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歇，太陽公公出來了；光亮也把內心的幽暗驅趕，終於釋放了多日不見的笑臉。 還記得，那是你即將滿2歲的時候，我們開心的在公園步道牽手唱歌，走至滑梯遊戲區，你興高釆烈的想去找其他小朋友玩。怎知因為一個遊戲的轉盤，讓你和年齡更小的男孩拉扯不清，待我趕過去時，小男孩的脖子已經出現了抓痕。 我永遠忘不了，那位心疼孩子父親憤怒的臉龐，看到哭泣的孩子，更是無法忍耐的對我們破口大罵，失去理智的說些傷害你的話；那大概是我這輩子說過最多「對不起」的地方。自責、羞愧、無奈感排山倒海而來，同時我也擔憂著這樣的震撼教育你是否承受的起得而我，這時候又該扮演怎麼樣的母親角色，才能生出穩定你內心的力量。我緊握著你小小的手，鄭重的和那位悲憤的父親道歉，祈求他的原諒，我也讓你知道你衝動的行為，已經讓另一位孩子受傷難過，讓愛他的父親生氣。 離開的步伐，沉重哀淒：我知道你不是一個可怕的孩子，你只是還需要多一點的時間學習；你也有權利走出你的世界，只是還需要經過一些碰撞；你仍是我的心肝寶貝，只是我們要更加努力去克服難關。春天來了，我們會準備好跨越的勇氣，要再次展開飛翔的羽翼。 而，我相信生活裡的磨難，並不是一種懲罰，而是一份成長的禮物。

  木訥的高粱從田裡 跑進甕裡 就有話要說   打開甕蓋 你聽 甕酒話連篇 而且嗓門最大   甕空著 最清醒 喝了高粱 便一個一個躺在地窖 醉了   而甕裡的酒 也醉了 吵著爭著要 衝出來

天候不佳的霧濛午後，畫作裡的淡水河染上微微紫灰的黝暗與後方玫瑰灰為主調略帶褐黃的山色和天幕形成柔緩調子的背景鋪陳，視線很快就被跳躍在前方以高高低低木柱架起的水上木屋主體所吸引。深深被屋子那褐紅、灰黑又略代赭紫的豐富堆疊油彩色調給勾去心魂，還有排站在屋宇後方氣韻生動的大樹；在冬天葉落時光下枝椏升展的美麗姿態，如果細看還會被屋子上方悠遊展翅的白鷺鷥弧線身姿給帶出優雅飛翔的想像，整個畫面和諧如詩，彷彿從畫作裡也能感受到淡水河畔冬天的蒼冷空氣味。 天是寒的，畫家的魔幻手筆藉油彩的疊刮塗抹卻夾進溫暖，冷鬱中又有舒柔的暖調，美的震撼力在胸壑盪漾著。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畫家詹振揚所畫的淡水水上人家畫作的震撼和感動，又搜尋了他的其他畫作，另一幅更完整更令人驚艷的水上屋油畫，以均衡完整又帶律動感的完美構圖，攫獲了我的視神經。 這畫作不同於前一張現場寫生的快速筆法，更細膩、更沉穩、更鮮活有力。畫作的前方幾艘亮藍色的舢板舟是前景焦點，停泊在沙洲與水畔的交會地帶盪著即將啟航捕魚的想像。後方的屋子畫家以濃厚的堆疊塗抹來表現木板的層疊拼構，可以看出這是破舊的夾板、木頭所搭造出來的，不太穩固的結構卻造成畫面的色塊奇趣感，有種耐人尋味的勾引力，百看不膩。後方的樹林有蒼綠的鮮活色調，也有褐黃帶微橘的變葉色澤，鋪陳了季節轉換下的多彩背景。畫中沒有人物，一派的寧靜氛圍，還是和上一張一樣，有水氣氤氳的詩意，豐富又迷人。 實在很難將眼瞳從畫面移開。 這處淡水河畔的水上屋群就這樣坐落進我的心田。 後來才發現有不少畫家都曾以這裡為作畫景點，早就是寫生者常駐留的美景區域。不管什麼季節，都是入畫的好題材。 時時唸著也要來此取景畫圖，腦裡依稀還記得以前騎車行經淡水河似有看過這河畔景致，應該對這地點還有模糊的印記，要找應該不難。但瑣事糾進生活，來此一探的行動一擱就是半年。直到近期的一篇報紙報導，才讓我猛然知悉，原來我們把它當美景作畫的美麗表象背後，卻是淒苦悲涼所建構出來的時代產物。這裡竟然是眷村，人們稱為漂流眷村的淡水蜑家棚。 那是個奇妙的時代；大約是民國四十年左右，一群因戰爭因素從大陸來到我們這島嶼的戰士們，在戰爭結束後竟在都市裡找不到可以棲身的所在，對於他們來說這裡是多麼陌生的土地啊!於是互相聯繫，也經由淡水鎮第四任鎮長的同意，在淡水河的潮間帶；這處沒有土地所有權人的潮水來去之處，用撿拾來的漂流木、木箱木板、廢枕木……以腦裡殘留的故鄉廣西蜑民的臨水民居印象，以木樁深插泥沙，一起互助的、慢緩的自行搭造起這木構的干欄式建築。從少數幾間到緩緩成群，形成了一方特有的群屋風光，以紅樹林的綠籬為後院屏障，以潮間帶的泥灘水域為前庭風光，招潮蟹、彈塗魚是鄰里友伴，白鷺鷥、夜鷺水鳥為守護近鄰，人與自然親暱依偎成一方獨特山水。 當漲潮時，房子好像就飄浮在水面上，屋壁色澤成為水波倒影裡浮盪的色顏，增添了水畔的豐富姿影。退潮時，屋子下胖胖瘦瘦、高低錯落的木樁柱子一一露出和紅樹林植物形成了豐富的視覺饗宴，但其實是非常破落的。 原以為暫居的簡易搭造型式卻成了久居的家屋，許多退休戰士在這裡一住就是數十年。從年輕退役，一轉眼時光飛逝已變成白髮蒼蒼的老兵。 有人結婚了遷離了這場域，有人結婚生子下一代繼續在這裡生活，看著潮水漲退、晨昏夕光美景日復一日，這裡的破落只有更加深遽。和後方週邊越來越多的新穎高樓景觀，形成非常強烈的對比。 因為殘破、因為居民在此生活也影響了環境景觀等種種因素，這裡一直是都市更新一環裡一再被提起的所在，有些部分也早就被拆掉了。但還是存留了不少無力到他處生活的老兵必須得繼續在此生活，於是在地方民代及文史工作者的爭取下，為他們以『村子與榮民共生』的自然凋零法獲得緩拆的保留權益，繼續安置這群榮民及遺眷，讓他們能在晚年不至於流落街頭、無容身之處，也建議把小村落改造為『鼻仔頭史蹟公園』，讓這區水上人家，成為淡水河畔特殊又別緻的景觀，也可說是最為特別的眷村了。 深入細探，篇篇令人鼻酸的人生故事，起落上演。 當年約四十多名的老榮民們多已離世或遷出，現在住在此破落荒屋的也僅剩三名榮民和三名遺眷總共六戶而已，其中也僅剩一戶遺眷仍住在水上屋，其他都是在岸邊的居屋。因為多半的欄干式建築已倒塌崩壞，每逢河水漲潮、驟雨，屋子底下都會飄浮大量垃圾，更別說狂風暴雨的颱風天了，這裡一直處於隨時會崩壞搖墜的不穩狀況。 但沒有辦法，會待在這裡就是沒有可去的發展之地，像是高齡八十三歲的老兵潘老先生現在得仰賴鼻胃管和尿管來生存，生活已不能自理，須坐輪椅，得靠養女及外傭照顧，連說話也不清楚了，只能發出些微咿咿呀呀的聲音，連分享自己過往的榮光也都沒法訴說。還有另一名八十一歲的許老先生，同樣也是無法行走，由他陸籍的妻子做些家庭代工還有榮民津貼、殘障補助來勉強過活。而五十二歲的遺眷王美英及其子女就是唯一還住在水上高腳屋的居民，她說這裡室內通風涼爽但蚊子很多，環境也髒汙、地板常吱吱作響，續留在此也是沒辦法的選擇。而另一名更年輕的遺眷，是現年五十歲的歐陽女士，她的丈夫一年多前往生了，她找了一份清潔工的工作，繼續面對未來的人生，她也是最具樂觀心念的居民，她說「東西壞了就修，我的家一天不淹滅，『村子』一天就保留。」十足捍衛此地的信念。畢竟，家雖破落，終是最熟悉溫暖的所在。 就是這樣，經濟不寬裕的社會底層人士，用他們守護家園的心念與這處特別的水上眷村共續後半人生。也許這裡的未來在政策未明未定的擺盪間，終會消失於水畔之間，就讓我們學畫家之筆，用美麗的色顏油彩來記錄下這美好的扉頁。 面對畫布，油畫刮刀裡藏進了畫裡眷村的歷史和現況，刮抹的力道裡含進疼惜，更添溫柔的筆觸。我只想畫下這奇雅的淡水河畔特殊的眷村風景，以夕光雲影的瑰麗襯托對比木屋荒僻殘舊的時代之顏，優美與否已不是最重要的重點了。 畫裡眷村，淡水河畔的水上人家，有我最想探究與記錄的城市之顏，如霧般的輕紗迷濛正在揭開，緩緩緩緩地──。

每當我播放我喜歡的歌手唱《童年》的唱碟時，我又彷佛看到她了，小表妹！畫面上的小女孩如此酷似她。 畫面上，一個小男孩牽著小女孩的手，向綠草地蹦蹦跳跳而去，他們齊齊把書包拋向天空，大笑；他們一起在木長椅上坐著，小男孩在小女孩臉頰上的小酒窩上突然偷偷地親了一下。小辮子女孩用手摸摸臉，微嗔地看了男孩一眼，站起來追了過去，可男孩已經跑得老遠。 也是一對小辮子，也是那樣清湯掛麵式的劉海，臉頰兩邊也是一雙那麼可愛的小酒窩，而門齒，也是缺了一枚。小表妹上臺能唱會跳、天真活潑。只是怕羞的我，未曾偷吻她。外祖母牽著她的小手從遙遠的島嶼小鎮跨海來到大城市探望我們，住在我們家，她靜乖有禮，與我們叫母親一樣稱呼母親「阿母」，樂得母親眉開眼笑，馬上將這位小外甥女收為乾女兒，父親對著十一二歲的我，開玩笑說：以後小表妹就給你做媳婦，好不好？ 每當我偶然翻開老式粗笨的大相冊，望著那張大雪紛飛、穿著厚大棉衣的我和她在北國拍攝的殘舊黑白照片，就會憶起追求小表妹的日子。 童年的初見，已經成為永恆畫面。雖然她是我最早的夢，但我們自那以後就沒再見面。我到遠方讀書，一別就是十年，人海茫茫兩不知。再見時，小表妹已經是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十七八的她，依然寬額、小辮、旋著迷人的酒窩。這樣楚楚動人的表妹，令我驚喜心跳，我已經不想與她只是表兄妹而已，希望她能永遠陪伴我同走人生餘下的路。那時候社會秩序很亂，前途迷惘。在亂世裏，誰有心思談情說愛呢？我們攜手下南方、走北國，她一直很顧忌血緣太近的宿命，最初拒我於千里之外，可我一路緊追不捨，她最後終於芳心默許，又是萬里姻緣又是亂世情緣，來得分外不易。 如今，在荊棘滿布的虎山同行幾十年後，每當我寫著在人海浮沉、在社會底層滾爬磨練的回憶文章時，總會想起她；每當我站在書櫥前翻看我那業餘出版的著作時，也總會想到她。移居香港初期，她在工廠當玩具小女工、製衣女工……七八種勞力活她從不厭棄叫苦；我失業，心急如熱鍋上的螞蟻，她說，你急什麼，慢慢來！業餘，我獲得專欄寫稿，擔心換編輯時，一朝天子一朝臣，專欄被刷掉，她說，要不要我寄幾封讀者來信，寫些好反應，讓老闆高興？這樣你的專欄就可以保留。我沒敢。……我因文章見報率太高、名聲在外，給做事機構炒魷魚，心情失落，她說，你繼續寫你的稿，兩三年找不到工作都沒關係！發現賠償少了很多時，她說，我來打電話為你爭取！結果財務科如數補足。我在海外演講，她坐在第一排，結束時，無論好不好，她帶頭鼓掌。與此同時，她會低聲地、悄悄地為我嚴厲評分，糾正我發錯音的個別字眼。最叫我「驚駭」的是只有高中程度的她，常常發現我文章中的砂石，什麼錯字都逃不過她的法眼，她眼尖鼻敏，如食白米飯的發現穀殼，似吃魚吞到魚骨，非吐出不為快！她說，哼！我高中而已，已經那樣，如果我當時沒有放棄、讀上大學，都可以做你的校對主任了！ 最珍貴的還是她送給我的源源不斷的咯咯笑聲，那是金錢買不到的財富。可以說正是她的笑聲鼓勵了我寫作堅持了四十幾年。 自從我發現她笑聲的魅力和感染力後，我就喜歡傾聽她一天都未曾停止過的咯咯笑聲了。早晨，她睡得遲些，我把烤熱的麵包在睡意朦朧的她臉上晃動，然後立正、九十度鞠躬，一本正經地說：「我的女皇，咖啡還在冒煙，趁熱喝！不然又冷了！」她咯咯大笑。她是我的手機大顧問。在手機鋪門前，她試打電話，叫我等她，不要動，我故意站得如同機械人一動不動，我說「你看，我不動。」她咯咯大笑……但最好的笑聲是在每天的上午。 她在客廳辦事，公司的、親友的電話一個上午就有幾十個，她的心情永遠像晴朗的天空那樣明淨，身體好像安裝了一個笑袋似的，不時發出咯咯的爽朗笑聲。一牆之隔就是房間坐著寫稿的我了。從在原稿紙淺綠色格子上爬格子到在螢光幕前的鍵盤上跳十指之舞，從一個一個字慢慢打到成為一位快樂的鍵上舞者，她的咯咯笑聲穿越厚牆傳過來，成為美妙樂曲，迴響在我思維的天空。 她的咯咯笑聲是那麼清脆悅耳，那麼暢順，使人心情愉快，生活上的所有陰霾一掃而光，寫作上的艱難猶疑，忽然都消失無蹤。 她的咯咯笑聲是潤滑劑，滋潤了我寫作的齒輪，本來快油盡燈枯了，忽然所有文學小細胞都甦醒了，所有思路都四通八達了，鍵舞跳到終場，靈思仍然洶湧如泉湧。 她的咯咯笑聲是溫暖的，溫柔地撫平我心浮氣躁的情緒，很快讓我就進入無人之境，文學靈感猶如無數飛翔在我的周圍的小精靈，唱著振奮人心的加油之歌，令我平靜，雜念盡去，在寫作上爭分奪秒，揚帆策馬，能入世又出世，無私無畏。我好喜歡在一牆之隔，讓她的咯咯笑聲傳染給我，令鍵舞加快。 小表妹是我最早的夢，她給我無限勇氣的咯咯笑聲是我今生最大的福分，讓我誕下128個幼嬰（單行本）。 然到現在，我一直弄不明白，當年羞澀的小表妹，如今成了快樂倔強、沒有困難可以難倒的老伴，生活究竟是怎樣練就了她的？

寶月蘸泉湧，高粱凜冽香；  飛觴稱李白；佳釀勝杜康。 舞劍憶祖逖，椎秦效張良； 聚首開懷飲，一醉舞沙場。 說明：金門酒廠，位於金門城大文山寶月庵，寶月蘸泉甘美。地臨南門城外靠近海邊南陲，冬暖夏涼，設廠之先，經邀請專家勘察，以軍政首長研議，設廠規模，周詳策劃，並遴選軍中製麴、發酵、釀酒技術人員作師傅，派周新春為廠長，總理其事，並羅致地方人才，聘為酒廠員工，展開小規模廠房，員工約百人，四十一年九月完成，「初名九龍江酒廠」，由戰地政務委員會主管，民國四十五年六月戰地政務委員會撤銷後，九龍江酒廠，撥交金門縣政府接管，改名為「金門酒廠」。 四十二年元月十四日，首批高粱酒出廠發售，紅高粱每瓶八元五角、白高粱酒每瓶十元，高粱酒品質香醇，飲者稱快，轟動戰地，從此高粱酒，名聞中外，後又逐漸擴充廠房，增加生產，年達三、四百萬公斤，近年復在金寧增建寧山第二酒廠，加入釀造行列，業績收益逐年增加，最初年收益數千萬元；現增至年收一百五十多億，酒廠是金門縣政府「金雞母」，幫助金門各種建設之經費，此為胡璉司令官之德政。 周新春廠長努力耕耘，奠定金門酒廠宏基，後調桃園酒廠，並手著「金門高粱酒釀造法」一書行世，筆者亦蒙惠賜一冊鑑賞。 民國四年元月一日，金門脫離同安而立縣，至一○四年元月，既屆百年，本年九月廿六日至廿八日，金門縣政府與金門酒廠聯合舉辦「金門詩酒文化節」，邀請金門、兩岸、日韓等地書畫家百名，在「文化園區」為書畫創作，晚間在「莒光樓」廣場擺設千人宴並以歌舞以娛嘉賓，筆者賦五言律詩一首助興。

  春濃好，南國恣淹留。   排闥文儒花過眼，滿園詩墨酒醺喉。   疑是入紅樓。……   附記：   日昨，金門書法家光浯兄來台，楊風教授東道宴敘於「江南春」，是樓也，畫棟迴廊，竹軒芳苑，廳壁水墨書畫，古詩名聯，翠紅飄盡，書香滿溢。更文人雅士，川流其間，詩酒流連，此生平樽酒快意，故人低唱處，為賦詩卷。   登斯樓，有彩鸞之棲翰林院，貪墨餘香，才子飛觴，風流自古，殘照當樓易晚，溪橋忽見，看共君誰來，綠窗吟遍。 幾度飛觴，書家贈詩人以筆墨，詩人贈錦集予書家，相與歡醺於紅樓，不知白露之既潮。

　今日的金門，已呈現出一個多元族群的社會，來自各國的外籍配偶，以及國內各地的外省籍、臺籍、原住民人士，紛紛遷居金門這塊「福利寶島」。記得兒時，金門除了軍人之外，居民清一色的全是閩南族群，然而無論今昔，金門似乎缺乏客家一族，直到來臺求學就業，方有機會接觸許多客家同學與同事，才初步地見識到客家方言。 近年來，為了探討客家諺語，以與今門俗語作一比較，一方面借閱客諺書籍，一方面請教客籍同仁，深覺客諺蘊涵哲理、充滿智慧，值得借鏡，因而在民國一百年，不揣譾陋，寫下「金門與各地(海峽兩岸)俗諺之比較」，其中客諺佔了極重的比例。近日，在完成「金門方言中的成語之五」之後，由於累計已逾八百則，想再大膽嘗試與客家成語作一比較。 金門與客家成語，各具特色，浩如煙海，相同相異，兼而有之，個人認為：相同者無需比較，相異者無從比較，因此，本文只針對相似之語，即其意義相通而說法、用詞、譬喻互異，卻各具妙趣的成語作一對照。 本文擇錄一百餘組，所列各則以四言成語為主，仍然依循往例，每則首句為金門成語，vs.之後為客家成語，為了讓雙方人士皆能了解彼此的鄉土方言用詞，當於比較之處，就能力所及部分略作解釋，尚祈賢達同好不吝指正。 ◎深山林裡vs.山林壁角：二者之共同點皆用「山林」二字，金門以深入山林表荒遠，客語以牆壁角落喻偏僻，意同荒郊野外，人跡罕至之處。 ◎火燒尻川vs.火燒目眉：二者雖然譬喻不同，但屁股與眉毛皆屬身體的一部分，表示情勢急迫，已然危及身體，意同迫在眉睫。 ◎斷囝絕孫vs.咒孤罵絕：二者皆為詛咒罵人之語，狠毒之情，殃及無辜子孫後代，意同國語「絕子絕孫」。 ◎擔柴入山vs.擔猴入山：無論木柴或猴子，皆為山上產物，取材雖不同，但其做法都是多此一舉，沒有必要。 ◎偷食勿會肥vs.偷食無香：偷竊食物，由於怕人發現，於是狼吞虎嚥，造成前者消化不良、後者食不知味，勉人切勿茍取，才能心安理得。 ◎厝邊隔壁vs.上家下家：客語之「上下」，原指高低不同、互相毗鄰的住家，二者皆指左鄰右舍，金門尚有門口厝邊、厝邊頭尾之同義語。 ◎無相借問vs.無借無問：金門將借問二字結合，而客語分開，皆指彼此不打招呼，形同陌路；或喻對熟人不加問候、不懂禮數。 ◎指雞罵狗vs.指牛罵馬：雞狗牛馬皆為家中豢養的禽畜，農村社會極為普遍，就地取材，易解其義，二者皆同指桑罵槐，即拐彎抹角罵人。 ◎七老八老vs.七老八翹：客語用翹字，其義同老，只是用字不同，皆指七、八十歲以上的長者，意同耄耋耆老、七老八十。 ◎無暝無日vs.無日無夜：暝即夜，二者只是順序互換，並無差異。 ◎親戚五十vs.四門六親：五十與四六，皆表多數，泛指所有親戚。 ◎嫌仔流瀾vs.嫌到出屎：金門俗語「人做仔流汗，汝嫌仔流瀾」，客語用出屎，似乎更為不值，表示所作所為被嫌棄得一無是處。 ◎提柴添火vs.熱爐添炭：前加木柴，後加木炭，使火勢更旺，爐鼎更熱，皆有火上加油之意，使事態更加惡化。 ◎鐵樹開花vs.石頭開花：鐵樹與石頭皆非生物，如何開花，比喻不可能發生的事，意同烏鴉白頭、羝羊生子，金門另有天落紅雨、馬在發角。 ◎三不五時vs.三不二時：二者只在「五二」之數不同，皆指偶而之意。 ◎大某細姨vs.大婆細姐：昔日男子娶妻納妾，極為普遍，大某與大婆即妻，細姨與細姐即妾，只是稱呼不同而已。 ◎食飯攪鹽vs.咬薑啜醋：鹽、薑、醋三者皆是佐料，並非菜餚，以此比喻生活極為窮苦，僅以佐料伴販，客語另有「咬鹽啜醋」一詞。 ◎勿會曉見笑vs.無面無皮：前者意謂臉皮很厚、不知羞恥；後者是沒有面子、顏面掃地。皆同寡廉鮮恥。 ◎歹銅舊錫vs.壞銅壞鐵：泛指一切廢棄金屬，只是取材之別，意同破銅爛鐵。 ◎黃酸貼命vs.黃皮瘦弱：黃酸與黃皮皆指臉色泛黃，貼命與瘦弱意近，皆形容面黃肌瘦、生病虛弱的樣子。 ◎關門閂戶vs.閂門閉戶：古者單扇曰戶、雙扇曰門；關與閂是關門的先後動作，二詞並無差異。  ◎斷腳斷手vs.四臂兩裂：客語所言四臂乃指四肢，兩裂應為裂成兩半，二者皆指外力傷害造成手足斷裂。 ◎古早時陣vs.老古時代：古早與老古意同，為約略之詞，泛指很久以前，可能數百年甚至數千年之前的年代。 ◎穿同領褲vs.同被共枕：穿同褲、睡同床，表示生活用品不分彼此，比喻關係密切，感情很好。 ◎離天七普vs.天遠路頭：七表多數，普為長度單位，以此比喻天涯海角，天給人的感覺是遙不可及的，二者皆以天之遙比喻路之遠。 ◎無人認管vs.無人無捉：認管是認養管教，捉有掌握之意，二者皆指無人約束管理、任其自然發展。 ◎年久月深vs.年長月久：年月指歲月，「深、久、長」意同，形容經過長久時日，即積年累月。 ◎無大無細vs.無上無下：大與上指長輩，細與下指晚輩，二者皆指長幼不分、目無尊長。金門另有無懸無低一詞。 ◎大箍大把vs.肥身大障：皆指人高馬大、體格肥壯。客語另有頭高髻大。 ◎父母生成vs.天生天養：完全自然生成，毫無人工雕琢的痕跡，意同渾然天成。 ◎規堆若山vs.堆山塞海：二者皆指物件眾多，堆積如山，金門以山之高大形容，客語加上足以填海譬喻。 ◎鬧熱滾滾vs.鬧熱煎煎：前用滾滾，後用煎煎，以喻熱鬧之盛況，用詞不同，其意一致。 ◎好酒沉底vs.瘦肉沉底：金門俗語「好酒沉甕底」，可能與純度或存放時日有關？而客語「瘦肉沉底」應與比重有關，肥肉較輕，浮在表面，而受人喜愛的瘦肉則沉於下層，皆為藉物比喻好戲在後頭。 ◎過年過要vs.年三月四：昔日重視傳統，年味較濃，除夕前夕，諸事待辦，故云「十二工，貴茫茫」，亦即面臨年關，忙碌異常。 ◎汗流銜滴vs.汗流沫落：銜滴與沫落意同，皆有汗如雨下、汗流浹背之意。另外金門尚有滿身重汗、汗四銜垂之相似語。 ◎同爸同母vs.共爺共哀：客語稱父母為爺哀，共與同為同義複詞，共爺各哀即同父異母。 ◎歹鬼娶頭vs.帶壞帶樣：歹鬼指「元兇」，娶頭即帶頭。金門只提帶頭使壞之人，未提做何事；客語則省略主語帶頭者，但皆可看出「帶頭行惡」之意。 ◎規腹肚火vs.火屎燦天：前者是滿腹怒火，後者是火屎即將爆裂。意同怒火中燒、怒氣沖天。 ◎歲聲偌多vs.春秋幾多：一春一秋皆指一年，春秋與歲聲皆指年齡，即年紀多大、今年貴庚。 ◎頭佮尾淋vs.水淋雨涿：涿指水滴，皆指全身被水淋濕。 ◎矮人厚行vs.矮人短秤：厚行指很多點子，短秤不知其義，只知二者皆指矮人心思多、有高見。 ◎放尿攪砂vs.屙屎攪砂：金門用尿，客語用屎，與砂攪拌之後，由於性質不同，仍然各歸各的，以此比喻各行其是，未能配合協調。 ◎規年迵天vs.長年透天：規年是一整年，與長年意近，透天是指沒有分隔的一整段時間，二者意同一年到頭。 在所借閱的客家諺語專書，其中以「何石松、劉醇鑫編著的『客語詞庫』」、「臺灣客家中原週刊社的『客話辭典』」、「楊兆禎撰著的『客家諺語拾穗』」與「廖德添編著的『客家師傅話』」所列四言成語含量最多，由於筆者對客語一竅不通，寫起本文相當費力，因而疏漏謬誤在所難免。本文之所以能順利成篇，除了要感謝上述專書作者提供豐富資料嘉惠讀者外，特別要感謝本校徐淑琴與陳美婷兩位客籍老師的熱心指導，讓我對客語產生興趣並且獲得初步的認知，也是寫成本文的主要動力。

　讀小學階段，除了蔡清楚老師影響我最深外，要屬先父和家姑對我的課督最為嚴格，此文，謹就家姑對我的啟發與勉勵，作一番回顧，當作是我送她老人家教師節的獻禮。 家姑生於民國廿五年，屬鼠，小先父一輪，今年虛歲七十有九。從我尚未讀小學開始，她就對我疼愛有加，有好康的，總少不了我一份，羨煞了眾弟妹，因為我是陳家第廿九代長孫，三千寵愛在一身，自是預料中事，連當時還在世的先祖父，也總是人到那裡，就讓我跟到那裡，然後，習慣的用拐杖輕指眼前長輩的名諱，並一一為我介紹這位是誰？那位又是誰？所以，我從小就養成有禮重節的習慣，一直到現在，我在公眾場合敬喚同學「叔公」或「嬸婆」，還是覺得非常自然，一點都不會覺得尷尬或彆扭。 家姑從我讀小學三年級開始，就有計畫的要求我定期寫信給她，而每封信，她都會仔細的看過，然後，用紅筆工整的修改後，再寄回來給我，並要我重謄一遍，連同新信一併寄回，如此週而復始，經年累月下來，她一點都不覺得累。家姑的語文根底素佳，文采煥然，批改起我不成熟的信來，一點都不留情，她總是以恨鐵不成鋼的態度，一步一腳印的打造著愛侄。 先父生前，有一個「壞」習慣，就是喜歡偷看家姑幫我修改的信。瞄到家姑對我讚賞有加，他會眉飛色舞上好幾天；但是，萬一我的信手塗鴉，被家姑批改得體無完膚時，他總是不假辭色，把我罵得個狗血淋頭，一點也不留情面。記得有一次，先父在山面收成地瓜，他辛勤的在前面犁著田，我們一群小蘿蔔頭，在後面亦步亦趨的緊跟著，忙不迭的撿拾大小不一的地瓜，說時遲，那時快，犁著犁著，先父令人生畏的拗脾氣，竟無端的冒了上來，只聽到他喃喃自語的說著：「越吃越回去！真是越吃越回去了！寫那個甚麼信！寫那個像甚麼信！」剛開始，我還不明就裡，不了解他為甚麼動如此大的氣，等弄清楚事情原委後，我所能做的，就只是畏畏縮縮的像做錯事的小學生，一臉無辜、噤若寒蟬的等待快快雨過天青。 先父嚴格要求我寫給家姑的信，抬頭一定要用「大人」兩字，以示尊敬，所以，「姑母大人」我不用則已，一用就超過半世紀了，從民國五十一年，一直沿用到現在，不曾改變也不想改變！ 家姑定居北投，在北投國小教了一輩子的書，很受學生及家長敬重。有一次，我去她家作客，她把家長送給她的一枚兩錢重的戒子秀給我看，上面新刻有她的名字，她見我看得入神，就解釋說：「為啊，家長怕我不肯收，所以刻上姑姑的名字。」其受敬重與愛戴，可見一斑。北投國小因為地緣關係，從事溫泉業及特種營業的家庭頗多，學生管教，自是大問題，但家姑不怕麻煩，總是不厭其煩的進行家庭訪問，苦口婆心的勸導家長，請他們多多管教孩子，讓他們日後個個都能成材，由於她的努力與付出，感動了無數的學生家長，大家都答應盡量配合她，共同盡力把孩子帶上來。 民國六十六年，在我漫長的教學生涯中，面臨一個重大的轉折，那時，我也在柏村國小服務，由於謝炳仁老師的鼓勵，要我不要滿足現狀，不要老是在這個「窟」，要我出去闖蕩闖蕩，所以，讓我興起調校的念頭，我把此事稟報家姑，她也極為贊成，認為年輕人應多方歷練，才能成大器。不料，事為時任金湖中小學的陳榮華校長、開瑄國小的陳君旺校長（已故）和金城國小的陳昆乾校長所知，三位前輩校長，因係家姑同學或舊識，都想網羅我到該校任教，我一時竟不知該如何抉擇；事有湊巧，此時，剛好城小在招考資優班老師，我鼓勇應試，僥倖以第二名成績錄取，並得以進入城小這個大家庭，在這裡學習成長，認真的教了九年的書，教出石曉楓、林黛琿、陳蕙琪、陳妙玲等多位教授與作家，引為畢生無上光彩。 民國九十年，家姑知曉我想更上層樓－參加本縣的校長遴選，為此，她高興得好幾天都沒有吃飽睡好，在電話的那一頭，傳來的是激動、肯定、勉勵與打氣的聲音，她鐵口直斷的認為我一定做得到的；第二年的春夏之交，我真的沒讓她失望，僥倖在校長的遴選中出線，當然，除了住在金門的家人外，家姑是最先向我道賀的。 晚近這幾年，家姑因為年輕時小產過好幾次，加上本身體質素即孱弱，所以健康狀況每下愈況，而我竟已很久都沒有寫信問安了；一年一度的教師佳節就要來臨了，親愛的姑母大人，您還好吧？請容許「為侄」在此向您請安問好，並祝福您永遠健康快樂！

　傍晚，吹著夏夜的晚風，我獨自一人散著步。忽然聽到了知了的和鳴聲；我莫名地感到了一種心靈顫動，不由地放慢了腳步，在一石條上坐了下來。感覺很多年沒有聽見知了的叫聲了；或許是過於忙碌，沒有太在意；猛然聽到，覺得是那麼的耳熟，那麼的親切，它讓我想起了家鄉老屋，想起了老屋前面樹上的知了。 老屋前面有一些樹；樹雖然不大，但是那是知了的樂土。記憶中，兒時的夏天都是酷暑，炎熱難耐。每年夏天的午後或夜晚，傳入耳朵的永遠是那知了聲。兒時的我習慣了知了的陪伴，習慣了它的歌聲成為催眠曲；還有乘涼時，媽媽輕搖的芭子葉扇子，為躺在涼床中睡眼朦朧的我們驅趕蚊子。那音樂聲不知疲倦，如同單曲迴圈，演奏了一遍又一遍，媽媽手中的扇子，也略有節奏的搖晃著，不曾間斷；然而媽媽的汗水有時會終於忍不住的，順著雙頰開始悄然地滑落，偶爾會見到媽媽悠然而愉快地擦拭一下……。 隨著歲月的流逝，童年的往事似乎已經忘記。但若是靜下心來慢慢地回憶，童年的生活片斷，會在腦海裡清晰地顯現。因為，人童年的記憶異常深刻。無論是生在富貴的家庭，還是生在貧困的環境，人的童年都是快樂的。因為孩子天真無邪，性情淳樸。一個石子，一片樹葉，由此都可以產生莫大的歡喜。所以，任何人回憶童年，內心都充滿溫馨和甜蜜。 或許是年齡原因，我現在時常回想起童年。每當這樣的時刻，我仿佛通過時間隧道，又回到了孩提時代。我的內心真切地感受到，童年的歡欣和快樂。也真切地感受到，兒時的困惑和煩惱。成長的代價，苦苦的追求，真正的幸福，又到底是什麼？難道就是隨波逐流，讓忙碌的身影枯涸了生存源泉的澄澈？  蟬聲停止了，我也回到了現實。在這所謂傷不起的年代，物欲橫流的社會，我們越發渴望的追求那份最初的情感，單純的笑容，用一顆淡然寧泊的心，去回味那一別悠長的夢，那是我們回不去的童年。我輕輕告訴自己人總得向前看，往前走，然後我站起來，繼續走下去……。

  迎面襲來是一陣陣涼風，冷冽的寒氣將由戶外帶來的三十八度高溫迅速冰凍下來，這是家開放式的連鎖美妝品量販店，它特價的一組玫瑰沐浴乳，又香又便宜又滋潤，快用完了，趕緊再補一瓶，上了二樓，慌張的找不到，一位蹲在地上正在補貨的店家小姐，忙不迭地站起來問：「請問您找甚麼？」，我說出產品名目，她笑著說：「請隨我來！在這兒哪！」 我看到陳列在最底下的熟悉玫瑰瓶身，拿了一瓶放在小籃子裡，籃子裡已經放了一些日用品，再放有些體積重量的沐浴乳下去，籃子承受不了重量，往外傾倒，小姐居然熱心的說：「我幫您拿！」，立馬將沐浴乳往懷裡帶，我笑著接受這難得的服務，又拿了一瓶洗髮精，熱心的小姐馬上小跑步去拿了一個大型的籃子來，笑容可掬的說：「我們用這個大籃子裝吧！」，說完就把我小籃子裡的日用品加上厚重的沐浴乳、以斤計的洗髮乳等，一古腦的放進大籃子，剛好塞滿，小姐開心的幫我提著那分量滿重的提籃，讓我可以兩手空空愜意的購物，甜心小姐就這樣小跟班的隨我購物，我盯著她那微醺春風的笑顏讚許的說：「妳的服務真好！」她笑咪咪的回說：「應該的！」 熱心小姐居然還幫忙提物下樓，再幫我結帳，讓我充分感受購物的樂趣和尊榮的被服務的那種「以客為尊」的嬌傲享受!! 新光三越樓上的九層炊超好吃的，每來必吃，望著老闆娘超有型的爆炸頭染成金黃色旁邊又綁兩個辮子，我說：「老闆娘，我要一份九層炊！」，老闆娘用平口的不銹鋼鏟了五、六個類似蘿蔔糕又比之更清涼脆口的九層炊在盤子裡，先澆上醬油膏，再淋上自製的桔黃色的甜辣醬，我第一次厚顏的要求說：「老闆娘，這個醬要多一點！」，嘿！你知道老闆娘做了什麼瘋狂的事嗎？她居然把我最愛的醬淋了滿滿整盤都是，直到醬快溢出盤子，我眼睛發亮猛吞口水的說：「老闆娘，妳人真好！」，老闆娘笑著說：「顧客愛吃最重要！」，這種「以客為尊」的感覺真好！

  當同行的四個女人都有共識，未必是件好事。那天早上天剛亮，投宿的旅館旁的市場，已是人聲鼎沸。女人們都想著同一件事：投入那擁擠的市場，狠狠殺價一番，把家中需要的貨物提回去。 嬰兒好夢正酣。若能騰出雙手採購，那該多好？「大清早帶他出去吹風不好吧」、「若無讓他多睏一會」，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女人們的想法一致：「在金門，不也常常把孩子放著，忙進忙出？」 回想起來，真是鬼使神差，才足以解釋這些人的作法。年輕母親將兒子放在旅館裏，心想就在附近的市集逛逛，他沒那麼快醒的，待回來再餵他。 臨出門前，做母親的又轉身望他一眼，睡得好香甜。 那最後一眼。 手上的採購品被驚嚇的女人凌亂棄置在旅館房間的入口，她衝到床沿、四處搜尋，連床下都探頭找過，她瀕臨崩潰。 她們的行李一件不少，唯有孩子無影無蹤。旅館人員從上到下都叫來問過，從老闆到清潔婦，大家都說不知道。 幾乎昏厥過去的年輕母親，在歷經這麼大的驚嚇之後，甚麼主意都沒有。周圍七嘴八舌的女人們，像一缸忙著吐泡泡的金魚，在無聲的水底世界，兀自忙著吞吐。 那母親嚇得難以回魂。周邊的人努力吼叫許久，最後不知是否真將大姑婆的建議聽了進去，大家只聽她喃喃重覆著：「買個孩子……買個孩子……」。 「這個買來的孩子，就是我的父親。」當她吐出這句話，故事至此已完整兜連起來。 那個被買來的孩子，他的雙親是因為嗜賭、窮困，抑是也不小心遺失了他？兩個失去親生骨肉的母親，恐怕要帶著遺憾，直到老死。 餵孩子的奶水，豐沛如常，只是吸奶的小嘴換人。養育著並非自己骨肉的孩子，聽他喚娘。看他一天天成長，歷經童年、青少年、成年、結婚生子……，想像自己同年齡的孩子，或也正過著這樣一個個的進程。這是一輩子的幸福，還是一輩子的折磨？ 我倆靜默了好久。我問：「你跟祖母聊過這個話題嗎？」 她眨眨雙眼，好似這能幫我從遙遠的時空拉回來：「祖母今年八十六了。我從小得知這件事，就沒敢跟她聊。她們那一輩的女性，大多喜歡看連續劇，我不常回金門，但回來有空會陪著她看。」 「是喔……，」我嘴裡應答著，心中想的是我祖母，她也是如此。 「看她們入戲那麼深，陪著劇中人物又哭又笑，真是不可思議。有次我祖母哭了，我不知如何安慰她，只好默默遞紙給她。」她說：「擦完淚後，她緩緩說道，『觀眾心裏吶喊著那些事情不要發生，可是劇情總是如此進行。這就是人生。你不要認為劇情都是編出來的，正因為現實生活總有這些事，編劇才有故事可寫啊。』 我點點頭，末尾這段話好熟悉，聽長輩這麼說過。 她跟家人準備搭船回小金門省親了，結束談話時，她的表情變得好複雜：「你曾想過嗎？她們為別人而哭，也為自己而哭。」 跟許多金門婦女一樣，我家中廚房的乾貨多購自廈門。金廈之間的對口碼頭早已轉移，然而中山路附近、通稱「八市」的市場，其規模浩大、貨色齊備，依然是兩岸居民採購的重心。 距離八市不遠的小巷弄間，有家春成旅館，旁邊還有個小市集。春成旅館西側房間窗戶，望出去就是隔壁住家的後巷，聽得到居民的對話、聞得到今日菜色的油煙味、看得到襪子內衣掛在一手之隔的鐵窗裏，甚至還能聽聞附近市集的聲響與氣味。 需要採買的日子，我會投宿在春成旅館。體驗那迥異於連鎖快捷酒店的感覺，這裏很「生活」、很貼近當地，尤其是樓下的市集。 我常想，六十多年前的那個旅館，或許就在這一帶。 我想像著那些徬徨母親的形象，以及她們臨別小孩的最後一眼。 然後，我輕聲告訴自己：我們都住在一個小島上，不管是大金門、小金門、廈門島，這些浮在浪上的島嶼，暗喻著我們，順著命運之舟，浮蕩行進。 至於我呢，就當個平凡的、傳遞這些故事的人吧。（下） （本文係第11屆浯島文學獎小說佳作）

  二○一四年八月的暑假特別不一樣，因為這是我跟父親相處時間最長的一段日子，整整一個月我們住在同一屋簷下。早上我們一起吃早餐、中午我們一起吃午餐、晚上我們一起吃晚餐，形影不離。對一般家庭而言，這種與家人的生活或許再平常不過了，但對吾人而言卻是渴望三十四年後才在今年八月發生。 父親東沙王氏，一輩子戎馬生涯效力空軍，把一生精華的時間全奉獻給了國家，然而國家也沒辜負他的付出，很幸運的升上少將後成為金門在陸軍人才濟濟中，少數軍種的幾位飛將軍，背後卻是犧牲與家人相處時間所換來。記得當時在總統府三軍軍官俱樂部舉行布達暨授階典禮，聽到這一好消息，母親和弟弟興奮於授階前一天從金門飛往台北，我則是凌晨從台南北上，與家人約好在捷運忠孝復興站旁的空軍招待所相聚，一起前往總統府分享父親的喜悅。國家賦予此一崇高的榮譽，代表責任也變重，跟家人相處時間並沒因升官而增加。 調任岡山空軍官校後，是我與父親相處次數第二多的一次。那時我在台南念大學，離高雄約三小時的車程不會太遠，周末都會南下一會，短暫的兩天一夜，慢慢的我開始學會認識我的父親。我們在餐後會一起漫步在號角響起、軍歌答數的田野鄉間中，他會跟我分享他的成長故事。經常耳提面命的一句話：「要懂得感恩、惜福。」特別是爺爺駕鶴仙歸的這一段。 在我還沒出生時爺爺就過世了，在家排行老大的父親一肩扛起經濟重擔，當時他只是十七、八歲的軍校生，撇開妻小需要照顧不說，上有祖母、老母、下有五個弟弟、一個妹妹要養，最小的弟弟才剛在地上學會爬，每月軍餉全數都要寄回家。家裡有多苦？祖母早上只能去金城東門市場撿別人不要的剩菜回家充饑果腹，只差沒全家大小上街當乞丐四處敲門乞討罷了。聞父詳述得知，原來我們家當時是窮困潦倒至這種地步。當然父親並不是位戀棧功名、久占其位之人，在空軍將額逐年遞減下，為提攜後輩讓學弟妹有機會升上將軍奮而勇退。 退休後，父親平時就在家含飴弄孫，外出時多半在小舅位於小西門大馬路邊別墅旁的田地經營他的開心農場，在父親夏天每日揮汗如雨、辛苦耕作下，家裡的果菜都是出於他的手且是純天然有機的。今年八月，吾人趁放暑假之際返鄉，想想終於能在家偷得幾日閒了，這是我與父親相處最長的一次。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是父親每天例行公事，且茶餘飯後他也樂於分享自己的種菜心得。由於父親已過六十之年，器官開始退化，耳朵有一邊平常還好但有時會間歇性聽不見，偏又喜歡騎摩托車四處串門子，母親關心他的健康與安全，經常跟在他腳後跟像蒼蠅樣的疲於奔命。父親經常調侃母親：現在她就像是我的傳令兵一樣，每天跟在我屁股後頭思前顧後著的。 有天早晨，父親六點起床出門耕田順便到金城買早餐，因鋤草比平常花了較長的時間。母親著急的下樓敲房門：「你爸怎出去那麼久還沒回來，會不會有危險，你要不要出去找找看？」吾等回：「要不在等個十、十五分鐘，如果沒回來再出去找？」從母親坐立難安的表情顯露出對父親擔心，果然父親七點十五分就提著一袋早餐回來，這時母親才卸下心中大石。 中午太太會在家扮好當媳婦燒菜煮飯責任，父親用餐時間一到，就像報告班長般情節樣準時開飯，生活作息正常。剛嫁入門不久的她尚在金門這環境中適應，與父親感情最好。常生載道：「父親像是一盞明燈，指引我們方向！」也確實如此，每當生活遇到問題無處可循時，想到的就是父親這盞明燈，父親會不厭其煩耐心的解析箇中環節，大小事都難不倒他。 最得意的莫過是他的金孫「玉兔」，乳名稱玉兔是因去年九月二十一日出生時正當玉兔颱風過境，又是地震、又是颱風，父親常道：「玉兔的哭聲就像地震、颱風樣，方圓十里都可感受到威力。」用來比喻金孫聲音結實洪亮。有次晚餐全家在廚房，十個月大的玉兔，吃飯像打仗般哭鬧不停，吾用手打了他手背一下，父親馬上說：「你小時候我都沒像你這樣打這麼大力！」也是，從出生到現在，父親陪玉兔的時間比我還多，我呢？則是在台灣陪學生的時間，比在金門陪家人的時間多。護孫心切著實讓我羞愧。 今年父親節，一家四口在餐館慶祝，相處了近一個月，看父親泛白髮色蒼老許多。小時候吾人童年您有很多機會沒參與，把時間貢獻給了國家，我們沒有太多片刻相處，退休後現在您把時間奉獻給金孫，希望能作些彌補，我能理解！但我希望您能照顧好自己身體，畢竟六十歲是一年不如一年，七十歲是一天不如一天，您的身體是屬於大家的，身在台灣的我能體會母親對您的擔心，不僅是健康還包括安全。 親情無價，現在我更懂得把握當前，珍惜跟家人的相處時間，特別是在家陪伴父母。現在台中飛金門班機十分方便四十分鐘就到，答應您每個月我都一定會回去看您，有您在的每一天，天天都是父親節，且每年都要全家聚在一起慶祝。知道您每天都有看報習慣，希望您也能看到這篇我跟您的約定。

  春季，這島嶼常有的平流霧，不因陽光露臉與否，堅持不願消散的霧。帶著任性的美，像青春少女那些似是而非的執著，彷彿非得要這樣活著，世事才能彰顯它們的理直氣壯與美好。 霧季時，不單是氣候交替產生可見之朦朧霧氣，更有著不可見的思緒翻騰在許多島民的心情。心中想的或是幾十年前的往事、那些惆悵或惱人的情節；亦或許是新近發生的章節，令人慶幸、快意或寬慰的結局。 二○一三年‧金門 連著幾天的霧，擾亂了尚義機場的班機起降。我兀自樂觀地計算：依照這般光景，再過兩天，理當不會有霧了吧？因我約了旅台的大弟，帶著弟媳宜君、兩小，一起來個金廈三日遊，誰也不希望霧季打亂行程。 霧散後幾天，飛機整天忙著起降，急著送走一批批夾雜火爆、無奈、認命的旅客。弟弟一家，如預期時間抵達金門。 我帶著五歲的兒子若愚，還約了同學小米帶上兒子仁凱，他比若愚小一歲。同行的還包括弟弟一家四口，我兩個小姪女，其年齡也跟若愚相仿。 碼頭跟機場一樣，被擠得水洩不通。我們把旅遊品質暫拋一邊，重點是能上船再說。這種不顧一切、勇往直前的集體情緒，讓我聯想百貨公司周年慶殺紅眼的女性同胞們，以及新開幕那家必須排隊、等待搶購出爐麵包的烘焙店。 由於上述那一丁點旁觀者身分產生的思緒抽離，讓我短暫「清醒」了幾秒鐘。就在那一瞬間，我望著啟航船隻，正撤掉登船客用鐵梯，它跟我們的船朝著反方向行進。我的眼睛如相機般，在腦中紀錄下這畫面。 那離開金門時的最後一眼。讓我憶起那些雷同的思緒。 二○○一年‧金門 這似曾相識的最後一眼。我也有過深刻的記憶。 那是我第一隻手機。剛買來、新開通的手機。十幾年前，不像現在手機咸少離身，記得那天我正想外出吃晚餐，思量要不要帶手機？我決定將它留在家裏。理由是：誰會打給我呢？ 我將它擱在玄關的置物架上，出門前看了它一眼。那畫面令我印象深刻。 吃完飯回來，一進門，聽到我的小貓在房間裏喵喵叫。怪了，貓咪為甚麼被關在房間裏，當年家裡只有我一人，而我從來不關牠的？這是第一個疑點。 第二個疑點是，我的手機不見了。將貓咪從房裏放出來後，我抱起牠，問牠這些可疑之處，我的眼睛望進牠的瞳仁、牠的瞳仁也望進我的，最後牠只「喵」了一聲，轉過頭去，不再繼續這場無聊的互瞪遊戲。我嘆口氣：「可惜你只是一隻貓。」我把家裡翻找了數遍。除了手機外，家中沒有小偷入侵的痕跡。 最後我報了警、作了筆錄，但手機就這麼人間蒸發了。 那短命手機留給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那最後一眼，以及心中思索要不要帶它的最後動念。 是的，最後動念，決定不帶它。 二○一三年‧廈門 在廈門搭計程車，要靠點運氣，交接班的時候，他們不載人的。趕時間的人，只能望車興嘆。 「這公車經過我們住宿的酒店呢！」話聲未歇，我瞄到前方靠站的，就是這路公車！我一邊手抓了孩子往車旁衝，一邊吆喝親友加入趕車的陣容，頓時周邊氣流一陣忙亂。 不知是我們堅持硬擠上車，還是那班公車本身就擁擠，車內挨滿了人。甫上車，正喘著大氣，聽聞宜君喊我：「阿姊，好像少了一個小孩！」我點了一遍數量：「1…2…3…」，真的少了一個！是誰呢？ 若愚！剛才我看都沒看，抓了一個就衝，原來抓的是姪女！我在車廂內發狂大喊：「若愚、若愚」，沒有回答。 腦袋一片空白，因驚嚇全身有種虛脫的感覺。突然有個堅定的聲音傳來，後來才發現那出自於我口中：「司機先生，我們要下車！」 在車上乘客的注目下，一群人魚貫下車。我一個箭步奔到站牌尋找，沒找到！  忽然，我眼角餘光瞥見若愚立在站牌旁的店家櫥窗前！原來他一直被這櫥窗吸引了，對剛才發生的事渾然不覺。他一雙眼睛正四處搜尋我們。 我又驚又喜、欲眩欲淚：「若愚，你發現我們不見了？」 「是啊。我記得你教過我，『找不到家人時，要先站在原地，從1數到100』。」他說話的模樣比我還冷靜。 我終於笑了出來：「那你數到幾了？」 「我才數到28，你就出現了。」 我緊緊摟著他。 多虧宜君的細心。如果公車開了，而我一直未發現兒子沒上車；如果司機先生不願讓我們下車；如果若愚從1數到100後，沒遇到好心人；如果我再也見不到兒子……。 這麼多的「如果」，令我直冒冷汗，在事後。 二○一二年‧金門 我住的聚落位於島嶼的邊陲，就普羅大眾的定義而言。島嶼的「邊緣」，原可以說是「對外的門戶」，但因為碼頭、市區離我們有段距離，我們算是偏居一隅。 就市場效益而言，我們選擇在如此寧靜的聚落開民宿，確實是誤打誤撞。抱著悠閒的心情，住家兼民宿，生活倒也愜意。 這天來的一組客人，其中一位年約三十左右的女生，短髮，講起話來不疾不徐。收拾完早餐後，我稍微可喘口氣，跟客人閒話家常。她站在側門，自我介紹是小金門人，旅台多年。是喔，難怪口音很熟悉。 她接下來的問話更是特別：「你知道我爸是怎麼來的？」 我生平第一次聽到這樣的問句。驚訝之餘，嘴裏也只能重複她的問話：「你爸是………怎麼來的？」 以下就是她告訴我的故事。 一九四八年‧廈門 我的祖父母是小金門人。但我父親？我也不知道他算不算是。 日本人走後，戰後的廈門，很快尋回曾為通商口岸的光采，南北貨、進口貨，應有盡有。當時金門、廈門間的船運往來，十分便利。你一定也聽聞：客貨帆船、漁船來來去去。金門婦女做頭髮，想要摩登些，就往廈門去；早上搭船去採買民生用品，下午再坐船回來……，諸如此類的。 我祖母也同一般人，抱著這樣的想法。那次，大嬸婆、大姑婆、小姑婆跟她相約去廈門玩。祖母年方二十一歲，剛生了兒子，抱著尚在襁褓中的他，一同前往。 八個月大的嬰兒，鄰里間總是讚美他「好養育」。他咸少哭鬧，醒著的時候，也多半靜靜聽大人說話，或是玩弄自己的手指，涎著口水露出無牙的牙齦，咧著嘴笑。正因為他如此乖巧，女人們樂得有他同行。又因為甫得子的母親，好久沒出去透氣，孩子的爹答應女人們的起鬨，特准在廈門停留一夜，反正孩子都帶上了，他想。 （上）

  遙遠的國度，名喚阿根廷，首都布宜諾斯艾利斯，一個宜人的城市。緩緩地行走在陽光篩碎樹影滿地的馬路上，七月九日大道（La Avenida 9 de Julio）世界最寬的馬路，樹木高大矗立，和風習習。腦海中彷彿浮現老公對我笑謔的話語，每到一個國家就說喜歡它，都說著相同的話──下次還要再來。 心底急辯，這次是真的，因為它是布宜諾斯艾利斯，更因為它有迷人的探戈。 這城市的氛圍是：如美人般的從容與風情萬種，且帶有一絲的慵懶。河港邊的街道，木板與鐵皮混搭建的房子，一間間緊挨著。鮮豔色彩的油漆，恣意灑潑，在牆壁、在屋簷，更展露在屋頂上儷人雙雙，翩翩起舞，栩栩如生的雕像上。 觀光商店街，尋找CD迷人的爵士樂音；要不，細挑入袋一枚磁鐵小銅雕，雕像仍是探戈飛舞中的紅衣女郎，裙襬飄揚起的姿態，嫵媚百生。探戈CD、探戈磁鐵，以優雅的神態，睥睨著說：帶我回家吧。哎，如何能抗拒得了這探戈的誘惑與迷惘。 久遠年代，離鄉背井的男男女女，落腳在城市市郊的「波卡」（河口）邊，生活現實的催逼、苦悶，探戈的舞曲原是這些討生活中下階層的競技與調劑活動。後來傳到歐洲、美國，上層社會百老匯歌劇院，華麗服裝，聲光鬢影，把探戈詮釋得熱熱火火。輾轉再繞回探戈的原鄉──波卡，河港邊四周，響起樂音，男女雙雙對對，一襲黑衣紅裙，翩翩起舞來。 探戈的國度，置身其中，彷彿一下間就陶醉在它的氛圍中。禁不住，同伴茉莉豪氣地對著她的翻譯說：「今夜，選個城裡最正宗的歌劇院，幫我倆買兩張觀賞位置最前區的票吧！」我倆？指我和她。 夜幕低垂，兩人整裝等待，彷彿朝聖似的心情，親臨即將的探戈饗宴，確切地說，更像是一種心情，在青春年華的年代，與初戀情人失散，有再度重逢的喜悅。 生長於舞蹈樂音等元素闕如的島鄉，關於舞蹈的美好記憶，始於一曲民族舞蹈〈鳳陽花鼓〉的少年，因勞軍四處演出，隨著歌唱的旋律擺動肢體，內心奔放的情感，是暫時逃脫桎梏的片刻。舞蹈在遙遠的年代，是那情竇初開的少女夢想，未萌芽，一閃即逝，在那貼滿忠貞愛國標語的年代。 富麗堂皇的歌劇院，垂吊的水晶燈，光亮眩目，旋轉階梯，軟厚的地毯，拾級而上。為了省時間，我們選了不帶餐的票，入座，左右環顧，用餐的觀眾，刀叉鏗鏘聲響，觥籌交錯，用餐的尾聲，跑堂穿梭地遞送甜點飲料，忙碌不已。 探戈的夜晚，玻璃高腳杯盪漾著暗紫色液體，觀賞者的好心情漸漸發酵了起來。絨布幔緩緩升空捲起，一組各種樂器組合的樂團，巧妙地懸空舞台正中央的玻璃帷幕裡，透過玻璃窗，可清楚看到典雅有致的各種樂器，與演奏者優雅自若的神態。不一會兒，奏鳴樂音起落有致地盪出，蜿蜒地爬入純淨的心房。 啊！今夜如風似水，將是好夜。 舞台上，更迭變化的布景，上演不同人生的探戈。有燈紅酒綠柳陌花巷中，一襲火紅高衩，薄如翼舞衫，泣訴煙花女子的滄桑。有尋常百姓巷弄間，賢淑家婦身著花布衫，手浣著衣，倚門仰盼著夫婿的歸來，雙人起舞著柴米油鹽，主演平凡的人間故事。一對髮絲銀白發亮的男女，屬於他們的探戈是緩慢、寧靜與耐人尋味。最扣人心弦莫過於青年男女，兩情繾綣，兩人肢體舞動，時而合體，時而分開，彷彿在訴說一則動人、盪氣迴腸的愛情故事。 探戈的王國，流傳了關於它的二三事。男女舞伴嚴禁連續跳上二首以上的舞曲，以免擦出愛情的火花。曾經一對探戈世界冠軍的夫妻檔，雙方配合得天衣無縫默契十足，即使後來仳離了，為了探戈的極致表現，仍然繼續搭檔演出。 望著舞台，不自覺地正襟危坐，沉浸其中，彷彿讀得懂每一首舞曲。舞者輕盈的肢體擺動，曼妙和諧，穿梭跳躍在空氣浮遊的音符中，一抬足一擺手，乾淨俐落。隨著樂音的高亢急促往上爬，連續轉圈再跳躍，彷彿是生命旅程驚濤駭浪的過往。隨著音樂的舒緩與平和，女舞者頭頸輕輕往後仰，極輕極低，宛如是敘述生命過程中甜蜜平穩的片段。舞者雙雙對對，肢體語言搭配著迷人的音樂，流淌在空氣中，在夜晚中更迭變換的舞台背景，他們詮釋不同人生生活面貌的探戈，卻彷彿個個都是我的全部。每一節奏像是電光石火般，帶領著我回首前塵往事，憂傷或歡愉，澎湃洶湧的情懷，迴盪在黑夜中，久久不息。 那夜，心滿意足地聆賞了探戈。隔日，精神抖擻地趕赴我未竟的人生探戈。

  讀大三的兒子要到台塑公司位於美國德州的工廠上班工讀，為期一年。我與妻是又興奮又不捨，興奮的是，可以在國外生活，養成獨立的個性，而要有一年的時間見不到面，又讓我們很不捨。還是妻比較放得下，她說：到台塑上班住台塑招待所，安全上沒有顧慮，這有什麼好不捨的，都幾歲了。是的，其實只要是安全的，大人們都不需要太擔心（只要給孩子機會，對他有信心，他一定會搞定的）。 自從大兒子到美國工廠上班工讀後，上skype與兒子聊天就變成每天的例行工作。每天分享兒子在工作上的經驗，生活上的點滴，每次他都說得欲罷不能。漸漸的，從兒子的言談中發現，他在美國受到很多人的幫忙，不管是公司的同事，教會的教友、阿姨們，從日常生活到假日的安排都得到很大的幫助。這讓他在異鄉能夠快樂的學習。當然也讓我們感到欣慰。 「我們小孩在國外得到很多人的照顧，我們是不是一個星期撥出一點時間做做志工也回饋一下這個社會，也照顧一下別人的小孩。你是比較戰力外的，你也比較喜歡小孩，先從學校開始，先學學看，以後我們退休後，再一起去做個『快樂的志工』」。妻如此對我說。基於這樣的一個理由，我也躍躍欲試，隔天便往學校詢問做志工的相關細節，並參加當年的志工基礎訓練。 完成了志工的基礎訓練後，我參加南山高中的志工隊，這是一個有著100多個志工的大團體，轄下有圖書館、團膳、保健、機動…等多個小隊。在這裡我也認識了很多來自各鄉鎮傑出的金門人，也見證了我們金門人愛心不落人後的一面，（就連家長會長也是我們金門鄉親喔）。因我什麼都不會，所以選擇了圖書館跟機動組服務。 第一次到圖書館服勤，就被圖書館的藏書量給嚇到，他可能是全台灣最多藏書的圖書館之一，我們幫忙老師借還書，幫忙維持秩序，幫忙書上架等…。對，這裡還是大學學測滿級分的產地喔，每年都可以出產很多70級分以上的好學生。看著這些自動自發的同學，耶！成功還真不是偶然的。 很快的機動組就接到了學校校外教學支援通知，支援國中部到歷史博物館參訪，這是我的第一次機動組的志工體驗，好奇多於一切。日子很快的到來，我也如期到達指定地點，看著一群群活潑的小孩，那無憂無慮的樣子，心想年輕真好。我隨著隊長到達我負責的班級，發現我的班有一個小朋友正在被教官訓斥並罰站，申言不讓他參加這次校外教學，我心裡有點不忍，雖然上志工基礎課程時，督導再三強調當志工不能逾越志工的職權。直接跟老師商量後，言明我願意沿途照顧他不讓他犯錯，老師告訴我說她們班是比較調皮搗蛋的，而這個學生通常是帶頭者。經老師同意後，我開始跟他交談，我們談了一些像求學的態度，學校的規矩以及父母的辛勞，他聽了半天還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眼睛老是白色的地方給我看。當我告訴他如果父母知道他在這裡罰站他們一定感到很丟臉的，他聽到這句後開始有知覺了，本來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這回開始謹慎了，慢慢的開始有一點悔改之心，連我要求他去跟老師道歉他也願意了。可見小孩子你只要給他機會，一定會悔改的。這時各班開始上車，忽然看到有其他教官走過來，指著他就是一陣破口大罵，並取消了他的這次校外教學。我不敢逾越志工的職權，只能眼睜睜看著同學被教官帶走，深感沒能救他而自責不已。到達博物館後，那一群群快樂的小孩東奔西跑，根本不把參觀博物館當回事，常常一個轉彎就丟了一些人，累得我們只能到處找人。他們好像只要一離開學校，離開書本，才能找回童稚的樣子，想想這種童年還蠻可憐的。 當志工可以服務別人，每每看到被服務者的笑容，同學們一句「謝謝老師」心中的喜悅真不是筆墨所能形容的。每次看到這麼多可愛的小孩，跟他們一起互動，不知不覺自己也跟著變年輕了許多，慶幸能夠享受這種快樂。而那種快樂呢：-嗯-如果你沒當過志工，是無法感受的。真的，等你喔。

  在上篇中，主要是蒐集來的文獻資料作為整理，是以蒙古的待客之道來看飲食與宗教，下篇則是挑選此次於蒙古所作的旅遊筆記，並用不同字體作為標註，觀察當時的景象與訪問過後的說明，敘述蒙古生活文化脈絡，與上篇相呼應並作為分享，再來總結蒙古的生活與飲食、宗教之關聯性，以及飲食所影響下的蒙古生活。   當吉普車停下，大家與當地蒙古包拍照，並與居民互動。司機便會下車到蒙古包裡與主人聊天喝茶，聊天的話題可能是「你們從哪裡來？」、「打算待多久呢？」、「要去哪個景點呢？」 　　在前往烏日各湖的途中，司機們紛紛受當地邀請進入蒙古包中，且交談大約十多分鐘。在回程後詢問當地導遊後得知，此為蒙古待客禮儀：不論認識與否，「款待行路人」是蒙古族的傳統美德，這是一種禮貌的表現。通常司機會在當地蒙古包與主人聊天，內容不多不少，大多是問候，喝杯茶吃個小品。此外，蒙古待客十分講究禮節和規矩。例如：吃手把羊肉時，一般在將羊的琵琶骨帶肉配四條長肋送給客人。如果是用牛肉待客，則以一塊帶肉的脊椎骨加半節肋骨和一段肥腸送給客人。但是，到蒙古人家裡做客必須敬重主人。進入蒙古包後，要盤腿圍著爐灶坐在地氈上，爐西面是主人的居處，主人不上坐時不得隨便坐。主人敬上的奶茶，客人通常是要喝的，因為不喝有失禮貌；主人請吃奶製品，客人通常是不能拒絕。若是不方便多吃，吃一點聊表心意即可。   在一處觀光景點旁紮營的蒙古包裡頭，住了老婆婆和小女孩，那應該是祖孫兩人，外頭搭了個簡便的棚子飼養羊。因為大家都開心地與她倆拍照，老婆婆用蒙語類似是說：「那你會寄照片給我嗎？」『可以，當然可以。』某位遊客就拿起了紙筆，試圖以比手畫腳的方式來溝通，要到婆婆們可以收件的住址…   當時，馬上去找了當地導遊，請他幫忙翻譯，只說：「照片是永遠寄不到了。」蒙古的遊牧民族四季搬遷，所以是很難寄到。在遊牧民族的遷徙過程中，每一次遇到的人都可能是一生只有一次的緣份，所以當地有行路人或是觀光客來訪時，他們是好客的，並且非常熱情招呼的。   在平時的生活中，蒙古人具崇尚「右」的習俗，例如：給別人東西吃食必須用右手，接別人給的東西也要用右手，不然會被說成是不禮貌。哈達是蒙古族日常行禮中不可缺少的物品，作為迎送客人和日常交往中使用。獻哈達時，主人張開雙手捧著哈達，身體要微微向前傾，同時將哈達的折疊口向著接受哈達的賓客。此外，交換鼻煙壺也體現了蒙古人崇尚「右」的習俗。到蒙古人家中作客，主人會拿出鼻煙壺與客人分享，會以右手遞給客人，客人應該以右手接著聞。雖然交換鼻煙壺不像獻哈達那麼隆重，但卻比獻哈達較為普遍。同時，蒙古人也認為，吸鼻煙能讓人精神煥發並且遠離危險。在生活中，蒙古族還有其他很多禁忌：吃肉時須用刀，給人遞刀時忌刀尖衝接刀者，應反之；忌用碗在水缸、鍋中取水；忌碗口朝下扣放；忌從衣、帽、碗、桌、糧袋、鍋台、磨台、井口、繩上跨過；忌以鞋、襪、褲為枕。忌亂摸亂動有宗教意義的法器、經典、佛像、佛閣；敖包上的石頭、樹枝忌隨便拿走等。   在生產過程中，語言、行動、日期的選擇，蒙古人無不折射出對美好生活的期盼和對大自然的感謝，與自然萬物和諧共生的生產生活方式是蒙古人千古不變的選擇。另外，到蒙古作客，是不會坐在蒙古包裡的桌子上，桌子音同蒙古語的賠錢之意。對於蒙古族這些禁忌習俗，蒙古人從遠古祖先那裡繼承了對自然的信仰，認為「萬物有靈」，各種禁忌也表現出蒙古人期望得到大自然的恩賜，感謝大自然，並與自然萬物和諧共生的理念。薩滿教和黃教（即藏傳佛教）對蒙古人影響深遠，在生產生活中很多關於祭祀、節日禮儀等各方面的禁忌，都深深受到薩滿教和黃教的影響。   人在選擇食物之前，常會屈就於過去的習慣，也就是說，傳統選菜色選擇時必然會關係到該地區盛產的幾種食物和調味料，而這些材料也早就滲入大眾集體口味，而使得人們對於其他的味道無動於衷，甚至是受不了其他味道。蒙古主食為羊肉，此次的國際教學中有許多人不太敢吃羊肉，主要原因是害怕羊肉本身的騷味。但是領隊則說明與臺灣羊肉相比之下，蒙古羊肉的騷味其實不重。一個族群飲食習慣，必定是在此地區具有經濟效益，或是在族群心裡上也必須具有可行性，因此食物的種類及處理方式，必須以該族群熟悉而可接受的選擇，因為飲食習慣是具有文化特性的。   蒙古族是一個歷史悠久且富傳奇色彩的民族，延續和保存著傳統的風俗習慣，顯示著其獨特的生產生活方式。蒙古族的風俗習慣與其飲食文化並不是互相獨立，互不相關的，而是互相交融，互相依存，兩者之間有著許多聯繫。因其生活、飲食與宗教三者的不可分割性，若要保留蒙古族的生活飲食就絕不能摒棄其特有的風俗習慣；若要了解蒙古的飲食文化就先要了解蒙古族的風俗習慣。   現在的蒙古具有新的政治、經濟、文化面貌，且也對世界造成影響。蒙古族的風俗習慣與草原文化，具有鮮明的時代性，在不斷融匯現代文明的過程中，在物質文化的提昇進而影響待客禮儀的改變，使蒙古自身實現了文化功能的提升，展現了其作為現代文明重要載體的時代風貌。蒙古族所獨有的待客禮儀，至今仍然如此。每一件事物，都是依據禮俗而形成的。當然，其禮儀之表達形式，隨著時代的前進，物質文化水平的提高，在原有基礎上會有所改變，例如鞠躬、握手禮、互贈紀念品等，也都在蒙古族中盛行起來了。蒙古族生活方式、傳統文化在在歷經時代更迭後，許多重要形式雖然已有些改變，但傳統文化的精神仍是不變。（下）

  溽暑盛夏的南台灣，記憶中應是艷陽高照，酷熱如火爐，可以將人烤曬成乾，但幾日的西南氣流豪雨，卻帶來了反常的陰涼天氣，部份地區甚至漫漶成災，縣政府破例宣布了停班停課。若非因幾日的公差研習，我的腳步也不會走進這個以古色古香聞名的城鎮。街道騎樓下，高高低低，坎坷的台階落差，讓一條原本應是平坦順暢的行人走道，彷彿成了不吃青菜水果，堆滿宿便的大腸，也成了殘障者的禁忌之路。街角到處是丟棄的垃圾，隨風飄下的落葉，還有四處可見的斑斑檳榔紅汁，這個城鎮市民的文化水準，顯然的普遍並不高。比起北台灣的都會台北，這兒雖然保有一股淳樸憨直的民風，卻有著一段讓我無法放心融入的距離。   一早，撐傘搶過斑馬線，忙亂收傘，鑽入通往火車站的地下道。寬敞明亮的地下道，幾處還從頭頂上竄下水流，滴滴答答的弄得地上一灘灘的積水。在上班時段過後的此刻，地下道內，只有我，還有前面十步之遙的一位小姐。深入喉般的地下道中段，一位頭髮花白的阿伯，一身破舊衣裳，倚著牆，伸出右手，猛向我點頭，我的心頭一陣驚悚揪慌，望著前頭小姐直行略過，我亦步亦趨的慌亂緊隨。突地，一陣歌聲傳來，在更前頭，另一位阿伯，白碎花上衣，頭戴一頂破草帽，腳下趿拉夾腳拖，應該已是在家安享天年，含貽弄孫的古來稀之齡。他彈著吉他，唱「……，芬芳美麗滿枝椏，又……」，啊！是「茉莉花」，歌聲是悽愴悲涼的，原本潔白芳香的一朵小花，如今宛如成了淪落街頭，四處飄泊乏人問津的流浪花，那應是年少青春校園，莘莘學子口中的清純歌曲，如今，竟是在人來人往的街頭，從一位年長者的口中緩緩唱出。瞬間，少時美麗的青春夢幻，猶如空中五彩的氣球，「碰」「碰」「碰」的一聲聲，化為烏有。瞬間，千絲萬縷沈甸甸的悲哀，漫天蓋地的迎面襲來。我的腳步由慌亂轉為躑躅，內心一股千軍萬馬的衝動，讓我想騰出一隻手，掏張鈔票，哪怕是張千元大鈔也在所不惜，再以莊嚴尊重的雙手，慢慢的放進阿伯腳前的打賞紙箱。但幾秒鐘的猶豫，前頭的小姐，已走出了我的眼界，我拾起滿心的激動和一臉的羞慚，急急尾追而去。   一整天的研習在惆悵悔恨中度過。隔天，踏入地下道前，我從皮包抽出兩張百元鈔，捏在手上。原來激情與感動是會因時間而褪色消退，澎湃洶湧的浪花也會隨潮汐起落而舞。一樣明亮的地下道，只聽得頭頂上轟隆隆經過的車聲，依然是默默穿行的過客兩三人，卻沒有了兩位阿伯的身影。原來世事沒有絕對，更沒有一定，坎坷的人生路，只有自己走到、看到、聽到，那才為真；短暫的人生舞台上，會與誰同台演一段愛恨情仇戲碼，永遠是一個撲朔迷離的答案。   研習最後一天，一樣的地下道，倚牆伸手的阿伯出現了，我放慢腳步，雙手忙亂的在皮包裡翻找，抽出一張百元鈔，遞給猛向我點頭的他，心中稍有舒坦之感，至少今天他能吃上一個便當。但……，另一位阿伯唱的「茉莉花」，今天迴響在哪個人來人往的街角？   走出地下道，燦笑的陽光，照著一個個陰暗的人影，沒有助人的喜悅，低落的思緒讓我的步履更加沈重。多少傳言？卑微的乞討人背後常有著不為人知的富裕；多少披著羊皮的狼，用騙術的行裝，鑽行在冷漠的人群，以捕獵人們身上僅存的一點溫情，用乞討得來的人間溫暖，以便穿錦衣、吃美食、蓋高樓。   謠言四處傳播著，如釀酒般的滲浸人心，很多人開始用冷漠掩藏一顆悲天憫人的初心，即便想伸出溫厚的手，撫慰那需要拉拔一把的人，也漸漸心冷乏力了。走過人生大風大雨，若不是為環境所逼，又有幾人願意淪落在街頭行乞？看他們一身污垢襤褸，餐風宿露，夜晚蜷曲在騎樓、天橋下，度過漫漫長夜，白天躺在公園的座椅上，或仆臥在街道旁乞討，居無定所四處為家，身上僅有的就那幾個破舊的塑膠提袋，生活看似懶散無憂，但那無根飄泊的日子，幾人願意？   「好一朵美麗的茉莉花，……，芬芳美麗滿枝椏，……」，它該是傳唱在充滿希望的青春校園，該是孩孫愉悅爸媽與爺爺奶奶的歡樂歌聲啊！

  1.獨居的第一年，開始於七月末，花了兩個多月才將老房子─一個菸樓改建的農舍，整理與佈置好，時序卻已步入初冬了。在還沒有完全了解當地的生態，及沒來得及與大自然相處，冬天天色暗得很快，使來自都市的我，除了惋惜很多事還沒有做，一下子便天黑了，同時，不免對黑夜漫漫有些不適。那些遠處的野狗叫著，近處有鳥蟲聲呼應著，還有不時吼叫的屋內蜥蜴聲，把冬天的晚上裝飾得有點恐怖。   問自己在怕什呢？是不習慣吧，這裏沒有夜生活，沒有夜間的活動；不像都市裏，夜晚像白天一樣地街道通明，活動上也不受限制；大概只有公司行號沒上班了之差，有許多營業場所夜間仍開著哩。但在鄉下，天黑，很多事物便關門了，不進行了，只留下黑夜給妳。   除了較早睡覺，算是入境隨俗；我看自己在冬夜怕什麼呢？是鬼魅或不明男子的侵入和加害吧！   2.日子久了，我開始一一去調查附近的田園環境，趁白天遊憩一番，並拜訪當地的農家。也請教村長伯伯關於村中的各式人物、居住居民。還好，這地區並沒有什麼潛在的危險份子和犯罪因子。不過，我還是規劃好了逃逸路線並藏好防身棍棒。   至於鬼魅，看到許多次村民於初一十五去拜拜的石板塊像徵的土地公，就在屋子不遠處，我決定去向祂說說話。不知不覺中已常對花兒、小鳥、螞蟻、大樹、小草、溪流說話的我，要這麼做倒也不難；心中願意很虔誠地，請祂和我作朋友，並且保護我。   3.經常，我不是一個人陶醉在自己的世界而到半夜十二點都忘了關大門，就是吃完晚飯不久，便想趕緊關起大門；這兩種情形交替循環著。想來，很好笑。   4.十一月初，遭了小偷，經與房東、村人討論，應該是那三個與我一起玩過的國小學生。他們向我訴說並誇耀他們的前科時，我仍把他們當朋友，沒想到........，不過也只掉了錢(500元)，他們並沒想有毀壞或弄亂任何物品。   也許早點被偷是好的，讓他們瞭解我沒什好偷；也滿足他們的偷窺慾吧！對於一個外來者而言，被某種程度的試探以及隨後的被接受，應當都是必經的過程。   5.（一九九六年）隆冬十二月時，正好發生了彭婉如事件。        彭婉如事件，引發了我心頭的恐懼。在恐懼的間隙，深入去看，發展它們是兩種極端的矛盾：一是心中的懼怕跟本就是到了我已經不敢去看這個新聞的發展了，但同時，我也決定不要去理會它。我絕非不了解社會結構，或想當駝鳥，只是在我難得「隱居山林」，丟開社會時，不再要讓它來影響我的生活。                     但是，仍會覺得需要多認識幾個朋友，包括當地的男性朋友，以便緊急之需。   6.常常自問，到底是都市安全還是鄉下安全？曾經我對都市是很熟悉的，包括求生、援助系統。但現在我不得不說，都市其實會充滿較多的危險因子和犯罪率；鄉下反而單純，壞人有那些，大家都知道；大自然哪裏危險，也明白可知。   面對夜晚的恐懼，我最終找到的一個方法是：警覺。當你聽到風吹草動而立刻就保持警覺─恐懼感便消失了。

一說到蒙古，普遍想到的便是遊牧民族、逐水草而居的生活型態，以及成吉思汗所建立於歷史上橫跨歐亞大陸的蒙古帝國。外蒙古位於中國內蒙古的北方，俄羅斯西伯利亞的南方，為一個完全內陸的國家。歷史上，蒙古國曾是中國的一部分，現在是一個獨立的國家，為了與中國的內蒙古有所區分，所以又被稱之為「外蒙古」。 國立臺北藝術大學文化資源學院自二○○三年開始推動海外教學活動，二○○五年獲教育部補助執行「文化資源保存與經營管理國際教學計畫」，先後參訪國家達十餘國。今年暑假，文化資源學院的國際校外教學前往蒙古（外蒙古），此篇文章則是以這次出國所作的研究報告加以延伸，主要是從「吃」的角度來看蒙古的文化意義。人類的飲食行為除了滿足生物性需求之外，吃入口的食物，都包含了吃下食物的故事與歷史，包括取得的過程、處理、烹調等，也全因為文化而有不同意義。食物也不單只是供人食用的東西，進食的過程也有約定俗成的意義，而這些意義具有象徵內涵，並且以象徵的方式來表達民族的思想。 透過此次參訪所觀察，加上回程藉由相關資料找尋、分析與探討，試著論述蒙古人飲食文化與生活文化的脈絡。首先，將從蒙古的地理環境來談蒙古的生產方式與生活觀，再從茶、酒、飲食的待客之道，並以飲食面來作為主要論述，接著從參訪活動所觀察到的一些觀點來看，進而引述一些相關的生活禁忌來試圖理解出蒙古的待客之道。 由於地理位置、自然條件、生產發展狀況的差異，蒙古在飲食習慣上也不盡相同。蒙古位於中北亞與俄羅斯聯邦和中國南北相毗鄰，面積一百五十六萬六千一百平方公里，從資料中可以得知，蒙古與俄羅斯的國界線長達三千四百八十五公里；與中國大陸的國界，更長達四千六百七十七公里。國內多山，平均高出海平面一千五百八十公尺。此區屬大陸型氣候，乾旱降雨量少。境內山區占百分之四十，戈壁沙漠約百分之三十五，餘百分之二十五為森林草原地帶。也因為蒙古的生活飲食主要是依照所屬地理環境而有所區分。在牧區，蒙古族以牛羊肉、乳食 為主食，而烤肉、燒肉、肉幹、手抓肉均為蒙古族家常食品 ，其中手抓肉最有名，四季皆可食用；在農區、半農半牧區，蒙古族因與漢族雜居，所以飲食習慣已逐漸與漢族大體相同。農區的蒙古族主食以玉米麵、小米為主，雜以大米、白麵、黃米、蕎片扁、高粱米。 隨著溫室、塑料大棚的普及，農區蒙古族食用蔬菜的品種不斷增加。在菜肴烹煮上，農區以燉、炒為主，也加以燒烤，牧區食品如手抓肉、奶製品等。 蒙古飲食主要分為紅食與白食，牧民視綿羊為生活的保證、財富的泉源。每日三餐中，每餐都離不開奶類與肉類。以奶為原料製成的食品，蒙古語意為聖潔、純淨的食品，即「白食」；以肉類為原料製成的食品則為「紅食」。除了食用中最常見的牛奶外，還食用羊奶、馬奶、鹿奶和駱駝奶，少部分會做為鮮奶飲料，大部分加工成奶製品供生活日常中食用。主要的肉類是以牛、綿羊肉為主，其次為山羊肉、少量的馬肉，在狩獵季節也捕獵黃羊肉。羊肉常見的傳統食用方法就有全羊宴、嫩皮整羊宴、火退毛整羊宴、烤羊、烤羊心、炒羊肚、羊腦燴菜等多種方式。其中，最具特色的是蒙古族烤全羊（剝皮烤）、爐烤帶皮整羊或稱阿拉善烤全羊，最常見的是手把羊肉。而在日常飲食中與紅食、白食佔有同樣重要位置的是蒙古族特有食品-炒米。麵粉製作的各種食品在蒙古族日常飲食中也日漸增多，最常見的是麵條和烙餅，並擅長用麵粉加餡製成別具特色的蒙古包子、蒙古餃子及蒙古糕點等。 在蒙古期間，每一天三餐所供應的茶類均有茶包可供享用。詢問當地地陪得知，蒙古族每天離不開茶，除飲紅茶外，幾乎都有飲奶茶的習慣，每天早上第一件事就煮奶茶。煮奶茶最好用新打的淨水，燒開後，沖入放有茶末的淨壺或鍋，慢火煮二至三分鐘，再將鮮奶和鹽對入，燒開即可。蒙古族的奶茶有時還要加黃油，或奶皮子，或炒米等，藉以多種材料的加入來達到營養的攝取均衡。有人甚至認為「三天不吃飯菜可以，但一天不飲奶茶不行」。此外，蒙古還喜歡將很多野生植物的果實、葉子、花都用於煮奶茶，煮好的奶茶風味各異，有的還能防病治病。 「客來敬茶」是蒙古的傳統禮儀，在蒙古歷史上不論是富貴之家還是貧窮之家、上層社會還是平民百姓、在交際上或在家裡、在旅途或在其他場合，皆以茶為應酬品。因此，家中有客人來，茶是必不可少的款待物，牧民們招待客人，照例是先向貴賓獻上一碗奶茶，接著主人又端上來炒米和一大碗的奶油（蒙古語稱交和）、奶豆腐和奶皮子等奶製品。因此，到牧民家做客或在旅遊點上，主人或服務小姐會給賓客敬上一碗奶茶。賓客要微起身用雙手或右手去接，不能用左手去接，否則會被認為是不懂禮節。主人或服務小姐斟茶時，賓客若不想要茶，則可以用碗邊輕輕把勺或壺嘴一碰，主人便即刻會明白賓客的用意。 此外，大部分蒙古族都能飲酒，所飲用的酒多是白酒和啤酒，夏季飲用奶酒和馬奶酒，馬奶酒為蒙古特有釀酒，是以鮮馬奶經發酵製成，不需蒸餾。每逢節日或客人朋友相聚，都有豪飲的習慣。他們認為美酒是食品中的精華，因此，拿出最珍貴的食品就是表達草原牧人對客人的敬重和愛戴。通常主人是將美酒斟在銀碗、金杯或牛角杯中，託在長長的哈達之上，唱起動人的蒙古族傳統的敬酒歌，客人若是推讓不喝酒，就會被認為是對主人不敬。賓客應隨即接住酒，接酒後用無名指蘸酒向天、地、火爐方向點一下，此動作代表敬奉天、地、火神。不會喝酒也不要勉強，可沾唇示意，表示接受了主人純潔的情誼。接著穿戴民族盛裝的家庭主婦端來清香撲鼻的奶酒款待客人，這也是蒙古族的傳統禮節。 在《蒙古風俗鑑》中有提到，蒙古民族的禮宴上有敬神的習俗，廚師會把羊割成九個相等的肉塊，「第一塊祭天，第二塊祭地、第三塊供佛、第四塊祭鬼，第五塊給人，第六塊祭山，第七塊祭墳墓，第八塊祭土地和水神，第九塊獻給皇帝」。所謂的祭天是把肉拋向蒙古包的上方；祭地則是將肉擲入爐火之中；祭佛便是置於佛龕前；祭鬼置於蒙古包外；祭山為掛在於供奉的神樹枝上，祭墳墓就是祭本族祖先。置於包外，祭水神扔於河泊，最後祭成吉思汗，置於神龕前。這種習俗可以追溯到古老的薩滿教，其崇拜多種神祗，之後蒙古信仰的喇嘛教又吸收了其古老的民間信仰，把眾多的神，添入喇嘛教的軌跡。（上）

大溪，是一個值得您細心品賞的古典小鎮，也是先人發展經濟的重要交集點。日治時代前，一度曾因水運之便利而成為舟楫往來、商賈雲集之場所。之後，因水運的沒落而失去交通樞紐地位，繁華不再，但老街上仍留存至今為數不少的洋行與街屋，忠實記錄著老街的歷史故事。 大溪，又稱為「總統鎮」，因為景色宜人的大溪安厝了兩位近代的偉人--蔣介石、蔣經國總統。慈湖的美，也因為兩位偉人的安厝而顯得更莊嚴，慈湖的知名度也因此而散播開來。趁著春暖花開的季節，讓我們一起探訪慈湖的世外桃源之美吧！　　   慈湖因狀似牛角，原名「牛角湳埤」，又名「新埤」，因臨百吉隧道出口又稱為洞口，先總統蔣介石因此地山水景致酷似故鄉浙江省奉化縣，而於民國48年興建了「慈湖行館」，為思念慈母王太夫人，易名為慈湖。慈湖分為前、後慈湖，湖岸水色迷人，楊柳垂青頗有江南風光之美。由於早期列為禁區管制，許多生態環境都沒有受到破壞，清幽的環境也因前總統蔣介石安厝於此而聞名，讓慈湖成為世界各地謁靈緬懷一代偉人的聖地。 慈湖紀念雕塑公園是世界第一個以一個人物為主題的公園。 公園已設置了近200座銅像。銅像中有大家熟悉的全身、半身像，多半由學校或機關捐贈，也有坐姿與騎馬的塑像，每一座雕塑皆具藝術價值，讓遊客於參訪過程中，緬懷蔣介石一生的故事。 紀念雕塑公園內最大的是由高雄市捐贈的銅像，經過桃園縣政府與大溪鎮公所修復後，命名為「傷痕與再生」，從整修後的痕跡中，我們不難感受到那個年代湧動於每個人心中的風雲。 蔣介石一生安內攘外，完成北伐，領導抗日，退守臺灣後，經常在慈湖渡假，偕夫人宋美齡徜徉於山水美景之間。後慈湖為蔣公與夫人散步、划船的小湖，園區步道由慈湖側門進入後，越過小丘陵，約兩公里路程，沿途景觀迷人。園區還有豐富的生態，漫步其中，您也可以享受到元首級的休閒活動。 後慈湖因為軍事單位的解禁，讓這處世外桃源開始和遊客們見面。目前，仍為管制區，因此必需向「桃園縣風景區管理所」申請核准才能進入，而且還要有導遊志工陪同。後慈湖的湖面比下游的慈湖小，湖面經常有成群野鴨覓食，或張開優雅翅膀貼著水面飛行。 路過後慈湖時，別忘了繞到一號至五號辦公室參觀，每一座辦公室所呈現的風貌都是令人難忘的記憶！

得知武荖坑經開發為風景區，園內規劃廣大草坪可供露營、遊憩後，我們決定於今年中秋節前夕，到武荖坑風景區烤肉、露營，讓家人度過一個別致又難忘的中秋節！  當天午後，當暗紅的落日緩緩西下時，烤肉亭內便有人在夕陽餘暉中，開始升火烤肉。烤肉亭台設計古樸典雅，但見每座烤肉亭都設有烤肉架、營位、木造野餐桌椅，設想週到，十分方便。於是，大夥兒分工合作，有的負責紮營、有的負責照顧小孩子，有的在既可遮陽又可擋雨的烤肉亭中，負責煽風點火，有的負責燒烤雞肉、豬肉、魷魚、香腸、玉米，有的負責沾醬、調味，當佳餚美味烤好時，大家都吃得津津有味，真是大快朵頤！ 除了可以在園區內烤肉外，風景區內還有露營場地，計分成兩大露營區，可容納上千人的露營活動，相關設施十分完備，舉凡炊事亭、營火場地、雨天集合場、男女衛浴設備等一應俱全。當天晚上就在租來的帳篷內露營，放眼望去，紮營的帳蓬，靜靜地搭在四周設有照明的曠野裡。在高掛天空的銀白月光映照下，儼然呈現出一片宋代大文豪蘇軾描繪的「明月如霜，好風如水，清景無限」的詩境，真是美極了！ 說起來武荖坑並不是一個新的景點，但是，如果只說武荖坑三個字，也許有許多人還是會對它感到有些陌生，但是提到每年的「宜蘭綠色博覽會」便是在此舉行時，就成了耳熟能詳的風景區了！  武荖坑屬於新城溪水域，位於冬山鄉與蘇澳鎮交界處，是由武荖坑溪與東武荖坑溪的匯流處所形成的溪谷。河道經由此區進入平原，展現出特有山水交會的旖旎風光，古稱「武荖林泉」，屬「新蘭陽八景」名勝之一。茶農在兩岸坡地種茶，茶味特別甘醇芬芳，使武荖茗茶聞名遐邇。區內林木蓊鬱，綠草如茵，溪水清冽見底，常有「苦花」、「溪哥」、「石仔」、「苦甘仔」、「毛蟹」、「鰻魚」等悠遊其間。 由於特殊的生態環境與自然景觀，使園區內成為可以供露營、野炊、戲水、溯溪、登山賞景、戶外教學、品茗等多元化休閒遊憩的最佳選擇，也使得武荖坑這個觀光景點，漸漸成了遊客眼中「別有天地非人間」的旅遊勝地了！ 

異鄉人，來自不同家鄉的人們，到外地求學、工作或者成家立業。   百貨櫃姐   櫃上的鞋款不多，也許是市場定位和售價的方式，鎖定白領的紳士淑女族群，不同於我在英國和西班牙看到的年輕休閒款式。隨手翻翻櫃上DM手冊，一問之下，櫃上鞋款是去年下訂的，不過好穿的鞋，不因款式新舊而拒買，只是舊款在歐洲比較便宜，真的！ 看著母親試穿，我問櫃姐，是台灣人嗎？為什麼來金門工作？就此打開女孩們的話匣子。原來，她在今年初結束國外打工渡假回到台灣，儘管打工的日子很苦，仍喜歡國外的生活步調。金門的工作環境應該優於台灣，何嘗不試試看？ 她說，外國人很懂得生活，光是一件藝術品，或者一幅畫，就可以天南地北的聊起來；曾經一個月和外國人一起生活，英文雖然不好，但是還是可以溝通，是很特別的日子。異國生活和打工的經驗，讓她彎的下腰，捲起袖子，甚麼都願意做，處處是學習的機會，來到不同的工作領域就是如此，不熟悉的工作領域，相信可以從無到有；還有下廚這件事，出國讓她的廚藝從無到有，除了知道米價，吃的健康最重要。   小吃店老闆娘 　第一次來到菜市場，留意到有賣花生湯的店家。水煎包賣完了，只買到蔥大餅。 第二次來到菜市場，沒買到蔥大餅，買到了水煎包，還有最後一袋豆漿。然後帶著陳媽來喝花生湯。 機車還沒停妥，我問老闆娘還有花生湯嗎？老闆娘問我要幾杯？我說我們要內用。第一次喝花生湯和吃水煎包，雖然味道不及台灣夜市暢銷的美味，但是我喜歡這份人情味。 老闆娘開始了話題。看著我的機車，說現在經濟不好機車很貴；老闆娘的小女兒暑假後要念大學，選擇就讀金門大學，因為在台灣念書要花很多錢。店面是自宅的一樓，老闆娘賣早餐補貼家用。接著，老闆娘說起老家在料羅，是務農和養豬人家，早年的夏天很涼爽，家不閉戶，三姊妹在屋外午睡；從小和妹妹要挑餿水去餵豬，是辛苦的工作，但最危險的不是豬，而是變態的外省阿兵哥沒穿褲子，此時，母親也憶起小時候街上看到露鳥大叔；老闆娘說，某次嚇到打翻餿水，然後老闆娘的父親上山找丟掉的扁擔。生於50年後的老闆娘只有高中畢業，但不怨天尤人，人各有命。這是金門那刻苦60年代下憨厚婦女的美德和善解人意。 回家的路上，我問母親，當年看到露鳥大叔，回家有和外公外婆說嗎？母親答當然是沒有！我憶起小學時候，沒見過露鳥大叔，但是曾經被工友叔叔無緣無故抱起來，長大後才知道這是他人侵犯我們身體的一種行徑，以前學校沒教的事，倒是現在的媒體教了很多，無論好事壞事，希望孩子們能辨識是非善惡和擁有正義感，而不是一昧的模仿和開玩笑。   越南媽媽 　這天早上，我來到城中體育館擔任志工幫忙。抵達的時間9點半，看來大部份的蔬菜已經洗好，少部分的菜已經炒好，找到認識的大姊詢問如何幫忙，後來就和大家一起準備蘋果，有人削皮，有人切蘋果，每半顆蘋果切成六小片，再泡在鹽水裡面。然後認識了嫁來金門超過十年的越南媽媽，三個孩子，職業是保母。 她會講越南話和英文，國語也講得很好，看不懂中文，但是可以讀注音，厲害的是死背經書。她說，要有一技之長，自己靠自己。她已經有保母證照，還幫六個金門朋友複習順利考取證照。她擁有一手好廚藝，越南美食和素食料理，閒暇之餘接受電話預約；昨天的剩下的甜品是罐頭水果，越南媽媽不喜歡吃罐頭食品，我問越南有罐頭水果嗎？她說不多，像是鳳梨和波羅蜜，其他都是新鮮水果；我倒覺得英國還不錯，水果沙拉用的都是新鮮水果，常見的罐頭是鳳梨和番茄。台灣雖是水果寶島，但也是罐頭寶島。 閒聊之餘，越南媽媽幫師姐搥背，別看她個子瘦小，手法非常熟練，另一位越南媽媽也有兩把刷子，怎麼沒聽說過越南也盛行按摩呢？師姐說她去越南下龍灣觀光的經驗，好多媽媽抱小孩來要錢，很不捨，不懂為什要這樣乞討的生活；很煩人，給了一個，其他人像蒼蠅揮之不去，總之越南的旅遊經驗不是很好。越南媽媽說她的家鄉不會這樣的；我說，觀光客去的地方，到處可見乞丐，甚至是職業級，我在印度跟團旅遊時，還有小孩抱小孩的，甚至吉普賽人，印度領隊說有些人抱的不是自己的小孩，千萬不要給錢；在尼泊爾自助旅行時，乞丐沒有這麼多，倒是小販特別會做生意，緊跟著歐洲白人哄抬價錢兜售，畢竟歐洲人和亞洲人的消費習慣不同；某次和美國朋友走在一起，我做了個實驗，我問美國朋友如果不想買，我可以幫忙打發小販，直接出價三折，小販說我是大陸人，然後轉身就走，我和美國朋友已經笑翻了。在尼泊爾和越南，還要小心留意在地人邀請到家裡作客和吃飯，是好意的假動作。 曾經，台北越南小吃店的小哥說台灣麵線不好吃，我說因為你沒吃到好吃的，這次我也問了越南媽媽，金門麵線好吃嗎？她說看你怎麼料理；然後她拿手機，給我看她的越南料理，越南春捲看起來很可口。言談中，我愈來愈喜歡她，尤其是她的生活態度，但我比不上她的刻苦耐勞，畢竟我們的人生際遇不同；她嫁來金門後，會抽空去道場幫忙，她在道場學習做人處事，還有廚藝，就像這天他問師兄怎麼做某道菜，隨時抓住學習的機會。我總是常看到鎮上的外籍新娘或者看護聚在一起，就像在英國看到的中國人一樣，然而我和她，都會主動去融入當地的生活，是一種態度。   唐老師和唐老師的朋友 　不速之客，我和唐老師的朋友，不約而同的在午後拜訪唐老師。 上次見到唐老師已經是一年半載了，這次再會面，雖然陌生，但聊起天就像昔日朋友。 唐老師是退休後來金門開民宿，唐老師的朋友是陪伴大兒子來金門旅居滿一年。 唐老師的朋友，年輕時在商場闖蕩遍及台灣和大陸，這一年在金門的生活非常不一樣，腳步慢了下來，有時間閱讀，還有大兒子帶給她的人生功課；來金門之前，她是帶著大兒子跟她經商，像是她的小秘書，接聽電話和應對有禮，給兒子的工作愈是簡單化，辦事效率愈高，培養孩子的執行力；現在旅居金門，讓大兒子獨立做事，培養自主性和應變能力。言談中，得知她還有三個孩子，分別獨自在台灣和大陸求學，先生在大陸經商，夫婦倆幾乎無暇關心孩子們的外地生活，但三個孩子都無需父母操心，都能獨立打點自己的生活，大女兒會督促小兒子去打工，小兒子說新學期要去計算機中心工讀，而且觀察細微的小兒子這樣告訴她，去名校讀研究所要靠自己，教授們可是自顧不暇，但在偏遠地區求學，一個學生對一個教授，所以要繼續在偏遠地區讀研究所。身為父母，聽到孩子的想法和計畫，特別欣慰。 唐老師說，子曰：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六十耳順，七十從心所欲；告訴我，還年輕，花點時間思考未來是件好事。唐老師的朋友說，年輕人要有衝勁，她隨時可以回到職場上，還建議我到上海去工作，非常有競爭力的舞台。每個人，不同的人生階段，都有不同的功課要面對，在兩位年過半百的長輩面前，我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和日子要過。 漸漸留意到，身邊不少異鄉人，以不同的姿態生活、生存，或者旅居，想想，來自哪裡，似乎不是那麼重要，去過哪裡，也只剩下回憶說嘴，倘若能在當下，微笑的敘說過往的經驗或現在的日子，就是一件美好的事，無論是過去或者現在，凡走過，必然形成現在或是未來的自己，我們都曾經是異鄉人。

這幾年路跑活動正夯，我在今年初趕上這波流行，加入路跑的行列。 加入路跑，其實也沒什麼特殊的原因，元月份一場風濕學會舉辦的小型路跑活動，就在住家附近，從新竹縣體育場跑到高鐵六家站，再回到新竹縣體育場，全長約七點六公里。 報名後完全沒有練習，默默等待活動的到來。 還記得當時的窘態，鳴槍後跟著人群快速向前奔跑，豈料才跑了四百公尺左右，就已經上氣不接下氣，只好停下雙腳，改為走路的「步兵」。 初次路跑體驗，就在跑跑走走的情況下勉強完成，以五十九分五十多秒的時間回到終點。過程中，看著陸續超越自己的跑者背影，心理有一種恨鐵不成鋼的悔恨與遺憾。 跑步向來是我的弱項，走路可以連續走幾公里沒有問題，跑步對我來說，卻難如登天。短跑衝刺還可以，幾百公尺以上的長距離跑步，就是一種難以言喻的煎熬。 萬事起頭難，有了這次的體驗，我開始積極參加各項路跑活動，大多數時候下班後的時間無法練跑，因此採取「以賽代訓」的方式，逐步提升自己的能力。從剛開始跑一百步走一百步的程度，慢慢調整為跑一百步走三十步，到後來可以不當步兵，順利跑完十公里的路程。 儘管跑步時前進的速度依舊很慢，和別的跑者比起來相去甚遠；但是沒有關係，跑步最重要的不是和他人相比，而是和自己比，要求自己持續進步，就是一種成就。 　從元月初到八月底，至今已經參加二十多場路跑賽事，距離從三公里、五公里慢慢拉長到十二公里，我得到一個重要的心得：起跑後，專注於兩吸兩吐(跑兩步吸一口氣, 跑兩步吐一口氣)的呼吸調整，只要呼吸不紊亂，腳步的配合就沒有太大問題。 人的可塑性很強，肌肉可以鍛鍊，心智可以磨練，原本你認為無法突破的困難，透過不斷的練習與挑戰，向人請益或參考別人的經驗，讓自己持續進步。 強身健體的運動上百種，不一定要以跑步的方式來鍛鍊身體。跑步可說是一種最省錢的運動方式，讓你在不斷突破自我的過程中得到一種不可多得的成就感。 歡迎你，一起加入跑步的行列。

│日前偶然問起﹐一位旅台四十年的金門朋友﹔她說她的童年…… 我說，在我的詩裡 小鳥是可愛的；我說的小鳥 指的是麻雀，喜愛吃穀子的那一種 走路跳跳跳，跳跳跳的 那一種；牠們喜歡有事沒事就站在 電線上，讓風讓雲 譜成啾啾啾啾啾啾…… 那一種，極簡單極快速 又自古至今 千篇一律，卻又不朽的 那一種── 　哪一種── ？ 她，兩眼高高抬起 橫掃眼前一桌滿漢全席， 又一桌眾鄉親，一群 四十年才見一次的 小學同學，如見一片綠油油 只在童年的金門才能看得到 一望無際的高粱田；高粱高高 高過每位老同學的肩膀， 她終於說了 　說了什麼？重要還是不重要─ 她說： 如果，從回憶開始 那時候的小鳥，啾啾啾 那一種，在我們小小的心目中 在那個沒有飯吃，嘴饞 沒有零嘴的 窮困年代；牠們牠們── 實在 一點也不可愛！

走過東崗天仍未亮 嘶嘶馬鳴除了悲涼 今晚清朝的夜晚仍有明朝的月光 　一個島望著一個島 鼓浪嶼用浪鼓掌 一個浪拍著另一個浪的肩膀 福建用明朝的旗繼續反抗 　走過歷史走過兩岸 走過中國兵荒馬亂的每個夜晚 走過台灣安平古堡 赤崁樓上只留下幾尊火炮 走過金門 延平郡王奕棋處只留下一抹淡淡的夕陽

堂叔回荷蘭後立即叫他兒子(堂弟)設法申請我同母親及兒子三人去荷蘭。 「四人幫」倒台後，鄧小平正式執政，政策大開放，不講階級鬥爭，儘量爭取外匯，也就是不管白貓黑貓會抓老鼠就是好貓。 原來看到公安局的招牌都會心驚肉跳的我，政策開放後看到這塊招牌倒覺得親近，一個星期一的早上公安局上班時間，我壯著膽子走進公安局外事科，問主辦人員說：「像我這樣的人，能不能申請出國?」主辦人員很和氣地對我說：「現在的政策是不管哪一個國家，只要有入境許可手續給你，都可以申請出國。」這下我心中的大石頭終於放下了。現在每天只等我荷蘭堂弟的入境手續寄到，即可以去申請護照了。 等著，等著，一天下午郵遞員喊叫：「胡世朝掛號信。」，我快步的拿出早已準備好的印章領取掛號信，拆開一看，裏面全是英文字母，是荷蘭政府的入境許可，第二天一早立即拿到公安局外事科，主辦人員說：「立即替你上報省公安廳。」大概過了兩個星期，公安局通知我去拿護照了，我去了一下拿回三本護照，母親及我兒子，拿到護照猶如拾獲至寶，但我的表舅父（我母親的表弟）他在文成中學當老師卻說：「別高興得太早，聽說有人上了飛機還被攔截下來不准出國！」，他這麼一講我心中既高興又有點忐忑不安，因此領到護照連自己的親戚都保密不說，深怕得知的人多了有變卦。 父親一個月前就親赴香港匯了一萬港幣給我買機票，一萬港幣折合人民幣三千八百元，此款只夠我1人去荷蘭的來回機票(旅遊護照一定要來回機票)，因此我們決定由我一個人先去荷蘭，再買來回機票給我母親和兒子。 1982年6月10日，由文成動身，到達北京立即拿著護照去荷蘭駐北京大使館簽證後到中國民航購機票，我想買了機票就可以坐飛機了，但是旁邊有好多人在等都已有機票，但無法訂位，有的已等一個月了，還未有位，我才知道還要有訂位手續，我問經辦訂位的先生他正忙著按電腦，我把機票交給他，他在電腦鍵按了十多分鐘最後用筆在機票上寫上OK兩個字母，對我說已訂好了，6月17日，上午8點起飛，當天已經是6月14日，只要等2天，旁邊訂位的人覺得很奇怪，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比他們快，後來才弄清楚，原來他們是去『比利時』的『布魯塞爾』，是半路客，我是阿姆斯特丹飛機的終點站。1982年6月17日這一天，是畢生難忘的一天，早上4點我就起床，5點多旅社替我叫了一輛(TAXI)的士，台灣叫計程車，直到機場經安全檢查，驗證後上飛機了，我搭的是波音707，這是最好的客機，曾記得「尼克森」訪問大陸時坐的專機也是波音707，報紙登載他向周恩來誇耀他的波音707如何如何優越，今天我這個黑五類也坐上波音707，不覺嗤一下，差一點笑出聲來。 飛機在跑道滑行後升空，高度越來越高，我幾十年受壓抑的心也隨著飛機上升而上升，飛上藍天了，當飛機平行飛行時因為我坐在靠著窗邊的位子，驚奇地望著地面，天氣出奇的晴朗，沒過多久看到下面一片片的雪山，他們說這是新疆天山山脈，還清楚地看到，二輛貨車在雪山上爬行，過沒多久卻看到下面像是非常乾旱的地方，一片又一片都是矮矮的泥屋，看不到樹木，有人說這裡已經是巴基斯坦上空了，我突然想起文成表舅父的話：﹝有人上飛機還被攔截下來，現在已飛出國境﹞，應該不會攔截了吧！ 飛機在巴基斯坦的『喀拉嗤』降落加油，停留兩個小時，飛機在停機坪上滯留了好一會兒不見樓梯推過來，有旅客以為是機場工人罷工，等樓梯推過來，我們都下飛機，準備去出入境大廳休息，一到外面太陽如火，有人看到溫度表是攝氏43度。『喀拉蚩』是全世界有名的最熱地方，旁邊停了二輛接駁車，接旅客到大廳，我想趕快進車子裡吹冷氣，一進去裏面既沒有座位也沒有冷氣，簡直是到烤箱裏面烘烤，幸好心情太愉快了，我想今天就是烤焦了也值得。 進大廳後終於有冷氣了很舒服，不過安全檢查很嚴格，他們不是用儀器檢查，而是用雙手把你全身捏透透。 『喀拉嗤』上機後繼續飛行，我們不知道下一個站是什麼地方，只覺得飛了很久，廣播聲音響起：「旅客們請注意，本航班本來要在『德黑蘭』降落加油，因『德黑蘭』同『伊拉克』互相發射導彈無法降落，現在要改在『利雅得』降落。」，不講沒有關係，這一講嚇得我面色慘白，萬一導彈誤中，不就完了嗎？旁邊坐的也是溫州人，他看到我嚇得這個樣子，用溫州話打趣地說：「不用怕，這裏面坐的都比我們有錢，一起掉下去也很爽。」我經他這麼一說，心想真的掉下去也無怨無悔。 在『利雅得』停留加油後繼續飛行，飛機在『羅馬尼亞』的首都『布加勒斯特』降落，看看手錶已經是晚上8點，但是當地的時間卻是下午三點，原來是飛機向西飛行，太陽也向西落，造成所謂的時差。晚上就在『布加勒斯特』住一晚。 『羅馬尼亞』窮得離譜，據說當時的總統「齊奧塞斯庫」非常獨裁，我們住在最大的國際飯店，電視機還是黑白的，廁所用蹬的，電梯是人工操作，站滿十多人由一個年紀較大的工人按開關上去，最離譜的是沒有供應飲食，坐滿大圓桌，拿來一瓶又一瓶都是礦泉水，個個肚子都餓扁了，我口袋還放有30元美金，那是在北京憑護照到人民銀行兌換來的，當時只有已簽證的護照才准許在銀行兌換美金，心想拿著美金應該可以買點吃的吧！結果問來問去都沒有，這裡美金也是英雄無用武之地，幸好旅行袋還有一包在北京買來的餅乾，解救一下飢餓肚皮。 第二天，9點到機場，不是坐北京來的波音707，這架是『羅馬尼亞』不知什麼型號的飛機很小機艙又狹窄，沒多久降落在『比利時』的『布魯塞爾』，大多數人在那裡下飛機了，到荷蘭的沒有多少人。 『布魯塞爾』一起飛就是荷蘭境內了，我也是坐在靠窗邊的位子，看下去美麗極了，地面上都是綠樹和青草，牛群悠閒地啃食著青草，房屋不高，但很雅緻，點綴在綠樹成蔭之中，高速公路的車流，從高空看下去，就像長長的一片彩色綢布在波動著，已看到遠方的機場跑道了，機翼慢慢張開，放起落架的隆隆聲響，著陸了，阿姆斯特丹希浦國際機場，我情不自禁地秀出英語：【Good afternoon.荷蘭。】，我這個黑五類來啦！  《後記》 《黑五類出國記》也就是我真實的回憶錄，這段真實逃亡的苦難日子，就連送給葉家當兒子的小弟和三個妹妹都不知道，我想有必要寫出來，將來留給他(她)們看的，逃亡中不管生活過著多痛苦，時間多漫長，總之沒有父親的逃亡成功，全家早在1953年「鎮壓反革命」運動前就已經家破人亡了。 之所以有今天，都是靠冒著生命危險的親戚，同宗房族掩護父親平安逃出虎口，也才有全家能在台灣相聚的機會。 舉頭三尺有神明，這輩子已無法報答他們的恩情，願來生做牛做馬來報答他們的恩情吧！ （103年9月於大同之家）（下）

馬克吐溫名著《湯姆歷險記》的故事當中，一群快樂而頑皮的小孩子，喜歡藏身於田野的秘密基地，做自己覺得很好玩的遊戲，類似祕密基地的場所，也許是住家附近的小山洞，或是大人管不到的樹叢矮樹林，也有可能只是簡單搭建的小樹屋，都可以讓孩子們把這些地方當作夢想小屋，盡情在那兒嬉戲和編織孩提生活美夢。 其實孩子們的夢想小屋，不必是世俗認定的豪華富麗大房子，也不一定具有甚麼特色的建築，反正能夠擁有屬於自己的小天地，就算是理想中充滿童趣的夢想小屋。 這種情況讓我想起有一位朋友，在辛勞而忙碌的工作之餘，總會抽空安排一趟國內、外旅程，在旅遊期間讓自己享受全然放鬆的心情，俟旅行結束返回工作崗位之際，希望可以充飽足夠的能量繼續打拚。 「這種放空心靈的旅程，可以安排遠離塵囂的地方，不必計較跑過哪些景點而疲於奔命，才能夠避免因為緊湊的旅遊行程，因而累壞身子弄到得不償失。」朋友以自己的經驗和我們分享。 不過旅遊行程的規劃，當然也是生活美學的內容之一，所以只要能夠達到紓解積存過多壓力的休閒活動，並且為自己的生命編織更多回憶，一般說來都可以算是很好的行程。 提到休閒旅遊行程的內涵，我們想起日本著名作家【村上春樹】也很喜歡旅遊，從他的文章裡面得知，其實很多作品都是旅居在國外時完成。 村上春樹喜歡離開日本，並且利用二、三年蟄居於國外體驗不同的生活和寫作，例如希臘、義大利、法國和挪威等歐洲國家，都是他所經常落腳的地方。 他在國外所居住和寫作的地方，通常都是遠離熱鬧的旅遊景點，特別選擇一些寧靜而且可以享受緩慢生活步調的島嶼，所以其生活節奏總是極其休閒而單純，尤其一般觀光客疏忽的小島，對於他而言卻是最好的天堂。 好比他的暢銷小說《挪威的天堂》這本書，大部分在地中海沿岸小島居住的時候完成。 作家之所以離開日本選擇寂靜島嶼寫作之原因，除了不必花太多時間應酬之外，根據他所提到的主要因素之一，就是蟄居於蕞爾小島可以讓心情沉澱，尤其窩居於寧靜的小屋時更適合寫作，所以名副其實把蟄居於小島上的地方，當作是作家最貼切的夢想小屋。 然而不論是湯姆歷險記裡的祕密基地，或是朋友選擇放空心情的景點，還是作家寫作的小屋，通常都有一個共通點，那就是代表許多人一直在學習和摸索的心境；換言之，更是人們追尋《享受孤獨》的境界，然後從中得到抒發心靈的效果，所以並不是從現實生活中逃離，反而是另外一種入世的思維。 當我們理解這種生活情趣之餘，也許可以發現有些人樂於分享此種生活方式，他們從緊迫的都市叢林抽離，即使是在擁擠的公寓式住宅，也可以精心布置一方心靈小屋，以便在繁忙的工作閒暇之際，能夠找得到和自己獨處的時間和空間，順便把疲憊的心靈洗滌一番，並且重新思考下一步應該如何營造具有充實與內涵的生活，這種方式應該是很棒的生活美學。 因此構築一個夢想小屋的心情，也許是生活當中一個值得追求的選項，藉此把生命原本看似極其簡單的細節，以及瑣碎的生活步調予以美化之後，加上原本樸拙和返璞歸真的心境，總能夠把生活節奏調整到臻於真善美的境界，那不就是現代人唾手可得而且極其珍貴的小確幸嗎？

近日下午，通過淡水捷運站前方四線道的紅綠燈斑馬線，後方的行人照例得快走或小跑步才能趕得及，這時有一位老先生彎著身正推著他的小腳踏車，車上、車後加長綁著滿滿拾來的瓶罐紙箱，雖說是破爛之物卻紮得整齊俐落；他也要過馬路，果不其然，號誌燈倒數幾秒時他還在馬路中央，我身旁的朋友此時突然消失了，我則忙著快步帶跑登上對街人行道，再回頭卻望見朋友幫著老先生慢慢推車子，此刻仲秋的黃昏熱氣頓時清涼了下來，一群騰騰欲衝刺的車群也只好靜下心來等候。 最後一關，登上人行道時還有一道小斜崁，朋友徐徐施力協助推送上去，這時老先生瞇著笑眼，側頭看我(們)一眼輕點頭致謝，露出幾顆缺牙，才發現，他看起來健朗清秀，是我見過的臉孔當中最接近天使的一位人物。 現在換我感到很慚愧了，當下雖想幫忙，但緊急時卻先顧著自己方便而儘速跳離，至少也要幫忙擋下急想越線的摩托車，下回一定要改進，助人為上樂嘛。

老街上 一排排故事 把歷史都擾醒了   滄桑  總站在繁華的 背後   註：此照片拍攝於金門「明遺老街」

一九五○年五、六月中共建立政權後，開始搞戶籍登記工作，大幅告示，遍立街頭稱登記戶口要三個擔保人，登記戶口由派出所負責，母親在登記戶口上傷透腦筋，多次同親戚商量，如果照實登記，很快會被查到是文成逃下來的，因父親的案情太大了，瑞安公安部門一定很清楚，所以決定改名換姓去申報，再加小弟「阿榮」出生沒多久，因此還要報父親的姓名和工作地方，後來母親想出只有一個說法，母親有個表弟的老丈人在上海開駱駝絨工廠，就說父親在上海駱駝廠上班，至於我的年齡原本是1934年(民國23年)出生，當時我已16歲，由於派出所對讀書學歷清查非常嚴格，因為一個家庭能夠培養小孩讀書，生活環境一定很好，因我在一九四九年在文成中學已讀完初中第三學期，怕被查到，就把我的年齡改報1938年(民國27年)出生學歷報初小三年級，出生日期本是國曆10月10日農曆是九月初三，我在溫州出生當天正好是國慶節，父親的朋友把我的名字取名為「世朝」，意思是十月十日出生，〈朝〉字裡面正好是十月十日，報戶口當然不敢報國曆，所以是報9月3日的農曆日子，小時候我身體不大好，個子瘦小，不像有16歲，母親把我的名字改為黃日朝申報，當時戶籍工作剛起步，也無法詳細清查，因此總算過了這個大關。 《人口化整為零》 這樣等到小弟「阿榮」已經九個月大了，實在無法再等下去了，母親忍痛決定把小弟「阿榮」送給瑞安城區一家兩夫妻沒有兒子，丈夫在郵政局做郵遞員的工作，生活環境很好，至少吃住沒有問題，母親對我說：「如果不這樣做，不但我們無法脫離困境，還會害阿榮一起走到絕路。」雙方約好時間，葉姓夫婦高高興興地來把小弟抱走，戶口由他們申報，葉家送給母親十二元禮金，當時十二元可以買二百斤稻穀，這十二元不能動用，母親想把我送去學手藝，當時學任何手藝一定要給師傅貼師錢，師傅才肯收留，當時離瑞安很近的一個地方叫莘塍，同時把我戶籍也遷去莘塍。 家中只有母親一人，她決定到溫州去當僱工，幫人家做飯，打掃清潔等工作，沒多久找到一家靠市中心的紙傘店要僱人做飯，說好後，母親就把戶籍遷到溫州，瑞安的戶籍因已無人，終於註銷掉了。 《山窮水盡本無路》 本來已到了山窮水盡，現在總算艱難地走出一條小道，母親每隔一個月都會請假帶一點零用錢給我，因為當學徒只供你吃飯，沒有零用錢給你用的，而且師傅家境也非常困難，一把理髮刀要養活全家連同我八口的生活，所以三餐都吃地瓜絲乾做的稀飯，至於菜就到市場揀最便宜的海鮮，莘塍是靠海邊，海鮮比青菜便宜。 到1952年中共開始土地改革，農村每個家庭都要定成份，我們全家都逃亡在外只有小妹由四伯父撫養，雖然田地只有五畝多，全是祖父分下來的，家庭成份卻被定於地主，田地全部沒收，加上逃亡在外，就變成逃亡地主，三間半樓房也被沒收，作為周南鄉公所辦公場所，以後鄉公所搬到大壤村，房子就分給沒有房子的貧下中農住，幾年後遭遇火災，木造樓房全部被火燒毀。土地改革剛完成1953年接下來便是鎮壓反革命運動，連續二個多月瑞安縣每天都有10多名被槍決，據說當時的「鎮反」運動，縣公安局長有權直接批准執行死刑，每天早上公安人員都會到大牢點名，點著某某人的名字，要是說：「拿上你的被子」，就放心了，那是要被押解到很遠的地方去勞動改造，要是說被子不要拿，就嚇得趴倒在地上，那一定是拉出去槍決。 「地主、富農、反革命、壞分子」合稱四類份子，黑五類是幾年以後才加上右派份子，四類份子，我們家就佔了二類即：「地主、反革命」，再加上逃亡和改名換姓的罪名，如被查到，槍決是名正言順的了，我身在理髮店當學徒，內心每天在恐懼之中。   因此母親想方設法能離開溫州地區，最後打聽到母親有一位表兄很久以前去杭州桐廬山區做豆腐買賣，聯絡到後，他同意我們去，說他那裡是農業山區理髮算固定人頭，成人一年30斤稻穀，15歲以下小孩不收錢，如果理髮到他家吃飯也不算錢，農家都在山頂或山腰，每天要翻山越嶺。 我們母子決定再苦也不怕，只要離開溫州地區，被查到的危險性就少了，1953年底我理髮出師後同母親一起去杭州橫村莪溪村，那是真正的山區，大山、小山、山連山，山旁就是富春江，故宮名畫黃公望畫的「富春山居圖」就是畫那個地方，溫州，麗水地區早期移居那裡有不少畬族居民，母親的表兄，我叫他表舅父，他請當地一位從溫州來比較久的理髮師，請他替我延攬生意，他慨然應允，其實他生意很忙，做不完就替我攬了一百零幾位成人，小孩不收錢，只供應吃飯，成人一年30斤稻穀，作二次收，農曆七月收一次，以及年底收一次，極少數對你特別好的才會折合現金給你，稻穀收來要自己挑到15華里的鎮上糧庫去出售再拿現金回來，這個工作最困難，尤其農曆七月，天氣炎熱，以我的身體挑80市斤到15華里的橫村埠已汗流浹背，晚上睡覺時全身痠痛。 每天出門理髮，一出去就要跋山涉水，農舍蓋得稀落離奇，有的高山頂上住一戶三、四口人也要爬上去替他們理，村民白天除了下雨天外，天晴每天都在外面工作，要到晚上才有時間理髮，山區又沒有電燈，只好點煤油燈用紗帶綁在自己額頭上，藉煤油燈微弱的光替他們理髮。 在桐廬橫村莪溪生活費用很少，每天除吃了早餐出去，一連好幾天都在外面各個村莊吃不用錢的餐，只有母親一人在家。當地食糧以玉米為主，玉米當地人稱六穀，磨成粉作成稀飯樣，他們叫六穀糊，很好吃，當地產的菜頭可能是全大陸最好吃的，個個平均只有半斤左右，可以當水果生吃，竹筍很多，筍乾每家都有儲存作一年食用。 到1955年在莘塍我有一位姓周的摯好朋友，他同我差不多時間去理髮店當學徒，他是另外一間理髮店，離我的店很近，每天晚上都在一起聊天，他寫信給我說在莘塍薛里地方開理髮店，生意很好。 1955年社會好像沒有前幾年肅殺氣氛，似有一點祥和的感覺，因此我回信給他能不能幫我在薛里理髮，他慨然應允，叫我把戶籍遷至薛里，他會幫我登上戶籍。 1955年7月，我包來理髮的一百零幾位客人的生意，7月收了半年多的工資，下半年的生意由另一位理髮師接手，同母親的戶籍遷到莘塍薛里，在那裡租房子居住，在好友的理髮店工作。 1957年1月同莘塍區共16位理髮師一起遠赴青藏高原理髮達十年之久。 1966年「文化大革命」運動開始，我由青海玉樹遷回莘塍薛里。 「文化大革命」運動越演越烈，開始基層幹部不知中央的目標是什麼，以往的運動目標都是針對四類份子，所以一開始對四類份子清查特別嚴格，我們被查到了，原來是文成的逃亡地主，反革命家屬，改名換姓，隱藏這裡長達20多年不知道，母親被公社工作隊叫去，掛上紙牌寫上〈逃亡地主、反革命、牛鬼蛇神〉，紙做一頂高帽，前面二人敲鑼遊街示眾，我不敢在理髮店理髮，拿了工具到外地流動理髮，因為我歷史是清白的，改名換姓的責任母親都說是她的主意，她怕我受連累，一切所謂罪行都由她自己一個人承擔。 文成周墩公社(相當鄉)書記及周墩大隊書記(村)兩人親自到薛里押走母親去文成周墩鬥爭，鬥爭之後關進周墩公社空糧倉內，放幾把稻草，被子都不給，就這樣關關鬥鬥達九個多月，以後運動轉向真正的目標是當權派，結果周墩公社書記被鬥，周墩大隊書記服農藥自殺，母親被釋放了，我們雖然受了一段不短的苦難，卻也由「文化大革命」因禍得福，原本改名換姓達30年之久的「黃日朝」，可以恢復原名「胡世朝」了。 《夢想成真，申請出國》 既然被清查清楚，倒也放下包袱，乾脆把戶籍遷回故鄉嶺根垟，以利出國。 嶺根垟有一位堂叔在抗日戰爭前去新加坡打工，又去馬來西亞金馬倫種過菜最後轉荷蘭開餐館，在荷蘭發展很順利，1970年以後交給兩個兒子接手開，另外有兩個兒子在新加坡發展也很順利，台灣尚未開放時，堂叔與叔嬸去台灣旅遊找到父親，父親懇切要求她申請我們先到荷蘭，再申請到台灣。 

   金沙鎮內洋里，含蓋東山、東溪與內洋；而內洋原稱蔗埔。   純樸的民風，居住內洋聚落的居民，昔日務農與牽網，今日蒜頭栽滿田野間，無論風霜和雨打，與舊時相比，總是幸福多過艱苦，村民感恩惜福……。   吳廷吉，民國二十三年出生於蔗埔，亦即現今的內洋，八歲沒父親，艱苦的童年去上山，撿拾藏身草縫間的山木耳，回家來烹煮，不能讓母親餓肚子。 祖父母下南洋，親人亦落番，日本人來金音訊斷，沒了米糧沒金錢，無支援，生活難上難，自食其力才能存活於人間。而日本人居住在他家，沒有惡臉相向，倒是呵護有加；國度不同、民情不一，吳廷吉起先很害怕，隨著歲月的增加，情感如一家。而母子共處一間房，生活很清寒，日本人不為難，糧食共分享，無頭鯧魚、糖果及餅乾，總和吳廷吉一起來分享。 民國三十四年日本人離開他的家，望著遠去的身影，思起相逢的緣分，吳廷吉心頭有些不捨；而隨著國軍又入住，在他家的古厝祖廳打地鋪，四處尋覓雞鴨來宰殺，香噴噴地燉上一大鍋，還會端一碗到房間讓他們母子品嚐，相較於遭遇困擾的鄉親，他們算是幸運。 隨著年齡的增長，吳廷吉荷鋤去下田，家中無牛亦無犁，惟獨兩把鋤頭、與母親一人扛一把，全靠雙手種地瓜。寡婦辛苦、孤子艱苦，相依為命，辛酸淚水往腹吞，求天地不如靠自己。 民國三十八年古寧頭戰役，他的年齡尚小、不必當民防隊員；不懂危險的戰事，爬到屋頂觀天和看地，親睹古寧頭方向的烈焰，半空咻咻的砲彈聲，煙霧瀰漫整個山頭，讓人感受到戰爭的恐怖。 九三砲戰後、八二三砲戰前，吳廷吉二十三歲那年，居住西村的母舅呂天註，託人做媒，娶妻黃富。黃富的大姐嫁內洋，與吳廷吉為鄰居，母女常攜手到內洋探親，早已熟識；黃富的大姐見吳廷吉勤儉奮發、刻苦耐勞，是一個可以託付終身的好男人，於是撮合了這樁姻緣。 但是受到貧寒家境的使然，吳廷吉賣了一頭牛，身上亦只有三百元，娶妻談何容易，然而為了珍惜這段姻緣，他餵養的兩頭豬，準備一頭送給女方，另一頭則做為自家的喜宴，由做「館棧」的母舅一手包辦。而女方只吃二擔豬肉，沒有收取他任何的聘禮，因而沒有造成他經濟上的負擔。當年內洋多軍隊，大砲連、小砲連、步兵連、戰車連、空軍……等部隊，軍方支援吉普車、中吉普、大卡車，一路鑼鼓喧天到西園，大姨子當媒人，母舅親自下廚房，原本婚宴當日母舅「坐大位」，但為了外甥，他全程張羅，禮餅、封肉、甜米、雞捲、什錦菜……，總計十二道，親友團祝賀聲不斷。 難忘四十七年八二三戰役，吳廷吉的一塊菜田、落了八顆砲彈，起因匪軍發現目標，他家旁邊坐擁四門大砲，引起隆隆砲聲，致使駐守在營區的弟兄死傷慘重，現場哀嚎聲四起，血肉模糊成一片；當時，他正在田裡整地，沒有察覺有砲擊，更不知要躲藏，幸有一位士官長，幫了他的忙，帶著他回家去避難，躲於床鋪底下看外面。之後三、四家村民共建一座十三個階梯的防空洞，戶與戶之間可相通，不料他躲避之處落砲彈，趕緊鑽到別家的洞口，始撿回一條命。過後因應戰事需求，政府在他家屋旁築了一座可通往他處的地下道，該有的設備都有，如今已清平，電源也已切除，成為廢墟實屬可惜。 已當阿祖，育有四男四女的吳廷吉，二十幾名內外孫圍繞膝下，過著含飴弄孫的幸福時光；但是大海仍是他所喜愛，衡量自己的體力，在早期六月魟、九月烏，他仍然經常與村人一同出海去牽網捕魚，魟魚、烏魚滿籮筐；內洋捕魚夯，尚有溫魚、魚勿仔魚，除生賣、亦能曬魚乾，鈣質佳，挑動老饕的味蕾。近幾年，內洋推廣種植蒜頭，吳廷吉每年都有栽種，收成不錯。 除兩戶葉姓人家，內洋村乃以吳姓為主軸，村民互動密切，境內則有「景山宮」，作醮時刻他以長老身分參與活動，也是俗稱的「老大」；在內洋村，他德高望重，服務鄉梓與照顧子弟不遺餘力，深獲鄰里敬重……。    

  小時候住三合院，族親都在一起生活，當然還有些家族成員往外發展，逢年過節就會大包小包，光鮮亮麗衣錦還鄉。堂叔公是其中最風光的一位。你若問我他是從事何種行業發跡的？名義上職業是布行的業務員，實際上是賭場老千。六○年代，能夠開黑色大轎車的算很拉風，若手頭不闊綽，如何能養得起這麼一輛大車？堂叔公可以呢。每年回鄉過年，當叔公的大車停在三合院稻埕內，我們小蘿蔔頭們便蜂擁而上，爭先恐後去撫摸那黑得發亮的引擎蓋，那是彷彿隔著長江一般的遙不可及，因為我們連坐轎車的經驗都沒有，更甭說擁有這麼豪華的奢侈品。 聽其他族親言起，堂叔公腦筋靈活，平日除了送貨以外，鑽研於賭桌上，心領神會地幾次押注都十拿九穩，而賭友儘管懷疑他耍詐就是無法抓到破綻，只好乖乖奉上大把鈔票。金錢，套一句諺語：「來得快也去得快。」叔公經手的金錢不少，但他身上卻存款不多，都到哪裡去了呢？一位跟叔公平輩的族親說：「當火山孝子去了。」我年紀小，那時還不懂什麼是火山孝子，回家問母親，母親敲了我的頭說：「給酒家女花用了啦！」啊！有這麼一位堂叔公，還真讓我大開眼界。人家說：「十賭九輸。」又說：「願賭服輸。」贏錢的是叔公，輸錢的是別人，這兩句話對叔公根本絲毫起不了警惕作用。叱吒風雲於繁華台北賭場的叔公，倒是謹守道義，回鄉過年跟族親小玩兩把還會故意佯裝失手，讓大家小贏一把。他的說辭是：「血濃於水。怎麼可以坑自家人？」老爹說這就像義賊廖添丁一樣，「盜亦有道。」我說叔公又不是強盜？老爹說：「用不當手段，且讓好多人傾家蕩產，跟強盜沒兩樣啦。」我搔搔頭，還是沒弄懂。 俗話說：「夜路走多了也會碰到鬼。」賭海無涯，強中自有強中手。一回在另一場更大場面的賭場裡，叔公的老千伎倆終於被識破，當場被揍得滿臉是血，還被幾個彪形大漢拖到隱密處動私刑。從此之後，我們再也沒見過堂叔公，包括他的妻兒透過很多管道，就是杳無音訊，生死不明。「歹路不通行。」老爹每次說起叔公，都搖頭說：「聰明放錯地方啦，可惜了一個人才。」是呀！「君子愛財，取之有道。」這是千古顛撲不破的道理啊。

《故鄉》 文成縣是浙江溫州地區最偏僻的山區，文成人被溫州市一帶人譏為「山頭擂岩」意思是終日在山上與石頭為伴。我家是住在文成更偏僻的山莊，地名叫周墩，全村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姓胡的，所以姓胡在那邊是大姓，我的老祖宗是住在村莊外的小村莊，地名叫嶺根垟，據說是因為人丁不旺，曾經連續十八代都是單傳(都是獨子)，所以歷代都受大村莊的胡姓欺凌，大胡欺侮小胡，苦不堪言，到了我的曾祖父才生了六個兒子，我的祖父是最大的，我的祖父生了五個兒子，我的父親最小，但讀書很聰明，祖父六兄弟決心集資培養我父親，希望日後能有個一官半職，得以出出被大胡欺凌的一口氣。 文成當時沒有中學，所以想要繼續讀上中學就要到瑞安去讀，父親也很爭氣，知道祖宗要栽培他，在學校非常勤儉，用功讀書，中學畢業後(當時沒有高中，中學等於高中)便直接到廣東考上黃埔軍校第六期三年後畢業。 畢業後派到中央軍事委員會的特務團任排長，當時軍事委員會的委員長是蔣中正，特務團以後改為侍衛團，父親升到營長時抗日戰爭爆發，即調到訓練新兵的21補訓處擔任上校團長，抗日戰爭快要勝利時擔任第三戰區上校參謀，因為是幕僚職務，抗戰勝利後被集中在杭州的十二軍官總隊，擔任上校大隊附，之後上級聲稱抗戰已經勝利，不需要這麼多的軍隊，因此要軍官自動退役還鄉，當時父親服從上級指示，辦理退役，民國35年底，當時領到的退役金可以在市面上買到三兩多黃金，母親想住杭州等我小學畢業再返回故鄉，就把這筆錢借給同鄉做生意，拿利息來過生活。 萬萬料想不到時局急轉直下，經濟大亂，貨幣貶值一夜之間天差地別，三兩多黃金的退役金，最後買不到一斤米，借給同鄉的錢乾脆就不要了。 這樣在杭州待不下去了，父親在無可奈何的情況下，帶著我們回到故鄉了。 回到故鄉一個多月後，父親每天勤拿鋤頭，整地挑水，當時他對共產黨的政策如何，可以說完全不了解，我聽到他對母親說：「以後安分守己，勞動種田，應該不會有問題吧！」。 如果能安居樂業，嶺根垟的環境是最好的，我們住的有三間半木造樓房，有祖父分給父親的五畝多水稻田，門前有一塊菜園，父親不在家時，租給別人種，每年可收到二千斤稻穀的穀租，足以解決一家四口(連最小的妹妹)的食糧，本來還有兩個大妹妹，一家如增到六口，生活就有問題，因此母親硬下心腸，把她倆個送給別人做童養媳，以減輕負擔，因為早期大部分地方風俗習慣向來重男輕女，此舉別人也無議論。 住房寬敞好用，屋旁挖了一個大池塘，種了滿塘荷花，池塘內養了不少鯉魚，清晨空氣清新，我們的房子是同祖父三個弟弟(我叫他三公，五公，小公)的房子連接在一起，總算起來應該有三十多間吧；極像福建客家的土樓，四面有一人半高的石頭圍牆，前面有磚石合造的大門，大門有父親寫的對聯，上聯是：【四面雲山開錦帳】，下聯是：【一泓溪水繞欄階】，橫聯是：【瑞氣盈庭】，前面溪水，是從高山流下的礦泉水，水清見底，可見魚蝦悠游，村口外有一石塊造的拱橋，已有二百多年歷史，橋上有木造涼亭，供來往行人歇腳之用，與距離不遠的土地廟(我們稱楊府爺廟)也有二百多年歷史，溪口有一小山很有趣，極像一隻鵝，鵝頭就伸到石拱橋外的清溪喝水，樣子很可愛，鵝頭山背有一古廟也有兩百多年歷史，初一，十五，遠近村莊都有不少人來進香。   我們一家，正過著優美的環境和安靜祥和的生活中，卻忘了政權改變後的風險和危機。 《災難臨頭》 一九五○年正月初五午夜，剛快快樂樂地過完春節，正在睡夢中，萬萬想不到已經大禍臨頭，玉壺區警備班包圍了我們的家，凌晨他們已經全部進入石圍牆內，將所有五、六家的木門劇烈地敲擊，進入後找到父親，要將父親綑綁！父親當時很鎮定的說：「有什麼事等我洗完臉，刷完牙再去，好嗎？」，警備班長則勉強同意，漱洗完畢，被綁上麻繩，帶去玉壺區公所，在區公所關了2天，用吊打和嚴刑，逼我父親要承認他們所編造出來的罪行，說我父親參加游擊隊的假證據，父親知道他們想置他於死地，因此決定找機會逃亡，心想假如被發覺，也不過一死而已，第三天玉壺區公所警備班把他押解到文成縣政府，縣政府的秘書訓斥我父親說：「你已經罪證確實！」，原來玉壺區已經同縣政府串通好了，因此當警備班交給縣政府警備大隊時，父親多次要求去廁所小便，看看都不是逃脫的好地方，後來父親要求去大便，大便茅坑在縣政府牆外，木造茅坑後面是一片菜園，前面是幾片木板隔住，裏面有四個坑洞，看守衛兵在前面等候，父親進去後看裏面有1個人在大便，父親輕輕說：「這裡很臭」，旁邊大便的人也說：「是呀，很臭」，他不知道父親是犯人，父親說：「我到後面去大便」，便以最快的速度從廁所的後牆跳出去，向大街鬧區疾去，約莫十分多鐘，看守衛兵在外喊叫：「好了沒有」，旁邊大便的人以為在問他便回應著說：「還沒有好」，再過五、六分鐘，看守衛兵等得不耐煩，進來一看已不見父親，急問旁邊大便的人說：「剛才進來的那個人呢？」，那個人便回說：「他說這裡很臭，到後面去大便了。」衛兵著急地說：「他是犯人呀!」，坐著大便的人說：「我不知道呀」，於是衛兵到牆外已不見父親蹤影，急著回警備隊回報，警備隊立即全隊出動向市區大街搜查，並下令發現時可就地槍決。 《父親逃離虎口》 父親逃離大街鬧區，有好幾個認識父親的老人，怕父親被找到，當大批警備隊員在鬧區搜查時，問到這幾個老人說：「剛才有一個犯人有沒有從這裡逃過去？」，老人對警備隊員說：「犯人絕對不敢逃到大街鬧區，只有往山上逃的」，只因為老人的一句話，救了我父親的命，一百多名隊員全部向靠山的方向搜索，連山上稻草蓋的放死人的棺材屋都仔細搜查，爾後父親逃出文成縣到新安江的淳安縣躲藏在文成遷去的房族兄弟家中，一個多月後，再回溫州，在萬分驚險下渡海到大陳島轉至台灣。 《母子苦難漫長》 當得知父親已平安逃出，母親立即隱藏在文成鎮內親戚家，我在家鄉嶺根垟即由堂伯父和堂哥護送連夜逃離嶺根垟，翻過對面大山，爬過草嶺，在草嶺還聽到老虎的鳴叫聲，嚇得三人拚命奔逃，連鞋子也掉了，爬山時雙手被荊棘割破，鮮血直流，到了午夜才到南田親戚家躲藏起來，大概過了三、四天的時間，約好同母親會合，小妹只有四歲就由四伯父家代養，當時母親身上沒有多少錢，又身懷八個月的最小弟弟「阿榮」，行動甚不方便，千方百計只能逃到鄰近的瑞安縣，在瑞安市區偏僻的小東門租了一間老舊房子，1950年農曆三月小弟「阿榮」在小東門誕生，在那裡的生活費用靠嶺根垟叔伯與瑞安親戚暗地接濟，最後把家中所有值錢的東西都拿出去賣掉過生活，包括父親的手錶，毛料中山裝，蚊帳等，我還到漁貨工坊揀乾蝦仁殼，一天賺不到一角錢(大米1斤八分)，到北門外三都嶺涼亭擺零食攤，母親煎些米餅拿到那裡賣，因無生意所以收攤，也做過把小孩玩的玩具挑過三都嶺到馱山村莊裏面去賣，當時山區沒有現金只有換蕃菇絲乾，挑回來再賣掉，一天也能賺一角多錢，而且非常辛苦。

就像一隻羽翼初豐、即將振翅高飛的候鳥，再過不久，我將離開生活十八年的故鄉－金門，向外追尋更高的學問，體驗不同以往的生活，在此之前，我想藉著寫一篇關於家鄉的文章來尋找記憶中的感動，挖掘出更深一層的金門，然後埋藏到內心深處珍藏，當我在外地累了、倦了，就可取出，重新咀嚼回味一番，我相信，屆時，那將會是我繼續向前的動力。 記憶中，每回騎著單車在落日餘暉的慈堤路上奔馳著，總會看見成千上萬隻的鳥兒呼嘯而過，然後又成群飛向遠處，與火紅的夕陽交織成一幅畫，紅的、橙的、紫的，繽紛艷麗的晚霞總令我陶醉不已。爸爸會指著前方的鳥，興奮地說：「你看，那是鸕鶿，是金門數量最多的候鳥，金門候鳥的種類很多，像蒼鷺、四聲杜鵑、栗喉蜂虎等，因為環境優美，干擾較少，鳥種豐富，因此常讓許多賞鳥人士慕名而來，想一睹風采。」 金門是個四面環海的小島，夏日玩耍的首選當然就是海邊啦，蔚藍的天空與沁涼的海水，總讓我心曠神怡，運氣好還能看到有活化石之稱的鱟，外殼堅硬，因此阿兵哥叫牠「鋼盔魚」，漁民則稱牠「夫妻魚」，因為成鱟通常成雙出現，形影不離；寬廣的潮間帶是養殖石蚵的大本營，一條條花崗石柱矗立在泥地上，數量龐大，場面壯觀，而肉質鮮美甘甜又大顆，許多特色小吃常以牠作為食材，例如：蚵嗲、蚵仔煎、蚵仔麵線，其他像是燒酒螺、炒沙蟲，都是令人讚不絕口的海產料理，想著想著，不禁又垂涎三尺了。 金門的風很強勁，夏天時能為悶熱的暑氣帶來一陣陣涼意，相反的，冬天來臨時，冷風呼呼的吹，就算裹再多衣服仍然直打哆嗦，恨不得求助風獅爺，請祂顯神力；風獅爺是金門的守護神，據說能鎮風止煞，還能祈福求財，因此聚落中常見各式各樣的風獅爺雕像，千姿百態，圓瞪的雙眼、塌陷的扁鼻、開闊的大嘴，是風獅爺共同的特色，表情則兇猛、憨呆、可愛皆有；最近我才知道，原來金門這彈丸之地，竟然有將近百座的風獅爺呢！ 金門給外地人的印象似乎是一座古色古香、充滿歷史遺跡的小島，的確，金門有許多古蹟，像是朱子祠、國姓井、魁閣、總兵署，都是觀光的熱門景點；金門很重視氏族的情感凝聚，因此聚落興盛，三合院及古樸的水井旁仍常見鄰居閒話家常的情景；聽阿嬤說，古時候，金門人會到南洋打拚，事業有成便匯款回鄉建洋樓，古典優美的迴廊及雕花裝飾，雖然跟一旁樸實的傳統閩南式建築不太協調，但也顯現出昔日的流行風華。 說到歷史，就會想起戰爭，想到金門著名的戰役－八二三炮戰、古寧頭大戰及單打雙不打的國共交戰時期，因為有了這些過去，讓金門多了一個「戰地」的角色；寫著對戰標語的牆垣，如蜘蛛網般的戰備坑道遍佈全島及四處林立的碉堡，這是老一輩們共同的回憶，而國軍英勇奮戰的形象也提醒著我們這一輩，遇到事情應該勇敢面對，絕不輕易放棄；現在的金門，煙硝味不再，戰爭色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以迷彩圖案包裝舊有的軍事設施，並賦予它新的任務，吸引更多觀光客前來見證這輝煌的歷史。 每年的四月十二是我最期待的日子，這天是整個金門最熱鬧的慶典時刻，其實金門的節慶活動很多，像是：元宵燈會、媽祖繞境、中元普渡、龍舟競賽、博狀元餅……等，其中以迎城隍最為盛大，大街小巷擠滿著人潮，爭先恐後地看城隍爺繞境，隊伍中還會有民俗戲曲的表演、妝人遊行、藝閣、舞獅及抬神轎，還有一群男女老幼，手裡拿著點燃的香，跟著遊行後頭走，據說能獲得庇祐，我想，這樣香火繚繞的場景，到了外地，大概很少見了。 寫到這裡，我開始感到飢腸轆轆，突然想起小時候常吃的廣東粥，和台灣的廣東粥相比，金門的粥香稠清爽，料多實在，搭配油條更對味；金門的風味美食蠻有名氣的，有以高粱酒糟作為飼料的牛所作成的全牛大餐和小金門出產的芋頭，還有觀光客必吃的閩式燒餅、炒泡麵，還有懷舊的麥芽糖、紅龜粿、發糕，以及觀光客必買的伴手禮－聞名國際的金門高粱酒、以小麥純手工製作的麵線及香酥可口的貢糖。 金門還有一樣遠近馳名的特產，那就是菜刀，許多人可能會有所懷疑，廚房裡的菜刀竟然會是特產，那是因為金門的菜刀其實是有一段歷史淵源的：在五十幾年前砲戰剛結束時，遺留了許多砲彈殘骸，島上隨處可見令人怵目驚心的廢棄彈殼，後來有人發現由這些彈殼製作而成的菜刀特別鋒利、耐用，也因為有著紀念價值，金門菜刀變成了人們爭相搶購的產品。 在金門生活了十八年，老實說有點嚮往外地生活，但我發現其實這幾年來我很幸福，能被滿山滿谷的綠意包圍，不會呼吸到渾濁的空氣，也不曾看到大塞車的擁擠畫面，比起喧囂繁榮的都市，我還是喜歡有著這樣悠閒氣氛的金門，真希望我能像留鳥，一生只守候著故鄉，哪怕只能盤旋在只有兩百五十三公尺的金門第一高山－太武山，我也甘之如飴。

有一年山后民俗文化村，有一個新的展示館要開館，館名為：「喜慶館」。 其中有個空間要陳展有關金門孩子的生活如「抓週」等，為了佈置這一個「兒誕房」的需要，我和同事到金城購買「花帕」，在風光的店詢問，老闆娘不但幫我們找花帕，還告訴我們說：「有一花，就無兩花」，我聽了之後滿頭霧水，完全不明白，只好央求老闆娘指導我們，老闆娘也不藏私的一五一十的告訴我們：「金門人家在嫁女兒時，都會準備花帕給女兒，如果結婚時送了花帕，那在女兒生孫子時，就不會再送，所以才會有諺語流傳，有一花，就無兩花。」 我聽了之後，覺得自己著實又多學了一些金門人的生活智慧，金門的母親對女兒的祝福與疼惜，真是既深且濃，我自己在結婚後，是爸爸為我準備了「花帕」，因為母親在我讀大學時就離開人世；有了孩子，尤其是在懷了兒子之後，生下兒子要回娘家時，婆婆都會叮嚀，一定要用「花帕」遮蓋著兒子，因為婆婆覺得「花帕」可以避邪，可以保護嬰兒不受驚嚇，所以兒子從小只要出門，「花帕」就緊緊的跟在身邊，兒子睡著了，要帶回婆家，就一定會披上「花帕」，小小一方「花帕」彷彿讓我吃了定心丸一般，只見兒子就是會睡得香甜，有時睡夢中嘴角微微上揚，金門的母親都流傳說是，有床母在教他，所以農曆的初二、十六拜宅主，都會另外拜「床母」。 最近出公差到台北，會留意搭捷運的人群中，常有人穿著「花帕」黑白相間的格子樣式的襯衫或是洋裝，有時喜歡看日劇、韓劇的我，居然常在劇中觀察到，男、女主角分別會出現著「花帕」黑白格子設計的衣衫，引起我很大的興趣，是不是日本與韓國的生活文化，也有母親對女兒深深的疼惜與祝福，藉由「花帕」 來傳遞。讀了有關傀儡戲演出的資料，原來結婚的時候演的「傀儡戲」，戲台上都會有一條花帕披在木板上，上面繡有萬字結，並且會縫上一個圓圓的鉛塊，演完戲之後，就送進新娘房。花帕的用途一方面是避邪，一方面是希望新娘子進門後能快快生出壯丁，壯丁快快長大，藉由戲劇來為新婚的人家祝福。在金門媽媽們都用揹巾來揹孩子，花帕用來遮蓋有防風作用，又有避邪的功能，保佑小嬰兒不受妖魔鬼怪的騷擾。 花帕，像是一條長長的橋，通過這一條橋，連結著爸媽對女兒的祝福與疼愛，對小小的下一代多少的牽掛？那些過往的日子，於是變得明亮而溫暖，「花帕」護佑了一代又一代的平安與成長，「花帕」在每一個家庭中，扮演了重要的「關鍵性」角色，見證著孩子的天真、快樂、健康與平安。 從娘家到婆家，這一方小小的「花帕」，為我的生命注入了濃濃的愛與疼惜。

十字路口的圓環碉堡，筆直站立的持槍軍人、草綠掩網中挺立朝天的高射砲。一輛軍車，繞過圓環，進入一條筆直的水泥路，兩旁的金黃色高粱，像海波一般輕柔鼓蕩，提著小籃的或許是送飯菜上山給尪子的老婦，迎面走來。 電影剛開始的這一幕，便讓我眼淚流下。 這是兒時記憶中，最熟悉、最親切的一幅畫面。 那個年代，很樸素、很純粹、很美好，卻也很「失落」……   失落的年代   「軍中樂園」電影所設定的時代是60年代～70年代。當時的金門，處於軍管戰地戒嚴時期，入了夜，便實施宵禁，任何人車沒有通行證不得隨意通行，各家燈火，須得用黑布罩住不得露出一絲光亮，避免「共匪」偵察機發現。 對那時代裡的人來說，「共匪」是一切萬惡之源，哪怕只是撿拾起宣傳彈裡的文宣，跟著隨口讀出，也是軍法審判。 在電影中，海龍部隊魔鬼士官長老張對著地上爬行的新兵們說：「進了這個門，你們就當自己是條狗吧！ 事實上是，踏上戰時的金門島，人們便活得像條狗。吃的是有蟲的戰備米糧跟地瓜籤，住的是僥倖逃過砲火的殘屋敗瓦與陰暗潮濕的防空洞，單日雙日交替。 樸實善良的金門村民為了保衛台灣寶島，拋開了鋤犁與生計，拿起了槍彈，穿起了軍裝，編入民防隊，呼起了口號：「服從命令、遵守紀律、保密防奸、協助國軍、反攻大陸、實現主義」。全島軍民上下，隨時武裝精神準備抗敵，生活的一切準則，均奉行以下五大信念：「主義、領袖、國家、責任、榮譽」。 在偉大的反共復國大業之前，處處都是反攻堡壘、人人都是可犧牲的小我。入了夜，卸下了領袖教條與愛國教育之後，疲乏的身心只剩下「虛無」。 談到「虛無」，不能忘記電影中，小寶與妮妮在茶室頂樓相會的那個砲火交織卻美麗浪漫的夜晚。 那些畫面帶給我的那種「虛無」的感覺，是這樣的：夜裡找不到星光。有幾行火光，那就凝望火光吧。天空找不到敵機。有一團明月，那就射向明月吧。大軍不知歸向何處。遠方有一幅祖國河山，那就迎向祖國吧。即使心中明白，那不是，那不能。 美好的愛情與夢想，如同火光一般，短暫的絢麗之後，又歸於沈寂，把人送回到那個沈悶得令人窒息的戒嚴之島中。 「軍中樂園」，成了個人情慾、憤懣與愁苦的唯一出口。   身不由己的人   老張，一位十幾歲意外被「抓兵」而入了行伍的鐵漢，來到了軍中樂園的八號房內，遇到了貌似初戀情人的阿嬌，找回了遺落的愛情以及與思鄉的慰藉，浮木般的溫暖。 我試圖想像「抓兵」是怎麼一回事？一個望著家裡煙囪冒出炊煙，想著晚上俺娘煮啥給我吃的孩子，突如其來的被拉入了軍旅，帶著母親縫製的布鞋，悄無聲息地離了母親，一別一生。那該是怎樣的痛苦啊？ 詩人管管談起當年被「抓兵」的經歷，眼淚撲簌簌地直掉下。那天，瞎眼纏足的老媽媽跌跌爬爬的追過來，管管用力掙扎喊：「那是我母親，她不能走路，她眼睛看不見啊---」。游擊隊不放人，最後沒辦法，只好騙老媽媽說：「你放心，我給他們挑了東西就回家」。此後，便半生飄零，再沒回家。 「娘！俺想妳！」 這是那悲慘時代的孩子心中，共同的吶喊。 感謝豆導，感謝陳建斌老師，讓這句話，用最有張力的方式演繹出來。 民國建立之後，從軍閥混戰到興師北伐，從興師北伐到八年抗戰，再從八年抗戰到國共內戰，人民的血，沒一刻停止流動，天倫的淚，沒一刻乾涸。在那段悠久的歲月裡，人人都像浮萍一般，在大時代的亂流潮水裡，載浮載沉，隨波漂流。 華興問道：「為什麼人要當兵？為什麼我們沒有選擇？」這是那段失落的歲月中，隱藏在每人心中的疑問。 最後華興找到了另外一種悲壯而無奈的選擇，離開了那個局。但大部份人，沒能離開。   「軍中樂園」的侍應生，都是帶著苦衷來到這裡。她們身上都有不為人知的故事與哀痛。老一輩談起八三么侍應生，印象最深的是，她們總把指甲擦得很紅很紅…像血一樣的紅。 電影中嬌俏可人的阿嬌，用天真的微笑彌補她逝去的童真、用金錢首飾來填補她青春的空缺、用沈溺寵愛來化解她身為「妓女」的自卑。但她內心，恨極了父兄對他的蹧蹋、恨極了無可奈何的命運、恨極了淪落風塵的人生汙穢、更恨極了那些可鄙的男人們，包括癡情而善良的老張，在她身上的玩弄。 在軍中樂園的小小房間裡，她沒有其他出口，只能用謊言來報復命運的嘲弄、從哄騙來的金飾珠寶中找回存在感，然最終引火自焚，毀了自己，也毀了老張。 這是因時代而生，因時代而止的牢籠。 在禁錮年代給予的牢籠裡，每個人都身不由己。   掙脫牢籠   或者說，人人心中都有一座牢籠。 對於小寶而言，他的牢籠是「承諾」。妮妮所說，承諾(牢籠)是給自己的，不是為了誰。小寶給自己的承諾是「他要把第一次留給老婆」，這樣的承諾在現代大部份年輕人眼中看來很可笑，但對於那年代老實、安分的小寶來說，這樣的承諾像婚戒一般「神聖」（雖然最後還是破了戒ＸＤ）。 小寶與妮妮之間純純的愛情，在手銬枷鎖之間滋生，在牢籠之中滋長，在吉他上，緊靠的呼吸之間，悄悄蔓延。卻被突然驚醒的未可知的過去與未來，掩蓋悶熄住兩人之間的一些可能。沉悶的，令人窒息。 於是，在一個萬籟俱寂的夜晚，妮妮牽著小寶的手，溜進隱蔽的地下隧道，闖入夜色中搖曳的高粱田，在蒼茫黑夜的萬點繁星及熒熒螢火間，奔跑著享受自由的風。雙手緊握不戴手銬，滿心期待不泛猜疑。 到盡頭，卻發現曇花已謝。巧妙的手法，預告兩人最後的結果，逝去的美好，一旦錯過，便是錯過。 空蕩蕩的房裡，只留下三樣物事： 吉他象徵各自曾經的晦澀青春。 萬花筒隱藏了兩人共同的美好歲月。 手錶取代了手銬，從此牽絆兩人一生。   對於老張而言，困住他的牢籠不是那片「只有鳥跟子彈能飛過的海峽」，而是「軍法」。在海岸邊，小寶私下說要幫他把信件遞給思念的母親，老張攬住小寶後頸厲聲竊喊：「抓到軍法！抓到軍法！」。 如果不是因為軍法，他早可捎個口信給不知生死的母親，表達心中的歉疚：「二十年未盡的孝道，不知何時能還」，早在潛入廈門戲院後，便可一走了之回歸家鄉，好過返回島上當個國軍英雄。 這軍法，他維護了一輩子，守護了一輩子，就像在八號房門口維護阿嬌、守護愛情一般，勢如猛虎、拚盡全力。然而，這軍法，最終吞噬了他；這愛情，最終毀滅了他。 老張，是大時代裡徹頭徹尾被犧牲者的縮影。   結語   電影散場後，我坐在椅上沈思良久。 我想要好好地感謝豆導，如此用心地拍出這樣細膩有質感的好電影。我更想好好地感謝豆導，願意這樣細膩地去聽一個年代的聲音，去了解一塊小小土地上的故事。 電影拍攝期間的紛紛擾擾，相形之下，都無關緊要了。 我誠摯希望有更多的人，特別是我們這一輩未經風霜戰火的年輕人，進入電影院好好地、認真地觀看這部電影。 藉由這部電影，喚醒更多人花更多時間去了解那些年代裡的苦難，去知道現在的一切得來不易，進而懂得去珍惜、去理解、去尊重那些不同時代裡的觀念與信仰。   有什麼電影沒拍到的？   金門人的血   為了拍攝這部電影，劇組特地還原了金門多處地方舊時場景。其中電影有一幕，帶出了用於拍攝軍中樂園所在地的陳清吉洋樓牆上斑駁的十六個字：「獨立作戰」、「自力更生」、「堅持到底」、「死裡求生」。這就是戰時金門的處境，字字血淚。 在「烽火之月」一文中，是這樣描述砲擊後的場景的：「官兵忙著搶救傷患、修護陣地；老嫗伴著冰冷的家人、坍塌的家園呼天搶地。所見所及，已是一片廢墟，空氣中混著血腥與煙硝的氣息，走不了幾步，就會被雜陳的屍體絆倒，再爬起時，已是渾身黏稠的血跡。」 如果電影中可以再多呈現一些砲擊歲月的殘酷以及戰地時期的生活描寫，讓大家對於過去金門人的苦難有更多深入了解，那就最好了。   海龍部隊的淚   電影一開場，老張跟小寶在素以勇猛剽悍的海龍部隊中相處並相識。豆導非常有誠意，也體認到海龍部隊非比尋常，讓多名劇組人員接受一個月的艱苦蛙訓，因此拍攝出來的畫面，剛勁十足。 海龍部隊是一支歷史悠久的部隊，曾因戰功彪炳而大獲蔣公表揚。也曾深入敵岸執行任務遭遇敵人，寡不敵眾而沒能回來，成為溪邊忠烈祠內的英魂。 據說，曾有一次出任務，因撤離時行蹤暴露，導致全連全數陣亡，只剩一位士官長活著回來。 我們衷心期盼，豆導能夠再拍出一部氣勢恢宏、格局遼闊的大時代史詩巨片，把海龍部隊的鐵血與熱淚，呈現出來。   回眸一笑，曇花已謝了，好景不再，此情可待成追憶。

某位知名魔術師每當表演到精彩處常常會比出一個經典動作，然後說：「各位，現在是見證奇蹟的時候了！」令觀眾印象深刻。魔術師出奇入化的表演常常讓人嘆為觀止，但是我們知道那只是一種短暫的幻象，不是真實的，而海軍叔叔把獨特的愛與真摯的孝付諸實際行動，使大舅婆脫離雙腿中風的苦境、可以行走如昔，才是我見證過的真正奇蹟。 大舅婆長年從事農作，平日身體還算康健，數年前常常一早從山前提著自己種的瓜類農產，以及一些常見的葉類蔬菜到城區市場販賣，那些當令蔬菜都是自家生產吃不完的，當時大舅婆把賣菜當作一種健身的休閒活動。有一天清晨當她要下床時，突然發現自己的雙腿失去知覺、動彈不得、下不了床，海軍叔叔見狀趕緊帶她到醫院掛急診。等到出院爸媽去探視的時候，大舅婆還是無法接受現實，死命的用雙手用力敲擊自己的雙腿，悻悻的說：「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無緣無故無法走路。」連下地的自由都無法自主時，她只能無奈坐在床沿，心情非常沮喪，爸媽極力的勸慰她，希望她看開一點。 海軍叔叔是一位意志力相當堅毅的人。他每天起早貪黑、上班前下班後，把工作之餘的所有精力通通放在大舅婆復健這件事上。除了遵照醫生的囑付治療之外，他用自己獨創漸進式的經絡按摩，十分用心的幫助大舅婆復健。半年過去了，大舅婆的雙腿漸漸有了感覺，如同幼兒般開始慢慢學步，海軍叔叔扶著她亦步亦趨，細心的扶持、耐心的等候，終於等到大舅婆能夠自行邁出步伐的時刻。 海軍叔叔的真實名字我老是記不住，知道「海軍」是俗名，叫起來親切就上口習慣了。他是爸爸的表弟，在家排行老二，從小過繼給未曾娶親的二舅公，長大後在眾多兄弟姊妹中最得大舅婆的信任和依賴，遇到家裡農忙時候仰仗他的地方最多；雙親病痛時隨時服侍在側的也是他。 對於現實生活中常見的婆媳難處的習題，海軍叔叔有一套獨到的解題方案。處在兩片夾心餅乾之間，一片是摯愛的親娘，一片是寶貝的愛妻，他樂於夾在中間當那好滋味的甜餡，一直做好良言美語的溝通者。 海軍叔叔待人親切有禮、進退得體，尊重體恤長輩、善待疼惜晚輩。假日常常抽空到東沙家裡探望、關懷他的姑姑，也就是我的阿嬤，看看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他好學多才，又能吃苦耐勞，水電工的雜活、電器產品的維繕裝修、電視天線的架設通通難不倒他。也多虧有他，舉凡洗衣機的修理、冷氣的安裝、衛星電視節目的裝設，海軍叔叔總是貼心又及時的解決阿嬤的煩惱。最令人感佩的一件事至今我記憶猶新：平素患有糖尿病的阿嬤有一天沒控制好血糖，血糖突然降低暈厥在地，那時還沒請外勞看護，家人又正好不在身旁，危急時刻恰巧海軍叔叔來訪，成了阿嬤的救命恩人。 海軍叔叔溫柔敦厚，相當念舊情。他跟小舅舅曾經短暫共事過，雖然後來兩人各自從事不同的行業、不再交集，但是每年的春節過後，海軍叔叔都會到小舅舅家，跟小舅舅敘舊小酌一番，幫意志消沉的小舅舅加油打氣，希望他可以振作起來；也給三個表弟妹壓歲錢，對他們勉勵有加，海軍叔叔帶給他們的溫暖可比煦煦的春風，細水長流式的關懷鼓舞的力量最大。 又到了龍眼的產期，想到去年海軍叔叔送來又大又甜的龍眼，我特別想吃。海軍叔叔的為人就像他老家門前那棵枝葉茂盛的龍眼樹一般，有著串串結實纍纍的龍眼，飽滿多汁而令人齒頰留芳。

  從有印象開始，中和那間五層樓的公寓就是陪伴自己成長的地方。小小的坪數陽台外卻有一個擺放盆栽的庭園造景，它是開放式，人人都看得到，所以不算秘密花園。小時候黃豆很便宜，母親買來一大包用果汁機搾成豆漿，過濾後的豆渣成為另一種可利用的養分，我看見母親將它傾倒在盆栽裡。母親對「拈花惹草」向來興致勃勃，有時候她也會將雞蛋殼放置在盆栽，和豆渣在一起。蛋殼與豆渣因此散發出別有一番風味的藝術氣息。 一看到枝葉上花朵吸引而來的蝴蝶，就想起外婆家，想起外公與祖先耕作的那座山，大小不一的石頭，一顆一顆堆疊著，上面佈滿青苔，長了青苔的地方不能踩，小時候大人們總會叮嚀：「這種石頭像擦上了肥皂，滑溜得讓人踩不住，如果踩到就會跌倒而受傷。」我怕跌倒受傷也怕痛，不管晴天雨天，我一定小心翼翼避免走在青苔上。都市裡的花園是盆栽形成的，不是渾然天成讓它沒有長青苔的「優越」條件。當然它也許仍然會長青苔，只是因為環境不同阻礙了青苔的成長。只有一點點，我看見潮濕的地表及石頭縫，爬上苔痕。傍晚，斜陽伴著徐徐微風吹來，紛紛搖擺的枝葉活力十足，偶爾，還能看見青蛙的蹤影。這些青蛙不知道從哪裡來，也許對人類不信任吧，常常只聞其聲不見其影。 站在陽台上一眼望去，蝴蝶穿梭在搖擺的枝葉裡，逆風飛行，相互搭配著的身影彷彿跳著一曲芭蕾。下雨的時候隔著雨絲看綠葉，一場雨往往能把空氣刷低溫度，所以當它在涼空氣裡垂滴水珠，便容易感覺它的堅忍毅力，勇敢的抵擋別人不能承擔的寒冷。爺爺常常感動在這種氣象中，認為這棟公寓有良好的視野。他坐在圓圓的木頭椅子上，與大自然同在。 是父親與幾個手足一同買下這間小公寓，平均分攤房屋貸款。父親母親先搬進來在那個與鄰居一起擺放盆栽的花園裡種一株玉蘭，再從外公外婆的山中分株而來一些植物，這座花園才美輪美奐起來。我的伯伯奶奶還有幾位叔叔，都敵不過這棟建築物的魅力，使他們先後陸陸續續的搬進來。然後，父親的一個手足看中這房子隱密性，開始在房間裡徹夜不眠的打牌，歡迎每一個前來賭博的朋友。 我和弟弟高燒的那一晚，叔叔每局都拿好牌，贏了不少錢，讓朋友們哀鴻遍野，母親把弟弟抱在懷中，把我像背包似的掛在背後，支撐了一天一夜。叔叔的口袋裡飽滿裝著鈔票，卻不肯支持我們看醫師。 母親就是在那次學會了為母則強的精神。滂沱大雨的街道明亮著淒清的路燈，我與弟弟生病不舒服的哭聲，微弱在診所內。醫師和護士努力著，為了這兩條脆弱的生命。母親說他當時帶我們去找醫師說明來意，醫師只是笑容可掬用外省腔回答：「孩子治病比較重要，錢的事以後再說。」我們逐漸康復，身體也恢復活力。 叔叔的野心越來越大，賭金也變本加厲。人潮散去後，嬸嬸在旁邊用雙手輕輕地數著，紙鈔的聲音飄散開來，悅耳得讓人起一股無法自拔的感覺。叔叔坐在紫色床單彈簧床上，端著高腳杯咕嚕喝著昂貴的紅酒，不時偏過頭來看她，眼神裡全是笑。母親好言相勸，希望他們腳踏實地，別人也有家庭，可別害得人家破人亡。嬸嬸冷冷看她一眼轉頭對叔叔說：「給她一千元，塞她的嘴。」母親沒收他的錢，只是自此以後不再多話。 幸運之神並不是只眷顧一個人，叔叔開始輸錢，速度比贏錢要來得更快。那時堂妹已經出生了。嬸嬸為了尿布奶粉錢，瞪著一雙大大眼睛，張牙舞爪整天吵著離婚。叔叔為了補現金的缺口，索性放手一搏賭更大。他偷走房屋權狀去銀行抵押借款，把金錢賭在各式各樣的項目裡，什麼大家樂、六合彩，輸得血本無歸。這最後一張王牌用盡的同時，他除了失去金錢，也失去家人信任與婚姻關係。他與嬸嬸簽字離婚的季節，母親聽見他與祖母的對話：「孩子讓媽媽帶走吧，我沒辦法幫你照顧。」叔叔想爭取女兒的撫養權，但是抽不出身來養育。他被債主追債，三餐不繼，睡眠不足的聲音聽起來憔悴，母親不禁對他起了憐憫。因為他不像母親甘於平凡，曾經叱吒風雲的他，不可一世的過了很多年，一朝失去榮華富貴，無法像母親一樣聽天由命，只怕他內心的失落將勝過振作的精神。 只是，母親也沒有多餘的精神與金錢，幫他養育及照顧小孩。 母親在叔叔嬸嬸離婚之後收到了銀行的通知書。叔叔將房子抵押之後無力清償所借貸的金額，於是銀行寄來了通知書，說明再不償還本金利息，房子將進行法拍。   一整個晚上，母親輾轉難眠，她擔心房子一旦被法拍，我們將流落街頭。父親不愛工作，家中已經三餐不繼，倘若連個擋風避雨的地方都失去，全家人該怎麼生活下去呢？母親即使日以繼夜做手工，收入仍然有限，微薄的數字起不了太大用處。 走到了陽台外的花園區，母親依依不捨的撫摸剛綻放的玉蘭，天空剛停止了一場雨水的喧嘩，清涼的空氣把玉蘭點綴得香郁郁，花上、葉上的水珠因陽光而燦亮。銀行寄來的通知書打算拍賣這間房，以免我們付不出款，影響了他們的權益。母親失了主意，她捨不得法拍，也繳不出錢來。每天晚上，一天的家事告個段落，她搬一把椅子，對著花園織她的手工品，手工品五彩繽紛閃爍著美，花園上方天空，月色與星光也閃爍著美，好像母親用肢體語言與花園在交換心事般地，「過一天算一天吧。」她看著外面，心裡這麼盤算。 有一天，父親與叔叔在客廳討論。叔叔指著花園，對父親說：「不管你把這些植物種得多漂亮，都無濟於事，房屋權狀根本不包括那片土地，頂多盆栽等拿去變賣換現，但是那也不值幾個錢。房子直接賣掉，別管那些盆栽了，度過眼前的難關比較重要啊！你為什麼不肯把房子賣掉呢？」 他們討論的聲音消失了，不久又從客廳傳出來，聲音非常急促。幾個陌生人忽然闖入家裡咆哮，那刺耳的分貝好像是對準我們的內耳直轟。大人們都從椅子上站起來，就好像摩拳擦掌準備迎敵。年幼的弟弟妹妹怕陌生人，忍不住嚎啕大哭，母親放下手工品，把我們幾個小孩摟在懷裡。…… 叔叔臉色比紙張還白，他語氣裡充滿恐懼：「好嚇人啊！如果這些彪形大漢帶刀帶槍，勢必會有衝突。趕快賣掉房子，讓所有負債一筆勾銷。」 這天晚上，雨後初晴的天空籠罩一層薄薄的煙霧。父親和母親在說話，花園的蛙鳴也用力的抽送深呼吸，那些聲音彷彿出席也在參與開會。父親煮了一壺咖啡，點燃一根香菸，用很輕的聲音說：「好吧，就賣吧，賣掉的錢還給銀行，至少還有剩餘的部分，總比被法拍一毛錢也拿不到的好。」 後來，我的印象模糊了，不記得父親什麼時候賣房買房，只記得是周六吧，母親忽然出現在教室外，她找了老師談話，談起搬家的事。我要轉學了。母親牽著我的手走出校門時，我留戀地回頭望了一眼，我曾經的母校。 偶爾我的夢魂仍會走回那棟五層樓的公寓，母親像往昔一樣，把蛋殼和豆渣拿來裝潢盆栽。蝴蝶飛過「苔痕上階綠」的磚瓦，蛙鳴響在「草色入簾青」的花園。我在夢裡微笑，頭上的天空悄悄，揮灑一道，虹彩的橋。

  去年九月中旬，果園裡的李樹開花了，讓我有些意外；殊不知，今年李花開得更早，八月下旬就開了，儘管因為提早開的花，結果的機率很低，然而，雪白色的李花，在枝葉依然茂盛、陽光強烈投射的桃樹陰影上綻放，如夜裡被點亮的一盞盞小燈，提醒著季節也陷入了人類不斷的追求文明下的漩渦中。 沒錯，不需懷疑，李花就是開在桃樹上，桃樹上的李枝，是我在兩年多前，從朋友那裡要來的，隨後，就嫁接到桃樹上，第二年就開花了，同樣都屬於薔薇科的落葉植物，很自然的就成了一家親，還不僅於此，桃樹上，另外又嫁接了櫻花、杏花等，這幾種同科作物，都在差不多時間開花，如果沒有受到季節不當的干擾，同時開花，真的會讓人驚嘆大自然的偉大，而我也從農業技術不斷的進步，找到了深度農耕生活的真正樂趣。 幾次颱風的肆虐，果園的多種作物，都像鬥敗的公雞般的垂頭喪氣，我多年的農耕經驗讓我深深的體會，生命會由最卑微的角落找出價值，果不其然，李花帶頭綻放，意氣用事的努力著，追趕季節遲滯的腳步，看見薔薇科作物花朵打扮如新嫁娘，就會忍不住的期待春天早日造訪。 去年初，果園又新進了桃接李品種，原本期待今年就會開花結果，殊不知，天算不如人算，嫁接李已經先行開花，桃接李卻是不露半點笑容，令人著急，不過，我還不死心，一心期待，因為，李花儘管受到季節亂序的影響，不會按時開花，但是只要年底之前開花，都算是正常的，因此，讓人有種期待的畫面在我腦海中。 李花很美，花團錦簇四個字，正好可以形容，它擁有吉野櫻花的英姿，但比櫻花平易近人，能在最艱困的環境中成長，即使只是無根寄接在桃樹的一支枝葉上，卻能突破桃樹的夾殺，跨越桃枝盡情的揮灑，桃枝有些膽怯的萎縮著身子，讓出原先將陽光獨佔的空間，躲在李枝的陰影下，甘心臣服。 其實，嫁接在桃樹上的，並不只有李子，還有櫻花、杏花等，但似乎都懾服於李花的強勢，兩年來，都只含苞不敢快樂的迎接季節的遞嬗，這也許是我當初判斷的錯誤吧！不過，既然是大自然的潛規則，每種作物都會在正確的位置上找到應扮演的角色，我們又何需過度的去擔心或是干涉？ 許多過去未曾在果園中出現的植物，最近幾年，因為天候的異常以及農業技術的干擾，紛紛爭相露頭，即使以人力清除，第二年又有新的植物出現，堅韌的生命力，戳破了人類的貪婪和軟弱的外表，這20多年來的農耕生涯，讓我真正的學習到了謙卑和勇敢面對現實，高聳入天的麻竹，再高還是得向老天爺低頭，中秋前成熟的文旦，全都成了松鼠家族冬眠前打牙祭的補品，面對它，未來的路更寬。 嫁接在桃樹上的李枝，因為生長茂盛，強悍的遮住了桃樹底下的陽光，只留下幾個光點，讓桃樹底下的植物喘氣，夏天雨水較足，爾偶還可以看見幾株不知名的雜草苟延殘喘，但立秋過後，連晨起的露水都讓李枝給擋在門外，桃樹底下見不到一根草，宛如一幅尚未上色的素描畫。 八月李花開，究竟是李樹對於大自然改變的一種自我警覺，還是人類在破壞了大自然的自然調節而不自知？但總是不太正常，也許這正是大自然給我們的一種警惕，人類比植物脆弱，科學也幫不了人類的這種宿命，但是只要人類覺醒，不再一味的追求文明，或許往後李花八月開，甚至於不分季節每天都能開花，這就是大自然回饋給人類的獎賞，不是嗎？

本來是候鳥的妳，多年後卻變成留鳥。妳不願離開。妳的生活在此處生根了。妳只想跟金門一起枯乾或者體驗繁華升起與將盡。妳哪裡都不想去。只有這座石島是妳的歸處，是妳的葬身地。妳花費幾十年光陰才由自己決定下來的家鄉。 現在金門的國家公園化化解了長久以來包裹此島的死亡氣息，使之變成優美的禽鳥觀賞勝地。吳叔走了以後，妳也跟著其他人去賞鳥。妳總是下意識地把自己投射在那些或許遠從西伯利亞萬里飛翔而來的候鳥上── 是啊，妳不也是一尾從驚驚惶惶到落地安然定居的留鳥嗎？ 眺看眼前大霧重重，心中覺得悲傷卻寧和。歸根究底，人活了一輩子，也就不過是要找一個適宜的埋身之所，不是嗎？妳已算是幸運的。妳早便囑咐好，死後和吳叔同穴。不需要那些過於喧囂的葬禮。愈是簡單愈是清淨愈好。妳這一生已有太多的噪音與狂亂，妳只想以樸質的形態離開。妳是嘗過動盪滋味的人啊。妳只想要回家，靜靜地腐朽。妳已多次拒絕孩子們想要接妳到臺灣本島同住的請求。妳只需要生活在這裡。許多年以後，妳總算明白圓滿不在遠方，而是在這裡。 室外，霧裡，極靜中有禽鳥疾速掠過──疑似是妳最喜歡的蒼鷺。妳並沒有看得那麼清楚。但眼底自然地佔據著牠黑羽白腹的雄姿。奇怪的是，平常無霧的日子，妳且未必能夠這樣清晰地浮現蒼鷺的模樣。卻在此日此時，妳乏味的腦子何等鮮豔簡直是影像爆炸一般跳出起牠高速飛行俐落與強烈的影像。牠是不是打算通知一些什麼？妳感覺到某種奇妙的興致。蒼鷺是某個神祇派遣來的使者嗎？牠要帶來什麼？抑或者牠要帶走什麼？想著想著啊，妳竟有些倦了。 妳知曉妳的生活在此島。沒有什麼他方。金門已是妳的宿命，妳的最後棲居。妳老了，已經夠老了，老得只知道人類從來沒有解決過問題。人類只會循環式的製造更多、更大的淪滅。妳只希望自己的骨肉血親再也不用遭遇那些悽慘如刀鋒剁碎過的宿命，只希望每一隻候鳥都能夠遇見各自的歸宿，無論是天空或者是一座島。妳是卑微的生命。從來不曾巨大。最後，妳也只想保留剩餘的這一半。由於吳叔一世的照看倖存下來的生命這一半。還曾經宛如花瓣綻裂盛開過的一半。妳只希望殘存下來的一半有始有終。清清醒醒地迎接死神輕柔而多情的覆蓋。 恍若殷殷切切地愛慕著此島的霧好像還沒有消散的意思。但妳業已漸漸看累了。不過如此。不外如是。妳靜靜的，閉上曾經承載過世界一部份命運的雙眼。慢極、慢極了的垂下頭。妳已經準備好進入盡頭的美麗。是時候該回去。 而大霧繼續包覆金門，深情瞅看島上有個美麗生命正待悄悄靜靜的解散…… （本文係第11屆浯島文學獎小說獎三獎） （下）

妳定定地凝視窗外。霧鎖金門。大量大量的灰白的謎團，將這座以鋼鐵之姿降生的島嶼全面性納入茫茫煙氣。此時。妳彷彿便活在巨霧怪物內部迂迴得異樣豐饒的腸胃，正在等候被消解。於是妳心中有個部位遂悄悄靜靜的融化…… 老了。滄桑衰老以無疑的速率席捲了妳。妳已經老了。八十九歲。死亡幾乎就要以最親切的容貌與妳切膚相近。它就埋伏在眼前的白霧之中。但妳並不感覺到威脅。妳的心思反覆地沿著複雜路徑認識著它，遂使得它愈來愈輕盈。 望著海洋。面對愈來愈開放的彼岸，妳的心同樣也不再有什麼特別的悸動。那一場毀天滅地的變化使得中國從此拆分成兩種定義。妳的心臟幾十年前也已經被大時代切割成兩邊。一邊關於舊鄉愁。另一邊是新的生活。某個部分的妳其實早已在那一邊死去。活在這一邊的妳，只剩下一半。妳死的那一半。以及，妳活下來的這一半。和整個中國的歷史一樣，妳的兩大爿胥已分道揚鑣。要再相合起來，業已不可能的了。 只擁有一半的人生究竟是什麼滋味，現在的孩子大概不會懂吧？但其實也無所謂。如今，妳不過是個滄桑老婦。即使長過一些知識、讀過一些文學，對後來的人來說也不見得有多大的意義，更何況是那些太過遙遠的傷痛經驗。 多年以前，妳一個人逃難來到這座鋼鐵之島。在天候嚴苛的、缺少資源的、多風又多霧的金門，生活是刻苦的。那時節，確實是什麼都沒有哇。一切都得靠自己墾地與開鑿。哪裡像是今時今日儼然是新福地的金門，家家戶戶都因為酒廠的獲利盈餘而得到餽贈，一筆不小收入，就連跨海來讀大學的，不但有小筆電拿，還月月能領到一定的生活補助。說起來都要覺得不可思議，誰能夠設想到有一日金門也能擺脫匱乏，變為如此這般的豐饒之島呢？ 後來。妳嫁給一直喊著吳叔的男人。他成為妳的丈夫。婚後，妳還是喊他吳叔。他是妳父母的好友。大變發生時，沒有船票的父母死託活請務必要吳叔帶妳離開。十二歲的妳哀嚎淚泣不已，說妳不想和父母分開。但他們不許。他們嚴令要妳聽話，要妳好好跟著吳叔。他們保證會來找妳。他們保證。但幾十年過去，他們終究是違背了諾言。兩岸互通後，妳和吳叔回鄉祭拜。妳只能下這樣子的結論：至少他們沒有受文化大革命將人性尊嚴溫柔與善良完全拆解掉僅止餘下終極一樣的邪惡的荼害。至少他們沒有受更多苦。至少他們已經安息。妳安慰自己。 沉默而堅毅的吳叔彼時已屆三十，大妳十四歲，放棄大學學業而選擇從軍，他有少見的儒俊氣息。在那年頭草木皆兵一概肉體派的金門上，臉色白淨、措辭文雅的吳叔，就像一頭鮮美秀美的鶴。同袍私下都喊他軍師。吳叔一直甘於擔任文書工作，當他的萬年士官長，無意於晉升。閒暇時，幫人抄錄家書，或者寫寫只託風月、不痛不癢的文章。但其實，妳曉得吳叔滿腹有料。可惜時代不能讓他自由發聲書寫。他相當清楚恐怖就潛伏在身邊。到處都是偵察與窺視，只要稍一不慎，人生就會毀滅。在妳看來，吳叔可以說是憑藉近乎堅忍的態度，默默無聲地禪坐了一整個時代。 而妳還記得，為了隱匿行蹤，你們坐的船艦從上海離開時，還刻意北上再往南。曲折的海上行進。那些日子讓妳吃足苦頭，頭昏目眩又噁心嘔吐，無與倫比的受難體驗，加上慌亂逃離，又沒有父母在身邊，妳乃大病一場。是吳叔一路照料著。他把妳當妹妹一樣悉心護理。若不是吳叔，妳雙腳根本沒有機會踩實花岡岩陸地。到了金門，吳叔將妳安排在一處民宅，請託本地家庭照應，暗地裡盡可能給那戶人家方便和較高的採購金額。戰時的補給困難啊。島上也屢有軍搶民食的消息。但有吳叔竭盡所能的關照，妳最多不過就是餓個幾頓而已。不似其他人悽慘。 平常吳叔都待在軍營中，但一有機會便會來探妳。他不但教妳認字，還把某些秘密思想與妳分享。那時妳並不懂他的痛苦。他目擊太多權力結構下的冤魂。他的愛國信念早就如亡羊一般跑得老遠老遠。為了保全性命，他只能隱忍。面對所謂大時代人命那等輕賤輕浮的狀態，吳叔的心也壞掉了大半。你們都知曉世界和所謂的正義都是殘暴的。一旦戰爭啟動，死的通常都是無辜被牽扯的百姓。或許這確實是人類與文明的共業。唯你們既然活在這個系統，它的成敗自自然然都要反應在身上。吳叔相當清楚他們只能選一邊站，等著被滅亡，或者渴盼另一邊的滅亡。對於人間狂亂的風景啊，他又困惑又備受煎熬…… 吳叔幾年前也走了。剩妳一個人。哪兒都不去。此處是妳的永恆。吳叔和妳在島上渡過幾十載的悠悠歲月，從匱乏到現今一切不再相同。這會兒非常非常飽滿。唯妳沒有放任體內貪婪巨大化，因而已是足夠了。雖然交通方面還是容易因為天候進入全面鎖斷的情況，但生活已經是發達而便利，7-11都已設店，甚且連碉堡也莫名其妙變成藝術節的場所── 反倒是從戰地到觀光產業的高速進展，有時候真的嚇壞妳了。這裡的一大部分好像正熱烈地在陌生化。原本跟妳有關的一切都因為旅客的緣故而走樣變形。妳由衷地懷疑這真的是好事嗎？　   然世界的速度好像從來都不是妳能掌握的。妳所擁有的就只是珍貴的記憶。那些苦難，八二三砲戰乃至戒嚴時期，都仍然有過靜好且溫柔的日子。妳和吳叔彼此的牽掛就是最美的天氣。無論身處什麼危難都沒放開心中的手。你們緊握。 妳跟了吳叔從來沒有後悔。你們生了兩男一女。孩子們現今都在台灣本島，也都已成家了。對了，小兒子最近考慮要到大陸發展。現在兩岸的優劣立場徹底翻轉過來。活在經濟迷信至上的當代，妳認為子女過得更是艱苦，經驗不斷壓縮的生活樣貌─這是另一種戰爭。不見血，但吃人吃得更嚴重。幸福的生活好像總是變換著各種面目一再地逃離人類。想起來真可悲，妳和吳叔努力一世，就為了不要讓孩子和你們一樣被體制與時代操控。但你們卻還是把兒女們送進另一座持續發達起來的地獄，反倒不如留在這座島的無欲寧靜啊。 窗外霧氣翻騰，內容多變，每一種形狀與姿勢都挾帶奇異的況味…… 想念著死去多時的父母。同時也思慕離開的吳叔。他們都到了宇宙的另一端。而妳還在等待自己的性命終結，以便轉向另一種截然不同的視野。關於死亡的視野。妳的臍帶緊緊繫掛在已逝的親人那兒。妳是即將完全報廢的了。妳偶爾會感覺自己是最後一把金門鋼刀。最後一把。現在的鋼刀啊，皆不再是砲彈所鑄成。真正的鋒利與堅硬，或許早早便失傳。鋼鐵般的意志到了現在時光，應該老早已消亡了。只剩下妳的心還能懷抱住那樣子的強硬猛烈。不過，像妳這樣一個金門老婦，除了搬張椅子坐在窗口，看著各式流動風景，凝視又凝視，回憶復回憶，還能做什麼呢？　　妳的上一代在大陸，妳的下一代在台灣本島─而妳，妳只能死守這座島。 這座中間之島。 本來是侯鳥的妳，多年後卻變成留鳥。妳不願離開。妳的生活在此處生根了。妳只想跟金門一起枯乾或者體驗繁華升起與將盡。妳哪裡都不想去。只有這座石島是妳的歸處，是妳的葬身地。妳花費幾十年光陰才由自己決定下來的家鄉。 現在金門的國家公園化化解了長久以來包裹此島的死亡氣息，使之變成優美的禽鳥觀賞勝地。吳叔走了以後，妳也跟著其他人去賞鳥。妳總是下意識地把自己投射在那些或許遠從西伯利亞萬里飛翔而來的候鳥上── 是啊，妳不也是一尾從警警惶惶到落地安然定居的留鳥嗎？ 眺看眼前大霧重重，心中覺得悲傷卻寧和。歸根究底，人活了一輩子，也就不過是要找一個適宜的埋身之所，不是嗎？妳已算是幸運的。妳早便囑咐好，死後和吳叔同穴。不需要那些過於喧囂的葬禮。愈是簡單愈是清淨愈好。妳這一生已有太多的噪音與狂亂，妳只想以樸質的形態離開。妳是嘗過動盪滋味的人啊。妳只想要回家，靜靜地腐朽。妳已多次拒絕孩子們想要接妳到臺灣本島同住的請求。妳只需要生活在這裡。許多年以後，妳總算明白圓滿不在遠方，而是在這裡。 室外，霧裡，極靜中有禽鳥疾速掠過──疑似是妳最喜歡的蒼鷺。妳並沒有看得那麼清楚。但眼底自然地佔據著牠黑羽白腹的雄姿。奇怪的是，平常無霧的日子，妳且未必能夠這樣清晰地浮現蒼鷺的模樣。卻在此日此時，妳乏味的腦子何等鮮豔簡直是影像爆炸一般跳出起牠高速飛行俐落與強烈的影像。牠是不是打算通知一些什麼？妳感覺到某種奇妙的興致。蒼鷺是某個神祇派遣來的使者嗎？牠要帶來什麼？抑或者牠要帶走什麼？想著想著啊，妳竟有些倦了。 妳知曉妳的生活在此島。沒有什麼他方。金門已是妳的宿命，妳的最後棲居。妳老了，已經夠老了，老得只知道人類從來沒有解決過問題。人類只會循環式的製造更多、更大的淪滅。妳只希望自己的骨肉血親再也不用遭遇那些悽慘如刀鋒剁碎過的宿命，只希望每一隻候鳥都能夠遇見各自的歸宿，無論是天空或者是一座島。妳是卑微的生命。從來不曾巨大。最後，妳也只想保留剩餘的這一半。由於吳叔一世的照看倖存下來的生命這一半。還曾經宛如花瓣綻裂盛開過的一半。妳只希望殘存下來的一半有始有終。清清醒醒地迎接死神輕柔而多情的覆蓋。 恍若殷殷切切地愛慕著此島的霧好像還沒有消散的意思。但妳業已漸漸看累了。不過如此。不外如是。妳靜靜的，閉上曾經承載過世界一部份命運的雙眼。慢極、慢極了的垂下頭。妳已經準備好進入盡頭的美麗。是時候該回去。 而大霧繼續包覆金門，深情瞅看島上有個美麗生命正待悄悄靜靜的解散…… （本文係第11屆浯島文學獎小說獎三獎）

天氣高溫炎熱，每到正午便昏昏欲睡，遂養成天天小瞇習慣。某天睡眼矇矓中忽然聽到一陣陣的細微聲，斷斷續續似有若無，起初以為是鼠兄弟或什麼不速之客躲在角落，心中感覺噁噁的，連忙起身拿來掃帚將所有縫隙掃蕩一遍，未見任何蛛絲馬跡，顯然這聲音不是來自室內。 隔著幾天午后，仍然隱約聽到相同聲響，時而被車聲掩蓋，時而自行停歇，忽長忽短忽高忽低挑起我的好奇心；仔細聆聽欲找出確切答案，打定主意後睡意全消，於是豎起耳朵循聲找物。不是牆角不是門邊也非床底，再仔細推敲跟著聲音走訪。哦！原來聲音由窗縫傳出，熟齡公寓窗戶老舊經年緊閉，我小心輕輕推移，聲音越形清朗，有如情侶竊竊私語般的嘰啾，我悄然跨上窗檯，赫見數隻黑色鳥兒趴在離窗檯不遠處的數條電線上，或歪斜身驅或引頸交耳，或尾巴輕垂獨自沈思，錯落有致宛如在五線譜表上譜出『我的家庭真可愛，幸福美滿又安康….』好一幅甜蜜的親子全家福，身形小巧頭腳纖細佇坐一排，許是風和日麗全家出遊曬恩愛，畫面溫馨可愛極了。 趕緊搜出相機調出近距一一喀嚓入鏡；深怕鳥兒家族發覺有人偷窺，一飛而散從此不敢來此休憩。我更加小心翼翼摸索，幸好小黑黑很乖很配合，各展風姿任我多角取鏡。它們似乎也感受到我的友善，竟然集體提高音階大聲鳴唱、大方配合，似在跟我打招呼：「嗨！午安！妳好嗎？」我雖然不識妳們的芳名，但由衷的感謝妳們帶給我午後的驚喜，我趕忙親切回應：午安！妳們好，可愛的小黑黑家族，明天再來喔！

錯誤的，一組歷史密碼， 永遠醒著的三個數字； 和一座島，千萬無辜 的生命，糾結不清……   不清不楚的四十四天，無夜無日 密密麻麻的彈雨；叫823 它們要用乘的用加的用減的用除的？ 不清不楚！將每寸土地的每寸肌膚， 紋身，刺青 烙印撕裂兩岸億萬炎黃同胞的身心！   四十七萬多發的砲彈，魔鬼詛咒 一座寧靜的島，一夜之間瘋狂叫囂 蜂窩狀的疼痛； 仇恨窩囊的一頁戰史── 無辜犧牲的同胞，會遺忘嗎？ 健忘的後代子孫，會記得嗎？ 這組血淚組成的密碼，你解開了嗎？ 不吉不祥的一組數字 能拼出一組幸福的未來嗎？   我的淚， 我的汗， 永遠也關不住的，低頭懺悔； 在心中流淌……　　　　　 

飛機下降到南竿機場，映入眼簾的是個小機場，徐徐而來的海風，熱情的太陽，快步入境，馬祖我來了！ 馬祖道路蜿蜒起伏，車子一下上坡，一下下坡，地無三里平，平地難得，連江縣政府前的蔬菜園便顯珍貴。在南竿停留了一天半，送走了同行的其他人後，準備出發到北竿進行一個人的自助旅行，到了福澳碼頭，買了南北竿的來回船票，上了船，船直向北竿的白沙港駛去。 南竿騎機車下坡無法煞住車的經驗嚇到我了，聽說北竿的坡度起伏更勝南竿，到了北竿，便決定更改計畫，將騎機車旅遊，改坐公車旅遊。上了公車買了一日票，坐公車到了北竿旅客活動中心，依替代役指引的方向，往北海坑道走去。八點多，整個北海坑道除了我一人，再也沒有別人了，浪濤聲向耳邊襲來，彷彿下一刻，海水便會充滿整個坑道，氣勢磅礡。出了坑道，拾階而上，穿過營區，射口裡的沙灘美景一目了然，遙想當年阿兵哥駐守的心情，第一天覺得美，一個星期後可能無聊，一年後又剩些什麼呢？旅人把手機放入了射口，記錄下彼此共同看過的景色，繼續向上，經過了小水壩，景氣秀麗，不是說馬祖自來水來自海淡廠嗎？北竿居然還有小水庫，意外的驚喜。 續向前行，經過了漁港，進入了村莊向人詢問「碧山觀景」怎麼走？他們回說還蠻遠的，表示願意載我一程，並建議我去塘岐村，因為該村今天有淡菜品嚐活動。在上村下了車，沿碧山路向上爬，碧山高達297公尺，比太武山略高，上行的道路盡是上坡，與金門太武山不同的是，碧山居然沒有軍事管制，任何車輛都可以上山，身為北竿的最高峰，居然沒有被管制，實在難以想像！沿路沒有半個行人，半山腰有個公車站牌，到了最高點，就是「碧山觀景」，可欣賞到北竿東南方的景色，北竿機場跑道清楚可見，后澳村、塘岐村等村莊、獅嶼、大小坵等島嶼，就在眼前。碧山觀景旁營區有駐軍，無法再尋找其他眺望點看看北竿北方的景色，便罷了！秋老虎發威，熱極了，在大太陽底下，滿身大汗地順著碧山步道下到塘岐。 一到塘岐馬上就到7-11補給去了，7-11真是旅人的好朋友，休息一會兒，稍稍褪去汗水，就想吃馬祖當地人推薦的冰品，找到了協和，想品嚐「地瓜豆奶」，不巧的是店內沒人，無緣嚐到這特色冰品。轉眼11點多了，便到龍和吃朋友推薦的「紅糟炒飯」。塘岐本身是北竿鄉公所所在地，是北竿當地最繁榮的地方，在我眼中，它本身不是個景點，卻是個適合吃飯補給的中繼站，可以買特產，可以吃飯，可以租車。另外，北竿機場就在塘岐轉角處，回台北很方便。 11點40分了，還有許多地方沒逛，攤開公車時刻表，才發現原來11點20分過後就沒公車了，下午1點多才會再發車，如果要搭12點30分的船回南竿，就一定要搭計程車了，時間有限只能再去一個景點，其他的景點可以不去，但行前就規劃要去芹壁，如果到了北竿，卻沒去芹壁，一定會後悔，當下決定最後一個景點--芹壁。依早上的經驗顯示，北竿路上沒什麼計程車，詢問龍和的服務生表示，要電話叫車，塘岐到芹壁的車資100到150元不等，他們提供了我一支電話號碼，談妥了車資，便到芹壁去了，一下車，依山而建的芹壁，映入眼簾，每一間都是石牆、木窗、石頭壓瓦的閩東建築，搭配著碧海、藍天、小島，每一角度都美極了。 芹壁，民宿、咖啡店就在馬祖傳統建築裡，一屋一世界，旅客可以在其中盡情享受馬祖風情，如果住在這裡的民宿，更能體會閩東風情吧！傳統建築的外牆，還留有軍事標語，一樣的軍事標語，因建築型式不同，形成與金門閩南建築不同的景觀。芹壁哪裡最美？猜想大概神明看的景色應該特別美，便爬到天后宮，由廟口往海的方向望去，但見兩小島的連成一線，又是一番不同的景緻。時間差不多了，準備到碼頭了，電話叫車後便到候車亭等車。候車亭內還有其他旅客，大概七至八人，約二個團體，依其言行判斷也是自助旅行，正等著計程車呢！他們的下一個目的地便是塘岐，我的來處是他們的去處！  回到了南竿的福澳碼頭，又發現了一樣的問題，中午沒公車，原本與旅館約好一點回到旅館，再由旅館送到機場，眼看要失約了，於是打電話，拜託旅館可不可以載著行李到福澳碼頭接我，送我到機場，旅館願意，真是太感謝了！旅行中，就是靠這些友善的服務及友善的人，串起旅客與旅遊地的情感。 回首這一趟金門到馬祖，離島到離島的旅遊，或許多了些距離，多了些不便，也或許因此，多了些過程，就多了些體悟！未來還會以公車、走路、外加計程車的方式旅遊嗎？或許會，或許不會，自助旅行，計畫永遠趕不上變化，旅程會怎麼變化，沒人說得準。

前些時日，閉關勤寫第三本京都之書的妻子郁雯，在子夜暫歇休筆時刻，小酌且看多年前的名片：《遠離非洲》。黃色的雙翼螺旋槳飛機輕盈翱翔在大草原無邊的藍天之間，遷徙的野牛群、湖畔的火鶴，以及傘蓋般巨樹。 忽然，我想到了一個名字：洪玉芬。 是啊，洪玉芬。長年商旅於非洲的文學眷戀者，現實裡的主業，是沉定、成功的貿易商人；在我的認知裡，其實一點都不突兀。出身歷史學系，原鄉遠在中國邊陲廈門島數里外的烈嶼（小金門），台灣到非洲的商務飛行，應該少人能及的特異經驗……。 子夜小酌，靜靜看著非洲大地的廣袤自然，我想到，洪玉芬此刻是否在飛過日與夜接壤的換日線，也在一架長程客機裡，小酌或沉睡……非洲，一時之間，因為她並不遙遠。 這是洪玉芬的第二本散文集。拜讀年前她寄來的作品數帖，比起她的第一本書文學性多了，前書自傳色彩偏重，諸如原鄉童年紀事，台灣求學及進入商界的自白……想是她主編了以金門為題的合集：《島嶼食事》（聯合文學出版）之後，文學的信念逐漸在她奔波的長程飛行中成為一種惦記；洪玉芬本就有一隻好筆，無關於歷史學系出身的研習，而是原鄉烈嶼本就是最靜美的小島，經歷過八二三炮戰，軍事管制的戒嚴年代，但她文學的心何等自由。 飛行的翅膀，文字的羽翼，半生奔波的跨國商務，自然擴展這慧黠女子的心靈巧思；非洲的壯闊、中東的伊斯蘭之美相對歐美西方文明的映照，這本新書的令人驚豔，自在其中。 現實裡的貿易商人，理想中的文學之女。洪玉芬精巧的文字之值得敬佩在於她自然、自在且自得的由衷真情與實意；性格是如此的篤實而寬厚，沉定而毫不造作。文學，尤其是以散文敘述，娓娓道來，令讀者如沐春風，如身臨現場；她的感情與懇切如老友雨夜小酌、傾談內裡心事，因之這是一本誠實之書。 欣羨這猶如千手觀音的穩健、果敢的女子，如此風雲際會的由於貿易商旅，天涯海角行過，不是走馬看花而是貼近親炙異文化，那般的深邃體驗與了解，正是在理想的文學宿願中，得以下筆一片凡花開遍，沉定且壯麗。 飛行的文字，洪玉芬的好筆。 遙敬一盃酒。也許您和我一樣，讀到這本新書的子夜，當會油然想起：作家與貿易商合體的洪玉芬，此時在逐漸拂曉的印度洋上空三萬呎的長程航機上吧？遙敬一盃酒，平安。  (本文係將出版的新書《雜貨商的兒女──洪玉芬》之推薦序之一)

卷五 時間：二○四○年十二月一日 地點：火星太空站 人物：奧米加號宇航員萬大明（胖達）、史密斯、路加，火星太空站常駐人員湯姆斯、山本、卡拉達等奧米加號和環繞火星的太空站完成對接，三位宇航員進入太空站，受到太空站上的常駐站務人員熱烈歡迎。他們已是舉世聞名的英雄，站務人員像追星族似的爭著一睹英姿。一行人進入太空站的簡報艙，站長湯姆斯介紹站務人員山本、卡拉達和四位工程人員和他們認識。湯姆斯是德國人，山本是日本人，卡拉達是印度人，四位工程人員也來自不同國家，大家都能說一口流利的英語，雖不標準，卻能達意。 阿爾法宇航公司利用機器人在火星上開採鑽石，太空站用來接駁鑽石和維修開礦設備。常駐人員每年換一次班。從地球上來的太空船，將換班人員載到站上，將值完班的人員及一年中所採到的鑽石運回地球。也就是說，除了換班，平時不會有太空船造訪。 奧米加號三位宇航員到訪，讓太空船上的三位常駐人員興奮不已。湯姆斯站長簡報時說，前往木星的補給品早已準備好了，由站上的機器人負責搬上奧米加號，大約兩天就可以運補完畢。站長又說，工程人員要利用這段時間檢修奧米加號的軟硬體，為時約兩三天。也就是說，大約十二月五日，他們就可以和太空站分離。湯姆斯站長還說，國際人權組織等著三位宇航員表態：是前往木星，還是返回地球，必須親口在視訊上說個明白。 「什麼時候？」奧米加號船長萬大明問。 「只要事先聯絡好，就可以連上視訊。」 「那麼請幫我們聯絡，」萬大明說：「到時我希望能看到我母親，史密斯和路加希望能看到他們的女友。」 史密斯和路加連連點頭，可見三位宇航員事先已商量過了。 火星太空站和地球的通訊暢行無阻。不像奧米加號，公司為減低能源消耗，和免於三位宇航員受到親朋好友干擾，只有到達木衛一時，通訊設施才會自動開啟。在這之前，除了主控電腦隨時將動向回報公司，他們和公司之間幾乎沒有聯絡。 湯姆斯站長招待三位宇航員吃了一頓太空餐，仍是無滋無味的濃縮食物，不過每人有一杯啤酒，這是奧米加號上沒有的。三位宇航員三口作兩口的喝完啤酒，才慢條斯理地吃著濃縮食物。飯後湯姆斯壓低了聲音，以探詢的口氣問萬大明：「你們決定了嗎？是去木星，還是回地球？」 萬大明沒做正面回答，只淡淡地說：「連上視訊，再公開說明吧。」 卷六 二○四○年十二月七日，世界各大媒體的頭條新聞，都是奧米加號。以紐約時報為例，標題是：「操控失誤，奧米加號奔向木星」，報頭如下： 本報訊。本月三日，奧米加號的三位宇航員以視訊對全世界說明，他們的英雄夢已醒，決定返回地球，娶妻生子，過常人的生活。隨即開放媒體訪談，三人縷述自己的心路歷程，詳情各大媒體已詳加報導。不意今日阿爾法宇航公司發佈消息，奧米加號與火星太空站分離後，因宇航員操控失誤，奧米加號已被火星的引力甩往木星。專家表示，奧米加號雖有動力引擎，但只能用來微調方位，不能使太空船回頭。操控失誤的原因，阿爾法宇航公司正積極調查中。 （下）

今夜，我們在這個路口走失。你往左、我往右的逐漸被人群衝散。在這個迷濛的雨天，街上的人無不撐起了雨傘，甚至是以一種十萬火急、火燒屁股般的速度衝進便利商店。傘下的人，不論孤單行影或雙雙對對，都透露出不同的訊息。不管捷運、公車上都更是比平常擁擠，下班時段吧！加班，對上班族來說不陌生，但是在這連續下了一整個星期的雨，總覺得有些沉悶，來來往往穿梭不息的車輛，小黃今天生意特別好，不過這些車輛濺起來的水花，對用路人來說真的不太友善。 在這路口的某間便利商店，某個角落，習慣的點一杯咖啡，看著窗外，這人來人往的人群中，究竟會發生什麼事呢？突然覺得自己是在喝著「等一個人的咖啡」，或許每個人的生命中都在等著一個命中注定的人吧！這路口，有著我們熟悉的街道、熟悉的角落、熟悉的公園、還有公園裡熱情且八卦的婆婆媽媽們以及默默聽著大家談論的勤快店員。就像是一場人生的生命旅程，來來往往總有起有落，不用覺得奇怪，畢竟有人進來就有人出去，畢竟這個世界，不是想像中的小，也不是想像中的大，或許下下下個路口我們又會見面。 最後一口咖啡，總覺得有點苦，丟進垃圾桶，走進這雨中，經過這路口，拐個彎，我，融入這夜色………

卷一 時間：二○四○年三月一日 地點：奧米加號太空船 人物：宇航員萬大明（胖達）、史密斯、路加 「史密斯，你在看地球嗎？如果回到地球，想做的第一件事是什麼？」 發話的是位中國籍宇航員，名叫萬大明，洋名「胖達」，年約二十七、八歲，健朗英挺，雙眼炯炯有神，是此次太空行動的船長。 宇航員史密斯正貼著視窗，從漆黑的星空中，觀望著小如鈕扣、泛著藍光的地球。他轉過頭來，以標準的美東腔英語對船長說： 「我嘛，我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帶女友到紐約新洋基球場，看一場大聯盟職棒大賽，然後回去做愛。」 史密斯是美國人，年約二十五、六，有一頭卷髮，臉上滿是雀斑，看起來帶點稚氣。 法國籍的宇航員路加也加入談話，以法國腔的英語說：「我最想做的，是到巴黎紅磨坊看一場歌舞秀，然後帶著女朋友回家睡上三天三夜。」 路加的年紀和史密斯相近，面貌俊秀，略帶藝術家氣息，說著望向萬大明：「胖達，你呢？」 船長萬大明嘆口氣，幽幽地說：「我最想做的，是回家看我母親。」他停了一會兒，繼續說：「你們知道嗎？我媽知道我參加這次行動，差點瘋了。她一再哭著問我，為什麼要去送死？」 史密斯聳聳肩，做個鬼臉：「我媽是看了電視新聞才知道的，那時我已住進太空中心，準備起程了。倒是女友知道我參加這次行動，哭倒在我懷裡，我不忍地吻著她說：『距離起程還有段時間，讓我們有個孩子吧！』想不到女友立即翻臉，瞪大了眼睛說：『有個孩子！要我以後怎麼嫁人！你只想到自己，哪想過我，你太自私了！』說完衝出房門，獨自開著車走了。」 路加攤攤手：「我也差不多啊！女友痛罵我只想出名，不顧她死活，和我睡過最後一覺，就失去聯絡了。胖達，你不是也有女友嗎？她怎麼說？」 「我和她深談過，」萬大名說：「我告訴她，我想做個特殊的人，不願做個普通人。路加，你知道她怎麼說？」 「把你罵了一頓，是吧？」 「她倒沒罵我，」萬大明說：「她像獨白似的：『我最了解你了，你想轟轟烈烈，我想過的卻是平凡的幸福生活。不過，當你回不來時，我想，你會認同我的想法的。』」 卷二 二○三八年，世界各地的電波望遠鏡先後收到來自木衛一的奇異信號，中國、美國、俄國和歐盟各派出一艘無人太空船前往探測，但不知何故，一旦進入木衛一的軌道，立即杳無音訊。聯合國覺得有深究的必要，於是委託全球最大宇航公司--阿爾法宇航公司，派人前去探勘。 這時科幻小說中的「休眠」技術還沒成為事實，只能以藥物抑制代謝，減低食物的消耗量。饒是如此，仍需攜帶大量食物、飲水和氧氣。經過多次計算，不論怎麼節省空間，不論怎麼節省食物和飲水，所攜帶的食物、飲水和氧氣，至多供應一年。 西元二○四○年元月一日，阿爾法宇航公司的太空船奧米加號以全球推力最大的運載火箭發射升空。從發射到抵達火星，為時一年。奧米加號進入火星軌道，和公司的火星太空站對接，補給食物、飲水和氧氣後，再以火星的引力加速，飛往木星又要一年。換句話說，此行至少得耗時兩年，才能到達目的地--木衛一。當奧米加號進入木衛一軌道時，食物、飲水、氧氣已差不多用光，木星上空沒有太空站，得不到任何補給。所以任務完成後，宇航員將渴死、餓死，或窒息而死。此行有去無回，難怪代號為「神風任務」。 既然神風任務必死無疑，到哪裡找宇航員？事實上，阿爾法公司旗下的兩百多名宇航員，表示強烈意願的就有十位！經過幾次會議，最後遴選出三名年紀較輕、沒有家室之累的宇航員，成為神風任務的成員。 神風任務公佈後，人權組織立刻跳出來反對，他們不認為遴選出的三名宇航員出於自願，要求和他們個別約談。經過約談，證實三個人確實出於自願。人權組織又提出質疑：即便三位宇航員出於自願，派人前去送死也違背職業倫理。最後，阿爾法公司和人權組織達成協議：當太空船到達火星，他們可以利用火星的引力飛往木星，也可以利用火星的引力返回地球。是去是回，到時由三名宇航員自行決定，並將抉擇經過直播，傳回地球上的每個家庭。 卷三 時間：二○四○年六月一日 地點：奧米加號太空船 人物：宇航員萬大明（胖達）、史密斯、路加 奧米加號已起程六個月。長期服用代謝抑制劑，三位宇航員顯得較三個月前消瘦些。半年未曾理髮，萬大明把一頭黑髮綰在頭頂，紮了一個髻，像是古時的中國書生；史密斯讓波浪形的卷髮自然披散，像極了文藝復興時期的人物；路加將金髮紮成馬尾，像是巴黎的街頭藝術家。為了抑制性慾，濃縮食物中摻入長效雄性素抑制劑，因而鬍鬚變得稀疏，長得也慢，並沒顯得滿面于腮。史密斯不再經常俯在視窗上觀望地球，這時地球不再是顆藍色的球體，而是顆不起眼的行星。這天船長又談起三個月前的老問題：如果回到地球，第一件想做的是什麼？他說： 「我最想找一家高級的中國餐廳，帶著我母親，叫一桌酒席，痛痛快快的吃一頓 ……」 還沒待萬大明說完，史密斯就搶著說：「我嘛，當然要大吃一頓！每天兩餐的濃縮食物，他媽的，這哪是人過的日子！大吃一頓後，當然是去找女友了，即使她已有男友，我也有把握把她搶回來。」 「吃了那麼久的雄性素抑制劑，你還能幹什麼？」路加調侃地說：「史密斯，算了，我看至少要停藥幾個月，才能正常辦事，還是想點別的吧。」 「那麼，你呢？」史密斯問路加。 路加沉思一會兒，蹙著眉說：「我當然也想吃一頓法國菜，不過，我也想去問問讀大學時的哲學老師，我們的抉擇是不是過於浪漫？」 沒人接話，良久，良久，船長萬大明才說：「要是哥倫布不過於浪漫，他會航向未知，發現新大陸嗎？」 史密斯附和道：「是啊，要是不過於浪漫，怎會參加神風行動？人總會死，不過早死晚死，一百年後，現今活著的，將死得不剩幾個，我並不怕死。不過，……不過，我擔心的是，如果到了木衛一，什麼也沒發現……」 史密斯的話，引來可怕的沉寂。 卷四 時間：二○四○年九月一日 地點：奧米加號太空船 人物：宇航員萬大明（胖達）、史密斯、路加 三位宇航員顯得無精打采，枯坐在靠背椅上打盹，當船長萬大明問起老問題：如果回到地球，最想做的是什麼？史密斯和路加只略微張開眼望望，又閉上了。萬大明無意識的搖搖頭，也閉上眼，斜倚在椅子上，以中文低哼著〈易水歌〉，哼著哼著，因無人搭理，聲音愈來愈小，終至不可聽聞。 卷五 時間：二○四○年十二月一日 地點：火星太空站 人物：奧米加號宇航員萬大明（胖達）、史密斯、路加，火星太空站常駐人員湯姆斯、山本、卡拉達等奧米加號和環繞火星的太空站完成對接，三位宇航員進入太空站，受到太空站上的常駐站務人員熱烈歡迎。他們已是舉世聞名的英雄，站務人員像追星族似的爭著一睹英姿。一行人進入太空站的簡報艙，站長湯姆斯介紹站務人員山本、卡拉達和四位工程人員和他們認識。湯姆斯是德國人，山本是日本人，卡拉達是印度人，四位工程人員也來自不同國家，大家都能說一口流利的英語，雖不標準，卻能達意。 阿爾法宇航公司利用機器人在火星上開採鑽石，太空站用來接駁鑽石和維修開礦設備。常駐人員每年換一次班。從地球上來的太空船，將換班人員載到站上，將值完班的人員及一年中所採到的鑽石運回地球。也就是說，除了換班，平時不會有太空船造訪。 奧米加號三位宇航員到訪，讓太空船上的三位常駐人員興奮不已。湯姆斯站長簡報時說，前往木星的補給品早已準備好了，由站上的機器人負責搬上奧米加號，大約兩天就可以運補完畢。站長又說，工程人員要利用這段時間檢修奧米加號的軟硬體，為時約兩三天。也就是說，大約十二月五日，他們就可以和太空站分離。湯姆斯站長還說，國際人權組織等著三位宇航員表態：是前往木星，還是返回地球，必須親口在視訊上說個明白。 「什麼時候？」奧米加號船長萬大明問。 「只要事先聯絡好，就可以連上視訊。」 「那麼請幫我們聯絡，」萬大名說：「到時我希望能看到我母親，史密斯和路加希望能看到他們的女友。」 史密斯和路加連連點頭，可見三位宇航員事先已商量過了。 火星太空站和地球的通訊暢行無阻。不像奧米加號，公司為減低能源消耗，和免於三位宇航員受到親朋好友干擾，只有到達木衛一時，通訊設施才會自動開啟。在這之前，除了主控電腦隨時將動向回報公司，他們和公司之間幾乎沒有聯絡。 湯姆斯站長招待三位宇航員吃了一頓太空餐，仍是無滋無味的濃縮食物，不過每人有一杯啤酒，這是奧米加號上沒有的。三位宇航員三口作兩口的喝完啤酒，才慢條斯理地吃著濃縮食物。飯後湯姆斯壓低了聲音，以探詢的口氣問萬大明：「你們決定了嗎？是去木星，還是回地球？」 萬大明沒做正面回答，只淡淡地說：「連上視訊，再公開說明吧。」 卷六 二○四○年十二月七日，世界各大媒體的頭條新聞，都是奧米加號。以紐約時報為例，標題是：「操控失誤，奧米加號奔向木星」，報頭如下： 本報訊。本月三日，奧米加號的三位宇航員以視訊對全世界說明，他們的英雄夢已醒，決定返回地球，娶妻生子，過常人的生活。隨即開放媒體訪談，三人縷述自己的心路歷程，詳情各大媒體已詳加報導。不意今日阿爾法宇航公司發佈消息，奧米加號與火星太空站分離後，因宇航員操控失誤，奧米加號已被火星的引力甩往木星。專家表示，奧米加號雖有動力引擎，但只能用來微調方位，不能使太空船回頭。操控失誤的原因，阿爾法宇航公司正積極調查中。（下）

第一天 冰河期。裸裎腳趾刻上溢滿的月色 沿著水晶般的愛情試探。許諾的眉目 一滴純淨的血。源自種族索求  濕的身體。誰空撫這七弦琴的流放 您是歷史倖存者。彷彿世紀的不生不滅 化身滄海。一瞬。蘆花河岸都是時間的傾聽 第二天 築造一幢滿載時日的眼睛窟窿 張望鐘鼓和燈火，創世紀的血液沸騰 您抒情胴體有遼闊的慾望 在十二月。吟唱。透明而閃爍 像迫近的匕首。迎接十字架呵護的暗香 把冬季最後的一場雨淋在最美仰角的臉龐   第三天   您徒步遍地的白芒。抵達夜啼 像古戰場。羅馬或荒廢的城廓 心中閃亮一根燭火。問路 是誰兩袖清風拈花向晚。在銀河遠方 照鑑。一朵蒲公英的播墾繁衍 掠過蒼鷹的高度。像您的瞳眸深淵   第四天 凝視與張望。用來測量乾涸愛欲 如夢的階梯。我來到天光將息的末日 荒村。惡鬼。一切的緘默像雷鳴 狼煙吹火。生死交歡在神的旨意判決 搖籃裡的宇宙分分合合。晝夜開啟 這必然是生命的一場輪迴。流年更替   第五天 世界是因果律。時間和空間互消互長 我來到自身意識沼澤。領悟本質 並且細聽肉體顫動。蕩然空無 造物主把人和自然節奏賦予無象無法 我在一滴水聲聽到生命的啟動和告示 想像這是愛與死循入大滌的途徑   第六天 實體與虛體架構的演化。蠻荒再造 風雷雨針幽幽綻放。回聲。呼喚 字的音符。如青銅火鑄的語彙 我不懂的世界依然糾纏在二元論之間 鏗鏘返照。句與句一切將復歸其位 讓萬物欣榮。讓瞬變成永恆的表述   第七天 漫潤水靈的集體歷史是一頁裸霧見證 一行詩在雪橇上爬行。雕塑重量語彙 我們走進樹林。漫越一片葉子的叮嚀   聽文字母土締造的文明。接續原生脈絡 在回向人類創造秩序的初衷 天地和同。萬物生辰我看見生命轉化的能量   第八天 承接寬容和徹悟。世紀之美 我們重新在精神信仰找到托付 美麗與哀愁。洗滌無言的悲喜 以心的合掌手勢牽引返樸歸真 從蠻荒到文明。人類應消解存在的侵蝕感 包括愚昧。戰爭。或過於驕縱的奢華   第九天 回到允諾的子宮。生的潮汐 讓荒原勃發生機以及聖潔的匯流 我在詩歌的洞穴鑿上文化的承擔 迎接晨曦。在暗冷地底迴響真理 這是指引生命和生活的連接族群 我們回到土地的故鄉。道法自然。沉甸正義  

大家都喜歡擁有個快樂的好心情。 造就快樂成了一種信仰。快樂人生、快樂生活、快樂成長。 快樂代表陽光、代表正面。人人追求快樂，是因為快樂又代表著幸福，代表生存的趣味。 但一體總會有兩面，有正面就會有反面，有快樂的一面，就會有不快樂的一面。所以不快樂的一面就是負面、就是痛苦。 然而痛苦也賦予著意義與魅力。 聽梁山伯與祝英台，最喜歡哭音板，纏綿淒切，哀婉動人。而留在記憶裡常是傷心事，不是快樂事。基督最感人處，莫過於他被釘在十字架上和他的鮮血。 少了痛苦又怎麼會有反省與智慧的啟迪呢？其實人的種種美德和奮鬥史，都是從痛苦中培養出來的。 農夫在田裡辛苦耕耘、運動選手在田徑場上揮汗如雨練習、科學家在研究室絞盡腦汁從事發明，都證明人們很多時候都在與痛苦對戰。 就像在下一盤棋，每一步都將經過一番縝密苦思。 快樂十分短暫，它們靜待在苦苦奮鬥後贏得的結果。結果雖然甜蜜，但卻稍縱即逝，輾轉瞬間、僅留片刻。 人們總是不敢面對痛苦，卻將快樂當成是生活的旗幟，殊不知那是一個認識的錯誤。 要正視痛苦，勇敢承認生活周遭大部分痛苦的內容，將痛苦像蛋糕一樣，一塊塊地吞下肚，且要吞的愉快。 不是免強與矯情，因為痛苦確實有另番風味。 辣椒很辣、芥末很嗆、烈酒很烈、苦瓜很苦、臭豆腐很臭，那為什麼還是有人愛吃又愛喝？ 啞鈴很重，你偏要舉；衝浪危險，你偏要衝；革命有可能會犧牲生命，你卻非作不可；寫文章經常詞窮，又非寫不可…。難道我們就是這麼賤骨頭？ 是不是痛苦的終點就是快樂？ 的確，痛苦是快樂所必須付出的貨幣。 但快樂卻不是痛苦的真正目的。 即使是國王，億萬富翁，每天都還是得尋找新目標。重新作一輪痛苦的體驗。 其實痛苦就是一種生活。 仔細想想，痛苦也是種深層的快樂。 如來就曾說：「煩惱即菩提。」 任何的偉大與榮耀都是痛苦創造出來的。 因此，欣賞痛苦，擁抱痛苦，才是最徹底的勇敢。 正如同我寫過的一段話：「流下兩行淚，勝過十回笑。受苦要積極，受苦要認真。苦一時，不會苦一輩子。假若承受不了苦，幸福將隨之遠去。隨之迎來的，將是苦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