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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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在看我
藍藍的天 雲在看我 用一波一波的眼神 悠遊自在的 眼睛眨了好幾下 我不解它的風情 它也未曾留下姓名 我們兩眼交會 等候下一刻的驚喜 陽光下的它似夢 有萬千金光步下天梯 刷出天宇的壯麗 於黃昏時我驛動的心 不曾兩離 雖在千仞之上 最本然的一張臉 撥出了溫柔 橫跨金黃的晚霞 而不用彎腰 我們都笑了 幾乎不敢相信悠閒 對著妳和我 頓覺輕盈自妳的頸項降臨 偶然的觸碰 竟有陣陣的玫瑰花香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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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尾仔囝
「老實告訴妳,別夢想我會把五萬元訂金退還給妳。不要說是一部份,就是半毛錢也免談,有膽妳去告我!」老闆還以顏色。 「好,算你厲害,」甜甜撂下狠話,「大家走著瞧!」 「呸!」老闆瞪了她一眼,又朝地上吐了一口痰,卻也不客氣地說:「走著瞧就走著瞧,誰怕誰!」 然而在聲色場所討生活的甜甜,怎能忍下這口氣,老闆可以不退錢,但豈能以不當的語言來羞辱她。於是她愈想愈氣,愈想愈不能接受這種羞辱。於是她決定透過關係,找道上的兄弟出來代討公道。倘若論情論理,老闆依約行事並沒有錯,可是甜甜的請求亦有商量的餘地,但兩人說不上三句話就鬧僵,可見各有各的想法和堅持。儘管老闆係依約行事,沒有通融和轉圜的空間,但在現實的商場上,往往有許多棘手的問題是可以私下解決的。尤其是生意人,多數都抱持著和氣生財的原則,誰願意去得罪那些動不動就耍刀舞棍或以拳腳相向的道上兄弟。遙想當年,她剛進入這個聲色場所時,何曾沒有被道上兄弟白嫖過,何曾沒有被索取過保護費,即使不能接受,卻不得不識時務。況且,吃虧有時卻也能獲得一些意想不到的便宜,爾時嚐到甜頭或蒙受她恩惠的道上兄弟,得知她有難而求助於他們時,向來講義氣的他們,勢必會義不容辭拔刀相助,這似乎也是甜甜無畏無懼,敢於與商場大亨對抗的最大理由。 果真,不出幾天,橋頭幫老大綽號叫「黑面勇仔」派遣小弟送來一個大紅包,外頭寫著:「退還訂金五萬元」八個字,甜甜已意識到是怎麼回事,取出裡面的鈔票,數了一萬元交給小弟,並囑咐他說: 「這些給大哥泡茶。」 「大哥有交代,不能收取甜甜小姐任何酬勞。」 「那改天我親自去致謝。」 雖然這筆錢不是她的,但能把它要回來何嘗不是好事一樁。五萬元人民幣並非是一筆小數目,亦非那麼好賺。只有像楊馬俊那種滿口狂言的浪蕩子,才會不把父親辛苦掙來的血汗錢當一回事,任意地揮霍,輕易地相信一個僅有數面之緣的應召女,的確枉費父親身兼母職,把他養育長大的苦心。如此之敗家子,倘若不適時以予教訓,往後他父親還有什麼指望,還有什麼依靠!然而,若從另一個層面而言,即使他喜歡吹牛說大話,但他的本性似乎不像之前那位老枝伯仔所說的那麼不堪。唯一讓她感到氣憤和不能接受的是他那滿口的謊言,明明他的西洋眼鏡已被拆穿,竟然還試圖以狂言來圓謊。倘若不明就裡的人,勢必會被他耍得團團轉,真是應了閩南人「一樣米飼百樣人」的俗語話。 誠然,甜甜並非是一個見錢眼開的女人,儘管她是一個讓男人解決性事的應召女郎,除非客人另有所圖,否則的話她絕不亂敲竹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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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城物語(十)
蝶戀花 看見幾隻蝴蝶在花叢間飛舞的芳蹤,我聞嗅到了春天的氣息!那雖然是年初春天時候的事,但,至今只要走進母親的小小菜圃,蝴蝶的芳蹤,總會記憶深刻的浮現腦際! 是花戀著蝶?抑或是蝶戀著花?總是分不清她們之間的纏綿關係?看著那幅彩蝶圍繞著花朵不捨離去的情景,我的思緒不禁也隨著飛舞………。 年少時節,初戀的女孩在中部小鎮當護士。而,遠在北台灣雨港的我,每逢連續休假日;難耐相思苦時,我常不遠千里迢遙,遠赴小鎮去看她。 她的家,坐落在通往梨山公路畔的山腰間,風景秀麗;山光水色映照其間;仿如仙境! 我倆經常手牽手,往後山花草叢間尋幽探訪大自然景色,她帶著我一一認識眼前的花草、樹木。而,出現眼前最多的,是一隻隻翩翩起舞的彩蝶,那些蝶兒悠然自得地,穿梭在我倆身畔。有時,她伸長手臂,蝶兒便毫不怕生地飛過來停歇在她的臂彎上,那奇觀,看得我這都市少年目瞪口呆………。 結束初戀,每每在田間野地巧遇蝴蝶,也想伸出手臂讓蝶兒歇息,然而,總是讓我失望! 眼前的彩蝶呼朋引伴,飛舞花叢草埔間;往事隨蝶紛飛去! 彩虹 臨暗,東邊加里山脈前天空出現彩虹,在大都城裡生活了三十餘載,想看到彩虹的機率等同於中獎!自從回到山城,卻讓我和彩虹見了幾次面,她美麗的身影又一次在我生命中鮮活了起來! 關於「彩虹」,原始的印象源自於阿公的敘述,在我童年時代,每當雨後太陽露臉時,阿公經常指著天邊的彩虹和我說:「乖孫,你看,天上出現的那道『天弓』,是天上神仙下凡來的橋。」 然後,他又意猶未盡的說:「當那些神仙下凡來,看見大地一片乾旱,便施展法力,利用「天弓」吸取大河壩的水到天頂,然後,變成雨落下凡塵。這樣,大地便普降甘霖,不再鬧旱災。 小時候,總愛望著天邊彩虹,想像著阿公所訴說的故事;同時浪漫地幻想著:彩虹橋上,神仙彩踏其上的痕印。 至於,那片高掛彩虹的加里山脈,是否住有神仙?則是我幼小心靈一直存在的疑惑!也是我和阿公祖孫倆的秘密。阿公說:「只要你存好心;做好事,神仙隨時都會出現在我們身邊。」 彩虹,從此成為我心中「真、善、美」的標誌。 阿細狗 她是山城三、四○年代驗名遠播的紅牌酒女,整個中台灣的聲色場所,幾乎都有她的倩影。這樣一朵亮眼、魅力四射的酒國交際花,其實,背後隱藏的卻是一段淒涼的身世! 她在花樣年華的青春歲月,被生身父母賣入煙花界,從此,過著生張熟魏的風塵生涯。之後,在酒家執壺賣笑過程中,被山城土財主黃阿舍金屋藏嬌,從此,過著地下夫人的晦暗歲月! 豆花伯 豆花伯佝僂著身軀,他幾乎是用趴著的姿勢在推動他的豆花車前進。 每天早上八點一過,像鬧鐘那麼準時的,就會看見豆花伯的身影,幾十年來,他都推著豆花車,從當初的挺直腰桿到如今的佝僂身軀,走遍山城小鎮的大街小巷,叫賣他親手調製的豆花。 山城小鎮的人,大部分都是吃豆花伯的豆花長大的,即使孩童們後來長大了,到都市去求學或謀生,每逢返鄉探親,一定不忘去找豆花伯,吃上一碗香香甜甜軟軟綿綿的豆花,以解鄉愁,大家都說豆花伯是山城人共同的成長回憶。 豆花伯的身世一直是個謎,關於他的傳說更是眾說紛紜,有人說他是孤苦無依的可憐老人,有人說他家財萬貫,只是一生勞碌,非得如此每天推著豆花車出來叫賣不可。也有人說他的子女們一個個都很爭氣,有的做醫生,有的當博士,而且都是喝過洋墨水的高級知識份子。 不管有多少傳說,也只是路邊消息而已,即連老一輩的山城人,也無從準確說出豆花伯的真正身世。 然而,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每天都能吃到豆花伯親手做的豆花。很多鄉親都勸他年紀大了應該退休了,他不理會人家的勸告,仍然推著他的豆花車,除非颱風來襲,否則他真是風雨無阻,準時出現在大街小巷的每個角落,大家都說豆花伯簡直就是一座活動的時鐘,一點也沒錯,山城人可以不用看時鐘,只要看到他推著豆花車出現,就能正確說出當時的時間。 豆花伯不只堅持每天一定得和他的主顧們見面,而且也非常堅持豆花的製作過程,他的豆花絕沒有添加任何有害人體健康的防腐劑,他說這樣夭壽的事他做不來,所以,直到現在,每個吃過他豆花的人都健康無虞。 豆花伯的另外一個堅持是:一定用手工製作豆花,有人建議他買一部機器,可以節省很多體力和時間。可是,豆花伯從選黃豆、浸黃豆、磨豆漿到製作豆花,每個過程都是用人工完成,他說只有這樣才能做出品質第一的最佳豆花,原來豆花伯是用「心」在做豆花。 像豆花伯這樣認真製作豆花的精神,是沒人能學得來的,曾經有人來拜師學藝,想要學習豆花伯的技術。不過,那些人經過豆花伯的磨練後,個個都退避三舍,再也不敢來學做豆花。因此,現在豆花伯還是孤軍奮鬥,獨自推著他的豆花車沿街叫賣豆花。 而,每次只要看見豆花伯,推著豆花車行走於山城大街小巷的身影,心中總會浮現關於他的總總傳說,看著他如此堅持的一步一步緩慢移動他的腳步,我發現:豆花伯已經老了,他再也不是當年我初見他時,那個體力充沛又健壯的「豆花仔」了。 突然,我有一股衝動,想要跑過去請求他:「不要再賣豆花;可以退休養老了」。 然而,我知道如果豆花伯肯聽我的勸告,那,他就不叫:「豆花伯」了。 七姨婆 七姨婆是阿媽的么妹,也可說是阿媽十姊妹中僅存的碩果。每當我看見七姨婆一定會不由自主的想起阿媽,因為她們兩姊妹的容貌酷似,簡直是同一個板模印出來的。因比,每次返鄉,必會抽空前去探望她老人家,一方面聽她訴說古早古早以前的故事,一方面藉以緬懷作古已經廿餘載的阿媽。 再見七姨婆,突然發現歲月又無情地在她原本多縐紋的臉上刻劃幾條新痕。當我推開她家木門,她先對著朝陽端詳了一陣之後,立即叫喚出我的小名,然後便親切地拉著我的手招呼我陪她坐下來。八十八歲的年歲,身體仍十分硬朗的七姨婆,手腳敏捷俐落地要為我打理茶水,我立刻起身自己料理妥當,同時為她斟上一杯熱茶。於是,她又同往常我來拜望時那樣,述說她和阿媽的故事: 「那一年,你阿媽才十歲,涯〈客語「我」之意〉七歲,我們姊妹倆一起在田畦間撿番薯,你阿祖帶著一個陌生男人來,就把你阿媽帶走了,起先我不知發生了何事,後來才知道妳阿媽賣給別人家當養女。那時候的窮人家,都時興賣女兒貼補家用,我們有十個姊妹;兩個兄弟,除了大姊以外,全部統統賣光光,我十歲那年也被賣了。你阿媽被賣走後,我一個人在暗地裡流了多少目汁,只要一想起阿姊從此不能和我在一起,我就難過得哭起來,又怕被你阿祖看見了,會挨打,只好背著家人偷偷哭。我們那時候的日子就是這樣過過來的。」 七姨婆訴說起往事,眼睛含著淚水,有許多痛苦的回憶在她思緒裡翻滾,也曾有多少美麗的憧憬在她少女的心版刻劃著,不只七姨婆:阿媽也該有同樣的心情吧?然而,貧窮的家庭眾多子女的重擔已經壓得負責生計的曾祖們喘不過氣來,哪能讓她們有實現夢想的機會。 「你阿媽一生歹命啊?還來不及等到你們會賺錢,就先去了,不像我啊!雖然身子骨差了一點,還能看見子媳孫輩們這樣有成就,還能享受他們一天三餐的服侍。我已經感到非常滿足了呢。」 七姨婆滿意的告訴了我她內心的感受,也頗為阿媽的早逝惋嘆。是的,比起七姨婆來,阿媽的命運多乖,同樣是養女的命運,七姨婆的養父母待她如親生,疼愛有加,而阿媽卻要勞碌終生從未有享福的一日,也許這只能以:「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加以解釋吧? 七姨婆握緊我的手不斷重複地說道: 「要是你阿媽能看到你成家立業,不知要有多歡喜哩!」 握著七姨婆的手;一如握住阿媽的手那般親切、溫暖,而每看一眼七姨婆的臉容,阿媽的臉就多一次在我眼前刻下深深的印記。 臨別時刻,七姨婆總要熱情地留我下來共進午餐,她說每一次看見我來便非常高興,因為只有我肯聽她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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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過心更寬
三號的問診號亮了,雙頰有明顯瘀傷的女人走進診間。女人的主述都是一些焦慮、憂鬱的症狀。這是憂鬱症。細心的醫生看到女人臉上的傷,客氣的問起,「生活上對妳最大的困擾是什麼?」猶豫了一會兒,可以看到眼眶幾乎已經濕了,「是我的先生。」從何說起?他引導她直接說出心裡的梗,不要有任何保留。 是一段慘痛的過去。原來,來自另一半的暴力使她活得慘然而恐懼。先生喜好喝酒,當酒精開始在他體內反應,先以三字經等難聽的字眼辱罵她的祖宗三代,為免使他火上加油,她沈默以對或走開不理。爾後,她不理就打她。先生雖然有高學歷,但天天嗜酒,性情暴戾,連保全的工作都因為酗酒的緣故被辭退。家庭的一切開銷無法靠一個頹廢的男人,她必須外出工作賺錢,貼補家用。公婆知道兒子會動手打人卻置之不理,當她疲憊地回到家,她還得處理家裡一切大小家事,二個孩子的教養也得自己來。為了孩子她可以忍耐,可是孩子是無辜的,她擔心家庭暴力的現象會影響孩子的身心發展。 「妳的公婆怎麼看這件事?」她的敘述裡托出涓滴悲情。公婆要她原諒先生,因為逆來順受是婦德的傳統。女人說,當暴力出現時,公婆都反過來指責她沒將夫妻之間的關係維繫好,才激怒她兒子動粗。自己的業障自己擔,聽到任何的哀號或吵鬧聲,同住一個屋簷或附近的妯娌姑嫂是抱持自掃門前雪的態度。女人又氣又哭,自己是受害者,大家的態度卻暗指她是始作俑者。大家異口同聲的訓示是:容忍男人不要讓他生氣。 還是有人了解她的辛酸,教會的姊妹與娘家的人就是。可是,他們的意見更令她無法接受。「愛人如己,妳要忘記他的粗暴轉化他的軟弱。」牧師娘這樣勸她,牧師娘沒有被家暴,她那裡懂。「罵不還口,打不還手。」這是母親的經驗,可是,這也不可靠,家裡的事向來是媽做主,爸是沈默的羔羊。 門診時間快到了,醫生平緩地回應。「妳很值得憐憫。我不是神,不能決定那些作法對妳是最好的,只能針對妳提出的問題點給妳適宜的建議。妳面對的問題有幾個:妳很想報復,但又不希望這樣做;但如果要放任這樣下去,妳又無法忍受。聽起來,妳很想說:妳先生聯合全家來欺侮妳,可妳不甘心想反擊,又覺不妥。寬恕的聲音一直沒有斷過,妳也做不到?」婦人點頭同意,「其實,我也擔心自己是不是瘋了。」 醫生提列一張清單要她回去想想,然後在下一次門診告訴他。清單上的問題有:若被趕出門,自己能活下來嗎?有生活嗜好或娛樂消遣嗎?關心妳的人多還是傷害妳的人多? 門診的時間到了,醫生詳閱她寫的答案。醫生沒有直接回答,反而問她一個問題,「妳的心思花在傷害妳的身上多還是在自己身上多?」女人楞住了。這是首要問題,醫生直切癥結核心。「最愛妳的人是妳自己,關心妳的人是那些朋友,可是,妳卻老是浪費時間討好那些傷害妳的人,卻將愛妳關心妳的人棄之不顧。荒不荒謬?」多為自己著想、也多為朋友們著想。將傷害妳的人的地位在心中降級。妳要做的,只要減低他們在妳心中的比重。先生想打妳,申請保護令,不然跑給他追或學套防身術。婆婆指責妳,不要給她開口的機會。聽到罵聲要藉故離去,或跟他們來個各說各話。做妳該做的,不該妳做的讓它放到爛也行。 女人的個性溫婉,要她進行這麼異於本性的做法,心裡會有不少疑慮和猶豫。醫生要她暫時擱置心底的種種聲音,做一段時間真實的自己,再來評估是否對病情有所改善。 「這幾個月過的好嗎?」女人神采奕奕的說。「真是奇蹟。照著你的說法去做,我才赫然發現:身旁有這麼多人默默地關心我!鄰居、教會的姊妹、甚至我的小姑們也是。以前都沒有注意也不在意他們。我真的只專注於傷害我最深的先生。」雖然沒有申請保護令,只要先生酒醉要動手,她就躲開。打不到她,遭殃的是她婆婆成了受害者,婆婆氣壞了,罵他趕他出去。除了必要的家事外,她不想拖累自己。焦點也漸漸投入於教會與街坊鄰居身上。參加了才藝班,感覺自己不再一無是處。她的好心情也使小孩的心情緒開朗起來了。 本來擔心天空愈來愈寬廣是否意味著自己太自私了。醫生的說明讓她心裡的陰霾一掃而空。「他為什麼打妳。」「他很缺乏自信,被父母保護的太過了。當他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又不懂得怎麼表達自己的情緒時,我就是受氣包。」 女人還不是很明白何謂寬恕,可是,她已經明白縱容是懦弱的表現,寬恕受傷害的自己卻是勇氣的實現。如果學不會愛自己,以及愛所有愛他的人,那他就無法有足夠的力量去抗拒懦弱,他反而會將所有的資源拿去討好那些傷害他的人,對方將成為「施暴者」,而自己就成為「受害者」,這是兩人或多人合演的悲劇。 女人結束了這段不堪的婚姻。往後的人生路,她學會了愛自己也領略一些使生活自在的道理。人難免會犯錯,自己偶爾會傷害別人也會被傷害,會有迷失自我的時候。在受傷的當下,要先放過自己,也不讓對方有任何傷害自己的機會,更不要浪費唇舌在辯論孰是孰非的無解習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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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人羨慕的生活
在早餐店遇到多年未聯絡的舊同事,眼睛從我身上掃過一遍後便開口道:你是怎樣?日子過得太悠閒了喔? 因為他早就已經知道我回鄉當上了公務員,見我一身臃腫的面貌第一時間連想到的就是──錢多事少的公務員,好命的公務員。 我在眾多友人鄰人的眼裡,就只是一個坐在辦公桌前等著人家送公文來蓋蓋章,然後打打幾張公文便可月領數萬的幸運兒。沒有人在乎你的工作內涵是什麼?會遇到什麼樣的困難?因為在羨慕你是公務員的人的眼中,這些都不是重點。 為什麼我真真切切付出代價所換來的小小的安穩工作卻必須虛心地接受他人的冷嘲?猶記得在補教甄時的某位老師曾勉勵台下的考生們:不論你是用一年的時間考上還是用十年的時間考上,只要堅持到底,等金榜題名時你的人生就是彩色的,沒人會去探究你到底是花了多少年才考上的。 老師說的話,真的是要聽呀! 在FB上與久未聯絡的小學同學有了交集,問及現況,她說我目前的生活正是她所嚮往的──回鄉工作,單身且自由。 我回覆她:每個人都嚮往著別人的生活,可是,誰不是一身的無奈呢? 那年在台北參加她的婚禮,那排場也曾讓我很羨慕──美麗的新娘子,帥氣的新郎官,賓士禮車,賓客如雲。 每當我羨慕著別人有老公作伴有孩子撒嬌的同時,我也會提醒自己,溫馨畫面的背後所要承擔的責任是什麼? 每當別人羨慕我可以考上公務員的時候,我都很想問問他們,可曾有過在清晨時分因擔憂工作沒著落而驚醒的經驗? 每當已婚婦女羨慕我的未婚身分時,我都很想告訴她們,其實我對於要一個人孤獨的老去存在著很深的恐懼,只是大家看不到而已。 我也很想告訴那位認定我是因為公務員生活太悠閒才發胖的舊同事,多年來,我最瘦的時候是心裡感到最幸福的時候,因為在精神層面已經被餵飽了滿足,所以也就不需要再依賴食物的填充了。發胖的過程正是我的人生陷入最低潮的階段。 Who care? 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活在這個世界上的每一個人不都是這樣。 窮人羨慕有錢人的闊綽,有錢人羨慕窮人的安然;套上婚戒的人羨慕沒有伴侶的自由身,沒有伴侶的人羨慕已婚者擁有了完整的人生。 富裕的生活與貧窮的生活,各有各的煩惱;安穩的生活與變動的生活,各有各的煩惱。勝犬與敗犬,沈杏仁與程又青,各有各的煩惱。 什麼樣的生活才是真正令人羨慕的生活?而令人羨慕的生活真的就是你所想要的生活嗎? 親愛的,屬於自己的人生才是真實的人生,請牢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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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尾仔囝
「甜甜,不要這麼說,現在醫學很發達,阿嬤的病不會有問題的。妳要保重身體,千萬不要難過!」 「阿俊,謝謝你的關心,如果你現在能在我身旁,不知該有多好。我好想你啊,阿俊!」甜甜的聲音,又恢復之前的嬌柔。 「甜甜,我們的相思一樣同,只要能抽出時間,我一定會去看妳。」 「阿俊,下個月一定要把會款標到,如果不能履約的話,五萬元訂金一定會被沒收。」甜甜提醒他說。 「沒問題、沒問題,下個月絕對沒問題!」貓仔馬俊再三地強調。 「這樣我就放心了!」甜甜說後,依然笑在心裡口難開。 於是,貓仔馬俊又給甜甜匯去三萬元人民幣,然而她的祖父母,卻早在多年前,即已相繼到「蘇州賣鴨卵」了。甜甜收到錢後,打從心裡發出一個無聲的感歎,這種僅靠一通電話即可賺錢的無本生意,雖然讓她受之有愧,但她的人格和尊嚴,豈能任人踐踏!當她得知楊馬俊根本就沒有頂盤的能力時,不得不親自向服飾店老闆陪罪,並希望他們能高抬貴手,退還部份訂金。當她向老闆提出這個訴求時,老闆卻不屑地看著她,並以閩南語消遣她說:「無彼個尻川,著毋通食彼種瀉藥!」儘管她一時領會不出這句話的涵意,可是從老闆的口氣和態度,似乎可以看出端倪。 「老闆,真的很對不起,因為資金的調度有些困難,不得不取消這筆交易。」甜甜低聲下氣地說:「況且,你們並沒有損失什麼。」 「之前我們談論這筆交易時,不僅僅是妳情我願,甚至相關細節也說得清清楚楚。既然你們不守信用,沒收你們的訂金絕對是天經地義的事,還有什麼好討價還價的!」 「老闆生意做得那麼大,在商場上也是很有影響力的人物,並不缺這點錢,請你通融通融好不好?」 「妳漂亮!」老闆輕視地看了她一眼,並「呸」地一聲,猛力地朝地上吐了一口痰,這毋寧是對她極大的侮辱。 「我漂亮不漂亮干你什麼事,你不要侮辱人!」甜甜一時怒火中燒,毫不客氣地怒斥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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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吧﹗潘比得
飛機消失在天空魚肚裏半個鐘頭後,你到底累得躺在地上,忘了剛剛誓喊要去攻打總統府的豪情。 奇怪,為什麼最近飛機特別多呢? 土褐色軍服濕透緊貼後背,像被蛞蝓吸吮著。 是啊,問多了你就理直氣壯,拉住路過的誰又問:為什麼飛機都出動了? 你又聰明一現地臨時加上一句,要反攻大陸了嗎? 肥敦敦的歐泊桑跟你拔河把自己的手拔回去,說:要死啦?我這件短衫昨天才買的咧。 第二個被拉住、人中細綴著珍珠般汗珠的年輕人腳步匆匆,像在趕路,但他隨即傾頭凝想了半晌,告訴了你:可能是國慶日快到了的關係吧? 總統閱兵,飛機要表演。是了是了,準沒錯,還是年輕人腦袋行。 你猛拍對方比你高兩塊磚頭的肩膀,青年創造時代,時代考驗青年,你是經得起考驗的,我相信你。 看到堤防上跑來跑去像猴子的那些人沒有? 看到了,噢,告訴你,那些人就不行,為什麼?經不起時代考驗嘛。 放風箏、吊風箏算什麼?要嘛就吊傘,這玩藝兒老弟你見過吧?吊在樹上一天一夜,在緬北,我們跳傘去支援友軍,降落傘纏在樹,那是什麼樹啊。 樹,高啊,我給吊在半空中,盪啊盪的,天快暗了,快解開了,又不敢解開,怕晚上暗嘛,下面都多的是吃人啃人吸人血的東西啊,赤練蛇,螞蝗,連蜘蛛螞蟻都是毒的你信不信? 那幾個月死了多少弟兄啊?又是雨季,下雨像下箭,下久了人渾身打哆嗦。走一走,噗,一頭往泥土樹葉裏栽,戴安瀾師長就是死在那裏的。 哎,趕什麼路?路是不能趕的,時間多的是嘛,我們人什麼也沒有,就是有時間,多的是,用不完,不必趕,啊你。 年輕人急了,又跟你拔河拔了一陣子,又把自己的手給拔了回去走了。 唉,你無奈歎氣,到底經不起考驗。你拖著蝸牛腳步移往水泥管,你的家。摸摸胸前口袋的報紙,還在。 還好,你爬進你的家,小心翼翼端出報紙,有點潮了,但不礙事。 攤開,仰著脖子再讀一遍,第一張:中華民國第九任總統就職大典,李登輝──現在的總統叫李登輝嗎? 急急看第二張:李登輝總統宣喻六年內有機會重返大陸──你突然發火,機會,回大陸能靠機會嗎?還是老總統講的話像樣,他說我把你們帶來,也一定要把你們帶回去。 現在,他是不行帶誰了,可是也不行全怪他。剛撤退那幾年,沒能打回去,我就在心底說,難喲!沒想到給自己料中了。 你掀開床頭櫃,拈出剪刀膠帶,把報紙兩份都給剪了,仔細貼在躺下左胸口位置。右胸口,早留給六十四年老總統崩殂特地保藏起來的那張號外。 一大早就給飛機吵醒,精神不振,你現在趕緊闔上眼睛補休。 感覺只那麼一會兒功夫吧?身子烘暖了起來,十公尺外那棵苦楝樹上的蟬捏著嗓子輕叫。 水泥管就是你的時刻錶、溫度計。你知道快中午了,窸窸窣窣的,仰頭朝後瞧,頭頂那端攔網鬆了,斜斜露出個洞。 綠蟑螂從那裏爬進。喜歡或痛恨它得看你當時心情而定。 現在,你手一閃,蟑螂就給捏在食指姆指兩隻手指頭之間。急急蠕爬出,朝草叢裏遠遠一扔。 「去,滾遠點,就是因為你,我才讓人瞧不起的。」 我本來住在市場裡面的,那邊除了吵了點,還真不錯。你說,對蟑螂也一樣。 冬暖,夏涼,少蚊子,一口大紙箱,擺著我全部家當。我還有牙缸牙刷呢,信不? 每天清早,毛黲黲的亮光圍過來的時候,我趕緊起床,把報紙摺好,擺進紙箱,盥洗好,順便留意全身上下衣褲那裏皺了那裏髒了,整理乾淨。 我過的可是有尊嚴的日子。我臉朝馬路,監視著來往車輛跟行人,每天,我監控的人車怕不有上千?或上萬?多不要緊,氣人的是不遵守交通規則,我最恨不守規則了。每逢有這個情況,我氣急敗壞衝過去,嘿嘿大聲斥責糾正。 有個瘦得乾巴巴的小伙子開了車門下來,趁我沒提防用什麼一傢伙劈過來。你看,我這半邊臉,就是那時候打歪的。 後來我累啦,也不想管啦,退了下來。哦你問我為什麼不去工作?有,我的工作不就是「等」嘛! 等,等我那部隊裏的老鄉侯明正,他借走我全部積蓄四十三萬。四十三萬,我存了三十年哪。 他說要做出口五金的買賣,說好只借一年。一年到了,他人不見了。我、我、我在這裏等哇。最後一次,我們約在這裏見面,他總還會經過的是不是? 等,等人,等反攻大陸,我離開老家那天天上紅咚咚的,我在麥田裏收麥子,媳婦挺著八個月的肚子慌慌張張跑過來。部隊抓伕,不能回家,快走,往南。 她遞過來一把鍋巴,兩個窩窩頭,催我推我。 我跳過山溝,繞過植滿芋麻父親最巴望換得錢兩的那塊田地。氣喘噓噓,棉襖打從背心聚熱;牛一樣的鼻孔噴出白口絲口絲煙霧。 老家屋角遠遠落在梧桐樹背後。天色晚了,天空突然轉紅,幾里外都瞧得見。後來聽說村莊被部隊放了把火給燒了,燒了,燒光了──。 我還是教部隊給逮住,官長把我給綁起來,拖著走,往南方,我想通了,點頭。他們發給我一支槍兩顆手榴彈,邊走邊教我怎麼用。 我又想我媳婦,想我老愛在門前蹲著抽煙斗的老爹。逃了兩次,第一次抓回來,把腳打跛了,第二次,用針戳腳指甲,口荷口荷,痛,真痛死了,我發誓,不敢逃了。 住在這裏很好,有吃有喝,幹嘛要逃?我過的可是有尊嚴的日子,有自由就有尊嚴,幹嘛要逃? 你握緊的拳頭又要突然鬆開,長年睡在水泥地,風濕,稍一握拳彎肘,筋骨就痠痛得發麻,再使勁,骨子裏有把鋸子,鋸得唏唏直響。 從白蘭洗衣粉塑膠袋摸出老米酒,還不錯,沒料到,還剩半瓶多,你還以為只有淺淺一個底的。 某個夜裏,不晚,八點多吧?那天你精神很好,不想早睡,可是,早早的,就躺下去沉沉睡著了。好像感官聯合起來,背叛了精神。 沉重的人的腳步聲你也早已習慣,就算大象鈍重的腳步聲也沒用,所以你被那陣腳步聲的輕微吵醒,自己也覺得納悶。 五六隻大大小小的蟑螂爬上身旁用作壁堵的紙箱,一隻隻跳水般接著往下跳到你胸口。 你正想伸手掃開,發現每隻嘴巴四肢都多少,沾有你白天沿西門町每家戲院前垃圾筒收集的波羅麵包屑──你找得可不輕鬆,因為你只挑波羅的。 登登,登登。人類的腳步就算死拖著,總也有其特具的密度,委身在既不屬於城市,又不屬於鄉下的這種地方,不多久,你終於體會到,是莫須有的傲慢使得腳步聲聽來緊像擠罐頭的不像,摔在石頭地的龜殼的聲音,那樣硬梆梆的。 登登登,腳步越走越近,傲喜的密度越高。總是這樣的,你的耳朵染成習慣了,見怪不怪。 走近的依稀是個粗肥體面的男的,還沒經過,就啐了一口無痰的痰。 「蟑螂,都是蟑螂」他要擰掉自己鼻子似的又補上一句:「怎麼不把這些垃圾掃掉?」 「垃圾。垃圾。掃掉。蟑螂。蟑螂。都是蟑螂。蟑螂。垃圾。」 像是製造回音的機器,你一聲高過一聲喊著。撲了上前,攀在巨熊的身體,搥、擂、打、踢、踹,然後跌落地下。警察乒乒乓乓跑近,一見眼前場景,急忙剎住身子,操著比平時密度更高的腳,羞愧地踱過來。 「幹什麼?」警察問,近於無意義的。 「垃圾,蟑螂。」你和肥壯男人受同一個指揮下,齊聲搶答。 警察露出森白牙齒,疲倦而了解的笑。 趁你還來不及喘過氣,肥壯男人到底搶得先機:「垃圾擺在這裏,你們怎麼不管?」 蟑螂驀地從紙箱緊抵牆角的縫隙鑽出。警察──他那張臉,浮露出太早熟的世俗的嫌惡──這份世俗使得他的年輕多少顯得尷尬──抬腳,一腳踩爆其中倒楣的兩隻。 「要是真把他當垃圾的話,你會看得見他嗎?」 警察說。肥壯男人稍微楞了下,隨即臉帶領會的愧色,走開。 警察物質性瞥了你一眼,循著來路踅回去。走進去似的,消逝在冷白壁堵。 你的視線被一枚鐵釘釘死。釘在爆裂成兩團扁扁碎片的蟑螂屍身。 當天夜裏,你夢見跟成群隱約有著人的頭臉,隱約也有著人的意識的蟑螂,在一處沒有背景,或者說看不出什麼背景的地方。 醒來後,你追想夢中情景,想不出當時你們是在幹什麼,講話?你搖搖頭。大概只是蟑螂嘴巴習慣性的嚼動所引起的錯誤聯想吧?最後你確定你們互相對望著,帶點沙漏漏下的沙般厭惡的。 不過,使你搬出市場的家的,是兩三個月後,有個南美洲國家總統來島上訪問。當晚,附近幾條街道,都先清理過。兩三個月前那名警察又出現,臉上世俗的嫌惡相快不見了,像將殘的蠟燭,只剩一小截突閃的焰心。 你駭異瞧著他,不過他恍然不曾察覺。這次他身旁多了個穿花襯衫留長髮的男子。 「不管你是從哪裏來的。」他用手指作出一支手槍的模樣:「今天晚上統統離開,不准逗留,再不走就槍斃你。」 你虎地站起,吆喝:「一寸山河一寸血,十萬青年十萬軍。」 警察和花襯衫一楞。 「你聽過這兩句吧?我是從哪裏來的,啊?你說!」 花襯衫隨即換上一付笑臉,啪一記耳光可真結實,再抬腳,把你踹翻了個筋斗,你的額角隆出個小土丘;門牙沒斷,只從那後面不停冒出血泉。 花襯衫笑意更濃。每次吃蹩,你的靈光總是突地閃現。血泉面對更濃的笑意的瞬刻間,你腦海自動顯像的是──緬北,裏通橋等待渡河當晚,大雨毒箭般射下,我們用油紙把槍口包起來,躲在不知名的漆黑的樹下,全身哆嗦著。 「水──水。」我爬過去,摸了對方的臉,滾燙。 「吃,給──我點──吃的。」我警覺扶著紮在腰的炒米飯,只剩下一小撮,隔著層布,依舊摸得出米粒粗砂一樣的──到鎮安街──不知道什麼時候才到得了。我扳開他瘦稜稜雞爪的手,溜回原來位子。 「水,水」我納悶躲在附近的戰友全遁入土裏不見了。或者全聾了? 雨不停生猛的下著,刷──剛開始還能聽到聲響,不半晌,就像一片強烈的炸彈的閃光,失去了接收能力,全身都給罩在震耳的死寂當中,只剩對方斷斷續續的哀求聲。 不多久,黑暗中聲音弱了,沒了,靜悄悄的。 我知道,他是死了,凍死、餓死、病死,被自己戰友扳開恐懼,無助求援的手指而死,都是。 日後我又聽見當晚那哀求聲兩次,一次在徐州,第二次,在上海的這次,共產黨部隊渡過長江,我遠眺外灘漁火水影,眼前突然一道雷閃下,哀求的那人的臉孔身形暴露出來,他,他的胸口窟窿,白花花的肥蛆正往外鑽呢。 為什麼最吃苦受難,遭人唾棄像隻狗像隻畜牲的時候,這些可怕骯髒的往事就跳出來? 不過這倒是真的:每次一想到,覺得眼前自己過的這種日子,都是應該的。 不經意瞥見水泥管旁,才記起前幾天,不知道誰丟了堆線圈到這邊。你摸出打火機,線圈抱離家遠,點著了火,濃煙汩騰,風大,一升天,才給吹散吹淡了。 你用根樹枝撥了撥,掂了掂重量估計可以賣多少錢。 線圈丟回地面,你的頭遽地一陣暈眩。 不對勁,你趕緊,蹲下,右腰縮痛,你伸手按住。那陣疼痛變形蟲般地流動到全身忽這忽那。換個姿勢,蟲捲著,好了些。正要昏睡,哪邊的對話聲傳入耳鼓。 「爸,那裡有隻狗口愛。」 「是狗嗎?」 腳步聲移近的聲響。 「爸,看錯了,不是狗口愛,是人。」小孩甜嫩、芽尖折斷的嗓子:「爸,他在那邊幹嘛?」 「哼,我看是條髒狗,快走,我們到另外那頭去。」 人的語言足以洩漏出他的本來面目。你心想,光憑這一兩句話的調子,早就知道這傢伙長的是副什麼德行。 你睜開兩眼,果然不出所料。四十出頭,腰圍跟屁股一個模樣。父子手上各拿了個遙控飛機和遙控器,背對你,一顛一顛,走遠。 右腰陣痛又襲來,你再蹲下身子,好了些,你蹲的地方地勢較高,百來公尺遠還可以瞧見他兩草縫間草尖上的身影。驀地,轟──,你的眼眶噴出了火星,飛機又出現了,還是四架。 噢,飯吃飽了,又要來作孽了嗎?你們就不能讓我安安靜靜過日子啊? 轟──咻──機腹四張咧嘴嘲笑的臉,臉忽大忽小。啊,另外一張小臉也低空掠過,你想變形騙過我?沒那麼容易。 什麼世界,不值得的世界,操。腰那麼粗肚子肥是不道德的,是,呃,罪惡,罪惡,懂不懂?操,這世界只剩下我一個懂了沒意思。 轟──噢,搞事業,搞事功,有什麼用?蟑螂一群垃圾一堆,你們總有一天也會等到白骨一堆,操,轟──再衝,你再衝?我操,你們跩是不是,我看你們能跩多久? 這是什麼世界啊?啊,我倒在街上的時候你們在哪?什麼救國救民啦背十字架,我呸──我還背二十字架哩,我還把你給釘在十字架哩。 嚇,被我給逮到了吧?你再衝,再跩呀!什麼?你兒子的,飛機?還給你?還給你可以,回答我一個問題,答對了才還你,生兒子有什麼用?啊?答錯了,錯,錯,人不應該有後代,告訴你,聽好,所有的,全世界的,全地球的,小孩,都不應該長大,應該讓他變作天上天使,天使。 懂嗎?人一長大就變壞了變庸俗變壞了,就像你,你們,都是,都是廢物,垃圾,蟑螂,不道德的蟑螂,小天使,不用怕,我摸摸你的頭。口荷,跑,我們到上面去。這棵樹是天堂,你爸爸在叫了,你看他像不像隻蟑螂?別叫,小孩子長大了才是你的,還沒長大就不是你的,懂吧這道理?小孩子不能長大,長大一個比一個壞,魔鬼,你現在是天使,潘比得,別叫,我們一起飛上天,飛,飛,飛上天,飛,飛,飛吧!潘比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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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里山鐵灰蝶閃電之眼
天空 在靜默之間 思索的是長空的浩瀚 或是 天地的寂寞 陷入迷失 閃電 撥開的是雲朵的悠閒 還是雨珠的期待 許是大地的呼喚 閃電之眼 明察秋毫 雷聲 轟隆之前 向花 預報一個 豐沛的季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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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尾仔囝
「甜甜,妳太瞭解我啦!將來一旦把妳娶回來,妳將是這個小島上最能幹又最美麗的大陸新娘!」 「阿俊,我衷心地期待這一天的到來,你也將是我們四川老家,最帥又最有錢的乘龍快婿!」 貓仔馬俊不疑有她,但五萬元人民幣卻是在他的能力範圍內,翌日很快地就把錢匯過去。在他單純的想法裡,以為百來萬台幣即可把服飾店頂下,而且還可以把甜甜娶回家,想不到盤點下來竟出乎他的預料,的確讓他有騎虎難下之感。儘管他曾以騙術聞名這個小島,但畢竟只是千兒八百的小錢,純樸善良的鄉親太好騙了,自己的父親何嘗不是也如此。可是他能把甜甜這個美麗的四川姑娘騙到手嗎?貓仔馬俊雖然信心滿滿,但似乎是高估了自己的智慧。 然而,即使現下父親有意要幫助他創業,但那點錢並發揮不了作用,或許只夠擺一個小攤位,與他誇口要投資幾百萬人民幣相差懸殊。雖然當初只是想以此來博取甜甜的好感,冀望能把她釣到手,成為他們村子裡第一個大陸新娘,投資只不過是一個藉口而已。經過之前那張不能兌現的高額支票,很可能,甜甜或多或少已知道他的窘態。既然不能匯大錢,只好先以小錢來應付她,以免他虛偽的面目太早被拆穿。 然而,他兩次已匯去人民幣十萬元,折合新台幣就是四十餘萬,他明知這些錢都是父親的血汗錢,可是他並非為了創業,而是為了討好一個面貌姣好的應召女郎,如此之行為,倘若讓年邁的父親知道,想不讓他活活氣死也難啊!儘管父親生氣的模樣讓他感到不捨,甚至有愧於心,但在甜甜溫馨的懷抱裡,當他們在床上繾綣纏綿的那一刻,卻讓他體會到人生的另一種樂趣。兩者若讓他自由選擇,他絕對會以後者為首要,只因為甜甜給予他的,不僅僅只是豐滿的胴體、雪白的肌膚,而是每次歡娛過後,有一種難以言喻的甜蜜回味在心頭。 而他此生,大氣或小氣不知讓父親生過多少次,可是他仍然活得好好的。天下父母心啊,他深知父親每次生過氣後也就算了,不會記恨在心的。況且,世上又有幾個人真被活活氣死的?醫院在出具死亡證明書時,其死亡原因也從未出現過「氣死」這個死因,故此,貓仔馬俊自認為問心無愧。他唯一的冀望是能夠趕快到廈門,與甜甜過著如膠似漆的甜蜜生活。就誠如他所說的:「人生海海,會曉欲爽,就是趁的啦!」 過不了幾天,甜甜的電話又來了,這次她的聲音不再那麼地溫和柔順,而是帶點悽愴。 「阿俊,我有一件事必須請你幫忙。」甜甜哽咽地說。 「甜甜,妳怎麼啦,」貓仔馬俊緊張地問:「發生什麼事?」 「阿俊,我的祖母得了肺癌,必須馬上開刀……。」甜甜說後,從電話裡傳來的,是一陣陣傷心難過的啜泣聲。 「怎麼會這樣?」 「阿俊,祖母開刀要花很多錢,我實在是走頭無路,不得不請你幫忙。」 「妳說、妳說,要多少錢?」貓仔馬俊急促地問。 「你能不能先借我三萬元人民幣?」甜甜以懇求的語氣說。 「甜甜,沒問題,區區三萬元,我馬上匯給妳。」 「阿俊,如果祖母的病能好起來,你的大恩大德,我甜甜永生難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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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尾仔囝
雖然老枝伯仔講得口沫橫飛、頭頭是道,試圖想在應召女郎面前,把自己塑造成一個道德層次極為高尚的社會人士,可是能嗎?而且他有必要去透露貓仔馬俊的家庭狀況和種種事端嗎?即使他講的都是事實,但似乎忘了「好話不背人,背人沒好話」這個道理。更何況他並不明瞭甜甜打聽貓仔馬俊的真正意圖是什麼?如此地逞一時口舌之快,在一個妓女面前醜化自己的鄉親,是否妥當呢?倘若他的道德層次真是那麼高尚而毫無瑕疵的話,豈會背著妻女在外地另築香巢?而為什麼又會暗地裡出來嫖妓?如果不是他在甜甜面前敘述貓仔馬俊的種種,甜甜豈會對現實充滿著敵意和憤懣? 儘管人生如戲,戲如人生,聲色場所原本就沒有什麼好留戀的,可是婊子無情亦有情。人,無論從事的是那一種行業,其人格則是相等的,況且,世間並沒有天生的妓女,一旦她洗心革面,必能成為一個賢妻良母,也足可印證「娶婊來做某,較好娶某去做婊」這句俗語話。然而滿口狂言卻又一心想吃天鵝肉的貓仔馬俊,經過老枝伯仔在甜甜面前有意或無意的醜化後,是否仍有娶婊來做某的機會,還是會遭受她的報復,一切端看他的造化了……。 第十四章 如依整個事件來看,甜甜並沒有損失什麼,甚且還從貓仔馬俊身上得到不少便宜,唯一讓她感到氣憤的,或許是有一種受騙的感覺。付給服飾店的訂金儘管不是她的錢,但商家己開始進行盤點,且從頭到尾都是以她的名譽負責接洽。如今從種種跡象顯示,八十餘萬人民幣的貸款鐵定不能到位,一旦違約,訂金勢必要被沒收。雖然這筆錢與她無關,然則陷她於不義。她的姐妹淘,幾乎人人都知道她已釣到一個金龜婿,不久即將離開這個圈圈,專心賣服飾、當老闆娘,無不投以羨慕的眼光。可是事與願違,僅僅只高興了幾天,所有的命運都將改觀,即使損失的不是她的金錢,但她的自尊和誠信卻在瞬間毀於一旦,這是她難以接受的事實。然而,既然戲已開鑼,她只好善盡一個演員的職責,把自己的角色扮演好,即使這個角色與她實際人生背道而馳,但她依然有演下去的勇氣和接受挑戰的意願。 於是,她又一次地打電話給貓仔馬俊,聲音裝得比之前更加柔和與溫雅。 「阿俊,貨款籌措得怎麼樣了,應該不會有問題吧?」 「甜甜,妳放心,區區幾十萬人民幣,絕對不會有問題。」貓仔馬俊斬釘截鐵、信心十足地說。 「我已商請服飾店老闆,希望他能再寬限幾天,只要你標到會,或銀行五百萬存款若到期,馬上就可以把貨款付清。經過我不斷地請求,老闆總算點頭答應。」 「對、對,就是這樣,最慢下個月我一定可以把會款標到,到時看延誤幾天,我們利息照算。甜甜,這段時間辛苦妳了,妳的辦事能力沒話說,將來我的事業有妳這個得力的好幫手,那還怕不能大展鴻圖!」 「阿俊,不然這樣好不好,你再匯五萬元人民幣給我,讓我先交給老闆,以展現我們的誠意。」 「五萬元,小意思啦,我明天就匯過去。」 「阿俊,你真有辦法,我總算沒有跟錯人。你什麼時候來廈門,我好想你哦!尤其是之前我們在賓館相處的那段時光,你的勇猛和體貼,讓我的身體徹底地解放,我接過那麼多客人,簡直沒有一個能與你相媲美的。阿俊,你不僅長得帥,也相當地勇猛,我真的愛死你了!」甜甜邊說,邊想笑。 「甜甜,暫時可能抽不出時間去,妳要好好保重,不要忘了妳的身體只屬於我一個人的,我絕對會讓妳幸福和滿足!」 「自從跟你在一起後,我就遠離哪個圈子了,除你之外,其他男人休想碰我一下。之前有一位恩客,不斷地打電話給我,甚至一晚要給我五千元人民幣,我連理都不理他一下,馬上掛斷電話。阿俊,我只屬於你一個人的,你說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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砲片紛飛擊大腿
龍年時刻多生產,龍子龍女聚一堂,回想八十餘年前,蔡金條亦是一條龍,晚報戶口兩年,登記十九年次、與肖馬的為同窗。 家中有三個男丁,排行老二的蔡金條被抽中去當兵,由金門到台灣,路途千里遠。 乘坐登陸艇,迎著風和浪,駛離金門海域,歷經二十餘個小時的海上顛簸,在茫茫大海中前進。海天一色,內心五味雜陳,島嶼逐漸消失在蔡金條的眼簾;他紅著眼眶、與同村其他被抽中的六位壯丁有著同樣的心情,不想離家鄉,身不由己淚汪汪。 運氣不好、接二連三,尤以那一幕死裡逃生的情景,歷經近一甲子的時光歲月,他未曾遺忘。 寒流過後,尾牙的這一天,難得冬日暖陽映照,在瓊林的一塊水泥空地,四周搭木架,半空織細網,旗正飄飄繫在網上面,防鳥雀侵入、啄食麵線與殘留糞便,很有衛生概念地做了優良的示範。 吃頭,不可或缺的「麵線盤」在瓊林聚落由來已久,每年的農曆二月初七與十月初六為祭祖、吃頭的日子;按習俗,祭祖之日「報新婚」與「報丁」,新婚者要跟著輪「頭家」,並且「做頭」分享已婚的男丁;吃頭前夕,拌麵線盤分送至親好友。 瓊林村落二百多戶人家,訂婚喜餅的分享、數目可觀;婚宴的辦桌,以往在瓊林里公所進行,現在大多到餐廳宴客。娶媳婦時,搓湯圓祭拜神明與祖先、煮豬血米粉湯分享至親好友、殺豬宰羊敬天公、上演傀儡戲酬謝神明。 婚後至家廟報新婚,符合吃頭的資格和排定做頭的順序,「新婚頭」除了要辦桌、亦會拌麵線盤送給左鄰右舍與週遭的親友,讓他們一起來分享這份喜悅。 金門島多霧,蒸完麵線後的曬麵線,則要看老天的臉色,尤其春節過後、清明前夕,濃霧罩島鄉,佈滿水氣在天空、太陽不露臉,食物亦容易發霉。為了來年做頭的打算,未雨綢繆,選擇在這乾燥冬季,將蒸過的麵線捲成一個個的圓形狀,一一地排在「笳犁」上,接受陽光照射,曬乾之後裝成箱,等待農曆二月初七、吃頭之日派上場。 蔡金條常常出入該地方,與屋主閒話家常,這屬於銀髮族的天空,歲月在他們臉上、留下了痕跡,彼此之間,種下了深厚的情誼。同是阿公級的蔡金條,已當上了俗稱的「老大」,遇有節慶,長袍馬褂穿在身,這是榮耀的象徵。 瓊林,一個傳統的聚落,報丁與吃頭,男丁必須是自己的骨肉,具備條件要有血緣的關係,外地抱來的養子不能算。 尾牙之日,基於習俗,家家戶戶拜樑神,屋宇的鞏固與維護,一屋之主的樑神功不可沒,大家有拜有保佑。午後,村子裡傳來了此起彼落的鞭炮聲,家家戶戶拜樑神;尾牙多人吃春捲,擁一技之長的一戶人家,大展身手備「煎盤」,春捲皮既薄又Q,包餡料、不破損,村裡村外,多人慕名而來。曾經這條瓊林老街,各行各業聚集,隨著人口外移、部隊撤離,風華已不再。 瓊林境內,保護廟、忠義廟、孚濟廟是村人的信仰中心,不論初一、十五或節慶,總是香火鼎盛。蔡氏家廟與宗祠分布各角落,祭祖時刻,在外遊子紛紛返鄉;而每年的農曆七月十九為普渡日,「各甲頭」的普渡桌、有些就設在宗祠內,讓諸信眾來祭拜。 忙完了祭拜事宜,蔡金條來到了銀髮族聚集的地方,敘述著他的故事、談他的歷史。日據時代,年僅九歲的蔡金條至後浦讀書,念的是日文,三年之後回瓊林,到大祖厝念私塾,讀過三字經、千家詩與童子尺牘。 讀書識字之餘,蔡金條依然勤於農耕,種田、耙草、撿地瓜,三餐吃麥糊配豆豉,只要能溫飽肚皮,大麥、小麥,他從不挑剔。 蔡金條十五歲巡更,夜晚輪流巡村子,密切地注意四面八方的風吹草動。十六、七歲之年,又被日軍抓去湖尾做機場,西堡的民宅為休憩的地點,箇中辛苦,只有當事人知道。 十八歲,蔡金條接受民防訓練,出操與上課,規定一人削一把木槍,就地取材於苦苓樹,因為它好砍又好削;而後始由村公所發給七九步槍,鋼盔、防毒面具與一百發子彈,除了要妥善保管,還要負責擦拭保養,定期接受裝備檢查。 十九歲,新頭、碼頭出船貨,身為民防隊員的蔡金條被派遣去搬貨,乘坐小船,在大海中接駁;那時,軍人發餉以白銀計算,他們搬了一箱又一箱,尚有白糖、麵粉、魚乾、米、油、鹽;搬了老半天,民防隊員卻只做白工,沒有任何的酬勞。 蔡金條二十歲,胡璉將軍在金門當司令官,適逢抽壯丁,三丁抽一丁,排行老二的他被抽中,瓊林村共七人,金門合計一百五十餘人,送去台灣當裝甲兵,一人換一人,交換駕駛兵來金門。 民國三十九年三月一日蔡金條入伍,接受最基本的新兵專業訓練,而後分發裝砲部隊的第四總隊四十四大隊衛生隊,擔任注射與敷藥的衛生兵;第四總隊在松山,一個大隊有七個中隊,含大隊部、本部中隊、保養中隊、一中隊、二中隊、三中隊、衛生隊等單位。 民國四十三年五月,蔡金條服役的第四總隊和第二總隊合編為裝甲兵第一師,部隊駐守在新竹湖口。 民國四十三年六月三十日,蔡金條以下士軍階退伍,與同夥一起搭乘登陸艇回金門,金門縣縣長張超親自到碼頭迎接致意,並為他們披綵帶、合影留念與聚餐,讓他們風光地回家門。 蔡金條回瓊林老家種田,並且加入國民黨,由黨部召集至陳坑與大祖厝訓練,三民主義是重點、黨規黨務是要項。結訓後,發黨證,每月開小組會議一次,並繳交黨費,盡黨員的義務,宣揚三民主義、實行黨的決議、服從黨的領導、遵守黨的紀律。 民國四十七年砲戰,蔡金條已是退伍軍人,不必再當民防隊員,除了以黨員身分參加小組黨務會議,亦適時協助政府推動各項政令宣導。 砲戰激烈,基於砲戰時要隨時觀察情勢,不能貪生怕死,蔡金條與同夥出外觀察情形,不料匪砲來襲,他們鎖定的目標是機場和碼頭,說時遲、那時快,砲彈正好擊落在瓊林的戲台,砲片隨即穿過蔡金條右大腿內側,砲片殘留在體內,蔡金條當場血流如注,眼前一片暈,滿天是星星,被送到醫院救治挽性命。 蔡金條負傷的地點,原本是戲臺,如今已是瓊林里公所的所在,是一棟兩層樓的建築,內設服務台,地底下為名聞中外的瓊林地下坑道,供遊客參觀。旁邊的農機中心,現在改成民防館,展示民防隊的歷史與文物,身歷其境,如影帶重播。 當年一砲擊兩人,另一人擊中腰臀部,兩人都送醫急救。蔡金條在醫院取下砲片,同一時間受傷的尚有榜林、尚義、盤山等地的民防隊員,造冊之後,蔡金條後送台北延平北路的省立醫院,現改為中興醫院。先治療傷口,再轉基隆省立醫院養傷,附近有一處公園,他的戶口竟也因此被留存基隆,直至民國九十九年、內政部的戶口普查發現他一人有兩個戶口,尊重意願,要他留一個,他刪除了後方的戶籍、留下了原鄉金門較實際。 經過數月治療,傷口治癒後返鄉,蔡金條感嘆當局不聞不問不關心,他白挨砲片白挨刀,療養期間,斷了數月的生計;而數年後的自衛隊員補償金,他雖領了二十四萬餘元,卻因當年的受傷名冊已不見,於法無據,不能再領傷殘補償金。 二十八歲那年,經媒妁之言,與西園女子黃彩華結婚,婚後育有六男二女,即使跌入子女坑,夫妻則胼手胝足、不怕酷暑不畏寒,春夏秋冬都在忙,一心一意都為了養育子女成長而耕作。 三十歲那年,蒙受神明的青睞,蔡金條當起了池府王爺的「乩身」,乩身歲月五十幾年,替神明代言,作為人神溝通的橋樑,勸人向善,因緣聚會吃佛飯;回想當時的情景,蔡金條抬轎跑,老乩童手上的黑令旗一揮,他的腳底竟不由自主地飄浮起來,隨即被王爺點召,當時總共有七人與神明有緣。「坐禁」時間,「粗桶」是他們方便的容器,只能喝水、不能吃東西,想吃要跟神明擲杯,神明若應允、則吃一塊小餅乾。 大女兒嫁台灣,女婿事業有成,轉往大陸發展,於桂林設立遊樂場,好大一片、蔚為奇觀。民國九十一年,女兒女婿接蔡金條夫妻前往大陸遊玩,兩人大開眼界,心頭一絲安慰。拍照回金門,裝框於客廳的牆壁上,時而抬頭望,年輕人擁有一片天,看他們有發展,今生無遺憾。 民國九十五年十月三十日,一生克勤克儉的蔡金條,榮獲金湖鎮高齡老人模範,左鄰右舍無不豎起大拇指稱讚。 民國九十八年,蔡金條因腿部出了狀況,曾經受傷的腳,雪上加霜,不得不赴榮總換上人工關節。 捲起褲管,右大腿內側的傷口疤痕依舊清晰的存在,蔡金條指著當年瓊林戲臺前、遭受砲擊的地點,告訴筆者一生的經歷,以及他腳傷的由來;戰爭底下多冤魂,他慶幸自己沒被砲片擊中要害,尚留一條老命在人間,這除了是他福大命大外,似乎也必須歸功於神明的保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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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龍年
一片喧嚷聲中,跨年、迎曙光活動接踵而至,舊曆年也在期待聲中漸行漸遠,期待2012嶄新的一年,能用更仁慈、寬容的腳步,走自己更穩健的一年。 熟識的年輕女同學在facebook貼文:「是不是老了,為什麼提不起勁去玩?」道盡了年齡是心境的舵手,它指引著你前航的方向。不容置喙的,人類壽命越來越長,要跟上社會的腳步,擁有一顆好奇的玩心,將是永保年輕的不二法門,即使寒霜滿頭,齒牙動搖的深秋之齡,亦是如此。年輕時,每逢新舊年交接,遊伴們頻催召喚參加跨年活動,總會設方想法找一籮筐推三阻四的理由,讓我扮演著缺席的角色。心與外界橫阻了一道厚牆,總覺得千篇一律的舊制活動,參加了跨年,參加了元旦升旗典禮,新的一年才具有意義嗎?推究當年的心態,無非是對現實體制的一種乖違忤逆吧!或許也摻雜著生性慵懶,受不住夜深、清早體力耗支的凌遲吧! 年前十幾天,跨年的氣氛就開始被炒熱,覷得電視畫面,台北捷運線人潮洶湧,到站的旅客,緊緊攜手直奔的畫面,彷若趕赴一場分秒必爭、攸關生死的約會,原來大家搶著要到101大樓前卡位,爭得好位一睹跨年煙火盛況。有的甚至搭好帳篷在那過夜,附近的商家為把握這一年一次難得的商機,也忙著進貨,準備了多於平日十倍的貨品,等待著顧客上門。氣象報告一聲聲的提醒,天寒注意保暖,帶著狂熱迎新送舊的人們,也備齊了應有的裝備,包括雨衣、暖暖包、手套、圍巾、……,戰備力十足。送舊迎新的氛圍,在四周渲染開來,一顆靜如止水的心,不覺也被攪盪,好像爐上的鍋水,漸漸升溫、漸漸沸騰起來。 跨年夜,冒著冷冽寒風,來到縣立體育館,距離活動開始仍有一個多小時,宛如長龍的排隊人潮已在館外密密實實的盤旋了兩圈。夜黑寒風中,館外燈火耀眼輝煌,人人的臉上閃著熱光,滋喜生色的,不獨年輕人攜伴前來,更多年長者,邁著顫巍巍的腳步前來排隊。有全家攜老扶幼的,也有情侶、夫妻同行的。一個半小時的佇候時間,溫軟私語在四周流開,似風中舞動的白鶴,款款動人。也有高調唱和的一幕,人手一機的時代,摸出手機附耳一聽,第一句話就是:「你在哪?」……「我在大門的……」,厚道守樸的金門人,永遠是那麼的守規循矩,即使是在這人潮如湧的夜裡,渾水摸魚也不會有人跟你計較的一刻。 排在我們前面的一對年過半百夫婦,一米六上下的身高,兩人話不多,但老公對老婆呵護有加,一會幫她擋風,一會搭肩護身,到最後兩人竟手牽起手,雖非十指相扣,但我卻看到老婆手上那顆戒指,在黯淡的夜色裡發出熠熠的光輝。排在我們後面的情侶,則是大談天文科學,天空上閃爍的星斗,成了他們進德修業的功課,相信人生的路上,他們也將永不孤單寂寞。 第一次感受到排隊的目的,並不是為了那一枚2012龍年紀念幣,等候的是那一路的過程。多年後,聲光絢爛的舞台上,那姓董的男主持人說了什麼話;冷冽北風下,穿短裙,光臂露腿,在台上勁歌熱舞的美女群跳了什麼舞,演唱會是如何轟動,拿到什麼紀念品,都將隨歲月的流失不復蹤跡,但與誰一起呵手起暖,等候隊伍一步步前挪的記憶,將是腦海中永不磨滅的畫面。 元旦清早,比平日早起,天尚黑,路燈一盞一盞,發出暈黃的光芒,人車稀少,一長排路燈照耀下的馬路,有著白天沒有的靜謐與安祥,顯得格外的美麗,讓人有停車下來拍照的衝動。市場上,早起的店家正拆開木門,準備著早市的買賣生意。前往運動場的路上,巧遇一位在市場賣肉粽的阿嫂,一句「新年快樂」,打開了我們的話匣子,縮短了彼此的距離,她像老師父傳授徒弟般,絮絮不休的告訴我包好粽的秘訣,炊糕裹粽沒一撇的我,亦聽得點頭如搗蒜。 來到運動場,熟悉的排隊畫面再現,阿嫂臨去前一句:「我先去排隊,待會你來,我讓你排前面。」一句溫馨的話語,彷如一股暖流霎時溫暖了心窩。相信在金門人的可愛與濃郁人情味下,期許2012年用更仁慈與寬容的腳步,走更穩健的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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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五鬧元宵
我國農曆過年,由「除夕」展開序幕,拜年祝賀,節目繁多,酒食遊樂,多采多姿,一直要鬧到正月十五日,慶祝元宵節而達到高潮,可以說「元宵」是過年活動的壓軸戲,全民共歡,外賓稱羨。 農曆正月十五日是元宵節,俗稱「上元」,又稱「元夕」、「元夜」,台灣稱「上元暝」,起源於道家。道家以正月望日為上元(上元為天官大帝的誕辰,天官賜福),七月望日為中元(中元為地官大帝的誕辰,地官赦罪),十月望日為下元(下元為水官大帝的誕辰,水官解厄)。三元三官之中,以「上元」的活動最多最盛。上元(天官大帝)號為「上元一品賜福天官紫微大帝」,又有「上元九天官曜靈元陽大帝紫微帝君」之稱,是堯帝所擔任,主事元宵賜福之神。 正月十五日也是張天師聖誕,其尊稱為「正一靖應真君」真名為張陵,後漢沛豐人,生於光武帝建武十年,地點為浙江省臨安縣西北之天目山。張天師係張子房之第八世孫,在七歲時就能誦老子書,以後又博覽群書,精通天文地理。在漢明帝永平元年,當過江州令等官,不久棄官職,隱居北部邙山(今河南省洛陽縣),精研金丹符咒之術。後入雲錦山苦練九轉丹,到漢桓帝永封二年,正月初七日奉太上玉冊敕命為「六合無窮高明大師」封「天師」之稱。 從各種記載看來,唐代自中宗以來,宮廷歡度元宵的熱烈場面,可以說開了一個新的紀元。中宗在先天二年的元宵節,於安福門外作燈輪,高達二十丈、衣以錦,飾以金銀,燃放五萬盞燈,望之儼若花樹。宮女千餘人,濃裝艷抹,於燈輪下踏歌,熱鬧非凡。 有一首唐詩,記載當時元宵節盛況:「火樹銀花合,星橋鐵索開;暗塵隨馬去,明月逐人來。遊妓皆穠李,行歌盡落梅;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 另外,根據「夢梁錄」記載:宋代元宵張燈盛況,不下於唐代,且有過之。當時的首都,每到元宵,就在汴京大內前,紮縛山棚。全部以綵結為山水,上面皆畫著群仙的故事,左右以五色綵結文殊、普賢,分跨獅子白象,各手指內,五道出水。水是用轆轤絞上燈架最高處,以木櫃盛貯,如瀑布一樣。同時,又以草縛成龍形,用青幕包著,密置燈燭萬盞,遠遠看去,蜿蜒如雙龍飛騰的形狀。這種噴水活動佈景及燈龍,現在看起來雖不足為奇,但在當時,確是一種新奇的玩藝。 元宵節也稱燈節,每到這一天總會令人想起花燈。花燈含容著歡樂、昇平、祥瑞和希望,它是中華文化的一部分,也是民間藝術。元宵節的歡樂活動是以夜間為最高潮,那就是看花燈、提燈籠、猜燈謎,所以此日叫燈節。 本省的上元節,也承襲這項提燈、逛花燈的習俗。閩南語俗稱燈籠為「鼓仔燈」,因其最初一般小孩所提的燈籠多製作粗陋形狀似鑼鼓;但供一般民眾「逛花燈」觀賞陳列在各寺廟的花燈,卻也製作精巧,花樣繁多,而隨著時代的進步,經濟的發展,不僅供大眾觀賞的花燈型式,花樣與裝飾愈來愈多,愈來愈華麗,即一般小孩所提的「鼓仔燈」,也排除呆板的「鼓仔」型態,各種「關刀燈」、「兔燈」、「龍燈」、「鳥燈」、「艦船燈」、「飛機燈」等,紛紛陳列市面,供民眾為子女選購。 在台灣要逛花燈,觀賞具有藝術,真正華麗,多采多姿的花燈,就要到各地寺廟去。以台北市為例,每年的花燈大賽,都是在龍山寺、祖師廟、青山宮、松山慈祐宮和保安宮等寺廟舉行。花燈的民俗藝術活動,隨著大眾的宗教信仰,成為寺廟的藝術活動,善男信女們帶著鮮花水果,到寺廟許願,逛看花燈。 元宵節除了各式各樣的花燈外,講到氣勢就要算「龍燈」了。傳統的印象裡,「龍」是吉祥的動物,龍頭有角有鬚,口能噴火,目光如炬,神威無比,龍身披龍,龍尾昂然,全身孔武有力。一條長龍,在國人心目中,象徵著崇高理想和堅強的團結。但是,一條龍如果首尾不能呼應,則龍將不成條而呈節了,那不但威力全失,且也一無可取了。所以,一直到現在,每逢年節,我們不但有象徵吉祥的龍,元宵更有表現團結,萬眾一心的龍燈之舞。 大致說來,元宵節各地都有龍燈,其製作及舞龍方式,各地雖盡不同,也只能說是大同小異。 最後談到燈謎,在過去教育不甚普及的情況下,「燈謎」被認為是文人學士的風雅韻事。燈謎的流行,雖然也普及全國各地,但是探究它的淵源,那就比觀燈晚得多了。有人說,燈謎起自明代,也有人說,燈謎起自宋代,因為沒有正史記載,也就很難加以查考了。 昔年的燈謎,都是將謎語用毛筆寫在紅紙上,然後貼於紙燈上,張掛在店門前,或臨時搭建之木架上面,供人猜射,風雅不絕。「蔗境外集」載:「仁宗朝,四海昇平,歲豐民樂,元夜前後,燈火之街,士人遊賞彩燈之餘,競作謎條,懸獎徵射,名曰商燈。」 猜謎自古便有,其範圍上自天文,下至地理,以及人物、花鳥、經史等,流傳到宋代始改為燈謎。明代對燈謎亦很盛行,如「東京夢華錄」載:「正月十五日元宵,大內前自歲前冬至後,開封府絞縛山棚立木正對宣德樓,游人已集御兩廊下,奇術異能,歌舞百戲,鱗鱗相切,樂聲嘈雜十餘里。」 日據時期,因日本帝國主義者在台灣實施日本教育,曾禁止本省同胞使用中國文字(漢字),致使當時均以日文為燈謎。到民國三十四年台灣光復後,燈謎再改用中國文字,燈謎再度掀起高潮,傳沿至今。 射謎有人認為很難,這是因為謎底包羅萬象,再加謎面設意,虛虛實實,難以捉摸。不過,若能多加推敲,也不難猜中謎底。因為一般謎面的製作,多由「典」、「詞」、「字」而構成,欲求猜中,必須先了解謎面所用之「典」的來龍去脈,「詞」的意義淵源,「字」的形態涵義等,然後再加分析、增損等方法去猜射。 本省每年元宵節前,省內各大報紙,均由工商業者出謎題,刊登於廣告欄,任君猜射。電視台及廣播電台,也在元宵之夜,舉辦燈謎猜獎大會,情況十分熱鬧。至於規模較大之廟宇,如媽祖宮、關公廟、三山國王、開漳聖王廟等,所舉辦之燈謎猜射,大都以公司行號之名稱、影視歌星名字,或其公司所出品之品名為謎底,猜中者均寄贈其公司之產品。既可作廣告,也可酬謝猜謎者,一舉數得,皆大歡喜,更增加元宵節熱鬧場面。 古代之燈謎分為「曹娥格」、「增損格」、「離合格」……等二十四格,因太難不易猜中,現在多已不傳,大都向淺易方面發展。目前本省的猜謎,依燈謎製作者稱,謎題製作只剩十餘種,有「會意」、「離合」、「拆字」、「捲簾」、「集錦」、「解鈴」、「損益」、「梨花」、「錦屏」、「落帽」、「脫靴」……等。 在魏晉南北朝時,便逐漸流行了燈謎,流傳迄今,仍深受一些喜歡動腦筋,以鍛鍊悟力和理解的人士所喜愛。「武林舊事」載:「有以絹燈剪寫詩詞,時寓譏笑,及畫人物藏頭隱語,及舊京諢語,戲弄行人。」而「文心雕龍諧隱篇」載:「謎者,迥互其辭,使昏謎也。」如以名詞為主者,大都以物名、地名、人名等為其謎底,如明│射節日一│上元(「明」朝之「上」為「元」朝)。 若古書為謎題者,均以四書五經、漢書、三字經、千字文、紅樓夢、三國誌、聊齋等書為主。例如:晴時多雲偶陣雨|射阿房宮賦一句|一日之內而氣候不齊。又如以報刊曾刊出出國|射論公冶長一句|至於他邦。 本省的居民,絕大數是由中國大陸遷徙而來,所以元宵各種習俗,均與大陸大同小異;又因時代變遷、人事的衍化、神話的摻和、異族的侵擾,使本省民俗,更有其獨特的鄉土神話風味,所以元宵習俗,自不會逸出此範疇。特將較顯著而普遍之「元宵習俗」列述如下: 迎燈:於元宵夜舉行各種花燈之遊行,讓仕女兒童,均於此良宵,逛街夜遊,歡度佳節。迎玄壇爺:上元夜,民間善男信女迎玄壇爺過境,商家鳴放鞭炮,如到某商店門前停住,則需另賞紅包。 拋炮台:設長卅餘尺高竿,上置炮台,民眾點燃鞭炮投擲,擲中者可得獎品,並示當年運氣好。 聽香:元宵夜,婦女有聽香習俗。自家向吉利方向前進,竊聽人語,回家再卜以吉凶。 偷俗:俗以未字女子,利用元宵夜偷他人菜,以為婚嫁吉凶。諺語:「偷得,嫁好尪」。鑽燈腳:俗以婦女鑽過燈下,為生男之兆。因「燈」通「丁」,故元宵夜婦女為求生男均鑽燈腳。 關椅仔姑:是元宵節的一種遊戲,以小竹椅象徵椅子姑。二人抬椅,自行轉搖,以搖的次數判吉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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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忘的元宵節
童年時,過元宵節的盛事,便是到北港朝天宮賞花燈。從大年初一開始,來媽祖廟祈福走春的人潮就沒有停止過,一直到元宵夜達到巔峰。 大街上有花車遊行隊伍,觀音、西遊記或八仙過海的「人物」或坐或立在支架上的「雲端」,隨著柔韌的鐵條搖盪,衣袂、仙樂飄飄,踩高蹺的藝人則闊步隨行,靈巧的人還能夠來個後空翻加劈腿。 花車上扮仙的差事大多由孩童擔任,不知是太疲累還是暈車(船),都垮著一張臭臉,我也不敢向他們扮鬼臉逗笑,怕是對「神仙」們不敬;沿途煙火咻咻沖天,我懷間揣著大包炸蠶豆和新港飴也跟著湊熱鬧。 重頭戲是順著人潮,排隊進入媽祖廟觀賞電動花燈。說是排隊,其實跟洶湧的難民潮沒兩樣。進入參觀之前先要把燈籠的燭火吹熄、綁緊鞋帶,且若沒有抓牢大人的手肯定會被沖散,最後得乖乖去廣播處報到等待招領。 入口處亮著一枚小燈泡,甬道狹窄僅容兩、三人側行,更裡邊則烏漆麻黑伸手不見五指。地面鋪上黑帆布,裡層裹著厚軟的海綿,我一腳踩下去就陷到膝蓋,走起來七上八下忽右忽左活像醉鬼,比潛入游泳池底還難行動。接著地面突然回復硬實,但陡然凸升起來又即刻凹陷下去,像坐上慢速的雲霄飛車,原來是途經了一條號稱是「奈何橋」的小拱橋(不用說,牛頭跟馬面早已靜候在「黃泉」入口歡迎大家光臨了)。 更恐怖的是我的頭被包夾在臀陣裡,鼻孔悶塞住找不到縫隙可以呼吸(要吸也不是)。走著走著雙腳竟然騰空了,身體離地卻還繼續在前進(是湘西趕屍嗎?)好怕永遠走不出這個迷魂陣了;我可沒有做過傷天害理的壞事喔,暗自發誓將來一定會好好用功、做個誠實聽話的乖小孩,拜託閻王爺可不要將我抓走啊! 等到眼睛適應周遭的陰暗,才發現正置身在原始的「岩洞」裡。前方隱約有一具「人形骷髏」亮著綠色螢光,還有禿髮利牙的面具,音響則播送著電視劇裡才有的「哇嘜尬你討命………嗚嗚………」之類的罐頭音效,夾雜著洞簫與風吹竹門的咿呀嘎嘎聲。 接著來到的區塊,正慶幸著空間較寬敞,二氧化碳的濃度也稍減了,沒想到,恐怖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看見人們紛紛快步通過,不時傳來女生和小孩的尖叫、哭聲,幾乎破表,且混著大人此起彼落的哈哈笑聲。原來,在轉角的洞窟內,謝將軍突然探出頭對你吐出紅色的長舌頭、邊晃動著斗大的眼珠子。 唉呀,太折磨人了凍條,兩條腿超級痠軟,尿快憋不住啦,又沒有安全門可以竄逃,對著上天吶喊:「盡頭到底在哪裡?快來解救我呀!」 壓軸大戲是阿鼻地獄的模擬「實」境,善書裡描繪的拷問、審判和各種煎煮炒炸壞蛋的招式,在此一一向人們介紹。想當然爾,此區的人氣更加稀落了,我們也拔起腿趕緊「逃命」。 好不容易抵達異想世界的出口。嗯,頓時鬆了一口氣,不願再回首,能夠「置之死地而後生」,重返「人間」深呼吸到新鮮空氣真是美好呀!低頭才發現心愛的紙燈籠不知何時已經被擠得糊爛,真是一回哭笑不得又震撼的「天堂與地獄」遊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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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尾仔囝
「我只是陪他聊聊天而已,聊過後才知道他準備來廈門投資。」甜甜又說。 「他的話妳信以為真?」 「他說幾百萬人民幣對他來說不是問題。」 「可能是我低估了他,說不定他最近中了彩券,而且是幾億元的頭彩,才有這麼大的實力。」老枝伯仔以諷刺的口吻,不屑地說。 「往往許多謊言,都是在無意間被拆穿的。」甜甜內心有無限的感慨,「謝謝你告訴我這些,讓我對世間的人事物,有更深一層的瞭解。」 「論理說,我是不該告訴妳這些的。」老枝伯仔似乎良心發現。 「不,你實話實說並沒有錯。」 「既然這樣,我們今天的交易應該打一個折吧!」 「看你一副紳士模樣,應該不會貪圖這點小便宜吧?」 「能省則省啊,如果妳打一個對折,花兩次錢不就可以玩三次嗎?,有這種便宜事,我何樂而不為啊!」 「不,經常聽人說:台灣錢淹什麼……。」 「是不是『台灣錢淹跤目』?」 「對、對,就是這樣。」甜甜點點頭笑著說:「既然你們錢多多,你應該像楊馬俊先生那麼大方才對。如果他出手就是一千元新台幣小費,憑你老枝伯仔一副大老闆的模樣,理應給一千元人民幣。」 「我又不是台灣人,也沒有貓仔馬俊那種財大氣粗的氣勢。就像妳剛才所說的辦完事就走人,沒有什麼好留戀的。」 「老枝伯仔,你真是老江湖啊,知道婊子無情這個箇中道理。」甜甜說後卻也有點懷疑,竟半開玩笑地說:「你真的如你所說的那麼清高嗎?」 「妳不信?」老枝伯仔反問。 「像你這種人模人樣的老紳士,怎麼也會背著老婆出來召妓呢?」甜甜有點不屑,「天下烏鴉不就一般黑麼!」 「短短的幾分鐘,就被妳解決掉,這種錢難道還不好賺?」老枝伯仔反駁。 「當然好賺,但是你沒有楊馬俊先生的慷慨。」 「雖然我沒有他的慷慨,但我絕不打腫臉充胖子。」 「真是這樣嗎?」甜甜以一對輕視的眼光看著他,「什麼人做什麼事大家心知肚明,那是不能騙人的。就像一個上了年紀的老人家,當他想做某件事時,往往會有力不從心之感,那也是騙不了人的。」 「妳在挖苦我?」老枝伯仔有點不悅。 「跟你開玩笑啦,」甜甜反問:「你很在意是不是?」 老枝伯仔一時無言以對。 「如果你在意的話,我願意說聲抱歉!」甜甜說後微微地笑笑,但從她的眼神裡卻也可以看出,當她從老枝伯仔口中知道楊馬俊的底細時,對現實更充滿著敵意和憤懣。「天下烏鴉不就一般黑麼!」她不斷地重複著這句話,只差沒說「男人沒有一個是好東西」而已。 然而,即便老枝伯仔沒有楊馬俊先生的慷慨,她似乎也應該感謝他,因為從他的談話中,讓她早日認清楊馬俊的真面目。可是對於一個上了年紀、卻又力不從心的老年人,竟還背著家人出來召妓,其行為和人格,又如何能讓一個足可做為他女兒的應召女來尊敬呢?天下烏鴉一般黑啊!這句話用來譬喻行為有差池的男人,是多麼地妥當與貼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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獵獺記──《憶往情深》系列之二
海島的金門,屬於亞熱帶海洋型氣候,春、夏熏風送暖,多雨濕熱,低窪處水滿草長;秋、冬受大陸冷氣團影響,雨少乾冷,湖庫水位低落,甚至乾涸見底。 一般而言,農村的水塘,主要供作蓄水灌溉,也兼作飼魚與養鴨,對農戶具有多重的經濟效益。因為,農民只要擁有一口水塘,除了隨時可撈捕肥碩的草鰱、鯉魚和鯽魚佐餐,且在「立冬」寒流來襲時,也有紅面番鴨可宰殺進補。 自古以來,農民靠天吃飯,無不祈望風調雨順,才能五穀豐登、六畜興旺,即便春天在池塘裡放養魚苗,年底能不能有收成,尚在未定之天!因為,冬季池塘水位低落,塘裡的魚兒活動空間愈來愈小,在還沒有乾涸竭澤之前,白天,海鳥群集翱翔於水塘上空,虎視眈眈塘裡的游魚;晚上,晝伏夜出的水獺,亦徘徊塘邊覬覦鮮美的飼魚,養殖戶若不設法防範,魚蝦被偷吃一空,辛苦一整年的心血將付諸流水。 當然,天空任鳥飛,海鳥種類繁多,有燕鷗、有鸕鶿、有雁鴨等等,數量龐大,且成群結隊,牠們能翱翔天空,伺機俯衝進水塘裡叼食游魚、或棲息於塘裡,潛入水底吞食魚蝦,農民想防範牠們偷吃,著實防不勝防。幸好,海鳥通常只捕食小魚兒,對農民損害比較小。 最令人困擾的是水獺,那是一種水、陸兩棲的哺乳性動物,常棲息於溪流、池塘附近濕地,以魚、蝦為主食,性喜晝伏夜出,行動非常敏捷,不但擅泳能潛,亦可在陸地上行走,特別是水性尤佳,能躺在水中隨波逐流睡覺,更能長時間潛入水中捕魚,身手矯健,被盯住的魚兒,無一能逃過其猛爪利牙。因此,假若水塘邊有水獺出沒,那麼,塘裡一些比較大的魚,必定會被逐一吃光,所以,水獺對農民的傷害,倍蓓於盤旋水塘的海鳥,令養殖戶深惡痛絕。 雖然,水獺晝伏夜出,警覺性高,且行動敏捷,不易被人們發覺。但所謂「凡走過,必留下痕跡!」水獺自是不能例外,只要牠為覓食在水塘邊出沒,塘邊的泥灘必留下牠走過的足跡,只要用心觀察,都不難發現水塘邊有沒有水獺出沒。 值得一提的是,水獺構築巢穴,洞口往往在水面之下,並銜咬樹皮或葉脈鋪陳加以偽裝,防範天敵發現入侵,但洞穴卻高於水面之上,尤其,母獺更是小心謹慎,出入巢穴必定立即推土封住洞口,其聰明與機敏,由此管中窺豹,可見一斑! 小時候,我們家的菜園旁邊,有一個村民供蓄水飼魚與養鴨的池塘,外加上游串連的六口池塘,恰如北斗七星,村民合稱為「七星池」,這七口水塘的洩洪入海口蘆葦茂密,兩側土堤蔓草叢生,正是水獺棲息的絕佳環境。也因此,水塘裡飼養的魚,常常被水獺偷吃一空,甚至紅面番鴨,也常被水獺拖進巢穴裡飽餐一頓,村民氣得牙癢癢,爭相大罵: ──辛辛苦苦養的魚,都被水獺當點心,太可惡了! ──把牠抓來爌湯,以消心頭之恨! ──……! 於是,有人提議在塘邊佈置陷阱,以鮮美的鯽魚當誘餌,希望獵捕水獺,杜絕後患。 只是,水獺除了嗅覺靈敏,小心謹慎,嘴邊的兩排「腮鬚」,觸覺亦非常敏感,儘管獵戶布置在陷阱內的誘餌是碩大肥美的鮮魚,可是,水獺幾乎是連聞都不聞、連看都不看。因為,經過幾天的觀察,每當水獺腳印走近陷阱,立即掉頭離開,不敢輕易碰觸誘餌。而且,幾座佈置的陷阱狀況皆差不多。換句話說,面對碩大肥美的鮮魚誘餌,水獺均敬而遠之。 獵戶設陷阱誘捕的計畫徹底失敗,在無計可施的情況下,有人提議使出撒手,改以毒液注射在鮮魚體內,丟在水獺出沒的路徑,希望水獺把牠當成天上掉下來的禮物,只要叼回洞穴裡大快朵頤,待毒性發作,必定一命嗚呼! 只是,幾天下來,注射農藥丟置在水塘邊的鮮魚毒餌,禁不住風吹日曬,幾快被曝曬成魚乾了,而從水獺的路經腳印研判,面對毒餌遠遠地即踅足,較諸陷阱的鮮魚更避之唯恐不及,可見水獺是多麼的聰明、謹慎! 獵戶費盡心力,忙了大半個月,連一隻水獺的形影也沒有見過,更別說捕捉一、二隻來瞧個究竟,因此,面對水獺的危害,大家束手無策,獵捕計劃宣布豎舉白旗! 有一天清晨,我到菜園協助澆水,因水塘日漸乾涸,改由轤轆從井裡打水,當我將水桶緩緩降落接近井底水面的那一霎那,頓覺井裡似乎有異樣,乍看之下,彷彿有一隻小貓或小狗在水面載沈載浮,待定神仔細觀看,才發覺既不是小貓、也不是小狗,而是一隻「大老鼠」沿著井壁不停地打轉迴游;或許是水泥製的井壁平滑,鼠爪沒有著力點可向上攀爬,只得沿著井壁一趟又一趟無奈地打轉迴游。 水井位於水塘旁邊,雖然久旱不雨,但水位還不低,距井口約莫有二公尺的光景,無需用手電筒探照,定神仔細一看,即可清楚地看到一個超大的老鼠頭浮在水面,嘴邊還有兩行「腮鬚」。唯一讓人訝異的是,這隻老鼠也太大了,初略估計,起碼有一般大老鼠的十幾、二十倍,大到讓人一眼望見,心生畏懼! 大家都知道,老鼠是人類的公敵,除了會偷吃五榖雜糧,也會破壞家俱,更可怕的是,會傳染鼠疫疾病,在金門的歷史上,曾爆發多次大流行,以民國前五年那次最嚴重,當年缺乏醫療藥品,也沒有實施防疫工作,被感染後死亡率非常高,那一次鼠疫流行即死亡近八千人,約佔當時金門人口的五分之一強。民國成立以後,也曾有多次疫情發生,死亡人數多則數百人、少則數十人,直到民國四十二年,國軍駐守金門有了軍醫院,也落實防疫疫苗注射,並全面展開滅鼠活動,可怕的鼠疫流行疾病才宣告絕跡。 除此之外,老鼠也會寄生恙蟲,倘若人體被恙蟲叮咬,會出現發燒、頭痛、出汗、結膜充血和淋巴腺發炎腫大等症狀,若不及時診療或誤診,死亡率亦非常高,難怪古時候人們見面,最常用的關懷與問候語,即為「別來無恙?」由此可見,老鼠是人類最大的公敵,人人得而誅之! 從前,照相器材不普及,水獺晝伏夜出、行動神出鬼沒,縱然擁有照相機,想拍到牠的身影也非易事,何況,當時,農村還沒有供電,根本不知電燈是何物,更別說有網路圖片可搜尋。所以,危害農民生計的水獺,到底長得怎麼樣,幾乎沒人看過牠的真面目。 我生長在農村,無論是居住的紅磚瓦厝,或是豬舍牛欄,到處可見鼠輩出沒,看過無數大大小小的老鼠,但從未看過像掉落井底的大老鼠,備覺新奇,暗忖著如果牠真的是老鼠,則大可不必手下留情,隨地撿一片小石塊,瞄準鼠頭砸下去,只要命中目標,即可把牠送上西天,為人類除害,應屬功德一樁! 但繼之一想,倘若跌落井底的不是老鼠,而是其他的動物,所謂「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就算牠不是人,僅是一隻小動物,但與他前世無冤、今世無仇,又有必當劊子手,殘害一條生命呢? 我佇立在井邊觀望,躊躇拿不定主意,恰巧,有一位村中老伯伯路過,經他仔細觀看,確認掉進井中的「大老鼠」,正是偷吃塘魚,大家千方百計想誘捕的水獺,卻徒勞無功。如今,是牠自行掉進井底,受困爬不出來,想抓牠等於是「甕中捉鱉」,對村民來說,恰似「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水獺掉落水井的消息,很快地在村中傳開,好奇而來觀看的村民愈來愈多,大家七嘴八舌,有人建議從沒有看過水獺全貌,應設法把牠捕撈起來,看看牠的「廬山真面目」;有人則表示:水獺的毛皮非常珍貴,可以製造皮衣;更有人倡議:水獺的足、骨、膽皆可供藥用,肉可進補,如果能活捉,拿到街上去賣,一定可以賣個好價錢。 此外,也有人認為,既然水獺會偷吃魚,是危害地方的大壞蛋,快用石頭把牠砸死,以洩心頭之恨! 講歸講,作歸作,村民意見太多,紛亂雜杳、莫衷一是。 很快地,有人拿來長竹竿,綁著魚網放進井底,試圖撈捕水獺,但一眨眼的功夫,魚網即被水獺的利爪撕破,只得改弦易轍。於是,有人用打水的吊桶放進井裡,企圖把水獺撈起,可是,水獺若非閃避水桶,便是兇性大發一陣狂咬,說時遲、那時快,還沒來得及讓大家看個仔細,吊桶繩索已被獰牙利齒咬斷,鐵桶幌了幌即沈入井底,大家被嚇得目瞪口呆! 目睹水獺的兇猛,村民的臉都嚇綠了,因為,牠的獰牙利齒及指爪,萬一被噬咬的是人的血肉肢體,必定皮開肉綻,後果將不堪設想,因此,想要撈捕牠上岸,大家宜更加的小心謹慎。 然而,大伙兒仍不死心,最後,有人找來鐵鍊,繫著鐵籠放進井裡,並用竹竿驅趕,希望把水獺逼趕進鐵籠,只是,水獺擅長潛泳,只要竹竿即將碰觸到牠的軀體,牠便快速閃避潛入水底,大家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都無法將水獺趕進鐵籠。經過一次又一次的撈捕,其間水獺曾有幾次頻臨被推進鐵籠,但在緊要關頭又被掙脫。 幾經折騰,水獺似乎是精疲力竭失去警覺,於載沈載浮之中,被竹竿一把推進鐵籠,大家趕緊關上鐵籠門蓋,並用竹竿強力壓著,慢慢拉起鐵籠之後,但見一隻前腿短、後腿長,外型酷似貓又似狸,且極為肥碩的水獺,終於原形畢露呈現在大家面前,獲得現場村民一陣歡呼。 水獺總算被撈起,但不知已落井多少時日,並在井底被折騰大半天,早已精疲力竭,但被撈上岸之後,在鐵籠裡仍張牙舞爪、兇猛無比,除了極力想掙脫牢籠,只要有人靠近,即露出猙獰的面目,隨時準備展開噬咬攻擊。 我們把鐵籠裡的水獺抬回村子裡,已是正午時分,圍觀的人更多。以前,大家都只聽聞其名,而不見其面貌,所以,一傳十、十傳百,全村的老老少少都爭相前來觀看,村民大開眼界,親眼目睹水獺的真面目! 用過午餐之後,決定將水獺送去沙美市街兜售。畢竟,農民辛苦一整年,所有的作物收成,番薯供作三餐主食、花生與芝麻兌換食油、王米當作飼料養豬,幾乎沒有什麼可拿去市場賣錢,一年辛勤最大的收入,就是所飼養的豬隻可賣錢,但扣除仔豬及飼料成本,所剩無幾;其餘的,母雞生蛋,也捨不得吃,常與小販兌換麵線,或拜拜的香燭、冥紙。好不容易種出的青菜,也由於消費市場狹小,常因生產過剩,大老遠挑到市場,往往一塊錢三斤都乏人問津,只得原封不動挑回家餵豬,農民生活清苦,由此可知。 所謂「金錢萬能!」沒有錢萬萬不能,特別是生活在窮苦的年代,沒有什麼比金錢更能讓人怦然心動,既然水獺能賣錢,有了錢能買米,更能繳交學費或吃營養午餐,能幸運地抓到一隻值錢的水獺,就像到海邊捕撈到一條大魚,好歹也要拿去市場賣賣看,說不定遇到好買主,可發一筆意外財,何樂而不為? 出發之前,為恐水獺餓死,我們先以鮮魚放進鐵籠裡餵食,可是,水獺可能驚嚇過度,面對美食視若無睹。我請住在隔鄰的同班同學阿文幫忙,兩人合力以扁擔扛起鐵籠上路,沿著蜿蜒的田間小路朝著鎮上的市街快步前進,約莫半個小時的光景,便進入沙美市街。 我們抬著關著水獺的鐵籠,沿著最熱鬧、人潮最多的街道緩步前行,兩人輪流拉開嗓門,大力叫賣: ──來呀!買獺吃補啦! ──賣獺ㄟ!緊來買喔! 很快地,許多好奇的人們圍了過來,一般人普遍不曾看過水獺,大家爭相品頭論足,有人問: ──這是狐嗎?還是狸? ──不是啦!這是水獺! ──要賣多少錢? 要賣多少錢?該賣多少錢?認真說,在我的心底,確實是一個難題,因為,從來不見有人買賣,也不像豬肉有一定的市場行情掛牌價,真的難以開價。於是,我反問: ──頭家,多少錢您才願買? ──喔!我只是隨便問問! 我們沿著市街不停地叫賣,換了幾個兜售點,希望有人出價購買,然而,圍觀的人一直很多,問價錢的也不少,但普遍是好奇來看熱鬧的,也僅僅只是隨便詢價,不見真心誠意的買主。我們不死心,重新再遶街一遍,更用力、更大聲的叫賣,內心暗忖著,只要有人出價,即考慮出售,那怕是便宜賣,總比空手而回來得好,因為,如果能賣個十幾元,也可供一學期的註冊費,或可吃幾個月的營養午餐,對改善家庭生計,不無小補? 然而,讓人遺憾的是,在街道遶行叫賣幾趟,依然是圍觀的人多,就是還沒人願購買。也許,金門剛經歷「八二三砲戰」,幾十萬發砲彈轟擊後,到處民生凋弊,不僅農村窮苦,市街做買賣的生意人家,也僅能賺取蠅頭小利,生活依然是苦哈哈的,大家三餐裹腹溫飽都成問題,誰還有閒錢去吃補呢?最後,我們失望地把水獺抬回家。 既然沒人願購買水獺,家裡也沒有人敢宰殺,因而決定放牠一條生路。傍晚時分,我們把水獺抬到水塘出海口,打開鐵門閂,水獺迅速竄門而出,狂奔至岸邊地雷區的鐵絲網裡,才停住腳步回頭瞄了我們一眼,隨後鑽進地雷區的蔓草叢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四十年來,水獺消失在眼簾的影像,依然鏤刻腦海深處,只是,我一直思索著,當初牠掉進水井,假若我沒有發現,牠會不會餓死井底?如今,水獺仍會偷吃水塘的飼魚,但已列為稀有保護動物,幸好,當年沒有人購買宰殺,否則,為了繳交學費與吃營養午餐,而傷害一條生命,良心將會多麼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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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尾仔囝
「怎麼,妳想嫁給他是不是?要不,妳打聽這些做什麼?」老枝伯仔笑著問。 「沒有啦!」甜甜有些尷尬,「他出手很大方,曾經給過我一千元新台幣的小費,讓我印象深刻。現在我只是好奇地隨便問一問而已啦!」 「既然只是好奇,跟妳聊聊也無所謂,反正妳也不是要嫁給他做老婆。提起貓仔馬俊這個名字,在我們島上可說無人不知、沒人不曉。他並非是他父親的親生骨肉,而是他母親跟一個副村長發生關係所生的。因為副村長已有家室,他父親卻因腳部有缺陷而遲遲未婚,經親友的撮合,他母親始帶著有孕的身子,嫁給他父親。可是他讀小學時,母親竟又跟一個軍官跑了。自此之後,他父親身兼母職把他拉拔長大,並供他讀中學。但是他卻誤交損友,不好好讀書又在校滋事,終於被學校退學。離開學校後,並沒有徹底地反省思過,反而變本加厲,成群結黨,在島上打架滋事、騙吃騙喝。後來終於踢到鐵板,被人狠狠地痛毆了好幾次,經過如此的教訓後,近幾年來才學乖了一點。但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啊,這種人說的話,隨便聽聽就好。」 「原來是這樣喔!」甜甜不僅感到訝異,亦有些失望。 「他那麼大方給妳一千元小費,可能是妳對他有特別的服務吧,還是他對妳情有獨鍾!」老枝伯仔打趣著說。 「幹我們這一行的,辦完事就走人,特別服務倒是沒有,他花錢加玩一節倒是真的。」 「連續搞妳兩次,那麼厲害呀!」老枝伯仔豎起大拇指,笑著說:「妳可能很少碰到這種猛男,才會對他留下深刻的印象。」 「他沒有你想像中那麼勇猛啦。」 「至少不會像我這個老頭子那樣欲振乏力吧!」 「我們不談這種無聊事。」甜甜顯得有點不耐煩。 老枝伯仔自討沒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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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年有餘
早在過年前一個月,岳母就問說初二回來想吃什麼,大哉問!考倒一個教授,一時之間真的想不出來,這年年都要吃的一頓飯,每次都是吃完就忘。一方面可能是喝多了,另一方面則是對食物早已沒有想望。人到中年最怕的是沒有欲望,莊子說:「夫哀莫大於心死,而人死亦次之」。有欲望才會產生夢想,能做夢表示還活著,用佛若依德(Sigmund Freud)的話來說,欲望是生命的動力,隨不同發展階段,人會固著於特定欲望客體,口腹之欲是最初始的原欲,不管以後如何昇華,都是本於口腔期的欲望。 常常聽到這樣的話:「40歲的男人,千萬不要只剩下一張嘴」。這句話讓很多男人受傷,姑且不論話中的性暗示為何,其實也還好,至少還有一張嘴,表示能說、能吃,能吃也是一種「幸福」。到了50歲齒牙動搖後,才真是可悲,空有一張嘴,既沒有性的福,也沒有吃的福,即便裝上假牙,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因為問題不在身體、不在體力,問題出在「心死」!倘若心未死,美食與美色當前,豈能無動於衷?「舜何人也,予何人也,有為者亦若是」,年紀不是問題,牙齒不是問題。 孟子見梁惠王時曾經談到「不為」與「不能」的差異: 挾泰山以超北海,語人曰:「我不能」。是誠不能也。為長者折枝,語人曰:「我不能」。是不為也,非不能也。 對孟子的辯證論我不是很贊同,「不能」與「不為」不是正反的概念,有能為而不為者,也有不能為而為者,能與不能、為與不為都存乎一心。「愚公移山」的寓言是最好的例子,過程的意義大於結果,今天我們所欠缺的正是愚公移山的精神。 幾年前台北銀行發行公益彩券時,推出一部令人印象深刻的廣告片。內容描述一對父子一起搭火車,小孩看到什麼都想要,爸爸就會說「喜歡嗎?爸爸買給你」。廣告想要表達的是「一券在手希望無窮」的投機心態,但是真正讓人記得的卻是影片中爸爸的那句話,甚至經過了幾年後的今天,還是經常會聽到有人戲謔地說:「喜歡嗎?我買給你」。 我也曾買過彩券,尤其是彩券剛推出那幾年,買得有點瘋狂。明知中頭彩的機率比被雷打到還低,偏偏就是不信邪,這種賭徒精神可以成為社會進步的動力,也可以毀掉一個文明。畢竟我還是比較理性,知道適可而止,雖然有一陣子被數字搞得神魂顛倒,連做夢都會夢到號碼,只差沒有跟別人到廟裡去求明牌了。我相信科學,相信這是一種機率與排列組合的遊戲,適用於博奕理論。遺憾的是運氣從來不是科學可以預測的,財神爺一直沒有眷顧我,而我似乎也漸漸覺悟,就算真的發了財,我拿這些錢財做什麼,吃喝玩樂乎?以我現在的體力和精神狀況,非不為也,是誠不能也。 當人連發財的夢都不想做時,就真的是老了。年關將近,到處都可以聽到「恭喜發財」的聲音,這應該是過年期間大家最愛聽的一句話,大賣場一直重覆播放<財神到>的應景歌,電視的廣告也是一片紅通通,喜氣洋洋,商家用盡各種手段來刺激買氣,例如送福袋與抽獎,過年期間要不發財也難。大財可遇不可求,小財沾沾喜氣,雖然無濟於大事,但心裡愉快,因此也不會排斥。受到廣告的吸引,我突然想到是不是需要走一趟迪化街,採辦一些年貨。對這個提議,有人陷入沉思,有人一口回絕。人擠人、車擠車,光是想像就心灰意懶,窩在沙發上看電視還是比較實在。顯然吃已不足以成為行動的誘因,堆得像山的南北乾貨、鮑魚、魚翅,再怎麼珍貴,不會烹煮,如同廚餘。 吃的問題比較好解決,這些年,碰到重要的節日,或特殊的日子,幾乎都是上館子,尤其是飯店的歐式自助餐,我真的吃到怕。有必要弄一百多樣菜嗎?為什麼會有「吃到飽」這種折磨人的吃法?我吃飯的速度原本就比較快,不用十分鐘就站不起來了,勉強再去拿盤子,繞一圈回來,盤中只放一隻蝦子。人到中年,最能體會什麼叫作「心有餘而力不足」,吃飯雖是小事,吃不下時就是吃不下。每次讀到辛棄疾的「憑誰問,廉頗老矣,尚能飯否?」幾乎都得掩卷嘆息,能不能吃飯,居然悠關國家興亡! 以前的人常說「小孩盼過年,大人怕過年」,我從小孩到有自己的小孩,雖然不太能體會父親那個年代對過年的擔心,但我也同樣怕過年,不是經濟上的問題,是怕吃太多,怕吃個不完。從年夜飯開始,整個春節期間,都在大吃大喝,三不五時還會有人約喝春酒。如果可以用一個字來形容過年,「吃」是最貼切的單字。而吃也真的是一門大學問,先不談美食專家那些自以為是的虛詞虛語,光是吃的場所便已夠讓人煩惱。在家或在外,看似簡單的選擇題,而且無關乎對錯,但絕對是個不容易回答的兩難。 或許是我比較傳統,多年來我仍堅持在家圍爐,雖然又得讓母親辛苦,但我相信這是甜蜜的負擔。看著一群女人家,婆媳、妯娌,擠在小小的廚房,這不也是男人的一種成就嗎!不一定是有說有笑,但總是可以聯絡一下感情。現在的我幾乎沒事可做,看電視等吃飯,比起小時候,早已感受不到任何年味,甚至連貼春聯都有點意興闌珊。記得在金門老家時,每次過年至少得寫一、二十幅春聯,從室內到戶外;從防空洞到豬舍;從大門到窗戶;從佛龕到神壇,無一倖免,尤其是讀大學那幾年,自認書法稍有進步,於是猛力揮毫,寫得愈多愈能顯示書香門第。 只是好景不長,金門風大,春聯容易被風吹走,必須使用大量地瓜粉作成的漿糊,才能牢牢將春聯固定住。壞處是一旦乾了很難撕下,碰到清潔檢查時,苦了母親,怎麼涮洗都弄不掉,因此,春聯就越貼越少,如今再回金門,已看不到當年的盛況。這些年住在公寓大樓內,只有一個大門,窗戶也不像窗戶,偶而有想寫春聯的衝動,一想到沒地方可貼,熱情頓然消失。隨便撿一張民意代表送的春聯,用透明膠帶一粘,到明年之前,就算刮風下雨都不會掉,需要大掃除時輕輕一撕,一點痕跡都不留。至於春聯的內容寫些什麼,有何意義,似乎沒人在意,感覺上大家都變成文盲了,見紅就好。去年是「兔年行大運」,今年是「龍年行大運」,每年都希望行大運,究竟大運落誰家,就看誰的命好,終歸一句,「大家恭禧」! 按照習俗,年夜飯要吃得愈慢愈好,長長久久,有為父母祈福之意。西晉周處的《風土志》說:「除夕夜,圍爐而坐,達旦不寐,謂之守歲。」孟浩然也說:「續明催畫燭,守歲接長筵」。意思是說,這頓飯要吃到迎接新年到來。面對大魚大肉原本就有點辛苦,若再加上長時間的折磨,我早已不戰而降。望著滿桌的豐盛菜餚,只能以一種「年年有餘」的心態自我安慰,但是一想到幾天後,山珍海味可能會變成廚餘時,心情突覺沉重,「有餘」,該與不該? 無論如何,「年年有餘」是句好話,如同「恭禧發財」,大家都愛。當然,我也不排斥發財,然而,除了財富有餘之外,我更盼望時間上有餘、體力上有餘,在各方面的表現上也能「游刃有餘」。期許五十歲仍像一尾活龍,但這不能只靠「我心未死」,也要氣力有餘。雖然孔子說:「五十而知天命,不知命無以為君子」。孔子畢竟是聖人,我等凡夫俗子但知盡人事,人事有餘,天命不違。 「年年有餘」這張春聯,暫且貼在冰箱上,等過完年再移到書房,也可以摺起來隨身攜帶。對中年男人來說,再沒有比這更貼切的警語了,一則以喜,一則以憂,至於能否因「有餘」而幸福,就看各人造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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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車
無數的臉模擬無數的命運 控控車輪聲沉重、沉重、沉重 什麼影子落在心頭喲 使得他們陷入了驚瞿 這是輛生命的列車 是開不到任何終站的 假如誰察覺到這個 他將欣喜若狂 因為命運是無限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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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不褪色的年味
有人說,春節過年的氣氛,像似一種難以忘懷的記憶,而且也可以醞釀成為一種味道,然而那卻是一種無法回頭的趨勢與潮流,所以只能夠往前推進而無法往回走。 壬辰金龍年的春節假期,幾位年屆半百中年人偶然相聚,經過三杯黃湯下肚之後不禁感慨:為何過年的氣氛越來越淡薄呢?而且也找不回當年歡天喜地迎新年的氣氛? 他們環顧週遭家人與朋友,發現很多人竟日圍在麻將桌上廝殺,滿室煙味熏天而嗆鼻;至於家庭主婦則忙著準備作飯,在廚房煎、煮、炒、炸的忙個不停;年輕人若不是跑到外面找朋友玩,就是整天開著電腦沉溺於虛擬世界裡;尤其平面電腦與智慧型手機興起之後,幾乎是人手一機而不離身,隨時享受即時通訊之樂趣。 「當年農村社會喜氣洋洋的過年氣氛,和當下的情況全然不同,尤其少了到處走春與互相拜年的聯誼,就連迎神廟會的活動也變了調,難道這就是其中最大的差異嗎?」感嘆年味變淡的老賈,以一副想不透的表情有感而發的說。 老賈之感觸確實是一個逐漸轉變的社會現象之一,由於在記憶深處所積存的過年氣氛,或許還停留在當年農業社會的環境裡,好比繁文縟節的拜拜儀式,或是大吃大喝的飲食習慣,還是街坊鄰居之間的互動,乃至於整個休閒活動的性質,無不反映了農業社會的淳樸結構與內涵。 提到農村社會的結構和內涵,也許可以用更簡單的思維來說,就是比較容易滿足於傳統習俗,所以有諸多禁忌與民間流傳的儀式,把整個春節時分,當作藉以充分休息、真誠感恩,以及歡樂慶祝的節慶假期。 這樣的內涵與生活方式,傳統上從人文的角度出發,然後配合大自然的運作與氣息,用來當作歡樂節慶的主要內容,所以在這個農閒的節慶期間,人們樂於犒賞自己與家人,並且四處訪友、同飲春酒而達到聯誼之目的。 由於農村家庭一年到頭都忙於農耕,所以有了春耕、夏耘、秋收與冬藏的節令之分,到了歲末年初的季節裡,當然要充分的休息、養精蓄銳,然後儲存來年繼續打拚的動力,所以才會那麼的注重年節氣氛和儀式。 因此許多人大多會發現,當年的過年氣氛,在農村的繁文縟節與熱鬧程度,相對的比起都市的情況還要熱烈;尤其鄉村的廟會或神明遶境活動,也比都市更為莊重與熱鬧。 基於這樣的情況所致,人們對於春節過年的感受,當然會留下深刻的印象;然而整個社會環境與潮流的改變,當年諸多習俗已經逐漸蛻變,而飲食習慣和生活方式,也變得和從前不太一樣,所以在現代社會環境所體會的年節氣氛,顯然會覺得年味逐漸轉淡化,因而懷念起孩提時期的記憶了。 不過若以現代的小孩子或年輕人而言,他們的過年方式與經驗,其實早已經脫離長輩們吃喝玩樂的範疇;至於前往廟宇禮佛、拜拜的繁文縟節,恐怕已經不再受到大家的重視,因此即使保有部分的儀式,也會趨於心誠則靈的儉樸供奉態度。 「時下年輕人所享受的新年樂趣,也許是呼朋引伴的到處冶遊,其內容或是三兩好友結伴旅行,還是與親密伴侶出國度假,甚至精心安排合乎自己意願的活動,以便好好享受一次難得長時間的假期。」一位年輕的大學老師在除夕特別節目中,作了如此的表示。 因此年輕人對於春節年味的感受,也許是徜徉在馬來西亞沙巴的浪漫海灘,或是在德國天鵝堡漫步,還是登上巴黎鐵塔舒展身心,抑或到日本北國賞雪、堆雪人、打雪仗和泡湯的記憶,甚至到海上金門公園旅遊等,絕對和父執輩的長者截然不同。 倘若我們能夠體會到這樣的轉變,那麼對於古早年味的懷念情結,也許就可以釋然而開心的接受,並且能夠享受因為順應時勢潮流而改變的春節氣氛,那麼就不會覺得每一年的春節年味愈發淡薄。 不過在懷念年味的時候,人們也發現童年記憶是一種珍貴的情懷,所以大家想起孩提時期歡樂的過年氣氛,其實也是一種很不錯的生活經驗,尤其在忙碌的生活當中,此種情懷也是值得珍藏的生命瑰寶吧,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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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尾仔囝
然若從他匯來二十餘萬新台幣的訂金來看,則是誠意十足,並沒有欺騙她的意圖,甜甜愈想愈懊惱,愈想愈想不出一個所以然來。那晚,她獨自喝了一點酒,隨後卻接了一通應召的電話,本想從此退出這個販賣靈肉的聲色場所,但她卻改變初衷,拎著手提包搭乘計程車前往。而萬萬想不到,經過自我介紹後,這個綽號叫老枝伯仔的王姓中年人,竟是來自對岸的小島上。 在甜甜的眼裡,若從外表來看,老枝伯仔雖是一個紳士,但在床上則是花招百出,猶如是一隻老豬哥,要玩個夠本才甘心。情緒正陷入低潮的甜甜,根本無心和他計較,自個兒躺在床上,就如同是一個木頭人,任由他擺佈。她倒要看看,這個年屆耳順、足可當她父親的老年人,能維持多久?能展現多少男子的雄風?想不到他上面有想法,下面卻沒辦法,不僅垂頭喪氣、欲振乏力,雖然勉強上陣,但很快地就成了一隻鬥輸的敗犬。於是在草草收場後,甜甜趁著這個難得的機會,問他說: 「你可認識楊馬俊先生這個人?」 「當然認識,他在我們哪裡,以前可曾是出了名的人物。」 「聽說他家的事業做很大?」 「妳聽誰說的?」老枝伯仔反問她。 「他有意在廈門投資做生意。」 「妳怎麼知道?」 「我曾經接過他的客,他親口告訴我的。」 「他告訴妳要投資什麼生意?」 「他說準備在這裡投資幾百萬人民幣,目前的計劃是先頂下一家服飾店。」 「幾百萬人民幣?」老枝伯仔詭譎地笑笑,「不錯,他父親是一個忠厚老實的農夫,因為腳部有點缺陷,鄉人都叫他跛跤膨豬。但他安貧樂道、勤於耕耘,加上平日省吃儉用略有儲蓄,一兩百萬新台幣可能有,如果他兒子說要投資幾百萬人民幣,或許有點誇大其詞,也是我們俗稱的膨風水雞啦!」 「楊馬俊這個人怎麼樣?你知道他的家庭狀況嗎?」甜甜試探著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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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有一番滋味的─酒
大年初一,久未聯絡的文友-來自金門的報導文學作家楊樹清突然造訪,非常意外驚喜。進門他遞給我一個紙袋,打開一看竟是兩瓶金門高粱,這應是許多人喜歡的新春禮物,但他很快讀出我的表情,自我調侃的說:我知道妳不喝酒,我是為自己帶的,因為不喝酒的人家中多半不會備著酒。果然被他言中,身為女人又有心律不整的毛病,我自然滴酒不沾,而他生在金門、長在金門,怎能抗拒金門高粱的誘惑?! 席間他開了其中那瓶38%的,叫我淺嘗一口,我說我沾個唇吧!果然不燒不烈還帶點甘醇的酒香,忍不住輕呼:嗯,好酒! 別懷疑我既然滴酒不沾如何分辨酒的好壞?!其實20幾年來,不停繞著地球跑的我,見識過不少各具特色的酒,我說「見識」,避開說「喝」,因為多數時候都是稍做淺嘗。所以在年節氣氛尚未完全褪去之前;在人們忙著邀情親友同事喝春酒相互祝福、以沾喜氣的此時,壯膽跟大家淺談世界各地一些不同習俗的「酒」,讓讀者分享其不同的芬芳。 要介紹的幾種酒是很特別的,大多具有特殊含意、也別有一番滋味哦! 西藏的青稞酒 平均海拔在4千公尺以上的西藏,其地勢、土壤和氣候、最適合種植青稞,可說整個藏區耕作面積的一半以上種的是青稞。而青稞酒顧名思義當然是用青稞釀製而成;曬乾磨成粉之後的青稞加入高品質的酒麴做成的青稞酒,它是西藏的特產,也是藏胞的最愛,家家戶戶都會釀製;男女老少皆愛飲用,別說逢年過節有喜慶,就算在平日他們也喝青稞酒當飲料,尤其是用來招待賓客,最有誠意,對藏人來說它是友好、幸福、歡樂的象徵!尤其是過年,挨家挨戶去拜年,都得要先過酒關才能進門呢!雖然這種自釀的酒酒精成分不高,味道又酸中帶甜,但後勁可不小,喝多喝急了還是會醉的喔! 蒙古的馬奶酒 蒙古的酒文化源遠流長,酒的種類大致可分馬奶酒、果實酒和糧食酒,在蒙古草原享有盛名的就是馬奶酒,而一般的迎賓下馬酒喝的也是馬奶酒。但迎賓下馬酒可不能端來就喝,必須先用右手無名指沾了酒彈向天、再沾一次彈向地、第三次彈向自己額頭,表示敬天敬地敬祖先,然後才可以喝呢! 奶酒是13世紀韃靼人發明的,邊疆的遊牧民族,都喜歡用牲畜的奶製酒,就是奶酒,馬奶酒便是奶酒之一,以黑馬奶算最高級。它最早是用鮮馬奶與酵母釀製,也有用牛奶靠乳糖發酵來製酒,是不需要蒸餾的。酒一直是豪放的草原民族表達情感的方式,如敖包會、那達慕大會等各種節慶都離不開酒,尤其是「白節」,也就是春節,家家都要擠馬奶釀酒,聽說馬奶酒能壯陽強身、幫助消化,雖然乍聞有點刺鼻,但香味會在口中變化、回味許久。 印度的冬巴酒 在印度錫金喝過一種迎賓酒叫冬巴,有點像我們的酒釀,酒精濃度不高。原來那是一種用粟米發酵成的酒,粟米放在一只大竹筒裡,發酵一天就能喝了。他們招待賓客都盛在一只如小生啤酒桶一般的木製杯裡,用吸管喝,但喝的時候要先加開水稀釋,喝完了剩下的粟米還可以再加水續杯唷! 不丹的月子酒 印度的鄰國不丹,他們也喜歡喝冬巴酒,有趣的是他們的婦女在坐月子的時候,產婦不吃雞酒,也不請親友吃紅蛋,而是請喝月子酒。這月子酒就是以冬巴酒加入炒熟的麵粉、奶油和蛋,所以是乳白色、黏稠稠的,看起來像花生湯,但喝起來除了酒香還帶點鹹味,味道實在很怪異,我們喝不習慣,真是一口都難下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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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景人生
此路彼路,當腳盤立於其上,你可曾想過每天在走的路與街像是什麼?淺見以為,站在街頭,舉目一看,盡是四通八達的路,南北左右湧向的車流人流,遠看,就像是騰騰奔奔的流水向各處流竄。 走在路上可不要光忙著走路,眼睛直挺挺地盯著前方。走一段時間,稍微停駐一會兒,瀏覽前後經過的腳程,可能觀察到意外的奇景。 一隻小哈吧狗牽著牠的主人走,主人又牽著主婦,主婦又牽的五歲女兒,女兒又抱著芭比娃娃。一個賣紅豆餅的小攤子上,一個幾個月的嬰兒背在母親的背兜裡,他的雙頰是更嫩更甜的紅豆餅。一個騎自行車的少年,玩性一來,順便伸出左腳來,把掉在地上的氣球一踢,順著風勢,氣球經過一對不顧熙來攘往的人群的戀人,竟忘我地當街吻了起來,那騰空的氣球彷彿為他們的熱戀留下了一個插曲。 對啊,偶爾停住會有些街景路景可以觀看,一個路人,最要在意的,圍在這麼多的路,前進或後退,轉左或向右,哪一條是我們該選擇的路才是心中惦記的吧!驀地,我想起常常聽到一句的勸勉的話-「路不轉人轉,人不轉心轉」,倘若此時忘了要往哪一個方向走,心的方向又該往何方呢? 若是從高處朝下望,或鳥瞰一座城市,我們會發現都市的組成就像縱橫的棋盤,走在其中,不就像下一盤棋嗎?舉棋落子,衝突廝殺,能不躊躇猶豫?每一步踏下去,便有一番新的轉機,新的境地。真是如此,人人走在街頭,心情一定忐忑,腳步舉起之時,腦海必定思索幾秒。迎面而來的,或是在後頭窮追不捨的,或從半路橫殺出來的,人人都是可怕的敵手,怎能鬆懈輕心。提防猜忌,巧取豪奪,鉤心鬥角,各使本領,各展手段,幾番纏鬥對峙下來,這個世界豈能太平? 若思維再高一點,角度再眺遠一點,將自己從這個生死糾纏的人生競技場超脫出來,迴望我們所生存的空間,亂拱拱鬧喧喧,不就是一幅生動的朝生夕亡的蜉蝣圖。正前方那位穿西裝的男人,左肩頂著手機,臉上帶著笑講著溝通,右手還拿著一台蘋果手機,忙著編寫簡訊傳送。眼前的他只是須臾人生忙與盲蜉蝣的縮影,汲汲營營,到頭來,究竟所謀何事? 當然,壯闊寬廣的馬路周圍,還有許多曲折的小街小巷小弄。小巷風光,有光明也有黑暗,清雅也有殘敗,有歡笑也有眼淚,有溫暖也有冷淡,是另一番不同的景致。 我住在狹巷,您呢?差不多的人都住在巷子裡,既然是巷子,泰半是狹巷。若是巷道寬廣,則成街衢了。人們住在巷道裡的,狹狹的,長長的,早上從那裡走出來,挺著胸膛,晚上走進去,彎著腰。疲倦了,卻有一股期待的的心情,因為,幾米之內,那戶滿窗的白色燈光,廚房正飄出淡淡的爆肉香,太太正在廚下燒您最愛吃的蔥花肉。隻身單影的個體戶,離開朝九晚五的工作,不必再衣冠楚楚,應對進退樣樣酌量,穿上舒服的家居服,海闊天空,陋室也是一片天。 狹巷裡的風景是城市另一種寫照。而寬闊的街衢又給人不一樣的觀感。 重新走進康莊平坦,四通八達的通衢大道,再走過,錯綜複雜,八彎九折的曲折巷弄,您是否會萌生一種很詭異的聯想,感覺自己就像實驗室裡用來,以人類文明發現或人體健康的義而掙扎的小白鼠。牠們經由千百次的嘗試中,記取了些許的教訓和經驗,得以避開電擊之苦。方向感極差的我,即便身帶著一張最精準地圖,身在左彎右拐的路徑中,多方練習腳力和熟悉之後,居然也學會了簡單的指令-綠燈行,紅燈停,用以適應風雲多變的社會生活。 當額頭上多了皺紋,生命增添了滄桑記錄之後,會有柳暗花明又一村的自得。就像足下的路,彷彿沒有盡頭,無窮的延伸下去。幸運的是,能夠掌握自己的方向,一路順風,無有差池。最遺憾的是,明知方向卻還是迷失走偏了。擠在蠕蠕的人海裡,低頭望著匆匆奔赴的腳步,一個個跨越自己而去。而自己,竟然還沒有定見,不知要往東或向西行。 瞧,有一對男女就在人潮湧流的路口吵了起來,女生擦乾眼淚,手一揮攔住一部計程車揚長而去,徒留男生在原地怔怔跺腳。有人的所在,大概就會有這許多無奈的離聚悲喜,就有看不完的人間風景。 走出自己的路,一直是人類千百年來尋求的目標。許許多多的腳步,身前身後,一定也有不少人想要走出一番新天新地。 我也走過不少路,還沒有悟出一點眉目。您必定也走過不少路了,請問,您從通衢狹巷,又領略出幾多街景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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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尾仔囝
「甜甜,這點錢算不了什麼實力啦!妳放心,我不是一個無情無義的人,不會辜負妳的!往後正式營業時,妳可要多費神,不要忘了,妳也是這家店的主人。」 貓仔馬俊極其自然地說。 「只要你信任我,我義不容辭,絕對會任由你差遣、使喚。我也會善盡一個女人的職責,全心全意來服侍你,絕對比之前我們纏綿在一起時,還要讓你感到興奮和歡悅。而且我也必須向你保證,今生今世,我甜甜的身體完完全全屬於你阿俊一人所有!」 「我能體會到妳的心意,在我的眼裡,妳始終是一個值得令人疼惜的好女孩,除了美麗善良外,之前和妳在床上繾綣纏綿時,妳激昂的情緒和熱情,至今仍然讓我回味無窮。甜甜,但願往後的人生歲月,妳真的只屬於我一個人所有,我會讓妳過著幸福快樂的美好時光!」 「阿俊,但願如此……。」 「甜甜,我的寶貝……。」 在一陣濃情蜜意的電話交談後,貓仔馬俊的煩惱才要開始。二十餘萬的訂金雖已付,繼而地將是那筆三百餘萬的貨款。倘若扣除父親的資助款,尚不足二百餘萬元,他實在想不出任何辦法去籌措。當甜甜再次以電話來催促時,他不得不編一個故事來圓謊。 「甜甜,真是不巧,我跟了三個五萬元的會,原以為標兩個就足夠付他們的貨款。當我急著用錢的時候,竟然連一個也沒有標到,妳說氣不氣人?」 「還有其他辦法嗎?」 「銀行有一筆五百萬元的存款,存的是我老爸的名字,又尚未到期,如果中途解約,我爸一定不肯。」 「那怎麼辦?」 「是不是能請他們暫時緩一緩。」 「要緩到什麼時候?」 「等我標到會。」 「如果標不到呢?」 「那是不可能的……。」 甜甜原本火熱的心,此時已涼了半截。她不自禁地想,三個五萬元的會,如果有心要標,了不起標高一點,多付一點利息,焉有標不到的道理?他老爸的五百萬存款,如果為了創業而中途提款,又能損失多少利息錢?從種種跡象顯示,根本就是在欺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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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場與道場──寫於《八方風雨姜一涵米壽展》及《書品》出版前夕
一、書法是中國文化的精華? 近來,我異想天開,想利用「場」的觀念,把人類社會中的大大小小的事物,劃分為六個「場」:(一)市場:一切現實生活中的供求場所;(二)電磁場:大自然動力場;(三)重力場:即一般所說的「萬有引力」,整個宇宙靠它維繫著;(四) 道場:一切知識場、智慧場和境界場之綜和; (五) 氣場:生命動力場;(六)美場:由一切藝術所共同營造的場。以上六場可各自成為「獨立王國」,也可互相串連成一「共和國」。 世間任何分類都必然互相重疊,也必有漏洞。此時此地,我只是想把書法(書道)歸類到美場中,進一步把美場和其他場錯綜複雜的關係梳理一下。讓「書道」在人類文化中佔有一個適當的位置,讓它有個生存的空間,而不至於滅絕。──用不著高唱:「書法是中華文化的精華」一類高調。 二、「書譜」? 「譜」,是譜系、譜緒之意;又隱含楷範之意;故有「書譜」、「畫譜」、「樂譜」。一件大事有了藍圖或已規劃好,就叫「有譜了」!自己信手塗抹的東西稱「書譜」,難免挨罵;事實上,我只是想把自己的書法作品,分為(一)對聯、(二)匾額(榜書)、(三)現代書(少字書)、(四)陶謝詩、(五)李杜詩、(六)板橋詩、(七)白石詩、(八)自書詩、(九)嵌名聯、(十)禪詩。分別成帙,次第刊行。現在第一集將付梓,也算「有譜了」!至於能否成為楷範?還要看我的造化!有了兒孫,取名「希聖」、「希哲」;未必能成「聖」、成「哲」,也只是「希」而已! 三、中國書道的厄運 中國書道如果也是一個「生命體」,她確確實實是流年不利。倒退一百年,青年人找飯碗,要看書法;談戀愛,書法也有用;做大官,更不必說。在今天,寫一筆好字,交了運可以成為秘書,做教授;只有傻瓜才學書。靠書法成名、發財的,終究是少數人。 另一個原因是學書一定要修道。今天的「道場」、「美場」,都很寂寞。「市場」人人都要進;「道場」、「美場」(境界型態之存有)太高調、高蹈,少有人懂,而望之卻步。 另一個原因是,書法的最高境界(成就)難訂一個客觀的標準。今(2011.10.25)日報載,曾雅妮在LPGA台灣高爾夫錦標賽中封后,謝依旻在女流名譽本因坊稱霸,一夕爆紅,名利雙收。她們成功的標準,從無人懷疑。書法的好壞,從來沒有一個客觀而確切的標準。假定有識之士能為書法設一大獎,另創建一套評選制度。書法界出現幾位「曾雅妮」、「謝依旻」也是當然或也必然! 四、道藝背離是書道的致命傷 書道寂寞除了現實問題以外,另一關鍵問題是道和藝的背離。道藝分道揚鑣,不只是表現在書畫上,整個中國文化也出現了這一大裂痕。單以書法言,一九八○年以來,大陸上出版的書法美學,少說也有三五十種。可是講理論的只管談本體、論形象;弄創作的只注意筆法、結構;兩不相涉,只是自拉自唱。五十年來,並沒有相容互補。這現象何時才能改善?看來還遙遙無期。 人類文化的另一大危機是古典的寶貴遺產被拋棄,剩下的只有流行文化。不只書法,全世界所有古典的、精緻的文化,都在沒落中;所以,學術精英要重新找出新的價值標準,重新尋找新的出路。單就書畫言,舊的審美標準,已經不適合於這時代。因之,開啟新的美學觀,尋找新的方向,也很重要;至於書法的新美學觀是什麼?新方向又往何處去?需要大家共同努力。我自己也「老驥伏櫪」、「奮鞭揚蹄」。 五、《書譜》能做點什麼? 這一套《書譜》能產生點什麼作用?我完全不能自主。當年江兆申和李大木先生少壯時,訪于右任問書道之大計?右老曰:「為往聖繼絕學」。二人哦然!右老釋曰:「走一步,算一步;做多少,算多少!」。於今我也只能做多少,算多少! 我的重心工作,也只是要「道」和「藝」相融通,而使之相輔相成,剛剛在書架上瞥見一本師興編譯《杜詩今譯》(四川文藝出版社,一九九八)。據杜詩,我撰成對聯多副,特選錄二聯於下。以說明詩與書是有密切關係的。 (一) 古詩新畫一輪月;白雲青山萬里風。 (二) 冬去梅竹更爭秀;春來花鳥自相親。 像這樣的句子拈之即來,如此這般時空錯位,古今相融,自我陶醉,享受晚年,也只是盡其在我。走一步,算一步。書道是一條崎嶇的路,是一條艱苦卓絕的路。要想走這條路,就要準備吃點苦;更要能悟入,不悟就沒有希望。 總之,把書法融入詩和禪中,把書法融入一個「大美場」中;通過詩、禪、畫、音樂…,使中國文化的「道」和「藝」鎔為一體,這是每一個書家的責任。至於如何鎔?真可謂「千頭萬緒」,最主要的還是要「開悟」;不「悟」就沒有生路走,老停在一個地方打轉,活著也是死的!所以書家要「活」,書法才能「活」! 「湛然常寂」,是生命的無限內斂、內化,是生命的靈光閃爍;不動而大動,是書道的最高境界。那裡是「道場」的事,太關心「市場」,就不懂這些。 我在每件作品之後,加了一小段「導覽」,多是從「道」和「藝」的相鎔說。有關「書道美學」的話,我將有新著《情場、美場與道場》刊行。有緣者,自然會看到。 六、將《書譜》改稱《書品》 這一套書法集原名《書譜》,已經打字排版了,覺得《書品》更恰當些,乃決定改稱《書品》。品者,品類也。我學書的經歷,是從顏柳入,後改學隸書和北碑;繼之,發現秦漢權量銘,漢石刻中,多有奇跡,偶一臨摹,亦頗有會心處。此次選印五十七件,多係近半年所作,或取其詞意,或因其書法意趣,附加「導覽」和「中國書史上的黑暗時代」一長文(約13000字),以助清興,藉以知我提筆而立,躊躇滿志之樂。長文則是我表達對中國書法的關懷,多言人所未言,或許值得看看。 二○一一年十二月廿五日于青山白雲塢迎壬辰龍 青山不老仙將八十七矣 (八方風雨 姜一涵米壽邀請展,101年2月1日~2月13日于金門縣文化局舉行。2月4日上午十時開幕茶會,邀金曲獎最佳原住民歌手及校園歌手演唱。下午2:30~4:00在三樓會議廳姜一涵藝術講座,談「我的生活美學與易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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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鵲外一首
〈藍鵲〉 清早,你們又飛來窗外的雜樹林。 紅唇總帶有聽不出表情的笑聲, 陰陰的 有點想下雨; 十幾隻靛藍的影子,隱約在彈跳, 綠蔭中的涼風、闊葉片、長尾翼。 你們已經不是去年我遇見的 那一批,就像我已非先前的我; 但我們都守著這座森林, 我們愛她! 這裡的山嵐不帶汽油味 和嘈雜的火藥味,且阻隔了, 不懷好意的盜獵者槍火; 在大自然的香氛臂彎裡, 我們都是無名小卒,做可親的芳鄰, 往來如白丁。 〈窩巢〉 荒蕪田野中, 叼拾回蘆葦桿、羽毛、 小樹枝、松針, 你歡欣地收下每件禮物, 十分讚賞我的勤奮, 彷彿都是偉大的戰利品。 我因此受到鼓舞, 成了靈光湧現的建築大師, ──喜孜孜的紅胸小鳥, 要興建出金碧輝煌的宮殿, 為你擘劃 的偉大傑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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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尾仔囝
「楊先生,不知是我沒說清楚,還是你沒聽清楚,訂金不是新台幣五萬元,是人民幣五萬元。」甜甜急促地解釋著說:「我所說的都是以人民幣來計算,不是新台幣啦。」 「什麼?」貓仔馬俊訝異地,「訂金人民幣五萬元,折合新台幣不就要二十幾萬元嗎?」 「不錯,就是這樣。」 貓仔馬俊一時愣住,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你要趕快補匯過來,要不,就來不及了。」甜甜催促著。 「好,」貓仔馬俊猶豫了一下,「我重新算一算再匯過去。」說後隨即掛斷電話,也同時陷入沈思中。 倘若全部以人民幣來計算,那可不得了。如依甜甜的說法:光店裡的設備及貨品折合新台幣就要三百二十餘萬元,店租每月則高達八萬餘元,押金則要二十四萬餘元,與父親擬資助他的百餘萬元相差懸殊,餘額他不知要到哪裡去籌措。因此,貓仔馬俊後悔說了大話,原本想騙騙她,冀望能博取她的好感,以便進一步的交往,想不到甜甜竟把這件事當真,甚至有和他廝守終身的打算。依目前的情況而言,如果不設法籌錢,他這隻「膨風水雞」的西洋眼鏡,將很快地被甜甜那個「趁食查某」拆穿,往後所有的一切終將歸零。倘使要達成她的願望,那筆龐大的資金要從何處去籌措?平日喜歡耍點小聰明的貓仔馬俊,此時竟陷入兩難中。然而為了男人的自尊,為了面子起見,為了能「娶婊來做某」,他決定先把這筆訂金的差額匯過去再說。至少,能暫時讓甜甜知道,他的經濟實力是不容懷疑的,其他的走一步算一步。萬一資金不足而頂盤破局,諒她也不敢私自吞掉這筆錢,終究還是會還他的,因此,他一點也不擔心。 幾天後,甜甜的電話又來了,她說: 「阿俊,訂金已付給他們了,他們開立的收據我會收好。可能再過一段時間,他們就能把庫存的貨物盤點出來,一旦我們把錢付清,他們就會把貨物點交給我們。接下來就是訂立店屋租賃契約,然後我們即可開始營業。阿俊,你真有辦法,想不到你才三十歲就有這種實力,讓人既羨慕又欽佩,以後跟著你,絕對不會吃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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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酒一甲子詩酒書道行
余秋雨說:「世上的古城堡大多屬於戰爭,其中百分之一能進入歷史,千分之一能成為景觀,萬分之一能激發詩情。」曾經砲火煙硝的金門,碉堡、坑道、雷區、古厝,總能牽動詩人易感的心,提筆抒懷,如鄭愁予,如洛夫。 鄭愁予輕唱金酒軟實力 只是這一回,鄭愁予吟詠《酒的軟實力征服金門》,「輕柔登陸」的、「匐匍前進」的、「急步踏入經武坑道」的、「仰攻太武」的,已變成「一盃復一盃」的金門高粱! 而《再回金門》的洛夫,在安靜的沒有銅像的島上,「拒絕有砲聲的夢/卻無法拒絕隔壁的鼾聲/更不可能拒絕酒瓶」,因為「開酒瓶的聲音/畢竟比扣扳機的聲音好聽」。 原來,酒引薦了詩情,詩又入了書畫,就這樣,來自金門、台灣與美國的十八位文學及書畫家,於歲末春始,在金門酒廠主辦、聯合文學執行的「品酒論文章-金門傳奇60風華游於藝」活動中,齊聚一堂,切磋書藝,一時滿堂花醉三千客,醉於墨香、酒香以及濃濃的詩情畫意之中。 吳宗陵以鴨為師 吳宗陵大筆一揮,醉得徹底: 五千年來東方醉 一零一夜金龍飛 除了「酒醉」,他亦「陶醉」在五千年的東方文化氛圍,尤「醉心」于他與他的紅面番鴨所共同築構的筆墨天地。 筆名群鴨塘毛齋主人的吳宗陵,住家旁有一池塘,池塘裡養了一百多隻番鴨,每天看著牠們行走吃食,動作魯鈍卻自有拙趣。黑是番鴨的基本色調,黑毛裡摻雜一些白毛,正是中國書法的本色。每隻鴨子都像吳宗陵的筆刷,顛顛簸簸走進了他的宣紙絹布──疾走的是飛白,停駐的是重墨,或單一或成群各有風貌;而紅面番鴨額頭上的一點紅,不正是落款時最美麗的刻章! 以鴨為師,以大自然為師,十年前吳宗陵返回原鄉金門,擇鄉閭而居,把自己當作農夫與樵夫,也把自古以來耕讀傳家的傳統,落實在他的生活之中。 洛夫、姜一涵 縱動天下 中國書法是一種文化載體,它承載著極深厚的中華文化,而詩往往成為書法的精神內涵。詩魔洛夫寫下: 酒是黃昏時歸鄉的小路 飲之太和獨鶴與飛 展現其獨特的語言魅力及人生境界。他題贈吳友欽副縣長: 落花的升起是一種欲望 也是一種禪 畢生在原野中呼喚,以「縱動天下」自許的姜一涵,談起詩文化、酒文化,直指不懂詩酒,不能體會什麼是禪。他說詩與酒都是找回創造本能的動力和酵素,也是使人返回純真和元貞的返老還童的仙藥,因此他以方筆揮出四字: 詩酒年華 隨後又題贈金酒董事長李清正: 天道酬勤 題贈聯合文學: 文章妙天下 題贈李昂: 念天地悠悠 姜老說書法境界是人生境界的外顯,境界需建立在生命的本質上,大人物有大境界,大時代有大時代境界。書法本身又是文化的生命體,是一種生命的學問,其生命元素分兩個層面,一是「象、意」等外在形象內容,二是「形上」;形上元素包含質量、能量、質能互轉以及妙生妙造。 百花齊放 各領風騷 民初李長之嘗言:中國藝術畫,最重要的是形上,書法少了形上,難臻高境界。中國書法的藝與道要融為一體,融需要開悟,要感悟深、體認切,並且身體力行。 「道」於儒家是仁,於老子是自然,於莊子是游,於佛是菩提,於禪是直指人心。所謂人各有道,會場諸位書家紛紛伏案振書,展現其文化鏡面──或博大深厚,或飄逸瀟灑,或雲淡風輕,或樸拙有趣,正是百花齊放、各領風騷。 黃一鳴: 波翻若海神龍出 雲顯春山倦鳥還 楊清國: 酒祭神酬天 楊誠國: 酒鄉金門 金石壽 翰墨情 王純傑: 酒有說不完的故事 吳鼎仁: 詩書畫三絕 酒煙茶一生 李蕭錕: 鴻福百壽 香醇千載 王金鍊: 但使主人能醉客 不知何處是他鄉 陳添財: 共飲浯洲一瓢酒 齊祝兩岸太平年 王宏武: 龍臥仙山 吳鼎仁、洪明燦 老莊行 吳鼎仁自述:「書畫為命酒為魂,人世無如醉中真,大地山河生筆底,九州風物出毫端」,胸中塊壘於狂草間表露無遺。他欣賞弘一法師天心月圓、華枝春滿的境界,期許自己提筆能像張大千般「得心應手」。問「道」,他的回答乾淨俐落:「道很簡單,一直走下去就對了。」 書法喜歡用枯木筆觸的洪明燦,靈感來自田疇間不被注意的野樹,歷經歲月風雨摧殘,依然屹立不搖。他說他的作品是「奔走」出來的,奔走在田野之間,總要真真實實去感受風吹、樹動,大自然的韻律,以及內心最真實的聲音。至於最後完成的作品是否滿意,繫乎一己之才華、領悟,不能強求。洪明燦認為自己創作的精神較接近老子的「無為」。 楊清國、王金鍊 淑世儒家 「書法是我的最愛!」楊清國說書寫過程的流暢與快樂,最可以表現他的性情與追求的境界。書法除了談形體之美、文詞之美,亦包含形而上的心靈教育;譬如寫字的時候閉氣,或是站著一寫數小時,都是一種練功,是養神教育,可以修身養性。 退休多年的他最喜歡寫普賢菩薩警眾偈:「是日已過,命亦隨減,如少水魚,斯有何樂?大眾,當勤精進,如救頭然。但念無常。慎勿放逸。」不僅以此自勉,也期勉大眾。因此楊清國的創作極重視與人群互動,有教化意義在其中。譬如在退休教師協會聚會,他寫「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鼓勵退休人員除了遊山玩水,也要關心社會、奉獻一己。近來他寫「鵬程萬里學書法,發心十年創雄風」,是願力,也是其精進、不荒逸的生命實踐。 同樣具儒家淑世思想的王金鍊,其書寫多取材自與修身、品德有關的內容,自修身、齊家始,以治國、平天下為依歸。他自承受傳統禮教影響,創作時雖嚮往狂疏浪漫,但終究回到理學的約制。 唐敏達、阿豪 隨興而作 不願把自己的創作歸類何派,唐敏達只說他的書寫觀是「隨興而寫、有感而作」。然而「跟著感覺走」並不如想像中容易,往往需臨摹一段時間以後,抓住了線條以及詩詞的意境,才能有所感悟。近年來他喜歡臨于右任的標準草書、孫國庭的書譜以及懷素的自敘帖,對于右任自歷代草書字型中精選出的書帖,尤愛其簡練。 唐敏達的書畫多呈現蒼茫、荒涼的意境,這可能與他喜愛孤獨,安於獨處的性格有關。他撿石頭、植盆栽,行腳至荒山野地,甚至陰暗幽森的墓地,皆無所懼。他喜歡石頭的質地厚實與拙樸之趣,欣賞它們自然生成的萬千姿態;對於日本樂燒白片茶碗,隨手捻來的粗糙之美,尤贊歎有加。他以大自然為師,卻不忘記「人」的存在,因此他取原石造景,同時也仿自然樹形雕塑盆栽,他認為雕塑是一種人文表現。書法亦然,書者的境界、層次及表現手法,重於書寫內容,因為文字只是書法的載體。 草書寫來最是快意,唐敏達勤練狂草,或可彰顯其自由不羈的一方天地。他展示新近臨摹狂僧懷素的作品「忽然絕叫三五聲,滿壁縱橫千萬字,奔蛇走虺勢入座,驟雨旋風聲滿堂」,有縱橫馳騁之架式,亦蘊藏「謹於法度」的基本功夫。 阿豪王宏武亦喜隨興創作,特別講求神韻、意境。他的書寫來自生活的觸動,是有畫面的,總要先進入詩詞之中,細心體會,喜怒哀樂親臨其境,才能達到「詩中有書、書中有詩」的境界。譬若寫滿江紅之前,他會先看「上海大屠殺」電影,迨「怒髮衝冠」再提筆揮灑。 酒與阿豪的創作息息相關,二分醒八分醉之時最能牽動靈感,運起筆來如有神助,特別暢快淋漓。他說至今總共寫過三篇醉詩,二篇國外收藏,一篇在台灣,皆在酒酣耳熱之際完成,現在回頭重寫,竟再也無此靈動。 陳添財、楊誠國 風骨濟世 「書法最重視書家內在心性之風骨!」陳添財開宗名義提出「書品即人品」 說。 「風」指學識、品德、精神、情感體現在藝術作品之美感特徵;「骨」為崇高性格之人品情操。他以為善心先於藝,論藝在論德,心善諸藝良,心惡諸藝滅。書者需胸臆心辭,參讚天地,納其德心,養其德情,融於天地與世事,轉而形於其藝。他期許書者除追求線條、結構之造形美外,要能變民風、化民俗,立此典範,改善世風。 「一世墨緣,畢生躬耕。」陳添財對後生晚輩仍不忘諄諄教誨:「旦旦而學之,久而不息,迄乎成」,不改其自稱教育界老將之風範。 自然科學出身的楊誠國,對大自然的感受與感動特別深。他的創作任運自然,沒有定格,不必非具象不可,卻也摒除過度艱澀抽象。他強調書者自身要先被感動,才能感動觀賞者,尤其藝術要能融入生活、美化人生。他寫「金石壽、翰墨情」,前者勉修身養性,後者自述筆墨情深;但書者不能獨樂樂,要能眾樂樂才行,表現出他的入世情懷。 中華文化無山不美、無水不秀,詩酒書道相遇在金酒一甲子,是一場歷史盛會。讓曲水流觴不再只是曲水流觴,流淌的,是中華文化最深沈的底蘊──山川渾厚,草木華滋,如此,金酒的軟實力才能真正站上世界的屋脊,與愁予老師一起高喊High ya! Quemo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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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尾仔囝
然而,誰願意騙人,誰願意被人騙,誰又騙得了誰,世間的確有許許多多的無奈。尤其人在迫不得已的情境下,什麼點子都想得出來,什麼事都做得出來,雖然人類被尊稱為萬物之靈,一旦被環境所迫,勢必也會狗急跳牆。即使貓仔馬俊年少時曾浪蕩過一陣子,並以歹囝聞名這個小島,而現下是否已徹底地改過,還是本性難移又會重施故技,誰也不得而知。 雖然他無意騙人,但以誇大不實的言詞來迷惑他人,而後達成自己的目的,是否也是屬於騙術的一種?但願他能信守承諾,即便沒有能力投資幾百萬人民幣,也得竭盡所能把服飾店頂盤下來,別再淪為空口說白話的騙徒,把甜甜耍得團團轉。可是他做得到嗎?在聲色場所打滾多年的甜甜會輕易地受騙嗎?凡此種種,總是需要時間來考驗,旁人豈能作無謂的臆測。 若以此時來說,彼此之間似乎都展現出十足的誠意,跛跤膨豬亦有心要來幫助兒子創業,但是可資助之資金只不過是百餘萬元新台幣,折合人民幣僅只幾十萬而已,與貓仔馬俊準備投資幾百萬人民幣的狂言落差很大。或許甜甜在意的並非這些,只要能順利地頂下服飾店,她的目的便已達成。果真如此,除了能脫離出賣靈肉的苦海外,馬俊這個男人亦身強體壯、帥氣十足,出手又大方,對她更是體貼有加,雖然兩人認識的時間不長,但世間絕對有一見鍾情的情緣存在。況且,自己是什麼身分自己瞭解,只不過空有一張讓人不討厭的面龐而已,倘使人家不嫌棄,她又能挑剔什麼呢?一旦兩人真能步入婚堂,而後事業有成,他將來一定可以協助她,完成在四川老家蓋新屋的美夢。每當甜甜想起這件事,嘴角總會浮現出一絲燦爛的微笑,而這抹微笑是否能常掛她面龐,或許,一切仍是未知數……。 貓仔馬俊依照甜甜的囑咐,先匯上訂金新台幣五萬元,可是不久,甜甜的電話又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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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地毯那一端
「………一直到現在,十指緊扣地牽著另一半的手,踏上小小說奧斯卡紅地毯的浪漫感覺和喜悅心情,還像甜蜜的湖水,淹沒我的身心,久久未曾消失………」 一口帶有濃重南洋腔調的普通話,從講台傳到台下全場靜得彷彿掉了一根針到地上,都可以聽到那針跌落的聲音。 寂靜中,我聽到一些掩不住的笑聲。 忘不了那一天上午,「中國·鄭州第四屆小小說組委會」頒發「小小說創作終身成就獎」給我之後,下午開會前,老總楊曉敏對我說,「下午請你講講話。」我問:「講什麼?得獎感想?」他說:「不一定,就其他的也行。」我最怕沒有準備的上台發言。就在台上其他代表講話時,我悄悄地在台下寫發言提綱,開頭極度認真地字斟句酌,就是文首那幾句。談理論太沉悶,我希望用抒情的散文語調,為眾人耳朵吹一點情新的風。 在鄭州嵩山飯店會議廳的高端論壇,面對海內外兩百多名代表,果然,當我一本正經地照讀如儀,會場上不少人全神貫注,臉上也感染了會心的笑意。 紅地毯!怎能忘記那種踏上去軟綿綿的特別的感覺! 走紅地毯!文人雅士也可以有這一天嗎?就在麥克風面前,我依稀看到那長長的紅地毯從嵩山飯店一號樓大廳的大門口一直延伸到天際……上午八時半,大廳一片鬧哄哄的,來自全國和美、紐、澳、新、德、香港、澳門等地的小小說好手、研究專家、獲獎者就齊聚在大門口的接待處,由主辦機構的眾多接待女士小姐為嘉賓戴花,一時間喜氣洋洋、隆隆重重,歡聲笑語,鬧鬧哄哄。鄭州百花園雜誌社發行的《小小說選刊》分上下半月兩本,別看小小的、薄薄的,每期發行就有六七十萬本,小說類數全國第一,創造了文化產品變成了巨大物質財富的大奇蹟。與《讀者》成為甘肅省「鎮省」之寶一樣,小小說,也成了鄭州的珍寶!對於河南與鄭州來說,其意義也非同凡響!百花園雜誌社所在地的鄭州伊河街,幾乎全國文學界皆知。2007年,第二屆小小說節頒獎禮,居然正式到移師河南電視台舉行,秦俑執筆的關於小小說的朗誦詞寫得極棒,聽之陶醉、完全征服了我!2009年第三屆小小說節我們也受邀但因事無法參加,據說也很精彩,請來內地一線歌星來唱歌,一首歌就值十萬!小小說選刊楊曉敏老總被尊稱為小小說的教父,每每搞搞新意思,這一次,走走紅地毯,讓作家們一嘗身分提高、不讓奧斯卡金像獎明星專美的程序!真的,那些荷里活的大明星也算不了什麼吧!雲光鬢影?觥籌交錯?珠光寶氣?豐胸肥臀?纖腰美腿?身材展示?……這些常被媒體、記者用慣的對奧斯卡場面上天王天后人物的形容,恐不太適用於此。此時此刻,應用文人墨客、文氣沖天、儀態萬千、溫柔優雅、談吐得體、各展風騷、氣質高貴等等來形容啊!今日的場面,實在令人激賞!在創造文化創意產業方面,每個寫作人都是獨一無二的啊!這就是值得我們驕傲的地方! 終於邁出了第一步,踏上了那紅地毯。 在紅地毯之外,不會忘記楊曉敏對我和瑞芬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你們夫婦倆走上去時,要挽著手哦!他用手比試了幾下,一邊說著一邊走幾步示範給我們看。一見到不斷有人走上去了,我們的情緒開始有些緊張。如果讓瑞芬把手搭在我臂彎上,少不免有點以男子為中心的意味,我悄悄地對她說,我們還是「十指緊扣」比較好吧!就在昨晚報到時,知道了今天早晨要走紅地毯,我們也就有備而來,我是西裝筆挺,內著淺灰襯衫配鮮橙色領帶,瑞芬是著上她衣服中的斯文類;較大方、顯得氣質更優雅的上衣裙子:上衣是領子黑花邊的淺灰底色的,配上白色細直線的魚尾黑色裙。她此行帶了不少衣服,因為「走紅地毯」為整個活動的最高潮和最高檔的環節,我們倆投票一致選出此套。何況她作為獲益出版事業有限公司董事長、香港微型小說學會總幹事獲主辦單位正式邀請出席,為對主人的尊重和禮貌,也必須把最好的一面展示。……想起了這位走在我一側的另一半─瑞芬,三十餘年來與我風雨同路、甘苦與共,嘗遍了多少酸甜苦辣,喜怒哀樂,經受了多少狂風驟雨,跨過了多少春夏秋冬,始終對我不離不棄,才一起走到今天!當年,我們的結合,我憑的是我幾噸情書,何曾有過名貴戒指,何曾走過婚禮的紅地毯!不是瑞芬的那一份默契,不是她的一份默默的支持,我出版不了一百二十種書,我們也不會有今天。主辦單位完全知道她的份量,以及她在我心目中的地位,這次,在邀請函上,特地將她的名字排在我前面,以顯示一種對女性尊重的氣度和胸襟,真是太好了! 望著紅地毯的那一端,對文學浮想聯翩,一時感慨萬端! 抬頭望,紅地毯前方那一大幅的紅色簽名牆,我覺得這紅地毯很長很長,彷彿走不完似的,好似文學創作之路,非常漫長、沒有盡頭!也正如小小說得獎作家申弓所言,紅牆上的簽名,是否可以流傳青史,雁過留聲,抑或不要多少年,就隨風而逝,無聲無息?很難說。心,難免有些敬畏起來。我本人對這次獲獎,頗感意外和驚喜。業餘寫作從1972年底開始,到明年底就是40年,一向視文學創作為一種興趣而已,不求名,也不為功利金錢,四十年來此情不悔。小小說這種文體,我認為短小精悍,意蘊深刻,很適合節奏緊張快速的香港社會,就這樣,自己寫之外,也和一幫朋友努力地在香港推動。我和瑞芬也走出香港,在印尼推動和普及,兩地都出了許多合集。鄭州的今次第四屆小小說節組委會,頒發的獎項就多達四種,包括兩年一度的小小說選刊優秀作品獎、第五屆小小說金麻雀獎、小小說創作終身成就獎和小小說事業推動獎。小小說創作終身成就獎連此次才舉辦過兩屆,於2005年頒給80餘歲高齡的老作家許行;而這一次頒給了新加坡的黃孟文、日本的渡邊晴夫、中國的王奎山、孫方友和香港的我五人。前後總共僅是六人。新加坡的黃孟文是世界華文微型小說研究會的創建者,作品很多;渡邊晴夫是日本比較文學學者和小小說理論研究者,也翻譯了不少華文微型小說;王奎山和孫方友早就得過首屆金麻雀獎。今天上午領獎時,他倆謙遜地讓我站在他們倆之前、上台去領獎。金麻雀獎非同一般,以在兩個年度發表過的十篇小小說為參選、評審的單位,是文學創作實力的展示啊。忽然有一個念頭在我腦海一閃,今後也試試如何呢?也許寶刀仍未老哩!我這幾十年來雖然得過十餘個獎,卻從未摘下「金麻雀」的桂冠哩。當然,麻雀雖小,難度也最高。…… 就要踏上紅地毯的第一個台階了! 世界華文微型小說研究會秘書長凌鼎年在紅地毯這一端的台階前,向記者和代表們一一介紹貴賓的身分。紅地毯呈丁字形,穿旗袍的小姐們端莊地站在地毯兩端,招呼著來賓。場面盛大隆重嚴肅熱鬧,不比奧運或電影奧斯卡遜色分毫!紅地毯那一端盡頭供作家們簽名的大牆,佈置著大幅紅布,此刻,已經墨寶處處,名家大顯身手、書法龍飛鳳舞了。一時間,牆下鎂光閃閃,簽好名的作家、代表們都想留住這珍貴美好的一刻,紛紛相約合照留影。我們簽好名,四處找楊曉敏老總。嘩!他儼然大明星似的,被一群又一群人圍住,搶著合影!我們謙恭地站在一側耐心等待。楊總是我們倆共同的文壇偶像,非常佩服他幾十年的努力,終於將小小說的地位大大提高,不但受到「魯迅文學獎」承認,而且他把「河南鄭州」的中原文化大大發揚光大,在全國掀起了小小說的強勁旋風;是他,首先創意地提出了「小小說是平民藝術」的著名理論:是他,廣羅天下小小說的英雄好漢,在鄭州共商小小說發展的大計,培養了新人無數。他,不愧為「小小說教父」!我始終忘不了,就在昨晚在報導處,他特地來看我們,將我緊緊擁抱。他虎腰熊背、胸肌寬厚,臂力有勁,濃眉大眼,魄力過人,粗曠而充滿了安全感和男人味,是能夠迷死中年女性那種男人。我被他擁住都感到他那那種無法抗拒的大男人熱力和魅力,何況女子?一定很受落吧!這一晚,他興奮地幾次跟我們說了明天一早走紅地毯的事,夫妻一定要牽著。我知道這一走,真的非同小可了!什麼都要最好的!把最好的展示,也就是對主辦機構的致敬和回謝啊。……遐想中,好不容易,成為全場大熱、焦點、中心的楊總,此時身旁才空出位置。我們趕緊站在楊總一側,她的美麗夫人也走了過來和我們站在一起合影,梁小萍很快按了好幾張。今天的楊夫人盛裝出席,溫柔的一面與楊總的陽剛相得影彰。 走上紅地毯的一剎那,很多感觸接踵而來! 從事文學創作的快樂和艱辛,更如電光火石,叫我們百感交集。我們欣賞這種走紅地毯的形式,因為不再是由皇族獨霸,不再是王子公主愛情長路的形容和宣揚,不再是電影圈的專利;電影,不是很多改編自文學名著的嗎?在紅地毯那端,我們看到了一個個大文豪,像明亮閃爍的星星永遠在天際照耀著我們,我們看到一部部巨著,像高山一樣,是那樣令我們無法平視啊!那紅地毯的另一端,竟是沒有窮盡的…… 最後,我說了句「謝謝大家」,講完話,情緒很激動地從講台走下來。 我聽到掌聲。彷彿,剛剛做了一場夢醒來。 2011年7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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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飛呀
買了布衛生棉。 紫丁香色,與私密處的神秘、魅力色調相契合。純棉材質,觸感舒柔又服貼,手工縫製的一針一線落在確當的位置,緊密紮實,給予我被呵護的安全感。蝶型的樣式,輕薄的蝶身搭著小巧的翅膀,彷彿鼓振雙翅就能掀起動人的優美和芬芳的花香。 腦海中浮盪的環保意識促成我改用手作的布衛生棉,這種產品可以清洗,再次利用,減少拋棄式棉墊所積累的垃圾量,讓地球輕盈一些。更深層的意義,我喜歡能重複使用的東西,不怕損失、不會減少,具有恆久性。 每一次來潮將生命推向成熟,亦把生命逐漸衝往潮水枯竭、青春衰敗的盡頭,用來襯托的布衛生棉不僅吸收猩紅的溫暖汁液,也寄託我渴求美好年華永遠存在的奢望。 洗滌布衛生棉的經驗,讓我換了一種姿勢和角度回望人生。 我習慣在洗澡前把換下的布衛生棉先用水沖洗,然後於清水中添加一茶匙小蘇打粉,浸泡一段時間,等候的空檔則讓自己泡個澡,鬆弛緊繃的身心。 紫色蝴蝶潛入潮水中悠游,展開鱗翅傾訴著歷往,身上殷紅的印記蘊含飛翔的能量,飛過在秀姑巒溪嬉戲的暢快、想方盡法蹺課練舞的執拗、陷落愛情的鬱結愁思、親人逝去的悲痛、普羅旺斯薰衣草莊園的靜謐……。潮來潮往,因潮而飛,帶動了鮮活深刻的人生。 有一回我忘了擱置在臉盆裡的布衛生棉,前去陽台收衣服時,看見母親沾滿白色泡沫的手上映出紫色的影子,才猛然記起,我又羞又愧想要搶回清理,話還沒說出口母親的一字一句已溜進耳膜。她說,現在的衛生棉做得真精緻,既豔麗又舒服,以前的年代隨手一片棉布不經意縫製,能用就好;她又說,小時候幫你洗尿布,沒想到現在還得幫你洗棉墊呢! 她沒讓我接手清潔的工作,我只好靜靜在一旁陪伴著。 母親揉搓的動作好輕好慢,尤其對於那雙翅膀,指腕之間流泄出想念飛行的情感。邁入絕潮的她,再也無法賦予青春蝴蝶翩翩飛舞的活力,登山社的溪頭-阿里山縱走、蒙古草原的考察、南非納馬夸蘭花海的蜜月、新疆絲路的文化體驗等等,翅膀挾裹太多的俗塵和故事,於是有了重量和損傷,僅能闔上雙翅,默默棲息在乾涸的水源地。 洗淨的布衛生棉又恢復原來的色澤,宛如紫丁香花再次盛開,是的,再次,盛開。母親之潮雖已竭涸失去逐潮而飛的蝴蝶,但,她是我的源頭,潮起潮落孕育血緣,一脈相連,汩汩滔滔。 蝴蝶飛呀!我的蝴蝶趁著潮水豐沛振翅高翔,企圖在生命中掀起一股炫彩耀眼的風潮。我的飛翔成為母親的驕傲、光彩,照亮她那枯燥陰鬱的蝶翅,投射出輕舞飛揚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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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尾仔囝
巧而,貓仔馬俊剛結束與父親的談話,甜甜的行動電話就在此時響起,她告訴他說,經過服飾店老闆盤算後的結果,店裡的裝潢設備以及庫存貨品,大約在八十萬元左右,店租每月二萬元,店屋押金六萬元,倘若有意頂盤,必須先付訂金五萬元。貓仔馬俊聽到這個消息後,二話不說馬上答應,因為這些數目都在父親答應幫助的範圍之內,絕對沒有問題。 「真的沒問題!」從甜甜在電話那頭的尖叫聲,其興奮的程度不言可喻。 「當然沒問題!」貓仔馬俊保證著。 「楊先生,我太高興了,不久我們即可生活在一起,共同為我們的未來而奮鬥。原以為你只是說說而已,想不到你竟是一個信守承諾的男人,我沒有看錯人。」 「甜甜,希望這一天很快就會來到,」貓仔馬俊也難掩內心的喜悅,「我很快就會設法把五萬元訂金匯到妳的戶頭,以後不管付什麼錢,一定要請他們寫收據,以免將來空口無憑。」 「你放心,我又不是傻瓜。」 「我知道妳不僅漂亮,也很聰明,更是善解人意。像妳這種女孩,想讓人不愛也難啊!」 「或許我們有緣吧!」 「不錯,我們的相識,簡直應了『有緣千里來相會,無緣對面不相識』這句俗諺。甜甜,現在我要大膽地對妳說……。」 「說什麼?」甜甜反問。 「說……。」貓仔馬俊依舊說不出口。 「說什麼?」甜甜又問。 「說、說、說,說我愛妳!」 「說這句話,有那麼困難嗎?」 「雖然不難,就是說不出口。」 「楊先生,我的身體不都全給你了嗎,怎麼連這句話也說不出口呢?是不是你根本就沒有愛過我?」 「甜甜,我簡直愛死妳了,難道妳不知道?」 「我以為你只想以金錢來換取我的身體,想不到在短短的時間裡,竟能衍生出這份感情。楊先生,你真的不計較我的過去嗎?」 「我們家鄉有一句『欲娶婊來做某,毋娶某去做婊』的俗語話,當以後妳瞭解它的意涵後,就會知道我的想法。」 「但願我們都不會被彼此所騙。」 「日久見人心啊……。」貓仔馬俊似乎有點心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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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訪「西方」
一連去了三次「西方」。這小金門的村子,以一村的寂靜來相迎。 想尋找些許熱鬧的氣氛,於是走進了那直直的小街。這一眼就望穿的小街道上,門戶相對,真是整齊,但幾乎家家都合上門,尋不出一絲生意。我踱步過街,走得悄然無聲,悄然讓我安心留意著市招鋪面,也想著那逝去興建這街時的背景時代。如今,時遷勢變,盛況不見,竟得如此冷清,令人唏噓。正當邊走邊想著,見了一副門葉,好眼熟的字,那不就是過年前「寫春聯」活動時幫忙寫的嗎?真是巧遇啊!聯紙已褪,但「知時好雨」四個字依然筆劃清楚地翹盼著一份生機。這「知時好雨」脫胎於杜甫的「春夜喜雨」的詩句。何日能如詩中所寫的「花重錦官城」一樣,這街也能再「花重」一番? 漫步的路上,寂靜就是不離。來到玄天寺,佛祖菩薩和玄天大帝等供奉一廟。寺廟小,但重簷彩壁的,再加上廟埕石碑、金爐、戲臺,一一俱全,可見村人的虔誠。我見廟旁曬下了一片陰影,影前就是一戶人家高聳的燕尾和搭建的瓦房。看來是幅簡單的風景,原想一走了之,但瓦房的門和窗霎時吸引著我,讓我安靜坐下來畫。 寂靜裡,聽得清畫筆的聲音,更別說不遠處那學校的鐘聲,但卻聽不清屋後那傳來的人語聲。那沙啞的人聲有時像自語,有時像在對話,但卻沒有他人回應的話聲。幾度傾耳細聽,仍是不清楚。一股好奇,讓我尋聲找去,只見一老人坐在屋棚下,一條狗趴在前,共同在咀嚼著寂靜的早上時光。我不想去打擾,遠遠望著,然後回到位置上繼續畫著。老人的聲音不時傳來,斷續且低沉。 豔陽的日子,瓦房門上那幾根橫木栓在陽光照射下,投在鐵皮上的陰影或直或曲或長或短變化著。時間就在我發覺其差異中消逝了,罩我的陰影也越縮越小。起身走走去,再見見村子。當我來到一幢樓房前,樓主人看我在附近徘徊,問要找何人? 「我是來畫圖的。」我緊接答著。 「畫圖?」有些不可思議的眼神,讓他繼續問我從哪兒來。 「從大金門來。」我再答著。 「我的祖先以前也是從大金門來的。」原來是戶陳姓人家,來自「古區」。當他說著和祖籍地婚喪喜慶交流的事,我也附和說曾到「古區」、「官路邊」等地寫生,好讓彼此能更親切些。 「村裡早一輩的有很多人去了汶萊,現年輕的也都去台灣發展。以我來說,兒孫二、三十個都在台灣,厝裡只剩兩個老的。我倆夫婦經常台灣金門兩地飛。」當我詢問著村莊的家戶人口時,樓主人說著。 如這樓主人一樣,為遷就孩子家鄉異鄉飛來飛去的事已司空見慣。孩子在外地都市打拚,老夫婦飛去依親,人生地不熟只得待在公寓大樓裡,行為受限,十分拘謹,不很快活,莫不嚷著要回鄉。回到老家,老厝老友老鄰居熟悉自在,卻得孤單料理生活,平常搬項重物,或是購物醫病,找不著年輕的幫忙陪伴,真是叫人莫可奈何。工商業的社會再加上高齡化少子化的到來,老人家能和子孫在一起,已越來越少了,能不做空中飛人,可能就當獨居老人,再不就和外傭處一室。 樓主人又敘說些祖先遷徙的歷史和村中的事,並一直邀我入屋喝茶,但因時間近中午了,就告辭趕去搭船。 第二次出發的前一天,東北季風和大潮共釀出了「漲九降」,威力驚人捲走九宮碼頭上的機車,也上了新聞版面。隔天卻是風平浪靜,只多了些垃圾在船舷邊載浮載沉。 又來到西方村,這次在林天來洋樓旁寫生。主題是一間門口擺著幾個大缸的平房,鄰近幾間屋宇作為陪襯。寂靜裡畫著,然後聽到兩位老婦人的聲音,一些相逢敘舊的話語不時從洋樓飄出。後來一位女子提水出來澆花,見我藏在樓牆下的陰影中,定睛一瞧,說了聲「原來是在畫畫。」並問了句「你是美術老師嗎?」 「我不是。」想著這幾年在山林村落裡埋頭畫著,跟著景物學習,摸索出興趣,就到處畫去。然後我告訴她原先是要畫洋樓,但無處可遮陽就作罷。 「我去拿把陽傘借你,你可一手撐傘一手畫。」女子聽我說要畫她家的洋樓,急切想了這法子。我笑笑說功夫還沒到那地步,其實我心想那樣子會不會太滑稽了點? 「我的家人也喜歡美術,我父親是位民俗藝師,那北風爺和風雞就是他做的。」女子又說著。 「喔,那真不得了。」我稱讚著。 那北風爺和風雞就矗立在村後上坡的馬路邊,許多人都慕名而來。想想,「風雞的故鄉」、「北風爺的傳奇」聽來就是那麼多魅力。現今行銷觀光,常常因為一則傳說,一座民俗物、一項特產或一種小吃就能打動人心,讓地方更為生動可愛。像上次來,我就極力在村子的屋頂上找風雞,結果找著一隻已風化了,另一隻是新的。不論新舊,這總是有趣的事啊!因上次見洋樓關著,只在樓外徘徊。現時剛好遇著了人,於是岔開了話題,問是否能進樓參觀。 「樓裡也沒大不同。我們大部分時間在台灣,偶爾回來住。這次剛回來,屋裡零亂,你想看就可來看看。」女子答應了。 說了聲謝謝,我繼續畫著。一陣時間過後,當我想進樓,看樓裡也沒人聲,不便打擾,於是收拾了畫具,去看北風爺和風雞。 又是一週了。上了島,公車直奔「西方」。我先到「下田」,訪了村落和「國姓井」,然後折回到「西吳」。這村子和「西方」只隔著一條馬路,我在村中的「蔡氏家廟」旁畫幢平房,那斑駁的牆面刻著歲月的痕跡,讓我畫了不少的早晨時光。當我畫好要離村時,一位腳步緩慢的老人在家門口攬住了我,問我有沒有看到人進入他家。 「發生了什麼事?東西被偷了嗎?」安靜的村莊,一早上我也安靜在家廟旁作畫,說碰到人嘛,就只見這位老先生。我也不知怎的,情急下就一再問「丟掉了什麼東西?」 「我從外回來,打開門鎖,發現桌上的鍋盤不見了。」老人慢慢說著 「鍋盤不見了?」「鍋盤」,平常普通的東西,誰要這些呢?「會不會家人拿走了?這些鍋盤做什麼用的?」我再問著 「我的家人都在台灣,現只有自己一個人。鍋盤是阿兵哥拿飯菜給我吃用的。」老人家談了些兒孫的事,也告訴我部隊阿兵哥每天提飯菜給他吃的事。雖然無法和家人共餐共享天倫,語氣有些哀怨,但當他提到那些阿兵哥提飯菜來時,「阿公」、「阿伯」、「阿叔」各種親切的稱呼,都讓他好歡喜。 「可能你沒鎖門,阿兵哥見你不在,就拿去裝飯菜了,等會說不定就來了。」近中午了,這應該是最合理的解釋,我一邊猜想一邊安慰著老人家。 「我再等一等吧。」說完話,老人進了屋。 目送著獨居老人進屋的背影,我有些沉重地離開了,然後又走入「西方」。在村子繞了一陣,見小街有人搭棚結綵準備辦喜事,也再瞄了「知時好雨」四字幾眼,然後搭船返金。隆隆聲的輪渡上,盡想著那老人的鍋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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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兒夢
還記得三年多前,返回金門探親,去了趟山西吃最有名的乾拌麵,隔壁桌剝著菜的老奶奶,看我忙著三個兒子,頻頻點頭對我說:「妳真好命,三個都是查埔」,坦白說這句話,我聽很多長輩說過,尤其現在少子化的年代,生三個很少見,而中國社會重男輕女,老一輩觀念更是如此,我也只能點頭微笑說謝謝,天知道,我家有多期盼生出女兒來! 三十二歲那年懷了老大,第一胎照書懷,照書養,十三週時,聽聞台北某大醫院,有一個名醫,頸部透明帶檢查非常有名,擔心自己年歲已大,寶寶會有狀況,敢忙預約檢查,醫生看診後,除了報告確定小孩身體健康沒問題,也詢問我跟老公,要知道小孩性別嗎?新手父母當然很好奇,連忙點頭,醫生居然說:「妳別太難過,百分之九十是女生」。那當下,其實心裡有點不舒服,都是自己的寶貝,有什麼好難過,一旁先生也沒表示意見,沒想到十七週時,定期檢查的醫生卻告訴我應該是男生,那百分之十的機率居然讓我碰見了,陪同看診的老公沒吭聲,卻在走出醫院大門時,笑笑對我耍賴說:「把我女兒還給我!」原來身為長子長孫的老公一直想要的是女兒。 這才我想起多年前,剛跟老公交往時,他甚少提及他有四兄弟,只是經常看木訥的他,傻笑的說著他的表妹有多可愛,原來老公姑姑家做生意很忙碌,有一段很長時間小表妹托婆婆照顧,老公總回憶著那段時光,他說:「我念高中時,表妹來我家住很長一段時間,愛哭的她,每回我靠近她,她就不哭,一離開她就哭。」說完滿是笑意,老公也提到婆婆為何生了四個兒子,其實單純要拚一個女兒,只是奮鬥到後來,只能搖頭嘆息。 懷第二胎時,已經三十六歲,意外懷孕,覺得應該是上天送的禮物,盼望著已有一子,能來個一女,沒想到前兩次產檢,都只看到一個心跳,卻在第三次產檢,醫生驚呼聲中,發現雙胞胎來報到,超音波明顯呈現兩個活蹦亂跳的小傢伙,手舞足蹈,現在想起來很可愛,但那當時眼睛盯著螢幕,卻因為驚嚇過度,腦筋一片空白,可能為緩解我情緒,醫生後來放大鏡頭看,笑笑對我們夫妻說:「妳大兒子小雞雞應該很大吧!妳看著兩個小傢伙也都很大。」當下,老公居然開口問說:「沒有一個是女兒?」醫生斬釘截鐵回說:「都是男生」,或許第一胎曾經有翻盤記錄,直到我做羊膜穿刺前,老公依然做著他美夢,羊膜穿刺那天公佈答案後,他的夢碎了!直到雙胞胎出生,他才對我說他有一個夢,就是每當工作疲憊下班時,打開家門,會有兩個小女孩,綁著可愛辮子,穿著美麗花裙子,衝出來對他親吻擁抱說:「爸爸你回來了!」聽完他說話後,我冷冷對他說:「做你的春秋大夢,請記住,這輩子你下班只會親一個女生,就是你老婆-我。」 三個兒子都很可愛,坦白說總是有遺憾,沒有一個女兒,尤其看到兄弟姊妹們家中小女孩,一個一個美麗可愛,心裡總會有那麼點小小嫉妒,沒想到每個星期五才接回家相聚的雙胞胎兒子大富,有一天跟我聊天時,突然用他肥肥短短手指比出一個三字,嘴巴嚷著說:「媽媽,可以生三個妹妹給我嗎?」邊說還邊搬動他那小指頭數1、2、3,當場傻眼,這是怎回事,一家三代都愛女兒,連才四歲的兒子都已經開始期盼家中有女孩,我問大富:「為什麼要生妹妹?舅媽家已經有可愛小妹妹了!」他卻搖搖頭,小大人似的對我說:「那不是媽媽生的。」想想我已經生三個了,對得起國家社會,套句老公嘴巴常掛著的,內政部要頒獎給多產的我們,看來生女兒這個美夢只能留給大富自己長大解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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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尾仔囝
「阿爸,你放心,這遍去廈門投資,我該己已經訂一個會使成功,袂使失敗的目標。而且甜甜伊也答應欲共我湊相共,增加我誠大的信心。你毋免煩惱啦!」 貓仔馬俊信心滿滿地說。 貓仔馬俊之前對父親說「想到廈門做生意」,只不過是想去玩玩的藉口;對甜甜說「準備投資幾百萬人民幣」,亦只是以謊言來博取她的好感而已。如今既已得到父親願意幫助的承諾,至少亦有百餘萬新台幣可運用,雖然折合人民幣僅只幾十萬,但有總比沒有好。一旦甜甜與服飾店談妥轉讓的條件,只要是在這個數目的範圍裡,勢必就能水到渠成。除了對甜甜有一個交代外,他的狂言竟也能成真,這是他料想不到的事。倘或因此而能把甜甜娶回家,更是兩全其美的事。 如果服飾店真能頂盤成功,又能獲得甜甜的青睞而結成連理,往後只要夫妻兩人同心協力、好好經營,必能在異鄉創造一個讓鄉人也感到驕傲的事業。然而,凡事似乎也不能高興太早,在這個變化多端的社會,有時人算不如天算,想像不到的事多如鳳毛麟角,這是貓仔馬俊必須去深思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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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旅途
人生就像一場馬拉松賽,不到最後關頭,不能蓋棺論定。因而要如何揮灑,存乎一心。有人極盡所能,表現得淋漓盡致,可圈可點,不達目的、絕不罷休;有人以平常心看待一切、淡泊名利,志在參加,不在名次,只要能躬逢盛會,便是一大滿足了;更有些人逃避一切,凡事提不起勁兒,充當一名生命逃兵,任青春褪色、年華老去;更有些人……。因而人生旅途在在滿佈著形形色色、多采多姿的人生百態。 有人說:人生就是為了等待死亡,而在等死的過程中不要覺得太無聊,進而能發光發熱,盡情揮灑青春、舞出絢爛,活得有意義;也有人說:人生就是要時刻為無常做準備,隨時接受挑戰,迎接不可知的未來;更有人說:人生就是一場長期抗戰,有的戰果豐碩、有的貧瘠匱乏、有的不戰而逃,也有的是生命鬥士,奮戰到底。因而人生旅途在在充滿著未知的變數和無限的可能,所以一切全掌握在自己的手裡,各憑本事,各顯神通的呼風喚雨、旋轉乾坤、竭盡所能。 我何其幸運,生長在金門──戰地的最前線,不但歷經了八二三戰役的洗禮,也見證了奇蹟,並締造那光輝燦爛的史頁。回憶當時年紀小,不知戰爭為何物,不知擔心,更不懂得害怕,但倒是懂得拎著隨身小包袱,跟隨大夥兒登上政府安排的大卡車,準備撤退台灣後方,做背水一戰。當時這三位小小的閃亮姐妹花卻在母親的叫喚下匆忙下了大卡車,因家中尚有行動不便的祖母有待照顧,不得遠行,而老一輩的心中永遠眷戀著生於斯、長於斯的這片土地,因而,我們選擇留下,也因為有份炙熱的愛,讓我們願意死守家園、固守前線,為金門而戰,奮戰到底,進而創下那光輝燦爛的八二三史頁。否則,這三位閃亮姐妹花早已流浪到淡水,那肯定要比金門王更早發跡,紅透半邊天,歷史可能因而改寫囉!所以危機即是轉機,轉機即是契機,能掌握契機就等於掌握住成功的先機了。 金門是個純樸、寧靜的農村小鎮,好山好水好所在(閩南語),但卻是一般人心目中鳥不生蛋的地方,在當時若是抽到「金馬獎」,那可是痛心疾首、萬劫不復的下下籤,但是我們卻是生於斯、長於斯、熱愛這塊土地、與世無爭的善良純樸百姓,務農維生,因而農村子弟各個是生產線上的尖兵,農村生活忙碌繁瑣,每天有忙不完的活兒,需要眾多人手,正應驗了古人說的:多子多孫多福氣;因為人多好種田啊!種田使得我雙手結繭、皮膚黝黑,隨著季節的更替──春耕、夏種、秋收、冬藏,不但充實了我的生活,也增廣了我們的領域;辛勤耕耘後,我們期待甜美的豐收,有期待就有希望,也因而讓我們深深體會「一分耕耘,一分收穫」,天下絕沒有不勞而獲的事情。也唯有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啊!也許就因為如此,於民國五十五年當選金寧國中優秀青年,讓我引為殊榮,視為一大鼓舞。 國中畢業面臨人生第一次的抉擇,由於家境清寒,父親希望我學得一技之長,作就業的準備,以貼補家計,而當時的時代背景還停留在「女子無才便是德」的環境之下,女孩子受教育往往會遭受到鄰人的恥笑,因而我的命運第一次面臨挑戰,所幸這一年二姐正好從護校畢業,可以提供我高中的學費,讓我得以繼續升學,開闢人生另一旅程,危機即是轉機啊;高中畢業,選擇了特別師範科,擔任國小教師,作育英才,讓父親稍能「以女為榮」,終不負所託。之後,沒想到我還繼續升讀師大,真是一大奇蹟,不可思議啊!這一路走來跌跌撞撞,雖然滿是荊棘,崎嶇難行,但在在都讓我因應的化解了每一次的危機,走上康莊大道。我是幸運的寵兒,因而我心中除了感恩還是感恩,更深信命運絕對是掌握在自己的手裡,端看你如何去看待、運作罷了。 人生旅途有甘有苦,全在你的心靈詮釋,「呷苦當做呷補」大有人在啊!我熱愛運動,也勇於嘗試新鮮事物,記得生平第一次參加金門教師盃桌球錦標賽,也許是水準不高吧,竟讓我這初學者抱回個人冠軍獎盃及團體亞軍獎盃,而被喻為「黑馬」,這匹黑馬連我都感訝異!我也嘗試過單車之旅,但初次嘗試竟讓我半途而返,想不到多年之後,在外子的影響下,我竟然踏出環島一圈的美夢,從金城出發至金沙,至金湖再回金城,大約三十五、六公里路程,費時九十分鐘完成,成績不重要,這精神值得嘉許啊!後來身體力行,有一陣子還騎車上班呢,金城、山外間相距約十三、四公里,還真的不得不佩服自己這份能耐和勇氣呢! 跑步亦是我的運動項目之一,雖然跑不快,但我是志在運動,不在快慢,只要能達到運動效果的,我都可以接受,且樂於嘗試。我曾於中山林內跑步,由於景色宜人、空氣新鮮,讓我感到跑步真是人生一大享受呢!跑步是容易上癮的,一旦不跑便覺得有點不對勁兒,渾身上下不舒服呢!我也常在運動場上跑,最高紀錄能跑上二十圈。記得坐完月子時,太湖一圈跑不完,想不到年歲增長還能創下這難以置信的佳績來,這不就叫做「老當益壯」嗎?叫人直呼:不可思議啊!人生旅途在在顯現出無限的可能和嶄新的契機,讓我信心滿滿並鼓起「挑戰不可能」的勇氣來,真的,帶著勇氣踏上人生旅途,即便是荊棘滿地,我們也能一一克服,逢凶化吉、否極泰來而漸至佳境。 最近金酒公司舉辦的全國自由車錦標賽(五月四日於金門舉行),著實令我躍躍欲試,雖然我不是選手級的參賽者,但我具有運動家的精神──勝不驕、敗不餒,志在參加,不在乎名次。若有分齡賽,那我可能就有勝算的把握,只可惜女子組沒有分齡賽。我想:參加之後,有個目標在那兒,猶如暮鼓晨鐘一般,時刻砥礪著我,不但可藉機督促自己加倍練習,還可鍛鍊強健體魄並激發出那股運動家的鬥志和毅力來。因為人生就是一種挑戰,能勇於接受挑戰,才有成功的希望。所以一定要把握每一次試煉的機會,以求成功的勝算,機會是不敲第二次門的,機會也是為做好準備的人而留的,好好珍惜現在、把握未來,成功就屬於你了。 由於沒有參加過自由車比賽的經驗,因而此次的比賽帶來慘痛的教訓,也帶來諸多經驗和歷練,心想:以我的能力要完成此一賽程最少要兩、三個小時的時間,若中途要上廁所如何是好,因而滴水不沾,又運動前不敢吃東西,只吃了一把葡萄乾而已,所以此一賽程我是在炎熱的大太陽底下,又飢又渴的完成挑戰,我強忍著饑渴交迫,抱著我一定要騎完的拚命三郎心態,最終,我的意志力讓我克服了一切、戰勝了一切,我真的是發自內心的佩服我自己,完成了此項「不可能的任務」,難能可貴的是:幸運之神的降臨,讓我僥倖得到「金酒杯全國自由車錦標賽」女子組的第二名,不但如此,好運總是接二連三的,我竟然還摸到大獎──一輛腳踏車,真是有夠幸運了。我的汗水沒有白流,我的努力得到了肯定。 除了運動,我也蠻愛唱歌的,但總有太多顧忌,問題就出在太在意別人的想法:好像唱好是應該的,唱不好則丟人現眼似的。也許隨著年歲的增長,想法也隨之改變,臉皮變厚,豁出去了!所以金門縣合唱團2007歲末音樂會時,我也突破往昔的閉鎖作風,準備了兩首曲子:「故鄉 我的故鄉」以及「送友人」上台獻唱。要跨出這道鴻溝十分不容易,主要是因為有林桃英老師的鼓勵與讚許,讓我勇於跨出這一大步。接下來就有待我本身的認真練唱了,我做了萬全的準備,爬山、跑步、游泳以增進我的肺活量,並把握每一次可訓練膽量的機會,雖然年歲漸長,但膽量卻沒隨之壯大,因而仍需不斷的磨練。 例如假日的登山,我一定站在至高點練練嗓音,山腳下的豆腐山(我女兒小時候為山腳下四四方方的田地所取的名字),便是我最忠實的觀眾;跑完步或太湖健走歸來,我也一定要哼唱一番;好友面前我也不錯過,讓她們試聽一下,並聽取她們給予的建言;特別是面對太湖的教室走廊上,那是我練唱的好地方,整個太湖是我的自然觀眾,我要把聲音練到傳遍整個太湖,學生都笑我,老遠就聽到妳的歌聲了,我開心的對他們說:你們瞧!連太湖的野鴨(小鷿鵜)都跑來聽我唱歌了,他們還不信呢,仔細一看,真的是也,一點也不虛假,五、六隻小鷿鵜正悠哉游哉的在水裡快樂的覓食,同時享受這免付費的「天籟之音」,如此不也稱得上人間一樂嗎! 機會就是留給有準備的人,由於我的用心,所以能有不錯的表現,有了第一次,就讓我想嘗試第二次、第三次……,真的,要把握機會、善用機會,機會是不敲第二次門的。從種種的嘗試中讓我感受到:突破是種快樂,它帶來全新的我,也帶來新的契機,新的喜悅。人生就是要勇於去嘗試不同的事物,讓生活多采多姿、魅力四射,夢想多大,舞台就有多大! 至於寫文章,是這半年來的事兒,心中好羨慕能「舞文弄墨」的人哦!欣賞那滿腹文思、下筆如有神的魅力才華,但只怪自己文思枯竭,擠不出半丁點墨水來。平時我會玩玩電腦撲克牌遊戲,讓腦力激盪一下,以防「老人失智症」提前到來,但總覺得我是在浪費時間,徒任光陰虛度,太對不起自己了。因而我家三哥當選「好人好事」代表之後,特為文道賀,以示祝福之意,沒想到竟得以如願以償,一旦榮獲「刊登」,便似打了一劑強心針似的,帶來鼓舞和振奮,讓我有勇氣接二連三的寫作下去,且樂此不疲、欲罷不能,真的,沒想到人生至此還出現大逆轉,真是無心插柳柳成蔭,讓我以此為榮、以此為樂啊!感謝上帝又為我開啟了另一扇窗,而窗外藍天白雲相互輝映,抬頭遠眺,晴空萬里,一片欣欣向榮。 人生真的是滿佈著未可知的變數,我是小心翼翼,如臨深淵、如履薄冰,希望藉寫作來磨練我的心志,砥礪我的筆端,也希望我能稍稍有點影響力,傳承千古大業,那該是件多麼賞心悅目的事啊!那亦是我的另一人生美夢,和想要達成的人生目標,衷心的期待能有那麼一天。 人生至此,雖然經歷過無數的人生轉折,但並非世事盡如人意,所以心中依然潛藏著無數參不透之處,要想參透人生哲理還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啊!那亦是我下一個想追求的人生方向:看淡一切、放下一切,凡是以平常心看待,順其自然,不強求。苟能如此,則四大皆空,達到一個超然、完美、無我的境界。 我從何處來,將回何處去。這一路走來發現:凡事不必計較太多,快樂就在於感恩的多,計較的少,多少人汲汲於名利,但到頭來仍是一場空,因而深感人世間還是要知福、惜福、再造福,讓福滿人間,處處有溫情。深信: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拿出鬥志來吧!讓我們滿懷信心的一起努力,奔向未來的人生旅程,讓明天更溫馨、更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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味噌烤肉片加了蒜香味
三長爺的生活向來秉持「無肉令人瘦」的大原則,總想著餐餐都有肉,那可就大傷阿盧媽的腦筋,老想著該怎麼引導三長爺輕食、蔬食。 三長爺大約是吃多了青菜豆腐,感覺自己越發面有菜色,於是在下了兩次廚之後,彷彿已練就了一身廚藝,三不五時就思忖著要自己弄個有蒜味的肉來吃吃。 思前想後,腦中迸出一個創意,便指定阿盧媽我上超市去買他要的食材,晚上要好好露一手囉! 三長爺列出的材料單有梅花火鍋肉片一盒,青蔥兩根,大蒜幾粒,味噌一匙。阿盧媽接過手,一句「好辦」就出門了。因為蔥蒜家裡有,至於三長爺要用來調味的味噌,平日冰箱裡就備有一盒「信州味噌」了。 阿盧媽剛把肉買回家,三長爺立刻接手馬不停蹄的開始了前置作業。首先他將火鍋肉片沖水洗過,再瀘乾水份,然後放在砧板上將每一片肉片對切為二。 「幹什麼切成兩半?」 「這樣烤熟後正好一口大小,方便夾來吃啊!」 看不出三長爺的料理,是這麼的兼顧了人性。 接著三長爺把切好的肉片放進一只大碗,然後取出信州味噌,用湯匙挖出一平匙,放入已有肉片的碗中,再加上拍碎的大蒜以筷子攪拌均勻。 主要食材備妥後,三長爺洗了青蔥,並切成蔥花放置一旁備用。 接下來是烹調步驟了,三長爺將調過大蒜味噌的肉片,以筷子夾起,很有秩序的鋪排在烤盤上,所有肉片都鋪好後,推進烤箱,插上電線,扭動定時旋轉扭鈕。 「烤上八至十分鐘就可以了。」 「這樣會熟嗎?」阿盧媽我可是很害怕吃下半生不熟的肉,會勤跑廁所。 「這麼薄的梅花肉片,烤十分鐘還太多呢,要是只有我吃,我烤五分鐘就夠了。」 「嗄?烤的時間還可以調喔?」我家愛笑女發問了。 「那當然,時間的控制,隨各人喜愛肉片熟的程度。」三長爺回答得真專業。 肉片在烤箱內烤著的同時,也飄出陣陣混合味噌和蒜香的氣味,那氣味隨著時間越來越濃郁,愛笑女忍不住大加讚許:「好香喔!味噌加大蒜……」 「人間美味喔!」三長爺掐斷愛笑女的話。 等到烤箱發出「ㄉㄧㄤ」完成的響聲,三長爺套上手套小心翼翼拉出烤盤,煞有其事的在烤好的味噌肉片上撒下蔥花,這時香氣又加一種,誘得人猛將口水往裡吞。 愛笑女等不及了,動作迅速,舉箸夾肉,眼見就要送進嘴巴,阿盧媽真怕她燙著了,一旁喊著:「慢點,慢點,燙唷!」 「慢著,煮的人先吃。」主廚發聲了。 人家三長爺是今日大廚又是家裡老大,愛笑女真不懂分寸,還是阿盧媽明白怠慢不得,趕緊奉上一雙筷子,請他老兄享用。 看他老兄吃著吃著眉開眼笑,就知道,他是滿意自己加了蒜味的味噌烤肉片,真是傑作嗎?阿盧媽也嚐嚐就知道。 「好吃,好吃,爸,你好棒喔!」 愛笑女的讚美教三長爺的尾錐翹得半天高,盤底見天時,他說:「阿盧沒嚐到,下回再做一次。」 「YA!」 這是怎樣? 愛笑女喜歡的到底是肉、是味噌、還是蔥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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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尾仔囝
「講著阮阿母,你抑是赫爾憤慨,可見你抑擱咧怨恨伊。」 「莫擱提起這個 查某啦,若無,誠實會氣死驗無傷。」跛跤膨豬搖搖頭,苦澀地笑笑。 「阿爸,你銀行抑擱有偌濟錢?」貓仔馬俊改變話題,試探著問。 「你問這欲創啥物?」跛跤膨豬反問。 「咱若是欲佮廈門彼間衫褲店割來做,可能著袂少錢。」 「若是創業,我會盡我的力量來幫助你。濟無啦,一百外萬仔有啦。但是我也著提醒你,無論做啥物事志,攏著三思,毋通莽撞。你這陣已經三十歲,若是像人早娶某,老早著囝兒成群啦。雖然三十歲來創業有較晚淡薄,畢竟每一個人的運途無仝款,希望你著好好拍拚,拚出一點仔成績予人看,毋通予親情五月看笑話。」跛跤膨豬語重心長地囑咐著,「聽講從兩岸開始通往後,廈門佇發展擱較緊,誠濟人攏去彼邊趁食。但是你著記的,人愈濟愈鬧熱的所在,相對的,社會必然也會較複雜,無論交朋友抑是做生理,目睭一定著展予金,千千萬萬毋通予人騙去!咱兜每一分錢,攏是咱爸仔囝勤儉賰落來的,若是共伊匪了了,就枉費咱拍拚一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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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色筆記記者與乞丐
剛從新聞工作調職到環保單位之初,常接到報刊雜誌社招攬廣告,或是勸募社慶、周年慶活動經費贊助,開口要價款項不低,動輒數千或數萬元,最特別的共同點是:報刊名稱,常常連聽都沒聽過! 因為,公務單位任何一文經費支出,必需先有預算,且有實際需求,經估價申購簽核,符合支出科目奉准後才能動支,所以,類似的的廣告或贊助招募,最後普遍均以婉謝簽結。 其實,以電話或書函要求刊登致賀廣告、或經費贊助,還不足以大驚小怪,有一天,在會客洽公沙發區,突然來了二名操台語口音的男子,與其他課的同仁在洽談業務,其中一位背著照相機的中年男子,聲調特別高亢,多次表明是「記者」,因他那一口特有台語腔,所說的「記者」一語,讓人乍聽起來,就像是伸手討錢的「乞食(丐)」。 公務員依法行政,就權責劃分而言,不屬自己所轄的業務,基於尊重的前提下,不能隨便過問,正是俗話所說的:「賣魚的,不管蝦兒事」,因此,訪客與其他課的同仁洽談業務,自然不便介入。然而,由於自己不久之前,曾在新聞單位工作三十一年,看到背照相機的「記者」,頗有「他鄉遇故知」的親切感,不由得多加留意。 因為,會客洽公沙發區,屬於本課所轄,且近在咫尺,他們在談些什麼,雖不想聽,卻無法逃避。但基於「事不關己,最好少理!」的原則,我依然埋首專注自個兒的案卷,不便妄加過問。只是,他們交談沒多久,讓人直覺氣氛似乎不是很融洽,尤其,那個口口聲聲:「我是記者(乞食)」的男子,聲音特別高吭,我開始懷疑怎會有這樣的「記者」!幸好,沒多久的工夫,洽談結束,兩位訪客揚長而去! 約莫二天之後,同樣的場景再度出現,依然是那二位口操台語的中年男子,前來洽談業務,那位背照相機的「記者」,聲調仍然異常高吭,唯一不同的是,好似「一回生、二回熟」,大概是上回先來觀察地形、地物,這次竟開始在辦公室遊走起來,手拿一份報刊和名片,在辦公室裡逐桌分送,當他走到我的辦公桌前,卑躬哈腰: ──您好,我是記者(乞食)! 然後,指著手中的報紙: ──這篇是我寫的報導,請您多指教! 我接過報紙,還來不及戴上老花眼鏡,一眼即看出是一份「名不見經傳」的報刊,印著金門海灘遭大陸海漂垃圾污染的照片和報導。因為,自己曾在報社實際從事新聞編輯十餘年,深知台灣常有一些未見公開發行的報刊、雜誌「記者」,背著照相機混進「記者會」場,跟著卡位搶鏡頭,雖然,閃光燈也閃個不停,但從未見報導隻紙片字,目的只為拿贈品,索禮物,除了現場能吃的、能喝的,他們不客氣地大快朵頤,甚至大剌剌地打包帶回,主辦單位雖心知肚明,但通常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敢怒而不敢言,在新聞界統稱他們為「丐幫記者」。 當然,還有更惡劣的「文化流氓」,拿著以假亂真的「山寨報」名片,自封「社長」「總編輯」或「特派員」,到處招搖撞騙,甚至,要脅恐嚇取財。畢竟,記者是無冕王,手中之筆,「一字之褒、榮於華袞;一字之貶、嚴於斧鉞」,不肖之徒就利用一般人懼怕被媒體宣染醜化,刻意雞蛋裡挑骨頭,遂行其詐騙取財的目的。 於是,我仔細端詳他的名片: ──噢!大哥,您是記者!(故意以國語應對) 他瞧見我露出驚訝表情,應是暗忖總算有人「識貨」,重視「記者」的身分,立即伸手過來,準備與我握手: ──是呀!我是「乞食」! ──什麼?你是?…? 我故意裝傻,聽不懂他的意思。 ──是啦!我是「乞食」!「乞食啦!」以後你們這些新聞,我可以幫忙。 他故意把「乞食」兩字,說得特別清楚,一語雙關;且又指著報刊上金門海灘有大陸海漂垃圾的照片讓我看。 就在他連續指著照片上的海漂垃圾的當兒,我已明白他的來意,因為,金門位於九龍江口外,九龍江流經福建省十三個農業縣,若逢豪大雨山洪暴發,上游池塘、湖泊的布袋蓮和農作物隨波漂流出海,堆積在金門海灘,就像台灣每次颱風之後,漂流木布滿漁港和海灘一樣,不足以大驚小怪! 何況,經我方向大陸溝通協調,廈門已成立海上垃圾打撈船隊,並從上游加強防治,同時,我們的環保清潔人員,以及社區志工隨時都在清理維護,平時的海灘已經非常潔淨,很少看到垃圾。因此,這個「乞食」分明是來索討「封口費」的,頗有恐嚇擴大負面報導的意味。 於是,我繼續裝傻聽嘸: ──噢,當「記者」很了不起,要有高深的學問,才能寫出報導! ──那裡!那裡!「乞食」混一口飯吃,混一口飯而已! 任誰都知道,記者要秉持良知與品味,「秉春秋之筆,嚴善惡之辨」,善盡社會責任,怎麼能是混一口飯吃的呢? 因為,離開新聞工作崗位,調到行政單位上正常班,不必為趕稿絞盡腦汁,下班後就是自己的時間,可以儘情閱讀自己喜歡的書刊、做自己喜歡的休閑活動,因此,我著手整理以往寫過的一些老舊作品,正準備出版「根本真情一至四冊」系列文集,正巧台北秀威出版社寄來「第三次校樣稿」,封面內頁已有我的照片和經歷。於是,我順手拿起一冊,翻給他看: ──大哥!你看,算起來我們是同行,我幹過十幾年的新聞編輯,三個月之前,才調來這裡,還請多多指教。 ──噢!你也是記者,還幹過總編輯? 我看他一臉訝異,不敢再說什麼,連忙說: ──噢,我們還與其他單位有約,該走了,下次再來拜訪。 此後,四年多來,不曾再看過那個「乞食」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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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死首丘
上世紀的國共內戰,造成數百萬人民的流亡、遷徙,使他們對故鄉的傳統觀念,已徹底粉碎、消失;詩人李白的「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的情懷,已成幻影,毫無感人力量,這是戰爭帶來的思想變化。 早在1800年前,《楚辭》記述:「鳥飛返故鄉兮,狐死必首丘。」狐死後,牠的頭朝著生前藏身的土穴。而傳統的中國人觀念,「歸正首丘」,即是人死後要歸葬故鄉。 《後漢書‧班超傳》有言:「況於這處絕域,小臣能無依風首丘之思哉。」又,〈寇榮傳〉也記載「不勝狐死首丘之情」。 我是1949年內戰混亂中從廣州渡海來澎湖的。隔海相望,猶如天涯,聽到懷念故鄉的歌曲,便會熱淚盈眶。後來嘗試寫作,也以鄉愁作為主要題材,發抒內心的感情。我的朋友老K問我:誰教你來的? 我自己願意來的。 那你還想念故鄉作什麼?那是無病呻吟。 老K繼而質問我,人到暮年,才湧起葉落歸根之念。你年方及冠,就產生「狐死首丘」之情,未免自我陶醉了吧。逆耳之言,雖不好聽,卻得到無限啟發。從此振作精神,努力學習,追求自己的理想,再也不做那些懷鄉的蠢事了。 開放探親之後,已是天命之年。故鄉之情湧進心頭。項羽曾說:「富貴不歸故鄉,如衣錦夜行。」我混得並不好,但40年沒見故鄉風貌,沒見親人,難免又引起一陣悲傷。 我提著旅行袋,帶了美鈔和禮物,哭得兩眼通紅,走出了濟南車站。迎面接我的是一個小老頭兒。 哥,你回來了。 我抱住他,光哭。 走。他接過旅行袋,說:先找個旅館住下再說。因為故鄉在距濟南90公里的農村。 進了旅館,胞弟關妥門窗,向我致以還鄉的問候。首先感激黨和毛主席、小平同志,讓咱們兄弟今生今世還能見面。對於我在日本橫濱開飯館的事,必須向他交代清楚。他問:「哥,你不是去了台灣?為啥來信說在日本?這不是前後矛盾,一派謊言!」當時寫信,為了怕給家人惹麻煩,這是老K的參謀意見,我從日本寄信,寄美鈔報平安。料想不到做了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事。 少小離家,老大返鄉卻舉目無親,徒惹了一肚子悶氣。什麼「歸正首丘」,說句咱家鄉俗話:「哪裡的黃土不埋人啊!」 次日,胞弟找了一輛汽車,回到了別離40年的老家。 夜間,他和我躺在兩張床上,吸菸聊天,往事像窗外的黃河,流向蒼茫的遠方。 他是1948年參加解放軍的。那時我在南京城南醫院養病。患副傷寒。冬天,我剛病癒,正準備回家,卻因鐵路中斷,無法成行,只得進了教育部收容的流亡學校。怎想到他正參加淮海戰役。 他說,這場激烈的戰役,山東沂蒙山區農民,為了支援前線,動員了民工225萬人,擔架73900多副,大車、小車41萬3千多輛,而且魯南各縣選送農村子弟參軍10萬人。他激動地說:「淮海戰役的勝利,促使百萬雄師過大江。毛主席聲望如日中天。南京解放,咱們兄弟就見面了;哪想到你去了台灣,這一去就是40年!」他把棉被蒙住頭,嚎啕大哭起來。 海峽兩岸不能通郵,造成骨肉親人不知死活,這是誰的過錯和責任?胞弟尋思了一下,說:「蔣介石、毛老頭兒,兩個人都有過錯……話說回來,國共內戰,兩岸對峙,這也是不得已的事。」 那時,胞弟已經離休,他患肝硬化已很嚴重,正在服藥治療。在家住了一週,便倉促返回台灣。臨別,他輕描淡寫地說:「哥,過去的往事,都忘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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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裡不知身是客
有人說:「世界上最遠的距離是我站在你面前,卻不知我愛你。」那是跨越不過的情感鴻溝。有人說:「最遠的距離是你和我之間的口袋。」那是人我之間金錢關係,人類在世界上最麻煩的現實。但是,最難的是跨越存在自身的鴻溝,自己過去和自己的此刻,如何能跨越?只有自我挑戰才有可能。 初到歐洲,第一晚在義大利中部小鎮阿雷佐過夜。八月,北半球緯度比台灣稍高,也是夏季當頭,當晚七點多陽光仍炙烈,陽光照射在古老的城鎮建築上,厚實的石牆,方正整齊的街道,強烈的光影,讓我印象特別深刻。九點多才天黑,夜裡睡在單人彈簧床上,因為旅途勞頓,很快就入眠。但是夜裡忽然下了一陣大雨,恍惚間,霎時忘記自己身在何處?等到真正醒來靜聽雨聲,才驚覺離開台灣千萬里,那一刻,才知道原來咫尺天涯的心情,輾轉反側直到天明。 而到大洋洲,坐了一整天的飛機,終於到達紐西蘭北島奧克蘭附近的小鎮,也是八月,卻是冬季。當晚柔軟的單人床,潔白的棉被,雖然短暫的不習慣,卻因勞累很快入眠。一早醒來,依然一時不知身在何處?等恢復知覺,擁著軟軟的被窩,還是問著自己,為何身在異鄉?為何飛越千里來到此處?縱使自己決定去處,縱使已經親身走出家鄉,仍然會在天明之際朦朧睡夢之間感到疑惑,我們經常在抉擇的關口反覆,意識也會在黑夜與白晝之間徘徊。 這是許多旅人經常面臨的時刻和心情嗎? 想李後主的「夢裡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想許多家國破碎離鄉去國的人,那些尋求政治庇護的國際人物,那些戰亂流亡的難民,一朝醒來有家歸不得的悽愴,還好這都不是我的處境。我是愉快的旅人,怎在一早想起這樣的情境?還真是多愁善感憂國憂民呢?只好告訴自己,這只是旅遊,想想,這是屬於我們這一代的幸福,只要我願意,隨時都有家可回。 千里之間,鄉愁在蘊釀,想著遠在太平洋西岸台灣的家人,時空的轉換,讓人瞬間覺察到現代科技的進步,今天和昨天,可以跨越好幾萬公里,距離已經不會是太大的障礙,但是腦中思索的問題的存在往往除了距離,仍有其他的空間和情感的糾葛,答案經常已知,卻無法破出自己織就的繭,因此仍在現實與回憶的模糊地帶之間失去辨識的能力。 極力擺脫迷惑需要冷靜的思索,也唯有覺醒的時刻,才能清楚自己在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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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尾仔囝
「恁朋友敢是廈門人?」 「毋是啦,伊是四川來廈門食頭路的,是查某囡仔,叫著甜甜,人古意氣質擱好,是做生理的好跤數。」 「割彼間店著偌濟錢,你敢有稍算一下?」 「彼日甜甜有帶我去看過,但是頭家有事志出去,詳細的情形伊會擱敲電話佮我聯絡。」 「你佮彼個四川查某囡仔,啥物時陣熟似的?」 「熟似誠久啦。」 「既然佮人做朋友,著真心真意、好好對待人,袂使講大空話共人騙。」跛跤膨豬太瞭解自己的孩子,不得不提醒他說。 「四川查某食辣椒大漢的,毋是赫爾好騙。這遍佇廈門,無管是食佮佚陶的錢,攏嘛是伊出的。用伊誠濟錢,我該己感覺真歹勢。」 「既然伊對你赫爾好,你對伊也著起工。人佮人的人格是相等的,一定著互相尊重,毋通數想欲佔人的便宜。」跛跤膨豬再三地叮嚀著。 「袂啦,我袂赫爾現實。」 「我知影你這幾年來改變誠濟,嘛誠搰力咧拍拚,予我真安慰。雖然欲緊共你娶某,但是攏無揣著好親情,可能是緣分還未到。你若是對彼個四川查某囝仔 有佮意,這種機會毋通予錯過。」 「阿爸,隨緣啦!婚姻這種事志袂使勉強的。講實在的,我看了真開,緣分若到,伊自然著來;若是無緣,伊今仔日踏入咱兜的大門,明仔日又擱跟人走。 若是按爾,著無彩工啦!」 「你講的無毋著,娶某是欲同甘共苦湊陣一世人,若是娶來無三日又擱跟人走,彼聲著見笑死啦。」 「阿爸,著親像較早阮阿母跟兵仔走,予你鬱卒幾落日彼一樣。」 「講著彼個 查某,緊去緊好,雖然某跟人走歹名聲,但是啥人會知影,彼陣我予治仔袂放屎。」跛跤膨豬感歎著,「毋是我咧講大空話,若是像彼款查某 跟兵仔去台灣,絕對無好日子通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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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的壁紙
年關將近,大掃除、除舊佈新是慣例,客廳的牆面,一張加持過的「釋迦牟尼佛」掛畫,從入住新房後,就是壁面唯一的妝點。心煩時,我會站在神佛面前,說說心事;出遠門時,祈求祂保佑出入平安;親人忌日,我請祂代為迴向,遙祭故鄉的親人,多年來,祂成為我精神的依託。此刻輕輕的拂拭相框邊的灰塵,內心平靜而安適,腦海中浮現故鄉小瓦房的那一面牆,那是父親最得意、最驕傲的一面牆。 故鄉小瓦房的廳堂,正面是供奉神明及祖先牌位的神龕,神龕上方巨幅的「財子壽」畫像和吉祥的對聯高懸,佔據了整個壁面,莊嚴又喜氣。兩旁的牆壁,粗糙的石灰牆面顯得簡陋而單調,然而,當大哥領到學校第一張獎狀,牆面開始起了變化,父親小心翼翼的將它貼上牆壁,隨著孩子們一一入學,獎狀數目成長迅速,一張、兩張、三張、無數張,牆面愈來愈豐富,愈來愈繽紛,也愈來愈壯觀。 父親開始構思張貼方式,他要把廳堂牆面以獎狀當壁紙,打造成獨一無二的一面牆,這是一位沒有受過正規教育,靠著雙手在貧瘠土地上打拚的莊稼人最大的驕傲。眾多子女當中,個個爭氣,雖然父親沒上過學,但是憑藉他的聰明和自學,字倒是認識不少!哪位孩子的獎狀?獲獎的原因是什麼?獎狀上的每一個字他都認得,若有不懂的字或辭彙,父親會立刻向孩子詢問,所以,久了,制式的獎狀用語就難不倒他了。家中有7個小孩,父親重新佈置牆面,學校已經裱褙裝框的獎狀掛在牆壁最上層,如帶狀般一字排開,鑲著金邊的鋁框,讓暗淡的廳堂增添光彩,接著,大哥、姊姊們依序排排站。 獎狀規格有大有小,先來後到,父親總能規律、工整的依循他自己的法則去編排,當家中最小的孩子也加入領獎的行列,廳堂獎狀已經壯觀到佈滿牆面,他是父親最大的安慰和驕傲,每當親友來到家中,那一面用獎狀妝點的牆面,是眾人目光匯聚的焦點,父親大方的接受訪客的恭維和讚美,倒是母親並未真正顯露喜悅的面容,她最常向親友講的一句話就是:「孩子不會讀ㄟ便罷!就是會讀才會害。」〈閩南語〉原來她是憂心學校的學費家中付不起,如果孩子不是讀書的料,她可以冠冕堂皇的學鄰居長輩讓女孩讀到初中,然後早早赴台當女工,掙錢幫忙家計,偏偏眾姊妹有哥哥、姐姐當榜樣,個個有好成績,個個領獎狀,母親再苦也不忍心阻礙孩子的就學路,雖然當時我相當不喜歡母親掛在嘴邊的話語,但是母親的確有她不得已的苦衷啊! 獎狀繼續增多,我家的壁紙是榮耀的累積,也是父親下田返家疲累的興奮劑,父親對牆壁的用心和執著,是我們有目共睹的。還記得那個父權如天的年代,孩子們對父親是害怕大過尊敬,從不敢違逆父親的任何意思,倒是三姐,是眾多孩子中獎狀最多的,也是最得父親疼愛的孩子,只有她敢和父親有意見相左的時候,每次,只要三姐對父親生氣,她就會賭氣的將廳堂中屬於自己的獎狀一張張撕除,少了三姐的獎狀,本來規律排序的壁面頓時七零八落,父親非但不動怒,反而耐心的一張張再貼回去,這對當時的父親,應該是最大的包容和忍讓,三姐也不敢多堅持,當壁面再次完整,父親的心,父親的笑容再度踏實和燦爛。 老家的壁紙,隨著歲月的痕跡日益褪色、日益殘破,但是它不曾離開崗位,默默的守護著牆面,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直到,我們個個離開那個家,大哥也在外地另外建造了一個家,小瓦房功成身退,父親將獎狀再度撕除。隨著搬入新家,嶄新的洋房,與破舊的獎狀顯得格格不入,況且那是大哥重新起造的家,那兒會有新一代的東西加入,會有大哥他們一家人的記憶,更會有姪子輩的全新獎狀映襯,因而,父親將兒女們的獎狀一一分類和包裝,趁著女兒們過年返家時,一一歸還。當我從父親手中接過如紅包般的禮物,發現父親的臉上失卻了光彩,因為,曾經的絢爛、曾經的風光,終歸要放下,雖然這是必然,但是我知道父親心中的落寞在所難免。 我將屬於自己的那份帶回我的家,一張張省視過、回憶完、包裝好,然後安放在書房櫃子的某處角落,也讓記憶再一次塵封。心中想到父親,他老人家短暫的落寞,隨著孫子、孫女呈給阿公的第一張獎狀,應該又是另一個喜悅的開始,它會再度高高懸掛在新家,但是,那不再是壁紙,而是希望的傳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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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冬夜
一、西邊 那人,在純白的蓮蕊深處── 勻稱、厚實的雪── 為她細鋪的半池夏塘。 外頭是咻咻的北風, 橫掃山谷中群樹; 她鼾鳴如寧靜的蟬音, 不知何時,令魘魅退卻了, 就在那晚,我得以安心寫詩, 明日的革命,相信即將步入坦途。 二、東方 那人深深進入── 蜷臥的牝鹿── 在春天的清晨── 為她細鋪的半畝森林, 她 就在泉旁憩息。 外頭是咻咻的北風, 橫掃山谷中的群樹; 使得今夜, 我變成了一名勇敢的獵詩人, 明日的狩獵季,勢將滿載賦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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芒花情未了
利用洗衣服的空檔,站在後陽台看看山,看看天空,突然被地上迎風搖曳的芒花所吸引。這塊空地屬於軍方所有,原本出租民間作停車場,鋪滿柏油,劃了數百個停車格。白天車來車往,極為忙錄,但因與住處有點距離,尚不覺得吵。可是到了晚上,夜闌人靜時,經常會被高分貝的防盜鈴響吵到睡意全消,對這塊空地一直以來就是既愛又恨。 更早之前,它是長滿雜草,常常被人偷偷棄置雜物的野狗天堂。靠入口的地方是一小塊一小塊的菜園,每到黃昏之時,就會看到一些老人家帶著孩童來散步,順便澆澆水,照顧菜園。這種場景,如果不要把眼光放在垃圾上,也蠻像是公園的。這幾年社會住宅吵得沸沸揚揚,有人看上這塊公有地,計劃蓋房子,因此停車場只好關閉。只是已經閒置大半年了,還沒動工。這塊地一旦蓋起大樓,我陽台上的這片美景恐怕從此成為絕響,想到以後可能連陽光都看不到時,不免感到憂傷。 看到芒花就知道秋深了,站在高樓上已經可以感覺到涼意。這裡的芒花是一欉一欉的,零星地從柏油地的縫細中硬擠出來。奇特的是除了芒草,沒有任何其他雜草敢與之爭鋒。在黑色的地面上,白色的停車格線中間,交錯地長著一欉欉的芒草,各據一方。平常不起眼的芒草,只有當它開花時,才會被注意到。一株株的芒花,像是被人刻意插上去的,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會以為是假的。這景緻不適合拍照,照片難以捕捉那動態之美,有些許的柔媚,些許的堅韌,一點點的孤傲。 那些年,每到秋冬季節,我們常開車到九份後山去看整片的芒花,風吹來便往一邊倒,接著再向另一邊倒,就像浪花一樣,一波接著一波,美得讓人找不到休息的片刻。九份後山的芒花比其他野地上的芒花多了一層哀傷,芒花搖擺腰枝時,常可見到幾個墳塚靜靜地探出頭來,領受芒花的深情。讓人不禁想起許丙丁的台語歌「菅芒花」:「冷風來搖動,無虛花,無美夢」。芒花是台灣人心中的苦情花,這秋天的植物,卻一直盼望著在春天抽穗,「菅芒花也有春天」,只怕春天的花太多,芒草即使開了花,也等不到人來疼惜。 我想叫那幾位窩在沙發上的老佛爺出來分享這美景,不料被嗆聲:「已經開很久了,現在才發現!」「是嗎?我怎會沒注意。」可能是因為我都在晚上洗衣服,月光下看不清芒花的美。仔細看看,靠圍牆邊的芒花已有點枯黃,確實是開很久了,不明白為何我會如此後知後覺。步入中年後,對這週遭的景物變化,反應日漸遲頓。家裡不常開伙,屬於外食一族,因此特別會留意哪兒可以用餐。每次在開車時突然發現新的店面,或是一塊新的看板,就會興奮地報與女兒知,哪知道總是被嗆聲:「開很久了啦!」這世界變化得太快,我早已跟不上,或者說不想跟上。 不知何時開始喜歡上芒花,記憶中沒有芒花,小時候甚至不知芒花是何物。年輕時迷戀玫瑰,曾經為愛送出九百九十九朵玫瑰,可我心中最眷戀的卻是家鄉海邊雷區那一片黃色的待宵花,以及自家防空洞上隨意亂開的胭脂花。金門習俗,七夕要拜七娘媽,胭脂花是小女孩最愛敬獻的供品,滿滿一把,既祈求七娘媽庇佑平安長大,看著被花染紅的雙手,眼神則透露著期待長大的嬌羞。胭脂花易謝,不若阿媽髮髻上、母親鬢角上那枝有點俗氣的吉仔花,永遠艷紅,永遠不凋謝。每次家中有喜事,所有女性賓客,幾乎個個簪上一朵,這花不開在院子裡,卻都爬上新娘的頭。如今吉仔花成了金門的意象,成了我對家鄉的思念,看到有人頭上插著吉仔花,就有種親切感,「停車暫借問,或恐是同鄉」。 芒花再美,終究無法改變它是草的命運,不能簪上頭,也不能摘來瓶供養,更不適合種在院子裡。同樣是長在野地上,同樣是白色,比起野百合、野薑花,受歡迎的程度卻是天壤之別。倘佯在花間小道,捕捉一份人比花嬌的永恆,即使誤入百花深處,也可浪漫收場。可這芒花,不能擁抱,不能親吻,蜂不愛,蝶不來,只有當照相機的鏡頭對準它時,才能盡情地扭腰擺臀,留給電腦當桌布或印成月曆,提醒大家節氣的變化。 春華秋實,是生命的輪迴。世人都盼開花結果,種什麼花,得什麼果。只有芒花,一旦成熟,種子便隨意飛翔,落在屋頂上,飛到山坡上,流到小溪邊,不管飄到哪裡,都努力地生長。芒花用它的生命力鼓舞世人,要在逆境中奮鬥,即使沒有鎂光燈,沒有掌聲,沒人憐惜,也不要自暴自棄。當秋天來臨時,必定霸氣地佔滿山頭,用它那數大便是美的白,讓人不得不駐足驚嘆,這才是美。 世人皆愛美,我也愛美,無奈芒花的美總是讓人難以親近,看不清它原來的面貌。平常假日,喜歡帶孩子上山下海,尤其是有著清涼溪水的野地秘境。跳躍在大自然鬼斧神功劈鑿的巨石上,讓那幾根不知土地滋味的茭白筍,感受一下什麼叫作腳踏實地,或者說,頂天立地。滿山的花香鳥語,是大自然最誠意的獻禮,不應該被人破壞。只是終究敵不過頑皮的童心,時值蘆葦花開絮飛的季節,看到這花的美,使勁地折斷一根拿在手裡。 蘆葦,又名蒹葭,自古以來便是一種與人類歷史、文學、生活息息相關的水草。蘆花飛雪,騷人墨客最愛,蘆葦妙用無窮,《本草綱目》也不忘記載。為討美人歡心,偶犯點小錯,情有可原。未料,比起表錯情更令人難過的是,女兒一臉狐疑地說:「老爸,你也張開那小小的眼睛看清楚,這是芒花,不是蘆葦!」 「What」,怎麼可能?「周瑜病倒蘆花蕩」,真個是「氣煞人」。這芒花也忒無聊,跑到溪邊冒充蘆葦,騙了我一片深情。我原以為是個愛花惜花的人,剎那間完全失去信心,但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我像禪宗一般頓悟,當然不能與佛陀的捻花微笑相比,只是手裡的這根「蘆葦」(芒草)一直讓我若有所思,愛是什麼?曾經有一段時間,聽到芝麻龍眼的歌就忍不住淚濕青衫,「動不動就說愛我,也不問我要什麼」,「每個人都錯,錯在自己太成熟」。我的錯不在蘆花與芒花傻傻分不清,我錯在忘了理解與包容,忘了知足與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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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尾仔囝
誠然,人是感情的動物,一旦相處久了,日久便能生情。即使他不忍心以花言巧語來騙取她,但迫於現實環境的無奈,除了出此下策之外,他又能以什麼來博取她的好感和歡心呢?倘若純以金錢做交易,他身上那幾文錢早已被搾乾了。而此時,她赤裸裸地躺在他的身邊,雪白的肌膚任由他撫摸,紅色的櫻桃小丸子任由他吮吸,在廈門最後的一夜裡,即使男女交媾對他來說已不新鮮,可是在甜甜的柔情裡,他仍舊展現男性的雄風,深入到她那盈滿著春水的溝渠裡,盡情地享受他在異鄉的最後一夜。 「楊先生,你是準備投資其他生意,還是有意頂下那家服飾店呢?」甜甜柔聲地問。 「依妳的看法呢?」 「如果談好條件頂下服飾店,馬上即可營業。如果投資其他生意則必須重新評估。說不定服飾店的成本已回收,其他投資的事還沒著落。」 「說來也是,」貓仔馬俊氣勢十足地說:「我回去後,這件事就由妳跟他們接洽,然後我們以電話保持聯繫。」 「如果談妥後他們要求先付訂金,那怎麼辦?」 「妳把銀行的帳戶告訴我,我會設法把錢匯到妳的戶頭。」 「楊先生,你真的那麼信任我嗎?」 「甜甜,豈止信任,如果妳願意,我還想把妳娶回家做老婆。屆時,妳就是我們島上最美麗的大陸新娘了。」 「雖然我們認識的時間僅只幾天,或許你對我還不十分瞭解,但在我的眼裡,你就是我尋覓多年卻又可託付終身的伴侶。」甜甜緊緊地把他抱住,興奮地在他唇上吻了好幾下,「楊先生,我們先創業再結婚,但願我真是你們島上最美麗的大陸新娘!」 於是兩人抱得更緊,軀體的接觸更加地密合,沒有留下一點點空隙,甜甜充分發揮她職業的本能,盡心地讓貓仔馬俊享受男女交媾的樂趣,比起那春宵一刻值千金的新婚之夜,可說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然而,一切是否真能如他們所願,貓仔馬俊口中幾百萬人民幣的投資資金將從何處來?他們家所有的房產田地全部賣掉,再加上原本的存款,也只不過是區區新台幣兩三百萬元而已。儘管在純樸的農村,他們家被歸類為「好額人」,但距離幾百萬人民幣尚遠。可是先人遺留下來的田園厝宅能賣嗎?更何況家中尚有跛跤膨豬這位大人,由不得他擅自作主。貓仔馬俊的狂言,或許只能以「說的比唱的好聽」與「吹牛不犯法」來形容吧! 然而甜甜是否相信他的說法呢?至少目前是毋庸置疑的,因為在這段時間裡,她已從他身上獲得應得的報酬。憑她甜甜在歡場上的資歷,幾乎形形色色的男人都見過,豈會讓人白嫖,豈會拿著出賣靈肉的辛苦錢去倒貼男人。坦白說,甜言蜜語她聽多了,她的美貌和身軀足夠讓許多男人神魂顛倒。她之所以赤裸裸地躺在床上迎合男人並非自己所願,而是為了錢,為了能回到家鄉蓋一棟樓房做為父母親的棲身之所,故此不得不以女性的原始本能換取金錢。讓她啼笑皆非的是,即使她為了錢而虛應故事,但一些自作多情的男人則誤以為她喜歡他、愛他,甚至想娶她為妻。多年來她何曾沒有想過要找一個可靠的男人託付終身,然後洗心革面做一個稱職的家庭主婦。可是好男人不會要她,不務正業的男人則另有所圖,她豈是一盞省油燈。往後無論是那一個男人,倘若想玩她、耍她、騙她,她樂意捨命陪君子,大家就等著瞧吧!出生於小小島嶼的貓仔馬俊,即使在家鄉花招百出,但憑他那點小招數,豈是見過大世面的甜甜的對手?或許好戲在後頭吧……。 第十三章 從廈門回來後,為了取信父親,貓仔馬俊似乎比之前更加地勤奮和孝順,並主動地把準備在廈門投資的事,向父親稟告。 「廈門有一間賣衫褲店,頭家趁真濟錢,準備毋做欲移民去加拿大,店欲租人,衫褲欲割予人,阮朋友有去佮伊接頭,可能真緊著有消息。」 「賣衫褲你敢有內行?」跛跤膨豬疑慮地問。 「阿爸,衫褲攏是進口的高級成衣,男女裝攏有,內面有標價。聽阮朋友咧講,賣一領會使趁一領,誠好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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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的種種
中華民國一○一年,歲次壬辰,龍年。 我國古時有四靈,即龍鳳麟龜,其中的龍麟鳳都已絕跡,但歷代筆記文獻,多有紀實。所謂靈,就是祥瑞而有靈性的動物,而龍與蛇之不同,在於龍有角、鬚、足爪,能興雲降雨,可長可短可巨可細,變化自如,蛇則不能。龍在中國,向是君聖代表,也是德義,飛騰居天位之謂。龍更可比喻豪傑諸士,如孔明之臥龍崗或龍眠脈穴。比喻事物更是無所不包,像:龍舟、龍鳥、龍刀、龍子女、龍山、龍泉、龍珠、龍蝦、龍顏、龍書、龍門、龍井、龍柏樹等不勝枚舉。筆者在龍年特舉下列各式巨龍飛騰活顯的種種神奇珍貴紀趣,讓後生的我們,同沐龍聖的傳奇。 ●孵龍蛋、潭龍升天 明時先賢陸粲所著【庚巳編】中,有一則「豢龍」的紀實,十分有趣:說有位計姓的柳州羅池人,是洪武巡檢,住在郊野山區,暇時嘗入山遊行,有一次無意中在石縫間得一巨卵,如量米之升大,計氏好奇便取回家,安放在母雞窠裡,雜在雞蛋中要母雞試孵,約經三個月後,竟出奇的產下一珍物,蒼色四足,其狀如蛇,而麟甲遍體,長不到一尺,行動起來,則昂首竦身,似若獸走,家人都視為寶般,格外喜歡,並以米汁供食,不到幾月,漸漸長大,很愛飲食生血,每有殺羊豬時,即留生血給牠喝。自後,溫馴通靈,一如小狗般,主人到那兒就跟到那兒,甚至吆喝走開、過來、臥下等口令,也十分聽從。以手撫摸其身,則冷如冰鐵,於是主人呼稱為「小鐵龍」。 附近鄰友得悉,紛紛前來參觀此一珍物,主人為恐生禍,就將牠放入屋後的溪潭中,並囑咐牠說: 「汝在此安居,不必憂飢,吾每日會來給妳吃的,汝今後不得復出也。」 主人說完話,剛回到家,那知小龍已尾隨也到了家,主人於是吆喝說: 「汝再不聽話,就會斬汝了!」說也奇怪,小龍即俯首貼尾,返回潭中,頗解人意。自後,主人常以生血置於潭口,小龍得悉,立即奮起就食,由是,彼此相安無事。 時間久了,小龍已長大到一丈多長了,一日,有鄰婦到潭邊洗衣,衣衫中有紅色的,被小龍一眼看到,以為是生血,立刻連人帶衣,捲食而死。鄰之主聞悉,自然要興師問罪,找畜養妖物的計氏,計氏幾經哀求,並予厚餽,始得化解。計氏因而狠下心,持刃到潭邊,仍以生血誘飲,待機砍殺,以除後患,小龍因而驚恐藏匿,在奮戰中,幸好只斷其尾之微,自後,小龍不復出見,生死不明。 二年後,有一夜,風雷暴作,村人見雲霧中,有巨龍自潭升起,長達數十丈,騰空冉冉而上,計氏家人也及時看見,相互指著說: 「小龍長大飛空而去了!」 這就是「龍升天」的民間記趣。 ●獨眼龍、龍門龍睛 龍有天龍,也有海龍,清時【淥水亭雜識】中,有幾則龍的細緻描述: 天龍為貴,海龍次之,江湖龍又次之,井潭之龍則下矣。 大凡龍一經起動,必破牆屋,氣壯山河,乘風雷,作大水,出而傷物甚多,是故稱為神也。龍喜睡,數百年一醒,以積沙其身,自成村落,醒後即脫神棄身而去,並不傷農物,正是:神龍行雨以利物,毒龍為惡風以害物。 海中夏秋間,時有取水之龍,雲斷處,如懸一帶,裊裊而動,海運之道,每當龍宮而過,舟人都能識別,其水湛然,人不敢出聲,生怕有異,不明者試以鎗擊,傾刻間驚躍海龍,而衝破船隻,化為木片浮海面。 浙江定海,有龍夜歸,雙目如炬,海防軍頭初不識是龍,以為群盜,即下令發箭射擊,不幸被傷一目,頃時風濤大作,船隻被擊撞而破沈的不少,不久,巨龍出水面,只見一炬閃閃有光,另一炬則消失,遊蕩後,即他去了。 龍以石為主食,入口咬切後,石即如粉,當時夏禹鑿三峽門,所謂的龍門,必是役龍所為,非人力所及也,故曰「神禹」。 釋典記戴:言龍有蛇形、馬形、蝦蟹形等。並言天帝宮殿在空中,全是龍之依持。又言龍能變形,但生時、死時、睡時、性交時、食時則顯本形。又言龍有熱沙著身、烈風壤衣之苦與金翅鳥吞食之苦。 可見,龍之再奇再神,也有其大敵。 說到「龍睛」,史上名賢多有得龍睛之紀實,玆述如下: 清時【池北偶談】言:吳江大儒金文通氏,生時母夢人告曰:「與汝子龍睛,將來位極人臣也。」之後,金氏權貴一時,有蕭山盲人陳姓相人,頗善相術,金氏即令試相,陳生一眼看去,即稱: 「乞兒相也!」一時家人皆駭笑,陳生相至金氏雙目時,即大驚說: 「此龍睛也!當貴極人品。」家眾始拜服。 【能改齋漫錄】特戴先賢陸農師名言:「曾魯君得龍脊,王安石得龍睛。」可見龍之於人,實在微妙到不可言喻。 ●婦產龍,無獨有偶 婦人產龍,這是天下奇聞,但史有紀實,並非信口雌黃,明時【赤雅】作者鄺露,記趣如下: 西南容縣白花村有龍潭,潭深莫測,當地猺女一日至潭飲水,忽被潭中龍所纏據,即時陰雲罩幕,如大霧中。不久後,該猺女安然回到家,奇的是,自此後她便帶有一股寒氣,家人都不敢近前,而該女並不覺有異。約一年後,該女大腹而產下一龍,無血,旋被雲霧駕扶而去,而母體則平安無事,幾年後,母病死,在大殮中,潭之龍即擁屍骸奔向潭內,潭之側萬峰迴拱,形似一月堂。猺眾隨後見一巨石,忽然開裂,龍即負屍而入,待龍出來後,巨石門即復合,神怪異常。 今人有借腹生子之事,不想在數百年前,神龍亦有此巧計,且護骸之親情,不亞於人間至慈至孝之德心,益顯龍之神聖也! 另一「婦產龍」史記,見清時鈕琇【觚賸】內,說江南吳中沈丘槐店一佃婦人,在康熙庚午夏日,該婦將近娩期,忽夢一黑丈夫,身長髯鬚,向婦人說:「我欲暫托汝家,幸勿加害,當有後報。」次日,即產下一龍,蜒蜿踰尺,麟角四足,一應俱全,頸間並有黃鬃,如馬頸髦,拂拂而動,很是有趣。產婦見而驚恐,擬以斫除,正思念中,小龍已飛蟠到屋樑上去了,產婦此時才想起前夢而今應驗,是故姑且畜養。不到三日,小龍即長丈餘,夭健遊行,非常敏捷,飢時,仍依母乳而吸食,其體則徐徐縮小如初生。如此日久,飼以蛋食,尤其喜歡,極通人性。據載沈丘范姓縣令曾往其家視見,確有其事。與上述猺女產龍一事,誠為無獨有偶之趣譚了。 ●神龍,小廟難容 龍能伸能縮,能巨大也能微細,可見其神。清【茶餘客話】著者阮葵生亦紀一則巨龍飛升之實:說康熙年間,嘉興王店鎮西偏,有關帝廟,寺僧一日焚香殿上,忽見一小龍尺許,蟠伏在神座前,驅之久久而不去,走近視之,頭有二角,身有四足,僧即知其異,不予驅趕,反以果餅飼養,而葷腥則不食,很得人緣。 夏夜時,龍嘗到河中飲水,奇的是,看見龍的人,都說有數丈長之巨,十分嚇人,用竹桿趕離,小龍即回返廟中,縮身至細,僧人並不知河間巨物就是小龍,因此不為怪也。約年後,河中有船舶經過,舟人見有異物蟠伏柁上,驅之再三,去而復來,舟人無奈,只得由它自便,與船同行,行至雙板橋下,忽天雲變暗,雷雨大作,舟人趕緊停泊,頃刻間,即見一蒼色巨龍自船尾上昇,駕雲而去,河水隨之蹯湧,波濤急喘,而船隻人馬竟安然無恙。自此以後,廟中小龍即不復見。 這則龍之升空,可謂是「小廟難容大神」,藉坐舟而飛騰,大展其宏願了。 ●水侵隄,巨龍護衛 自古龍都是給人祥瑞喜訊,且惠及眾人、萬物,無上福益,下面有一則絕妙的神龍軼事:見大水浸隄,即以自己巨大之身作隄擋住水患,未造成隄內千萬戶人家沒頂,這出奇故事,是記載於清時【聽雨軒筆記】,作者涼道人親身經歷所述。 浙江臨安郊外諸村落,西障崇山,東臨大溪,村民聚居住戶約有數百餘家,稻田約有二千多畝,居民本著勤奮精神,努力耕作,年年有餘。惜每歲夏秋之間,常有溪患隄之事,使得居民提心吊膽,不知所措,沿溪原築有長隄防禦,每年民眾也不斷加土增高,問題是,隄之中間,略較兩頭稍低三四尺,但每次水漲,從未有溢水浸入隄內之事。不巧在辛亥四月以後,淫雨連綿,直到八月初尚未停止,乃至溪水日高,村民眼看大水即將入隄,大夥都群集在隄上共籌堵禦之策,然而,水勢已驟增二尺多,離隄高僅四五寸,自然十分危急,大家都認為保不住、守不了。正在驚恐失措之間,忽然天際大風號吼,不久,即見一龐物,自西邊山頭闖來,迅捷地由田間直奔上隄,大夥仔細一看,原來是一條巨龍,龍之首大若半間屋,肉角隆起,兩眼圓如笆斗,大腹潔白而背呈青色,長有數十丈,高有五六尺,這個龐然大物出現,立即嚇得居民四處狂奔避閃,以防被吞食,那有時間顧到水災呢! 猛龍一逕上隄後,即直舒其身,安臥在隄中間最低凹之處,不久,大水續漲,將沒到巨龍身之半,而龍身貼隄縫中,卻無涓滴漏入田中。村民在遠處遙望,無不稱奇,全都跪地叩首感謝,並紛紛焚香,念佛之聲響振原野曠地,村民得此突來的鴻福大恩,自然都要以行動來報答,這是人之常情。 如此二日後,大水逐漸退下,離隄也在安全之界,此時,神龍始蜿蜒入水,乘波而去,剎那間,消失蹤跡。這時,民眾都認為若非巨龍護隄,不但良田悉被浸沒,而數千人口也同遭水吞,這豈非上蒼格外眷顧此「魚米之鄉」嗎? 於是村民將上情齊向官衙呈報,並合資建「龍神祠」於隄畔,以供村民常年拜祀,祠中並有鄉人徐公鍚禮的紀事碑石一方,凡觀者都能一目了然。 ●三百丈長蟒龍過江 蟒與龍屬同科類,有巨龍也有巨蟒,蟒無毒,都是吉祥之物,歷代袍服官服中,就繡有金線蟒紋圖案,此之謂蟒袍,是高官貴爵之袍服,非等閒視。是故,特紀述清時【新齊諧】袁枚大儒身歷其境的「蟒過嶺」奇觀如下,以饗讀者: 湖廣武岡州,有水路可達,凡赴武岡就職謀生之眷屬,多乘船水行,而不陸走,這是山路崎嶇難行所至。水行則無須苦力,坐在船上,且有遊覽、舒暢之興,是一大樂也。水行一路皆灘河,兩岸崇山壁立,茂樹密菁,好一幅江南山水秀麗美景。我等正欣賞沿途佳境時,忽聞上流灘畔有人猛敲鑼鳴眾,船近時詢問敲鑼人,回答說: 「今日有蟒過嶺,須停舟不可行,行則有失。」舟人有問何以知之?敲鑼人又回答說: 「我處每年燒山,向例有定期,蟒所以知之,先期半月,即相率自南而北,若在北路燒山,牠們就會自北而南,此時正是十月,是故,南路燒山都定在初冬,北路燒山則定期初春。蟒來時必有大風,以阻行舟,以便牠橫溪而渡,今早暴風大作,是故知之也。」舟人又問蟒在何處? 「相距約一里之隔,大夥可遙望見!」說完,暴風又起,兩山樹梢枝葉吹落,滿天飛舞,此時嶺凹處即露出蟒之首,大如十石米之甕,蟒首徐徐自山下剪溪而過,不久,蟒之首已入北山,而尾猶在南山遊行未盡,此蟒之長,以兩山隔溪河計,約有三五百丈,真可謂是「食頃盡」。一蟒過後,又有一蟒跟進,其長相同,依次而行,想必是夫妻檔,一晝夜後始盡,人舟相安無事。 有所謂「蟒龍過江」,此豈不是「百聞一見」的絕好奇蹟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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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享
從來沒想過,要因為文字站在人前,說話。 小學裡有一堂課叫做「說話」,那是令人恐懼又興奮的課程。恐懼,是在眾人面前講話,對生性害羞的我是極大的挑戰;興奮,是它跳脫一貫陳窠的課堂死寂,能讓坐在台下沉悶聽講的孩子,躍上台上來點不一樣的。 小六的說話課,鼓足了勇氣,漲紅了臉,在台上一陣慌亂後,下了台林文棟老師給的評語: 「很有內容。」小小心靈,有被肯定的鼓舞,但最深處的懊惱聲音是:「我想像的、沒說出口的言詞都比這還要更好啊。」 說話課,這在就業市場最實用的一門課,卻在我往後學校的養成教育中,一個字也沒教。 一輩子做最盡興的工作--國際行銷,常要對人說話,不過不是對著眾人,而是對著三、五個寥數。哈,這剛好合乎靦腆個性的我,依著自已內心最誠摯的聲音,彷佛有讀心術般,吸引著來客,合適者成為長期合作夥伴,不合適者也對我說的話印象深刻,想盡辦法助一臂之力。 讀歷史做貿易,總是心懷學有不足的遺憾,驚惶誠恐的矇著頭,汲汲營營的行走。直到有一天,才知道自己在這行業夠老夠久,老的好處是有可以分享與人的東西,這東西正是經貿當局方夯的新興市場議題─「中東非洲國際行銷經驗的分享」。 要對眾人講話,小學記憶中說話課恐懼又興奮的心情,油然再現。尤其這眾人,是業界裡「巷仔內的人」,每人打理的公司,一個比一個大,想到此,心無不忐忑、惴惴不安的伏案桌前,認真寫腳本。嘔心瀝血的完成一部畢生實際經歷的國際行銷之征戰手冊,興沖沖的把家人喊來當聽眾,試講一遍。沒想到他們聽完,小弟面無表情吐出一句: 「妳這樣講法,恐怕台下聽的人都會睡著。」 聽了,覺得挫傷十分,繼而深思,靈感一閃:以文字內容為綱要藍本,著重搭配以相關的故事演繹說明。結果那日,演講一完,令人啼笑皆非的是,許多不同業界的朋友,有從事紡織的,有藝品製造的…,紛紛找上門,彷彿我是那三頭六臂、無所不能的行銷人。 那種感覺,就像小時林老師給與肯定、溫暖的鼓勵般。也明白,說話非我擅長,並非如個人塗塗抹抹文字時,一種由衷的喜悅。那只是在理想的執著時,一門功課的學習。但也意外發現,藉它能夠輕易的摘取與人互動的熱情,那是面對孤寂文字時所欠缺的。為了不負所託,仍然一貫態度,戰戰兢兢的準備圖文,為上台說話做萬全的準備。 除了說話的技巧,「分享」的意義,真正的體會,在最近幾許日子,或演講或與人的互動中,反覆芻思,幾句話似乎有不吐不快的抑鬱。 姐妹淘任職大學院校國貿系,一直要我分享與她的學生們國貿行銷人的甘苦談,並暗中透露以往國貿系是該校大系,近幾年來一些商業潮流的、服務的、好玩的科系崛起,彼消此長。她要我多鼓勵她的學生,多宣揚國貿行銷人的「甘」大於「苦」。 面對這一群純真稚氣的臉孔,不禁想起家鄉的下一代,一樣的年紀,都是出生、成長於不愁衣食、富裕的年代。年輕的一代,較之當年匱乏年代的我們,擁有更充沛的學習能力。今日,中國---世界工廠的崛起,跳躍似的進步,席捲了全球,影響著全世界。但是,在國際競爭激烈的場合中,大陸族群勇於出走尋求生機,成群結隊,如螞蟻雄兵壯壯然。台灣年輕的身影相對的稀微,他們,道能力,毋庸置疑,論勇氣,只想輕輕的告訴。要加油。 另一個是生命分享的故事,歲末,一年一度的TABA尾牙,在台北國際會議中心席開34桌,經貿界盛事。出席者多是業界的夥伴朋友,駐華使節與政府相關部門官員。意外的訪客有26位小朋友,遠自非洲馬拉威。黝黑的皮膚,伴著咚咚的鼓聲,節奏的肢體舞蹈,字正腔圓的國台語歌,一首接一首。 聽著,聽著,聽到後來心底泛起一股酸酸…的味道。原來,26個孩子是孤兒,每人在台灣都有認養的父母,歲末年始,認養父母出錢買了機票讓他們來台灣。 台灣的溫暖,分享給遠方的孩子。這份愛心,就像貧瘠的土地,埋下顆粒種子,澆著濕潤的水滴,有一天會開著動人的花朵。就像這些舞台上,令人目不轉睛的觀賞舞蹈中歌聲中的孩子,不能說內心不迴盪著一股異樣的感受。 分享,讓悲微的生命擺脫生存的掙扎,找到活下去的尊嚴。那夜,見證了珍貴的一幕。 另外,為「島嶼食事」書中的文字,寒冬時分,踏進中和的國圖大樓,從異國食物的悸動,到家鄉食物的感動。名義上我在台上分享大家我的創作,實際上有些鄉親朋友們回饋給我的是一份炙熱共通的情感。可不是嗎?例如一位長者─葉耿漢先生。當他興奮的訴說著,當日一收到金門日報,閱讀了這演講的消息,便趕來與會鼓勵我。聽了,感動異常,葉先生,聽他的故事是這樣的:據說他是師大第一屆社教系的傑出校友,任職經濟日報,專跑財經稅法新聞成為主筆,到後來成為稅法專家,連政府部門有時都要借重諮詢他。這位我一向尊敬的溫煦長者,因為家鄉食物,讓我們同在一座島嶼上,不同的年代,卻有共同的情感與記憶。 最重要的是,演講尾聲,眾多的台灣讀者朋友們對金門家鄉的熱切發問,不由得令人深思起來。 他們分享了我,他們對金門家鄉的美食味蕾之嚮往。 他們分享了我,他們對金門家鄉旅遊的好奇。 從中,我彷彿看到一線生機,在我那寂靜的母島上。 我不禁異發奇想,可不可能島上有一單位,專事行銷,主動行銷島嶼的種種,向廣大的外面世界。就像我一樣鎮日思索、打獵、行銷台灣產品到世界各地般。 經驗告訴我,嘗試,有一半的機率是成功。 而我,在「分享」的路上,正學習起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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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尾仔囝
「這輩子為了事業,把自己的婚事也耽誤了,想不到此次一到廈門,就遇到妳這位如花似玉的小姐。經過短暫的相處,我深深地感受到,妳不僅僅只是漂亮而已,誠懇、善良,又善解人意,才是妳甜甜最大的優點。將來誰能娶到妳,那才是他最大的福分!」 甜甜興奮地笑笑,笑得很愜意、很燦爛。 然而,貓仔馬俊再怎麼想也想不到,他的一番話居然能取信於一個在應召界打滾多時的女子,讓她做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後續的幾天,她竟不再收取他高額的伴遊費,甚而吃喝玩樂亦毫不吝嗇地搶著付錢,若與之前相較,簡直判若兩人。甚至還有意無意地對他釋出愛慕之意,的確讓貓仔馬俊受寵若驚。甜甜除了人長得漂亮,亦非是那種「大奶無智慧」型的女人,她是想放長線釣大魚?還是愛的幼苗已然在他們心中滋長?抑或是貓仔馬俊的狗屎運來了?世間,確實有許許多多讓人料想不到之事。除非甜甜的頭殼壞去,要不,就是各有自己的盤算,事情才會有如此快速的轉變。他們心裡到底想的是什麼,或許,必須經過一段時間的觀察,方能見真章。 快樂的時光過得特別快,五天在轉瞬的剎那間,已消逝得無影無蹤。在貓仔馬俊眼裡,即使甜甜目前從事的是應召女郎,但誰敢說她將來不能成為一個賢妻良母,如果能把她娶回家做老婆,可能是島上最美麗的大陸新娘,又有誰知道她真正的底細和身分呢?可是他承諾的是要在廈門投資,而且是幾百萬人民幣,一旦他的西洋眼鏡被拆穿,變成一隻讓人瞧不起的「膨風水雞」,想必甜甜就會一腳把他踢開,遑論想娶她為妻。既然這齣戲已啟幕,只好陪她演下去了,大不了把口袋裡的錢全數花光,讓這齣戲就此落幕,往後各走各的路,誰又管得了誰。就誠如他對鳥鼠清仔所說的「錢去死,人趁爽!」人生只不過是如此而已,其他又有什麼好計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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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符與門神
世界各地任何民族過年,都希望百無牽慮,歡天喜地的迎接一個好運道的來臨。中國古人過年,一面積極地招祥納福,同時還防範邪魅入侵,因此在大門口懸上桃符,以禦不祥。所謂桃符,便是以桃木製成的符。符是兵符,本來是用金玉之屬製作,雕以花紋或文字,剖而為二各執其一,遇軍國大事,則合符驗證,作為憑信,這是一種權威的象徵,後來民眾便用桃木製成符狀,分懸在門戶的兩旁,象徵權威,以鎮凶邪。 周禮夏官戎右云:「贊牛耳,桃茢。」荊楚歲時記謂:「帖畫雞於戶上,懸葦孛,插桃符其上,百鬼畏之。」符用桃木,百鬼何以會見而畏怖呢?淮南子詮言:「羿死於桃棓。」棓是大杖,因為用桃木製成的大杖,曾經擊殺過羿,從此鬼畏桃木,桃木便能卻鬼了。白孔六帖中對於桃符並不如荊楚歲時記所謂「帖畫雞於戶上,懸葦孛」而是「正月一日造桃符著戶,名仙木,百鬼所畏。」僅僅用桃符一項已夠發生驅鬼作用。 玉燭寶典中不僅同樣言及桃符,而且說到桃木的出處和更進一步寫上古代驅鬼的二位神名:「元旦造桃板著戶,謂之仙木,以鬱林山桃,百鬼怖畏,即今之桃符也。其上或書神荼,鬱疊之字」。桃符本身,已能禳祓,若再寫上神荼,鬱疊之字,其作用更大。漢蔡邕獨斷云:「海中有度朔之山,上有桃木,幡居三千里,卑枝東北有鬼門,萬鬼所出入也。神荼與鬱壘二神居其門,主閱領諸鬼,其寒惡之鬼,執以葦孛,食虎。故十二月歲竟,畫荼、壘并孛懸葦於門戶,以禦凶也。」 神荼與鬱壘是兩兄弟,他們住於度朔山的桃林中,皆能指揮鬼,管制鬼,不許鬼做壞事,凡有做了壞事的鬼,他們捉來餵老虎,故而獨斷謂畫其像,玉燭寶典謂書其名,均能逐鬼,但是傳到後來,書名之風衍化為「春書」、「春聯」,畫像則漸自成體系,荊楚歲時記裡也說:「正月一日畫二神貼戶左右。右神荼,左鬱壘,俗謂之門神。」這裏不僅記載著蔡邕同樣歲尾年初畫荼壘二神的習俗。並且確定了左右位置,正式命名為門神。 早期的桃符所書的神荼與鬱壘,未加門神之名。而門神之名在夏殷時代已被沿用。淮南子齊俗訓:「夏后祀戶,殷人祀門。」周代仍沿用其俗,禮喪服大記注:「君釋萊,以禮祀門神。」可見三代禮祀門神,已經成為習俗,但是門神是什麼樣子?並未說明。 根據先民穴居巢處的生活來推考門神之來源,可能是守門的狗。在中國西南,石碑頂上雕刻一隻怪獸的頭,伸出長長的舌頭,口中橫啣著一根劍。四川新都縣桂湖附近有一個方形石柱,柱頂雕著一條狗。四川北部汶川縣開「羌民」部落所住石砌碉堡,門口在碉堡頂上,每一個頂上有一隻狗在守門。由這三點看來,遠古時代,狗在洞口或門口為人守衛,甚至啣著主人的武器,以防主人入睡時被人偷襲,這是極普通的事。安陽發掘的殷墟甲骨文字代表狗的字,是一隻狗捲著尾巴守門的樣子,我們用最保留的態度斷定中國先民用狗守門,至遲始於殷代,是無疑問的。 在淮南子中有謂:「今世之際井門戶箕帚臼杵者,非以其神而饗之也,特賴其德之煩苦無已也。」由此可知古代祭祀諸物,原為拜物,對於家庭用具之勞苦,尚且表示感恩之意。狗為人守門,不眠不休,真是「煩苦無已」,人們「特賴其德」,以保安全,當然格外感恩而饗之了。 對于奉狗為門神的說法,也許會有人提出非議,但是我們若就西南出土的戰國時期的門神雕像,大多是伸長舌頭的獸頭,長沙出土的楚木俑都是伸長著舌頭,四川新津縣出土的漢代陶俑,是伸出長舌的怪人頭,樂山蠻子洞漢墓前石柱上所浮雕的武士,舌頭也伸得頗長,這類伸長舌頭的守門的人或獸,除了象徵遠古時代守門的狗而外,實在找不出任何理由來說明它。 到了周代末季將狗衍化為獸頭,衍化為木俑,到了漢代衍化為怪人,進而變為武士。國策齊策高誘注:「畫神荼與鬱壘首,正歲以置門戶」。在戰國以後,神荼鬱壘二神的畫像當然不屬于獸頭,但必然是人鬼俱畏的怪人狀的武士,必然是張口吐吞的巨人,若是完全擺脫了狗的象徵意味,他們便不能成為人們習俗禮敬的門神了。 與荼壘二神同樣具有驅鬼神通的,莫若進士鍾馗,左傳定公四年分封衛康叔的殷代遺民七族,其中有姓「終葵氏」。「終葵氏」是南方氏族,「鍾馗」與「終葵」諧音,鍾馗故事當然起于南方神話。傳說唐明皇夢見一個穿著藍袍的人捉鬼吃,自稱終南山進士鍾馗,現在流傳的鍾進士畫像,赭面,髮髯如戟、瞪目、張口、還略露其舌頭,右手執筆,左手握書卷,上有「新正大吉」四字。可見早期的鍾馗,並不一定在端陽節祭祀,在新正時也同樣作為門神的。 中國西南方開化比較遲,以鍾馗的形態和神通而言,頗相似于戰國時禮敬的荼壘二神。他之所以到唐代才被注意,大概是北方神話演變為南方神話後重複流傳的關係吧!依照筆者的揣度,鍾馗代替門神之說,也許起于唐代之前,因為在初唐時已有另一傳說,謂秦瓊寶,尉遲恭為門神,三教搜神大全云:「戶神,唐秦叔寶,尉遲敬德二將軍也。按唐太宗不豫,寢外鬼魅呼號,太宗以告群臣,秦叔寶奏云:『願同尉遲敬德戎裝立門以伺』。太宗可其奏,夜果無事,因令畫工繪二人之像懸宮門,邪祟以息,後世沿襲,遂永為門神。」秦、尉遲二人皆係初唐名將,近代門神之畫將軍模樣,即是依據此一故事而來。這與鍾馗之以文士執筆卻鬼,又異其趣。 神荼鬱壘之像,渺不可考,鍾馗之形態,可能尚存依稀有傳說中荼壘神貌的一二。清代翟灝通俗編鬼神對門神引用月令廣義云:「近畫門神為將軍,朝官諸式,復加爵鹿蝙蝠寶馬瓶鞍等狀,皆取美名,以迎祥址,世俗沿傳,莫考其何方也。」清代所見的門神,大至與現代的門神無何相異處,門神的作用,原為消極地驅鬼,至此則變為積極地招祥了。 對於門神,從拜物、拜獸、衍變到拜人,門戶為神,屬於拜物;犬為門神,屬於拜獸;神荼鬱壘乃至鍾馗、秦、尉兩將軍為門神,則屬於拜人。不過從古代的桃符書名畫像,將荼壘(乃至後來的鍾馗)變成了人,後來又將秦尉遲兩將軍代替了古代的荼壘,將人變成了神,這種神的人化,人的神化,似乎是拉近了人們與門神之間的距離,而將遠古時代的拜物、拜獸的原義推得更遠更淡,幾乎完全遺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