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日本的朋友遊鐮倉時，拍了不少紫陽花的照片，放在臉書上給大家欣賞。   啊！春、夏之間。看到色彩繽紛的紫陽花，就知道梅雨季節的關東，在公園或往神社的路邊，通常會開滿這種鮮豔，象徵希望的花朵。但它莖葉稍有毒性，日本人很少將它置於家中當插花用，在大自然中看此花盛開才有意味吧！   在台灣，紫陽花叫繡球花，也在春末到初夏盛開，但平地少見，非得到山上才比較見得到。一位藝術家朋友，以畫繡球花為主，還出版了畫冊呢！但她的《京都畫記》，自然也得穿梭於京都的自然風光中，才能品味到繡球花的璨然繽紛，但大自然中的繡球花，化成百號畫作，若放在室內或展場，則儼然如將大自然搬入生活之中！   在台北，也就只有陽明山舉辦「繡球花季」了。故即使在平日，亦吸引不少遊客前往觀賞，因少人能買得起大號畫作，故只能到大自然中欣賞為佳。我和老妻大概也每年三、四月上山賞花，即使特意選在平常日中午時分，冒著稍有熱意的春暖時刻去，看看人會不會少些，結果不怕暖熱的人還是很多。繡球花的確因平地少見，而吸引大家上山去賞花了。   在一處梯田裡，花農種的以紫綠、淺藍、淡紅色為主的繡球花，花開滿田園，的確壯觀，令人眼花撩亂的。花田又是層層相疊，山谷間，花香滿溢，蜜蜂群飛，比初春的海芋季或櫻花季，似乎添了許多眩目的色彩。   我站在高處的田埂往下望，左下方坐在梯田小徑下賞花的三位女士，穿的衣服，幾乎就是繡球花的三種顏色，怪不得淹沒在花海中，差點讓人不知前面有人在賞花拍景呢！   繡球花開映山谷，給陽明山帶來春末迎接初夏的熱情。

  起初我也疑惑，我的健身房不就該一群帥男靚女爭奇鬥艷的修羅場嗎？王盛弘〈天天鍛鍊〉就是這樣子描寫的－－我輩中人的健身像是生物演化中求偶本能。還記得在課堂上講述這篇散文時，隨口引申發揮，可能太過於放鬆而失去了警戒，脫口而出「其實我們啊－－」立即收住了口，底下的學生憋嘴忍俊，是我太敏感了嗎？那些或張望或閃爍的眼神，單單憑著一個「我們」就能區別出不屬於同一國的另一個龐大群眾，從而把自己圈養在圈圈之內。   那樣被看穿的赤裸，彷彿在交友軟體遇見認識的人一樣的害臊且彆扭。   不同於課室上的堂皇，不同於北健裡的明亮，軟體上闃黑鑲黃的格線，間隔出一列又一列的身家、編號及屬性。在那些奔波遠走四處講課的時日中，也曾經跳出一則又一則的紅色愛心，無暇點開或不知如何回應，只是任憑著數字跳動如同股市飆股的Ｋ線那樣亢奮攀爬。都是些蝦子啊，去頭就能吃。有一段時間流行了這樣戲謔的嘲諷。截頭去尾的身材照，各種角度擺設與濾鏡的調校，我們當真把自己當成了期貨投入了市場，波動上下，進場入場，有人是逢低抄底，有人是追高殺低，彷彿流連忘返的只是一種制約的反射。科學家說，每一個紅色點點，都刺激著我們的多巴胺瞬間分泌，使我們庸凡的軀殼得到了無以倫比的慰藉，彷彿自己很受歡迎。   約嗎？不了。   不約放什麼誘人的身材照？   我防衛性地重新屏障了近似自欺的理由，我要讓自己變得更好。一個更好的身體是不是就意味著更好的自己呢？卻來不及趕在對方封鎖之前送出訊息。無禮的質疑不甚難堪，卻讓我恍然大悟，原來那是真的。我指的是當年女性主義的課堂上，老師引介西蒙‧波娃的說辭－－當一個人更好地打理自己的身體時，並不會變成更好的自己，因為在一個龐大的體制之中，更好的身體就更好地捲入了整個體制將之物化的邏輯。   我的身體，就此銘刻了各種充滿情慾的曖昧挑逗，在無眠的暗晚勃發躍射。一個地方待著久了，沒見過面也有了幾分熟悉。只有我自己知道，上傳的照片是一張比一張陳舊，反正不要臉，只有身材的蝦子照追溯到健身之初的蜜月期，即刻爆滿了紅心，他們卻說：「你的身材愈來愈好了……」加上一個親吻的或是愛心的符號，「健身房裡很多人跟你搭訕吧？」   沒有。大清早的北健，只有一群認真運動的叔叔伯伯，他們訴說著如何與歲月對抗的無可奈何。據說過了三十歲，肌肉量將以每年0.5%-2%的速度消失。大伯大叔們只是在肌群奮進中，抵禦著無可避免的天天衰退。   十年過去，終究刪除所有的影像。我沒有變成郭富城或是彭于晏，也沒有一個愛我的女朋友或男朋友。原來愛與不愛不干這個色身肉體什麼底事，大凡立基於生物必然性的衝動者，就必然有力不從心的時候。   北健倒閉的事情，那其實是網路新聞的誤傳。經營權上廓清順便整理整理場地罷了，只是忽然的三級警戒，給了這樣的調整巧妙的保護色。辦理退費的時候看過暫停而空寂健身房，依舊點著明亮的白燈。在一個地方待久了，不說話也是熟悉的。各式器材即使沒人使用依舊有種回魂的躁動，十年如一日的早晨看著那些叔叔伯伯無論什麼年紀，如今一概反而老成了大哥。衰老顯然不是一種簡單的年紀或數學問題；好比設計再精密的交友軟體，也不可能按照資料核對就能縝密地天造地設，找到彼此契合的身心伴侶。臥推與硬舉，等到北健重啟，他們想必會持續奮進，我們也持續刺激更多的雄性內分泌。   啥物時陣欲娶某？   話題空白的時候，阿嬤望著天花板有著很空很空的眼神。本來以為衰老是一種拋擲，成長的動能早已鬱積了勢不可回的下墜。如今在病榻前才明白，真正的衰朽是一點希望都沒有。十年前剛進健身房，剛好是阿嬤中風倒下的時候。那時我還很常回家，跟著弟弟打理阿嬤的起居，陪著她一步一步在公園裡蹣跚歪斜地復健。我以為有一天阿嬤還能夠站起來。我以為自己的身材能夠精實強健。那時我想像不到阿嬤很老很老的模樣，那時的話題還沒有不存在的女朋友。   日子只是如常，我還在盼望，我們都還沒有天天衰退。 （下）

  智子坐在休息室裡，把最後幾口飯菜吃完；她預估還有15分鐘左右的休息時間。   炸豬排是教室助理到自助餐店幫忙買回。她只去過一兩次，油膩和不潔印象的菜餚托盤在不鏽鋼台上流蕩，頂著一頭捲髮歐巴桑的老闆娘，身上圍裙很久沒洗。她沒看出智子是日本人，先對智子說台語，然後才改成中文；智子通常對台灣人的回應是：「謝謝。」也不忘點頭微笑示意。   智子來台灣教日語，已經第12年。   相較其他日籍老師，智子的中文算是很好了，但對獨自到全聯之類的超市購物仍有點畏懼。結賬時，店員劈哩啪啦說出一大堆句子，彷彿音節和音節之間被塗上膠水。「請問有福利卡或PXPAY？需要買袋子嗎？發票存裡面還是印出來？現在報電話號碼不能累積點數了喔。」大部分問題她都選擇回答說：「謝謝。」可以同時表現認同、拒絕或無法理解。其實只要能讓她冷靜幾秒過後，便能聽懂店員說的內容，但後面還有長長排隊人龍，而戴口罩綁著馬尾的店員女孩看起來又是如此不悅……。   助理吃完中餐後隨即離開，留下的筆電正播放著從網路搜尋到的日本電視節目；這大概是智子少數能舒緩鄉愁的片刻。看著午間節目主持人討論國會議員選舉買票的事件時，突然從背後，牆的後方傳出咆哮似的句子：「電視關小聲一點！」之後這莫名的騷音便嘎然而止，聲幅卻彷彿還停在電鍋、櫥架、流理台的水漬上，讓咖啡杯抖個不停。   日語教室在台中，她和先生王君住在彰化。遠距交往7年，前年結婚，異國戀曲沒想像中甜美，多的是不同習慣和文化間的磨合。所幸王君總是逆來順受，過去一年智子為了上課方便在台中找了賃租處。   第一個所在是離教室步行10分的頂樓加蓋套房，隔音效果差馬桶又容易堵塞，碰上停水期間更是夢魘；第二間是巷弄裡老公寓三樓隔間套房，鄰近土地公廟日夜佛音梵唱無福消受；第三處是大馬路旁的華夏公寓三房一廳，有電梯隔音佳衛浴設備保養得當，除了房子太大容易顯得孤單，週間4天僅她1人獨處。每個住處，多的住上幾個月，也有不到兩個禮拜便決定退租。王君總是很有耐心馴服智子暴衝的決定和脾氣，彷彿上輩子他也曾被如此慣養。   櫻花盛開前原訂好機票返日參加小妹婚禮，疫情卻突然爆發，在登機前幾天緊急事態發布，至今不得不一直待在台灣。偶爾透過網路和獨居老父說上幾句，從鏡頭裡探望家中老貓，把新娘的美麗存成影片。 即便王君體察她的不安，卻無法把越裂越深的情緒撫平。   「怎麼了嗎？」用日語問話的是班主任張桑。張桑早就通過N1檢定，跟著教室的日籍老闆工作了十幾年，每天幾乎如影隨形，即便假日也能在教室看到張桑的身影。有些關係不好探聽也不便說破，相較於張桑，智子待在這工作更像是自己同胞的異鄉人。   智子若說聽到牆後有人罵她，是否表示自己收看的音量真的太大？而且她也困惑，究竟是不是自己聽錯？因此第一時間只回說：「大概是昨晚太熱，睡不好覺。」   智子臉上的笑容始終不曾褪下，有點僵硬地掛著。大概3秒左右，彼此都不曉得說些什麼。她聽見流理台龍頭滴下的水聲意外清晰。   還住在頂樓加蓋套房時，某個夜裡聽見隔壁樓友回房聲響。夜深時刻，聲音彷彿擁有穿透壓克力板的魔力，從看不見的縫隙飄進。她斷斷續續聽到樓友和誰正講著電話，曖昧和飄渺的中文讓智子難以理解意義。   樓友是個二十代的女孩，不短不長的頭髮，纖細身材和小巧臉蛋，若是好好打扮一定很受男生歡迎。智子每次看到她總是一臉疲憊，穿著紅白相間的制服在外送餐奔波一天。   她已預備好明天上課的講義，刷完牙躺在床上。室內只剩冷氣用力運轉的聲音了，像是上了年紀的婦人駝著20公斤重的棉花走路的呼吸聲。她盯著闃黑天花板，塗層只有白色水泥漆。但越仔細看，黑暗似乎就能替那面白板添上形狀。有時是溢散的螢火蟲之光，有時是大阪通天閣底下萬吉炸串店的成串竹籤。當她以為正要入睡之際，隔壁卻開始洗澡淋浴，過了午夜12點，正是政府規定開始停水的時刻。智子不得不想像公寓頂樓那小小水塔的蓄水，正一點一點地耗減，而蓮蓬頭水柱沖刷著地板，水花噴濺到浴室磁磚牆面，總伴隨著讓人惱怒的節奏；更何況樓友花了1小時仔仔細細沖洗著自己的身體。   智子把自己悶在棉被裡，用力大吼幾聲，這樣她製造的騷音就不會被人聽見。   待在補習班時，智子都擔心張桑會不會對自己的舉動有什麼意見或想法。   開始在這工作後，她總在教室滯留太久，除了方便準備上課的講義教材外，也習慣沒有課時，在小教室裡背對白板坐著備課。小教室僅有四張長條桌，即使坐滿也只有12個學生。疫情爆發後，學生報名的人數就一直不如預期，對語言學習的渴望和出國的可能性成正比。智子對班上學生人數太少感到愧疚，週間下午每個禮拜上課兩次，從50音開始教起的招生，僅有兩個學生報名參加。即使學生人數太少開班支出不敷收入，但負責人寬厚，讓老師們在疫情影響下有分收入；但她曉得張桑一定不這麼以為。   智子熟悉這小教室的一切，白板有點歪斜的角度、兩個冷氣出風口的循環頻率、教科書擺在書架第幾格，還有自己越積越多的資料。偶爾貪圖舒適，即使是私自外接的一對一線上授課，也在這教室裡滿足學生的求知慾。但那時，她總容易感受教室外隔著透明玻璃飄進一道目光，藏在玫瑰色鋁質鏡框後窺視的神情，像踮起腳尖的微瞇眼睛那樣。   那時智子會感到心虛，就像被發現如廁過的馬桶還留著些許生理期來了卻沒沖乾淨的血跡。   疫情未爆發前，她每天開車往返台中彰化，經常得一大早出門，越過車流頻繁的高速公路。智子總無法掌握，為什麼變換車道下閘道前，後頭來車不斷衝出佔據她的路線？從後照鏡判斷，他們似乎從不想減速；好幾次都膽戰心驚。   婚後不久她和王君兩人搬出公婆的大宅，住在緊臨大馬路的30年老透天厝裡，距離公婆的住所騎車只要10分。但日夜都有大貨車或卡車，經過時振動著她家的窗戶或床舖。智子無法安心，像是一入睡就有人搖晃著肩膀把她吵醒。（上）

  近日言談中，友人追訴他跟團遊西班牙的往事，不禁感慨年月一去，都淡遠了，但巴塞隆納的聖家堂還留了一些印象。這一說，心也有相同的唏噓，我的巴塞隆納之旅也快封存了，巧的是聖家堂烙下印象較深。可能是當時就住在附近，一開房間窗戶就見著那幾座尖塔，另外那些時日也常在教堂邊用餐，且出遊搭車也往往要經過那。除了這些原因外，我想教堂本身的奇特魅力也是讓我難忘的。我還寫生了兩張素描，一張在旅館房間窗前，一張在教堂附近。   巴塞隆納是西班牙加泰隆尼亞的首府，曾被評選為人生必去的50個城市之一。喜歡足球的人來這，常是想一睹這城市那有名的足球隊。有些人可能因音樂美術而來，有些人可能為這兒的陽光天空而來，而有部分是仰慕西班牙鬼才建築師高第而來，以朝聖般的心情來這城市觀賞他那些充滿著奇思異想的建築。聖家堂這高聳獨特的教堂就是他奉獻一生心血的傑作。   我想可能不只部分而應該說是大部分遊客是這理由來的。以聖家堂來說，各地來的觀光客真是絡繹不絕，總將裡裡外外擠得滿滿的。據說教堂預定在2026年完工，可現在已被列為世界遺產了，能不驚艷讚歎嗎？除了座座高聳入雲的尖塔不凡外，教堂的門窗廊柱等的造型都是那樣的光怪陸離那樣狂野大膽，還有那壁面上聖經故事的石雕也都深深吸引人。在人山人海中，我也目不暇給著，整座教堂讓我仰望著，看得脖子酸，但打從心裡就驚訝那樣的巧奪天工，佩服那構建的毅力精神。當進入教堂，旅客也是不少。如大樹般的高柱撐起了宏偉莊嚴，讓人油然起了瞻仰崇敬。牆壁的大小窗戶五彩繽紛的窗玻璃篩進了陽光，瑰麗奇幻令人著迷。巡禮一番後搭電梯上尖塔，然後再由迴旋窄梯階階走下來。梯間窗台窗口可俯瞰城市的景色，更可親近和看清教堂繁複的組件和裝飾。   一座經過五六代建築團隊的努力，耗時一百四十年還未蓋完的教堂，可說也是一件偉大超凡的藝術作品。對於這樣一座無與倫比的教堂的擘劃築建始終就是讓人感動和尊敬。在離開巴塞隆納的前一天早上，起了個早，寫生下了這張畫。

  我有一位女朋友，很愛很愛我，但我從來沒有見過她，只有在我阿嬤天天衰退的病榻前，不定時閃現在話題之內。   啥物時陣欲娶某？   無啦，人我、無、欲、結、婚、啦。   不一定每次都把話講得很果決，更多的時候我的話語黏濁纏繞，搭配著浮誇的表情與音調，回應阿嬤在病床上千篇一律的問候。但她都會接著說，有一位查某囝子足意愛你，伊就愛著你啊……。   話題總是不由自主地會停留在空白的凝視中，我看著躺在床上的阿嬤，床頭播放的廣播電台夾雜著嘶啞碎裂的歌曲，阿嬤靜靜地望著天花板，眼神很空很空，通常我會再停留一下想想還能不能講個什麼樣的話題，看看能不能逗她說說話。   結不結婚，一年一年地過去，對我愈來愈沒有壓力。或許是因為家族裡不結婚的人太多了，堂姊、堂哥、三位堂弟，還有弟弟，或許因為大哥已經結婚生子，好像那種傳統的責任有人盡了。在我青春正盛的時候，但凡有結婚的話題我便以故作叛逆又戲劇化的口吻戳破了家人的期盼－－拜託，單身多好啊！唯獨一次讓我驚恐的，是早晨聽到阿銘叔叔來到店裡，我還在房內賴床，隔著一扇門聽見他問著媽媽說，你家老二怎麼還不結婚啊？由於是偷偷聽到了他們的對話，我不禁聳起了神經，「他喔……」媽媽悠悠緩緩的口氣像是思索又像是喟嘆：「看起來應該是不會結了。」好險，卸除了警報，又跌入了枕頭。還以為媽媽會不會也知道了些什麼？但就算這樣，我從來不會也不想去說破。   萬幸啊，他們問我的是結不結婚的問題，而不是問我愛不愛。畢竟結婚更像是社會制度或人生階段的一種架構，不要這個架構的理由太多了；可是愛或不愛很大程度卻是包裹在生物性中的本能中，這個問題除了坦承以外的任何修飾，都有一種撒謊的心虛。   我沒有一位愛我的女友，但為了可以更好地去愛，卅歲以後，我開始加入健身房。   第一次參觀連鎖健身房時，對著五光十色的投影閃爍燈光，竟有著置身於夜店的錯覺。業務員老練的台詞單刀直入：你的目標是像誰？我訥訥語塞。郭富城？彭于晏？你想要變成什麼樣子的身材沒有想法嗎？混亂中我逃入了電梯，看著自己慌張又笨拙的神情，我想變成誰？我根本沒有想過這竟然會是個問題。   起初的目光就是這樣的膚淺又害羞，就是不斷地鍛鍊於雕琢自己的軀體與肌肉，就是對著鏡面擺出足讓燈光陰影交錯得最立體乃至於拍出最上相的局部照，上傳、交友。尤其在剛開始的半年內，歷經了健美人士所謂的新手蜜月期，每天的鍛鍊伴隨著規律又明確的延遲性痠痛，渾身上下，該膨的膨、該脹的脹、該硬的也硬了。朋友看到了我不尋常的變化，無不促狹地斜嘴一問：健身的時候，有沒有被搭訕啊？   問這個話的人，總是外行。他們的想像如同我剛開始的倉皇及慌張，還以為健身房是個高級的交友婚配中心，大家各有心思。偏偏，我逃離了時尚絢麗的潢設，來到了台北健身院，一個陽春的地下室空間，點著大白大白的日光燈，平板的鏡面把所有的凹陷都曬得光光亮亮，廢棄的三溫暖隔間用來堆疊雜物，而都會傳說中那些不可告人的祕密空間，完全沒有，只是兩張發霉布簾隔著對門的兩把蓮蓬頭。   蒼老與蒼白，就是北健的早上。北健的早上，都是積年的老顧客來運動，那些大叔大伯，少數是趕著上班前來進行例行性訓練，絕大多數則是已經退休。這麼早的時間，除了像我這樣在寫博士論文的研究生外，也不常看到年輕人。我向來僻靜，在健身房不曾同任何人攀談過，早上的健身房背景音漂浮著乾枯的沉靜，有的獨獨是叔叔伯伯們的寒暄。   「阿泰上禮拜去割大腸瘜肉你知道嗎？」「我上次去做睡眠胃鏡，那一家不錯，我再推薦你。」「哎呀，上次的健檢紅字還是變多了。」「老羅罹癌了。」「……」。（上）

  台北的新公園於1908年建成，是兒時第一個遊覽的公園，在腦海裡有兩件事情依然清楚記得。先是1958年沈常福馬戲團在園內公演，再來是1959年舉辦首屆的「國產商品展覽會」，由行政院副院長王雲五揭幕，市長黃啟瑞剪綵。當時台灣物質不阜，展示的產品很普通，不外乎是襯衫、面霜、香皂之類的日用品，為了促銷也舉行「商展小姐」選拔，約有60多位佳麗參加，觀眾爭相索取簽名照片和投票圈選意中人，使這個活動盛況空前。   1960年的「123自由日」，台灣博物館的後方空地拖來一架中共的米格15，11天前這架俄式戰鬥機從浙江路橋機場起飛，因迷航在宜蘭南澳海灘迫降後墜毀。由於兩岸的敵意深重，軍方迅速將損壞的飛機補釘整理，趕在這個日子公開亮相，號召共軍起義來歸，自此陸續來了12架，後來查出身亡的飛行員為楊德才，一千兩黃金也沒有家屬敢來領取。   其實南海路的植物園纔是歷史最悠久的「公園」，因為早在1892年（清光緒十八年），台灣巡撫邵友濂為接待抵台視察的高官，耗資二萬銀兩興建行館（欽差行台）於此。台灣被割據後，日人在園內種植熱帶植物研究其生態，戰後政府接收變成行政院農委會的林業試驗所，它毗鄰南海學園，荷花盛開的季節，人約黃昏後，蛙鼓聒噪，儷影成雙。我有一位同學長期住在老舊的林務局宿舍，不捨搬離，就為了不願失去這個「私家花園」。   萬華區東側的青年公園是未婚妻帶我去的，以前是日據時代的練兵場，1914年3月21日，飛行員野島銀藏駕駛一架美國製的「隼鷹號」在此表演飛行，被視為台灣航空的嚆矢。後來改用作賽馬場地、南機場，以及高爾夫球俱樂部。1974年的青年節，行政院指示改建為青年公園，故有此名。1985年夏，我帶了一群軍醫學員來公園的跳傘塔體驗高空跳傘，可惜那個高塔已經廢棄。   1965年，市政府對時常氾濫的基隆河動了大手術，將它截彎取直，另開鑿新河道和淡水河匯流出海。1990年，中山橋和大直橋之間被劃為大佳河濱公園，以濱江街旁的三個水門與市區相通，成為美麗的親水公園，為了紀念浩大又艱辛的治水工程，特地建造了水流意象的廣場，藍色公路的遊船亦以此為出發的碼頭，水岸風景明媚流麗。   它曾經參與了國際花卉博覽會，端午龍舟競渡，以及建國100週年的跨年晚會，停車非常方便。在它的不遠處是1978年開闢的新生公園，以爭妍鬥豔的玫瑰園著稱。園中有一個以樹籬圍成的迷宮，超過人體的身高，一旦進入，出去也難，現已併入為圓山花博公園的一部分，在那裡可以直擊飛機的降落。   在中山區也有一處被四條街圍繞的私人秘境，是鹿港辜家斥資興建的榮星花園，1968年落成後入園要買門票，因夜裡有螢火蟲現蹤，明明滅滅，令人好奇。1985年，榮星拍賣未果，接著爆發投資開發計畫的政商勾結弊案，纏訟長達15年。1989年由工務局的公園路燈管理處接管，愛情喜劇片「我的少女時代」曾經在此取景。   位於市區中心位置的大安森林公園，在台灣光復後原本計劃作為7號公園的預定地，可惜遲遲未能付諸實現。空軍的通信大隊和憲兵的新南營區曾經以這片土地為基地，因此出現了建華新村（空軍）和岳廬新村（陸軍）的眷村，同時大陸來台的移民也寄身於此，形成百千的違章建築，電影「搭錯車」曾經在此拍戲，就讀師大附中時，這裡是我們外出覓食的範圍。   1992年市政府終於大力整頓，將這片被建國南路、新生南路、和平東路、信義路包圍的區域，在兩年內開闢為規模宏大，蒼翠蓊鬱的都會公園，乃市民的福祉。園內遍植櫸木、樟樹、楓樹、榕樹等喬木，蔚然成蔭，稱之為「森林公園」不以為過。1997年，發跡於附中的「五月天」在公園首次舉辦野台開唱，歡樂通宵。   以前車過圓山的中山橋就算是郊區，稻田和荒地很多，但缺少休閒的處所。1965年，陽明山管理局將福林路和至善路之間夾雜的廢鐵工廠遷走，打造成美輪美奐的雙溪公園。景觀設計名師胡國禮採用江南庭院的風格，以竹籬、假山、涼亭，池塘、拱橋等人工裝飾，締造成古色古香的靜好花園。1981年，我剛從研究所畢業，阮囊羞澀，於是就近在此拍婚紗，請同學掌鏡，能省則省。   居家住在陽明山下，第一次上山是1960年小學六年級的遠足，當時大花鐘還不在位，直到1965年纔設置這個直徑13公尺，由瑞士雷達鐘錶公司承造的音樂報時器。1950年老蔣總統來台暫居草山，因對王陽明的尊崇將之改名為陽明山。1985年9月，它被核定為台灣的第三個國家公園，時間僅晚於墾丁公園（1984）和玉山公園（1985）。   陽明山國家公園的範圍很大，包含了台北市和新北市的土地，大屯山、七星山、紗帽山、小觀音山的山區都算在內。因位於溫泉區，大清早就有人前往泡湯，公車也配合提前發車便民。1996年，隱藏在士林園藝試驗所裡的蔣介石官邸結束40多年的管制，開放給市民遊憩，每年舉辦的季節花卉展，人潮不斷，又多了一個公園。   現在的台北人恐怕不知道曾經有一個北門公園，是中華路段唯一的綠地，位置在前中華商場忠字棟的後方，今鐵道博物館的斜對面，有些往郊區的公車會經過那裡，因而成為學生郊遊的集合點，已於1976年底拆除。西門町以前有一個三角柱支撐的時鐘，前方是水池和迷你公園，在中華商場拆除時一起消失，成為不著痕跡的遺忘。   在寸土寸金的大台北，因屬於盆地地形和都市的高度發展，人均綠地的享有率僅1%，遠低於世界衛生組織（WTO）建議的10%，其中享有率以近郊的文山區最高，北投區次之，老舊的大同區最低。市區面積最大的公園為大佳河濱公園，大安森林公園和青年公園次之，但皆小於北投區可賞鳥的關渡自然公園。在歐美的國家，都市的上班族在中午喜歡帶著食物到附近的綠地用餐，這種情景在台灣是幾乎看不到的。   自從1957年底，我就棲身芝山岩地區，不曾見異思遷，大概是愛上周邊綠地特多的居住環境，屈指一數，方圓5公里之內共計有將近10多座大小公園，例如芝山公園、福志公園、忠誠公園、至善公園、原住民主題園等。過去周邊有禁建限制，避免遮擋到防空砲台的視野；如今，庭院深深的士林官邸，附近不但有五星級飯店傲然拔地而起，公寓大樓也如雨後春筍地鑽出地面，空間日益擁擠，此種景象始料未及。   古代人們擇居以里仁為美，現在「天龍國」的子民是到處尋找陽光綠地，房屋仲介也以擁有「私家花園」為打房加分。市民長久自囚於都市的鋼鐵水泥叢林，逐漸衰弱的肺葉正在渴求芬多精和負離子來療癒。

  小女孩MO送給我一幅畫，是荔枝。   她說今天媽媽買了荔枝，真好吃，所以把它畫下來送給我。   荔枝，也是我喜愛的水果之一。端午到荔枝紅，正是吃荔枝最好的時節。   對於荔枝最早的印象是童年時鄰居家的兩棵巨樹，樹型高大優美，每年結實纍纍，成熟時艷紅的果實串串垂掛，壓彎了枝條，但是美則美矣，卻非常酸，酸得人牙根發軟，嘴饞的小孩也只能望果興嘆不敢去摘來吃。奇怪的是這兩棵酸荔枝樹一直活得好好的，沒有被砍掉，大概是因為華蓋亭亭，長得的確夠美吧。   真正喜歡吃荔枝是在改良的「黑葉」品種上市之後，這種荔枝果肉厚實清甜，很博大家的喜愛，每每獨享一串，吃得汁水淋漓口角生津，十分滿足。後來又有「糯米」「玉荷苞」上市，年年端午吃粽子啖荔枝，真是人間至味。   荔枝產地除了台灣，嶺南粵中也盛產。最知名的當屬廣東增城的「西園掛綠」，自清朝即為貢品，物美而稀，是十分珍貴的品種，玫紅果實上一條綠帶貫穿到底，據稱是增城人何仙姑得道成仙後猶念念西園荔樹，回來遊玩離去時遺下的綠絲帶，這則美麗傳說為西園掛綠平添無數神祕色彩。   聽說最純種的西園掛綠量少而貴，競逐的人多，常常賣到不可思議的天價。有一年一顆西園掛綠竟標出55.5萬人民幣的超高天價，簡直瘋狂。後來這顆不到20克的珍果被六個人分吃了。大家好奇他們怎麼吃的？據說是這樣：   「小心翼翼地用刀片打開荔枝果皮，取出果肉，分成六份，一人一小口吃了。」   聽了忍不住想笑。什麼味道？不過就是一顆荔枝罷了！吃了也沒成仙。   還好他們是吃了，而不是像那位標得頂級白松露的義大利人，把松露鎖進保險箱，等約了朋友要一起品嚐時，卻發現早已朽敗如糞土。 　　我想標得天價珍果的暴發戶也並非真愛荔枝，只是顯擺炫富罷了。   真愛荔枝的除了我，還有蘇軾和楊貴妃。MO說，還有她。   東坡詩云： 　　日啖荔枝三百顆   不辭長作嶺南人 　　真的嗎？三百顆？那我真要甘拜下風了。這樣吃法不吃得舌腫唇破才怪。 　　而楊貴妃恃寵而驕，要求每天吃到新鮮的荔枝。殊不知荔枝保存十分不易，一旦離枝，一日變色、兩日變香、三日變味。唐玄宗為了討好愛妃，就命人快騎從千里外的嶺南專程送荔枝到京師，正是： 　　長安回望繡城堆，山頂千門次第開。  　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 　　為博美人一笑，累死多少苦命的騎士和駿馬。　　而我得了MO畫的荔枝圖，回報以荔枝的故事。   不知十歲的小女孩聽懂否？（稿費贈金門家扶中心）

雪融無聲而 流水淙淙 這就是默契 什麼都不必說 雲如此緘默 黃葉紛紛飄墜 寂寞悄悄成形 思念乃如蟬鳴 風吹微微 在愛情的房間 時光靜止 這就是永恆了

  初春，陽明山上的二子坪，群櫻典雅的綻放。面對小小的湖，在斜草坡上攤開一張野餐墊，靜靜地，或躺或坐或臥。倏忽一陣雲煙襲來，也許是山嵐，也許是霧，有時濃，有時淡。粉紅色的花瓣雖然近在眼前，卻也偶爾朦朧，像在夢的彼端。饒富興味的霧裡看花，仙氣飄飄，不失浪漫。   仲夏，低頭潛入沁涼的泳池中，噗嚕嚕嚕，划水踢腿，緩緩地游向前。幾趟來回，眼前漸漸模糊，集結在泳鏡鏡片上的水霧，讓人猶如墜入五里霧中，微微暈眩，有點失去方向感的惶恐。雖然內心明白所在的泳池很安全，看不清楚還是讓人不由自主地放慢前進的速度。   想起在金門霧季夜晚開車的那時，從金城的縣立泳池開車回山外，即便開了遠光燈，還是看不到路的盡頭，只能就視野所及的兩側道路標線為依據，慢慢前行。夜裡的霧，厚重且靜謐，帶點恐怖小說裡兇手隨時會出現的那種緊張氛圍。偶爾交會的對向來車，透過大燈隱約給予了方向的線索。   根據教育百科線上辭典解釋，「霧裡看花」形容視線模糊，看不清楚，後比喻看不清楚事情的真相。在疫情多變的生活中，許多事確實是撲朔迷離。要不要接種疫苗？該不該讓孩子上學？能不能出門採買物資？快篩試劑到底要準備多少才夠？許多即刻必須做出的決定，都讓人霧裡看花，無所適從。身處在這團迷霧中，只能說服自己穩住心神，慢下腳步，衷心的祈禱曙光早日出現，濃霧盡速散去，回復澄澈清明的生活。

  「舉凡慶成醮（俗稱奠安）、貢王、平安醮、普度、做功德，甚至后湖村海醮……等，我多參與過。每件作品都是心血結晶，也是自我的肯定。先父生前曾再三諄諄教誨，從事糊紙業的人，一定要「存陰德」，以負責認真態度，讓自己的作品盡善盡美。就算無法做到十分傳神，至少也要有七、八分神似。如此才能對得起自己良心，更能對顧客有所交代。」這是高齡93歲，從事糊紙業超過一甲子的翁文標師傅令人欽佩的處世哲學。   翁文標師傅誕生於1930年。其父翁享杭曾師承泉州名師，習得專精糊紙技藝後，即投入此行業。祖籍金寧鄉盤山村頂堡的翁享杭，育有五子二女。傳承其衣缽的有次子翁文標、三子翁文辛、四子翁文林。翁文標師傅自9歲起即追隨父親學習糊紙技藝，其後曾一度改行經商，從事批發業。人生的轉折，似乎上蒼早有安排，冥冥中註定棄商回轉老本行的翁文標師傅，註定要「吃這碗飯」，也讓他能夠在故鄉金門成為文化傳承的尖兵。1984年筆者曾專訪過他，是位技藝精湛、平易近人的長者，令人印象深刻。三十年後再次登門造訪，歲月似乎不曾在他身上留下太多刻痕，神采依舊，只多了練達、沉穩的智慧。在糊紙業這個市場，翁文標師傅仍以其堅持的處事態度，獨領業界風騷，更在2011年為他贏得「金門文化獎」桂冠，誠乃實至名歸。   高壽已近期頤的翁文標師傅，記憶力不輸年輕小伙子。糊紙業所涉獵的層面很廣，種類繁多。從廟會慶典、葬儀「做功德」（或拜懺）、貢王（或送王船）、中元普度、后湖村每逢「兔年」定期舉辦的「海醮」……等一應紙糊用品，林林總總多達數百種，每尊作品各有不同造型和尺寸，翁文標師傅皆能隨手拈來，如數家珍。「除非頭殼壞掉，否則怎會忘記？」談到超強記憶力時，翁文標師傅竟以戲謔口吻幽了自己一默。十二年才舉辦一次的后湖海醮，糊紙業該準備的品項計有：帶騎的山神爺、土地爺；天公壇；四大將（康、趙、馬、溫）；閻羅；水府龍宮；大士爺；四海龍王；靈厝；童子（兩尊）；桌頭婢女；壇內馬匹；范、謝二將軍。此外，還有騎獅、騎虎……等帶騎人物，總數不下20多尊。「我前前後後共接了三次的海醮糊紙工作，第一次酬金新台幣壹拾多萬，第二次貳拾多萬，第三次是三天醮儀，規模更大，品項更多。」回憶往昔從事海醮龐雜的工作量，翁文標師傅卻能不疾不徐娓娓道來，記憶力如同一部高能量的電腦，令人不得不肅然起敬。   除了金門本地固定市場外，臺灣地區有些老主顧也會專程前來訂製。翁文標師傅隨手指著目前仍高懸壁上，以塑膠紙加封的「大士爺」成品說：「這就是臺南鄉親指名訂製的。金門本地的大士爺為坐姿，臺灣大士爺為立姿，這是臺、金兩地相沿成習的慣例。」   象徵玉皇大帝的「天公壇」（或表裡）是醮儀中必備的品項。「奠安」這種百年難逢的盛會一定用「天公壇」。它有豪華型（六面），也有普級型（三面）區別，價碼不同。豪華型目前價格約4,5000元左右。天公壇分三層，上層主角為天官；中層為青、黃、紅，象徵天、地、人三卷表裡；下層為麟兒與底座。青色代表天官，黃色代表地官，紅色代表水官。天公壇兩側為南、北斗星君。周遭則是飛天美女，以及象徵「祈求吉慶」的「旗、球、戟、磬」等精美圖案。定期舉辦的平安醮用「表裡」也有豪華與普級型差別，豪華型約5,000元，普級型約2000元之譜。筆者專訪當天所拍攝，就是加龍柱的豪華型表裡。表裡用色可任意調配，但天青、地紅、中間用黃色則是定例。   奠安紙糊用品比較多。兩朝醮用天公壇。南、北斗。帶騎山神爺、土地爺。帶騎的六宿爺：鄧九公騎青龍（屬東方甲乙木）；張山騎螣蛇、雷鵬騎勾陳（前者為天父，後者為地母，同屬中央戊己土）；馬方騎朱雀（屬南方丙丁火）；徐坤騎玄武（屬北方壬癸水）；神龍（尺寸有6公尺與9公尺，前者由兩人持拿，後者需用四人）。還需五大神：有巢氏、九天玄女、荷葉仙師、魯班先師、羅經先生。此外還有四神衣、六宿衣、表官、五斗燈、地龍、地虎，以及除煞的黑虎等。   「貢王」用的王船（規模較小的稱「送王船」或「添載」）。以前官澳、後浦頭、成功、昔果山、古崗、湖下等村，以及烈嶼許多村落皆有送王船科儀，目前大金門僅剩湖下村雙忠廟仍維持傳統習俗。王船依尺寸的大小，及繁複的差異而有不同價碼。大型王船須在當地村廟糊製，事前的備料可謂千頭萬緒，翁文標師傅都會按照固定的步驟作周密的規畫，製作出讓顧客滿意的作品。   做功德用的物品以靈厝最繁雜。靈厝的式樣往往隨著超度的魂身多寡而定。魂身多的用「雙落加雙護龍」，或「疊樓」（更時髦的用洋樓）。為節省用度，大部分採用一落二櫸頭，或一落四櫸頭，一般以閩南傳統建築為樣本，並以縮小比例糊製。   最近十年來，做功德的事主比例在快速銳減當中。據翁文標師傅觀察，主因應與殯儀館的設置，以及價值觀的不同、環保意識的抬頭等因素有關。站在文化傳承面來說，政府相關單位似可在每個村落設置一座焚化爐，俾便於「化吉」大型紙糊作品。訪談接近尾聲，翁文標師傅提出了如是的呼籲。

  金門日報漂洋過海來到台北總要慢上幾日，郵差常是一定份數才放我信箱。不容許花太多時間閱讀，有些篇章走馬看花，有些則細細品讀。映入眼簾的副刊〈太湖水平〉，旁邊附有勒石照片，原以為是描寫太湖文章，旅遊描景我最不感興趣-要嘛親自一遊自己體會，透過別人描述，寫得再好也只是紙上談兵，何況每人感受不同-但還是行禮如儀閱讀，不多的文字看完眼眶紅了，有著文字張力的震撼，內容描述作者金門旅遊最後一天，掛念著到太湖找尋一張相片中的石頭，弟弟在金門服兵役退伍不久離開人世，當時作者二十五歲，弟弟更是英年，此事成了作者心中永遠的痛，五十年不願碰觸遺物，包含那張照片。   作者對於弟弟驟然離世的錐心之痛，在文章中並沒有搖張吶喊，而是用內斂的情感娓娓描述尋石經過，然因對弟弟的思念傷痛刻在骨子裡，情感不經意從筆尖流出。拖著兩年前病倒尚未復元的身體在太湖邊尋尋覓覓，賢慧的妻子百公尺內保護著、成全著。初次看到刻有「太湖」石頭，激動向前，卻「感覺不到感覺」，石頭周圍景物會變，但鏤刻在石頭上的字型不會改變，失望之餘只能自己安慰，至少看到了湖，「斯土斯湖，是弟弟看過、走過的」，是怎樣的手足情懷，魂牽夢繫，凡弟弟走過看過的，都如獲至寶。作者看似平靜的描述，內心深藏的感情力透紙背，短短一句「太湖水平，憶起弟弟，我心中波濤翻湧」讀來盪氣迴腸，讓人泫然欲泣，文字在作者手中竟能產生如此張力。   油然而生的敬佩，讓我放下報紙，帶著濕潤眼睛打開電腦查詢作者，邱傑，果然大有來頭，民國六十一年考上聯合報記者，曾駐加拿大，記者退休後回到家鄉桃園做社區營造、創作、含飴弄孫、關愛這片土地……桃園，曾是我長時間居住和任教的縣市，居然不知道這號人物。將訊息發給均已退休的昔日長官和同事，期待他們報佳音「邱傑，我認識-」。   現今社會多的是兄弟鬩牆、手足爭產事件，作者對弟弟的深情和思念，讓人動容。雖然不認識邱傑，讀到一篇賺人熱淚的好文，總是讓人佩服和感謝。

  「太極拳」是近代傳統武術，蘊含中國傳統文化之太極哲理，以陰陽消長、虛實變化的學術理論，運用於武術動作技能，它的核心是肌力、肌耐力與核心肌群的鍛鍊，學習太極拳的目的仍在於攻防格鬥之訓練，正確的武術動作技能鍛鍊才是「太極拳」強身健體的根本。   太極拳的「難」在於動作技能之陰陽相悖，如何在動靜之間取得「中和」，在矛盾之中尋求「圓滿」，此乃太極拳之玄妙，動作快慢非學習的準則，餵勁不是境界的目標，快慢之間隨身體的自覺而定，「氣」只是鍛鍊過程的現象之一，不具有強身健體之功效及攻防格鬥的能力，更不是學習太極拳的主要目的。   隨著養生概念提升、至柔，優雅的太極拳術深受文人、雅士的喜愛，並爭相學習，自李亦畬（1881）手書《太極拳譜》之後，知識份子便想一蹴即成，僅憑著文字表面含意和粗淺的武學認知，便對文言《太極拳譜》內容扭曲詮釋，太極武藝的攻防格鬥技術也逐漸轉化為氣功養生和玄妙虛無的神功絕技。   然而從古至今，「氣功」養生似乎也僅僅只是「虛名」，雷聲大而雨點小，尤其越是推崇者，感覺越容易天妒英才，提早蒙主寵召，早從秦始皇為求得長生不老，而廣招天下方術之士，授以不老之術卻也英年早逝，近幾年來，更是時不時有氣功、養生專家等，盛年撒手塵寰的案例，不知何解？   托科技之福，經常可以在網路、臉書、you tube等媒體看到許多太極拳相關的文章或教學影片，對於學習者不無助益，但不時有自命宗師或自稱名師嫡傳，動作不符武藝攻防架構，亦不合太極之虛實規範，卻本末倒置，專教一些玄虛不實的養生理論，也許他們並不知道，他們假話說多了連自己也深信不疑。   2014年一部紀錄片《誠實的說謊者》（An Honest Liar），介紹了魔術師詹姆斯．蘭迪（James Randi）一生致力於調查及揭穿假信仰治療師、讀心術者、靈媒以及其他聲稱擁有超能力的神棍，他畢生奉獻於拆解騙局，戳破無數神棍的謊言，是著名的科學懷疑論者，這不是指懷疑科學，而是以科學及懷疑論的態度去研究事情；協助蘭迪揭穿騙局的監聽專家積臣曾向蘭迪說︰   也許我們在這行業中選錯邊了，我們應該在對面（去騙人而非揭穿騙局）。你看那些人每個月賺取數百萬美元，而我沒有。如果我們聯手，肯定可以騙到很多人。   我自認也是懷疑論者，詹姆斯．蘭迪（James Randi）是因為對魔術的專業而懷疑，我是對武學、氣功和易理的專業而懷疑，事實上不是懷疑我們的專業，而是看不過那些拿我們的專業到處招搖撞騙的人。   生命在於「動」，但養生在於「靜」，烏龜的心律每分鐘10次，壽命可以達到百歲以上，而速度第一的獵豹，壽命卻只有20年，太極拳靜不及筆墨橫姿，動不如鶴行鴨步，對於太極拳，若是學習的認知錯誤，不如不練來得更加健康，因為錯誤的學習反而會誤導學習者的判斷能力，太極拳的動作雖然紓緩、柔和，卻不及書法、繪畫來得心沉意靜、悠閒安逸。   「氣功」是佛門、仙家、修行人等修身養性的課程，何以會成為延年益壽、養生之術，令人不解？若說那些玄妙虛無的理論確實無誤，太極拳何以上不了實戰擂台，若說那些理論可以養生，何以盛年卻逃不過無常？文明社會的我們以及有心致力於弘揚傳統武學的先進們，是不是更應該用睿智去實事求證呢？   對於傳統文化的熱愛，我們有責任去守護和傳承，雖然太極拳、氣功等玄虛理論不會造成學者多少傷害，但對於傳統文化的形象及在弘揚與傳承上所造成的誤導，卻是不忍目睹，先進文化是健康、科學、向上的，是代表未來發展方向，推動社會前進的文化，是人類文明進步的結晶，它影響人的精神和靈魂，滲透於社會生活的各個方面，因此，傳統文化不應該是玄遠虛無的謬論。   當然，如果我們願意如積臣所說的，站在對面去騙人，而非揭穿騙局，必然可以有效提升我們的財富與知名度，然而道德卻不容我們這樣做。   指導教授曾對我說：「你很叛逆」。   是啊！只想說我是一個傳統文化、武藝實務工作者，我的理論就是我長久以來力求真確，切實求證的經驗累積，無論太極文化命理或是傳統武學技藝，都是科學的研究驗證，我只是「實事求是」，「不語怪力亂神」而已。   「氣功」是中華悠久歷史文化中的瑰寶，「太極拳」則是近代的傳統武術，都是我大中華炎黃子孫的驕傲，在弘揚或者傳承上，應秉持著正功、正法、正本清源「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而非誇大神化、故弄玄虛，才是真心的為傳統文化、武學之弘揚與傳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