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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勞軍電影救了我一命
生長在三、四十年代的金門人,大多在「古寧頭大戰」和「八二三炮戰」的砲火下成長,在這兩次震驚中外的戰役之中,我們村子裡的男女老少,並沒有任何傷亡事件,真可說是不幸中之大幸。 尤其,在兩岸砲火交戰的四十四天之中,對岸總計猛烈發射了四十四萬餘發砲彈,落在一百五十平方公里的金門島上,其落彈密度之高,戰況之激烈可以管窺一斑! 其實,生活在金門島上的居民,除了要時時小心躲避對岸的砲擊,也得隨時留意國軍演習流彈的威脅、或誤觸地雷。換言之,生活在砲火下的金門人,生命賤如蜉蟻,沒有什麼保障,上一分鐘活得好好的,下一分鐘可能性命不保。 其間,最令人難忘的,莫過於兩岸「單打雙不打」的協定,令金門人熬過了二十年的痛苦日子,那是金門人心中永遠的痛,也將永難忘懷。 記得自民國四十七年底起,直至六十八年初為止的二十年之中,生活在金門島上的鄉親,不知躲過多少次砲彈的襲擊,如今回憶起來心有餘悸,有幸能保住小命,真要感謝蒼天保佑,才能在砲火下茍活。 所謂的「單打雙不打」,那是每逢單日的晚上,或雙號晚上過了午夜十二點,敵我雙方都可以實施砲擊,一般都相互打「砲宣彈」。特別是雙號的下半夜,常常一家老小酣睡之際,對岸突然砲擊,成年人聽到砲聲立即起身躲防空洞,那是家常便飯,不足為奇。最怕就是小孩子睡得正熟,任憑怎麼叫都叫不醒,常常要趕快狠狠給他一巴掌,讓孩子痛得跳起來,可是,好不容易叫醒,卻馬上倒頭呼呼大睡,為人父母,又無法一把抱走所有的孩子,時間一分一秒的溜逝,對岸第二發砲彈隨時飛過來,情況危急,命在旦夕,真叫人手忙腳亂! 當然,家裡有老年人,或行動不便者,三更半夜碰到砲擊要躲防空洞,若要扶持一起進防空洞,到處一片漆黑,談何容易?若不扶持自行逃命,親情骨肉,人命關天,於心何忍? 值得說明的是,「砲宣彈」是一種裝宣傳單而發射的砲彈,臨空爆炸之後,宣傳單隨風飛揚,破片四散,砸到人畜,非死即傷。威力最強的彈頭,可以鑽進地裡好幾公尺,也能穿過好幾道鋼筋水泥的牆壁,若不幸被命中,必定粉身碎骨命赴黃泉,再不然,也是斷手斷腳,終身殘廢!每次砲擊之後,都可看到斷坦殘壁,或血肉模糊的畫面,大家見怪不怪! 當時的金門農村,沒有電,自然也沒有電視可看,大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能夠到軍營看一場免費的露天勞軍電影,或勞軍團歌舞演出,那是村童的最愛,其情節可以向人炫耀好幾天。 有一天晚上,駐軍在村郊操場播放電影,阿兵哥拿著小板凳井然有序坐在布幕前,小孩子則縮著頭席地而坐擠在布幕下,軍民同樂觀賞黑白的電影。正當大家聚精會神之際,突然一顆砲彈臨空爆炸,發出轟天巨響,所有觀眾立即鳥獸散,自行找地方躲避,不消說,一場勞軍電影也泡湯了。 砲擊後返家,剛踏進大門,就聞到一股很濃煙硝味,原來是一發砲彈從廳堂後方穿入,還在右廂房裡打滾,最後彈頭被厚厚的牆壁給擋下來。仔細察看,彈頭還打破兩個大水缸,個人睡覺的床鋪被打翻了,如果當時沒有去看電影,必定正在床上夢周公,恐怕早就沒命了。家人及左鄰右舍叔嬸看到被炸翻的床舖,直呼「福大命大」,否則,後果實在不敢想像! 如今,兩岸關係逐漸和緩,砲聲已遠颺,然而,回首前塵往事,雖事隔半世紀,砲火下驚險的畫面仍歷歷在目,在那個年代,金門人不是不怕死,而是砲火下人命賤如蜉蟻,能夠茍命一天,那是上蒼保佑,誰敢奢望有明天? 一場勞軍電影救了我一命,幸運逃過一劫,親身體驗了「戰爭無情」,是該感恩?還是怨嘆生不逢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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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喝一碗粥
在金門上班有半個月了,幾乎有十天都是喝粥度日,不是因為可憐到沒飯可吃,而是有對交情不錯的夫婦,知道我愛喝粥,故常在我下班前打電話給我,很客氣的說:「來我家喝粥」。 一碗粥喚起了我幾許記憶…….。 阿B去年破產的新聞讓人不勝唏噓,前B嫂當時發出呼喚,她說要和阿B有飯吃飯、有粥喝粥,但阿B當著媒體說:「現在已經有人陪我喝粥了」。 這則新聞讓我縈懷久久,看到勞燕分飛的無常,也看到生命中一碗粥的意義。 我想起小時候的粥,我們管它叫稀飯,不曾文縐縐的喊它「粥」。 稀飯,小學的我幾乎都吃稀飯,鹹鹹的魚、香香酥酥的紫菜,灑幾滴醬油,就是可口的一餐。 有乾飯可吃的時候,應該是特殊的日子;不是船來了,可以去營區撿些菜回來加菜;就是有人送了一罐豬肉罐頭來,膨膨鬆鬆的一大碗白飯,淋上肉罐中的香油魯汁,如今回味,依然香極美極;再不然,一定是清晨有聲令人興奮的豬的尖叫聲(對不起,是有點殘忍),祖母只要買得到肉,媽媽晚餐一定煮乾飯。 乾飯的日子真的可遇不可求,但我們吃稀飯也吃的津津有味,我原以為稀飯才是家常主食,乾飯是偶一為之的,直到到金門唸書,校長讓我們這群烏坵的可憐蛋們,跟老師一起在餐廳吃飯,我才搞清楚原來吃飯是吃乾飯,不是吃稀飯啊! 及至高中的學校餐廳,稀飯已漸漸的從我的青春期中消失,暑假到醫院實習不能回烏坵,回味稀飯的滋味更不多見,而學校的壓力也讓我沒有時間去想「稀飯」和「粥」的意義。 我們學校︹台中護校︺管教的很嚴,畢業時大家都如出獄般的高興(但我現在很感激學校當時的嚴格訓練),有個跟我感情很好的學姊,特地在我畢業前回學校找我,要請我吃飯以玆慶祝,吃什麼好呢?我雖然是學校的風雲人物,但我其實是土的可以稱后。 學姊看我吃什麼都不清楚,她說:「走,我們去吃海鮮粥」。 當老闆把「海鮮粥」端到我面前,我吃了一口,看到裡面的蚵、花枝等等,我大吃一驚對學姊說: 「這是海鮮粥?這叫海鮮粥?」 「這明明是烏坵稀飯,為什麼叫海鮮粥?」 每吃一口,每唸一句,學姊都快被我煩死了,而我卻一直心疼那一碗稀飯要七十元啊! 民國71年,沒有幾個學生吃得起海鮮粥,學姊與烏坵,給了我最純真豐美的回憶。 而今阿B勇敢面對破產,找到願意陪他喝粥的人;學姊也在單親之後,找到願意共食一碗粥的人。 我擁有生命中的「烏坵稀飯」和「海鮮粥 」,我真心的祝福他們,感謝生命中的情緣粥品。當然,也感謝金門這一對煮粥佈施接濟我的夫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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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街易容術
相信不少人和我有一樣的感覺,這些年金門變得很多,特別是城鎮與聚落風貌的更迭。由於冷戰的對峙,金門的發展不僅不如台灣西部,也遲緩於八○年代中葉以後的廈門。凍結了近半個世紀的金門,卻保有了完整的、獨特的地方風貌,成為僅存的文化淨土(持平而論,這可謂戰地政務時期的意外收穫)。但是,就在開放的十年,金門大興土木,地景(landscape)起了很大的變化。 於是我看到:後浦城市入口的精神堡壘搬走了,令大家很不習慣;老戲院不是拆除就是閒置,不像台灣許多城市重視保存、活化與再利用;公家機關改建成龐大量體的現代建築,引領風騷;如同台灣「販厝」的『無表情』透天厝及公寓,蔓延各地;許多祠廟翻修,無意識地移植了台灣的設計,原味盡失;欠缺完善規劃的後浦石雕公園與尚義環保公園,沒有為這座島嶼帶來好的休閒環境;過度建設所產生之生態環境的改變,正逐步流失我們的特色:如水頭商港影響了西南海域鱟的棲息地,全島過多的夜間照明產生了光害,讓金門不再是觀星族群的最愛等。這些經濟建設追求的背後,都反映了金門人渴望發展,卻又覓不到自己方向的困境。 西方在歷經工業革命、現代主義的試鍊之後,反思了人文價值的重要性。在建築論述上,不再一味追求齊一的標準化,而注意到了地域性(locality)的魅力。進一步說,具地方感的生活空間與生活經驗,是一種具象的共同記憶,也是建構認同的來源之一;當然,在文化消費的年代,它更是觀光產業的重要資產,創造了地方的永續發展。 記得在1994年,台灣大學建築與城鄉研究所邀請了日本長野縣妻籠宿的小林俊彥來台演講。妻籠宿是日本推動聚落保存及社區營造的先驅,而小林先生正是其中的靈魂人物,當時我負責接待他。這位不善言詞、樸實、鄉土味的老先生,留給我深刻的印象。在那次的演講中,他說:「三十年前,當全日本都往經濟現代化的方向走時,妻籠宿的人選擇了相反方向;三十年之後,許多地方才回過頭來走妻籠宿的路」。他說話的時候,滿佈皺紋的雙手,一手代表東京,一手代表妻籠,在空中以虛擬的球體來回地比畫著。自嘲為鄉巴佬的他,堅定的表情絲毫沒有文化上的依賴與自卑,令人動容。之後,我迫不及待來到妻籠宿,一探究竟。我觀察在這個村子裡,他們自發性地訂定了一些公約,對傳統建築「不賣、不拆、不租」,住民堅持晚上六點打烊,九點熄燈就寢,連觀光客也不例外。我住的民宿,它的便所還是蹲式茅坑,不過卻乾淨的令人意外。妻籠宿的住民,選擇了自己該走的、想走的路,不會因爭取觀光而扭曲原有的生活風貌及步調。因而,旅人們卻被這種特色所吸引,為了體驗「原風景」,絡繹不絕來到這個山區的宿場町。冬天大雪冰封,遊客銳減,我以為他們會為觀光收益的減少而苦惱,不料村中的另一個幹部小笠原先生卻告訴我:「這剛好給我們學習、讀書的時間,這個冬天我們排好了一些進修的課程」,手中遞上了社區學院的課程供我參考。我在妻籠宿住了一週,歷史街區的活化再利用、夏夜的清溪與蟲鳴、人們的好客與友善,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原來,發展觀光不一定要媚俗,文化保存與經濟發展不見得有衝突。不過,道理雖然簡單,有概念的人卻不多,敢嘗試者更是少之又少。 我們生活在後浦,何嘗真正發掘過自己的特色?頂街、中街的遮陽架,撐出了「不見天街」;奉祀關聖帝君的武廟,旁邊高大的榕樹是午間休憩的好去處;古樸實在的存德藥房(創立於清道光十三年,1832年),百餘年守護著大家的健康;集成老店的木樓梯與木地板,儘管搖搖晃晃,鍋貼與刀削麵卻是一流;民族路的早市,熱鬧非凡,趁著陽光充足的天氣,店家們紛紛將麵線晾於街上;菜刀店的砲彈,總也會因此吸引旅人們駐足;貞節牌坊下的小吃,是多少人回味再三的美食天堂:::。我很難想像,如果少了這些,離散各地的金門人,「鄉關何處」? 我不是空間的魔法師,能一夜之間變出具有歷史風貌的金門之未來,任何專家學者也都不是。我能做的,無非是喚起大家對於金門傳統聚落、市街與建築保存的重視,一起投入維護歷史風貌的工作。老街的易容術,不是要民俗村式的樣板與仿古的虛偽,而是尊重文化、人性化之生活價值的追求。地域風貌是需要真實生活出來的,當然也需要有社會基礎的共識與政策配合。金門需要的是宏觀的視野,以及新的政治、經濟與文化的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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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明珠
作者小檔案 陳長慶,金門碧山人。讀完金門中學初中一年級因家貧輟學。進入金防部福利單位擔任雇員,經數年歷練由會計晉升經理,並在政五組兼辦防區福利業務。暇時戮力自修,發表作品。民國六十二年與友人黃振良、林媽肴等同好創辦︽金門文藝︾,擔任發行人兼社長。之後離職經營「長春書店」,停筆二十餘年。民國八十五年復出,自此新詩、散文、小說,佳作連連。陳氏擅長以寫實手法描繪金門風土民情,作品數量質量在金門均屬翹楚。著有:︽寄給異鄉的女孩︾、︽螢︾、︽再見海南島 海南島再見︾、︽失去的春天︾、︽同賞窗外風和雨︾、︽秋蓮︾、︽何日再見西湖水︾、︽午夜吹笛人︾、︽春花︾、︽冬嬌姨︾、︽木棉花落花又開︾等書。另由白翎編著︽陳長慶作品評論集︾乙書。其閩南語詩作︿今年的春天哪會這呢寒﹀被視為經典之作。所出版之書亦由行政院文建會編入︽中華民國作家作品目錄︾並列入︽台灣文學年鑑︾。 本文是繼︽冬嬌姨︾後,又完成的長篇小說。︽夏明珠︾為作者規劃撰寫的四季書之一,即︽春花︾、︽夏明珠︾、︽秋蓮︾、︽冬嬌姨︾。其故事背景為六十年代,金門依然處在戒嚴軍管的戰地政務時期。純樸善良沒有出過遠門的少女,誤以為台灣真是美麗的寶島、人間的天堂,禁不起甜言蜜語的誘騙,一失足終成千古恨的故事。作者以他一貫的寫實手法,來為讀者們詮釋這篇動人的故事。也寄語時下的青年朋友們,不要被一些甜言蜜語所迷惑。 ‧編 者‧ 寫在前面 送走了老海,夏明珠孤單無語地坐在大廳一個暗淡的小角落。面對著供桌上那塊簇新的神主牌,金色的字體在白色的燭光下,反射出一絲微弱的光芒。那碗冰冷的白米飯上,有一圈圈的清煙繚繞,紙錢的灰燼在地上飄動,讓這方破舊的屋宇、斑剝的牆壁,平添一份悲傷的淒涼感。雖然老伴走了,走到一個無憂無慮的極樂世界,留下孤苦無依的她;但,日子總是要過的,一切必須自己來面對。夏明珠想著、想著:想起悲傷苦楚的一生,想起往後的人生歲月,情不自禁地悲從心中來,淚水沿著臉上深深的溝渠,不停地往下淌,往下淌…… 第一章 夏明珠出生在東半島一個貧瘠的小農村,以她的家境與同齡的孩子相較,父母能勉強讓她讀完初中,的確不是一件易事。然而生長在那個年代,在戒嚴時期、戰地政務體制下,沒有人事關係和背景,一位初中畢業生又能謀求一份什麼樣的工作?或許,不是到百貨店、雜貨舖當店員,必也是在冰果室端盤子或撞球場當計分員。有福分進入公務機關的,那也必須憑藉著高官的一句話或一張紙條。其他人非不能,而是要透過關係,由一些有錢又有勢的社會人士來引薦,始能如願進府門。真正憑本事考進去的當然也大有人在,只是他們付出的心血,往往要超人好幾倍,這是不可否認的事實。倘若長得美貌,又善於交際,拜高官為乾爹或者是乾哥,如此的乾女兒和乾妹妹,只要高官一句話,人事單位想不任用也難啊!這種現象對島民來說似乎是見怪不怪,但誰又奈何得了;倘若要怪,那就怪自己沒有生一個漂亮的女兒吧! 夏明珠雖是這個家庭中的獨生女,然她自幼生長在貧困的農家,現實的環境並沒有讓她成為一個嬌生慣養的千金小姐;相反地,她更加勤奮和努力,憑著聰穎的智慧和在校的好成績,初中畢業後也順利地考上高中。然而,務農的雙親,賣了家畜、賣了作物,除了償還在小鋪賒欠的貨款外,所剩已無幾;再怎麼地辛勤耕耘、省吃儉用,依然籌措不出那筆為數不小的註冊費和住宿費,來讓她繼續升學。夏明珠也能理解到家中的困境,體會到雙親的辛勞;沒有堅持非繼續升學不可,反而想到要快一點找個工作,好賺錢貼補家用。然而一個十七歲的女孩子她能做什麼?雖然她的發育正常,留了長髮、穿上輕便的服飾,看來已是一位婷婷玉立的小美人。但沒有乾爹和乾哥,又少了社會人士做後盾,在這茫茫的人海裡,又能找到一份什麼樣的工作?在輟學的那段日子,雖然分擔了家中許多工作,每天有忙不完的農事和家事,但,又能為這個貧困的家庭增加多少收入?看到豬欄裡那幾隻吃著米糠拌野菜,發育不全、營養不良的豬仔,看到門外那群吃著廚餘野放在芭樂樹下的雞鴨,又待何日始能長成,好為這個家庭換取一些微薄的銀兩,來改善困頓的生活。但這畢竟不是一個短暫的夢想,待這些畜牲能出售,不知還要吃掉幾包米糠、幾擔野菜,花費多少心血?每當想起這些,夏明珠的心總是不停地在悸動,出外謀生的慾望也相對地強烈。倘若和父母親墨守在這個小農村裡,也僅能減輕他們少許的工作負擔,對於經濟來源則毫無助益;一旦能找到工作,卻月月能領薪來貼補家用,對這個家才有實際上的幫助。夏明珠年紀雖小,這些現實的問題,卻經常地在她腦裡盤旋著。 秋節過後,夏明珠經同村一位好姊妹秀菊的介紹,來到一個新興的城鎮,在一家新開的撞球場當計分員。起初她的父母是堅決反對的;在他們的觀念裡,撞球場是一個不良的場所,進出的人複雜,都是一些遊手好閒的「少年家」或是些無聊的「兵仔」。一個清白又純潔的「查某囝仔」,一旦在這種「不三不四」的地方「吃頭路」準會變壞。然而,當他們看到秀菊已在這個城鎮的撞球場工作了好幾年,非但沒有變壞,反而更懂事。她哥哥讀書的學雜費,以及家中一些零星的支出,都是她賺取而來的,自己省吃儉用也有點儲蓄,將來的嫁粧那還用愁。況且,事在人為,一切操之在我,處處都有「變」與「不變」,人何嘗不是有好亦有壞?倘若沒有秀菊的介紹,那能有這個機會;不知還要待在家裡枯等到幾時!於是,他們不再堅持什麼,放心地讓夏明珠跟著秀菊走,走向一個全然陌生的環境裡。 新城鎮雖然只有二條街道、一個市場。但它位於防衛司令部的太武山下,鄰近有一個重裝師、一個輕裝師,加上防砲團、港指部、運輸營……,駐守的兵力總有數萬人之多,閒暇假日大部份都在這個新城鎮消費和活動,無形中也帶動這個新城鎮的快速發展和繁榮。有眼光的商人集資蓋了豪華的電影院,公營的克難電影院也改建成現代化的娛樂場、交誼廳。在這二條窄小的街道上,大凡五金百貨、文具書局、日常用品、成衣鞋業、水果蔬菜、魚攤肉販、菜館飯店、冰果室、撞球場……可說是應有盡有。購買電影票的長龍、人擠人的車站,撞球場佔不到位子而排排站的旁觀者、冰果室裡吃冰的人潮,每當電影散場,數十人追逐一部計程車的情景經常可見。夏明珠受雇的是被稱為「撞球街」的中正路,這條街屈指一算,或許有十來家撞球場。只見她每天忙著計分、計時,撿球、擺球、結帳,忙得團團轉,也忙得很有成就感。當然,最高興的還是她的女老闆,一個靠著僑匯過生活,人人叫她「罔腰姑仔」的老女人。其實罔腰姑仔既不愁吃也不愁穿,為什麼要租下這間店面經營撞球場?最主要的目的,或許是排遣寂寞吧?她的丈夫在南洋另有家室已是家喻戶曉、眾所皆知,唯一的孩子林森樑卻遠在台灣讀大學。丈夫雖然按月寄回她和孩子的生活費,但又有誰能體會出她內心裡的孤單和寂寞?於是,她動用了極小部份的存款,開了這家本小利多的撞球店。每天看到進進出出的客人,以及那些在檯上滾動的七色球,她的精神似乎有了寄託;緊繃的臉上也有了笑容,孤單寂寞的心既感興奮又開朗。原以為只要夠開銷就好,賺不賺錢則是其次,想不到請來一位伶俐乖巧又善於招呼客人的好幫手,讓她財源滾滾、喜上眉梢。當然,她也沒有虧待她,第一個月就給了夏明珠五百元的薪餉,還管吃、住,若與其他撞球店的小姐相比較,可算是高薪;樂了伙計,當然也樂了老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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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過模範街
微霧的早晨,在街頂的燈網下青花石的路面有一點點的光。摩托車的聲響劃破寂靜的街,在這三月微寒的清晨格外的刺耳,走出門外今天份外的冷清;我不禁的想剛剛是誰敲醒這寂寞的夜,不覺的又是一個等待陽光初昇的早上。嘿!昨夜未眠五點的鐘響,隨南風輕揚聲音,漸遠,商會頂樓上的國旗慵懶的朝向鎮公所輕輕動了一下,在我向他行注目禮約莫一分鐘的時間之後。我緩緩的走下斜坡,空氣彷彿沈重了幾許,好像聽到拖鞋拍地的迴音,在一聲聲響下佇足,是分離式製冰機的壓縮機的節奏,此刻才發現頭頂上爬出陽台的石蓮花葉上點點的晶瑩,美得令人窒息,比起街頂的燈網她的優雅何止萬千。連對面的路燈都睜大著眼在注視著。地上的影在霧氣輕佈的青花路面暗淡得可以,鎮門坊的布簾像地上石臼上的石板橫躺般一動也不動的輕垂,斜對的風獅爺依舊張著牙,紅紅的燈籠像一串糖葫蘆,一時嘴饞得可以,該是我五臟廟在要香火下的錯覺。吧剎埕的路燈照出埕外的朦朧,看不清莒光路上踽踽而行的身影是誰,該不是像我失眠守夜的人吧,來福的吠聲震醒了我微醺的眼,該又是霧惹的禍,害牠如衛兵般見黑就開槍般的叫,在我放輕腳步左轉入巷後似乎聽到牠勝利喜悅的聲音,路燈上老榕樹裡,熱鬧得令人訝異,該是早起的麻雀起床時吹起的號角,在這街尾的一隅讓人如發現新大陸一般不忍離去,佇立井環上的貓是早起的或如我一般我不知曉,在牠提起尾巴的動作下,感覺牠不友善的眼我識趣的走開。吧剎埕上除了還沒睡醒的車子,眼裡的世界也是如此無言的酣睡,轉入沒有拱門的街尾,來福又開槍了,模範街街燈依舊寂靜的亮著,三月的朝陽該沒這麼早起床吧,朦朧的街在燈光下乾淨得讓人覺得如走入畫裡一般,坐在石臼上花崗石板上抽了根菸,對面的半門和店窗緊掩。想著剛剛是誰的摩托車聲響夠無聊吧?當我推門入屋時,屁股上兩片涼涼的感覺,該是露珠抑是霧氣還是無聊惹的禍?唉!又是一個無聊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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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安的摩崖石刻
遊山玩水,題詩唱和,這是古代文人一種雅興。明代刑部左侍郎洪朝選也遊過西山,見石上詩刻便作︽遊西山巖次石上︾一詩:殿宇參差霄漢間,蒼松白石護禪關。茫茫遠水征帆杳,片片輕霞夕鳥還。已覺浮生如夢過,幾時行腳似僧閒。山廚且煖松根火,暫倒壺觴一解顏。洪侍郎此詩寫作時間,根據洪福增老鄉賢所著︽洪芳洲公年譜︾載,當在洪朝選被權臣削職居家期間(即隆慶五年)。詩雖未及鐫諸巖石,但與丁、劉詩刻一樣,對西山的參差殿宇,古樹蒼松,僧人爐火,潯海漁帆等景物都作了盡情的描繪,成了今天建設西山風景區的珍貴史料。 十二、豪山慈雲巖詩刻 在新民鎮聖水泉山(俗稱石佛山)石佛塔西南十米處。石刻有三處,每處相隔二米,自上至下為: (一)劉汝楠︽題端平巖二首︾石刻。石高三‧一米,寬七‧七米,豎刻楷書詩幅高二米,寬二‧七米,每字高○‧一八米,寬○‧一五米。全詩為:聖水山頭塔影慈雲寺裡鐘/聲禪參上乘下乘業悟前生/後生清淨自然見性空虛不是/逃名祇園向去離垢蓮社將來/結盟 拂曙環林鳥語斜陽繞寺蟬/聲晴窗山翠仍入午院松風/自生處世翻如大夢絆人總是/ 浮名還從野鶴高舉不負海鷗/舊盟。下款署「嘉靖癸丑夏月西清道人劉汝/楠書。 (二)劉汝楠︽同李員外春芳遊慈雲巖︾石刻。石高四米,寬九米,詩幅高二米,寬一‧六米,字徑為○‧一五米。全詩為:攜客清秋來古寺蒼蒼松桂滿/叢林孤雲野鶴共僧語白日玄/猿聽梵音暗水自流幽洞靜/碧蘿長掛翠微陰欲將石壁/題詩遍祗恐真源不可尋。下款書「嘉靖丙辰秋日南郭劉汝楠題」。 劉汝楠(一五○三│一五六○)字孟木,號南郭,同安縣前人,明嘉靖七年(一五二八年)解元,十一年進士,官湖廣提督,著有︽白眉子存笥稿︾。詩詠聖水泉山風光勝景,其中禪氣盎然,情趣醺人,流露作者「為人峭直,不肯俯仰台察」的秉性。 (三)李春芳︽遊慈雲巖次劉學憲汝楠︾詩刻。石高二‧二八米,寬四‧二五米,豎刻楷書佔幅高二米,寬二‧四五米,字徑為○‧二米。詩云:空山絕徑無人到與客/探奇入遠林已共煙霞為/野逸更聞鐘磬發清/音洞開峭壁堪雲臥/塔倚層霄落晝陰便/欲乘風凌紫極仙源重/訪怨難尋。落款為「東明李春芳」。李春芳居官清苦,執法不阿,氣質與劉汝楠相近,彼此唱和,流露宦海浮沉,超塵脫世的思想感情。 聖水泉山風光旖旎,慈雲巖(寺),又名端平巖,因建於宋端平年間(一二三四│一二三六)而名。寺後有明永樂十一年(一四一三年)建造的石佛塔,還有「石書房」、「石棋盤」、「劍劈石」等自然景觀。萬曆四十三年(一六一五年)金門人蔡獻臣遊此曾作︽遊端平山記︾一文。此處石刻還包括慈雲巖前的︽勸念阿彌陀佛︾歌刻,是同安區現存比較集中的石刻群,一九八四年與明代石佛塔同列同安縣文物保護單位。 十三、豪山「勸念阿彌陀佛」歌石刻 在新民鎮聖水泉山慈雲巖前三百米處。石高三‧七米,寬三‧二米,上豎刻楷書「勸念阿彌陀佛」歌一首,共九行,滿行十四字,「勸念阿彌陀佛」六字居中,每字高○‧四四米,寬○‧四二米,其餘每字高○‧一三米,寬○‧一二米。字刻自右至左連讀為:五濁惡世彌娑婆 壽命須更苦惱多/慈父釋尊頻指示早修凈業念彌陀/比丘法藏昔修因誓度群生脫死生/今唸彌陀居極樂 欲生彼國但稱名/往生身現寶蓮中 形貌端嚴具五通/上下中三分九品 華開遲速在修功/人身難得法難逢 念佛持齋不費工/快速這回如蹉過 茫茫業海恣飄蓬。 歌刻勸人欲成正果,須早念彌陀,與「磨刀不誤砍柴工」有異曲同工之處。石刻沒有款識,慈雲巖又名端平巖,宋端平年間康氏十處士創建,據此石刻上限時間可以追溯到南宋。 十四、東莊潭「澹園」詩刻 在大同鎮田洋東莊山,臨溪一石高三‧五米,寬六米,巖面左右分別豎鐫陳睿思及其子陳肇偉行草七律詠景詩各一首。陳睿思詩刻佔幅高一‧○八米,寬一‧五六米,左上端豎楷「澹園」二字,每字高○‧三六米,寬○‧三米,陳睿思書法行雲流水,蒼勁古樸,詩刻每字高十一釐米,寬九釐米。全詩為:自是石坡落半巔雷轟聳/秀俯平田扶藜到處頻呼╱丈攜屜登來欲問天香動╱梅花邀月飲╱寒侵樹影枕╱雲眠不須負箬歸山市鎮╱日敲棋友謫仙。下款署「宜亭睿思」。陳肇偉詩刻佔幅高○‧六四米,寬○‧九七米,每字高七釐米,寬六釐米。詩云:石台獨上思悠悠萬頃濤光屬╱素秋何處砧聲來□渚誰家詩╱真憶畫樓風輕座客披襟爽露╱冷飛鴉借月留╱長消山靈驚╱欲□海天一碧望中收。落款署「澹園肇偉題」。 陳睿思字子將,號鶴屏,又號宜亭,金門陽翟人,浯陽陳氏二十四世孫,住同安松田。清康熙六年(一六六七年)進士,官戶部主事,生平以清靜澹泊為樂,著有︽可園詩文集︾。陳肇偉為其次子,康熙四十四年(一七○五年)舉人,任福安訓導。 東莊山在同安縣城西北汀溪下游,地處大輪山之北,故三郡知府陳滄江以「輪北」為金門「浯陽」陳氏分堂號。這裡土地肥沃,物產富庶,「田洋甘蔗」、「古莊菜」、「褒美芋頭」遐邇馳名。陳睿思不但賦詩抒懷,還題「東皋笠庵十景」,即桐山霽色 東溪垂釣 石岸歸帆 西阜披被 仙塞晴嵐 禪燈映月 秋雨雲憑 春濤麥浪 疏林犬吠 野渡人家。此「父子詩刻」既是對東莊山風光的題詠,又是同安與金門歷史上血緣關係的佐証,一九八八年被同安縣人民政府列為文物保護單位。 十五、安樂村「公議」石刻 在蓮花鎮澳溪村南石佛口。澳溪村古名安樂村,宋朱熹任同安縣主簿時遊題而名,現有縣級文物保護單位「安樂村」石塔在焉。石高三‧三米,寬二‧八米,字刻佔幅高一‧五米,寬○‧九米,豎刻楷書九行,滿行二十二字,前半部文字每字高十一釐米,寬七釐米,自右至左連讀為:安樂村素係淳風本是蕞爾彈╱丸之地士農工商安分守職 近╱有匪類之徒日則借丐為由夜╱則誘盜入鄉世風不古測度難防╱爰是閤村鄉老公議守望相助╱謹此約條開列於左╱一禁不許外匪冒丐入鄉以及村居一二不肖不守安分╱盜竊瓜果生端滋事違者公議逐檄呈官究治。落款為:「道光伍年乙酉荔月 日安樂村諸鄉耆立。石刻是研究清代地方為維護社會治安而公議自訂「鄉規民約」的實物資料。 石刻前面右側五米處為石佛洞,原有石佛兩尊,明池顯方(天啟四年舉人,蔡獻臣妻兄)有「異僧奇刻畫,佛像湧虛空」之句。洞石斜面高約四米,寬約六米,鐫一「佛」字,高一‧四米,寬一‧○四米。古代石佛已失,現普庵、泗洲二佛石像係一九九八年村民鳩資雕造。 十六、澳溪「小武陵」石刻 在蓮花鎮澳溪村南,臨溪一石高六米,寬五米,左下端豎刻楷書「小武陵」三字,每字高○‧二一米,寬○‧一五米,下款署「松田翁陳柏芬」并鈐方印。陳柏芬住同安松田,清同治元年(一八六二年)副貢,任清流縣訓導。「武陵」在今湖南常德一帶,因晉時陶淵明(三六五─四二七)作︽桃花源記︾而聞名。澳溪村因宋「朱子題名安樂村」(新加坡僑領陳延謙詩句)而又名安樂村,此題刻含有該處為「世外桃源」之意。 十七、上帝公岩「石幫記」石刻 在同安區新圩鎮金柄村東上帝公岩下,石刻原在金柄通大帽山甘露寺「布衣古道」旁石壁,因採石被鑿成一塊高一‧三七米,寬一‧一米的另外石塊,幸好字刻基本保存。字刻占幅高○‧八一米,寬○‧四一米,含款共六行,全文為:「石幫洪瀑雨必成災殞我良╱陌且傷觀瞻余心不忍倡導╱修治壘風水石坦拾丈有捌尺╱築槽道百有貳玖丈即此為夷╱世代萬曆辛卯秋月╱季韜謹記。「黃文照(一五五六─一六五一)字季韜,號毓源,陝西參政黃文炳之弟,明末著名「理學」學者,有「品高嵩岱,學溯關閩」之譽,人稱「黃布衣」,所著甚豐,有︽兩孝經︾、︽理學經緯︾、︽九日山志︾等書傳世。 石幫圳為石獅坑的分流。原來石獅坑的山水沿著峽谷全部倒向金柄,山洪爆發,坑水氾濫,沖毀良田。黃文照便于上帝公岩右側倡築石坎,將大部分的山水引向芹菜溝,剩下的細流砌成槽道並以石板蓋頂(即所謂「不見水」),方言「石板」與「石幫」諧音,故稱「石幫圳」。這其中雖然帶有阻遏「東方一口劍」傷壞金柄風水龍脈的迷信色彩,但它卻是明代一處比較嚴密的引水工程,有些類似今天的「自來水」設施,因而石刻是研究古代水利建設的實物資料。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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艱辛、寂寞又漫長的路—參觀金門縣美術家聯展有感
馬洛斯將人類的需要區分為五個階層,由下而上依次為生理的需要、安全的需要、愛的需要、被尊重的需要與實現自我的需要。 底下三個層次,人類與其他動物並無太大差異性,而上層的被尊重與實現自我兩者,在其他動物的行為上,我們看不出有此需要。 也許有人以為,動物也可能出現被尊重的需要。但是如果我們作更深一層地思考,我們將會發現,動物在生存的爭奪中,勝利者純然是「以武力征服」,因之,牠只是被同族群「恐懼」而並非被牠們「尊重」;唯有人類才可能出現「以德能服眾」之行為,他通常不是被群眾「恐懼」而是被他人「尊重」。 實現自我的需要,表現於人類行為之上的,並非全然為物質等「實用價值」,也有不少是屬於精神的「非實用價值」之追求。而這種精神上的自我實現,大致上含蓋理性的思考與感情的昇華兩類,前者表現於行為之上是學術的探索,而後者是藝術的創作。 一件足以震撼人心、引發深思的藝術作品,最少須具備以下五種特質: 一為創新的形式。 二為真誠的情感。 三為獨立的思想。 四為精鍊的技法。 五為動人的魅力。 這裡,我們假設傳統的美術領域為一萬平方公尺,那麼,一個創作者就必須在此一領域之外開拓嶄新的園地。唯有如此,始可使美術的幅員不斷地擴展。而就人類整體的文化而言,我們無須再出現與超實現主義畫風相同的作品,也不再需要與石濤一樣風格的畫家。我們需要的是一個超越傳統的新形式(未來自然也將成為後人眼中的傳統),一片一萬平方公尺以外的新園地。 美術作品可以假藉視覺經驗之物象,或非視覺經驗的造形來作表現,但是,絕非為沒有自我意識存在的「自然再現」。人之所以對自然物象衍生感情,並不是自然所發出的「動能」,而是人面對其景物的聯想。而藝術作品卻含有創作者強烈情感(或思想),因之,我們可以肯定地說,前者是「無知的」,而後者則是「有意的」。如果一件作品不存有作者的感情意志,儘管技巧再純熟,表現再逼真,也只是猶如一幀風景或肖像的照片而已。 藝術作品的內容,當然可以也可能是傳達知性的思維,這種情形以文學較為常見。然而,如果其表現只能「說之以理」,而無能「動之以情」,那將令人感覺它是哲學而不是文學。因之,如何表現自我的感情去震撼欣賞者的心靈,才是藝術創作重要的課題。 而一件作品所散發動人魅力的強弱,端視創作者表現技巧的優劣。缺乏魅力的作品,即使作者有多感人的情操,多深邃的思想,在欣賞者的眼中,也是一件平凡無奇的庸作而已。 由上述各種情況看來,在拓展藝術新領域的人群之中,我們很難找到左列五種類型的人: ─體內隱有權、名、利三種癌細胞者。 癌細胞必將日漸蠶食他們的心靈,迫使這群人鎮日在權勢與名利之間打滾。他們的腦海裡,實用的價物與物質的擁有,全然替代了人性的關懷與真情的流露。 ─視覺聽覺健全而心覺殘障者。 這裡所謂的心覺也許可說是一種靈性。這些人看到一塊雅石,不是認為它像一個斜躺的裸女,就是以為它如一盆盛開的花朵。但他們卻看不出達利之「燃燒的長頸鹿」所傳遞出來的信息。 ─面對前人所植的巨樹毫無感覺者。 練書法,不讀帖、不臨帖也看不懂帖;搞繪畫,無法體會立體畫派「二元向心」的物象組合,也不能瞭解米芾「點描山水」的表現技法。可怕的是他們還以為自己是不世的天才。 ─被傳統枷鎖拴住頸部者。 這群終日迷戀古典花園的人,不知他們可曾聽過羅索那句「讀書,第一是向人吹牛,第二是別人說過的話我就不再說」之語? ─輕易隨著群眾掌聲起舞者。 創作藝術並不是製造商品。為討好觀眾而出賣自我的人,其作品必然庸俗而毫無創意,最後也將被眾人所唾棄。 約於十年前,紐約畫派的徒孫曾發出「繪畫已經死亡」的訊息,我們明白他們正為自己在傳統作品的箝制下,尋找不出一條屬於自己的路而苦惱。梵谷一年窮困,卻堅持自己的意念創作,不幸的是他生前聽不到世人給他的掌聲。很多人窮其畢生的精力從事藝術創作,但也無能在美術史中佔有不起眼的一角。由此可見,藝術創作的路是多麼艱辛、寂寞而又漫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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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鳥枝頭唱—東店之晨
岳家在沙美東店都有房舍,每次偕妻回金門,我總喜歡住東店。因為長年客居地狹人稠的台灣,耳朵裝滿公路上風馳電掣汽、機車的馬達聲,電視機、錄放影機鬧翻天的吼喊聲,小販沿街高分貝的叫賣聲,一年到頭耳根子都難得清閒,我要利用東店的寧靜,讓耳朵獲得短暫的休息。另外,百齡嵩壽的老岳母住東店,我好就近多陪侍她老人家。 東店位在島的東端,她躲藏在環島東路的深處,陽宅背後的叢林裡,在金門來說,算是一個小小的村落,在一般地圖上還看不見她的芳蹤。距村一、二百公尺有間安瀾國小,村裡四、五戶燕尾、馬背的古厝參差著三幢西式洋樓。村中之人,多是黃髮垂髫,村中之屋,多已人去樓空。內弟庭院前一厝二層樓的現代化別墅,房主黃先生遠在台北工作,房子委託內弟替他看管,我每次回金門就借住在那間別墅裡,獨享其屋。 一向習慣早起,每天黎明,東方微露曙光,大地還未甦醒,我就徘徊環村小徑,這時靜得像一座古剎的東店,除了我在水泥路上窸窣的跫音,就是出自密密樹林裡的天籟歌聲─啁啾悅耳的鳥鳴! 「咯哥咯!咯哥咯!」這是斑鳩的叫聲,聽這種鳥叫,我有如聽到鄉音,最感親切,因為牠在我家鄉貴州也很普遍,就是在我現居的社區公園裡,偶而也會看見牠的影子,聽見牠的聲音,牠的長相;灰褐色的羽毛,身裁矮矮胖胖,圍著珠項圈的頸脖子常常一伸一縮,好像在偷窺別人的秘密。牠不大會躲避人們,但牠只要發現比牠弱小的族群在覓食,就會像戰鬥機似的俯衝下來搶奪別人的食物,成為強霸。在東店,斑鳩可能是最多的鳥類;「咯哥咯!咯哥咯!」之聲此起彼落、相互應和,猶如在演奏一首合唱曲! 「嘰咕!嘰咕!」我不經意在一棵初吐嫩芽的樹枝上發現一對小鳥,頭髮黑黑的,體態俊俏修長,從頭顱、翼背到尾端,都是熨貼的黑錦緞剪裁,最凸顯的是屁股上翹著一根長尾巴,就像滿清官員帽飾後面的翎毛。全身彩羽繽紛,姿態千嬌百媚。牠倆優游的沐浴在朝陽初昇的晨曦裡,忙不迭地在枝椏裡上下跳動,愉快親暱的唱著「關關雎鳩」的戀歌,煞是逗趣,牠們好像無視於我的存在,我也就毫不客氣的佇立著盡情觀賞牠倆弄情的遊戲。只可惜的是;我不認識牠們,無法叫出牠們的芳名,當然牠們也不會認識我。不過,彼此認不認識都沒有關係,「好鳥枝頭亦朋友」,就讓我們做個萍水相逢的朋友吧! 「咕咕!咕咕!」高亢的聲音從遙遠茂林中傳來,只能聞其聲,不能見其影,也不知牠老兄是何方神聖? 走著!走著!倏忽從一片雜草叢中鑽出一隻野雞,銅赤色的羽毛,肥胖的身軀,細長的尾巴,兩隻腳走起來如跑百米,擅走而不大擅飛。牠大概受我這個不速之客的干擾,看見了我,回頭就跑,匆忙中還掉下一枝輕柔的羽毛,這種鳥俗名野雞,我家鄉叫牠金雞,金門國家公園管理處遊客中心陳列室裡有牠的標本,正式學名叫環頸雉,也稱雉,是金門的原住民─留鳥。 東店環村都是蒼翠樹林,遠離喧囂,幽雅靜謐,鳥兒們喜歡在這裡棲息築巢,記得田園詩人陶淵明曾在一首詩裡說:「繞屋樹扶疏,眾鳥欣有託」。東店四周茂密叢林,使「眾鳥欣有託」,可以「處處聞啼鳥」,所以,東店早晨聽宛囀悅耳的鳥聲,是我在金門每天最美好的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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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安的摩崖石刻
摩崖石刻是指雕刻在自然實體山崖石壁上的文字,如廈門鼓浪嶼明丁一中題鐫的「鼓浪洞天」、金門南盤山明抗倭名將俞大猷題鐫的「虛江嘯臥」碣群、同安豪嶺山明代蔡復一夫人祖父李春芳遊慈雲巖的詩刻、廈門青礁慈濟宮山上勸人「把心放下」的「心」字石刻等。摩崖石刻有題字、題詞或題詩,長者幾百字,短者僅一字,內容多為記勝、記遊或記事,也有官府的文告,如苧溪許莊「憲奉」石刻是清代福建院司道裁決同安山地糾紛的告示。這些石刻溶詩詞、書法、刻石為一體,是彌足珍貴的藝術品,既有研究歷史的文物價值,又有陶冶情趣的欣賞價值。 同安歷史悠久,人文薈萃,歷代名人題刻豐富多彩。隋唐時期,同安建有大輪山梵天寺(原名興教寺)、同山梅山寺、鳳山天興寺、桐山明覺院、西山白雲巖、豪山聖果院等佛教寺宇。這些名山古剎,山石嶙峋,為前來遊樂禮佛文人墨客、達官貴人提供了良好的「紙張」,因而各地有寺廟的石刻尤多。現在同安境內的歷代摩崖石刻,根據地方志書記載及筆者多年的田野調查,大約有六十多處,但由於種種原因已經毀壞過半。如宋代大輪山的「瞻亭」、「極目」、「大輪山」、「戰龍松」、「偃月臺」、「寒竹風松」、梅山的「大同」,孤卿山的「騰紫峰」,蓮花山的「留心湖」,望雲山的「望雲」等朱熹題刻。小嶝宋代邱葵的「局」(上刻「萬機分子路,一局笑顏回」)「釣石」題刻。小盈嶺同安士民送別朱熹的「扳袁石」,東橋頭明代蔡復一夫人外祖父劉存德的「東 清流」、「友石之居」,豪嶺山明代兗州知府康爾韞的「枕石 流」,馬巷何厝明代刑部侍郎洪朝選的「石鼓詩」,龍窟東海中宋少帝登踩的「御踏石」,洪厝石帽山的「海濤山湧」,馬豆清代的「玉花泉」,桐嶼山民國年間同安縣長黃元秀的「禁示」:::這些摩崖石刻,皆因炸石而蕩然無存,文物古跡,毀於一旦,再造不能,令人歎惜。 現在全區幸存的摩崖石刻有二十餘處,多為宋、明、清時期遺留的墨寶,是當今發展觀光旅遊的風景資源之一。茲擇其要者略作介紹,以饗讀者。 一、梅山「同山」石字 在大同鎮梅山寺後三十米處的巖壁上。梅山古名同山,是西晉太康三年(二八二年)命名「同安」的依據,隋時建有梅山寺。石字所在石壁高四‧六米,寬十米,朱熹以硃砂楷書橫寫「同山」二字,每字高○‧九米,寬○‧六五米,兩字相距一‧一五米,一九八四年公佈為同安縣文物保護單位。 朱熹(一一三○│一二○○)字元晦,號晦庵,祖籍安徽婺源(今屬江西),生於福建尤溪,紹興十八年(一一四八年)進士,二十一年授官同安縣主簿,二十三年蒞任,是宋代著名理學家。他卒後於嘉定元年(一二○八年)十月詔賜諡「文」,故世稱「朱文公」,紹定三年(一二三○年)九月改封「徽國公」,同安香山「徽國文公祠」即是紀念朱熹的建築物。 二、東溪「弁石臺」石刻 在大同鎮東溪太師橋(東橋)溪中一天然石上。該石如,為夏天乘涼之勝,南宋紹興二十三年(一一五三年)朱熹任同安縣主簿時,常乘月色到東橋遊玩並賦有︽雨霽步東橋玩月詩︾一首:「空山看雨罷,微步喜新涼。月出澄餘景,川明發素光。星河方耿耿,雲樹轉蒼蒼。晤語逢清夜,茲懷殊朱未央」。朱熹遊興未盡,又在溪中石上橫鐫「弁石臺」三字,每字高○‧二八米,寬○‧二四米,後人又鐫「紫陽舊遊」四字隸書其上。明邑人劉汝楠憑弔朱子遺跡時,作︽東橋尋朱子舊遊詩︾一首:「晦翁作簿同安日,微步閒吟向碧溪。泗水尋芳曾識面,東橋玩月更留題。瞻亭(朱子在大輪山的題刻)路遠高山迴,弁石臺空古樹低。風景不殊陳跡在,寒雲汀草使人迷」。清童肯堂︽弁石臺詩︾中也有「巨石如臺萬古傳」、「晦翁墨跡留橋畔」的詩句。東橋因北宋清源軍節度使留從效創建而又名「太師橋」,該石刻現被泥沙淹沒。東橋頭五甲村民劉氏,堂號「橋東」,清末十三世劉有義出居金門古坑社。 三、南門金車石刻 在大同鎮南門橋下二巨石上。兩石雄鎮水中,水漫時項部似龜,故俗稱「金龜」。南側一石高五‧五米,長十六米,逆水石面橫鐫楷書「中流砥柱」四字,每字高○‧三八米,寬○‧四五米,上款漫漶,下款署「東明道人立」,康熙版︽同安縣誌︾載字為朱文公題。「東明道人」即李春芳,字實夫,號東明,同安驛路人,明嘉靖二十九年(一五五○年)進士,廣東潮州知府,著有︽白鶴山存稿︾,其孫女適五省經略蔡復一。 北側一石高三‧五米,寬十五米,橫鐫隸書「逝者如斯」,每字高○‧三八米,寬○‧四米,沒有款識。上端自右至左有「砥柱」、「努力」及條橋記事石刻,為民國十九年重修南薰橋(即南門橋)主事建設局長王卓生(谷青)所題刻。「金車石」與毗鄰的「銅魚石」為同安古城文明的標誌,故這些石刻於一九八八年被同安縣人民政府列為文物保護單位。 四、澳頭「鼇石」石刻 在新店鎮澳頭村西蘇氏祠堂左邊一如鼇形石上。石高三米,寬六米,橫鐫楷書「鼇石」二字,每字高○‧七四米,寬○‧五三米,上款書「道光癸卯」,下款署「蘇廷玉書」。蘇廷玉(一七八二│一八五二)字韞山,號 鼇石,新店澳頭人,清嘉慶十九年(一八一四年)進士,累官至四川總督加兵部侍郎,歸籍後在福州五虎門訓練勁旅抗禦英夷,著有︽亦佳室詩文抄︾、︽從政雜錄︾等書。 「鼇石」之東約三百米處臨海一巖石,高五米,寬八‧五米,蘇廷玉同時又橫鐫楷書「超曠」二字,每字高○‧四五米,寬○‧四八米。兩處石刻表現蘇廷玉剛毅、豁達的生平氣質。 五、雪山巖龍門橋石刻 在五顯鎮雪山巖南五百米處的龍門橋旁,石高四米,寬二米,豎刻楷書「城東職員黃文彩建造/龍門橋重修山道碑記」,每字高○‧二一米,寬○‧一五米,下款書「道光七年歲次丁亥桂月穀旦勒」。橋為三墩二孔,每孔橫跨三條石板,一九九七年被山洪沖垮,現橋面為水泥製板,是通往明季布衣黃文照讀書處│雪山巖的山澗小橋。 六、蓮花山「太華巖」石刻 在蓮花鎮後埔村西北二公里處的蓮花山中,巖石高七‧五米,寬十一米,上豎刻楷書「太華巖」三字,每字高一米,寬○‧七九米,宋朱熹遊蓮花山時題鐫,取華嶽蓮花之義。石下有洞,深三‧三米,寬三‧五米,高二米。石刻之北有寺,已廢,僅存三進式基址及佛座、石柱、柱珠等部件。 晉江倪鴻範(清康熙五十年武舉人,任福建和浙江等處提督)遊太華巖時寫有︽太華巖︾一詩:「傑構華巖壓眾峰,崚 攢簇似芙蓉。蒼崖嶮巇泉千尺,石嶝縈紆路幾重。谷口頻看青障拱,山腰時有白雲封。為憐西嶽高堪仰,聊把蓮花擬岱宗」。太華巖所處丹崖險 ,青壁萬尋的地勢以及構築奇特,恢弘壯觀的氣派可從詩中窺豹一斑。 七、蓮花山「靈源」石刻 在蓮花鎮蓮花山腰石釋巖潮汐泉旁。泉隨海潮汐盈虛而名,石刻所在巖石高二‧二米,寬三‧五米,豎刻楷書「靈源」二字,每字高○‧二六米,寬○‧二四米,宋朱熹任同安縣主簿時題刻,一九八三年十一月一日筆者普查文物時首次發現。 石刻之西二十米處為石釋巖,分上下二洞,上洞進深七米,寬三‧六米,高一‧七米;下洞深六‧七米,寬六米,高二米,該洞正面石壁置五塊石板,每塊高一‧三一米,寬○‧五三至○‧六一米不一。每板豎刻楷書四行,滿行十一字,字徑為八×七釐米,共二百二十字。全文自右至左連讀為: (一)佛說修行,三決定義:所謂心為戒,因戒生定,因定發慧,是則名為三無漏學,無一眾生而不具有如來智慧,但以。 (二)妄想顛倒,執著而不證得。若離妄想,智慧現前,與佛無異,欲離妄想,須修禪定,如澄濁水,貯於靜器,靜深不動,沙囗。 (三)自沉,清水現前。名為初伏容塵煩惱,去泥純水,名為永斷根本無明。發心菩薩生,決定信立決定志,上求佛道,下度。 (四)眾生。全趺半趺,端身正坐,不緩不急,耳與肩對,鼻與臍對,左掌加於右掌,目不觀鼻,心中默提,不是心,不是佛,不是。 (五)物,是什麼?勿令間斷,昏倦重時放倒便歇。須臾即起,抖擻精神,仍前考究,久習諄熟昏散自無,時節若至,其理自彰。(文中標點符號為筆者所加) 石碑無篇名,也無款識,其中第二板和第五板排列順序弄錯,第二塊石板被放在最後。相傳讀懂這些文字的人,可以得到「九車九驢馱,九籃九糞箕」的銀子。有個秀才讀到最後一行,已能聽到嘩啦啦的銀聲,一時想銀心急,最後一個「土」字反而讀不懂,結果沒得到銀子,一氣之下把最後一字鑿掉,所以現在按文字順序排列的第二板少掉最後一個「土」字。這個傳說與「出米巖和尚││想多連少無」一樣,都是勸人莫貪的意思。碑文是當時的傳經祖師把傳授修行心法的禪訣鐫諸石的一種文字。宋代朱熹在山中太華巖留題,又攀越二里山路到此,可見當時寺巖均有僧人,由此推測碑刻最早時間當在宋代。 八、北山十二龍潭「瓶台霖雨」石刻 在五顯鎮北辰山十二龍潭自下而上第五潭畔。刻石為臨潭平面,寬五‧四米,長四‧九米,最上端橫鐫「瓶台霖雨」四字楷書,每字高○‧三八米,寬○‧四二米。中間自右至左豎刻邑人李春芳(明嘉靖二十九年進士,自號東明道人,廣東潮州令)和劉存業(嘉靖貢生,應天府經歷)頌揚同安知縣譚維鼎為民祈雨的草書七言律、絕詩各一首,每字高○‧一三米,寬○‧一米,詩刻字跡漫漶。李春芳律詩為:絕頂淩空鳥道迴/大夫何事直飛/來□□一禱蘇民/望鼓腹含饎樂只哉/百丈龍潭千丈山/為雲為雨澤民間誰/言此地無龍臥大夫/到此便飛還。落款為「東明道人」。劉存業絕句:碧水澄潭漾太/清忽聞雷雨雜歌/聲山靈未必知/天意自是賢侯格/至誠。落款為「敬高道人」。 譚維鼎字朝鉉,號瓶臺,廣東新會舉人,明嘉靖三十七年(一五五八年)任同安知縣,四十年春旱率員至十二龍潭祈雨立應,任內惠民利政,陞泉州府同知。同一石面下端橫鐫行書「膏澤下民」四字,每字高○‧四米,寬○‧二四米,落款「張荃書」,係清乾隆十年(一七四五年)秋旱同安知縣張荃至此祈雨留題。這些石刻是研究古代同安山區氣象變化的歷史資料,一九八二年公布為同安縣文物保護單位。 九、北山十二龍潭「仙苑」石刻 在五顯鎮北辰山十二龍潭祈雨石刻之東五米的石壁上。石高三‧八米,寬三‧九米,中間豎刻楷書「仙苑」二字,每字高○‧六米,寬○‧五米,上款書「晦翁書」,下款署「蔡遠佳 芬 希機立」,立者未詳。安溪城廂鄉仙苑街石山頂有朱熹「仙苑」碑刻,南安石井楊子山清水巖也有朱熹「仙苑」石刻。據嘉慶版︽同安縣志︾載,朱熹任同安縣主簿時,曾與同僚到北山遊玩,並留有︽與諸同僚約奠北山︾一詩:「聯車陟修阪,覽物窮山川。疏林汎朝景,翠嶺含雲煙。祠殿何沈邃,古木鬱蒼然。明靈自安宅,牲酒告恭虔。肸蠁理 通,神亦蜿蜒。既欣歲序舉,重喜景物妍。解帶憩精廬,尊酌且留連。縱談遺名跡,煩慮絕拘牽。迅晷諒難留,歸念忽已騫。蒼蒼暮色起,反 東城阡」。北山在同安城東二十里處,山麓有奉祀「開閩第一」閩王王審知的忠惠廟(俗稱北山宮),廟前有蒼翠的芒果古樹,廟後是白雲繚繞的嶺山,詩歌對這些自然景物作了真實的描繪。距忠惠廟約八百米的十二龍潭周圍又有仙宮(祀伏羲仙帝)、仙洞、仙轎、仙羊、仙鸚哥等人文景觀和自然景觀。因此,「仙苑」二字應是朱熹遊北山時所留題。 十、豪山「祈雨道場」石刻 在新民鎮豪嶺山咸元洞北一公里處。石刻所在巖石高二‧八米,其南面豎刻楷書「祈雨道場」四字,每字高○‧二三米,寬○‧一九米,上款書「康介福□□□」,下款署「僧惠經敬立」,年代未詳。摩崖西面字刻佔幅高○‧九米,寬一‧三米,上端橫鐫行書「維嶽出雲」四字,每字高○‧二四米,寬○二一米,下端豎鐫祈雨文章:秋成在望靈雨未零遍/伸奠瘞之文未葉滂沱/之應聞昔紫陽祈雨遺/跡猶存比乎唐令踵行/甘霖立沛乃皆營屬用/和神民步行而去戴雨/而歸遂使大有興歌豐/年誌慶洵山靈之蘇兆/姓爰勒石以銘千秋。下款為:歲乾隆乙丑年仲秋月穀旦/同安營參將黃正綱/守備陳朝行/千總施鳳/同安知縣張荃/教諭趙鵬蜚/典史沈濟世/同立。正文共八十字,字徑為四‧五釐米。 山麓有潭曰「豪山龍潭」,宋同安縣主簿朱熹,泉州府郡守真西山(德秀)曾禱雨於此。淳熙十一年(一一八四年)春夏旱,同安縣令鄭公顯(字隱之,龍溪進士)禜於潭,雷雨交作,遂撰︽祈雨道場碑記︾。清乾隆十年(一七四五年)同安知縣張荃(昆明進士)率員至此祈雨,得雨後將鄭公顯所撰碑文立補鐫於巖石並在宋厝泉(州)漳(州)驛道上捐俸修建「喜雨橋」。該石刻是研究地方歷史上氣象情況的實物資料,一九八四年被同安縣人民政府列為文物保護單位。 十一、西山巖摩崖詩刻 在新民鎮西山巖之北五十米處。石高三‧九米,寬四‧四米朝東巖面左、右鐫丁一中、劉存德唱和七言律詩各一首。丁一中詩刻為豎寫行書,佔幅高一‧九五米,寬○‧八六米,字徑為○‧一三米。詩云:古寺西巖紫翠間獨移飛蓋/入松關自知靈境遺探討空愧塵/途數往還碧澗暫時清客思白雲/長日伴僧閒振衣更躡層峰頂/天海青蒼照素顏。下款署「明少鶴丁一中」及「隆慶五年己巳十月吉日勒石」「五年」應為「三年」之誤)。 丁一中字少鶴,丹陽人,性耿直不阿上官,以戶部郎謫延平倅,隆慶元年(一五六七年)陞泉州府同知。他喜登眺吟詠,境內名山題鐫幾遍,金門南盤山也有他的紀遊詩刻(盧若騰有︽太武山序丁少鶴刻石 ︾七律二首,泉州清源山彌陀巖也有他的摩崖詩刻,中有「遼海陸能追化鶴,雲臺空欲附飛鴻」句,抒發仕途不順的消極情懷。但他的字畫遒樸有法,人多藏之。 劉存德次其和詩也是豎刻行書,佔幅高二‧一二米,寬○‧九五米,字徑為○‧一五米。詩云:龍宮掩映碧雲間南北高峰/聳兩關絕壑風迴無鳥度斷爐/火活有僧還青郊路接平蕪遠/白社身隨化鶴閒極目盡窺滄/海外放歌聊以振頹顏。下款署「隆慶辛未沂東劉存德次」。劉存德字至仁,號沂東,東橋人,蔡復一夫人的外祖父,明嘉靖十七年(一五三八年)進士,官浙江按察副使,著有︽結甃堂遺稿︾。詩刻「古寺西巖」指西山巖,又名白雲巖,唐代陳黯(約八○五│八七五)始建,寺中有清乾隆四十五年︽重建白雲巖碑記︾。該石刻於一九八四年列為同安縣文物保護單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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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的歌
聽著一首過去曾經熟悉但卻不知其名的歌,忽然想起當時的那段日子,青澀的回憶總是特別美好深刻。那年,即使聯考已經迫在眉梢了,我卻還沉迷於當時的連續劇。也許是劇情的吸引,也許是因為那首主題曲,也許只是為了排解一下沉重的聯考壓力。於是,我天天八點都待在電視前聽著歌、看完那部連續劇。然而,今晚,待在寢室裡忽然再次聽到那首歌,掉入了回憶的漩渦裡:::。 那年接近夏天,悶熱的中午,穿著悶熱的卡其服、卡其裙,和三個超級好友,喜歡一起繞過別班的教室去餐廳領便當、一起抱著便當回教室裡邊大快朵頤邊聊天、一起去廁所洗臉、一起在吃飽後在校園裡散步、一起有微風輕輕吹過的走廊坐著、一起到編織著將來的夢:::。在接近聯考的日子裡,這樣的忙裡偷閒是一天當中最快活的一段時間。 那段時間的壓力真的很大,臉上冒出的痘痘就是足以證明的痕跡。脾氣變得暴躁古怪,容易變得不耐煩、容易掉淚,身邊老爸老媽、姊弟妹們、朋友們的鼓勵是支持我繼續努力下去的動力吧!因此,常常樂觀的想著:聯考結束後,我就可以做我自己真正想做的事了! 於是,聯考結束後,去考了機車駕照。開始了所謂我自己想做的事。騎著機車到處去烤肉,到處逛;騎著腳踏車去湖邊看夕陽、聊天;下著雨的晚上,穿著雨衣坐在慈堤旁,對著廣闊的海大聲叫;第一次咖啡館裡喝著最喜歡的飄浮說著那段日子裡的夢;帶著相機到處照相,似乎想留下些什麼;什麼瘋狂與不瘋狂的事都做了。 現在,聯考結束不知已經過了多久了?一樣是春天接近夏天,一樣很悶熱,一樣聽著那首不知名的歌;不同的是,升學的壓力不見了;多了面對即將踏入社會的恐懼。還在想著: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到底是什麼?過去的我真的做到自己想做的事了嗎?未來的我又該給自己哼一首怎麼樣的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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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願意跟我回家嗎?
遇見他的那晚,是在一個下雨天,其實阿武老早就知道有這個人,只是從沒那麼近距離看過。 阿武是一個公車司機,二十五歲,當完兵後靠著父親的關係才安插到這個位置,他知道這不是一個什麼了不起的工作,但個性大剌剌的他也從沒抱怨過。 「我叫阿武,你呢?」阿武熱情的伸出手,眼前的男人望了他好一會才緩緩的握住阿武的手。 「我叫阿鳳。」 「你的手:::好冰冷哦!是不是生病了?而且你的臉色也不太好哦!」 「這是老毛病:::你不用擔心:::」他沉下了臉。 「你都開夜班車啊!我早上沒見過你,我們晚上曾在路上碰過好幾次你記得嗎?」 「:::不記得,不好意思:::」阿鳳不安的搓著手指。 「你別那麼怕嘛!我請你去吃宵夜好嗎?反正現在大家都下班了。」阿武把手搭在阿鳳冰冷的肩上,那使他很不舒服。 他們到了一間小吃店,阿武一下就點了滿桌的東西,老闆好奇的看著他們。 「小兄弟!這麼多吃的完嗎?」 「可以的!放心啦!對吧!」阿武衝著阿鳳笑。 那晚他們聊了很多事,阿武發現其實阿鳳是一個挺有趣的人,並不像看起來那麼冷淡。 「大家都說我很難相處,能認識你,我很高興。」阿鳳露出一個難得的笑容。 稍後,阿武付了帳,並與阿鳳離開小吃店了。 「我送你回去吧!」 「這怎麼好意思。」 「應該的,我第一天認識你,你不招待我去你家啊!」 阿鳳沉默了很久,才緩緩的點點頭。 他們走了很久,等到了阿鳳家時已經半夜二點了。 「你家挺大的,你一個人住啊?」 「對,我父母不在這。」他倒了杯茶給阿武。 「那我在你這租個房間你看怎樣?我啊!已經不想跟我父母住在一起了。」 「真的嗎?」他含蓄的笑了:「你願意過來陪我啊!」 「嗯!那你是答應囉!」阿武興奮的說道。 「如果你不嫌棄的話。」 「那我現在回去收拾收拾,明天下班後我就搬過來。」 臨走前,阿鳳塞了五佰元給阿武。 「應該的,今晚你破費了。」不知是燈光的問題,還是阿武的眼花了,他竟覺得關上門時阿鳳的笑容,竟有一絲詭譎與恐怖。「我等你。」 隔天提早下了班的阿武拿著一大包的行李到了昨天去的小吃店。 「老闆一碗牛肉麵。」 「怎麼今天只叫這些,昨天不是很能吃嗎?」 「老闆,昨天我們有兩個人!你要是叫我點昨天那些菜,我不撐死才怪。」阿武笑著說。 「你是不是有病啊!昨天,昨天晚上你是自己一個人來的耶!」老闆驚恐的說道:「小兄弟,你是不是撞鬼啦!」 「你少胡說,算了!我懶得吃了!」阿武生氣的從口袋掏出鈔票,沒想到握著的竟是││五張冥紙! 他嚇得跌坐在地上,整張臉轉為白色,待老闆把他攙扶起來後,便頭也不回的衝出去了。 跑回公車總站的阿武,上氣不接下氣的問同事說。 「你:::你們:::知不知道:::十點多的公車,由總站開出去:::的是誰?」 「你說什麼啊!十點多哪有公車,只有你那最後一班車開回來不是嗎?」服務處的小姐好整以暇的說著。 「那:::你們:::認不認識:::阿鳳:::」阿武的身體嚴重的顫抖著。 「他死啦!前幾個月的事,你就是靠他的缺才進來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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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流道
敬愛的浯副作者朋友: 浯江副刊從「料羅灣」、「正氣副刊」延伸而來,已走過五十幾個寒暑。 承蒙各界前輩的指導與鞭策,以及廣大讀者的期許,在這春暖花開,大地萬物展生機的時候,我們準備調整腳步再出發,希望展現地方報應有的特色,以饗讀者。 我們預定「有計劃」的編輯,也希望作者「有計劃」的寫,因此,盼望有人來寫定期專欄,如「鄉野傳奇」、「浯島風情」、「軍管秘辛」、「阿X講古」、「童年憶舊」:::等等。讓編者扮演「催生婆」,逼園丁辛勤筆耕,將金門的風土民情的點點滴滴,有計劃、有系統的記錄描繪下來,定期或不定期與讀者見面,冀望經過一兩年的努力,都能結集出書,為金門文藝薪傳作見證。 當然,將來副刊版面,除了希望有「個人專欄」,亦將適時開闢「公共專欄」,如美伊開戰廿一天,伊拉克人民在砲火下的慘狀,透過電視轉播,世人都看到了,而金門鄉親曾在砲火下四十年,多少砲火下餘生驚險的畫面,有待大家去回憶,共同以血與淚的故事,闡釋「戰爭無情,生命無價」,藉以喚醒兩岸人民追求和平,遠離戰禍!所以,近期我們將推出「砲火餘生錄」共用專欄,最好一千五百字之內,請踴躍賜稿。 再者,我們還將不定期推出「浯江小說展」、「浯江散文展」、「浯江新詩展」,以及配合大型民俗節慶,推出專刊。 浯江副刊屬於大家的,園地絕對公開,企待大家共同灌溉耕耘,更期待文壇先進與浯副作者群及讀者們,不吝繼續給予我們指導與鞭策。對了,金門歷史文化需要薪傳接棒,有志寫作的青年朋友,我們願給予更多的機會! 附記:來稿可用筆名發表,但務請書明真實姓名及身分證字號,聯絡電話和地址,最好附銀行帳號,俾便寄發稿酬。來稿請寄金門縣金湖鎮891成功村一號 電子郵件 l253d01@email.kinmen.gov.t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