自己迫切需要透過書來找尋答案的時候,正是因為我遇到了連續的謊言,而我無助。 某天我接孩子下課,孩子的同學跑來叫我阿姨,很興奮打開手掌,給我看他手中的小玩具,他說這是他用彈珠和我家小孩交換來的,我跟他表示開心。返家途中,我越想越奇怪,我們家並沒有這個玩具啊,要怎麼跟同學交換。我叫住我的小孩,請他跟我好好說明,他說他在校車撿到的,我請他跟我找老師,撿到東西要給老師啊,他開始支支吾吾,在這一瞬間,我心裡的怒火已經燃燒了,我開始逼問他,也意識到他想忽略我的詢問繼續往前走。我當下急了,我威脅他:「如果你不給我說實話,你的彈珠我直接丟水溝。」此刻的我真的很生氣,我也不管周遭熙攘的人群,以及其他忙著接送的家長和小孩。孩子慢慢地蹲低姿勢,摸到別人家的門階上坐下,他說:「給我想一下。」 「好,給你想。」我那時就站在路燈前,怒氣沖沖的插著腰等著他的回答,地上拖著狹長影子,剛好罩住小孩的身體。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他看得到這時候的媽媽不是溫柔優雅,而是一團灰濛濛的大怪獸張牙舞爪等著找他算帳。 他說:「我忘了。」 我們所謂的好孩子,基本上都是別人眼中的好,例如功課好、上課秩序好。對孩子來說,為了維持「好」的形象,而選擇用「謊言」裝飾。 經過毫無章法的逼供,最後我得到了「答案」,我請他明天一到學校就跟老師道歉。他緊緊的抱住我問:「媽媽我棒嗎?」我給他答覆:「再觀察。」 我深怕自己在內心悄悄「標籤化」我的孩子,讓我以後對他的一言一行都不能完全放心,但是這本書提醒了我-難道大人不說謊嗎?大人撒謊後還自己分成是「善意的謊」和「真的謊」。 「小孩傾向先討好家人的感受。」如果他之所以不敢誠實,是因為怕我難過他「做錯了事」。書裡再一次提醒,「人不是完美的,要學會接受。(例如撒謊)」 我必須要牢記,在大腦結構的發展中,2到6歲的口語表達,不免會將事實和想像摻雜,而7到15歲的年紀,則開始因為需求所致而說謊。我將開始用書裡所提供的方法和孩子一起練習不說謊,例如適度的持續提醒,給予嚴格但不體罰的環境,能鼓勵孩子說出來,就有溝通的機會和改進的空間,我也必須持續告訴他誠實是值得讚許的好行為。希望在我們的陪伴下能夠克服這個困難,在之後成長的任何一個階段,我們之間的親子關係將能夠緊密而輕鬆,能夠暢所欲言且彼此交流,這就是家長對孩子最大的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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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說】 歹命人
雖然兩人一唱一和,但似乎都有同感。當她們徹底地醒悟後,無形中,村中便少了兩個說三道四的「家婆」。即使只剩下阿美仔一人唱獨腳戲,可是她那張口無遮攔的大嘴巴,依然能把這個小小的村莊搞得天翻地覆。縱使是雞毛蒜皮或是毫無根據的事,經過她的渲染,善良的村人有時也會被誤導,以為確有其事。阿美仔這種缺德的小人行徑,的確不足取。 秋霜的古厝在塗水師緊鑼密鼓的修葺下,終於在預定的半年內完成,她的首要之務就是趕緊搬回自己的家,以免造成福生哥的困擾,以及避免那些喜歡說三道四、挑撥離間的村人,以異樣的眼神來看她。其次是請福生哥寫信告訴志清和志勇,說房子已修好,他們可以辦手續,準備回鄉宴請親朋好友了。 可是秋霜繼而一想,他們兄弟倆都已到了適婚年齡,如果能在台灣娶妻而帶著新娘子回鄉宴客,那是一件多麼光彩的事啊!對他們早逝的父親,以及祖龕裡的列祖列宗也有一個交代,但他們竟為了在台灣賺了錢而返鄉宴請村人及親友。如此,或許只能凸顯他們口袋有錢而已,似乎毫無意義可言。然她又不能掃孩子們的興,只要他們的經濟能力許可,就隨他們的便吧!而且許多在南洋發財的鄉親,一旦返鄉探親,不也會設宴宴請村人和親朋好友麼?所以她也就坦然了。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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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吟虎嘯巷─寵物伸展台
氣象報告時序已進入農曆二十四節氣「大雪」,陽曆也來到歲末的十二月初,此後東北季風一天強過一天,台灣地區的氣候是正式跨入「冬季」了。雖說北、中、南、東各區域感受略有不同,但是在本住宅區的「龍吟虎嘯巷」,卻準時的表現出來,因為它又北風呼呼,入夜寒風刺骨,令所有住戶鄰居無法靠近,只能繞道而行,放棄平日通往公車站的捷徑。 住家社區與左、右社區同屬一家建設公司的前、後時期建案,整體景觀成L形,各有一邊面臨大馬路街道總數超過1200戶,而社區與社區間的防火巷自然形成一個Y字形,此處經建設公司用心規劃種植有成,花木扶疏終年常綠適合全家大小牽著各種寵物散步通過的迷你花園。 本社區位居台北大學北大特區住宅區東南一隅,而此處Y形防火巷在冬季時期,因正面迎著三峽溪強烈東北季風無障礙通過,終日北風呼嘯聲大力強壓進此巷,若有人必須經由此捷徑前往公車站,則一定要身軀彎低扶著帽子,舉步若重始能通過,因此在冬季裡左右鄰居尊稱「龍吟虎嘯巷」,曾經有社區住民在風力最強的日子裡,以手機收錄呼嘯的北風及溫度分享友人,令大家專程趨車前來參觀,在北大特區頗有知名度。 春、夏、秋季,此處則是最受左鄰右舍住民歡迎,晨昏時分牽著寵物駐足嬉戲的好去處。舍下就在出口處的右側二樓一隅,站在陽台澆花整理盆栽之餘往下眺望,正是最佳無敵的觀賞據點。 假日清晨麻雀、白頭翁、綠繡眼、喜鵲、樹鵲、班鳩等鳥叫聲陸續登場,有輪流獨唱,有齊唱更有大合唱,牠們在叫大家該起床了!早餐過後,鄰居們大人小孩牽著自家寵物輪流進入「龍吟虎嘯巷」伸展台堂堂登場。根據長期居高臨下觀察,有幾家寵物們最受大家歡迎,最讓小朋友跟前跟後圍繞其間。 妞妞是隔壁社區年輕鄰居所飼養的一隻純種「迷你豬」小姐,標準的淡粉紅色系,今年剛滿10歲。每次只要妞妞出場總是造成轟動,享有最多小朋友的歡呼聲「妞妞來了」,妞妞彷彿知道牠是最受歡迎的寵物,總是步伐輕盈安靜無聲,頻頻點頭向大家問好,據主人表示,妞妞持續維持「瘦身計畫」,體重由原先100公斤到現在維持在80公斤上下的身材。牠一貫以細緻的豬蹄踩著愉快的步伐,信步向前行,沿途吸引無數手機頻頻拍照鼓掌叫好! 嘟嘟為本社區自職場退休老鄰居所有的一隻黑、白混種「米克斯」今年有8歲,身材短小但毛髮蓬鬆活力無限聲音宏亮的社區犬。任何時刻只要牠「出巡」總是沿途狂吠,表示大駕光臨諸犬迴避。牠的領域概念超強,總認為「龍吟虎嘯巷是歸牠管轄,只要是牠在現場時任何經過的大、小犬隻,都會被狂吠連連,每次都由主人大聲喝止,令其他狗主人哈哈大笑。嘟嘟每隔三個月會被剪毛乙次,每逢此時牠會心情不佳,直到毛髮恢復原來的樣貌,牠又開始活力無限。 平常行進時很少直線向前,牠習慣左衝右撞走「之」字形,尤其若主人碰到鄰居時止步寒暄,牠會立刻對著主人狂吠不止,表示行程被耽誤了,此舉,每每迎來主人與鄰居的惠心一笑。所以,當我們從居家二樓又聽到有狗狗在狂吠時,立刻就知道嘟嘟又出巡了。 叮叮是一隻咖啡色的貴賓狗,身材圓滾一身捲毛,外觀很討喜狗性溫和,很受社區的小朋友們歡迎,牠也是本社區鄰居所飼養的寵物。 每逢假日的晨、昏時刻,叮叮會隨著不用上課的小姊姊走到「龍吟虎嘯巷」,牠總是活潑好動時而追逐班鳩,時而跳上花圃。牠更會跑到保全崗哨向保全人員討零食,每次總是可以吃到一些狗罐頭,某次,牠又照往常去要零食吃,保全人員照例將狗食放在手上,此時,忽聞小姊姊在呼叫,叮叮一時間不知所措,最後,牠將前腳掌踏上保全人員的手掌,要他把狗食放在地上,別耽誤牠的時間,免得被小姊姊訓話,此舉,令周遭所有看見的鄰居,不禁豎起大拇指,直誇此犬真正聰明,好樣的! 天體運行周而復始,春夏秋冬四時八節,依循規律年復一年,冬日裡北風呼呼終日不停,此刻樹木落葉滿地正是冬的景象,也是一年休生養息時刻,人們靜待冬日漸行漸遠,迎來欣欣向榮草木扶疏的春回大地,再現「龍吟虎嘯巷‧寵物伸展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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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見,有朝一日
「歡迎加入嗎?」那天在一場主題聚會上遇見了他,留著不羈的長髮束著低馬尾,一臉清秀,在活動開始後的幾分鐘裡主動靠近了我們,就這麼地聊了起來。看似一臉華人臉龐,原來是柬埔寨裔法國人,和朋友在臺灣打工度假,如果去一個國家待上一年,就學習那個國家的語言,他和朋友也已經利用了打工度假簽證去了多個國家,臺灣,是他的第八十一個。 他說,他是一個Youtuber,也是一個調酒師,但現在規劃旅遊業的事業,希望能有自己的事業。那晚在餐廳酒吧裡聊了許久,身邊來來去去許多個陌生人,大家相互介紹聊著自己的一些背景、生活,討論著文化故事,一些人互留了聯繫方式,一些人道別了晚安就分離了,我們並不期待「再見」那天。那晚,只有他自從加入話題後一直留到最後,大概是相談甚歡吧,決定續攤。在台北,出了餐廳,溫度在夜晚裡瞬間感受到寒冷,他騎著共享機車載著我,我們在午夜裡穿梭在台北街頭,好久沒在另一個城市裡被載了!後來,我們在便利超商買了一些啤酒,散步步行到周邊的公園坐下繼續聊著關於生活、關於旅行的那些事,身旁不時有警衛或是夜間運動的民眾經過,感到也挺安全自在地。 那晚,其實我並不曉得他即將前往俄羅斯,至少早先對話中,他提到的是大概會延長簽證直到明年三月,即便大家在聚會後可能成為朋友、或繼續成為陌生人,而我卻有種想再繼續和他對談的好感,即使面對未知的未來,我帶著一點期待的心情以及一顆「珍視當下」的情感好好相處著,並且悄悄地想著「下次再見」。 「或許相處得自然舒服就是這樣的感覺吧。」我們一路聊到清晨五點,慢慢走回去,在各自道別分開後,我感到一種難得的相處愉快的感受,一種你不需要過多的解釋、你說的所有話都能被懂得的感受,就因為這樣的氛圍難以覓得,在這不經意間相遇了,於是想要好好珍惜。 「我可能十二月十八日就會去俄羅斯了,並且不確定什麼時候會不會再回臺灣,畢竟疫情不明確。」那天他突然傳了訊息這麼說。「這麼快?不是說會延長簽證到明年嗎?」我有點驚訝、但卻不意外。他說因為想過去開始他的旅遊事業,或許三個月後會回來,但疫情狀況並不明確,或許他也會決定去另一個國家。就這樣知曉了,那天,有可能是第一次見面、也是最後一次見面,即便我們並不知道未來會是如何。 「沒關係,好好照顧自己,記得安全和健康是最重要的。」感受到他也有些難過不捨得,糾結著未來想再過來臺灣卻不確定的樣子,於是好好地再次道別、說了祝福話語,於是就這麼放著,記得這個人,記得這個樣貌清秀的男孩曾經和自己相處得很自然、很舒服自在,好好把這樣的記憶放在心裡,讓自己好好記得原來這個世界上有這樣的感受是存在的,至少對於有社群交流障礙的自己來說,原來這種感受是真實存在的。 「再見,朋友,保重。」再見了,若,有朝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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煮沸的愛
將記憶煮開 只有自己能懂的味覺 翻轉華麗的歲月 自鍋中夾取 讓營養融入細胞 每一片溺水的菜葉 都收集著季節的冷 我喜歡扮演夾縫裡的塵埃 見證餐敘結束之前 熱湯的夢 等待飢餓腸胃 保管游泳的食材 走入了孩子童年 鍋中的河流 也開始泄洪悠悠時光 眼前燙傷的鍋 熟透著準備咀嚼的親情 也淹滿,煮沸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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僅一盤青菜的晚餐
童年住在一個小小眷村,約有二、三十戶人家。眷村是1949年之後台灣才有的簡陋建築,那是國共內戰後國民黨撤退到台灣時給有家眷的軍人臨時棲身之所。 1965年我讀國小五年級,我們也是九年國教前最後一屆的學生,若要讀中學得經過競爭激烈的初中聯考,因此當時尤其是都會區,國小惡補之風很盛。學校高年級的老師都荷包滿滿,除了日間降旗後的在校補習每月需繳交三十元補習費外,晚間到老師家或住宅較寬敞的同學家繼續挑燈夜戰,幾乎是都會小學的常態,可是夜間補習擠在壅塞的小房間內,同學嘰嘰喳喳,實在學不到甚麼。 老師規定,凡是要升學的,一律得參加夜間補習,每月另收費用一百元。多數眷村家庭都很重視孩子的學歷,不惜借貸或變賣糧票、典當物品,也要子女升學。而本省家庭經濟環境差者,都選擇放棄升學,當學徒去,但是日間的補習費仍逃不掉,實在是他們的一大負擔。 有天我用完晚膳,走到村子隔壁巷子同學家裡,想同他一塊兒去補習。進門時,發現他們家還沒用餐,我就坐在客廳一角候著。 只見客廳一張圓桌坐滿了五個孩子,他們桌前各放了一碗冒著熱氣的白飯,大家端坐不動,她母親正在廚房炒菜,一會兒工夫就把一盤綠油油的青菜端上桌(好像是芹菜)。孩子們眼睛一亮,紛紛舉箸夾菜配飯大快朵頤,吃得嘖嘖作響,似是珍饈美味。我心裡納悶,他母親只在餐桌旁看著孩子吃飯,卻不繼續炒菜,我家晚餐至少有三樣菜,而他父親人呢?他們飯吃到一半的當兒,同學又準備夾菜,竟遭他大哥喝叱,叫他讓兩個妹妹先夾,我這才發現,菜已見底,僅夠他兩個妹妹吃,三個做哥哥的悶不吭聲將自己碗裡剩下的白飯吃完。 同學吃完飯後,揹起書包同時叫著還在一旁發怔的我說:「走吧!」。當我們來到大門口時,他母親竟追了出來,手裡拿著一個包子硬塞給我。 補習回來,我一邊告訴母親經過,一邊吃著包子。包子餡只有粉絲和青菜,一丁點肉末也無,但手藝不錯,美味可口。我很好奇他家裡的狀況,起先母親不說,後來被我問煩了,全說出來。原來他母親在大陸時是小三,軍方規定只能帶元配上船去台灣,他母親使了個計,來個偷龍轉鳳,元配登不了船,小三卻躲在船艙裡。來台後他父親性情大變,不大搭理人,後來思念妻子,竟把每月薪餉悉數捐給村子對面的教堂贖罪,以致他家才落得這般光景。原來,大人的世界還蠻複雜的,我有生以來首度感悟到世間男女情愛之糾葛竟如此驚心動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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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說】 歹命人
「抑是汝想了較週到,汝講的無毋著,從今以後,咱莫擱講人長短。有時陣無想著彼濟,話若講出喙,就收袂倒轉來,經常得罪人家己毋知影,鄉里人逐家好來好去上重要。認真講起來,秋霜也是一個歹命人,翁早死,又擱著飼兩個囝,雖然福生仔帶念著佮元富是細漢脫褲膦大漢的好朋友,三不五時仔共伊湊相共,但是無食伊一喙糜,也無啥物不良的企圖,伊的做法真濟鄉里人攏嘛咧阿佬伊。咱著記的,後次毋通歹口德,毋通無物無代講人的閒仔話,按呢對(亻因)兩個來講是無公平的。咱家己著檢討,後次千萬毋通做家婆,講講彼有的無的,除了顧人怨,嘛有失家己的人格。」陸嬸仔在意地說。 「陸嬸仔,汝講的無毋著,咱千萬毋通親像阿美仔亂亂講、(犭肖)(犭肖)講,無講較慘死。講實在的,秋霜除了忠厚,對人嘛客氣客氣,伊若是欲綴福生仔,毋免等到這陣。(亻因)囝佇台灣趁大錢,寄五十萬箍欲予伊修古厝,咱著替伊歡喜才著,毋通講東講西,講講一屑仔有的無的,萬一予伊聽到,按呢逐家就歹勢。」玉蕙嫂亦有同感地說。 「玉蕙仔,想袂到汝比我這個老伙仔擱較有智慧。無毋著,秋霜是一個忠厚人,咱毋通看伊無通起,嘛毋通親像阿美仔軟塗深掘,無影無跡的代誌講講一大堆。佮伊絕交是咱贏毋是咱輸,若無者,一定會予伊拖落水,予伊出賣,到時跳入太湖也洗袂清。」陸嬸仔說。(二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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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衷心地向您的雕像複製一抹審美眼光 --詩致鍾理和紀念館
--您是光年之外,一枚看似遙遠,卻 近在咫尺,等候審美與對話的星座。 車行轆轆。我的機車排氣管用沙啞渾厚的 薩克斯風旋律,沿路招攬搭乘便車的鳥語 花香,穿越美濃的倒敘時空 情商那些旅途中,不斷層層逼近的風景 按照章回小說的迂迴路徑 循著磨刀河的流水聲,傾聽流暢的通俗白話 隨著平妹橋兩旁排列的陶雕手印掌聲 隨著老鷹長笛式的歡呼 進入篆刻聽覺、眾聲喧嘩的文學步道 步道上的符號隱喻,輻射出無邊的言語指涉 沿路有煙火樹摹擬嗩吶吹奏迎春舞曲 路旁有五顆大石頭用爵士鼓的陣仗 熱情地演奏文字森林的交響曲調 我衷心地向您的雕像複製一抹審美眼光 然後調準攝影相機的藝術焦距 徐徐進入一座小宇宙的故事領域 我把語音導覽器當成感官鑰匙 我用符號編碼打開每一篇文章的竅門 用拉長或縮短焦距 調整我們之間的想像空間與閱讀距離 把影像位移您的書齋,用快門歸納精華 木瓜是星球,樹葉是屋頂,樹枝是青山 遠的,我用虛實交錯的攝影手法 把笠山吹來的風,拍攝成一串一串的音符 近的,我用全景拍攝的拼接效果 把您的文稿及筆記,組成一座一座的 島嶼 向右轉,我用鏡頭,向館內鍾台妹的圖像致敬 關於皺紋的敘述:貧賤的輪廓變成蝴蝶 關於背影的論述:成就的靠山就是推手 關於愛情的定義:完美的苦難就是承擔 再向右轉,我用海洋視角,釋放快門,自動對焦 文字是魚群,影像是浪潮,藤椅是方舟 您是大海航行的舵手 我是岸上觀潮者 您說:「時代是一頭毛絨絨的怪物」 我說,時代是一座沒有圍牆的書齋 書齋是一個枕頭,是一顆小行星 小行星是一個超越時代的意象 意象是您的思想與感情所產出的符號 符號是條碼,我的手機是一座太空船 穿越二維碼的叢林,飛上雲端 找尋外太空,一座看似遙遠,卻 近在咫尺,等候審美與對話的詩意棲居 附註: 1、鍾理和小說裡的磨刀河,地理真名是「水底坪溪」。 2、「平妹橋」兩旁懸掛著鍾肇政等11位文學家的手印落款陶板。 3、「時代是一頭毛絨絨的怪物」語出2009年《鍾理和全集新版》。「毛絨絨」意指「毛茸茸」。 4、中央大學於2008年10月23日發現一顆小行星,並正式命名為「鍾理和」。 5、二維碼(QR-Code)是移動網際網路的入口,透過掃描可以進入指定網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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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沙龍】金縷鞋
這一晚,楊生雖然沒有明說,但是複雜的表情卻洩漏了秘密。少女敏感的心已然察覺,於是在一陣沉默之後,她開始述說她的經歷。少女希望他聽完之後,仍然願意與她為友。楊生滿心歡喜地一再保證:「我一定會用同樣的態度對你,你放心。」少女確認之後娓娓道出:她其實沒有家,也不記得以前的事。她每次都在古墓區的一個金屬箱中醒來,按下身旁按鈕後,上方箱門就會開啟。她的眼睛無法在強光下睜開,所以只能在夜間活動。每當她回到金屬箱中,就會很快地睡著。自從楊生搬來這裡之後,她常常在遠處看到楊生在觀星,不過不敢隨意靠近。若不是因為那髮帶,她可能永遠不會來跟他說話。她希望楊生別因為這般詭異的行徑而嫌棄她,她真的很喜歡與他共處的日子。 楊生聽完後,心中謎團變得更多。他問道:「為什麼你會唱金縷鞋這首歌?」少女嬌怯地說:「因為有天我一醒來,聽到屋內也在唱這首歌。」楊生這時想起,他的劉藍溪版本錄音帶,在搬來不久後便因為太常播放而磨損,於是之後就改聽孟庭葦版本的光碟。他又追問:「那是你第一次聽到這首歌嗎?」她幽幽地點點頭。 楊生又問:「你常常手腳冰冷,有時候額頭與髮尾甚至凝結了露珠,你不會難受嗎?」少女微側著頭,似乎不太了解楊生的問題。其實她的鞋底也常踩在墳間軟泥上,經常濕潤不已,楊生多次表示要幫她烘乾,她卻回應不需要。她似乎習慣這樣的溫度,可是正常人無法在如此低溫下活動自如。 為了破解這些秘密,少女答應讓楊生一同到那個金屬箱一探究竟。今夜霧氣正濃,無法觀星,兩人牽著手小心翼翼地走進古墓區。找到位置後,楊生用手電筒發現一個向著天空打開的窄門,就在兩個墓地的空隙之間,乍看之下像是個水溝。楊生心想自己也許得進去才能知道謎底,雖然有點畏懼,但是因為對這位少女已如此地熟悉與動心,因此便毫不懷疑地躺了下去。 這個金屬箱僅容一人,楊生躺好後,按了身邊唯一的按鈕,箱門便立即關上。少女在外喊道:「有看到什麼嗎?」但是箱內並無法聽到。楊生用手電筒觀察箱壁,發現上面繪有燦爛的星圖,但不是現代的西洋星座,也不是古老的東方星座,甚至星星的相對位置都不一樣,連線方式也從未見過。金屬壁面非常平滑,那些星點與線條都是蝕刻上去的淺紋而已。楊生的疑惑越來越多,為什麼她會住在繪滿星座的箱子裡? 突然間,箱中出現奇異的聲音,楊生感覺到背後有東西正在移動,但是這裡太狹窄,他無法轉身查看那東西到底是什麼,內心湧出的恐懼感讓他立刻按了按鈕跳出箱外。少女見他一臉驚慌,只能露出十分抱歉的神情,楊生立即轉身用手電筒察看箱內,只發現金屬箱壁竟柔軟地突起一個微小的弧形物在箱底左右移動,像是掃瞄一般,從上到下掃完之後就消失了! 楊生無法理解那是什麼,少女只說她總是很快睡著,並未見過那東西。楊生略為穩定心情之後,便與少女商量,讓他白天時再來看看,也許能發現什麼。少女點頭答應,因為她總是想不起以前的事,也很在意自己為什麼身處箱中,希望楊生能幫她解開這個謎。 待黎明之時,楊生扶著嬌弱不堪的少女躺入箱內,她微聲要求:「今天晚上還要一起看星星喔!」說完便不自覺地滴下一滴淚。楊生見此情景也頗感傷,但為了安撫她只得微笑地說沒問題。等她闔上箱門之後,楊生便開始用簡易工具挖掘附近的泥土,不過左右側被兩座古墓所阻,他只好先挖開前後兩處,並慢慢以尖細工具探索,得知這個奇特箱子為細長卵形,外觀看起來並無接縫,箱門合攏之處,也是精密無比,完全由內部鎖緊,幾乎看不出那裡曾有縫隙與門的存在。他試著用力從細縫撬開,但是縫隙紋風不動,沒想到這麼薄的金屬片竟然如此堅韌。 休息片刻之時,他發現右側古墓的墓手矮牆有一部份石材橫壓在金屬箱壁上方的泥土,這表示金屬箱竟然比百年古墳還要更早埋在此處?她多久以前就已在此?楊生檢視箱外,沒有看到可辨識的文字,只有許多細緻的蝕刻花紋,不過並非常見的圖樣,他上網搜尋,也未發現類似的紋飾,無法判斷出自哪裡。 此刻少女身處箱內的黑暗中,竟然沒有如往常一般沉沉睡去,因為楊生所看到的弧形物是一種深度催眠裝置,剛剛的運作已是損壞前的最後一次,因此少女只進入淺眠狀態並且開始作夢。 夢中家鄉沒有白天只有黑夜,族人們的眼睛皆不能接受強光。小時候的她對星空非常喜愛與嚮往,父親對她亦疼愛有加,然而一場大病使她病入膏肓,家鄉習俗會將病人放進特製冬眠維生器,待父親含淚送她入箱後,便發射到外星墳場、也就是人類自稱的「地球」,冀望病人若有微小的機會自行復原,便可利用按鈕離開金屬箱,在近似家鄉的環境繼續生活──除了需避開白天的強光之外。但由於她的冬眠裝置過於老舊,部份維生零件即將失效,便自行啟動了反轉冬眠過程使她醒來。那一晚她被「金縷鞋」的歌聲所感動與震撼之後,便在每一個夜裡,悄悄地在楊生屋外聽著歌聲與廣播來學習地球的語言、唱著地球的歌曲,然而她的身體在這種情形下,依然只能日漸衰弱。雖然遇到楊生讓她很想繼續活下來,但是這並無法阻止病魔的蔓延。夢境回顧完短暫的一生之後,她便香消玉殞。 此後每一夜,楊生只是癡等著不再出現的少女。 每一日,他都會走進墳間望著那扇不再開啟的門。 開著的窗,卻如關著的夜。眼中的星星,已視而不見。 (下/周夢蝶百年冥誕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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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伊消得人憔悴
進食和睡眠是生物進化中還不能全然捨去的基本需求。如果讓人吃不下,睡不著,那表示遇到非常嚴重的事。 李白〈行路難.其一〉:「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盤珍羞直萬錢。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劍四顧心茫然。」因為前途受阻,「欲渡黃河冰塞川,將登太行雪滿山。」困難重重,縱使面對美酒佳餚,一口也嚥不下,手握寶劍四顧茫然,只能離開是非之地,這是滿腔理想無法實現的痛苦。阮籍〈詠懷八十二首.其一〉:「夜中不能寐,起坐彈鳴琴。薄帷鑑明月,清風吹我襟。孤鴻號外野,翔鳥鳴北林。徘徊將何見?憂思獨傷心。」在政治現實中無法展現大志,輾轉難眠只能起坐彈鳴琴。男兒有鴻鵠之志,吃不下睡不著是為憂國憂民。更劇烈的,為理想獻身,余光中〈媽媽,我餓了〉:「媽媽,我餓了,但是我吃不下,這麼苦的滋味,整天哽在我喉頭,我怎麼吞得下?媽媽,我累了,但是我睡不著,這麼重的感覺,整夜壓在我胸口,我怎麼睡得著?媽媽,我死了,但是我不瞑目,這麼慘的國家,永遠烙在我魂魄,我怎麼放得下媽媽,我走了,明年的清明節,記得來為我招魂,在民主的歲月,在這天安門下 。」寫的是六四天安門下的民主年輕鬥士。 有「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的先知志士,也有兒女的情愛小天地,宋代有一闕詞〈鵲橋仙〉:「說盟說誓,說情說意,動便春愁滿紙。多應唸得脫空經,是那個、先生教底?不茶不飯,不言不語,一味供他憔悴。相思已是不曾閒,又那得、工夫咒你。」寫出兒女情長,好個「相思已是不曾閒」,為了相思,「不茶不飯,不言不語。」對照《詩經‧狡童》「彼狡童兮、不與我言兮。維子之故、使我不能餐兮。彼狡童兮、不與我食兮。維子之故、使我不能息兮。」兩個為情傷風為愛感冒的青春浪漫男女,感情世界,千古不變的也是人生大事。 張學友有一首歌〈我等到花兒也謝了〉,給天下失戀的情人們聽:「我睡不著的時候,會不會有人陪著我?我難過的時候,會不會有人安慰我?我想說話的時候,會不會有人瞭解我?我忘不了你的時候,你會不會來疼我?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等到花兒也謝了。」痛苦難捱,因為所愛的人漸行漸遠。 為誰輾轉反側?為誰食不下嚥?宋朝柳永的〈蝶戀花〉寫出千古絕唱:「佇倚危樓風細細,望極春愁,黯黯生天際。草色煙光殘照里,無言誰會憑闌意。擬把疏狂圖一醉,對酒當歌,強樂還無味。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不管是大愁或小恨,一切皆由緣造,「衣帶漸寬終不悔」,自身所願,歡喜做甘願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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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說】歹命人
「阿美仔,汝毋通彼夭壽,講講一屑仔五四三的。若予福生佮秋霜聽到,一定袂放汝煞!」陸嬸仔再次提醒她說。 「陸嬸仔,莫假啦!咱三個攏有講(亻因)的閒仔話,毋偌我一個。敢講汝毋承認,想欲做好人?」阿美仔不屑地說。 「阿美仔,咱是咧講笑,汝毋通共阮拖落水。」玉蕙嫂說。 「恁兩個敢講擱驚死,秋霜若是揣我算數,恁兩個也袂走袂閃的。我一定會共伊講,恁兩個也有份,欲死逐家死!」阿美仔警告她倆說。 「汝若是敢共阮兩個拖落水,咱就絕交!」陸嬸仔警告她說。 「敢講又擱驚死!親像恁這款人,一點仔氣魄也無,絕交就絕交,無啥物希罕啦!」阿美仔怒氣沖沖地說,說後轉頭就走。 「阿美仔,汝莫按呢好無。」玉蕙嫂想當和事佬。 「莫管伊,伊走就走,佮這種人湊陣無意思。」陸嬸仔說。 「福生佮秋霜,應該毋是像伊講的按呢才著。」玉蕙嫂說。 「講別項袂要緊,講福生佮秋霜兩個咧湊,實在有淡薄仔過份。若是兩個有意愛,老早就變一家人啦,物代著等到今仔日食老才來湊。阿美仔彼支喙若欲亂亂講,早晚會食虧。」陸嬸仔說。 「俗語話講:『言多必失』,我看咱以後嘛毋通擱講講彼五四三的,若無細膩講毋著話,一定會得罪人,逐家攏是鄉里人,何苦咧!」玉蕙嫂後悔地說。(二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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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沙龍】金縷鞋
月亮已沉下去了,草地上的水氣漸漸匯聚,凝結成小眼睛般的微細露珠。心滿意足的宅男楊生這時收起望遠鏡,準備入睡。他獨自一人住在鄉間,窗外面臨曠野,夜間常躲在屋內以望遠鏡觀賞星空,以避開蚊蟲與寒凍。當初挑選房子時,他看中這周遭有許多古墓,晚上沒有人敢隨意接近,幾乎沒有光害,觀星就不易被打擾。同時也因為他沒有幾個朋友,沒人會反對他住在這種鬼地方。 楊生平日只喜歡聽老歌,不愛看電視電影,很少接觸神怪之說,所以住在這裡並不會因為怪聲怪影而胡思亂想。即使真的發生過幾次,他也會努力找出來源,以證明這個世界上沒有無法說明的事。 這一天夜裡,風刮得附近樹木如浪濤般地洶湧,此時大氣層雖然極度飄忽不定,讓星點強烈地閃爍,然而楊生卻覺得這也是最浪漫有趣的時候:他可以看見煥發著七彩的亮星。凝視這些變幻不停的星體時,他能沉思許多平常人難解也不想解的無解問題。 當他檢視望遠鏡是否沾上露珠時,映在露珠上的燈光似乎也用力地睜大眼睛看著他。「是希臘神話的百眼怪嗎?」楊生臉上微露著笑意。此時牆外的風聲與樹聲忽然夾雜了極其隱約的歌聲:「再為我……歌一曲吧!再笑一個……淒絕美絕的笑吧!」 楊生心中一驚,這是他最喜歡的一首歌「金縷鞋」!確認沒有誤聽之後,秉持著自己的日常信念,他開始仔細分析聲音來源。這人聲聽起來細弱婉轉,像是女子,難道有大膽的女性半夜來到附近看星星?其實這種情形以前也曾發生過幾次,因為戀愛總是讓人無懼,連「墓仔埔」也敢去。於是楊生放下了滿腹的狐疑,繼續安心地保養他的望遠鏡。 第二天,他好奇地看看窗外,果然發現遠處荒塚間有一條乾淨的深紫色髮帶垂掛在亂草之中,應該是昨夜才遺落的。他拾起後放在窗邊,幻想著此飾物擁有者的模樣,同時也發現髮帶上有許多勾紗的痕跡,便暗自揣測物主可能使用已久卻不忍更換,只是她應該不會再到這種地方來尋找失物了吧。 沒想到這一晚半夜時分,竟然又出現同樣的清妙女聲!楊生望向窗外,聲音就立刻停止了。他不想偷窺別人約會,只想要歸還那條紫色髮帶,於是趕緊走到屋外,打開陽台燈並輕咳一聲。不久後他發現有位衣物單薄的女子站在荒草之中,但附近並沒有其他人。今夜的風不大,樹梢寂靜無聲。楊生開口問道:「你在找髮帶嗎?」女子膽怯地走向他,點點頭,接下了他手中的髮帶。只見她瘦長的少女身型飄逸著長髮,為遮蔽燈光而舉起的手臂上,雪白的肌膚似乎凝結了寒氣。淺紫色的衣裙飄然動人,類似仿古裝風格,臉上則有著楚楚可憐的憂鬱模樣。 楊生又問:「你怎麼半夜一個人跑到這裡?不怕有危險嗎?」女子有點害羞地輕聲回答:「我來看星星,這裡星星特別亮。」楊生高興地回應:「我也喜歡看星星!你有望遠鏡嗎?要不要進來一起看?」楊生才一說完就後悔了,半夜邀請陌生女子進屋,怎麼想都是有問題。沒想到少女用羞怯又微笑的表情點了點頭。楊生心想,她應該真的很喜歡星星,才不怕墳墓與陌生人吧? 兩個興趣相投的人很快地聊了開來,即使他們原本都屬於沉默內向的個性。他得知少女一直喜愛燦爛星空,每晚都會望著天空,細數每一顆星星。於是楊生將望遠鏡指向七姐妹星團,也就是東方傳統的「昴宿」,立刻讓少女驚訝又興奮地讚嘆原來這個星團有這麼多星星擠在一塊,她平常用眼睛邊看邊數,頂多只能數出十幾顆。楊生稱讚她眼睛真好,因為他只能看到六到八顆。 楊生問她名字,她只是開心地一直盯著望遠鏡裡面。楊生心想,這裡只有我們,也不太需要名字吧?於是轉問她住哪裡,她卻支支吾吾地說就在附近,走路到這裡只要三分鐘。他心想這附近最近的住家也在十分鐘腳程之外,也許她只是不想告訴陌生人太多資訊吧?便改口問道:「你唱的那首歌,是詩人周夢蝶寫的歌詞對吧?」少女睜大了慧黠可愛的眼睛望著他說:「你也喜歡嗎?」楊生說當然喜歡,這是他最喜歡的現代詩所改編的歌曲了,並接著唱出下一句:「等待你……去踏著,踏一個……軟而濕的金縷鞋。」少女有些不解地反駁:「怎麼不是『月亮已沉下去了,露珠們正端凝著……小眼睛在等待』?」楊生哈哈一笑,說她唱的是劉藍溪的版本,而他唱的則是較新的孟庭葦版本,所以下一句並不一樣。兩人討論了編曲組合與幽怨感覺的差別之後,又互相傾吐觀星的感動,他們的心更加彼此吸引了。 楊生提到科學之中只有天文最接近詩的意境,排列看似混亂卻隱約有序,規律之間又總有例外……此時少女卻神色黯然地望著窗外,因為天色已逐漸轉亮,曙光即將在天邊鋪展開來,她倉惶地想要離去,楊生只好依依不捨地與她道別。少女一反幽靜甜美的態度,有點嬌羞地說:「你不用擔心,我還會再來的。」於是轉頭跑了出去,楊生追到門口,卻已看不到她,完全不知她奔向何處。 至此之後連續多日,少女都在半夜時分出現在門前。兩人相處久了便逐漸親密,關係就像閨中密友或異性知音一般,有時言談舉止會超過純友誼的界線。像是突然握住對方的手、指出星座中想串聯的某一顆星。不過這少女彷彿不知男女情事,並不以為意,而楊生也瞭解這樣的關係已非常難得,不能再多求什麼,以免失去了她,因此未發生過踰矩的事情。兩人經常在窗下互相挨著彼此操作望遠鏡,觀星時還會播放兩人都喜愛的歌曲,宛若一對情侶───除了每天在門前消失地無影無蹤的謎團之外,少女也從未提及她的家人、朋友或兒時情景。 經過一個多月,楊生發現她體力日漸虛弱,便提醒她早點回去休息,雖然也曾勸她吃點自己特地準備的營養品,但是她總是婉拒。楊生終於忍不住心中的疑惑,想要知道為什麼少女總是在天亮以前急著離去?怕家人發現嗎?她到底住在哪兒? 為了不讓她起疑,這一夜楊生並沒有特殊的舉動,只是故作鎮定,讓少女與平常一樣滿懷歡喜地在黎明微光初現之前疾步而出。楊生在她出門後,立即跑進房內向昏暗的窗外瞧,果然看見少女的羸弱身影一出門就立刻轉了一百八十度走向牆邊廣闊的荒墳區,髮際那條紫色髮帶就像蝴蝶一般──喔不,應該說她整個人就像一翩楚楚的蝴蝶,飛進墳間亂草之後就突然不見了。 楊生雖然非常驚訝,但是卻不意外,因為屋外就只有一條由左至右的道路,每次送到門口,她都沒有走向遠處的意圖,只等待他進屋閉門後才轉身離去。今日天色大明後,他便不顧打擾古墳主人的風險,走到屋外跟隨剛才少女的大致路徑,深入墳場中央。但他只見零亂的墓碑隨處矗立,年代大多在一百多年之前,並無特別之處。他剛搬來這裡時也曾刻意進來過一次,不過只是為了確定四周方位。難道,他真的遇到了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