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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適應軍隊的新環境
當年入伍前夕,我花不少時間上BBS軍旅版與預官版爬文看文章,還去圖書館借了好幾本描述國軍現況的書來讀。另外,請教幾個當過兵的親朋好友,打聽現在軍隊的實際情況。 因為入伍前有做過這些功課,我對軍隊生活,尤其是新訓中心的入伍教育並非茫然無知。我有心理準備,當兵剛開始一定會不適應,但現在的新訓已經比以前人性化,沒必要自己嚇自己。我寧可放鬆心情,活在當下,不要一直想著當兵有多苦(雖然下部隊後發現真的很苦),否則只是徒增煩惱。 入營前一晚,我刻意早點上床睡覺,一大早起床後,父母送我到板橋車站搭高鐵。在車站內看著熱鬧的商店街,熙來攘往的人們,我終於要離開這個熟悉的城市了,內心百感交集,一人獨自前往成功嶺。 到了臺中新烏日車站,見到不少跟我一樣前往成功嶺的役男。有趣的是,我遇到一個女孩,她也要去成功嶺,我們跟另外兩位役男結伴,一起搭計程車去營區,攀談後才知道她考取志願役護理官─原來這天也是女性專業軍官班的報到日。我們有幸同一天走入成功嶺,作伴踏上軍旅生涯的起點。 營區大門前面有一條長長的道路,那天陽光刺眼,柏油路上冒著熱氣,有些看不清大門盡頭。我們徒步進去,不想走太快,踏著有些沉重的腳步,只想好好享受在外面花花世界的最後幾分鐘。 在報到處查核資料時,資料上竟有另一個人與我同名同姓,是某科技大學電機系畢業,而我的學歷是歷史碩士,教育班長再三核對我的身分,隨即被編入三連。我被帶到連上,報到的役男依序按身高整隊,分別編入各班。 入營第一天很匆忙,填資料、領裝備、聽說明,一直忙到晚上。當天就寢後,營區裡是一片黑暗,沒有街頭的汽機車,也沒有行人,安靜異常,我躺在掛著蚊帳的床上,把心情沉澱下來。我終於來到軍中,不到一天的時間,進入一個與外頭隔離的封閉世界。 之前讀研究所的時候,我曾經去南京當一學期交換學生,那是我第一次離家到遠方讀書。出發前一晚,我忙著整理行李,弄到半夜兩點多,只淺眠兩小時,然後在夜色中搭計程車前往機場。在車上看著即將離開的臺北街景,對於未來半年的生活,有很多的想像與期待,以及更多的未知與陌生,不知道在南京的宿舍環境如何?當地老師同學好不好相處?心裡既興奮又緊張。 抵達南京,那是我第一次住外面宿舍,種種的新奇體驗很快沖淡初來此地的未知感。也許是那次交換學生,讓我有接觸陌生環境的生活經驗,這次入伍雖然有點緊張,但能用相對坦然的心情來當兵。 後來聽說,在軍中的第一晚,很多弟兄睡不著覺。畢竟對周圍環境的全然陌生,也不曉得新訓有多辛苦,胡思亂想於是夜不成眠,而我不願想太多,選擇把腦袋放空,反而一覺到天亮。因為第一晚順利睡著,第二晚之後的睡覺就不是大問題,雖然在成功嶺的伙食差強人意,但起碼有睡到、有吃到,沒把自己搞得太累,有助於自己及早適應新環境。 我原先以為新訓中心的教育班長,會跟軍教片一樣兇,給我們下馬威,結果沒有。一個高高瘦瘦、皮膚黝黑的帥哥班長,長得像羅志祥,私下跟大家說說笑笑,對我們態度不錯,我們都喜歡跟他相處。 第一週的值星班長身材削瘦,戴著眼鏡,他稱我們為「各位大哥」,他說︰「你們都是預官,我的年紀比你們小,學歷比你們低,只有高中畢業。你們現在是入伍生,但掛階之後就是我們的長官,我對你們會多一分尊重,但希望你們能『輕話重聽』,順利完成入伍教育。」 我確實感受到「輕話重聽」的誠意與用心,這些班長不用髒話罵人,盡量用說理的方式說明部隊的要求,希望我們能聽進去並做到,而且不分志願役或義務役,大部分的班長都很認真盡責。雖然在成功嶺的體能消耗很大,而且正值炙熱的夏季,有點吃不消,但大家都全力以赴,我從這些班長身上看到國軍的新希望。 入伍後,我發覺面對新環境有兩個需要適應的地方。 首先是全天候的團體生活。 只要進了軍營,就要繃緊神經,無論吃飯、操課、洗澡或睡覺,全都是集體行動,值星班長會嚴格管制時間與人數。入伍生必須遵照軍人的生活規範,包括內務、服裝、敬禮等都有明確規定,這些都是班長們平時的教育重點。 一個入伍生走出營舍,就必須兩人比肩、三人成行、四人以上成隊,隨時注意向迎面而來的長官與軍車敬禮。換言之,入伍生沒有個體,只有團體,無法一個人在營區裡單獨行動,入伍生要放下自己的個性,也沒有隱私,必須盡快融入所屬部隊。 其次是軍隊裡的資源缺乏。 譬如,入伍生帶進營區的手機,由班長收齊後統一保管,只有晚餐後的固定時段可以使用手機。另外,由於天氣炎熱,操課很容易口渴,但除了喝水壺裡的白開水外,去自動販賣機投飲料成為一種「福利」,只有班長允許才可以,去營站的便利商店買飲料零食,更是一種高檔的「福利」。打飯班在午休時間洗餐具,不能睡覺相當辛苦,所以通常班長會把這個「福利」放給打飯班。 打手機、投飲料、去便利商店,這些在外面世界習以為常的事,都成為新訓中心的一種「福利」。在這種情況下,「時間」也是一種珍貴的資源,因為所有的部隊行動都限時完成,屬於自己的空檔時間被壓縮到最小,連上入伍生多,洗澡也要排隊,構成軍隊裡緊湊的生活作息。 跟早年國軍相比,現在成功嶺的生活環境已經改善許多,新訓中心的要求也趨於人性化,但對我們這些剛脫離老百姓生活的菜鳥,緊張忙碌的部隊生活,特別是沒有個人自由的日子,還是需要花點時間才能習慣。 國軍入伍教育的目標,是培養一個合格的步槍兵,而經過新訓中心的洗禮(一般是一個月,預官為兩個月),我終於從老百姓成為身著迷彩服的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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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我想您了
38年了 我一直不敢相信 您賴皮 不告而別 爸爸 您去旅行嗎 您像一陣風來到台灣 又像一陣風 消失在我們眼前 連一句告別的話都沒有留下 我一直寄信給您 一直等 但是您從來沒給我個隻字片語 讓我無助苦等您的訊息 一直地等 沒收到我寫給您的信 是嗎 但我卻堅信 您一定會收到的 Because How deep I love you 或許您很忙 忙著陪上帝喝咖啡聊是非 也許吧 是您的新生活 沒有您的答案 但 我堅信 有一天 We will meet in Heaven someday 整38年的父親節 我還是仰望著天上 因為 爸爸我想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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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 老枝伯仔
「勝國仔,我們自小一起長大,你是知道我的個性的,在新生大隊挨打、受虐,畢竟已經過去了,我最不能忍受的就是春蘭討契兄的事。而且她的契兄公,竟然就是利用我去幫他們張貼反動標語的張永福,這個人面獸心的婊子囝,怎麼能為人師表?怎麼能春風化雨?如果我當初不信守對他的承諾,一旦說出他的狗名,可能早已被政府槍斃了,但是他不僅不感恩,反而恩將仇報,和春蘭發生姦情,讓我戴上人性最齷齪的綠帽子,教我怎麼在這個村莊做人?教我和海山的臉往哪裡擺?我剛才帶著菜刀到學校準備把這個婊子囝殺死,但是學校的老師說他已經離開好幾年了,不知去向。萬一有一天讓我碰到,我不和他拚命就跟他同姓!幹伊祖嬤十八代咧。」 「聽人家說,那個姓張的已經死了。」勝國仔說。 「死了,怎麼死的?」林萬枝不解地問。 「自從他和春蘭勾搭被學校開除後,情治單位經過搜證後,已掌握他的犯行和線索。他竟然異想天開,躲在臨海村落一棟破落的民房,以為神不知、鬼不覺,等待共產黨來解放,好救他一命。想不到他的行蹤早已被情治單位鎖定,當他被荷槍實彈的憲兵包圍時,還想困獸猶鬥,甚至拿著從大陸帶出來的一把舊手槍,想來個一命換一命,最後並沒有得逞,反而朝自己的太陽穴一砰,就這樣一命嗚呼、魂斷異鄉。」勝國仔說。(八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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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 雲
雲向來代表幻想、遨遊、飄浮、哲思……等等的感覺,每個人童年,都有在草地上仰頭望天,看著各式各樣奇形怪狀,變幻萬千的雲朵的記憶,讓你充滿著想像力,想著它到底像甚麼?有時許多靈感、概念,就因此產生。 即使是烏雲在頂,但有句英語詞彙叫「every cloud has a silver lining」,表示黑暗中仍有一線曙光,勉人不要因短期的挫折而喪氣。 因此,雲朵通常是充滿想像的象徵,只要你正面看待它,一切都有可塑之說法,鼓舞你去奮發向上。 秋冬之際,看雲更好。因大氣變化及東北季風之故,雲朵多樣,且飄移活動熱絡。記得兩、三年前一個下午,我正在敦化南路走路,一抬頭,竟看到滿天如綿花般的俗謂「棉花雲」的奇景。想不到,不一會兒,許多朋友的臉書,都po了照片了。我吃了一驚,那誰、誰……的,現在不是該在上班或跑業務嗎?怎麼會有時間抬頭看天空的雲? 但事實就是這樣,我們總不時想仰頭從瞬息萬變的雲朵中,看到甚麼靈感或找到甚麼啟發吧? 前幾天,從中正紀念堂看展出來,也見到西方的天空上,一片濃密的彩雲,幾乎佔了四分之三的天際了,還且整片彩雲還映著霞光呢!再加上兩廳院和中正紀念堂初亮起的燈光,顯得好看又祥和。。 我從沒見過這麼大片的彩雲滿,這應是火燒雲吧!秋冬之季的黃昏,能見到火燒雲,顯然,明天會有個好天氣,心情不禁舒坦起來了。 雲朵似乎也影響心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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秤的兩端
交換的觀念,是母親教的──把飯吃光有糖果,不要和姐姐吵架就有新衣,原始的、以物易物,向來是長輩要子女乖、順從訓誨的法寶,一代代,償還無盡了。我蛀牙多,常被父親禁食甜品;排行老二,穿著姐姐不合身的舊衣,母親提出的條件,畫面、氣味相當誘人,重視男丁的父母盡心費力地照顧剛出生的弟弟,他們的手輕撫我的瀏海,說「要乖」,以實質的糖與衣物取代溫暖的擁抱。 母親開出的條件漸漸沉重了。父親胃疾開刀,她無力照顧三子,在疼愛長女、重視兒子的觀念下,四歲多時,無預警地將我送往鄉下外婆家,給予的補償,是重返這間屋子時,我將擁有屬於自己的房間。我雖年幼,隱隱覺得親子間,彷彿商場議價。 那時以為,交換都是你情我願,如同交換禮物,付出多少,等值回報,過程歡騰和樂;隱約明瞭「次女」,在家中地位是其次。 在外婆家,我努力適應沒有漫畫書、少同齡玩伴、不能上幼稚園的陌生僻鄉。每個月,父母探親,帶來《漫畫週刊》,叮囑若聽外婆的話,下次再帶另一本來。父母回鎮上的日子,我反覆翻著諸葛四郎如何打倒魔鬼黨,每每到了四郎面臨危難,故事線倏忽即斷。接下來主角怎麼了?疑問像勾子,勾著我內心許多懸念,只能自編劇情,等下個月父母帶來漫畫時,揭開謎底。 等待父母探視期間,我在腦中反覆細摹漫畫的畫面與對話,乖巧地幫外婆包藥、曬藥材;常存疑,我期待父母探望?或是較渴望看到漫畫劇情?確切知道的是,只要表現良好,一月一期的親子聚會將是溫馨美好。至少表面如此。 交與換,秤的兩端砝碼不等重,我學會等待。小一後回到父母家住,擁有自己的房間,在姐姐去外地唸大學前,未曾兌現。 升上國一,功課繁重,母親管制看電視時間。父親完全不管制,因為他直接沒收遙控器。我的紓壓良方,是週六晚間八點,收看台視《百戰天龍》,看主角馬蓋先,急中生智地用瑞士刀撂倒勁敵、突破重圍;用包裝口香糖的錫箔紙接引燒壞的保險絲,發動汽車。因為崇拜主角,我有數把瑞士刀;家中有次停電,我模仿主角,用青箭口香糖的錫箔包裝應急。戲劇與真實沒有一線之隔,它們被搬演得如此真,在黑摸摸的夜,我也非常馬蓋仙。不過,家中水管馬桶堵塞了,主角的任何方法都沒用,只能仰賴父親外出採買浴廁疏通劑。 母親與我交換看電視的條件--功課寫好、週考過均標、幫忙拖地洗碗;偶爾我向母親聊起親友八卦,如姐姐段考前偷看倪匡,胃不好的父親偷吃鳳梨酥,母親會撫著我的頭說「乖」,將電視延長十分鐘。 交換這些不算祕密的祕密,我與母親的距離近了些,那是在外婆家久住後,與母親間難得的親密。姐姐常罵我是抓耙仔,儘會告密;我只是想,在外久住,回到自家,因飲食、生活習性迥異,常有異物刺入肌膚的不適。我與家人,彼此都是異物,不再熟悉了,倘若有機會說些母親愛聽的事,享受被讚許,被撫頭,有什麼錯?我把母親讓位給姐弟許久了。 有天我做完功課與家事,母親仍在廚房擦拭流理台,沒有私事可分享時,母親與我是無話的,她很少問我上學、交友。距離馬蓋先播放常有一兩個小時,有個引她興趣的話題,可以贏得母親對我的關注。 「媽,爸剛出去了。」 「他去福利中心買東西,慢跑一下,等等就回來。」 「爸、爸……是去跳國標舞。」 父親年近半百時迷上國標舞,有個固定舞伴,母親不愛父親跳舞,她認為舞伴之間的肢體接觸太過親密;也曾自告奮勇和父親一同上課,終因律動感不好而放棄。舞池裡的儷影雙雙,敏感細膩的母親嗅出不妥,嚴禁父親學舞。母親多疑,直覺敏銳如針,父親只是笑母親多慮。 不學舞的父親常趁母親不在家時,偷偷在客廳穿上尖頭黑皮鞋,以足尖、腰臀,擺動每小節四拍的恰恰,滑著每小節三拍的華爾滋,或較激情奔放的倫巴、狐步,等母親摩托車引擎聲滑入門前騎樓,他趕緊關掉唱片,換上脫鞋,拿起報紙,回到平日只會碎念政府施政不當的中老年男人。母親的返家開門聲,是仙度瑞拉變回灰姑娘的午夜十二點鐘響,方才踏點、滑著或激情或紓緩律舞姿的紳士,如泡沫般消失。 父親又偷偷去習舞,我知道時已約莫兩週。供出父親祕密的那天是週六傍晚,當天下午母親外出時,父親拿著熨斗,仔細熨燙袖口略寬的白襯衫、帶點喇叭樣式剪裁的黑西褲,將頭髮梳理妥貼,在鏡前試衣,抿嘴、不露齒地笑,我能感受到他故作平靜下的雀躍,是瓶靜置的汽水,只要蓋子打開,「嗤──」地一聲,繃跳氣體就會外竄。 馬蓋先播到一半時,父親回來了,進門前,早已換好家常T恤與休閒褲。母親叫我們小孩繼續待在客廳看電視,大人有事要上樓處理。我開心地想尖叫,只不過說個父親的小祕密,換到如此優渥的回饋。那天影集,馬蓋先和搭檔處理一樁炸彈爆破案,運用酸鹹中和原理,讓即將燃爆的炸彈終止在倒數幾秒,我和姐姐同時喊出主角的口頭禪:「帥啊,老皮。」 那晚,遙控器和我們是自由的。我們轉到聞名已久卻無緣收看的《歡樂週末派》,隨著主持人張小燕、楊帆說笑。生平第一次,我是因為想睡覺,自動關掉電視,沒有大人催促。我和姐姐共用一房。上樓時,父母房間門檻底部透出暈黃光,我太睏了,關上門,將父母低低的說話聲擋在門外。 第二天早晨七點,固定喊人起床唸書的母聲,卻是靜悄悄。我醒來時已近中午,父親如常在客廳看報,姐姐出門補習,弟弟在餐桌上寫功課。父親示意桌上地瓜稀飯和煎蛋就是午餐。這是母親有事外出,輪到父親掌廚時的粗食,簡單平淡,和他跳舞時的華麗不同。 下午姐姐回家,把正在午睡的我搖醒:「抓耙仔,你闖禍了。」姐姐說母親剛從外婆家回來,吵著要回外婆家久住,肇因我洩露父親跳舞的事。我委屈,只不過說了實話;父親學舞縱有隱瞞,好好地向母親解釋,何必鬧到離家呢?「媽說,爸破壞了夫妻間的信任感,兩人心靈、興趣已不相通。」姐姐說。原來常要父親通水管、通馬桶的母親,極度渴望與人心靈相通,而我,動搖了她的世界。 姐姐嚴厲警告,有些實話不能說,她也知道父親私下學舞,有個固定舞伴,但她將祕密縫在心底。我抗議不公,姐姐和父母相處較久,知道什麼話題是禁忌,知道怎麼當他們定義的乖小孩。姐姐斥責我,總把自己做的錯事,和被送到外婆家的事綁在一起,好像如此,生命才悲壯的有意義,做錯了事,才有個能被原諒的出口。姐姐要我鬆綁,放了自己,不要老是流條黏呼呼的鼻涕。 幾天後,父親將母親接回,家中平靜許多,我細觀他們兩人相處的神色、互動,每晚父母睡著後,我趴伏在大人房外門檻下隙縫,傾聽房內無聲,每顆塵埃都靜默,再躡著手腳就寢。那陣子,我入睡前翻身去的時間,比睡著時更久。 母親之後偶爾問起,最近家人、朋友有沒有什麼事?她不會向別人洩露。我想起姐姐的告誡,將可以出口的話縮到很小,縮在一只勒緊的咽喉裡。 幾個月後,幫忙出清家中舊衣,母親打開她的檜木衣櫃最底層抽屜,有包透明塑膠袋,裝著乾淨燙平、袖口略寬的白襯衫,及喇叭樣式西褲;洗衣店標籤未撕,父親交出了植念已久的嗜好,換取家中的平靜。 母親拍了拍舞衣,像在回味她與父親的共舞,拍著拍著,音感不好的母親把節奏、旋律都拍散了,一個對折,好看的衣裳剪裁、俐落的縫邊都不見了。我發呆時,母親回頭問,漫畫還要嗎?我愣了一下,幾本漫畫擺得整齊,在抽屜底,彷彿是做為舞蹈衣物與其它衣物的隔板,大約是買了,但我已回到自家,父母忘了帶給我的諸葛四郎。我一度緊密跟隨的情節遺忘泰半了,倒想起羅大佑曾唱著「諸葛四郎與魔鬼黨,到底誰搶走那隻寶劍。」漫畫旁,有兩捲自己買的馬蓋先海報,我著迷的偶像,也被收在櫃子裡。 我點點頭,抱走了童年及中學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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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長之間
喀擦! 此時此刻,我正坐在椅子上,我想你一定會想問在做些什麼。 此起彼落的剪刀在眼前跳舞著,好多的鏡子環繞在四周圍,水聲也不斷的襲耳。 我想你一定猜到了,我正在理髮廳裡,不過今天剪髮的主角不是我,是位可愛的長髮女孩。 這是一個下午的時刻,外頭的人群各自奔走著,理髮廳的設計師們也是,招呼的招呼、剪髮的剪髮、洗頭的洗頭,讓這一片淨白的大空間裡,可說是好不熱鬧。 常常說要將留過一陣子的長髮剪為短髮需要相當大的勇氣,我想是不為過。但也許就是帶著對改變的期待,對於女孩剪短髮的事我是滿贊同的。 設計師是位親切的大哥,仔細地與女孩討論著髮型風格,我在旁聽著,同時也了解一些知識,花了些許時間,終於要一瞧這期待的過程。 隨著大哥俐落的手法,女孩的飄逸長髮細細的落下,這讓我想起初下的雪景,一種很柔和、很平靜的感覺。 四周雖然摻雜著其他客人與設計師的高談闊論,但在我們三人的這個區塊,我突然有種時間凝結的場感。 彷彿是在塑造一件藝術品,頓時覺得眼前一個完美的作品正在形成,原本的疑慮像是鬆了一大口氣。 滴答滴答的時鐘走的快,鏡中出現了不一樣的女孩。果然長髮與短髮的感覺好不一樣,但帶出俐落的成熟又不失可愛,我想這次的改變是成功的。 如果說長髮與短髮是地球的兩極,那我覺得能同時駕馭長髮與短髮的人,一定是個站在地球中央、很有能力且很獨特的一個人。 很特別的感覺,像是看一個人長大吧?其實也不過是剪個頭髮,還是說是第一次陪別人從長髮到短髮的感覺呢?對於一直是短髮的自己,也算是難得的體驗吧? 理髮廳裡依舊吵雜著,設計師們東奔西走,鏡中的女孩笑著,我挪一挪眼鏡,看看窗外,也許……。 喀擦喀擦喀擦喀擦! 腦海裡還不斷重複著這節奏。 夏天要來了吧?又是一個成長的季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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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 老枝伯仔
為了不願說出主謀是誰,他們除了把我綁起來拷打,還讓我臉部朝天,按在長條椅上,兩根手指勾著我的鼻子、撐開我的鼻孔,然後從我的鼻孔灌入辣椒水,那種痛苦的滋味真是一言難盡啊!除此之外,他們還拔掉我的指甲,鮮血直流疼痛難忍不打緊,竟然又把我的手浸泡在冰水裡。勝國仔,這種沒有天理的凌虐方式,只有這些婊子囝情治人員才想得出來,但是我依然咬緊牙關、堅持不說就是不說,可是不說的後果卻換取十二年的有期徒刑,關了幾年後或許他們又查出什麼新事證,竟然主動幫我辦理假釋,讓我出獄回家。」林萬枝說後,內心除了無奈,亦有一絲恐懼感。 「駛伊娘卡好咧,這些王八蛋手段竟然那麼殘忍,被他們打幾下還無所謂,從鼻孔灌辣椒水、拔指甲浸冰水,簡直沒有人性!駛伊娘卡好咧,這些比禽獸還不如的婊子囝,一定會受到天公祖的懲罰,叫祂交代閻羅王把他們打入十八層地獄,然後交由牛頭、馬面加倍來凌遲!」勝國仔憤憤不平地說。(八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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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寫金門的春柳 ──師序《戲水浯江》
金門子弟深愛書寫金門故鄉。從最早的明人洪受《滄海紀遺》始其事,到現代金門的書寫,充盈書架,光輝史乘。這從王先正的《書寫金門》一書前兩篇所列述就可知大略了。至於現、當代以來,金門之寫作與作家,早成氣候,而有「金門學」之稱。 書寫金門的作者,或始終不離故鄉,或長年旅居異地,而對故鄉念茲在茲,甚或不知何年何代,早遷他鄉他縣,追根尋祖之後,終來認取原鄉金門。 或有知名作者如楊樹清,十年磨一劍,終成較早專述金門的《海上仙洲》一書;以縱橫兩軸線(歷史與實景)圖像金門全貌。再如李福井《古寧頭戰紀》,以當時人物追訴喋血戰火中兩造死亡之慘烈,戰後餘燼歲月中生存之慘苦;幾乎言難盡意,血淚之書,讀之唯有掩卷。再如羅德水《金門觀察筆記》(一、二冊)呼求金門歷史的定位;考問金門命運誰為作主?說理剴切,辭鋒犀利,聲聲迫耳。其它演義金門的著述多不枚舉。 總之,金門的歷史文化、戰亂、命運、人物、風習、山川、地理;以至一山一石、一村一廟,金門之往古來今、興衰榮辱、何從何往?點點滴滴、絲絲縷縷,無不在他們筆底鐫刻深遂,燿燿生輝,使人讀之對金門這個曾經為臺灣釘十字架、曾經從血泊中走過來的海陬小島,油然肅然生起敬意。 在這人才輩出的金門作家中,春柳也是佼佼者之一。她生於斯,長於斯,雖少年便負笈台北,一路升學至研究所,稍後又復渡海西向,更加精進深造。其學殖輾轉於文學、新聞、戲劇諸多領域,但她執筆為文,無不是為金門而寫。金門是她的靈思源泉,是寫作的最高歸趣,金門既是知之甚稔的故鄉,無論題材、意趣,總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而之前多種知識的研習,使她的視野增廣,往往能別開生面。金門在腥風血雨、生死搏鬥的偉烈時代結束後,現在該是和風煦日,欣欣然可以「戲水浯江」了。春柳的金門自應是另番風景的。 前時某個場合,見到了四十餘年不曾見面的春柳,數日後再見,春柳囑我為即將付梓的新書,稍綴數言,以為前序。春柳並不要求我讀全她的文章,更不需要我來評介她的寫作;我了解她的意思─四十多年前,既有過課堂之緣,當初留下什麼印象?和今日獻身寫作的春柳又有什麼淵源?什麼脈絡可尋呢? ……四十多年前,春柳如一群青少年來到臺大中文系,讀中文系的同學,幾乎泰半都是懷著某種既天真復浪漫的憧憬,欣然以為從此便進入了文學的殿堂,甚至是為成為一個寫作者作儲備訓練;人人以為「中文」即「(純)文學」。其實臺大中文系的課程設計,是指向廣義的「文學」,傳統地和方便地來說,就是概括了「經、史、子、集」~一個古典知識的總設計圖。包涵了先哲先賢的思想、史觀、語言、文字、抒情和敘事的著述,一個全面性的古典人文世界。 在這個相對完整的人文世界中,一個學子可以逐漸養成為一個「士」(當然還未必能成為現代的所謂「知識份子」,所謂「知識份子」應當另論),在這個「士」的基礎上,古典人文學術才得期許薪盡火傳,以再發揚再開創。──古典人文知識為中文系課程主軸,稍後加入幾項現代文學科目,近年來又開拓華文文學課程,加強了中文系的現代性。至於要成為文學寫作者,那是個人的願景和才具;對於他們,中文系提供的應只是成為寫作者應具有的人文體質的基礎素養。 儘管如此,懷著熱情的中文系學子,特別是在大一的青春年代,咸以從事寫作是神聖的夢想。他們內心立下了初願和素志,春柳告訴我,她要「寫金門」。之後,她歷鍊了多樣知識領域和人生情境,並非我所能知。一出校門,許許多多人生途徑憑君認取,人各自造。中文系開枝散葉,常常聽聞誰誰在社會某領域樹立了形象。四十多年後再見春柳,她已是文壇知名作家,而且是寫金門。持續不斷,方興未艾。 春柳具金門人的質樸、而有清剛之氣;純真而自有主張;不喧嘩而應對從容;思清而兼備文采;多所追求而不改初志,金門的寫作必將源源不絕。 近日讀《新疆兩千年》小書,書前史學家季羨林序言中說:「了解過去的歷史,……它可以告訴我們唇齒相依的道理。」誠哉斯言,令我感服。春柳所寫金門有些固為歷史,有些亦將成為歷史,它會告訴我們及後人,金門與我們「唇齒相依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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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岡漁港掠影
一個陽光明媚的早晨,到達卑南溪出海口北方的富岡漁港。當我佇立在高處,看金色的天空裡層層雲嵐幻變,時而清晰,忽又迷濛,像年少無邊無際的夢想,在海洋上穿行、遨翔萬里……。 看吧。這臺東縣內第二大漁港,整個碼頭上熱鬧非常,也是在地舢舨、物流漁貨所在。這裡附近的漁民以捕魚維生,並以漁船負擔離島的人力、物資運送,還有一艘美麗的小遊艇。 當我越過太平洋海面向東看,在這樣廣闊的平靜中,才一轉瞬,層雲由橙紅、深紫,澄碧,又急速轉為淺藍抹上天際。而那些黛色的花東海岸山脈、每一次波光船影,都划出了海天一色的水痕,在藍色太平洋小灣上……一隻向前駛去的小舟,竟也映出一顆心最真的感動。 在大自然的壯麗山海面前,我出神注目。然後,把神思拋向了銀光灑遍的天涯之外……我不知道,這巨大無邊的海和我所見的光華景象,我們該用什麼樣的心情,領受它的恩澤?但我知道,這一切在我心中已喚起了迴響。 每當我想念這裡的風景,還有新鮮的天空,一種寧靜的喜悅油然而生。我所見的港灣之美,也必然是較原始純淨的自然風貌。正如「富岡」是早期東海岸原住民由綠島登島的前哨站,再由此處向台十一線海岸遷居;而其漁港迄今仍保有傳統的漁村聚落型態,附近海域為親潮、黑潮交會處,因而擁有豐富的漁場、海釣場和珊瑚礁。 我一邊起身離開,一邊頻頻眺望。啊,還有那親密的濤聲,看億萬顆星子在深藍的夜空中閃爍,也讓我感受到港邊日夜各有不同之美。那也正是我常駐足於此、想像的美好樂園! (稿費捐大同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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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我還要去新的案場報到呢!
在保全業待了一年多,保全業給我的感覺是冷酷無情的……。 我站的第一個案場是一個一百多戶的社區,裡面有一位經常客訴保全又滿嘴三字經的奧客,她認為她繳交的管理費一定要用好用滿,所以只要保全員沒有達到她的要求,她一定馬上客訴,關於她的行徑,我也是後來才知道的。她規定我只要有她的掛號或包裹一定要馬上通知她而且要用管理室的電話打,因為她對於陌生的來電是一律不接的,可是我覺得大家都繳同樣的管理費,她為什麼要耍這種特權,這不叫佔便宜什麼才叫佔便宜?而且她很喜歡網購又經常退貨,是網購公司眼中的頭痛人物,因此我並不理會她,就這樣我被她客訴了。我打電話向副理請辭,沒想到副理一口答應,彷彿,他也在等我這通電話,而且第二天馬上把離職單送到我面前。 我站的第二個案場也是一個一百多戶的社區,那裡的住戶對我很好,每天都有不同的住戶送山珍海味和點心水果來慰勞我這位門神,正當我決定在那裡度過我的餘生時,好友小桂來電要我陪她到葡萄牙旅行12天,於是我向總幹事請假,總幹事跟我說要問經理,第二天總幹事拿了一張離職單到我面前,我只好坦然接受。我的出國日是22號,於是我寫20號為離職日,到了12號總幹事告訴我公司已經找到新人來接替我的工作,對方沒辦法等太久,希望我把離職日改到14號,我只好照辦。這些事情清潔人員都看在眼裡,她偷偷告訴我,我如果在15號以前離職的話保全公司就可以省下半個月的勞健保保費的提撥,坦白說保全業是利潤不高的行業,開源節流是必要的政策,喔!原來如此。 我帶著快樂的心情走進這座位於大安區的豪宅見習,豪宅果然不同凡響,連保全員都有冷氣吹,正當我沉浸在冷氣的舒適感中時,帶我見習的保全員告訴我,這個社區不想和我們公司續約,所以我們在這裡只能待到月底,因為我們公司派來的行政保全員他們都不滿意,所以決定和別家簽約,有錢人家的飯碗真難捧。天啊!原來我是來收拾殘局的,難怪經理跟我面試的時候一付逮到肥羊的樣子。接下來的日子我忙翻了,為了辦理交接,主委一下子交待我要找出交接清冊一下子交待我要先去清點清冊內容的數量是否相符,一副要把我用好用滿的樣子,這些都難不倒我,可是前任行政保全員在倉皇下離職,他根本沒和我做工作交接,一個社區最難的財報我做不出來,我只好向公司求救,所幸公司派出一位年輕有為的督導,幫我完成財報,我才真正的鬆了一口氣,順利完成交接。 保全業就是一連串「你找我我找你」「合則聚不合則散」的過程,萬事萬物,何嘗不是如此? 我背起行囊向這座豪宅說再見。 向前走向前走,我的腳步越來越輕盈,向前走向前走,我的經驗越來越豐富心臟也越來越強了,明天,我還要去新的案場報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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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 老枝伯仔
萬枝仔,有一件事情我必須勸勸你,關於春蘭討契兄的事,你就睜一眼閉一眼。現在這個時代跟古時候不一樣了,一個年輕的女人,忍受不了閨房的寂寞是一種常態。你是知道的,隔壁村的阿皆兄到南洋謀生,不久,他的老婆不也跟著別人跑了;阿田剛下葬不久屍骨未寒,他的老婆不也跟人在防空洞燕好被人撞見。現在這種事早已司空見慣,甚而見怪不怪,不像古時候守了一輩子寡,要人替她立一座貞潔牌坊。所以我勸你,回來了就好,忘了那段不愉快的事,夫妻好好在一起生活,把孩子養大,這樣才是上策。」勝國仔苦口婆心地勸導他說。 「對於這件事,仔細檢討我也有錯。為了貪圖區區幾塊錢,竟付出如此慘痛的代價。但我也是為了要多賺點錢貼補家用,才會遭受人家的利用……。」 林萬枝尚未說完,勝國仔搶著說:「當初被抓去的時候,你應該坦白地把主謀告訴他們,才能減輕你的罪行啊!」 「勝國仔,人必須講道義,所謂『盜亦有道』,既然我答應人家一旦被抓,絕對不會說出他的名字,我就必須信守承諾。我在新生大隊受到的刑求和凌虐,簡直是生不如死,可是我依然堅持信守對人家的承諾,不說就是不說。(八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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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3炮戰勝利61週年感言
回憶1958年8月23日下午,中共向金門島發動猛烈火砲攻擊,突如其來毫無預警的偷襲,造成金門島上軍民嚴重的傷亡,金門自衛隊員38位在戰役中犧牲寶貴生命,輕重傷者數百人。震驚全世界,當時中共意圖攻下金門,進而拿下澎湖,直擊臺灣,消滅中華民國。 天祐金門,島上軍民攜手合作,並肩作戰,保衛家園,死守家園,奮力抵抗,僵持44多天激烈戰鬥,飽受47萬發砲彈轟炸的洗禮。軍民聯合作戰,拋頭顱、灑熱血,英勇作戰,愈戰愈勇,雖然有許多軍民英雄為國捐軀,由於軍民的堅持,粉碎中共併吞台、澎、金、馬的夢想,最後贏得823戰役輝煌的勝利,才保住台、澎、金、馬的安全。 今天臺、澎、金、馬能屹立不搖,持續發展,繁榮進步,安居樂業,全歸功於英勇奮戰,拋頭顱,灑熱血,為國捐軀的英雄好漢,我們應該向他們表示敬意與謝意!而民進黨某立法委員曾經說,823砲戰是國民黨跟共產黨的戰爭,不干民進黨的事,是這樣嗎? 今天我們在金門慶祝823戰役勝利61週年,追思為國犧牲的英雄好漢,致上最高敬意與謝意!也要向所有參戰的榮民英雄致敬,沒有前輩們勇敢、堅持、不怕苦、不怕難、不怕死的愛國精神,奮力抵抗共軍,保住金馬,也保住台澎,那有今天的中華民國呢? 兩岸和平是共同的目標與心願,全國上下,同心同德,發展經濟,提升人民的生活水平,創造下一代美好生存環境。台獨是死路一條,絕對行不通的!懸崖勒馬,適可而止,不要執迷不悟,回頭是岸,阿彌陀佛,善哉、善哉!總之;戰爭無情,和平無價。期盼和平統一,民族復興。 (本文作者為金門縣823戰役戰友協會第六屆理事長/稿費捐金門家扶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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戍衛
王旗戍衛兵, 易水九龍江, 十五從軍徵, 六十始得歸。 孤島望江海, 瀚海百重波, 夕陽照碉堡, 異鄉在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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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地記憶課程的迴響
當我們聽說:金城樂齡學習中心和金城數位中心,即將舉辦戰地記憶的課程時,我們樂齡的同學,就相揪一起報名,僅僅只有12個名額一下子爆滿,時間訂在6月23日,我們懷著愉快的心情,期待這一天的來臨。 到了6月23日當天,我們依照約定,來到金城鎮公所前,等候安排的車子,大家坐上車,出發囉! 首先第一站,我們來到古寧頭北山播音牆,這是在戰爭後戒嚴時期,對大陸喊話的播音據點,我們抵達後,由於播音牆這時候沒有對外開放,我們就在播音牆外,拍照留下影像。我們接著走過一條羊腸小道,來到北山海岸,拍攝海邊的碉堡、海岸景觀……等軍事據點。接著我們坐車,經過古寧頭村莊,看到彈痕累累的北山古洋樓,再轉往慈湖三角堡的方向前進。到了慈湖三角堡,我們入內參觀,穿過一樓曲折的坑道,到了二樓瞭望台,視野霍然開闊,我們看見幾輛戰車挺立在海岸邊,遠處有金門大橋的工程正在興建,海天一色,景色絕佳。但是我們此行的重頭戲─戰地記憶,不容忽略,金門大學資訊系的學生,已經準備好相機,預備錄下我們的影像、留作記錄。 金門大學的學生,首先提出問題:你們對823戰役後,金門在戰時及戰後的記憶如何呢?大家都是樂齡族,對823戰時及戰後的記憶猶新,馬上紛紛發言,七嘴八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記憶故事……。有的同學說:在金門戰地戒嚴時期,印象最深刻的事,就是全島演習,不分男女,都要當民防隊員出操、打靶,還有燈火管制,晚上宵禁,人車管制通行……。有的同學對宣傳砲餘悸猶存,在單打雙不打的日子,聽到砲聲,人人晚飯都顧不得吃,趕快躲入防空洞。有的同學記起;戰時金門人生活艱苦,吃戰備三年的米,美援軍糧、麵粉……。有的同學則全家人避難到台灣,升學讀初中、高中,家人就業謀生不易,吃了不少的苦頭……。 可惜我們來參加戰地記憶課程的同學,大多六十多歲,對823古寧頭大戰,兒時的記憶印象較模糊。如果能訪談八、九十歲的老人家,對戰時的記憶,應該更有感覺,更多內容可以說呢? 接近中午時,我們才回到金城鎮公所五樓樂齡學習中心,領了便當,便各自吃飯、休息。 到了下午一點半,我們回到金城數位中心,繼續下午的課程。由金門大學資訊系的同學當講師,帶領我們學習下午的課程。 我們首先學習電腦操作圖片「頌春」,老師教導我們修圖,新增檔案,背景顏色,輸入「新年快樂」四個字,再回桌面按確定存檔。但是同學們反映:對我們樂齡族,這些學習內容,太難了呢? 後來老師教我們學習「長輩圖」,上網輸入圖片,如:蓮花、海岸、風景……等,再輸入文字,如:早安、午安、晚安、天天開心、健康快樂、平安順心……等,然後存在桌面上,寄送給親朋好友,大家對學習「長輩圖」都很有興趣,學習興趣濃厚,欲罷不能……。 時間已近黃昏,我們學習告一個段落,大家才放下鍵盤,依依不捨的回家,結束這一天愉快、充實的戰地記憶課程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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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的菜刀
台灣製造的菜刀,大部份用南部大港口人家拆船後,所得的一些鐵材,和少量的鋼材,來做為原料。早期都是二個人把風火爐煉紅的鐵材,一人一手用鐵夾夾住煉成炙紅的鐵材,放在鐵砧上一手舉小鐵鎚,和對面雙手舉大鐵鎚的師傅,一上一下有節奏的把炙紅的鐵材打成刀形,還要第二次的煉成炙紅,和一起煉成炙紅的鋼片,夾入剝開的刀口內,再打成密合狀的刀形,再經過加工成為平滑鋒利的菜刀。 金門的菜刀都是使用八二三炮戰期間,人民解放軍砲擊金門的砲彈彈片、彈頭所製造,因菜刀鋒利耐用而著名,又稱砲彈鋼刀,金門菜刀是金門縣的特產之一。 一顆砲彈可以製成五十把左右的菜刀,1958年至1979年之間,解放軍使用榴彈和砲宣彈砲擊金門;20年間有超過100萬枚砲彈落在金門。砲擊前期使用會爆炸的榴彈;後期則使用不會爆炸的砲宣彈,因此這些砲彈至今尚未用完。金門菜刀的主要材料是這兩種炸彈。 早年到金門當兵的中華民國國軍返回台灣時,常會帶上幾把作為紀念;在小三通後,金門菜刀亦成了中國大陸觀光客爭相搶購的紀念品。可見菜刀很具有紀念價值。金門的菜刀台灣的菜刀,雖然都已半機械化製造,過程總是要鍛鍊成炙熱火紅,要用人工去打造,而噴起的無數紅鐵削!會噴到打造人只穿內衣的地方,或其他赤裸的部位,而有微痛感!他們都忍受著,可見製造菜刀的辛苦。 台灣菜刀是刀口加入一片鋼,刀口磨久就不利了,金門菜刀是整支菜刀都是鋼材,磨久就都是利的,而且不易生銹,台灣菜刀就像大船雖然有跑遍過世界的經歷,但是沒實際去體會到各國的真正情形;金門菜刀那是有經歷戰爭的血淚史,而且是深深的烙印在當時人民的心裡,金門菜刀是有體會悲慘歷史背景的。就像金門人經過八二三炮戰的洗禮,變得更堅強,好像整支刀都是鋼質的金門菜刀耐用好切,那樣讓人感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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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地之歌】 軌條砦
之一 因為他不自由 你帶我到這裡 為了你自由 我守在這裡 你和他都自由了 我卻困在這裡 之二 為了這灣海域的需要 我立著 為了轟隆轟隆的砲火 我挺著 是國特 不是國特 為了日月星辰的美 我仰望著 為了潮來潮往的遊客 我裝扮著 是模特 不是模特 向天伸展身軀 展現自己的本色 卻不想讓親愛的你 被震懾 想與你牽手 去流連山光水色 卻不知道自己 已經老了 你已經不在了 我也不是原來的那個 只能繼續在老地方 守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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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 老枝伯仔
春蘭雖然做了一件不該做的事,可是當年她不僅得忍受親友們的奚落,甚至村人也惟恐受到牽連而不敢跟她來往,她只好噙著淚水,帶著孩子為生活而上山下海,承受身心的雙重煎熬。當海山因自己的父親涉嫌匪諜被抓走、在學校受到同學的欺凌時,卻蒙受一位叫張永福的老師百般地照顧,也因為這樣而和春蘭認識,想不到兩人竟因此而日久生情,繼而發生姦情,還生下一個兒子。 坦白說,春蘭討契兄的行徑,對我們這個純樸的村莊來說,簡直是不可思議。可是這種不名譽的事情既然已發生了,畢竟她是這個村子的媳婦,村人也不能趁著她的丈夫被抓去關時、而落井下石把她趕出村莊,唯一的就是希望你快一點回來。 (八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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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遺失的黑夜
閹割後的驚恐總覺暈眩 來不及繁殖的玻璃碎片仍抵抗著濤聲 58度酒精數據分析一切不可測位置 子彈蹲在幽閉孤獨槍膛 等待 等待時間飛翔的姿勢 有我艮古暗暗呼吸 夜色比黑還黑 因此眼睛有了雷達波 海的聲音有了探索性 遼闊沉默了微微心跳 結紮後的空氣總是低調 應付性暗語絞殺腦細胞分裂 瓊麻團抱著海岸取暖 馬鞍藤觸角摸透每一塊岸岩 像我沉思過的每吋鄉愁 夜色比黑還黑 因此我習慣性遺忘 在夜與槍機爭執的日子 58度酒精是一記擊發 (稿費捐大同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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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憶「八二三」炮戰期間發生的真實事件
這種事件持續有增無減,政府為了避免無辜的民眾再遭受意外傷亡,下令調查民眾撤退去台灣避難的意願,母親為了我們四兄弟姊妹的安全,和父親商議後,由母親先帶著四個小孩隨著後退,父親視情形隨後到,一家人從青岐坐著帆船到水頭碼頭,再轉乘小登陸艇到料羅碼頭,正要轉乘前往台灣的軍艦時,沒想到同家族的一個叔叔坐著三輪車趕到,對母親說:「嫂子:妳帶著四個孩子後退去台灣避難,最後目的地是前往南洋,投靠那裡的親人,留下我老哥一人在金門,這樣不妥當,要走一起走,要不先暫且留下來,住在大金門我家,看情況再作決定」,就這樣把我們接回他的住家。 我的這位叔叔一向樂善好施,又是父親在家族中很要好的兄弟,在這個戰亂時期,原本自己一家人口眾多,從小金來大金投靠他避難的親戚也多,再加我家五口人,實在難以容納,無奈之下,在他家一樓的倒梯下(樓梯後),挖了一個水井般大的口徑,深約三公尺,兩邊各挖出一個洞,每個側洞可半坐臥兩人,每天晚上吃完晚餐後,若有炮擊聲響時,就由井口順著竹梯往下爬,這就是我家四口避難處及晚上睡覺的地方(長姐在這個戰亂時段內、在叔叔主事下,和心儀她多年,也已訂婚的小學老師成親了,跟著姊夫去住他家),母親少了一份心裡負擔。 曾經利用晚上乘坐軍方的水、陸戰車返回小金取必須用品,隔天的晚上再度回大金(當初我還小,又是一個小跟班,每次都會跟著母親跑),每次要回小金一趟,就必須在當天的下午乘坐叔叔請來的三輪車,先到前水頭村等,以便配合當晚的水、陸戰車起程回家,記得有一次:水頭村有一個好心婆婆用地瓜煮麵線給母親和我吃,真是美味,至今尚記得這位好心的婆婆,年紀稍長時,多次經過水頭村那房屋前,都沒能再看到婆婆,心想可能跟著後退去了台灣,很想再當面跟她說聲謝謝。 每次乘坐水、陸戰車回到小金,和母親牽著手摸黑路,爬過碼頭背後的山丘,山丘的那邊就是母親娘家的族親們躲避炮火土壕洞,兩位舅媽一見我們便開始起灶火煮地瓜乾湯配魚乾湯,讓我們母女享用,記得有一次走黑路時,突然一聲炮響,我嚇得跪倒地上,正好跪在一條大蛇身上,還好是一條被炮打死的蛇,第二天一早乘著還沒開炮前,連走帶跑趕回家中(西方),將要帶的東西備好,父親再請鄰居用馬(所謂鴛鴦馬), 將母親和我帶到九宮碼頭等候當晚的水、陸戰車回大金門,說真的如果不是拜這場炮戰所賜,一般人還真的沒機會坐上所謂的水、陸戰車,我還算幸運兒,遇上這戰亂敏感時機,嘻……,看官不要怪我幸災樂禍,確實也是如此。 這場炮擊雙方歷經四十多天(經統計地區落炮彈數有四十多萬餘發),我方軍民傷亡無數,然對方亦可能無法計數,而後經國、共雙方協議成單打雙不打,打得是炮宣彈,帶來的都是在抵毀雙方的種種統治法則宣傳單等,但亦有無辜軍民受意外傷亡及建物的損毀,一直持續到民國六十八年,當中有二十幾年之久,本人於民國六十一年底就來大金工作,寄住在長姐家,養成習慣下班回家後,回臥房裡看些有關行政業務的書本,以期能參與國考,記憶中是六十四年初夏的某一天(單號),下班後長姐對我說:「妳要洗的被單在浴室泡水,趕快出來洗,今天是單號」(意謂著會打炮宣彈)。並張羅外甥們吃晚飯,晚飯尚未吃完,炮聲響起(一連兩聲)全屋震動,長姐和姐夫急帶著六個外甥兒女及年老親家母去防空洞,我在浴室發覺不對勁,又見滿屋燈光灰暗,跑進臥室一看,睡覺的棉被滾落在地上,包著一個炮宣彈的彈頭 (感謝長姐把我叫出房救了一命),另一發射中房的右邊布衣櫥,將一櫥的衣服全打爛了,進去被燻了一身灰土,趕緊再到防空洞看長姐一家人,將所看到的告訴他們,裡面的人都被嚇住了,還好當時有個好心的鄰居伯伯,怕我當晚沒地方睡,讓我去他家和他女兒住一晚,之後縣府民政課亦派員勘查中彈炮損程度,可憐我的衣物等全被炸毀,乃撥款補助被炸損衣物等費用新台幣參仟多元,讓我能製作些上班可穿的衣物等,事隔多年的今日,想起還是心有餘悸,真的很感激當時承辦勘查者的慈悲心。 戰爭是最慘酷的,炮戰期間,住在金門的百姓親身經歷,每日都過著提心吊膽、整日為了躲避炮彈、驚慌失措,真的生命如螻蟻、朝不保夕,地區有經歷這種事件的人應該為數不少,但確很少有人想提出來讓後人知曉,我認為經歷過的人應該寫出當時實際生活狀況,讓下一代的棟樑們知道,老一輩在當日過了是何種日子,在炮戰之下和現在的和平現狀的日子相比較,其生活是截然不同,同時也讓棟樑們懂得居安思危、及和平過日子的可貴,謹在該戰役61週年的紀念日前夕記下此文。(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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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 家
對於舊家有好多深刻的回憶,小時候會在客廳中間鋪竹蓆睡午覺,記得有次偷吃口香糖,沒有吐掉直接睡覺,結果黏在竹蓆上,還被媽媽罵個臭頭。 最討厭星期六的來臨,星期六是家裡的大掃除時間,每個人都要空出1小時,對於當時還是小孩子的我來說,要拿看電視時間來打掃,是相當掃興。 家裡廁所的格局跟房間差不多大,房間門跟廁所門都是木製的,壞掉就索性不修,到最後不管是待在廁所或是房間都不需要上鎖。 家裡只有一間冷氣房,之前還有分成夏天用跟冬天用的房間,後來懶得換房間大家就都窩在冷氣房。 以前要是下雨或風太大還會導致電視訊號不太好,還要到樓上調整天線。 家附近有間祠堂,每當七月初一因需要拜拜,基本上都會到晚上10.11點才結束,每年都很期待可以晚睡的這個時刻。 記得2016年的莫蘭蒂颱風,因為家裡外面蓋有一大塊的鐵皮,那天風雨很大把鐵皮吹倒了,趁機把舊式窗型冷氣機的機身推了進來,把全家人嚇到驚醒,每個人輪流守夜,到了白天才敢真正睡著。我想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這段回憶。 因為某些契機打算搬到新家,舊家的東西壞了不修也不買,家裡也趁機做個大整理……。 如今,在散步的路途中看到燈亮著的舊家,都會感慨的跟家人說,你看,在這裡生活了20年,現在變成別人家感覺好奇怪……。 謝謝你也辛苦你了,也請你繼續為下一家人遮風避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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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淚交織的1958年823
先祖父王公景亮(人稱:王砲,清光緒6年(1876)生,卒於民國28年(1939),生逢於西風東漸之時代,清朝光緒26年(1896)端月,身為金門砂尾鄉東甲中藥鋪長房公子的他,正值青春20歲,生活富裕,惟卻不知家族一場祖產爭奪的災難,正慢慢向他撲來,因其堂叔伯等人,即將與其祖父榮華公與喟嘆五叔公,為爭奪一世祖祥雲公於道光30年(1850年)自福建璐霞15世遷居金門砂尾鄉,並於砂尾街創建中藥舖基業,展開一連串財產爭奪戰,五房親兄弟鬩牆,最後導致先祖父與其弟景海公二人,黯然遠離金門前往南洋印尼賣漁(鹽)之艱苦命運。 民國22(1933)年52歲的先祖父,遂與南洋出生之先伯父王公溫展(歿於1958年823砲戰)及先姑母王琴,自印尼搭船歸返金,再次收拾舊家當,繼續於沙尾街經營中藥舖,並續弦小浦頭之先祖母黃麗巧(人稱:巧姑),直到62歲的先祖父,某日送完族人喪禮後,不幸口吐鮮血身亡,那年是1939,中國正值對日抗戰初期,先伯父年方18歲,先父5歲,長房家道自此中落。 1949歲末,國民革命軍,意外在金門擊敗氣勢如虹的共軍,因而,榮獲1949年唯一大勝利,自此,遷都臺灣的國民政府與中國大陸隔海分治,那諸多先烈,捨生換取之青天白日滿地紅旗幟,終可,繼續飄揚臺澎金馬,繼續,指引國家之自由民主。1958年823夜,共軍,以47萬發砲彈,日夜轟炸九龍江口彈丸孤島,位處太武山西麓之金沙鎮,在毫無天然頻屏障保護下,遭受共軍砲兵部隊之炮火襲擊數,係金門最多的地區,期間,造成多處聚落斷垣殘壁,沙美老街百業蕭條,人民顛沛流離,生離死別及撤離台灣復興基地。惟當時仍有眾多不曾領取任何安家費及不願遠離先人篳路藍縷創建古厝與田園之鄉親,胼手胝足與國軍相依為命,日日夜夜併肩為自由民主而戰,並冒著生命危險,充當國軍糧食補給員(俗稱小蜜蜂)。 筆者先伯父(王公溫展),在1958年823即是充當國軍糧食補給員(俗稱小蜜蜂),惟不幸的事,先伯父被砲彈擊重腹部,鮮血直流,最後身亡,享年45歲。回首先伯父12歲時與先祖父(王砲)及先姑母王琴(10歲),自南洋印尼返回金門定居,並隨侍先祖父於沙美老街經營中藥舖,1939年對日抗戰初期,王家長房自一世祖祥雲公(清道光30年,西元1835年)開始經營的中藥鋪,在先祖父病故,遂結束經營百年的中藥鋪生意,那年先伯父剛成親,年方18歲,先父才5歲,兄弟倆和家母(童養媳)等人,跟著先祖母客居沙美小浦頭外家婆,自此,開始學犁田耕種。 1958年823砲戰,全家大小生計,先伯父不顧生命危險,獨自走出防空洞,挑著兩擔糕餅(餅乾),隻身前往後水頭附近之軍營做生意,不幸的事發生了,先伯父被砲彈擊重腹部,鮮血直流,抬回家時,已氣絕,享年45歲,並遺留4位年幼孩子,給在後水頭擔任林府將軍之乩身的先伯母黃蜜(後水頭人,高齡84歲仙逝),獨自扶養成人,那年,家母懷胎10月剛生產的第1胎男嬰,亦不幸夭折,真是命運多舛,更是血淚交織的1958年。 戰爭無情,和平珍貴,血淚歷史,我們不能忘懷,僅以此文悼念諸多亡故之先賢、先烈與親人,希望他們永遠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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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 老枝伯仔
「駛伊娘卡好咧,大家都說你是匪諜,打死我也不信!」勝國仔握住他的手,激動地說。 「唉,一言難盡啊!」林萬枝內心似乎有無限的感慨。 「我知道你是被冤枉的,是當人家的替死鬼,但是沒有知識的村人,一窩蜂呼應那些情治人員,說你是被共匪吸收,為匪宣傳的匪諜,這種背棄國家民族的叛徒,被抓走是活該,被槍斃更是罪有應得。但時間一久,從側面上瞭解,證實你並非如他們所說的是一個背棄國家民族的匪諜,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或許早就被他們槍斃了,可是你今天卻平安回來了。(八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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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地之歌】 翟山坑道
展開臂膀 溫柔地撫慰每一個 戰地兒女 用花崗岩堅強的 身軀 去抵擋每一次的 風雨 時間停止 砲聲遠離 歷史變陳跡 你也被供在高高 殿堂裡 成為記憶 曲折的人生通道 一段血和淚的存在 刻劃著 對故土熾烈的愛 依舊以昨日的姿態 無聲地任人膜拜 無風也無雨的 日子 却怎麼也不如 火來水去的 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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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憶「八二三」炮戰期間發生的真實事件
「八二三」國共內戰史上有名,2018年是該戰役60週年紀念日,金門縣政府特別在金湖鎮紅龍餐廳舉辦追念餐會,應邀的來賓有國防部、金門防衛部的長官、當年參戰國軍官兵(老英雄們)、以及該戰役殉職的官兵眷屬,地區則是縣府長官及參與的當年民防男、女自衛隊隊員、還有在該次炮戰中不幸意外傷亡民眾的家屬,大家齊聚一堂追思那次戰爭慘烈事蹟。 有幸跟隨著「金門縣國慶閱兵自衛隊促進會」的理監事們,參加此次紀念餐會,餐畢時步出餐廳大門之際,突然背後有一個很熟悉的聲音叫住我,回頭一看是「而呀」!是兒時同村同家族的小弟弟,頓時想起今天是他母親60週年忌日,我的外祖父「羅由老先生」也是在這場戰爭內意外慘死。在這個紀念日中,我也算是意外身亡民眾的家屬之一,想到這裡心酸得眼皮是有點濕 。 話說當年我只是一個不滿六歲的小女孩,天真無邪,成天跟著長姐及母親屁股後面團團轉,但那天所發生的事,確是我週遭的事實,記憶相當清楚:回想當日下午和家族小弟「土盛」、鄰居「忠呀」三人在我家石埕玩「抅右腳左腳落地、雙拍手旋轉遊戲」,幾位家族姪女在旁邊玩沙石,大約在4:30點至5:30點鐘之間,突然一聲炮響震耳,緊接著又一連串幾聲,我們三人都被炮聲嚇得震倒在地,姪女也都嚇得奔跑回家,母親快步的從廚房走出來把我們三人扶起,這時副村長也從大廳辦公室出來操著外省口音:「他媽的,老共又要鬧事了,快把這些孩子帶進防空洞。」我們三人被母親塞進家右側防空洞裡,並叮囑不可再出來,折返大廳拿了一把香,到家後方的廟裡求神,保佑上山拾柴火的兄、姐平安回來,小哥原本在廟裡和同學玩,亦奔回防空洞。相隔不久,父親也從田裡跑回家說:「一路上看到了都是被炮彈打死傷的家畜,可見落炮相當密集」。 時間正值暑假,全村的學子都放假在家裡,每天午後都會相約一起上山拾柴火,家中長兄、姐也不例外,這一群上山的有「紅子、龜獅、闊嘴、黑露、隨英、金雪、妮呀、罕呀」八人(都是兒名),其中罕呀是已婚婦人,她中途提早回家準備晚餐及料理家務,不幸的是碰上這場炮擊,當她從家裡分別把不滿二週歲的兒子「而呀」、及老年的婆婆安全的護送進村裡西邊的民眾防空洞,罕仔在洞內遍尋不著她母親,情急之下想折返家中帶母來避難,沒想到才走到洞口,竟然飛來一門炮彈打個正著,打中了她,頓時血肉橫飛,她的後事在當時戰況急烈的情形下,也只有草草處理了,「而呀」就這樣喪失親娘至今60年了,雖然當時他還不懂世事,旁人的我們,想起還真的令人心酸至極,好在他有個慈祥的老祖母及伯父母從旁照顧,幾年後又有個和藹可親繼母讓他順利成長,婚後又有個賢內助,現在的他已是兒孫成群,我這個族姐衷心祝福他。「有鑑於民國43年九三炮戰,當時一般民眾尚未有防空設施,一旦炮聲響起,民眾為了躲避炮火,不是躲在自家床底下,就是攜家帶眷趕往村裡山丘的土壕溝內,但亦有民眾不幸傷亡,有了該次的教訓,政府便在村裡東西兩邊都做了防空洞,供民眾使用」。 再說這群上山拾柴火孩童一直沒消息,又因炮彈不停的轟炸,落炮程度相當密集,心情焦慮的家長雖然四處尋找,但不知這些孩童究竟上哪去,乃無所獲,情急之下,所有上山的孩童父母,都集中在我家旁邊的防空洞等候訊息,並要求副村長;不停用電話向四方聯絡打聽信息、及向附近駐軍求助,〔因家裡被借為當時的行政辦事處,所以旁邊備有簡易防空設施(是用門板和沙包堆成的),所以附屬這個行政村的其他六個自然村,在炮擊時的任何事故,都會在第一順位將信息傳達到這裡〕。直到晚上九點多,炮擊稍停,一位紅山上的駐軍部隊長官,帶著這群小孩到家中交給副村長,並述說炮火中搶救部份孩童的驚險過程:「對岸開炮時,一連串炮轟相當急烈,龜獅、闊嘴二位小男孩,經歷過九三炮戰的經驗,很快就跑進該山的駐軍防空洞裡躲避,其他五個小女生不好意思跑到都是大男生的駐軍防空洞裡,慌張之下一起抱著一棵大樹,哭爹喊娘的大叫求救。炮火是那般急烈轟炸,駐軍經不起這兩位男孩哭求『快救救姐姐們』,幾位駐軍冒險跑出防空洞,當阿兵哥把這幾位小女生剛拉進防空洞裡時,隨即那棵樹木便被炮彈射倒,真是驚險萬分」。歷險歸來的孩童,由於驚嚇過度,見到父母親除了哭之外什麼也說不出,那些等候多時且心焦至極的父母,終於能放下心中的大石頭,把孩童帶回家。 因為是戒嚴期,有管制時間,當晚信息無法通往,第二天一早東林村的報馬仔趕到我家,告知母親,外祖父在東林村司令台前的民房中(姑婆家),被炮彈炸死,母親哭昏了,醒來後三言二語交帶長姐一下,便拿著東西往村東邊跑去,邊哭邊跑,隔天下午母親回來時說:「當她趕到東林村時,司令台前的姑婆家,房子已被炮彈炸成廢墟(該司令台是小金全體駐軍官兵集會場所,亦是對岸要摧毀的地點),民眾在炮火之下,搶救我的外祖父,但因傷勢過重而仙逝,老人家的大體已安放在司令台前的空地上,兩位舅舅也經人通知,從羅厝村趕來,並用姑婆家的木梯,鋪上麻布袋,將外祖父的大體放在上面,旁人告訴母親說,大體剛搶救搬出來時,外祖父左胸前一個大洞,心臟部位還有咕咕的叫聲,左手臂斷成三節,三姐弟聽了,又是一陣嚎啕大哭,乘著炮火稍停,舅舅抬著的外祖父大體在前面走,母親跟後邊哭邊喊外祖父,要他靈魂隨他們回羅厝村(這是民間習俗),隔天一早在羅氏族人協助下,就草草將外祖父後事辦好」。 外祖父60歲那年,二位舅舅就請人把他壽棺製好放置大廳(這是古老習俗),那也是小時候隨母親回娘家時,常與表姊弟玩躲貓的地方,每年都會搬出來油漆一次,要不然像這種突發事件哪來棺木可用。外祖父早年前往南洋謀生,晚年返鄉,閒暇無所事事,經姑婆的兒子邀請,到東林村幫他照看文具店,不料遇上這場炮戰慘死不得善終,我等後輩兒孫到60年後的今天,心靈上還是留下不可磨滅的傷痛(當時表姐妹都還年幼),外祖父大體抬回村莊時,都親眼目睹外祖父大體,事後與我見面時,總告訴我說:阿公左胸前被雞喙一個大洞死了,聽了好心酸。 說到羅厝這個自然村,在「八二三」炮戰期間,是整個小金門落炮最多的村莊,所有民房都無一幸免,只是輕重而已,因為村後過山丘就是九宮碼頭,右前方又是一個搶灘的碼頭,左邊則是當時的軍用補給連,都是對岸想要摧毀的地點,包括補給連旁邊的湖下村亦同時受遭殃,所以這兩村莊的百姓們,後來多數都跟隨著撤退到台灣避難,就是過60年的現在,有些房子的主人因在外或是某種原因沒有回來,尚有幾處民房沒有完全修復,仍然可看出受炮彈損毀痕跡。 地區在「八二三」的炮彈猛烈與不定時空炸期間(統計有四十多天之久),不斷有民眾意外傷亡,我也在其間因好玩,曾在某天午餐過後帶著姪女、甥女外出玩耍,不料被對岸的不定時的空炸彈碎片射中我的左眉邊,頓時血流滿面,經長姐背我衛生排治療,現左眉尖仍留有當時受傷痕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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餛飩泡麵
一碗簡單的餛飩加泡麵就可以喚起回憶 這間位於車站附近的小店,菜色很多,其中就屬餛飩泡麵最有名,或許是我每次去都只點這碗麵的緣故吧! 記得在我小時候,鄉下地方沒什麼可以玩樂的地方,放假時總是由阿嬤帶著,祖孫倆搭著公車到處晃,午餐都會光顧這間小吃店,一進門老闆就會招呼要點些什麼,裡面位子很多,我常常跟阿嬤就坐在魚缸前的位置,一邊吃麵一邊看著裡面的大魚游來游去。 除了餛飩泡麵必點之外,我總是嚷著要加點小菜,油豆腐、滷香腸、滷蛋是我的最愛,一口麵一口香腸,就馬上感到滿足,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快樂的人。 慢慢長大後,與阿嬤一起搭公車出遊的次數漸漸少了,阿嬤的腳也漸漸無法長期久站或是走遠,漸漸也就沒再吃過餛飩泡麵了。 阿嬤過世後,很多小時候的回憶,一起去過的地方、一起吃過的小吃,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點滴,通通深埋在我心中,我沒有忘記,甚至是好好的珍惜著,每每經過那些一起吃過的店,總是想要好好回味以前的味道,或著只是想要再次記得那些美好的回憶。 我今天再踏進這間店,已經是好幾年後了,一樣點了一碗餛飩泡麵及小菜。裡面的裝潢還是跟以前一樣,老闆也依然沒變,那魚缸前的位子依然存在,魚缸內的大魚依然游來游去。 我慢慢地品嘗著,味道是否跟以前一樣呢?我已經不記得以前的味道是怎樣了。 但一碗餛飩泡麵,這麼簡單的料理,我想起了以前跟阿嬤一起出遊的回憶。 十二年了,那些回憶還是一樣清晰,或許我老是在回味以前的美食,其實只是想在其中找到阿嬤的身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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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 望
仰望蒼天高遠 凝結尾高掛領空 分辨不清敵與友 俯瞰大地寥廓 海西榮景盡入畫 立見分曉榮與枯 徜徉歷史長河中 古寧頭浴血景況 八二三戰功勳績 已任自灰飛煙滅 國政傾頹亂象生 烏菸罩霧交相賊 世事更迭星斗換 看今朝誰主沉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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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 老枝伯仔
萬枝想著想著,不禁破口大罵:「駛伊娘卡好咧,這世人哪會彼呢衰潲!抓去關沒要緊,灌辣椒水和拔指甲的痛苦也過去了,惟獨獨春蘭這個臭查某討契兄的事,永遠咧心肝內記條條。駛伊娘卡好咧,這個臭查某!」他內心的激憤不言可喻。 但是,既然已回家了,他是否該坦然面對這個事實,和春蘭和好如初、共同生活。還是選擇自我放逐,在這座島嶼當流浪漢,過著乞討的日子。於是他索性坐在長滿野草的田埂上,雙手抱膝,目視著遠方的大海。不一會,他聽到有人叫著他的名字說:「萬枝仔,你回來了!」他轉頭一看,是自小一起長大的勝國仔,他趕緊站起來說:「勝國仔,是你,好幾年不見了。」(八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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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讀書
媽媽的字真是漂亮。 她說過,雖然沒有讀過什麼書,但麵攤的客人常問她是不是大學畢業?說是她的字像大學生。這種讚美,對於媽媽,或是她那一代的人而言,是懷抱著對大學的崇高想像吧?媽媽沒有讀過大學,連中學都沒有。小時候聽過媽媽不經意講述的故事,小時候讀萬里的大鵬國小,總拎著一雙布鞋赤腳走到了門口,才捨得把布鞋穿上。類似如此清貧的故事,我在不同的長輩那聽過,在一些老師那聽過,但實際上那時候的小學生活是如何的,實在很難想像。比不上我對自己小學生活記得那樣清醒明白。 我第一次聽到別人讚美媽媽的字漂亮,就是在國小一年級時。那時我讀興德國小,開學沒有多久,老師要同學回家問父母家裡的電話與地址。儘管爸媽很早就要求我們兄弟要背熟,但才小學一年級,我會寫的國字根本不多,當晚媽媽順手由我的聯絡簿封面書套夾層內,抽了一張紙就迤邐寫下了一行字,然後簽完聯絡簿,快快地趕我去睡覺。這下我可苦惱了,因為這張紙的正面是我辛苦抄寫下的課表,如果把這張紙交給老師的話,我就沒有課表了啊。小小腦袋瓜靈機一動,我乾脆把地址照抄在另一張紙上好了。 鉛炭在紙上粗枝大葉地劃開,我對照著自己家裡的地址,在紙上畫下纏綿迴旋的流線。隔天下課時間,導師在辦公桌邊忽然喊我,沒好氣地問:「你交給我的這是在寫什麼啊?」一年級的導師王惠慈老師很具威嚴,被她一問,我怯怯懦懦走到了一旁,吞吐地解釋: 「我問媽媽,媽媽寫的啊!」趕快把事情推給媽媽。 「是媽媽寫的?還是媽媽唸出來然後你寫的?」老師加大了音量追問了起來。 我完全不知道哪裡出錯了,但只好趕快照實說:「是媽媽寫的……媽媽寫的,然後我照著寫一遍。」 在老師的要求下,我把聯絡簿上原本的真跡翻出來給老師,老師瞅了一眼,嚴肅的表情忽然鬆動了一瞬,彷彿微微笑了又頓了一頓,只是冷靜地說:媽媽的字好漂亮啊。 我也不確定是何時回想此事才明白老師的笑意,原來我沒學過幾個國字,要抄寫行雲流水的一串地址,一概把所有的虛比連劃通通老老實實地拓印了下來,那些轉折勾捺到了我的手上,通通張牙舞爪又打了死結,如今想起覺得自己可笑又可愛,難怪老師讀不懂。 *** 媽媽雖然沒有讀過什麼書,但她的國語文程度不錯。至少我是這樣認為的。爸爸也總是說,自己的數學比較好,媽媽的國語比較好。我心裡還想著,一人好一樣,很公平。國小時候我最害怕作文,覺得沒有什麼可以寫,也有好多字都不會。每當遇到不會寫的生字,我便打開紗門走到對面的媽媽房間,拉開另一扇紗門苦惱地問:「ㄨㄤˋ記的ㄨㄤˋ是什麼部首?」「『跋倒』的國語要怎麼寫?」桌上的字典好大,但我的世界還好小。所以相對望的房門,就一直傳來紗門「嘰--拐--碰」、「嘰--拐--碰」的聲響。那時家裡的麵攤還能偶爾交給阿媽看顧,讓媽媽午睡一會兒,只是碰著我在作文的日子,媽媽的夢裡都是我翻查字典的餘音。 大多數的時候媽媽都在忙著麵攤的生意,也只有空檔沒人時,我賴在店裡寫作業才能問媽媽問題。她常常利用看電視的機會、跟客人聊天的機會,或是其他我不知道的方式學到很多成語或俗諺、流行語。不過拿來罵我們的大概就那幾句:「牛牽到北京還是牛」、「傀儡尪仔--有催才有振動」。我看到附近的補習班招生文宣說:「報名送捷安特變速腳踏車」便吵著要去補習,只聽媽媽嘲笑:「羊毛出在羊身上。」蛤?直到我放棄說服走出房門,我都不明白腳踏車跟羊有什麼關係。 特別記得國小三年級的寒假吧,那天下午外頭下著雨,麵攤一個客人都沒有。我伏在大圓餐桌上寫著寒假作業,媽媽大概是在旁邊包餛飩、準備食材之類的。我在自然科作業裡看到了兩個馬蹄形磁鐵,分別在兩極上標示了{1}{2}{3}{4},詢問哪兩個部分會互相「排斥」? 「媽媽,什麼叫做『排斥』?」我認真想了想,好像沒有學過這個詞。 媽媽頭也不轉地繼續忙著自己的事情說:「我不喜歡你就是排斥你啊。」 我一聽就覺得媽媽又在跟我開玩笑,這跟磁鐵一點關係也沒有啊。媽媽老愛開我玩笑,一下子說我聒噪像鴨子,一下子又說我不乖要把我丟掉,現在怎麼又說不喜歡我了呢? 「唉唷,不要開玩笑,到底什麼叫做『排斥』?」我一邊被媽媽的玩笑逗樂,一邊又很認真地問。這下換媽媽愣住了:「真的啊,我不喜歡你,」媽媽作勢推了我一下:「我這樣就是在排斥你啊。」「唉唷,媽媽……」我們這樣一往一返,媽媽看著我快要生氣的樣子笑得很開心,我就更覺得她是故意說討厭我,所以才不告訴我「排斥」是什麼意思……。 最威風的一次,是國二時。暑期輔導只上半天,下午我和班上兩位同學要去打籃球,一邊經過麵攤,看見媽媽一個人坐在門口的椅子上。媽媽一見到我就說:「我不是叫你去郵局辦事嗎?」我一慣耍賴的的語氣:「唉唷,明天啦。」沒想到媽媽神色從容地唸道:「明日復明日,明日何其多?」「哇靠!」兩位同學驚訝地忍不住叫了出來,夙日我在班上國文就很突出,他們老師幫我貼上咬文爵字的標籤,他們大概沒有想到國文小老師的媽媽原來也是出口成章啊。其實,訝異的不只是他們,我也萬萬沒有想到媽媽會唸出這句詩,〈明日歌〉我們也是課堂上老師補充才知道,默書的時候我還背不全,結果給罰抄了。沒想到媽媽竟然順口就讀了出來,讓我在同學面前,挺神氣的。 *** 是啊,神氣。我很有面子,媽媽也是吧。相對地,我從小就不喜歡也不捨得看到媽出糗或是手足無措的情況。為什麼呢?我也說不太明白,以前我還以為這是因為我不願意一個全能的母親形象被破壞。但年歲漸長有些閱歷後,彷彿更能解讀尷尬的容顏下的自我否定。其實我是捨不得看到媽媽因為覺得自己沒有讀過什麼書,不會這個,不會那個,而感到自己不夠好、感到自慚。 我們上了國中之後,媽媽大概特別覺得她教不了孩子了,而且還不只是課業上而已。 有一陣子我在打掃媽媽房間時,發現床頭邊放了幾本書。大概都是《有效的親子溝通》、《改變孩子的壞習慣》之類親職相關的書籍。那時,哥哥時常在外打架廝混、夜遊不歸,爸爸把一切責任歸咎於媽媽沒有教好孩子,因此晚上都不讓她睡覺。必得等到哥哥回家媽媽才能就寢。日常媽媽也常跟我抱怨:又跑去學校跟導師晤談、又跑去受傷同學的家裡跟對方父母道歉。我成為媽媽的傾聽者,感受到她的氣憤與擔心,更不捨的是,我很能感受到她的無力與自責。 所以當我想到媽媽必須在麵攤做十二小時的生意,然後趁收攤後的空檔到附近的再興書局,在卷帙浩繁的架上,去挑選那幾本她未必能夠真的讀得懂的親職叢書,我便替她感到委屈,她到底為什麼需要讀這些書?是不是別人又批評她養兒不教?是不是她又得在別人面前卑躬屈膝地說自己憨慢讀冊?生活中的叛逆像是脫韁的野馬正囂張地奔馳,卻不見在後方追逐的媽媽踉蹌跌倒,明明追不到還得苦苦匍匐前進。媽媽能利用什麼精神什麼體力來讀這些書呢?她是怎樣度過了許多等門遲眠的夜晚? 等啊等,等著我們兄弟一個一個長大,等著她自己一年一年的老去。 *** 今年除夕前,媽要我幫忙寫下來辦年菜的一些食材:土雞(公)、甘蔗雞×5,她確認之後嘀咕了句:你書讀這麼高,字也不寫好看一點?我說手機用多了,字就沒寫就醜了。媽媽忽然又說,喔,那是你們少年人的東西,我老了,連字都想不起來要怎麼寫了。 智慧型手機媽不太會用,哥哥與弟弟說要教她,她都不肯。我大概可以體會她那種慌張的情緒。就算沒有了手機,媽媽還是有自己的休閒。她喜歡看韓劇,老是說台灣連戲劇播了半天也不知道在演什麼,韓劇就不一樣了,就算從中間開始看下去,也很快就跟上劇情了。媽媽也出門,我特意留下了某次她寫在日曆紙背面的字條,告訴我她跟著店裡的顧客去進香旅遊了,真的是很久沒有看見媽媽的字了,依然很好看。 閒來我跟媽媽也會坐在麵店內閒話家常,一起抱怨這個抱怨那個,或是大說哥哥弟弟的壞話,取笑逗樂一番。媽媽也常叨唸,說我滿屋子的書怎麼不拿去秤一秤賣給收破爛的,又說我讀那麼多書到底有什麼用?每當我們鬥起嘴來,我便想起那個陰雨纏綿的午後,我才八歲……。 唉唷,到底什麼叫做「排斥」嘛? 媽媽笑盈盈地把生氣的我攬入懷中:「如果我不喜歡你,我就會排斥你啊!」 一陣黏膩的油漬味混著媽媽身上的味道,從圍裙散發出來,那讓人感到十分舒心。我圈住媽媽的腰際,使性子地說:那我也不要喜歡媽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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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 變
民國76年擔任通信連輔導長,每晚晚點名後負責發信。 某日二兵阿財收到女友來信,對我說:他懷疑女友有其他男人,她雖對我隱瞞,但最終仍提出分手。 我請阿財冷靜,但阿財忿忿不平說:情人節當日,為了她北上等她下課,她卻說,我們是不可能走下去。今晚收到分手信,我知一切的等待都只是一場痴夢。 明知她把心與肉體交給別人,但在我當兵時兵變,心怎能不痛呢?我看著他女友寄來的信,字字都是刺傷他,我勸阿財,不值得挽回這段感情了。但阿財說,他們是學長學妹,她大一時,為了替她照顧貓,風雨無阻去她租屋處清理貓的大小便,雖然是心甘情願,但若不是愛她,又何須如此。 阿財說:為了滿足她的物質需求,即使沒錢也絕不向她哀嚎。這些年為她的付出,竟不及那男人,我到底算什麼? 我安慰阿財,她禁不起誘惑而離開你,說明這段戀情是因不了解而相愛,因了解而分開,她已提分手,就別再留戀了,快去睡吧! 不幸的是,當晚他走向頂樓自殺,自言自語的說,要殺死那對狗男女,所幸衛兵及時發現,沒有釀成悲劇,事後阿財被送進北投軍醫院療養,軍醫判定躁鬱症,需停役。 某日我去醫院探視他,他竟問我,那對狗男女會自責嗎?我回答說: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傷心的人會是你父母親,阿財出院不久,又再度病發住院。他父母對我說,他們很不甘心。 我退伍後,常看偶像劇、韓劇,當劇情描述愛情永恆、天長地久時,我的腦海裡總會浮現阿財自殺未遂的畫面,及阿財父母對我說,他們不甘心。此事至今已30餘年,但只要想及此事,仍會心痛不已。 ※自殺防治警語:珍惜生命,擁抱希望!若有自殺的念頭,請撥衛福部「安心專線」:1925(依舊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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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小立
搜集每個靜坐門前想你的訊號 美人花瓣落入心痛村口 依稀殘留雨後擁別痕跡 蒼鷹盤旋迷失已久的天空 忘了家的位置 忘記荒漠小樹叢裡的名字 忘記誘人漿果顏色路徑 天空虛弱得不留一片雲的藍 啜著冰鎮過的那壺普洱茶 就珍藏往昔碎裂冰紋入醉 空曠了曝曬過時的章節 你懂的文字一一焚燒 剩下僅有的堅貞 日落將眼神關閉 花崗石牆橫臥整片時光給囂吵喜鵲 秋風開始在落葉寫詩 小葉欖仁悄掩剛剛割完乾草味 思念祕密從一杯咖啡洩漏 收不到的寂寞攤開 這日光尾端微微的酸味 (稿費捐大同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