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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嚮往金門﹐感恩大同我的家
若干年前流浪漢,赤手空拳闖天下,從無到有,白手成家,落地生根,台北中和我的家,一滴血、一滴汗的累積,才有小康之家,三代同堂,含飴弄孫,天倫之樂,好一個快樂幸福家庭,小有成就,得力當年十大建設,經濟起飛,創造台灣經濟奇蹟,家家戶戶,豐衣足食,人民安居樂業,國富民強,堪稱太平盛世。 哲人其萎,江河日下,群雄四起,爭霸天下,通過選舉,登上權力高峰大位,選舉內行,治國外行,軍國大事放一邊,競選連任放中間,內耗空轉七八年,任期到了,國家完了,享福去了,三了代價,曾經是亞洲四小龍之首,被後進超前者,被其一腳踢出亞洲四小龍之外,如果選舉不是選舉賢能,便是罄竹難書的災害,曾經有一位部長級署長直言:選舉是「禍國殃民」的根源,拂袖辭官,雲遊天下講演真言,馳名大學爭相聘請為教授,民間聲望,如日中天,足見人同此心,心同此理,認同他的見解。 保障人權,是一句抽象名詞,西洋人的玩意兒,好人用不上,壞人用作護身符,大至強姦殺人放火搶劫,販毒吸毒,小至偷雞摸狗,到了法院,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放人交保,酒醉飆車殺人取樂,一車撞死好幾個,人命關天,移送法院,交保釋放,博得人權美名天下揚,有樣學樣,群起效尤,公路成了殺人場,法律保障加害人人權,被害人一家數口 ,家破人亡,他們的人權在那裡?法律之前沒有人人平等,何來「公平正義」。文明古國,禮義之邦,倫理治家,何來父不慈,子不孝,兄不友,弟不恭,反目成仇,持刀互砍,妻不賢,夫不仁,老婆剁成七八塊,丟到荒郊野外,母子父女亂倫兒子強姦七十幾歲老母,這些都不是個案,時有所聞,只要我想要,沒有什麼不可以,西風東漸,好的沒有學到,壞的一籮筐,向上提升不是進步,而是向下沉淪墮落,家居在這污濁環境裡,少活十年,決心離家出走,投奔嚮往已久金門,全國唯一淨地。隻身來到金門,流浪街頭數月之久,天無絕人之路,就在走投無路之際,巧遇貴人指點,意外住進大同之家安身養老,柳暗花明又一村,踏破鐵鞋走天下,蒼天不負苦心人,不經一番寒徹骨,那得梅花撲鼻香,種瓜得瓜,求仁得仁,命中注定大同我的家,得來不易,視同自己生命。 住家八年,實地了解,大同立家主旨,不是營利為目的而是社會福利其中一環,內設公費自費兩大部份,公費收容獨苦無依老人就養,一切免費提供冬夏服裝及伍仟元零用金,自費部份,以其多年經營專業能力,一流設施,高貴不貴,單人房收費七千元,雙人套房收費一萬元,收費數字,顯示縣政當局謀求社會福利用心。老人幾聲咳嗽,打個噴嚏,驚動護士關心注意,量血壓,量體溫,有病送醫,無病要他保暖添衣,醫療看護一級棒,老人健康有保障,一日三餐,粗菜淡飯,慢嚼細嚥八分飽,一進一出,要看黃金一大條,才算健康,專業營養師,開出菜單合實情,糾正飽食終日,坐等三餐壞習慣,提供全年無休,簡單易學五行操,運動一刻鐘,活動筋骨皮,土風舞,學手語,室內手工藝,琴棋書畫樣樣齊,社工小姐不定時辦活動,三不五時,戶外郊遊,此外,主任率領安老組長一早一晚,巡房問安,閒話家常,溫暖感受,勝過自己兒女孝心,快樂的大家庭,老朽今年活到八十九,還能提筆之乎者也咬文嚼字寫文章,足見寶刀未老,感謝大同之家多年照護栽培。 前人栽樹,後人納涼,恭讀國父遺教,鰥寡孤獨,皆有所養,是謂大同,因此,縣政當局早年創設大同之家,收容縣籍六十五歲以上老人就養,慘淡經營,已有傲人的成就,歷年獲內政部頒發甲等獎牌多起,以致遠近馳名,聞風而來者,人滿為患,排隊等候者,超過兩位數字,有幸,能夠在大同之家安身養老,修身修德修來的福氣,老人所得社會福利,包括三節家戶配酒,一年三節九九重陽以及各界各項捐獻紅包的收入,減輕住家費用負擔,全年優惠,不只是全國之冠,比起世界先進福利國家,只有過之,而無不及,人在福中要知福,更要惜福、感恩、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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槌哥
難道是華章的「目睭去予屎糊著」,才會娶到這種不近情理的查某,真是家門之不幸,烏番嬸想不感嘆也難啊。可是她心裡卻有數,華章不出多久一定還會回來,其目的並非為了回來探望她,或是關注這個家,回來辦理繼承他父親名下的田園厝宅,才是他返鄉的主要目的。從種種跡象顯示,這個孩子和他那個北仔某如出一轍,看不起這塊土地,卻又想從這塊土地獲得利益。他們自私自利的想法,豈能騙得了她這個看盡人生百態的老查某。 果然不出烏番嬸所料,一個月後華章再次回到這個家,他開門見山地對母親說: 「俺娘,妳緊去共阿爸留落來的赫土地權狀提出來。」 「你是咧趕緊啥物?」烏番嬸不屑地說。 「無緊來去辦袂用得,若過時無辦會去予政府充公。」華章警告她說。 「政府敢誠實赫爾鴨霸?田園厝宅是咱的,伊若是敢提去食,祖公穩當會去揣伊算數。你咧煩惱啥物?」 「妳老歲仔又擱毋捌半字,毋知這種事志的輕重。」 「沓沓仔來啦,毋免趕緊。」烏番嬸故意地說。 「我哪有赫濟美國時間通等,阮某叫我緊辦辦得通倒去。」 「你若聽某喙袂等得,你緊倒去,我才該己來去辦。」烏番嬸不屑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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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安達的一天
盧安達的一天,沒有如影片「盧安達飯店」戰爭中逃難的驚慌、恐懼、無奈等鏡頭。在車水馬龍的街道上,鷹架到處林立的建築工地中,卻嗅到一股城市蛻變、浴火新生的氣息。 海港邊,舊式蜿蜒的街道,諸多現代化、新穎的飯店,沿著地勢漸高,迤邐而上。初來乍到的時差仍在,黎明未到黑暗中便甦醒,索性早起用過早餐,靜候朋友來接人。 比想像中更準時,接人的朋友來了,目的地是城郊外的工廠。上了車,行行止止,個把鐘也出不了這喧鬧壅塞的城市街心。因為,這個國家歷經了近三十年的內戰,百廢待舉,一切皆在重建中。出了城,零落的矮屋,分散在稱不上街道的兩旁,觸目所見,如車輛、房屋、樹木、店鋪,皆如其它非洲的沙漠國家一樣,披上一層薄薄的、灰濛濛的沙衣。 偌大的一群,是一張張黝黑的臉孔,總是身手矯健、動作迅速,在車陣的停止等候交通號誌的變換間,蜂擁而上,展示著他們流動式的店面。展示的商品,五花八門,包羅萬象,有文具用品,飲料食物,五金工具,生鮮水果,甚至冷凍肉品,各項民生用品,應有盡有,看得車內的來客瞠目結舌。 一眼瞥到窗外路旁的小食舖,如台灣街頭美而美早餐店一般,漢堡圖樣的招牌高掛屋頂上,不禁好奇當地的消費,當地朋友一手握方向盤一面平靜的回答:「一個漢堡美金八塊。」 如果是剛到盧安達,會以為他在開玩笑,但是經過昨晚在飯店裡用餐每人是美金九十元一頓晚餐的震撼經驗,慢慢的要學習接受,只是不明白它的物價為何如此高昂。 朋友為我釐清這個疑慮,因為此地所有民生用品都無生產工廠,均需仰賴進口,自然昂貴無比。又說這裡是典型的兩極社會,沒有所謂中間的中產階級,所有的人不是金字塔端的有錢人,要不就是吃不飽的窮人。 物價高昂,不就人人捨不得外食,皆在家裡自己動手煮食料理三餐?理所當然作如是想。那可不,這國度有豐富的資源如石油與鑽石的發現、開採,造就了眾多高消費的人口。 結果有如此的數據報告:去年它的物價消費,全世界第二,僅次於東京。但是經濟成長率高居世界之冠。 因此,據朋友描述,來自四面八方的人蜂擁而至,一向在非洲經濟活動活躍的黎巴嫩人有數千人在此,葡萄牙人數萬人,因昔日安哥拉是葡萄牙的殖民地,現在歐洲世界的經濟不景氣,葡萄牙人又紛紛回籠。為數眾多的是來自中國大陸,據說有數十萬人進駐在此,大多是政府間合約工程的施工人員,每日自中東城市如杜拜、多哈轉機而來的飛機,其中八九成是中國旅客,都是有工作合約的工人,有的甚至長期留下,建立家庭,冒出黑皮膚的混血兒來。 霎時,似乎要呼應著朋友的說法,車掠過路旁的一棟紅色建築物,屋頂上的招牌,躺著歪斜的四大字:「重慶火鍋」,毋庸置疑的,這要吸引上門來的對象絕對是為數眾多的中國人。 此地油礦、金礦、鑽石的陸續發現,造成絡繹不絕於途到此的人群,我想大概人人都懷抱一個夢想,尋求淘金機會,或改善家鄉生計,或找尋更多海外市場,或實現產業更壯大理想,人人來自原鄉不一,目標共同。因緣聚會,這個國度的社會生活,宛如聯合國多人種的縮小版。 飯店到工廠三十公里的路程,走走停停,約莫三個小時才抵達。盧安達,道路公共建設,優於其它非洲國家,但是重建中的城市,新舊雜陳,傳統與現代並存。一路上新穎大樓林立,時而又點綴著大塊大塊的露天市集,活動的人群,聚攏的小販,廉價的汽油造成汽車數量,急遽增加,諸多因素造成了盧安達城市的街道,在交通巔峰時寸步難行。 朋友是二個年輕小夥子,一個年二十八,另一個三十一歲,旭日東昇陽光般的年紀,一路上用著他們過去在這國度兩年半的生活經驗,帶領我認識安哥拉,認識盧安達。 初來時,他們僅說阿拉伯文、英文與法文,不識葡萄牙語,現在滿口流利的葡語。因為他們的父執輩砸下美金二千萬,在黃沙飄揚的泥土地,工業付之闕如的盧安達近郊,二個年輕小夥子如出使最前線的先鋒戰士般,篳路藍縷,開疆闢土,執行這擁有五百人工作的建廠計畫。 出資的父執輩卻不曾踏入安哥拉境內,隔空隔海,隱身為幕後指導者。難以想像二年來他們是怎麼地熬過來,目睹著生產線上,一條管子, 一條輸送帶,一個實驗室,井然有序的運轉。耳畔響起他們的細訴,關於建廠期的辛酸點滴。在這沒人才沒技術的國度裡,做什麼事都困難重重,例如有一次廠內外來安裝機器的技師,無故被突如其來上門的執法人員帶入監獄拘留數日,理由是所持的簽證是不被允許工作的。諸如此類狗屁倒灶的事,每日層出不窮。種種磨難,意志幾至銷毀殆盡,數次,快撐不下去,打電話向他們的長輩求救哭訴,換來還是不容妥協的回應:You must work hard! 臨中午,他們邀請我至員工餐廳用餐,這僅限於辦公室幹部的午餐供應。它是位於工廠附近一棟有庭園綠地的平房,入內,家庭似的廚房與餐廳,擺著二、三組四人份餐桌椅,角落裡站了一小台擺滿可樂芬達等飲料的小冰箱,一個長方形桌台上,置放了四大盤的食物料裡。二個冷盤:一是中東的醋醃泡青辣椒,另一是多種菜蔬切絲成沙拉;二個主食是:一個比薩另一個是炒麵,朋友解釋炒麵是為我準備的。 咀嚼著不怎麼可口的炒麵,忽地憶起他們的長輩我的故交,總是在非洲另一國度的家款我以最澎湃的地中海家鄉菜。驀然,一陣母性異樣的情懷泉湧而上,隨口問道:「那晚上是怎麼解決你的吃飯?」 「這裡只供應中餐,晚上自己打理,隨便吃吃囉!」 沒料到是這樣的答案,沉吟了良久。他有優渥的家世,認識已久,不禁對他開口這幾句話:「在未見到你以前,想像你是個紈子弟一個,可是今天與你相處了以後,發現了你真是個有為的青年,深深的覺得你可以度過過去這艱困的二年多,相信日後沒有什麼困難可以難倒你了。」 話一出,馬上見到猛點頭的他,帶著一張燦爛開懷的笑臉在我眼前綻放盛開來。 在回家的路上,時而見路旁高立的水泥柱上端,廣告招牌迎著流動的車潮,或是街邊小販手扛著一箱貨品兜售,他倆都眉開眼笑的向我說,那是他們工廠品牌的產品。 沒直接回旅館,二個年輕小夥子好意為我環著盧安達港的椰林大道,繞圈觀光,一面觀賞海景,一面傾聽關於這城市的急遽變化。後來提議乾脆停車港岸邊的餐廳喝杯咖啡坐坐,露天的座椅,海風習習頗有涼意,木條地板,大片展開腳底下,隨著前方波紋晃動的水面,彷彿間,置身的餐廳錯覺是水上的船舫一艘。波光粼粼的大西洋海面,遊艇船桅,迎天高聳,對岸商業大樓,三兩林立,這港城景致,海天水色,別有姿態,乍看不輸前陣子剛造訪過的美東巴爾地摩海城。 我舉起相機,欲捕捉二個青春活力的臉龐,其中一個開玩笑說:「回去要告訴妳的朋友喔,這二個是盧安達的大帥哥。」 一定。這二個大帥哥有溫度的故事,陪我渡過盧安達美好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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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門人———我在金門的旅記一直說對不起的警察
炙日西照,接送的車子停擱的方向正朝它,如朵向日葵。 一入烤箱的車內,前座的女人就大剌剌呼出聲來,跟求救沒兩樣,也似在對毒日求饒,但求告無門,七月金門的西照的辣陽正熱情的從車前大窗穿透而入,一寸寸舔她的大腿。 後座的我一連聽了她幾聲咋舌的喊苦聲。 接送我們到尚義機場的車,提前出發了。我們遇到那兩位剛自廈門小三通歸來的年輕女子。禮貌性的,如這島凝視對岸的歷史防禦性,從水頭上車後,我們都緘默,耳畔只有車疾行的輪轉聲,以及夏風在窗外一路喊熱的叫聲。 但終究是熱,那車內。而兩位女子也如夏風,擱不得冷清,目視車外一切搜尋張口出言的目標,就在一個紅綠燈前,她指著對向兩位沒戴安全帽的騎士,高聲的把話冒出來。 好像快炒,車內一下子便喧騰起來。 「那兩個不怕死的,吼……等一下就要倒大楣了……」我們聆聽,沒有對話過去,熱氣只好再悶燒幾秒。畢竟是年輕,愛說話聒噪耐不得沈靜的女子,話起了頭,尋不著接下去的句子,就又轉了彎,直接問過來。「……你們來金門都到哪裡玩?」 「你沒看金門日報嗎?她昨天上了頭條,照片被PO在上面……」 我指了指鄰座的妻,而她一臉赧然。她們當然不知,不知妻和我此行金門是前來領獎,而不單單只為旅遊。而我則是念茲在茲,在幾天的旅途中,告訴了幾個相逢的陌生人,有種唯恐天下不知的稚氣。 她聽不懂,也不會聯想到那件事去,所以啞口了。但後座,她的同行卻爆笑起來,咯咯咯的大笑,身子笑彎成翹翹板,前俯後仰的,無法克制。 「哈哈……哈哈哈……」她笑得有些失控,彷彿找到了笑點,一旦點燃,就不可收拾。「那你們比我們還慘,哈哈……上報,還頭條……真是好玩……」 我不知道她為何笑得那樣勁爆,只能推測,她可能把我的話跟她們的遭遇複製在一塊了,回想到了什麼在金門所發生的奇遇。因此,話就如金門的烈陽一逕潑灑了過來。 「熱死了,這金門的七月。我第一天騎完摩托車打電話給我的朋友,說這裡的安全帽好重,壓得我頭昏沈沈的,都快中暑……」 我微笑俯聽,沒有插話的空間。腦中只找到過來前,妻子一直對我的問話,「聽說在金門騎車都不用戴安全帽?」我沒答腔,好像聽過,不過這事應該就如對打的砲擊一樣,是很久遠的歷史了。至於現在……我是存疑這個說法的……。 「妳確定……妳確定?」說話的女子伴隨咯咯的笑聲,複誦了在台灣本島朋友的發問。「妳確定妳戴的是安全帽,不是鋼盔……?」 她話一落,又朝天笑起。簡單的一個冷笑話,竟在無意中串起金門多年前的冷戰歷史來,我被這鋼盔的冷笑話也逗笑了,嗯,真的有些沈重。 「喂喂……你們的安全帽真的太重了……跟鋼盔沒兩樣,害得我的朋友一直笑我。」她轉過去,朝負責接送的駕駛嬌嗔,駕駛只好緘笑點頭,那意思宛如「好,好,我們以後會改進」,我會心一笑看了齣默劇。但那女子並不想結束這場撒嬌:「都是你啦,害我戴不住,第二天一出門,就被警察攔下來……」 前座的女子接續說了那場慘狀:「他跟我們要行照,老天啊,我們連身分證都沒帶,哪有行照,就這樣開我們罰單……」 「哈哈……大概怕我們亂報身分,還說要帶我們回警局……幸好我們給他瞧了護照,才不用……」 瞧……? 我被這個字誘發了冷笑話,那兩個年輕的多話的女子,「瞧」這個字用得可真好玩哪,我想起了一些kuso的劇情,把大腿橫擱露出來——色誘——或簡單的,就直接以事業線求救。 「對呵——」那兩個女子恍然大悟,又哈哈幾聲大響。「可是……也來不及啊,我們穿得就跟肉粽沒兩樣,全身裹得密不通風,就只有兩顆眼睛露出來,要脫也來不及了……」 哈哈哈……來金門竟然帶回去的伴手禮是張紅單。 兩個女子笑得張狂。她把我們也想成是同類遭遇的天涯淪落人,問了我,那張紅單開了多少? 我沒答腔。駕駛倒好心關切問了,說了還好,不多。因為兩個沒戴安全帽的女人,警察佛心來的,只開了一張。 咯咯咯,這話一落,前座女人又爆笑起來,和著後座的笑聲,把車內塞成笑聲的焚化爐,燒著、笑著沒完沒了。 「你知道嗎,我們兩個正垂頭喪氣地接過那張紅單,那警察有什麼反應嗎?」 不知道。我在台灣也接過幾張,印象中,警察一開完,我們是落荒而逃,或者是警察面無表情離開,趕往下一個受害者。 「他……一直對我們說對不起,說抱歉……」 紅單都已經開了,有用嗎?我納悶。 但那兩個女子卻一直停在這事的上頭不停地笑。「哪有警察開人家罰單,還一直對人說對不起的,真好玩……」 她們一直笑著,就連下車了,還是忍不住地笑。「我回去一定要告訴我的朋友,好像犯錯的人是警察,而不是我們……」 我沒有問她,警察年不年輕?道完歉後,有沒有跟她們要電話,這是我腦海中瞎掰的情節,甚至是那警察在事後就如很多的廣告一樣,說了一句「咦,妳們不是我高中同學?」或者更扯一點的,就說「啊,妳什麼時候來的,我們在台灣是鄰居……」 那兩個女子一直沒問我們到金門的故事,但卻先丟給我們這一件事,一個開完罰單會向人說對不起的警察。 我只覺得這島,是人情的,也是有人性的,甚至是一種溫暖的人生。 離開尚義機場時,我回首看了一下,那島。 心裡有種溫溫的感覺,這幾天一直埋怨它的酷熱,原來那不是天氣,而是溫暖得讓人一想起就會感動的人情。 難怪,那兩個被開罰單的女人,不是幽怨或忿忿的說這事,而是忍不住笑的說,說著那位一直向人道歉的警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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槌哥
然而,往往「戇也」和「識也」差不了多少,誰真正「戇」,誰又真正「識」,任誰也不敢擅自下定論。或許,必須歷經歲月的考驗……。 九 烏番嬸對於華章的種種作為,的確讓她既傷心又失望,說他「讀冊讀佇加脊骿」一點也不為過。幸好還有槌哥這個已不是戇囝的戇囝,以及春桃這個勤奮又孝順的媳婦,要不,老伴過世後,她勢將成為一個孤單的老人。尤其是槌哥為了不讓她難過,以及兼顧兄弟情誼,竟展現出寬宏的胸襟,不願與兄長計較,獨自扛起父親不菲的喪葬費用,的確讓她感動得老淚縱橫。當然,有槌哥的胸襟,也必須有春桃的雅量,即使夫妻倆都是沒讀過書的「青瞑牛」,而卻處處為這個家的和諧而設想,有如此的兒媳,她不僅滿足,也感到自豪。當年他們能撮合成一對,想必是兩家祖龕裡的列祖列宗同時在保佑,但願他們能多添幾個小壯丁,好延續兩家的香煙。 華章在父親臨出殯那天才匆匆趕回來奔喪,卻等不及父親七日後又匆匆回到台灣去,對於那個傲慢不識抬舉的北仔媳婦,烏番嬸如今想來還是一肚子氣。 當年看到她那副神氣活現的模樣,就知道這個查某絕不是一個「好新婦」,果然不出她所料,老伴到「天頂做佛」,她這個大媳婦非僅不回來盡孝,竟然還想阻擋夫婿回來奔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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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種子有夢
金門的夜色如水。 月牙輕輕鉤出時間的線頭,吹過的風,像嬉鬧的貓,才一下子,便將毛球拉得遠遠的,彷彿長長的銀河,閃閃發亮。 星空下,木麻黃揮動細長的針葉,將星星般的種子,穿來梭去,編織眺望:如果種子有夢,在時間的銀河裡,會如何漂流? ● 這夢會不會長成一棵高大的木麻黃,停靠在小男孩住家的後院? 小男孩住家的小小後院裡,不僅種有芭樂、桑椹、木瓜、龍眼,還有青蔥、小白菜、以及許多不知名的花草。果樹、菜圃、與花園之間,小男孩的父親特別用許多空酒瓶,倒插著來區隔。行列有序的酒瓶隊伍,彷彿是小男孩家裡舊風琴的琴鍵,在細雨輕風中,叮叮咚咚,彈奏著四季的曲調。 小後院的中間有個ㄇ形的大鋼架,上面掛著鞦韆,底下鋪著沙丘,是小男孩專屬的遊樂區。木麻黃就佇立在鋼架的右側,隔著一道不高的紅磚牆,另一側是鄰居老醫生住家的庭園。 有一天,小男孩的母親在木麻黃的旁邊,埋下絲瓜種子,小男孩自告奮勇地要求負責澆水。隨著一天天的過去,絲瓜的種子發了芽,長了葉,伸出卷卷的觸鬚,再變成藤蔓,攀著木麻黃的樹幹往上爬,即使小男孩只能辛苦地抬頭仰望,藤蔓還是不肯罷休,像極了傑克的魔豆。不久,小男孩遠遠瞧見藤蔓上開了淺黃色的花朵。花朵凋謝後,從花托內又冒出細細長長、圓柱形的瓤果。小男孩好奇地想爬到樹上一看究竟,他架好木麻黃旁的一座木梯,緊抓住每一台階,慢慢地、慢慢地爬著。好不容易,終於爬上了樹,他仔細觀察小小絲瓜的可愛模樣,滿心歡喜地聞了聞絲瓜清新的香氣,輕摸粗糙的表皮,第一次感受到生命隱約的脈動。 這時候,小男孩清楚地看見了隔壁老醫生的庭園。 ● 老醫生的庭園不大,有奇形怪狀的假山、彎彎的池塘,池塘裡有蓮花,也有用石頭做成會噴出水來的鯉魚;池塘的兩側不但有宮燈、小橋,還種有不少的花草樹木。尤其,石頭鋪成的步道間,長滿綿密又平整的綠草……小男孩看得目瞪口呆,而正在用噴霧器,幫花草樹木灑水的老醫生發現了小男孩,面露和藹笑容,向小男孩揮了揮手。害羞的小男孩,不知如何是好,沒有回應,反而快速地爬下了木梯。 ● 絲瓜成熟了,小男孩又自告奮勇地爬上了木梯,幫母親採摘絲瓜。 每當爬上木麻黃,小男孩總會好奇地再三望向老醫生的庭園。只要老醫生看到小男孩,都向他親切地露出笑容。日子久了,小男孩也學會揮手回應。 即使如此,在小男孩的心裡,一直有個疑問:為什麼從來沒在庭園裡見過老醫生的孩子、孫子。後來,從大人們那裡偷聽到,老醫生因為希望他的孩子們能夠繼承他的事業,早早地便把孩子們送到波蘭去唸書和工作。小男孩遙望著遠方,心裡想著:波蘭應該是在很遠的地方吧,那裡種不種木麻黃呢?老醫生自己一個人住在金門這裡,難道不寂寞嗎? 此時的小男孩仍然沒有勇氣和老醫生講話。 直到某個颱風天的夜晚,小男孩的身體很不舒服,晚飯沒吃幾口,便上床睡覺去了。小男孩在床上翻來覆去,直冒冷汗。小男孩的父親發現了,抱著小男孩,猛按隔壁老醫生住家的門鈴。老醫生揉著惺忪的眼睛前來應門,摸摸小男孩高熱的額頭,連忙要小男孩的父親抱著小男孩進入診所,原來小男孩罹患了急性腸胃炎。只見老醫生忙進忙出,又是聽筒、又是針筒,直到體溫計的刻度明顯下降,才鬆了口氣。這時候,牆壁掛鐘上的時針,早已悄悄滑過數字十二。第二天早上,在父親的催促下,小男孩向老醫生說出第一聲的謝謝。 ● 有天,小男孩把木梯改搭在圍牆上,想更近距離地觀賞老醫生的庭園,恰巧遇見老醫生蹲在圍牆邊不遠的花圃旁,用小鏟子專注地鬆土。小男孩與老醫生終於開始有了真正的對話。 「那是什麼呀?」小男孩看見老醫生的手中,輕握著如蒜頭般的東西,好奇地詢問。 「這是火球花的鱗莖。」老醫生嚇了一跳,隨即回過頭,微笑地回答。 「那是不是種子呀?」小男孩又問。 「可以算是。只要是能保存養分的泉源,都可以歸類為種子的。」 「那花呢?」小男孩更好奇地問了。 「每年春天,火球花將預先儲存在鱗莖內的養分,由花梗抽出,先開花,等到花謝了才長葉,然後再藉由鞘狀的綠葉與陽光進行光合作用,努力產生新的養分,循環不息。」 「夢想也好比是花,種子必須儲存足夠的養分,夢想才能開出美麗的花朵。」 老醫生邊說邊將火球花的鱗莖遞給圍牆上的小男孩。 「養分是什麼?」「夢想又是什麼?」 小男孩一面聽一面想,又仔細瞧著手中的鱗莖,心裡頭仍是似懂非懂。 ● 有天下午,小男孩又爬上圍牆旁的木梯,老醫生揮手邀請小男孩爬過圍牆參觀他的庭園。跨過牆,小男孩沒想到,牆的另面竟然建有一道磚造的窄梯。小男孩在老醫生的引導下,更清楚地看到了庭園的種種,還發現池塘裡,正悠游著色彩繽紛的錦鯉。尤其那厚絨絨的草皮,踩在上面,好像毛毯一般,舒服極了。 賞玩了好一陣子,小男孩突然發現在灌木叢旁,長有一棵奇怪的樹。枝椏上不僅開著白色的小花朵,還結滿米色、紫色、黃色、橙色、紅色的圓形小果實。 「這個可以吃嗎?」小男孩訝異地問老醫生。 「這是小辣椒,是可以吃的。」沒聽清楚辣椒兩字的小男孩,繼續好奇地睜望著那些可愛的小果實。 「要不要帶一些回去?」老醫生親切地問。 「可以嗎?」小男孩興奮地點點頭。 「但是在吃之前,要先問過母親喔。」老醫生邊採邊交代小男孩,沒一會兒,小男孩的兩個褲袋已經鼓鼓裝滿了小辣椒。 小男孩高興地爬回圍牆,在還沒回到家前,便迫不及待地先拿出一顆最鮮紅的小辣椒,往自己的嘴巴一送。不曾吃過辣椒的小男孩,立刻被它的辛辣味道逼麻了嘴唇與舌頭,但一點也沒有麻痺了小男孩的眼淚和喊叫聲。那一陣子,剛好左鄰右舍時常聽聞家犬被下毒的事件。因此,當二姊發現了小男孩的模樣,嚇得連忙跑到附近的雜貨店,買了孩童間口耳相傳可以解毒的黑糖回來。小男孩猛吃黑糖又狂喝開水,好不容易,嘴巴裡的辛辣味道才終於紓解下來…… 後來,小男孩搭在圍牆上和老醫生聊天時,還特別與老醫生分享他對小辣椒的心得:「不是美麗的外表,就有好吃的味道喔。顏色黑黑的,反而才甜的咧!」沒想到,老醫生竟然直誇小男孩說得很有道理。小男孩得意極了。 ● 有天,換成老醫生爬上了圍牆,探出頭,示意要小男孩噤聲地走向他。 原來是老醫生發現木麻黃上多了個鳥巢,裡面還有兩顆蛋。更特別的,鳥巢剛好築在圍牆正上方木麻黃的枝幹上,兩邊各佔一半一半。老醫生笑呵呵地說:「這鳥巢,是我們共同擁有的秘密喔。」 於是,鳥巢成為小男孩關注的新景點。賞鳥的情報,也在小男孩與老醫生之間,成了談不完的話題。可是,母鳥似乎不是很喜歡小男孩偷偷前來拜訪,不時作勢欲啄,常常嚇得小男孩落荒而逃。 有一次,當小男孩在觀察鳥蛋時,突然看見,母鳥朝向自己飛近身來,一時心慌,不小心從樹上摔了下來,嚇壞了老醫生。還好小男孩只是受到一些擦傷。在包紮傷口的時候,小男孩焦急地追問老醫生,有沒有碰壞了鳥巢……連老醫生都不禁搖搖頭地說:「真拿你沒辦法。」 好不容易等到鳥蛋孵化成雛鳥,趁母鳥不在,小男孩又爬上了樹,仔細欣賞那瞇著眼睛、又不停抖動身軀的雛鳥,覺得牠們實在可愛極了。有時候,小男孩還會從家裡拿來土司,撕得碎碎的,小心餵食那些嘴巴張得很大、怎麼也吃不飽的雛鳥。 小男孩有一次還撞見了隻貓,爬上圍牆,抬頭覬覦鳥巢許久。為此,小男孩生氣地大聲叱嚇,還作勢要丟石頭,才趕走那貓。 很快地,雛鳥長大成幼鳥,羽毛漸漸開展,變為小鳥。小男孩深深感覺到,生命在時間流動裡,奇妙的演變歷程。 沒想到過沒幾天,小男孩發現鳥巢內的小鳥全都不見了,只剩下母鳥,孤伶伶地在枝頭繞飛。不久,連母鳥也消失了。小男孩難過地哭了起來,以為小鳥是被貓給偷吃了。老醫生溫和地拍拍小男孩的肩膀:「不是的,小鳥長大後,總是要自己學會飛翔。」老醫生又說:「而且,飛翔是小鳥的夢想呀。」 小男孩隨著老醫生,抬頭望向天空陸續飛過的鳥群,彷彿,慢慢地有些懂了。 ● 這樣探險與驚喜的日子,隨著小男孩日漸長大,很快地結束了。 小男孩開始學習展翅,他飛到了遙遠的美國。美國沒有木麻黃,小男孩也沒有找到美國夢。其實,他過得很寂寞。 後來,小男孩唸完了書,工作了幾年,最後還是決定要回到自己的故鄉。回來的時候,發現後院裡,昔日老醫生贈送的火球花,正花團錦簇地綻放著。只是,老醫生早已不在人世,小男孩沒有來得及問他:如果,種子有夢,那老醫生的種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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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之間
唐初詩人盧照鄰,在《長安古意》詩稿中,有「得成比目何辭死,願作鴛鴦不羨仙」之句。鴛鴦雌雄偶居形影不離,古稱「匹鳥」,後因此比喻夫婦。 恩愛夫婦,固然令人羨慕欽敬,但實際上做起來很難,雙方應具耐心寬容和信心。所謂「恩愛夫妻不到頭」,就含有諷刺和懷疑的意識。 最近看了一篇感人肺腑的雜文,在物質生活艱苦的歲月,一位名叫李壽民的青年,結識了富豪千金孫經洵,兩人情投意合,已到了難捨難分的地步。一日,經洵抱著挨罵的準備,將身貧位卑的李壽民帶回家中,去見父親。 你是幹啥子的? 我沒有工作。 那你靠什麼吃飯?養家? 寫稿子。 孫老苦笑,問他:「寫啥稿子,常在哪些刊物發表?」 我的作品……還沒有發表出版……正在寫……武俠小說。 孫老氣得火冒三丈,拂袖而去。孫夫人在愛女「一哭二鬧三上吊」的威脅下,終於允許了這門婚事。 孫經洵身材小,體態孱弱,丈夫對她穿衣披氅,體貼入微,上車下車,他在她兩側小心攙扶;每天午後,他都為妻子親手沏好一杯龍井;每次用餐,他都為她送上第一筷子菜……這樣的小事,李壽民一做就是幾十年。 1951年秋,李壽民編導的京劇《岳飛傳》在上海天蟾舞台公演,由譚派傳人譚元壽和著名青衣李麗芳擔綱,演出大獲成功。李壽民大為高興,便把兒女從蘇州接到上海看戲。戲看得正出神,聽得女兒衝著父親埋怨:「您這是幹什麼呀?老是伸腳!」老李不作聲,只是傻笑。戲散了,一家三人附近吃宵夜,老李才道出原委:原來從前戲園子座位較高,孫經洵身材矮小,老李為讓妻子不至於控著腳,便伸出腳來做「踏墊」,久而久之,成了習慣性動作。看《岳飛傳》那天,孫經洵去北京省親,老李便將「踏墊」送給了女兒。〔註〕 這位李壽民,四川重慶市人,他就是在抗戰期間創作了一部空前絕後、玄想超妙、光怪陸離的長篇小說《蜀山劍俠傳》的還珠樓主。 還珠樓主的這部中國民俗文學的絕妙作品,若以「武俠小說」的稱謂是難以概括的。作者還珠樓主開創了異想天開地奇妙世界:海可以煮沸,地可以掀翻,……人可以化善……作者生於1902年,1961年辭世,終年59歲。他身後半世紀,出版社再版他的《蜀山劍俠傳》,我很欽佩出版家的宏觀眼光和魄力。 在當前社會,夫婦恩愛到頭是難以強求的事。列夫‧托爾斯泰有句名言:「床笫間的悲劇,是人間最大的悲劇。」托爾斯泰到了老年,因常和老伴發生糾葛吵架、離家出走事件,他在痛苦中寫作。我們決不譏笑他,卻敬佩他。胡適自稱他是「怕太太俱樂部」會員,但卻在外面搞劈腿,玩弄女性,包括美國女人、中國女人,他還是受學院派的擁護。他有美國文憑,在官場有一定的勢力。過去聽到不少人背地裡罵他,真的。 最近因病離家,躺在醫院,想起行動不便的蘭梓,孤身住在小樓上,白天,還可以和幫忙煮飯的林嫂聊點家常話,但漫漫的長夜,她怎麼渡過?她怕鬼……還怕詐騙集團電話。一日,晶兒下課趕來探望,我問起此事,她笑起來:「你們二老,看電視老是吵架,評論時間也爭辯不休,你住了醫院,老媽可慘了!沒戲唱。」晚間,她總是把我房間的檯燈扭亮,直到天明,假想我這老頭兒還在書桌前寫稿、翻書,才能閤上眼安心入睡。 「老爸,你以後別跟媽吵了,行吧?」晶兒說。 「不行,該吵架,不能憋著。」我堅持自己的觀點。 我內心早作了準備,夫婦相聚到了晚年,並非幸事。「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那是詩人的理想空話。因為人到晚年,生活起居,已到了各自照顧的地步。若是一個先走了,被撇下的人豈不傷心欲碎?為了讓活著的人減少喪偶的痛苦,我故意給她留下壞印象是對的。因為我知道自己一定先走,這個社會環境似乎讓我愈來愈不滿。 〔註〕:李觀鼎<沉澱下來的往事>,刊於《作家文摘》2012年5月15日。作者係還珠樓主(李壽民)的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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槌哥
「你才毋通亂亂出主意,若是誠實帶伊去,恁嫂仔穩當會活活氣死。這個空頭你千千萬萬毋通亂亂開。親像俺娘這種毋捌半字的鄉下人,若誠實欲帶伊去台灣彼個大所在,我的面子毋知欲去囥陀位。」 「國語話毋是講過:虎毒不食子,子不嫌母醜。」 「槌哥,我實在想袂到,想袂到你這幾年來,竟然會變赫爾濟。表面上看起來雖然抑是戇勢戇勢,但是頭腦袂歹,擱會落國語,予人看袂咧出來。」 「阿兄你毋甘嫌啦。擱較講,戇人永遠是戇人,槌哥永遠是槌哥,若是欲佮你這個大學生比,比無一個尾逝。」 「講起來也是有影,我毋爾讀誠濟冊,嘛佇社會食幾落年的頭路,過的橋比你行過的路抑擱較濟,又擱娶一個水某,這攏是你無法度佮我比得。」華章頓了一下,突然問:「你哪會去娶春桃彼個死翁的查某?」 「阿兄,姻緣天註定啦,你嘛想袂到會娶北仔查某。」 「你實在有夠傻瓜潲得,金門山查某赫爾濟,若欲娶嘛著去娶一個在室女,哪會去娶一個死翁又擱生過囝的查某。你若無戇、無槌、無大條、無傻瓜無人欲相信啦!」 槌哥傻傻地笑笑,沒有再回應他。而心裡不禁想,雖然春桃是一個死翁又生過囝的查某,但是她賢慧、孝順,能吃苦耐勞,是一個典型的傳統婦女,不管旁人的看法如何,他珍惜這段情緣的心永遠不會改變。相對於哥哥那個眼睛長在頭頂上,處處瞧不起人,連公公去世都不願回來送他一程,甚至還不讓夫婿回家奔喪的北仔查某,又有什麼格調可言。說不定阿兄在台灣也是一個「娶某綴某走,又擱聽某喙大富貴」的「某奴才」,果真如此的話,亦不過爾爾。尤其他諸多想法和作為,簡直讓人不敢領教,面對如此之兄長,又能和他計較什麼呢?即使自己已非昔日的槌哥,但面對「聽某喙大富貴」的兄長,他仍然願意「激戇戇、激槌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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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中大學生畢業了
第十八週的週三第一二節,是大學部『閩海文化與文學』的最後一堂課,學生交研究報告。 大學部的課是選修課,只有兩個學分,大二到大四都有學生選修這門課(還有一位重慶大學的交換生叫周明俐),共有三十多人,其中大四的學生有十人。中文系每年招生五十名,也就是說,畢業班有五分之一的學生選了我這門課。 半個月前,畢業班的同學開始籌劃他們的畢業活動。中大校園萬松婆娑,草坪翠綠,隨處可以看穿著學位服的同學,或兩三人、七八人,或一二十人;有時是一對情侶,加上一位為他們拍照的攝影師。大家都美孜孜在那兒影留。也就在這個時候,我收到中文系大四同學送來的紙製學士帽和精美的請柬:邀請老師參加他們的謝師宴。我頓然一悟:這麼快,我在中大教的學生馬上就要畢業了! 五月十三日,謝師宴在中壢市的聚風華舉辦,規模不大,除了同學,就是這四年間給他們授過課的十多位老師(因為有的老師住在台北等地沒能參加)。平日上課,著裝雅素的女生,今天都精心打扮,穿上顏色鮮豔的裙子或套裝、高跟鞋,蛾眉輕描,連她們自己都感到驚喜,不斷相互拍照。主持人逐一給他們上過課的老師遞上一大束的鮮花,還有一個小小的禮盒。挨著我坐的是戲曲教授孫玫。孫教授的名單在我之前,他笑盈盈地回到座位,打開小禮盒,禮盒內是兩塊巧克力、兩張手寫的小卡片以及一些小小的裝飾品。孫教授仔細看著小卡片,說道:我就喜歡這個。我不知道這小卡片寫著什麼,是祝福的話,還是上課的感受?我心裡想,他們會在送給我的小卡片上寫些什麼?按照順序,我也捧回鮮花,拿到小禮盒,每一個小禮盒的外觀雖然不一,巧克力和小飾物也不一,但是都很精緻可愛。讓我稍稍有點失望的是,小禮盒內並沒有小卡片。過後細想,我上的只是選修課,寫小卡片的同學或許沒有選我的課,或許雖然選了我的課,但是不好以整個班級的名義給我寫卡片。 六月九日,早上是全校的畢業典禮,我沒參加。午後,中文系舉辦撥穗活動。活動由低年級的同學當主持人,看得出來,主持人稍稍有點緊張,平日裡都是學長們帶領著他們做這個活動那個活動,今天,他們卻站在台上主持學長的撥穗活動,為學長送別。很榮幸,我作為畢業班的老師也坐在第一排。掉頭一看,大教室座無虛席,除了學生的老師,一大半是家長。系主任和班導師作簡短的發言,系主任楊祖漢教授是位哲學家,講話很有哲理;龍亞珍教授和幾位班導師講親身經歷的小故事,充滿溫情。畢業生都穿上整齊莊重的學士服,學士帽的帽穗經由師長往左邊一撥,他們就成為真正的學士了。畢業班的同學分成五組上台,第一組只有一位同學,是上一屆的學生,推遲畢業了,主任楊祖漢教授撥穗。其餘四組分別由四年中擔任導師的老師撥穗。每一組上台,都是一片歡呼,一位位同學的帽穗往左撥,一張張難忘的照片把這動人的情景記錄下來。女生們眼圈紅紅,淚光瑩瑩,有一個女生撲在系副主任廖湘美老師懷裡,嚶嚶啜泣。我和家長們、老師們們一起經歷了這激動的時刻,難忘的時刻。 第十八週的週三是六月二十日,學生如期交來研究報告,沒有想到畢業班的同學還陸陸續續遞我小信封或小卡片。四年半前,我離開東吳大學,許永德同學賦詩送別,我已經將那首詩記錄到《東吳手記》,今天,我還要把中大這些同學的贈言記錄下來(為省篇幅,稱謂『陳老師』三字省略): 謝謝您辛苦的教導!希望您在中大的日子將來是美好的回憶。未來若有機會親臨武夷山,那必定是老師『推銷』有成!(學生陳又加敬上) 您上課的內容真豐富,讓我認識到大陸東南地區人文特色。謝謝您!(學生楊馨雅敬上) 上您的課真是非常有趣!您給人的感覺真是十分和藹可親,總是帶著親切的微笑講課。希望在中大這一個短暫的日子裡,能給您留下美好的回憶。(學生卓惠君敬上) 這個學期一轉眼就結束了,上老師的課,對閩海文學方面又有新的認識,真的是獲益良多。每次問老師問題時,老師總是以親切的笑容回答我們,相信畢業之後一定會很懷念這門課的。祝老師:事事順心!(學生陳詩芸敬上) 這個學期結束後我也要畢業了,上老師的課很有趣。許多細節都是我沒有注意到的。希望自己再多加努力一點,成為像老師這麼細心、用心的人。這學期即將結束,老師的和善,我會永遠記得,希望您在中大的回憶是美好的!以後如有機會,一定要吃遍台灣的小吃喔~(學生林彥均敬上) 感謝您不遠千里而來,辛苦了!這學期非常感謝您的教導。敬祝安好!(學生豐玲敬上) 感謝老師這一學期的教導,還參加我們系上畢業生的各種活動。感謝老師不遠千里而來!(學生培陽敬上) 上次聽老師說很喜歡我們大四送的禮物巧克力,真的很開心,隨著上老師許多堂課,漸漸了解和發現老師的可愛之處,老師真的是很有活力的人,喜歡到各地去旅行,去探訪古蹟、幽勝地,從老師的講課,我學到如何欣賞大自然,並且更加深入抒發自己的感受。老師也說,要不斷積累自己的審美經驗,畢業後,我會利用暑假的時間到各地走走,像老師一樣對待許多事物,保持著熱忱和學習心態。謝謝您這個學期的陪伴,陪我們走過許多人生重要時刻。 常在107電影院看到老師的身影,老師您也喜歡文藝表演吧?所以想在這兒和老師分享一個我看過並覺得很棒的表演。雖然演出時間已過,但老師若有機會到台灣,3月~4月份,『神韻』會在台灣演出!若老師有興趣,可以上Google,『神韻』有更詳細的介紹。(晏如敬上) 有一堂課,我講的是朱熹的《武夷棹歌》,興頭一來,我說將來你們到武夷山旅行,我可以當你們的導遊,所以陳又加同學說我『推銷』有成。中大文學院三館107是小型電影院,我是那兒的常客,不小心被晏如他們撞見了幾回,所以他們推斷我一定喜歡看表演,所以邀我下次來去看『神韻』。我倒有話要對晏如說,我對林懷民的雲門舞集心儀已久,總是錯過,戲曲研究所前貼了一張宣傳廣告,說《九歌》秋天還將公演,不知十月間我再度來台能不能趕得上? 這篇小文從動筆到今天,十天過去了,十天間,我看完了所有的報告,大四的同學畢竟和大一、大二的同學不一樣,他們的報告大多寫得很認真,有的還有創見,其中一位同學還根據我授課的內容,擴展閱讀,自擬新題,頗有新見。十天過去了,六月變成七月,大四的同學們都已離開中大,不久我也將結束客中的生活。在這即將離去之際,我也要告訴同學們,中大給我留下美好的印象,同學們給我留下美好的印象。我要對大四的同學們說:謝謝你們一個學期來的支持和配合!我會想念你們的! 選我研究所課程的同學沒有今年夏天畢業的。陳維剛同學早已經修滿了全部學分,他的論文也寫得差不多了,這個學期也來聽我的課,並且至始至終沒有缺席過。維剛很有獨立思考的能力,論文也寫得嚴謹,他很快就要口試,也很快就要畢業了。另一位碩士生陳貞如,這個學期正在寫論文,之前她到過武夷山,並且讀過我的一篇朱熹《武夷棹歌》的文章,課餘也和我討論過這個論題,今年夏天,她畢業了,並且找到一個教師的職位。陳維剛和陳貞如雖然沒有在我這兒修得學分,但是他們也是我的中大學生,故附記於文末。(本文是《松濤書閣手記》之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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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張無助的臉
一位白髮蒼蒼的老奶奶,慌慌張張的出現在諮詢台前,蒼白的面容,驚慌失措的模樣,疲累的身軀有點搖晃,我急忙起身相迎,一邊安撫老奶奶的情緒,一邊詢問她的需求。原來,她和親人走失了,居住在天母的她,已有八十多歲的高齡,因弟弟從中部北上造訪,做姊姊的義不容辭陪同出遊,昨天一天的陽明山之旅,耗去奶奶大部分的精力,今天淡水行,上午的行程已經是她的極限,弟弟難得北上,體力較佳,遊興不減,因此獨留奶奶在紅毛城入口等待。老奶奶左等右等,一個小時、兩個小時過去,她開始心慌了,以為親人棄她而去,因此情緒開始焦躁不安,前往諮詢中心求助。 我耐心聽著奶奶的敘述,努力安撫她不安的情緒,然後鼓勵她去回想親人的電話,也許是腦筋退化,也許是太著急,奶奶愈想愈煩亂,顫抖的雙手猛抓頭皮,眼淚幾乎掉了下來,她急,我也跟著急,但卻要佯裝鎮定,她想不起弟弟的手機,家中的電話應該會記得,她告訴我她與女兒同住,我鼓勵她唸出家中的電話,電話撥通了,鈴響一聲聲,我又失望了,要不是奶奶記錯,就是女兒不在家,看來得報警了!奶奶仍在努力的想著,這次她想出了女兒的手機號碼,我再次撥號,終於電話接通,果然是奶奶的女兒,這下奶奶才放下心,我把話筒交予她,母女連上線,奶奶止不住淚水,我輾轉得到奶奶弟弟的電話,與弟弟聯絡上。仍在淡水的弟弟終於出現,原來弟弟被淡水的景色給迷住了,忘了時間,忘了還在等待的老姊姊,終於,事件喜劇收場,我安了心,折騰好一陣子的時間,終於可以回歸正軌,安心處理公務了! 只是,老奶奶慌張無助的臉,仍然在腦中揮之不去!因為,曾經,母親有過如此的經歷,那個時候,我不在身旁,母親獨自承受了忐忑、恐懼的迷路事件,當母親轉述過程時,她餘悸猶存,而我,心疼自責的落淚。那年,母親赴台後獨自返回金門,因捨不得我們請假送機,決定先至永和姨媽家與妹妹相聚,然後直接到機場搭機,因為有前例可循,姨丈熱心送機,所以我們放心的同意母親的作法。那天,母親拖著沉重的行李,姨丈陪同搭計程車至松山機場,一切理所當然,辦完手續,送母親至登機室,姨丈便先行返家。不料,當日金門天候不佳,因為濃霧籠罩金門,班機臨時取消,母親枯等整日,直到機場宣布當日班次全部停飛後,不識字的母親未曾抄錄任一位親人的電話或住址,在人生地不熟的機場大廳,她急壞了,只知道永和姨媽家是過了一座橋〈橋名不知道〉,然後進入菜市場〈市場名稱不知道〉的印象,硬著頭皮搭上計程車,計程車司機將她載至市場旁,母親憑藉著些許的印象走進市場,卻是傻傻的東南西北分不清楚方向,手邊的行李又沉又重,聽母親說:她整整在市場內前進、後退,左右張望,來來回回數十回,口乾舌燥,腳酸手麻,心跳加速,徬徨無助的繞了近2個小時,終於,找到姨媽家的巷口,重返姨媽家門。 我聽著,聽著,心糾結著,很自責,很不忍、很心疼,我的疏忽造成母親如此大的驚恐,真是不孝啊!幸好那天計程車送母親到達的市場是對的,否則永和不只一座橋,不只一座菜市場,我真不敢想像後果會如何?幸好天可憐見,母親有驚無險的度過那一次。從此,每每母親赴台獨自返金的時候,我會堅持親自送機,並在母親的口袋留下多種可以聯絡親人的方式〈台灣或金門親人的電話或住址〉的紙條,而且分別放在各個口袋或行李,並且教導母親迷路時的求救方式,我更會在機場的大廳靜靜等候,等待班機起飛,等待班機在金門尚義機場安全降落,等待金門的親人接到了母親,然後才能放心的返家,所以,母親迷路的事件僅只一次,但那一次,也夠驚心動魄的! 今天碰到的老奶奶,那張無助的臉一樣叫人心疼,希望往後,她的親人也能如我對母親的方式,多一份小心,換來真正的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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槌哥
「你講的也是有影啦。恁阿嫂無通予我倒來,我嘛是強強欲倒來,才袂予人講不孝。」 「咱鄉里拄拄你讀過大學,若是毋知影這字『孝』字,實在無人欲相信,嘛會予人笑。古早人講:『生前予伊食一粒塗豆,較贏死後拜一個豬頭。』咱老爸已經死啦,想欲有孝也無機會啦。」槌哥一語雙關。 「咱莫擱講赫,你算看覓,阿爸出山彼日,鼓吹錢佮師公錢攏總偌濟?我通算予你。」 「毋免算啦。」槌哥爽快地說。 「物事毋免算?」華章緊張地問。 「阿兄,我雖然戇擱槌,但是你的困難佮你的孝心我感受會著。這遍阿爸過身所開的錢,全部予小弟我來出。你想欲出的鼓吹錢佮師公錢,倒去台灣了後,緊提去囥銀行生利息,通買厝佮買車。」 「按爾歹勢啦。」 「咱是仝爸仝母生的親兄弟,無啥物通歹勢得。」 「老爸死去,我無出半箍,是毋是會予外口人講閒話?」 「你毋免煩惱,人咧做、天咧看,我袂四界講啦。」 「若是按爾我著放心啦。」 「講實得,你長久徛咧台灣,若是有人講閒話,你嘛是聽袂著。」 「講起來也是有影,等咱傢伙佮田園厝宅若分好,我就袂擱想欲倒來。這個所在永遠綴台灣袂著。」 「台灣若徛久,沓沓著變成台灣人,這種事志是誠正常得。你愛倒來、著倒來,毋愛倒來、著莫倒來;聽阮阿嫂的話就著啦,俺娘我會照顧。」槌哥故意說。 「俺娘伊會行會走,會食會做,物事著擱人來照顧?你毋通人情了了。」華章有點不悅。 「歹勢啦阿兄,我實在無想著這點。若是趁俺娘這陣會行會走,帶伊去台灣行行看看得,伊一定會誠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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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副徵文啟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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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雨生信心
一年一度的金酒馬拉松賽事終於在大家的期盼中來到,掐指一算,今年已邁入第五個年頭了。今年不同於往年,許是連假效應,或是「馬英九旋風」使然,今年可是「未演先轟動」,在報名截止日尚未到來之前早已額滿為限,讓有心參賽的選手們大失所望,真是遺憾之至!只有期待來年,下回務必請早囉! 今年的寒流不斷,一波又一波,特別是海島型氣候的浯島金門,早晚溫差大,讓人不堪其擾,抵擋不住的風寒更是讓人直呼:好冷!好冷!也許寒流也想親睹馬英九的魅力丰采吧!它竟也趕集似的在這關鍵時刻湊上一腳。雖然寒流來襲,但依然抵擋不了大家這顆炙熱的心與參賽的意願,對我來說,是極度不捨溫熱的被窩而起個大早,雖然只是毛毛細雨,但是在寒流頻頻示威且又夾雜著東北季風強力吹襲,兩相交織、相互夾攻之下,這一番折騰可也是非同小可,不啻是一項嚴厲的考驗啊!然而,對外子來說,這正是他表現的大好機會,因為平素的訓練就以風雨為師,以效法天地的運轉作息為能事,早已達到風雨無阻,無視於任何橫逆存在的境界,所以這樣的天候正是他展現實力的大好機會,是阻力亦是一大助力!因為風雨為他帶來了信心,激發了他的潛力,亦助長了他的氣勢,讓他的鬥志更昂揚,可以大大的敞開心胸接受挑戰。 馬拉松賽事是金門的第一大盛事,亦是國際間的一大賽事,舉凡海內、海外、兩岸三地,所有高手全部齊聚一堂,共襄盛舉,人潮之多,可想而知,所以,我們的車子只能停在距金門大學一、兩公里之遙的路邊,當我們抵達現場,早已是人山人海,選手們都已就定位,有的自行先做柔軟操、拉拉筋骨、暖暖身,驅除寒氣,或與競賽好手們交換心得與建言,謀求佳績再現,熱絡的氣氛不但溫暖了人心,也驅走了寒意。緊接著,馬總統蒞臨會場,向鄉親們問好,也為全體參賽者加油打氣,經過一番訓勉,大家更加地熱力活現,信心十足,無視於淒風苦雨的存在。全體參賽者在風雨洗禮中配合主辦單位專人的帶動一起做暖身操、活動筋骨,以便迎接比賽。瞧!馬總統矯健的身手,一舉手、一投足,一點也不含糊,動作是這般的乾淨俐落,強勁有力,好像預先偷偷練習過似的,真是要得!這麼冷的天氣,起個大早,與全民共同見證這偉大的一刻,不但是上行下效的最佳詮釋,亦為全民樹立了良好典範,大家無不豎起大拇指,稱讚萬分!特別是前一晚的Home Stay更是贏得了親民、愛民的好口碑,這一天真是金門人歡欣雷動、引以為榮的開心日子! 緊張的時刻到了,馬總統為大會鳴槍起跑,由於選手身上都帶著晶片計時器,非得通過起跑線才開始計時不可,所以大家不必爭先,必也各憑本事,全力以赴,締造佳績,所以其爭必也君子乎,實在讓人無限心儀,也叫人讚嘆萬分!真的!如今我們所處的社會,不再是單打獨鬥,早已是展現團隊精神、齊力完成共業的大時代了,所呈現的是共存、共榮的遠景,不應再是論斤計兩,破壞團結進步的勾當,大家唯有捨小我、成就大我,方能成就一番偉大事業,而馬拉松賽事所表現的精神,就是「自我挑戰」、「戰勝自我」的一項考驗,想想如此遙遠的距離-42.195公里,光是開車就要花多久的時間啊!而參賽的選手們卻是用他們的一步一腳印,確確實實地完成了歷史的見證,成就了一張又一張、一次又一次的證書與紀錄,也為自己的人生篇章留下璀璨的一頁,讓人歌頌、讚美!無怪乎風靡全球愛跑人士的參與,他們個個都具有「阿甘精神」──不爭名、不奪利,只為挑戰自我成績,那是為自己而戰、為自己而跑啊! 外子歷年來也參與了全程與半程馬拉松賽,今年由於工作的關係及時間上的不允許,所以選擇性的參加了11.2公里的路跑,去年得到分齡組的第二名,今年再創佳績,得到分齡組的第一名,且成績還往前推進些許,這份鬥志與參賽的意願真叫人佩服!人的體能往往隨著年齡的增長而有變化,不可能永遠保有青春,也不能永遠維持青春不老的體能,因而分齡賽是對選手們的一大鼓舞,讓競賽者在齊一的生理水平線上展現自我,公平競爭,所以,大會為鼓勵長青組(男70歲以上、女60歲以上)報名參加,必也重重有賞,因而長青組的馬拉松、半程馬拉松及11.2公里組皆各錄取前10名(其他分齡組只錄取兩名)以資鼓勵,真是用心良苦、立意甚佳!這些長青組的選手們一上場就讓人刮目相看,真是老當益壯、讓人佩服又羨慕!此時,在我心中不由得浮現一片遠景,並私下立下志願,暗自期許著:自今而後,若能隨著外子一起好好的跑、耐心的練,他日時機成熟參與長青組,只要能跑完全程,必能有一番佳績展現。然而,再細細反思一下,隨著歲月的增長,對大家來說,一年一歲,兩年三歲,歲月可是不饒人的,要面對的將是一份不可能的挑戰啊!只好將之寄望於夢中了。 對於參賽者,我深深有感於大家共同的信念都是:志在參加,自我超越,成績其次。這份認同讓我十分欣賞!我也年年參加5公里的健康休閒組、也曾有過跑完運動場20圈的紀錄,如今雖已停滯多年不再以跑步健身,僅以快走代替慢跑,此次亦僅是以快步走完5公里的行程,然而,此時此刻的大腿已是酸疼不已,體力上呈現出大不如前的訊號,因此,讓我有感於「羅馬真的不是一天造成的」,若非假以時日的長期訓練,是不可能有好成績出現的,更遑論能跑完全程,設若只是兩天打魚、三天曬網,那就更不必談了,所以,選手們不但要將運動生活化,還要時時突破自己、刷新自己所締造的成績,真是不容易啊! 然而,不是我高估馬拉松賽,它的確不是一般常人得以參賽的項目,若非長期的訓練再訓練,如何能夠跑完全程?所以,直到中午時分,當我行經伯玉路上時,選手們還在路上奮力衝刺呢!有些選手們早已體力耗盡,只得拖著疲憊的步伐慢慢前行,他們還是奮力闡揚運動家的精神──勝不驕、敗不餒的走完全程;有的許是夫妻檔的吧!依然是相互陪伴著、扶持到終點,真是無限感人!讓我情不自禁的搖下車窗,由衷的為他們大喊:加油!加油!!加油!!!真真是佩服萬分!他們所為何來?為的只是自我挑戰,戰勝自我啊!經歷一次馬拉松賽,就好比歷劫歸來、脫胎換骨般的再獲重生,那份暢快淋漓的舒坦、自在…,又豈是外人得以分享的快慰啊!心中除了佩服,還是佩服! 當然,話說回來,能夠起個大早,參與健康休閒組的選手們也是十分令人讚賞的,休閒組的年齡層,可是從嬰兒到老年兼而有之,我就發現有襁褓中的嬰兒坐在手推車上被推著走,這位媽媽真是有心人啊!不惜克服一切困難、風雨無阻的不落人後,只為攜兒帶女的參加一年一度在金門舉辦的馬拉松盛會,這份精神真是了不起。真的,在自家門口舉行的盛會,哪有不共襄盛舉的道理呢!這亦是全民表現金門精神的最佳時機。還有一位3~4歲的小朋友也隨著爸爸走完全程,爸爸牽著他的小手,一路上好有耐性且和顏悅色的不斷地鼓勵、讚賞,支持他走完全程,小朋友也就一步步地跟上行程,真是不容易也,那一幕場景著實教人感動!換成我是那位爸爸,我是否也能夠呢?這位深具耐心的爸爸應該得模範父親獎才是,只是這麼遠的距離,對孩童來說不知是否適合?但,這位小朋友不怕難的精神我還是會為他拍拍手、讚美一番。而夫妻同行的夫妻檔更是比比皆是,令人稱羨!在時代的引領、民風的帶動下,大家皆以運動強身為前提,您瞧那運動場上,放眼望去,皆是夫妻並肩,在跑道上一圈又一圈的風雨同行、相互扶持,有的還真是訴說不盡的情話綿綿為感情加分呢!一如當年,真是驗證了「少年夫妻老來伴」的箴言啊,不但成效佳,也較能持久,所以「飯後百餘步、健康有保固」,還得有賴夫妻同行、全家一起來帶動風潮。大家走呀走的,走出了健康、走出了活力,也走出了美麗的人生! 國際馬拉松比賽,不但將金酒行銷出去,也帶動了地區的觀光產業、促進了地方繁榮,更是在國際間為金門樹立了一席不敗之地,讓人叫好又叫座、拍手又稱讚!這種大型的國際性比賽,具有非比尋常的意義,應該要多多舉行,它的確為金門帶來不少周邊效益,因而,行銷金門,一切都得先做好完善的準備,特別是硬體的設備。聽聞來金參賽、順道觀光的選手們談及,早在一、兩個月前就得先行訂好機位與房間,有些來到金門才訂房的,根本就是一房難求,所以如果欠缺足夠的因應空間、完善的導航設備,要發展地區的觀光事業也就難上加難了,所以,為了金門明天會更好,首當其衝的就是金門要努力建設、強力發展,以因應隨時可能到來的諸多變局。 雖然,馬拉松賽事已告一段落,但,運動的風氣早已隨著馬拉松賽在浯島的每一角落裡生根、萌芽,每當瞧見於伯玉路上大顯身手的路跑者、選手們,皆讓我不得不發自內心的佩服他們所散發出的那一股能耐與鬥志,馬拉松的精神完全在他們充沛的活力中綻放無遺,而我更加欣賞 馬總統在日理萬機之餘還能撥冗參與全民路跑盛會,完全無畏於風雨的猖狂,還身穿短褲,真是勇猛無敵,率先起帶頭示範作用,不但助長了路跑的風氣,也為自己締造了佳績,心中除了佩服,還有一份深深的感動。此次的風雨,為全民帶來了信心、也帶來了希望,我們在風雨中一起見證了奇蹟和無窮希望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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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怪不怪的街頭香
中午下了一場雨,大約過了一個小時,才從潑墨似的烏雲中破出一小片藍天,漸漸地,驅逐出灰調的色塊,再現大朵大朵,長毛的白雲。 四時許,柏油路面早乾了,氣溫也已經恢復早上的燠熱。這時,巷尾傳來擴音機叫賣的女聲,「臭豆腐,臭豆腐,好呷欸臭豆腐,好吃。臭豆腐…」悶濕的午後,這樣單調的嗓音,聽來十分無精打采,催人想睡。過了幾分鐘,一位婦人推著訂製的小推車,緩緩經過眼前。 如同以往,婦人頭戴斗笠,碎花薄衫、短褲和拖鞋。她的推車,前頭安坐兩個釣魚用的小冰箱,冰箱的後頭是個兩層的鐵架,下層站了一個小瓦斯桶,瓦斯桶上面是個冒著熱氣的油炸鍋,油鍋上掛了一個半圓形的濾油網,網上有四塊已經炸熟的臭豆腐。油鍋旁是調理區,擺置砧板和瓶瓶罐罐的調味料。緊接著調理區的後頭是推車的手把,右邊的手把掛了幾個鼓鼓的塑膠袋,另外一邊則是拴了一把閃著銀光的鐵椅。小小推車,約莫三尺乘兩尺的大小,空間設計卻是精簡有致。 只要不是太惡劣的天氣,大概這個時候,婦人便會出現在這條街巷,像是日常的約定。只是她沒有固定的常客,因此經常見她,從街尾走到路口,往右,轉進隔壁的街巷,繼續她的生計。 這一天,出乎意料地,婦人停下了推車。她先將濾油網上的豆腐切成小塊,沿著油鍋邊緣輕輕滑進鍋裡,重新回鍋再炸。接著,她又從小冰箱取出四塊生豆腐,整塊放進油鍋。 等待豆腐回溫、炸熟的空檔,婦人取出一個已經快見底,不知道是些什麼的調味料,倒入另一瓶像是裝了油膏的塑膠瓶,然後又從冰箱裡取出一個半滿的調味罐,擱到砧板旁的瓶架上。 等到空氣中游移出獨特的香味後,婦人挾出新炸的豆腐,放到網上濾油,備用。剛剛回鍋的豆腐塊用大勺撈起,在油鍋上抖動幾下,稍稍濾乾後便倒進塑膠袋裡,淋上調味料,用橡皮筋紮緊袋口,再放進另一個有提手的條紋塑膠袋裡,同時置入一雙衛生筷。 完成所有烹煮裝袋的動作後,婦人轉身,走向四五步遠,停在對街的一輛白色轎車。貼有反光貼紙的車窗搖下,一隻看似女子的手臂伸了出來,和婦人交換了彼此手中的臭豆腐和硬幣,車窗很快地又再搖上。 緩過幾口氣,婦人重新推車,往街頭的方向走去。擴音機的女聲又再高分貝地響起,慢慢地,漸行漸遠,終於消失在路口。又過了十來分鐘,像似享用完了獨步全球的美食,白色轎車響起引擎聲,跟著本地人早已見怪不怪的香氣,一併消失在街巷。 晚飯時又下了半小時的陣雨,讓白天的煙囂和氣味因此沈澱下來。路燈亮起,街巷僻靜,一如往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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槌哥
「雖然我佮恁兄嫂攏咧食頭路,一個月兩個加加起來也袂少錢,但是台灣生活水準誠懸,出門攏著開錢,我又擱計劃欲買厝佮買車,趁的錢攏囥佇銀行咧生利息,身軀邊賰無偌濟。 我知影你佮春桃兩個誠拍拚,除了作穡外又擱飼牛、飼豬擱飼羊,聽講恁翁仔某一年冬賰袂少錢。尤其佇咱這個所在,生活水準低,又擱儉,會使講盡趁盡賰得,阿兄實在替恁歡喜。有你這個搰力拍拚的小弟,有春桃赫爾賢慧的小嬸,阿兄感覺誠光榮。」 「阿兄你毋甘嫌啦,我是盡本份爾爾。」 「我知影阿爸過身這遍用袂少錢,這錢攏是恁提出來得較濟,阿兄的苦衷我頭先已經佮你講過,這陣我想欲佮你參詳一下,鼓吹佮師公錢予我出,賰得予你來負擔。」 「阿兄……。」槌哥尚未說完,華章搶著說: 「我知影你會體會著阿兄的苦衷,知影阿兄的輕重,阿兄無白疼你啦,將來若機會才來台灣佚陶,阿兄一定會好好招待你。」 聽到華章如此地說,槌哥竟一時無言以對,想不到自己的兄長用的竟是連哄帶騙的招數,他焉有聽不出來之理,的確讓他感到訝異。然而,他已非昔日吳下阿蒙,他那套招數或許只能騙騙三歲小孩,即使他向來被歸類為既戇又槌,但此時再怎麼戇、再怎麼槌,也不會落入他的圈套。可是繼而地一想,為了不讓母親難過和傷心,為了不讓村人看笑話,為了能讓九泉下的父親瞑目,他寧願永遠做兄嫂心目中戇戇、呆呆、傻傻又槌槌的槌哥,也不願與這種人計較。 「阿兄,我有聽講台灣彼個所在是一個笑窮無笑娼的社會,若無錢除了會予人看無通起,嘛無法度通佮人徛起。你講恁翁仔某趁的錢攏囥佇銀行咧生利息,準備通欲買厝、買車,實在予人真欣羡。既然老爸無福氣通去台灣徛你的新厝、坐你的烏龜仔車,又擱不幸去天頂做佛,今仔日伊的囝兒做的到得,著是予伊風風光光上山頭,開淡薄仔錢也是應該得。尤其阿兄你千里迢迢從台灣倒來送伊,規鄉里的人攏嘛咧呵咾你的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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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份祝福)──陳秀竹著《用熱情灌溉金門》序
十多歲時,逢年過節,我總會聽到父親對母親說,他已匯錢給家鄉的長輩們了。待我稍長,父親不再麻煩他人,而是由我代筆,信裏不只是問候,更多的是對長輩的掛念,不能服侍在側的愧咎! 細讀陳秀竹鄉親的《一頁辛酸史─移民的故事<落番>》,我是很能體會這種心情的。雖說在金門的鄉親是收受者,諒必也能感受親人出外打拚的辛苦。我最動容的,莫過於書中寫到一位叫歐陽鐘遠的先輩,他省吃儉用,匯錢回到家鄉興建洋樓,然而,他自己在馬來亞龍引的家,「卻只是簡單的木板拚成的小木屋,從來不捨得給自己好的生活享受……」 陳秀竹鄉親在金門國家公園管理處任職,由於參與<落番>─金門海外移民在馬來西亞的記錄制作工作,讓她有機會親身感受兩者的落差。陳秀竹鄉親提及在馬來西亞和臺灣各地的首映和發表會,許多與會致詞的嘉賓,或觀賞影片的鄉親無不「泣不成聲」、「幾度哽咽」,或是淚流滿面。無他,當年離鄉背井出外打拼的親人,生活的確是太艱苦了。 2011年10月中旬,我有幸受邀返鄉參加<榜林三詩人新書發布會>,與許水富、徐心富兩位旅臺的村人在村裏朗誦著自己的詩句,那種感覺太好太美妙了!憶及我五歲隨母親南來,兒時的金門記憶是一張白紙,始終拼湊不出任何影象,但知道父親新婚燕爾,卻不能不回到南洋謀生的無奈。這是那一代許多金門人的共同命運。離鄉終究是唯一的選擇,期待的是他日衣錦還鄉,光宗耀祖;但順心如願者畢竟寥寥無幾! 幾年前金門族群裏流行的一首<番薯情>,詞曲作者是古寧頭出生的李子恒鄉親。2011年7月下旬在臺北世華秘書長符兆祥接待的午宴上,經楊樹清介紹,我和李子恒及幾位金門鄉親愉快地度過一個鄉情濃郁的午後時光。他隨後送給我<落番>光碟,讓我在歸來獅城後的那一個雨夜,或因劇情;或由此聯想到父親的一生,不也是同樣的命運?因而淚水也猶如雨水那樣潸然落下…… 閱讀《英雄島上談英雄》,才對1950年7月26日發生的這場著名戰役有更深一層的認識。史恆豐營長固然是個英雄,而戰爭時期年僅17歲的士兵賴生明何嘗不也是英雄?由於他冒著生命危險完成傳遞軍情的重任,最終國民黨大捷。我對金門,甚至臺灣的認識,是從莒光樓開始的;而陳秀竹鄉親的大作告訴了我:金門地標「莒光樓」這三個字,便是由賴生明所書的! 另一篇《別有洞天》,則道出了新加坡和臺灣的密切關係。在太武山南雄之麓,深入山體有一坑道賓館,極具戰略特色。據知,當年貴為總理的李光耀與蔣經國總統深交,「年年來臺灣度假,經常是由蔣經國總統陪著一起來;訪臺期間並曾蒞金參訪,那時便是住在新建完成的迎賓館。」在這兒居住過的名人,還有勞軍演出的鄧麗君。迎賓館內都保留了這些名人曾經住宿過的房間,「做為展示空間供大家回憶。」 金門的地理環境因未被現代化城市的沖擊所污染,大自然遺留下來的湖泊、濕地、旱田及樹林,均為鳥類生息的優良環境。《用熱情灌溉金門》一書裏,有多篇對棲息在金門的候鳥的報導和介紹。又由於陳秀竹鄉親是金門縣野鳥學會總幹事,多年來的興趣與專業知識,讓她和這些野鳥有著深厚的感情,例如:三趾濱鷸、綠嘯眼、棉鴨、黑面琵鷺、蒼鷺、山鷸、栗喉蜂虎、水雉等等,作者都能以輕鬆的筆調,描繪如何發現這些野鳥的經過,及其活動生態。作者極富愛心,篇章讓我們強烈感受作者愛護小生命的呼籲:「不要干擾到鳥類的生活」、「讓牠歡喜來金門作客」!集子裏的《自然生態篇》無疑讓我們感受賞鳥行和追鳥的樂趣! 現代人稍有閑情逸致,莫不旅遊以增廣見聞;或是省親訪友,加強聯繫!我發現作者對吃還是情有獨鍾的,旅遊不忘給讀者介紹當地的著名小食。例如《情飛新加坡,味蕾新旅行》就寫出了褔建蝦面、肉骨茶、亞坤Kaya、Bread Talk;還有介紹莆田餐廳、翡翠餐廳等著名餐館。又如《西湖的故事》,文中也離不開各種美味小食! 還有《長沙情》,寫早年金門高中校醫劉乃仁先生的一段情,卻因戰火而與妻子各分西東,也是頗為刻骨銘心的悲劇。《金門黃牛與阿表的故事 》則道出了早年金門農家子弟生活的艱苦。這些都是真人實事的個案描繪,具有文學作品記錄時代和反映現實的價值! 近幾年來,我常在《金門日報》副刊上看到陳秀竹鄉親以「藍茵」為筆名發表的一些詩作。陳秀竹鄉親生長在淳樸的金門大自然田野,她的詩充滿泥土氣息,更跳躍著生命的音符。例如《湖畔一朵小花》:「一朵小花/昂首/向陽光微微笑/淡淡的花香/柔美的顏色/在大地的舞臺/勇敢盛放//」(第二節)。又如《一粒麥子的快樂》:「一粒麥子/足夠的陽光/合宜的風/豐沛的雨水/就是風調雨順/麥子就能快樂/吹著口哨唱著輕歌//」。詩句明朗簡潔,重要的是傳遞了向善向上的健康訊息! 至於讚美軍人築路造褔金門村民的《壓路滾的吟唱》,也一樣讓讀者感受軍民一條心,共同建設金門的付出與犧牲:「壓路滾和將軍、兵士/手牽手/為金門壓出了最便捷的衢道/英雄的顏色/永遠守護那座島嶼/照亮/金門//」。戰爭時期,生長在金門土地上的島民飽受砲彈的蹂躪,但英勇的軍士們卻堅強地守護著金門! 2002年,因著<詩酒文化節>主辦當局的邀請,我以半百之軀首次返鄉,回到榜林村時的複雜情緒讓我淚流滿腮。我對生我的這片土地有著太多的眷念與期盼,迄今八次回鄉不能說明什麼,卻感謝所有愛我護我的鄉親父老與兄弟姐妹! 陳秀竹鄉親曾說:「我的家鄉金門,這樣美麗,文化如此璀璨,自然生態多樣,以前都稱:海上仙洲。」是的,作者又怎能不將美好的金門向世人宣傳呢?於是,她用熱情來灌溉金門! 這麼熱情的灌溉,我們怎會不喜歡呢?感謝陳秀竹鄉親給我這麼一個機會,為原鄉的文學作品獻上一份祝褔! (2012年5月26日於高林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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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悼高魁元上將─古寧頭大捷勳業奉獻
民國卅八年九月,福州、贛州相繼失守,中共陳毅以其所部數軍之眾,伺窺金廈,又以大軍犯舟山,廈門於十月十七日棄守,廿二兵團李良榮退守金門,時我金門守軍薄弱,十月間,胡璉兵團奉東南長官公署陳誠之命,協防金門,胡將軍於十月九日來金視察,協調防務,先遣十八軍高魁元守金東,十九軍劉雲瀚守金西,十九軍亦於十月廿四日抵達。六十七軍劉廉一增援定海。 十月廿四日入夜,中共廿八軍廿八師,廿九軍八十五師之一部,組成一個加強師,二萬餘人,配合山砲二十餘門,遠射程砲卅七門,大小木船二百餘隻,自蓮河、澳頭、大嶝,渡海進攻金門,廿五日凌晨二時十分,駛進本島北海面,我二○一師,及戰車部隊發現,及時即予阻擊。 當時廿二兵團司令官李良榮將軍,窺破機宜,採用中央突破戰法,在敵未立穩之前,斷行逆襲,遂令十八軍軍長高魁元,負責指揮反擊任務,即以二○一師、六○一、六○二團。一一八師三五二、三五三、三五四團。十四師四十一、四十二團。十八師五二、五四團,十一師三十一團,各師之一部,配合戰車第三營,四時開始逆襲、海空協同作戰。 斯時接任金門防衛司令官胡璉,因公赴台,廿四日由基隆乘船返金,在途中得悉金門發生戰爭,廿六日上午,船泊水頭,胡將軍登岸後,逕赴高魁元軍長指揮部,瞭解戰情後,親自指揮部署,以十九軍克復之線,由十八軍負責攻擊,展開掃蕩,至下午四時,戰鬥結束,國軍大獲全勝,經過三天兩夜,五十六小時戰鬥,共軍進攻金門,全軍覆沒。 古寧頭之役,共軍傷亡為七、六五九人,被俘團長張雲秀以下,七、三四一人,武器彈藥未計其數,國軍陣亡一、二六七人,負傷一、九八二人,戰役結束後,即行清理戰場,救護傷患,俘虜處理,經月結束。 古寧頭大捷,金門得於固守,屏障台澎,切斷中共閩海南北之通運,總統 蔣公對古寧頭大捷曾說:「有金馬即有台澎、有台澎便有大陸」,從此阻遏中共解放台灣之迷夢。 十一月廿五日上午,在金城浯江中心廣場(金門鎮總兵署)搭建靈堂,舉行公祭,為古寧頭戰役,三軍陣亡將士,追悼大會,由胡司令官、高魁元軍長主祭,軍政首長三軍官兵代表陪祭。儀式簡單隆重,悼念為國殉職將士英靈,高軍長悼念三軍將士輓聯云:(姜炎先生錄存) 古寧頭頑敵就殲,一鼓蕩平無漏網。 金門城英靈來格,三軍憑弔有餘哀。 追悼大會完畢,舉行獻俘儀式,受俘敵軍,由金城國小出發,經過莒光路,用槍兵押解遊行,數以萬計軍民圍觀,送俘到料羅登船,運送台灣安置。 十二兵團「正氣中華報」亦在同日復刊,從此軍民獲得精神糧食,與世界新聞接軌,此後金門展開各種軍經建設,百事待舉,成為反共前哨。 高軍長為山東省嶧縣人,民國十五年,考進黃埔軍校四期畢業,曾參加剿匪抗日戡亂諸役,卅八年十月廿五日,共軍進犯金門,高軍長奉命指揮作戰,逆襲敵軍,一無漏網,造成古寧頭大捷,厥功至偉,後任金防部副司令官,參與金門各種建設,功不可沒。 高將軍畢生戎馬,從北伐抗日及古寧頭諸役,勳猷卓著,迭升軍團司令、國防部總政治部主任、國防部參謀長、國防部長,五十七年晉任一級上將,七十年轉任總統府戰略顧問,獲頒青天白日勳章。獻身黨國,功業彪炳。 得悉高上將,於一○一年五月七日,病逝台北,期頤一○五齡高壽,昔年十二兵團,共赴沙場袍澤,不忘將軍保衛金門勳業,謹為文以敬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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槌哥
而當她看到母親那副惡婆婆的嘴臉,她就生氣;看到槌哥邋裡邋遢的模樣,她就噁心。這個家怎麼能容得下她這個千金大小姐。凡此種種,都是晶晶想與這座島嶼斷絕關係的最大理由。如果不是父親去世,他何嘗願意回到這個窮鄉僻壤呢?因為台灣才是他的家啊! 但是為了能順利地繼承父親遺留下來的田園厝宅,如果真的和母親鬧僵而後攤牌,對他來說並沒有好處。於是華章不斷地思索,如何始能在父親的喪事中出錢最少,復又能多分一點父親的遺產,繼而放長線釣大魚,優先取得較肥沃的良田。 如果槌哥想在他分到的田地裡耕作,再另外與他談論租賃的價錢,如此之如意算盤,或許只有他打得出來。但是否能如願呢?端看他的智慧和手段了。於是他找了一個機會,以哀兵之姿態,對槌哥說: 「槌哥,誠歹勢啦,阿兄為著阿爸過身的事志,會使講傷心幾落暝日,除了袂食擱袂睏得,嘛嚎甲兩蕊目睭強強欲青瞑去,心情講有偌歹著有偌歹,有偌鬱卒著有偌鬱卒,所以講話的口氣有較無好聽啦,看著咱幾十年的兄弟情份上,你千千萬萬毋通見怪,若無我會死!」 「阿兄你毋通按爾講,爸母艱艱苦苦共咱飼大漢,今仔日老爸不幸過身去,做人的囝兒傷心是難免得。我知影你這陣的心情,做序細得毋敢佮你計較啦。」槌哥誠摯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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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行路二則
˙人生─致好友們 好友,今夜小鎮微雨 窗前燈下,我審視桌曆的記事 二日:腦神經內科 五日:牙科 十九日:精神科 瑣瑣碎碎的筆跡是我小鎮年來的生活 (當然,散步閱讀訐譙就省略了) 好友,但請放心 我年前緊鎖的眉頭于今綻開如花 我年前消瘦的身影于今豐腴如地 擔心的是:我細如鷺鷥的腿能否載動我肥碩的軀體 唉,載不動的恐是我滿腹的不合時宜吧 (江湖夜雨,人生是難) 等跨過旅程的坑洞水漥後 驀然回首,才警醒人生不過是生老病死而已 好友,夏至已過,想冬至當不遠矣 冬至祭祖,我將返回小島過冬 島上冬日雖然風大雨大 風聲雨聲卻都是最纏綿的呼喚啊 好友,參商已久,屆時盍興乎來 只是,酒已禁矣,為茶可泡也 ˙行路─致顏挺 六月的陽光,六月的離別 兒子,你的畢業典禮之後 陽光下,校園景物如夢似幻 (那年陪你參加入學考試有如昨日的事) 望著你們載欣載奔的青春 聽著你們載歌載舞的年少 我內心有些安慰有些忌妒有些空虛 (唉,畢竟別離的不捨是屬於我四十年前的歲月了) 兒子,你已長大 接了棒子,你只有奮力向前 眼望晨星,腳踏泥土 擦拭汗水,檢視行囊 深知路遙難行,深知行路更難 此去,一路跋涉必是迢迢江湖連連風雨 兒子啊,你要聽好,你要看好,你要行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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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副徵文啟事
「浯江副刊」歡迎各界投稿,來稿請以WORD檔案寄送投稿信箱,文件格式12級字、細明體,不特定設置行距。稿件一經錄用,將同步刊登於本社相關網站(含官方網站www.kmdn.gov.tw及「電子報紙數位閱讀網」archive.kmdn.gov.tw/kmdnnews/)。 請勿一稿兩投,嚴禁抄襲,投稿者文責自負;有抄襲爭議之稿件,在未確認為投稿者原創前,本社得不支付稿費;若查證抄襲屬實,扣發稿費,來稿永不錄用,並保留相關法律追訴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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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吃儉用有方法
物價飛漲,薪水又原封不動,這時,吃用就必須改變使用,否則,生活就會錯亂,開銷就會出現問題,如是,就無法生活下去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計畫,每個月要存多少錢,內心自有盤算,一旦生活開銷增加了,很多人生目標就不能達到了,這是很現實,很冷酷的現實生活! 當薪水追不上物價的時候,物價不斷上漲,而薪資卻遲遲才調整,這時,最憂心生活的,是那些依靠薪水來生活的家庭,遇到這種情況,就要拿出魄力來,調整自己的生活內容,來改善自己的開銷,讓家人生活依然愉快生活著。物價上漲,可以採用下列幾個省吃儉用的方法: (1) 點燈用電的節省:用電是家庭一大開銷,電費不便宜,能省要省,所以家庭在黑夜裡要少些點燈,少使用冷氣,少使用耗電的電氣。晚上睡覺時可以點小燈,把不用的燈泡,全部關閉,以減少開銷。 (2) 使用自來水的方法:水費也不便宜,家中的水,有些可也不必浪費,可以反覆使用,比如,洗完米的米水,可以用來澆花澆菜,洗衣的水可以留下來沖洗走廊等,很多水都可以做二次的利用。 (3) 聯合購物方式:家中買日常用的東西,可以聯合幾家相識的親友,以團購的方式來買東西,這時,我們可以買到更便宜的東西。比如幾家人去果菜批發市場,買水果蔬菜,可以用批發價去採購,然後來分配,其價格很便宜,可以節省很多金錢。 (4) 夏天用電風扇:冷氣耗電很兇,天熱又不得不使用,但是還是要少用,以電風扇來代替冷氣。早期沒有冷氣電風扇,都是用扇子來扇涼,那是不得已的辦法,也可以效法,依然可以減少很多電費。 (5) 素食和粗食:高級的美食很貴,花費會很高,但是不一定能吃飽,不要去享受這種高檔的美食。生活中只求溫飽就好,粗菜粗飯依然是意一餐飽,而且更合乎自然營養的原則。食物中只要是自然食物就是好東西,不必追求山珍海味,不要講求精緻,貴的食物未見是最營養的食物。 (6) 反覆使用的尿布:古時候沒有紙尿布,嬰兒都是使用棉製的尿布,這種棉製品的布尿布,使用後就洗一洗,曬乾後繼續使用,很環保很經濟,不會製造垃圾。這是可以繼續使用的方法,可惜現代人講求方便,不肯去洗布尿布,其實,那是很好用,又環保的方法。 (7) 車輛用油:汽油漲價了,用車用油要節省,一公里內的路程,使用腳踏車。五公里內的路程,才用機車,超過五公里距理的的地方,多使用公共交通工具,費油的嬌車,最好備而少用。同時減少外出,使油量用到最少。 (8) 自行車的使用:自行車是很好用的交通工具,如果不是路途很遠,自行車可以當運動,也可以當交通工具。如果肯使用,遠一些距離也可以用來當運動,早些起床,早些出發,依然可以當做交通工具來使用,練身又可以節省車費。 (9) 用開水:水分是人體不可少的成分,喝水以白開水最好,不要以其他飲料來代替開水,因為白開水沒有糖分,對身體好處多多。 (10) 用紙的方法:紙類包括衛生用紙,書寫用紙。衛生用紙已經有人用洗滌方式的馬桶,不用衛生紙,如果有換馬桶,可以改用此方式。平時報紙或紙箱,可以收集起來拿去賣錢。 (11) 夏天多用樹下、百貨公司:如果夏天很熱,想讀書,可以利用大樹下面,百貨公司等有冷氣或陰涼的地方,不必在家用冷氣。 (12) 自己種菜:可以在居家附近,找土地自己種菜,在自己居住的陽台或屋頂,也可以研究自己種菜,如是可以少買菜的錢,減少開銷。 (13) 養生、吸氣、淨水的重要:生病會很痛苦,也很花錢,所以保養身體的健康,非常重要。家人要多養生,多運動多吸氣,長期喝乾淨的水。 (14) 在家吃飯:在外吃飯是不得已的事情,外食很不衛生,很油膩,很重的口味,這些都對健康很不利。在家吃飯或自備便當,才能依照自己的意思做飯菜,在家吃飯,比較衛生,比較合乎自己的口味,那才是健康的飯菜。 (15) 多開源:多加節流固然重要,多增加收入也是要緊的,在能力範圍內,去兼差打工,可以增加更多的收入。要看自己的體力能力來決定,不必太勉強自己。 (16) 勤動:勤於勞動,勤於運動,對身心都有好處,所以平日要多動多做,才能使身體更健康,以減少支出。 (17) 降低慾望:看到好吃的食物想吃,看到喜愛的用品想買,這時候,要自我克制,把慾望降低下來,三餐能溫飽就好,額外的食物都是不必要的,夠用就好,多餘的用品是沒有必要的。 (18) 除病:身上有小病要立刻治療,不要形成大病,大病會很麻煩,也會很花錢。 (19) 戒除不良嗜好:努力去克制自己,把自己的不良嗜好,全部戒除,比如:吸毒、抽菸、嚼檳榔等,不但花錢而且對身體不好。 (20) 避免糾紛生病:在外生活,要嚴以律己,寬以待人,避免與人發生糾紛爭執。行車走路要小心,凡事要多思量,多用智慧。身體要照顧好,避免生病,生病就要花錢,耗錢又傷身。 世界人口已經超過七十億了,地球上的陸地,可耕地逐漸減少,河水慢慢枯乾,天氣時常惡化,農產品不足以供應人類的食用。未來的人類,將面臨食物不足,用品短缺的現象,這是早晚的問題。是故未雨綢繆,物價不斷上漲,人類一定要養成省吃儉用的好習慣,才能度過這即將來臨的浩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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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你所放棄的女孩
燒紅了的晚霞,預告著暗夜的到來 夜幕低垂的夏夜,夜空掛著彎月 海風在耳邊輕輕拂過,帶上一抹鹹滋味 海浪依然拍打著暗礁,滾上了一層浪花 還記得,那一年是我生命中最熱鬧的,大家踩著沙,追著浪… V小姐真的是很開朗活潑的姊姊,人很好,也有點小搞笑,眼睛大大的,瘦瘦的。 有天她提議晚上去夜遊,夜遊觀光景點有點可怕,冒險騎車進山灶有人大聲尖叫,V小姐老是跟H先生形影不離的好甜蜜,還老是在整我們,也有好多有趣的事,但記憶也逐漸模糊了! 從踏出社會開始,老被生活的壓力追趕,被年齡追趕,被體重追趕,甚至要小心在路上被野狗追趕… 當年,那對相愛到令人覺得太閃亮的情侶,已不再! 變心!是殘忍的利刃嗎?算什麼呢? 當時的你們,讓我覺得愛是甜蜜的,甚至是可以永恆! 不過,現實是殘酷的,耳聞不如目睹,某日我幫你結帳時,看著H先生身旁的確不是一樣的對象了,而H先生也不會認出我來,這時的我不會再像以前一樣憤世嫉俗的想唸上一唸,只是淡淡的不屑,在心裡滴咕著:原來愛情那麼簡單就能放棄。 那一年,你所放棄的女孩,我希望她離開你之後能活得更開心! 遇見,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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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段單打雙不打的日子
在每個金門籍之456年級生的心裡,總是深藏一段單打雙不打的無情砲火之歷史記憶,即自民國47年(1958)發生之823砲戰後,每當單號夜晚7點至9點之間,對岸的共軍便開始對金門地區砲擊,直到民國68年 (1979) 中美斷交才停止砲擊,共軍砲擊金門的時間長達20年之久,那段單打雙不打之砲擊期間,造成金門地區無數軍人、百姓及房舍之傷亡、倒塌,筆者雖於1971年出生,然而躬逢其事,仍記1977年筆者寄讀金沙國小一年級時(筆者當時國曆未滿7歲),某天清晨要上學時,突然聽到姐姐正談論沙美新街上,有位與筆者同年歲(同姓)的小女孩,昨夜(單號)不幸被宣傳砲擊中身亡,當時聆聽到此訊息時,著實令人傷心及膽顫心驚與心生畏懼,直覺戰爭著實可怕!因為昨天傍晚家住斗門的姑媽,在同樣無情砲火之下,才從沙美車站趕搭7點的公車並須徒步走回斗門陳家,真不知其是生?是死? 還好姑媽福大命大安然無殃,這是那個年代裡,身為戰地兒女的無奈與哀愁,更是不曾經歷過的人,無法體會的痛楚! 走筆至此,不覺憶起先祖母與家兄說過大約於筆者4歲時,那沙美小浦頭老家之鄰家小女孩(與筆者同年歲),每當下雨天時她都常在老家後面的籃球場上玩耍,其全身亦常被大雨淋得濕濕的,然而就在某天晚間之單打雙不打的砲擊中,小女孩不幸地被擊中腦部往生,小女孩的奶奶,我們小浦頭村的小孩都叫她阿母,她人很好是許多人的義母,我們家除了筆者外(菊阿接生,阿母的女兒),其他的小孩幾乎都是阿母本人幫忙接生的。在那單打雙不打的年代裡,阿母家發生了那件不幸的事情,著實是小浦頭村多數人最為傷心與難過的往事!因為阿母那麼好的人,怎會面臨這麼大的不幸?雖歷經36個寒暑,然而家兄說至今他依然記得那天晚上,位處沙美小浦頭村前原用來當作修理機車行的那棟古厝靠近馬路之房間裡,擠滿了前來慰問的人。當晚在昏黃燈光之照耀下,白色紗布裹著小女孩頭部,小女孩躺在媽媽懷裡,雙親與家人哭得很傷心,現場諸多鄉親們在此情景下,亦跟著哭得同樣傷心,真是令人為之鼻酸,歷經此傷痛後,為免家人再遭受砲火蹂躪,阿母便與奕資兄舉家遷居臺灣臺北中和南勢角,然而厄運並未離開阿母身邊,在阿母舉家遷居臺灣10年之後,阿母因徒步要去看歌仔戲,在路上卻發生車禍,被機車撞個正著,阿母她老人家不幸往生,消息傳回金門時著實令人傷感與感慨造化弄人! 戰爭無情,和平珍貴,謹以此文悼念那段單打雙不打的日子之亡故的人,希望他們安息,並祝福金門永遠不再有戰爭與明天會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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槌哥
「按爾上好!」 「你講有定無?」 「有。」 「毋通反悔?」 「袂。」 「有種,有男子漢大丈夫的氣魄!今仔日是你這個有孝囝不仁,毋是我這個老母不義。恁老爸留落來的田園厝宅,你毋免數想欲得!」烏番嬸激憤地放話。 「啥物?俺娘妳講啥物?」華章緊張地,「老爸留落來的傢伙,?因的囝兒逐個嘛有份,物事單單我袂使得?」 「我共你講白得啦,恁老爸的傢伙是欲留予生前飼?因的囝、照顧?因的囝、有孝?因的囝、買棺材埋?因的囝!你這個書讀咧加脊骿的大學生,去徛囥恁祖公祖嬤的神主牌前好好想看覓,這幾點你陀一點做有到?」 「俺娘,話袂使按爾講得,我嘛是阿爸佮俺娘恁生的囝啊,人講手心手背攏是肉,阿爸留落來的傢伙,我應該嘛有一份。」 「世間上應該的事志誠濟,你沓沓仔等,戇戇仔想啦!」烏番嬸不屑地說。 華章原以為目不識丁的家人,會屈服於他這個大學生犀利的言詞,經過他如此地一鬧,就可以不必擔負父親的喪葬費。而萬萬想不到,不識字的母親竟然會使出這個招數,的確讓他感到相當意外。即使目前這些貧瘠的土地都不值錢,但卻是不必花費半毛錢即可取得的囊中物,往後一旦時局好轉,政府勢必會引進財團來開發,屆時誰敢保證「狗屎埔」不能成為「狀元地」。因此,他豈能輕言放棄,讓這個從小就「顧伊怨」的戇人獨得。儘管槌哥現下的種種行為與之前已不可同日而語,但卻是一個道道地地的「青瞑牛」,憑他的智商以及那副傻乎乎的槌模樣,豈可與他這個從台灣回來的大學生相較勁。雖然他有母親撐腰,但他亦會想盡辦法來對付,始能保障自身的權益。 倘若以傳統的觀點而言,父母親辛辛苦苦把他拉拔長大,又供他受高等教育,學成後除了善盡社會責任,理應對雙親盡孝,對智障的弟弟與貧窮的家多一點關注,如此,方不致於辜負父母養育他的一番苦心。可是,他置身的是一個現實的都會,不得不為自己的前途著想,雖然已娶了一個美嬌娘,但是未來還要購屋、買車,在台灣生活不容易啊,母親只知道沒有寄錢回家就是不孝,可是她又何能體會到他的苦衷。他的老婆晶晶出身公務員世家,無論是學識、長相和氣質,都不在話下,他不知花費多少時間和金錢才追到手,放眼這個島上的女人,又有誰能與其相媲美的。槌哥娶的那個二手貨,倘若當他們家的傭人,想必晶晶也不屑一顧。從結婚回來請客而鬧得不愉快的那刻起,晶晶已發誓絕不再踏上這座島嶼一步。況且,父親和她一點翁媳的感情成份也沒有,他的死就如同死了一隻螞蟻那麼地微不足道,她那有閒工夫回來送他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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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副徵文啟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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鶼鰈情深牽手情
出生江蘇、自小生長在農家的袁立銀,年幼荷鋤勤耕耘、長大提槍上戰場,輾轉抵前線,一甲子後回家鄉,家園已變樣。 與世無爭的務農人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田園不荒蕪,惟有埋首農田處,春夏秋冬種植各種不同的農作物。 小小農夫上戰場,始料未及離家鄉,袁立銀一別家園數十載,因緣聚會,在金門戰地譜出了一段溫馨的牽手情。 民國三十七年三月,十九歲的袁立銀棄農從軍,營房在江蘇徐州;三十七年底至三十八年初,國軍與中共在徐州大會戰,兩軍對峙於寒風刺骨的冬天,上蒼要變臉,誰也無法去阻擋。戰場大量傷亡,血濺四面八方,遍地是血腥、淒風苦雨奪性命;國軍先撤到杭州、又退到上海,同年家家戶戶插蒲艾、飲雄黃,他被迫隨軍隊撤退到台灣,無法在家鄉過端午、立雞蛋、吃粽子,只能腦海思屈原,當年愛國詩人跳那汨羅江,氣勢磅礡的景像。 民國三十八年,袁立銀下部隊,分發駐紮在高雄當步兵,從二等兵升到下士,當了五年,屈指算日子,將近兩千個日夜晨昏。而離開家鄉、與親人斷音訊,心頭煩上煩,未料雪上又加霜,於民國四十四年,他不但未升官,反而莫名奇妙地又從二等兵重新當起,薪資重頭算,管人變被管。 民國四十四年四至八月,袁立銀在桃園龍潭接受傘兵訓練,受訓期間既緊張又刺激,但沒有懼怕的權利。按規定,跳傘五次才能畢業,既要常識、又要膽識,每個動作要確實,合乎標準才上機;當整裝待發時,心情七上八下,內心承受的壓力,只有當事人才知道。飛機在空中,俯瞰藍天、心頭竟然沒有翱翔的快感;傘即將張開、人即將落地,著陸之前,能否越過障礙、避開災難,或是會有傷亡,誰也無法給答案。 跳傘似飛翔,傘具擺動,猶如吊鋼絲地輕飄白雲間;身軀接近機門,倘若膽怯擋門、不敢往下跳,教練背後推一把,心頭一顫,只好硬著頭皮、由天跳下地;雙眼鳥瞰,遠離機身、遊藍天,確保空中跳傘的安全,抓穩方向,並在著地之前,雙腳夾緊,看清地形,選擇理想的著陸點,小心翻滾於地面間。 高血壓、心臟病,都不宜當傘兵,歷經三次跳傘的袁立銀,因血壓太高,被部隊長官知道後,決定放他一馬,從此與傘兵劃分了界線、絕了緣;而他不斷地吸取經驗,從陌生到熟悉,摸清方向與地形的運用,也熟練空降著陸的各種動作,除了適應傘兵訓練,也了解每個環環相扣的細節,已接近得心應手的袁立銀,遺憾受訓已過一半,因身體的因素,按規定不能通融。 同年八月底,袁立銀改分發到高雄楠梓砲指部,開始了砲兵的軍旅生涯,擔任砲車駕駛、一待三年。於四十七年隨部隊來到金門,駐守在庵前的砲兵陣地,七月一日部隊剛進駐,想不到八二三砲戰就在不遠處。 八二三砲戰期間,袁立銀擔任一○五榴砲的砲車駕駛,在當日下午六點三十分,匪軍對我軍的幾個要地猛烈攻擊,軍事指揮所、觀測所、砲兵陣地,無一倖免,落彈數萬發,烏雲佈滿藍天,烽火硝煙在島嶼瀰漫,哀鴻遍野,居民與牲畜死傷無數。 匪軍的突然砲擊,國軍沉著應戰;而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我軍立即還以顏色,壓制匪軍砲火,保家衛國,全體軍民一條心,同仇敵愾抗共軍。 四十七年十月六日,中共停火十餘天,我軍不鬆懈,依然整軍備戰、精實訓練。擔任駕駛的袁立銀,除了開砲車、大卡車、吉普車,還要負責運石頭、築碉堡、挖壕溝、到港口搶灘、運輸補給品,供應官兵所需。 袁立銀沒出任務時,亦要下砲班訓練,一個班、一門砲、一挺機槍、一部砲車、一個駕駛。砲戰期間,分秒必爭,雖然共軍只有砲擊,我軍仍必須集中火力,隨時應戰。 同年,一○五榴砲換裝,交給一般部隊,自台灣運來的大砲留在砲兵陣地,大砲與人員同時移防湖下慈湖附近的砲陣地,每連總共四門砲,袁立銀隸屬砲指部六六八營砲三連;除此之外,尚有一個連在林厝、一個連在南山,三個連形成一個營。 民國五十年,袁立銀調到頂埔下砲兵連,借住在民防,一落四櫸頭的閩式建築,古厝屋簷為磚瓦、木製門窗擋風沙,人擠人,擠在古屋,更想家。當居民扶老攜幼地出入家園,袁立銀百感交集,人若在家鄉,全家福的畫面、他也能擁有,不禁一陣鼻酸。 碉堡營房興建,完工部隊搬遷,民房還給百姓,軍歸軍、民歸民,棲身之所已劃清。住的地方有著落,部隊開伙以班為單位,一班一伙房,早上饅頭、稀飯,中餐二菜一湯,食得很簡單。 五十三年,袁立銀身上存兩千,認識戰地姑娘李香,先結婚、後登記;萬事起頭難,捉襟見肘的年代,婚宴兩桌請至親,而當時,他的薪水、每月兩百,為了生計,李香亦須上山下海。 婚後,袁立銀移防台灣一年,考量後方沒房子,出遠門、開銷大,薪水將會入不敷出,決定將妻子李香留在金門;李香含辛茹苦守家園,等待袁立銀回到島鄉來團圓。袁立銀縮衣節食、每月匯錢,人雖在台灣,心卻繫島鄉,每日數饅頭,期待夫妻早相見。 五十四年,袁立銀調回金門,依然住在頂埔下,夫妻相見歡,久別勝新婚。 五十七年,袁立銀駐守榜林砲兵陣地,戰爭已遠離,每日守著營區當駕駛。 六十八年,袁立銀從軍中退伍,領有終身俸,經濟沒問題、生活有保障,但他退而不休地另覓職場,做起水泥工,亦在自家附近經營養雞場,肉雞與蛋雞,他飼養不費力;一有空閒,就到慈湖摸蛤,新鮮的貝類,是老饕的最愛,經常供不應求,還要預先訂購。 七十七年一月一日,政府宣布開放大陸探親,袁立銀心中自有盤算,將一償多年的宿願,不需流血流汗上戰場,只要足夠的盤纏,自可輕而易舉回家鄉。 翌年,袁立銀帶著李香從香港回江蘇老家會親人,爹娘與兄長已走遠,惟有嫂嫂在人間,不勝吁噓淚漣漣。 大陸探親兼旅遊,投宿旅社一個月,結帳時刻,旅社不收人民幣,他們只要收美金,幸好袁立銀早有準備;夫妻返鄉不忘親友團,攜回十幾只手鐲自用和餽贈親友,李香將它配戴於左手,翠綠的鐲子點綴些許朱紅,不僅看來亮眼,亦增添了不少美感。 結褵數十年,袁立銀不會說閩南語,但聽得懂本土方言,倒是李香國語、閩語都會通,在親友面前,責無旁貸地當起袁立銀的翻譯官。 袁立銀在金門戰地畫了一個圓,地瓜芋頭成一家,夫妻相互尊重不惡言,兒子媳婦和睦相處不變臉,幸福美滿又和諧的家庭,成了他人學習的好榜樣。 九十八年,李香當選模範母親,十餘名內外孫相擁而上,分享她得獎的喜悅。這溫馨幸福的一刻,李香心裡有說不出的感觸,她感謝老兵袁立銀給她一個美滿的家園。 夫妻相對看,深情在心田,袁立銀不後悔來到前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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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覓生活情趣
(三)增進才藝 情趣的培養與才藝的增進是一體之二面,練習之初可能只是情趣,但必要時也會轉化為謀生技能,例如栽菊、養蘭,本意可能只是愛好,但成就到了相當境界,自然就會有收益;又如插花,在選枝、選色中,將平凡的素材安排成出塵絕俗之姿,這種平常可能是美化家庭的才藝,在必要時就成開班授徒。此外值得提倡的還有手、腦並用,勤儉合一,視整補修理,創造發明當作休假;廢物利用,資源回收視作樂趣,以及關懷他人,從事利他服務作為生活的一部份的志願服務,都應予以喝采支持。 (四)悅樂人生 要克服人類的大敵——無聊,必須藉文學、藝術、體育等休閒活動來培養生活情趣,讓人們在求知、求學、求行之餘,不自嫌無用,而自信仍有益家庭、社會;使青壯在焦慮、徬徨之餘,願將自身力量投注到現實生活中,袪除頹唐萎靡的心情及偏激狂悖的行為,去創造更好的明天。 「萬幾在念,百務縈心,樂不在外而在心,心以為樂,則是境皆樂,心以為苦,則無境不苦」,而化苦為樂,對失意能以豁達胸懷處之,對擁有能以歡欣心情把握,則必須藉信念給予的意識力量來戰勝人性的懦弱,從經史中可以體悟為人處事之道,從成敗中可以陶鑄民族意識與節操;從登臨山水亦一樣可以改變想法,誠如顧亭林所言:「有體國經野之心,而後可以登臨山水,蓋因窮高極遠,磅磚無際;而山川懷抱,風日交激,乃是仁者樂山的最大出處。」這裏面洋溢著智者的慧思及強者的活力,傲然挺拔,都可從悟哲理、觀山水,培養情趣中得。 自然休閒的功能絕對不只限於抒發情緒、強健體魄、增進才藝、悅樂人生四項,但動的與靜的休閒活動都可發揮這四項功能,則是肯定的。只是認為靜的更有深度與意境,因為真正的動是在靜的深處,例如拳術要講武德,運動要講公正,所以要體認寧靜不是表面,而是在內心,不說話、沒噪音只是外表的,而心中的寧靜一定要有寄托,沈心思考、專注藝事,動中有靜而神遊物外,渾然忘我更是靜中之靜。所以我們要致力心境的平靜來談快樂,生活情趣俯仰皆是,山間明月,岸上清風,在在皆能擺脫金錢束縛之外,跳出名位是非之圈。由是可見休閒的功能,可從健全個性、加強群性、發揚民族性,來全面強調激發愛其親的仁及敬其長的義。 四、蟬噪林愈靜 鳥鳴山更幽 生活情趣是一種藝術,不必強求一致。好風好雨,嗜甜愛辣,各有所取,但要慧心抉擇、勇敢學習才能有所品享。沒有人可以去干預他人該選那種方式,但為激發人力、運用人力的有心人,有責任也有義務提供意念、項目與設施,讓人們去「選其所愛,愛其所選」,不鼓勵工作狂熱到「鞠躬盡瘁」的去犧牲;更不苟同庸俗到花天酒地在沉淪。 古人有「淡泊明志,寧靜致遠」之說。淡泊並非不問世事,而是盡其在我,諸葛亮六出祁山,九伐中原是例證;而寧靜也不是槁木死灰,真正的靜是在動的深處,也是在建立一種有意境的生活觀,唯有「能閒世人之所忙者,方能忙世人之所閒」。運動、奕棋看起來是消遣,實際上有倫理、有規則;品茗、酌酒看起來是情趣,實際上有然諾、有風格。「寒夜客來茶當酒,竹爐湯沸火初紅」,儉樸、高雅、親切盡在不言中,率性純真,教人不齒阿諛奉承;淡雅清高,使人不納吹牛拍馬。人在得意時固能兼善天下,在失意時也能恬然自得的視「文名當科第,儉德當貨財,清閒當壽考」的獨善其身,把浮名看得淡,情義看得深的有氣節、有情操,為建立「忙裡偷閒、苦中作樂」情趣生活的必要性,作最好的例證與詮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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槌哥
「你人佇台灣,阿爸的喪事又擱袂使拖得,我是欲怎樣佮你參詳咧?」槌哥有點激動,「講實在得啦,每一項事志我攏有問俺娘,而且咱嘛著尊重來共咱湊相共赫鄉親序大。」 「講講赫六空得,錢是咱的,咱欲怎樣開就怎樣開,敢會使予伊來替咱拍算。」 「咱鄉里赫鄉親序大,無管好歹事志,攏義務共人湊相共有著,咱著信任人、尊重人,才袂對人歹勢。」 「你是咧教訓我是毋?」 「阿兄,你哪會按爾講?」 「這攤數是你經手得,你著一條一條算予我看、讀予我聽;若無者,毋免數想欲叫我出錢。」 「阿兄,按爾好啦,阿爸這攤是阿土伯共咱扞頭得,我來去請伊來共你解釋。」 「毋免!你共我解釋就好。」 失去老伴的悲傷心情尚未平復的烏番嬸,在屋內聽到華章如此地無理取鬧,心中的怒氣再也按捺不住,於是她跨步走出來,責問華章說:「你是欲倒來送恁老爸?抑是欲倒來亂得?」 「俺娘,妳哪會按爾講?」華章理直氣壯地,「人講親兄弟明算數,我按爾問敢有毋著?」 「你著、你著、你著!你書讀咧加脊骿啦!」烏番嬸氣憤地,「恁老爸做牛做馬佇拖磨,儉酸苦漸培養你讀大學,你摸摸良心看覓,恁翁仔某敢有盡著囝新婦的責任?」 「我佇台灣嘛是認真咧拍拚。」 「你是為啥物人咧拍拚?敢是為這個家?敢是為爸、為母、為兄弟?你摸摸良心看覓,恁老爸破病倒咧眠床頂幾落年,你有寫一張批來關心伊無?你有寄一箍銀仔來飼伊無?枉費你是一個大學生啦!」 「阿爸有妳佮槌哥通照顧已經傷濟啦,毋免輪到我啦!」 「你講這種話敢有天良?敢毋驚去予雷公敲!」烏番嬸氣憤難忍地說:「恁老爸若毋是你彼個戇小弟,暝日咧共伊飼糜,咧共伊捏屎捏尿,老早著去天頂做佛啦,敢有通活到今仔日等你這個有孝囝倒來送伊。」 「妳莫擱講講赫五四三得,好毋?老實講啦,今仔日槌哥哪無共赫數算予清楚,我是一箍銀攏毋出,到時毋通怪我不孝。」 「無咧稀罕,人咧做、天咧看!」烏番嬸聲音震耳,「恁小弟雖然戇,但是戇囝毋爾會飼老爸,也有才調通埋老爸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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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覓生活情趣
三、花竹幽窗午夢長 此中暫與世相忘 人能夠心有所寄的全神投入喜好活動,情有所托的淡泊浮名,就會體悟到天地者萬物之逆旅,光陰者百代之過客,人生只不過是在時空交會中過著七情六慾的生活。上智者體悟之餘,自創佳境;平庸的混混噩噩,隨世俗而浮沉,同樣一天二十四小時,優劣得失,流逝快慢,卻因智愚而不同;苦樂感受,也因選取運作而有異,在案牘勞形、身心疲憊之餘,能自得其樂,特引導有意品享懂得生活情趣的人,領略抒發情緒、強健體魄、增進才藝、悅樂人生的多重功能,並本一得之愚作拋磚引玉之獻,更願高明之士,本慧心、用巧思再創新境,茲再分述如后: (一)抒發情緒 人有豪邁、飄逸、沈鬱、清雅、率真、悲壯等個性,這在自由社會中只要不侵犯別人,沒有人會去干預、禁止,但真我生活形態如不疏導與節制,亦不是萬無一失,怒傷肝、憂傷脾,已是醫學界所公認,習俗所謂「一怒一老,一笑一少」,乃是要每個人透過詞句、山水、音樂、才藝等休閒活動來達成歡愉的人生。 試以詩詞言,我們不贊同「耽詩詞以遺日,玩書畫鴿高」,但無法否認好的詩中自有高曠之美。王維的「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是詩中有畫;柳宗元的「欸乃一聲山水綠,巖上無心雲相遂」有淡泊之美;這些只不過中國傳統文學中千萬佳作之一,用最少的文字,寫出最美的景色,不落陳套,想出天外,佳韻自湧,看了之後可以使浮躁的變平和,功利的趨淡泊,消極的變豪邁,失望的變奮進,難能的還可各隨其好,選擇欣賞來達到清醒自己,培養新機的功效。 詩、書、畫是相關連的。美境可入畫,詩中也可有畫,文字筆畫中也有美的意境,精神貫注的書法,方寸流於筆墨,如顏真卿書,剛勁秀雄,完全是大將風範;柳公權書,骨鯁氣剛,耿介特立,亦如其人,各有特色,令人流連不已。 畫更能表達美感,在濃淡筆觸中,畫花可有俯仰之姿,畫景而成落日斜暉,學畫的人覽盡峰巒林壑,涵育山光水色,包萬類於毫素,羅諸象於心胸,形出於筆,神超於物,表墨麗於形,意達於毫端,或以筆墨抒胸中眷戀,藉形象懷故國情思,對繪畫真正有素養的,大多人如其畫,有孤高絕俗的稜稜風骨。藝術可疏導感情,詩書畫是形,音樂是聲,所以有「音樂是世界的語言」之說,休閒的音樂不是學院派的藝術歌曲,而是大眾化與生活化的歌謠,傳說中伏羲教民捕漁,就有網罟之歌,在歌聲中減輕疲勞。漢高祖的大風歌「大風起兮雲飛揚,安得壯士守四方」是藉歌聲抒壯懷;王昭君的琵琶怨是抒幽懷與哀愁。 此外還有奕棋,不論是象棋、圍棋都在琴、棋、書、畫的大範疇裏,是高人雅士閒情之寄趣,也是緊張生活中的調劑,例如謝安在下棋中勝了淝水之戰,藉下棋以表示鎮靜外,更增加了胸羅甲兵,決勝千里之外的美談。至於為下棋而下棋,境界就高雅得多,白居易的棋詩有:「山僧對棋坐,局上竹蔭清;映竹無人語,時聞下子聲。」將人物的渾然忘我,靜中有聲,但聲中更靜的情趣全部表達出來。 其他的情趣生活如「香茗賦」、「茶經」、「大觀茶論」、隨園食譜等,更是將文字之美與口腹之享合而為一。袪襟滌滯,致清導和兼而有之,至醒腦止渴,消煩解憂,自亦盡在不言中。 (二)強健體魄 在用體力運動休閒活動中,培養情趣、轉移體力之餘,多少還含有教育意義。古老的舞龍、高蹻、旗陣、毽子、拳術等都是,在玩得高興中獲取教育功能。陶侃的搬磚,諸葛亮的躬耕,是靠體力運用來體悟人生,今天體育器材的發達,與韻律活動的普遍,堪稱無奇不有、無所不備。 體態活動在跳躍、奔騰、衝刺激烈的運動中有快感;在韻律、溫和的運動中也有美感,所以籃、棒、排、足、高爾夫球等球類固然大受歡迎,而晨間的甩手、踢腿、打拳、健身操也可構成熱烈場面,更有甚者,登山活動已成為此時此地最大眾化之強身活動。春秋佳日,一呼百諾,真是山陰道上,絡繹不絕,這些活動,都是在筋骨活動之餘,攝取更多的氧,排除過多的醣或脂肪,轉成生命所需的熱能,來維護與提昇器官的功能,從而減少疾病,延長壽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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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龍《湘真閣存稿》的離散意識
陳子龍(1608~1647)是明末清初雲間詞派的重要人物,原有《湘真閣存稿》、《江籬檻》2卷,都已散佚。今所見到的是清代王昶的輯本,收於《陳忠裕公全集》卷18中。陳子龍的詞現存79首,其中小令54首,中調18首,長調6首。他的創作風格以甲申國變為界,大略可劃分為兩個時期,前期基本上是艷詞,後期之作多為黍離麥秀之悲。 甲申國變即是明崇禎17年(1644)3月,李自成率領的起義軍攻入北京,崇禎皇帝自縊於煤山,明王朝從此滅亡,大順朝宣告建立。李自成的大順政權僅在北京待了一個半月,清攝政睿親王多爾袞便率八旗勁旅於同年5月3日一舉攻占了北京,開始了清王朝長達267年的統治。 陳子龍的《湘真閣存稿》作於亡國之後,詞中注重藝術形式的特點,比興尤為深遠,在體裁上多做小令,頗得五代、北宋遺風。 詞集中的作品在思想上、藝術上有著剛柔相濟的風格,歷經喪國之痛,感情更是渾厚,寓意尤其深遠。從中透露出對於故國原鄉的失去,造成身體上的困厄和精神上的流亡,再加上對於新政權的陌生,新環境對於陳子龍而言是疏離的,他拒絕成為清朝的臣民,他終將是一個局外人,其《湘真閣存稿》透發出離散的意識。 從歷史的角度來說,改朝換代的現象是經常發生的,但是,清王朝的建立卻和歷朝歷代有著明顯的不同,其一,清代是一個由滿族的貴族建立的封建王朝,漢族知識分子內心的憤懣不平之氣也較其他時候更為激烈;其二,滿洲鐵騎從進山海關到攻占北京,建立新朝,才一個半月的時間,明清易代變化之大和打擊之強烈,都是前所末有的。 家國傾覆的巨變,一方面給陳子龍精神和心理極大的震撼,另一方面也刺激他的政治思想、道德觀念、心路歷程等方面展現出新的風貌。 所謂的「離散」(Diaspora)的古典意義是: 是指一種離鄉客居的處境,它最早來自希伯來語,意指猶太人在被巴比倫人逐出故土後的大流散,《聖經新約》中是指不住在巴勒斯坦的早期猶太籍基督徒。在之後散落異邦、不得返鄉的狀態,中世紀以來,離散被用來指稱大規模的民族遷徙,它往往與戰爭或災難相聯繫。 離散,是一種從整體走向零亂、文化碎片化、種族稀落化的狀態。對離散最貼切的描繪就是「花落離枝」。家園與離散,是一種破碎之苦、離土之痛,也是一種扞格不入,一種居家的無家感,對於這種離枝的落葉卻無根可歸的處境,魯西迪在《想像的故土》(Imaginary Homelands)一書中就說到:「然而,對離散最刻骨的體驗,不是飄泊,也不是陌生,而是你永遠不能再回家了。」離散,不是有家歸不得,而是無家可歸去。 陳子龍面對家國的滅亡,雖然奮起抗之卻無力回天,國家、民族、文化傳統全部淪陷於滿族的手中,清朝建立,明朝永遠走向歷史,不可復見。《湘真閣存稿》以抒發民族興亡、故國之思而寫成,「旨在表現新舊交替時期人的遭遇、處境、命運和情緒的文學。」其寫作的動機就是從文學離散、人事流走、命運懸置開始的。清人周稚圭云:「重光後身,惟臥子足以當之。」陳子龍《湘真閣存稿》濃染著亡國的悲劇意味,其深情悽惋實可與李後主並駕齊驅,而其比興寄托的綿邈之致更耐尋味。〈唐多令‧寒食〉: 碧草帶芳林,寒塘漲水深。五更風雨斷遙岑。雨下飛花花上淚,吹不去,兩難禁。雙縷繡盤金,平沙油壁侵。宮人斜外柳陰陰。回首西陵松柏路,腸斷也,結同心。 此詞綜合傷春艷情與黍離之悲,艷情、寄托,打並一處,渾然不可分。「雨下飛花花上淚」此句極為淒美,大明王朝如五更風雨中的落花一樣無情地飄零了。「宮人斜外柳陰陰」中的「宮人斜」原是指唐代宮人墳墓,這裡暗示明王朝正像埋在墳裡的宮人一樣,葬送了生命,但詞人的心依舊那麼執著,他永遠屬於逝去的王朝。「西陵松柏路,腸斷也,結同心」語婉而意堅。 又〈二郎神‧清明感舊〉詞云: 韶光有几幾,催遍鶯歌燕舞。醞釀一番春,穠李夭桃嬌妒。東君無主。多少紅顏天上落,總添了數抔黃土。最恨是年年芳草,不管江山如許。 何處,當年此日,柳堤花墅。內家妝,搴帷生一笑,馳寶馬漢家陵墓。玉雁金魚誰借問,空令我傷今弔古。嘆繡岭宮前,野老吞聲,漫天風雨。 當詞人悲憤難以自抑時,那亡國的血淚便噴湧而出,透過「清明感舊」嗟嘆明朝的覆亡。上片以設問開篇,「嬌妒」二字預示著好端端的「一番春」即將遭受嫉妒而被破壞。「東君無主」,借喻明朝滅亡,像天上沒有太陽一樣。「最恨是年年芳草,不管江山如許。」直書胸臆,「最恨」二字說明作者很深的亡國之痛。下片仍以設問開頭,「漢家陵墓」暗指明朝帝后的陵墓。「玉雁金魚誰借問,空令我傷今弔古。」是說陵墓中的殉葬品如何,現在沒有人去過問了,怎不使我在憑弔古人的同時,對眼前的現實感到慘痛與悲傷。最後三句,敘述自己在繡岭宮前忍氣吞聲,無限惆悵。 《湘真閣存稿》是在懸置不定的環境、離散的空間中去書寫,欲面對現在的統治者——清朝,卻又無法對於故國釋懷的離散意識,終至於清朝無法成為另一個「家鄉」,「原鄉」也回不去了,陳子龍只能在借來的地方從此經漂流不定的悲痛生活。如此,身為明朝遺民的陳子龍,其實具有雙重的離散空間,他既生存在清朝的政治與制約之下,又處於對於明朝的懷想之中。如〈望仙樓‧夜宿大蒸西莊〉: 滿階珠露溢啼痕,閒坐空庭淒絕。今夜鵑聲偏咽,紅透花枝血。自慚虺尹匡持,回首山河殘缺。燈燼乍明還滅,腸斷誰堪說。 黍離之感由眼前之景向歷史時空回溯而生,其審視的重點是今昔之巨大反差,由此而產生的不適應感和失落感。據《青浦縣志》記載,大蒸西莊鄰近漢濮陽王墓地,陳子龍作此詞,隱有深意,懷古而傷今,感嘆因異族入侵而導致江山之易主。詞的上片,描繪出夜宿大蒸西莊的淒涼夜景,珠露滿階,庭院空空,鵑聲嗚咽,氣氛一片淒絕冷清;下片由景而引中出情,抒發「山河殘缺」的痛苦與無奈,「腸斷誰堪說」這一聲孤獨的長嘆是何等沉重。全詞情感深沉而悲涼,忠貞愛國之心油然可見。 再看〈柳梢青‧春望〉: 繡岭平川,漢家故壘,一抹蒼煙。陌上香塵,樓前紅燭,依舊金鈿。 十年夢斷嬋娟。回首處離愁萬千。綠柳新蒲,昏鴉春雁,芳草連天。 這首詞寫的不是傷春閒愁或是兒女私情,而是民族興亡的深哀沉痛。題為「春望」使人聯想到杜甫寫於安史之亂中的同題名篇,作者以此為題名必有和杜甫憂國傷民之感痛。「芳草連天」暗寓著黍離麥秀,荊棘銅駝之悲。又詞中的「漢家故壘」是有著民族意識的,明朝因為異族入侵而亡國,不是漢族之間異性帝王的代興,借「漢家」之喻來寫作者心中對於明王朝的看重。 陳子龍在甲申國變發生時,曾被提升為明王朝的兵科事中,他以一貫的經世精神,為挽救明王朝的哀頹之勢而操勞。當時四處烽煙,北京早已淪陷,崇禎帝自縊身亡,而後乙酉年(1645)五月,清軍南下,南京弘光小朝廷覆亡,在清軍中任職的陳洪範以及洪恩炳,作為陳子龍的故友和弟子,都想拉拔他為清朝效力,被他拒絕,閏六月,松江市民舉起抗清大旗,宣示起義,陳子龍為監軍,對於故國他仍有一份堅持和執著。清軍攻破松江,陳子龍逃到廣富祖塋,不久捲入吾勝造反清一事中,於順治四年(1647)五月被清軍逮捕,投水身亡。 思及明朝滅亡後的種種景狀,就能理解他的《湘真閣存稿》創作與原鄉明朝的緊密關係。如〈念奴嬌‧春雪詠蘭〉: 問天何意,到春深、千里龍山飛雪?解珮凌波人不見,漫說蕊珠攻闕。楚殿煙微,湘潭月冷,料得都攀折。嫣然幽谷,只愁又聽帝鴃。 當日九畹光風,數莖清露,纖手分花葉。曾在多情懷秀裡,一縷同心千結。玉腕香消,雲鬟霧掩,空贈金跳脫。洛賓江上,尋芳再望佳節。 此詞繼承《楚辭》的傳統,通過飛雪、芳草、美人等一系列形象,寄託愛國深情。形象鮮明生動,情調淒然百轉,藝術感染力非常強烈,讀之回味不盡。結尾處與志同道合者互相勉勵,守道以待時,表現了陳子龍堅真的性格和對家國的深愛,這首長調詞,清空雅騷,明人詞能達到此境界不多見。 又如〈虞美人·有感〉: 夭桃紅杏春將半,總被東風喚。王孫芳草路微茫,只有青山依舊對斜陽。 綺羅如在無人到,明月空相照。夢中樓閣水湛湛,撇下一天星露滿江南。 因為山河破碎,故鄉不復存在,朝代更替帶來對於原鄉的深切懷念,情真意切,感人肺腑。 「離開了既有的政治社會,使他有可能掙脫原有的民族國家及民族文化的約束,而取得一個反省的距離。」於是,他作於明亡後的詞作中有著這樣的離散意識: 遺忘一方面既是一種期待徹底斬斷原鄉情節的告別意志,像一場自覺的墜崖,與其不知伊於胡底,不如加速沉淪,粉深碎骨而重生。……反遺忘(counter-memory)緊跟而來,因為迷失自我,遺忘家國,是最不堪的打擊,是最形上的憂鬱,正如內體的猝死沒有疼痛,精神得癌症最難承受。對此作家必須重建文字的祖國、想像的新家,以克服對遺忘的恐懼。 《湘真閣存稿》一方面對於抒寫王國之恨,表達對故國的懷念,即使現實生活已經不能復見明朝的人事物,在民族地基坍塌下飄搖、文化家園失陷後的無靠、精神失重之下,他的詞作中仍然能重現當時的繁華和景物,透過個人精神素養和愛國思想將離散的意識記寫在每一首詞作中。 趙甌北《論詩絕句》:「國家的不幸詩家幸,賦到滄桑句便工。」正是這種時代的劇變,強烈刺激,為陳子龍的詞注入了生氣與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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槌哥
家祭過後,在師公的引導、在古樂的吹奏下,幫忙抬棺的村人緩緩啟步,一生勞碌的烏番叔,是否會帶著長媳不願回來相送的遺憾上山頭?還是有槌哥與春桃這對「有孝的囝新婦」為他披麻帶孝他已心滿意足?儘管有村人閒聊時加以臆測,但烏番叔死已不能復生,再多的推想似乎都不具任何意義,留給家人是無限的哀傷,留給親友是永恆的懷念……。 烏番叔喪事告一段落,而家事則剛啟幕。離鄉多年的華章,對於家鄉的民情風俗,以及喪葬禮儀等諸多事宜,非僅不瞭解,甚至當槌哥把父親的喪葬費用細目攤開在他面前時,他竟抱持著懷疑的態度提出置疑。 「一副棺材三萬箍,敢袂傷離譜?你有記毋著無?」華章說。 「阿爸彼副大厝的材質是福杉,應該是行情價才著。」槌哥說。 「你嘛凊彩講講得,台灣一副棺材油漆油甲金噹噹,又擱輕輕仔四個人著會使扛得走,一副才七八千箍爾爾。你看阿爸彼副棺材,油漆油甲烏趖趖,又擱重死死,用赫濟人來扛,一人著擱予伊一雙萬里鞋、一塊面巾、一包薰,這錢攏是加開得啦!」華章不屑地說。 「世俗事,誠濟事志毋是像你想得按爾啦,而且咱厝的風俗佮台灣又擱無仝款。」槌哥低調地解釋著。 「你欲開啥物錢,事先攏無佮我這個阿兄參詳,該己一個自作自專,無共我這個阿兄看咧目睭內。」華章責怪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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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覓生活情趣
一、引言 工業化、自動化結果,人們用之生活所需時間雖日見減少,但工作的緊張與壓力卻反而日益加重。上班趕車、按時打卡,再加上上司不時的叮嚀督促,使得本來已夠繁勞的工作更是乏味,假若不懂得善用休閒時間去追尋生活情趣,不止會戕害身心健康,抑且影響了工作動力與品質。 農業社會需要休閒生活,工業社會更是如此。往昔「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工作雖忙,但過程中或多或少都蘊有康樂意味。一面插秧,一面口哼小調;一面採茶,一面唱山歌;工藝製作也可隨心所欲的摻入自己構思和做法,加上不同節日展開多采多姿活動,都可適時調劑身心;例如元宵賞花燈、清明去踏青、端午競龍舟、中秋共賞月、重九齊登高,過年舞龍獅,這些活動中靜態的有燈謎、賞月、吟唱;動態的有健行、划船、登山,雖然觀賞的比參與的人多,但可貴的是每一項活動在歡欣喜悅之餘,還有不同的社會教育意義。 現代工作大多講求規章制度,行政單位事忙責重,而陞遷管道,更是難如人意,淡泊的明哲保身,功利的爭名爭位,人際間每有「相識滿天下,知心無幾人」之嘆。能「有幾人」總比「沒有人」好,不幸而曲高和寡、不願意去找人的,也希望退而求其次,找件物或找件事來寄托。因為心靈的空虛較肉體的痛苦更甚,為了填滿空虛而去找尋感官的刺激,畢竟膚淺也庸俗;借酒澆愁,醒後一定愁更愁。人們如果不能提昇生活意境,尋獲心靈的悅樂;做到忙裡偷閒的「自得其樂」,排除經濟束縛的「苦中作樂」,就無法獲得真正的快樂。 由是可見空閒的人要靠情趣生活來滋潤美化;忙碌的人要倚之來調劑身心。一定要相信,沒有忙得無法品享的人,關鍵是能否懂得安排與捕捉,如能慧心所及,善加利用,多的是忙裡偷閒時機;也沒有苦得沒有休閒活動的人,因為可以苦中作樂,不會因為欠缺遊伴而得不到快樂,只要「據於德、依於仁、游於藝」都是樂的泉源,那怕「閒看庭前花開花落,漫隨天外雲舒雲卷」都可成為動靜兼有的樂。 二、靜觀萬物皆自得 四時佳興與人同 「喜樂排苦、好逸惡勞」是人的本性,倡「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不是不對,而是強人之難。社會大眾要的是衣食足然後知榮辱,人要是不能妥善安排自我生活,就會懊惱沮喪;不能在鬆弛中享樂趣,容易怨天尤人。由於休閒是現代人的基本需要,所以「人權宣言」中宣布:「凡人皆有權享受休息與閒暇。包括工作時間之合理限制與給予定期假日。」是以舉目斯世,富裕庸俗的是聲色犬馬;健康的是騎馬、划船、球藝;高雅的是品享江上之清風,山間之明月,採其「耳得之而為聲,目遇之而成色」,有變幻萬千的景象。 生活情趣有消極與積極二面,不問是前者還是後者,都須體會與尋覓。消極的是別人視之為苦,而自己卻深以為樂。例如潛心寫作、投入研究發明,發憤忘食,不知東方之皆白是;積極的是自己和別人都視之為樂,如旅遊、如觀賞、如品嚐等,都是養精蓄銳,培養再創造的動力。我們可以用最淺顯的文字,來界定生活情趣的涵義,那就是: (一)是生活方式的一種,可以滿足個人的喜好,而無害他人。 (二)有恢復疲勞的作用,且涵寓著教育功能。 (三)能提供再創造的動力,但並非直接的謀生活動。 (四)須經過培養、學習與安排方能品享。 我們不能說打麻將不是休閒,只是在輸贏前提下患得患失有副作用。其他如賭博、酗酒、色情等也常與人類的劣根性共存,因為這些比較能滿足強烈的感官需求,也較富誘惑力。吸強力膠、坐黑燈咖啡館,玩點傷風敗俗的把戲,比追求知識的「真」,追求行動的「善」,追求情感的「美」,來得更為容易。於是我們在取捨抉擇之際,就必須注意到健康與快樂。由於找樣物,找件事都可樂,於是可以是情有所娛的自我心境的認識;也可以心有所托的藉活動來達成。 「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是苦中有樂;登山涉水,歷坎坷而平坦,是回甘之樂;「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是心物合一中自得其樂;「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是在超脫中渾然忘我之樂;明瞭自己人生的價值、意義與責任,參與志願服務,是施比受更快樂。「雲白山青,萬境自閑」,對大自然感應而心曠神怡,是淡泊中得快樂;金聖嘆的不亦快哉,是豪邁中得快樂;至於山珍海味、佳餚美味,則是口腹之樂。要強調的是物質生活的需求是無止境的,但人可得到的是有限;精神境界能達到的境域很淺,但人可以作無止境的追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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敵手
走在霓虹閃爍的街道上,她心中十分躊躇,除了幾分緊張之外,還帶著幾分後悔,真不該來的,可是腳下不聽使喚,早已信步走到這家招牌不太明顯的地下舞廳門口。 台北街頭,這種掛著西餐廳的招牌,其實裏面音樂輕柔、舞影婆娑的地方,三、五步就是一家,她費了好大的心思,才打聽到這一間。今天是懷著某種目的而來的,心中難免忐忑不安,不知自己的行為是否妥當?也不知等一下會有如何的場面要去面對?強自鎮定了一下紊亂的心情,拉扯了衣襬,摸摸微亂的鬢髮,終於壯著膽量,大步踏了進去。 自動門開之處,迎面站著一位穿著高衩旗袍的小姐,笑著問道:「歡迎光臨!小姐,請問……」她不能抑制自己怦然的心跳,結巴著有點不知所措:「我……我是來跳舞的……」「高衩」笑著道:「跳舞啊?裏面請。」一邊用奇妙的眼光上下打量著她,彷彿在猜測著什麼?她不由得窘迫地捏捏裙角,已經無法退縮了,只好硬著頭皮跟著引路的「少爺」,走向幽暗的甬道。 卡座裏人影幢幢,男人們擁著小姐們調笑著,有的喝酒划拳,有的低頭私語。唯有她,顯得和周遭的氣氛很不協調,還好燈光昏暗,沒有人注意到她的存在。 音樂甫畢,一個滿臉寒霜的老女人走了過來,帶著詫異的眼神看著她,像這樣一個女人單獨跑到舞廳來尋樂的情況的確少有,也難怪「大班」會狐疑不解了。她向「大班」問道:「請問是否有位『莉莉』小姐?」「大班」說:「你找她有事嗎?」她嚅嚅地言道:「我……我想請她來坐檯。」 「大班」走了開去,一會兒,帶來了一位瘦小的女子,短裙下兩條細細的腿,圓圓的臉蛋上,有個短短的下巴及一雙慧黠的眼睛。那女人嫣然一笑,一屁股坐下: 「我們認識嗎?」 望著「大班」寫好登記節數的帳單,放在桌上轉身離去之後,她鬆了一口氣,回頭端詳著身邊笑容盈然的圓臉龐。她緩緩地解釋著: 「我走過這裏,想進來見識一下。以前,聽朋友提起過妳,反正也沒有認識的小姐,就來捧捧你的場,請你陪我聊聊天、跳跳舞。」 「謝謝!」對方仍是一片花樣的笑容,看起來口才也機伶。 她鼓起勇氣面對著--這個隱藏著的「敵手」,在她心中盤據、侵擾了好久,造成她心頭長期的傷痛,也曾經使她一度失去求生的慾念。此刻,正活生生的坐在自己的旁邊,絲毫沒有防備著自己報復性的來意。她細細打量了一番,發現自己的緊張及靦腆,只有使對方看起來顯得更大方自然。 一陣沈默,對方打開了話匣: 「我看妳是家庭主婦吧?老實說,這裏並不適合妳們來的……不,我們當然也很歡迎妳們來跳舞,但是大部分的小姐、太太們,經常是下午來跳『香檳舞』,而晚場,因為有小姐陪舞,來的大半是男人,他們來喝酒、談生意,並不一定都是來跳舞的,有時候,是來找我們陪他們聊聊天,紓解一下白天的工作壓力及緊張的情緒。我看妳好像是第一次進這種地方吧?別拘束,來了,就快樂地玩玩吧!來!我帶妳跳這支『吉魯巴』。」 說完伸出手來拉她,纖纖手指,白淨細瘦,居然沒有塗上大紅色的蔻丹,也沒有戴任何晶亮的飾物。她想到自己今天要來之前,還刻意地打扮了好久,免得一臉「黃臉婆」的模樣,摸摸額前噴過髮膠,顯得有點死板的劉海,還有那雙吃喜酒時才會穿出門的高跟鞋,和對方的輕粧淡抹相形之下,自己顯得濃艷土氣且不搭調極了!她心中一陣黯然掠過,「他」不正是喜歡那種樸實的調調兒嗎?難怪…… 她沒有和「莉莉」跳舞,因為她在逃避,逃避自己會觸景傷情,會想起「他」曾和這個女人相偎相擁著婆娑起舞的情景,想到的時候,心裏總如刀割般的傷痛,有什麼能比被人奪去所愛,更使人心傷呢? 尷尬地坐著,有一搭、沒一搭地和「莉莉」聊著。「大班」前來示意轉檯,「莉莉」站起身來,熱切地道了歉:「我要去陪一個熟客人了,對不起!先走開一下子,妳稍坐一會兒,我叫『少爺』去買一盤水果請妳吃。」 依然是盈盈的笑渦,想起自己總是拉長了臉,擺出一臉孤傲不可親近的樣子,也難怪「他」會產生抗拒的心理。看眼前這人兒,那一點自己比不上她?除了年齡稍長之外,論長相、身材、學歷、氣質,自己都不輸給她,唯一和她不同的,就是那像漣漪般,一波波、一圈圈盪漾開來的笑容,那樣溫柔、那樣紓緩,叫人怎能不想要一頭栽了進去,好好享受一下她的輕拂與滋潤呢? 「大班」很識趣地換了一位小姐來,兩個陌生的女人見面,又免不了一番客套寒暄,女人表示自己確實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才會選上這個行業的: 「實在是家裏缺錢啊!否則誰喜歡來陪生張熟魏的?」這女子姿色頗佳,個性也率直可愛,直嚷著:「我才來上班一個多禮拜,妳相不相信,我沒有正式去學舞!我跳舞還是客人們教會的呢!哈!反正他們怎麼跳,我就跟著怎麼踏就行了,有些客人還誇我聰明、學得快呢!」 她仔細端詳女人純真爛漫的臉龐,發現那年輕姣好的面容,很無辜地被覆蓋上一層厚厚的脂粉,職業性的笑容中,掩不住那少許的倦容及對生活的無奈與落寞。同樣是寂寞,她自己的卻是另一種情愁,丈夫總是「忙」得沒有時間陪她,又不時聽到一些風言風雨的,難免自己打上一個個「心結」。每當夜闌人靜,寂寞啃噬心靈的時候,她總是陷入低潮,砍哭艇淚。現在,看了眼前的女人,可惜啊!年紀輕輕,花容月貌的,為了生活逼迫,像是掉入了大海,隨波浮沈。而她自己呢?卻一直是爬在桅杆上似的,眼看船正下沈,卻上下不得。 她不禁有點同情起女人們來了,至少,丈夫不在的時候,她有可愛的兒女陪伴,孩子入睡後,她享有看看書、聽聽音樂的獨處時光,等到鑰匙開門聲響起,知道丈夫平安返家,即可安心入睡。而那些女人們呢?當曲終人散之後,她們只能帶著醉意、拖著疲憊的步履,蹣跚的回到空寂的住處,好好的睡它一大覺,到夢中去追尋理想了吧? 水果端了上來,很大的一盤什錦水果,「莉莉」在遠處伸長手臂指指,示意那是她請客的,叫她不用客氣。在這裏面,一盤水果至少要幾佰塊錢吧!若沒吃完倒掉了很可惜!她低頭叉了一片橙黃的鳳梨送入口中,一股甜中帶酸的滋味沁入喉頭,彷彿沒有任何防備似的,被狠狠地刺了一下,心頭十分酸楚。雖然仍在呼吸著,好像是窒息的感覺,雖然還是活著,但有死去很久的感覺。心中已不復剛進來時的靦腆與緊張,只覺得好像有個什麼東西哽在喉頭,吐也吐不出,吞更吞不下了。 也不知下面的時刻是如何捱過的?她沒等到「莉莉」再回到自己的檯子上來,就迫不及待地算了節數,付好帳出來,三步兩步匆忙踏出舞廳門外,像個落荒而逃的犯人,再也不願回顧身後的一切。 踏著流瀉滿地的月色,抬眼看夜空中的星光依舊,只是她此刻的心情已迥然不同了,長久以來擠壓在心頭的鬱悶,隨著街上流逝的車輛,奔馳而去,陰霾與疑慮已一掃而空,感覺舒放多了,但隨即馬上來的是一種失去「敵手」的悲涼。她有些迷惑自己原本要證實的是什麼?一種不戰而敗的頹然,和一種恍然頓悟的感受,交織成矛盾的情愫。她現在才明白,她的「敵手」根本就只存在於自己的心中而已,這種無形的敵人如果一直存在,她將會失去一切而一無所有的。 計程車司機伸出頭來問她:「小姐,要搭車嗎?」她搖頭拒絕了。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夜色沁涼怡人,路邊的霓虹燈眨著眼睛,台北,真是個「不夜城」啊!街頭熙來攘往的人群,猶兀自在華燈中迷失著,丈夫也像他們般,正在某個場所歡樂著吧?但她已不再痛苦迷惘,大踏步地往回家的路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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槌哥
從烏番叔與死神搏鬥的那一刻起,到閉上眼嚥下最後一口氣止,幾乎寸步不離,日夜守在父親的身旁,為生他育他的父親,流下難以計數的傷心淚水,反而是烏番嬸和春桃兩人較冷靜。烏番嬸把手邊僅有的幾萬元交給春桃,並請人打電報給在台灣的大兒子華章,亦囑咐春桃準備「跤尾飯」。 當大廳鋪好「水床」,槌哥獨自把父親從「櫸頭」的眠床,抱到大廳的水床上,春桃則帶著水桶到門外那口古井打水,並依俗央請「井神」賜水給父親淨身。然而,一般替往生者淨身、理容,都是做做樣子,可是槌哥卻邊流淚,邊拿著剪刀替父親剪髮修鬍,並以簇新的毛巾,從頭到腳,小心翼翼地為父親擦拭著大體。尤其是父親生前大小便失禁,儘管每次他都不厭其煩地給予妥善的處理,但如今父親即將遠行,他必須更細心地把他擦拭得乾乾淨淨,好讓他穿上層層壽衣上西天。鄰人看到如此的情景,想不感動也難啊。在他大哥華章尚未回來奔喪、凡事不能與他商量時,攸關父親喪葬方面的諸多事宜,槌哥除了請示母親外,亦充分尊重來協助料理喪事的村人。並囑咐春桃先拿出一筆錢,交由主事者運用,好讓他們幫父親選購一副材質較好的「大厝」,以及請「師公」、請「古樂」、買「銀紙」、辦「祭桌」、租「棺罩」……等等。想不到數年前還是戇戇槌槌的槌哥,現下竟能面面俱到,處事有條不紊,擔負起這個家族男主人的責任,比起他那個在台灣「發達」的大哥,可說有過之而無不及,的確讓村人刮目相看。 臨出殯那天,華章才從台灣匆匆趕回來,而他那個眼睛長在頭頂上的「北仔某」,則不願回來送公公一程,雖然親友及村人感到錯愕,然則不意外。想當年他們結婚回來請客時,那幕大耍小姐脾氣而讓兩位老人家顏面盡失的情景,迄今仍然留在他們深深的記憶裡。倘若回來送終而再次地舊戲重演,想讓躺在棺材裡的烏番叔不生氣也難啊。況且,沒有大媳婦來送終,則有春桃這個二媳婦來「捧斗」,又有兩個兒子來「舉幡仔」,另有白亭、藍亭、紅亭與魂主轎來「湊鬧熱」,前來相送的親友綿延數百公尺,此生又有何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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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說花蛤
天氣一熱,廈門會展中心外面海灘就出現千人討海的壯觀景象,有居民,也有遊客,等不得水洘,就追著潮水,在淺淺的水裏挖花蛤,用手挖的,用鐵耙耙的,堪稱自發的長年花蛤旅遊節。 廈門市場上的花蛤,有一大一小兩種,都是屬於瓣鰓綱簾蛤科的貝類。花蛤的兩扇貝殼不大,近卵圓形殼面,生有互相交織的同心和放射狀的肋,以及各色的花紋。形小而殼薄的,學名是小眼花簾蛤,有些地方叫雜色蛤;大而殼厚的是菲律賓簾蛤,很多地方稱花蛤,遼寧稱蜆子,山東稱蛤蜊。 貝類是人類最早食用的海產。僅福建來說,金門富國墩、漳州覆船山、詔安蠟洲山、東山大帽山、惠安蟻山等等多處貝丘遺址證明,從六千年前海水還處於高位的時期開始,到兩千年前漢族農耕文化傳入之前,四千多年間,蛤螺蠔等等貝類,一直是閩地先民的主要食品。 清代郭柏蒼所著《海錯百一錄》說:「蛤出鹹淡水,殼白,以花紋變幻不同,故名花蛤,產連江,蛤沙者殼薄為上;寧德及長樂壺井、江田、閩縣次之;福清產者略大而殼厚,連江官嶺者雜大小為下。耘海泥為埕,名蛤埕。」——把花蛤的分類、各地花蛤特點以及養殖方法都說得清清楚楚了。 奇怪的是,廈門島內有花蛤的歷史,似乎不長,老一輩都不大懂得吃花蛤。原因也許是廈門本島灘塗要麼含是沙太高的沙灘、要麼是含沙太少的泥塗,都不適合花蛤生存。同安翔安一帶有,可是在交通不便的年代,不會把低值的貝類運到島內來賣。我瞭解的是,大約1970年代,當時還是人民公社時代,集美鎮二大隊或是三大隊從連江一帶買來菲律賓簾蛤蛤苗,放養在海灘。第二年去採收,發現全都不知所蹤。又過了一年,消息傳來,杏林的馬鑾灣口海灘,發現大批花蛤。從此一直到上世紀末,廈門的花蛤主要產自馬鑾灣口。「蛤出鹹淡水」,花蛤對海水鹽濃度有一定適應力,但是只要還有更適合的環境,它們就會遷移。早先的杏林馬鑾灣,有過芸溪、瑤山溪、深青溪等數條河溪匯入,比起突出海中的集美海灘,海水要淡一些,也肥美一些,花蛤們於是集體遷居。 我一直困惑於此說的真偽。想想也不奇怪,號稱河中神品的鰣魚,自北而南淡水河口,例如廈門以北的閩江和廈門以南的韓江都有,為什麼獨獨九龍江就沒有呢?沒有例外,就沒有歷史,也許只能這樣解嘲。 近年市面上菲律賓簾蛤似乎不斷減少,據說產量不如小眼花簾蛤,應該肉殼比也不及小眼花簾蛤吧。初略估計,在最肥滿時,菲律賓簾蛤的肉殼比重大約是四六開,而小眼花簾蛤相反,殼薄肉多。 花蛤在海底世界屬於被壓迫者。灘塗上的階層關係簡單說是這樣:靠伸出兩條水管日夜不停過濾浮游生物的蟶蚶蛤們,是基本價值生產者;學名尋氏肌蚶的虫間仔雖然也屬低級階層,但是憑藉自身錯綜纏絡的關係網,可以抑制蟶蚶蛤們出頭;花螺、蟶鰻以及一些魚類,又是它們的侵害者;蟹類更強悍,不論蟶蚶蛤螺,它都能用強大的螯鉗破外殼,撕食其肉。章魚則是超級剋星,大小通吃。章魚可以用腕尖試探花蛤等等的海塗洞穴,遇有生者便強行撬入,拉開外殼,吞噬其肉——例如一隻短蛸平均每天要吃掉2個大的菲律賓蛤子。強悍如螃蟹者,章魚可以捆而食之。但是,王中王是鰻類。蟶鰻、硬骨篡是直接以貝類為食,而白鰻、黑耳鰻連章魚、蟹,甚至蟶鰻都吃。所以每一粒花蛤,要走到我們的餐桌上,實在不容易。 花蛤是熱愛夏天的,天氣越熱越肥,許多貝類如此。在廈門,通常要農曆六月才好吃。 花蛤做法多種,以炒居多。蒜蔥薑,如果有九層塔提味,半條紅辣椒配色,更好。花蛤殼薄,熱鍋猛火快炒,一邊下一點醬油作色,殼稍開口,迅即上盤,手腳慢了,殼肉分離,殼是殼,肉歸肉,滋味也差了。現在時興把花蛤和蒜蔥薑絲包在錫紙裏烤,原汁原味,但是沒有油和醬油調劑味道,似乎寡淡而澀。 炒花蛤的盤底湯,用來泡飯滋味很妙,究其實,吃花蛤就是吃它的清鮮氣味,盤底之湯,乃一盤精華。我看《吃遍臺灣特產》,作者是一位老饕,觀點與我不謀而合。 在金門,采花蛤已經被挖掘出旅遊文化意涵,金湖鎮在2005年就舉辦了海灘花蛤季,挖花蛤競賽、古老的集體牽罟漁業活動、集體繪畫創作和沙灘車體驗、彩帆博浪表演等等結合在一起,尤其是為永續漁業的蛤苗放流活動,很有深意。 我覺得對於隨著現代港口岸線延展以及填海造地而傳統漁業日漸式微的廈門,傳統漁業如何向休閒漁業轉型,如何延續先人的漁業文化,金門的做法是值得借鑒的。文前所描述的廈門會展中心多年不衰的自發采花蛤活動,實際上已經提供了啟發,也許是廈門旅遊業界還有更多快速見效的項目可以做,無暇垂顧吧。 金門的花蛤,我按英文學名(Comphina veneriformis,Lamarck,1818)核查,才發現在大陸稱為等邊淺蛤或三角淺蛤,俗名等邊蛤和花蛤仔,廈門卻沒有看到相關的記載,應該是還未細緻調查的原因。我前不久在與金門隔海相望的翔安「彭厝海鮮大排擋」吃飯,看到有等邊淺蛤。等邊淺蛤只是外殼油亮多彩,不花,真正花的是殼色樸素的雜色蛤仔,即小眼花簾蛤。小眼花簾蛤白色的貝殼表面布有褐、灰、黑等色花斑和規則與不規則的交錯紋線,也有近乎全白,紋樣的模式非常繁富而美麗。菲律賓簾蛤色彩、紋樣都比它單調多了。 而廈門人所稱的花蛤——小眼花簾蛤(Ruditapes variegatus,Sowerby,1852)和菲律賓簾蛤(Ruditapes philippinarum,Adams ct Reeve,1850),我查看《金門傳統漁業調查研究》臺灣(內政部營建署金門國家公園管理處委託研究報告、中華民國九十四年十二月),在簾蛤科的二十二種裏存有,不過中文學名略有差異,大陸稱菲律賓簾蛤者,臺灣的專業術語為菲律賓花簾蛤。 我想,也許廈門和金門將來可以共同來舉辦花蛤季一類的活動,不過首先要從花蛤概念的一致開始。要不,假使我去金門吃飯,點要花蛤,端出來的是三角淺蛤,不免有些驚詫。反過來,金門老鄉過廈門來點菜,也一樣有誤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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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化弄人
7月16日起東山戰役就要邁入一甲子的歲月了,對倖存的老兵說,時間過得真快啊! 東山突擊戰的部隊,從金門出發,時間是1953年7月15日晚上,指揮官是金門防衛司令胡璉將軍。主力是第19軍第45師和一部分游擊隊,另有從台灣出發的海空軍和傘兵部隊,共約1萬餘人。 當時,筆者是政戰學校第二期的學生,年方21歲,正在金門「當兵實習」。15日晚間,奉命全副武裝,帶著乾糧飲水,隨部隊出發,整夜在大金門行軍。在軍事機密下,長官並未告知是何行動。一直到了天亮,我們的部隊又回到了小金門,原來我們扮演的是欺敵行動。 從金門出發的陸軍部隊搭乘數艘驅逐艦與登陸艇,次日拂曉時,登陸東山島;福建省的第二大島。這是1949年國軍退出大陸後,對大陸最大的軍事行動。攻擊部隊中也有不少政戰學校實習的同學。 攻擊部隊登陸後,初期進展順利,但駐守東山島的共軍1200人,據守公雲山制高點頑抗。16日午後共軍增援部隊先後迅速趕到,17日中午發動反登陸,我海空軍支援並不稱職,傘兵全軍覆沒,胡璉將軍下令我軍撤回金門。 東山戰役在戰鬥上雖非十分成功,但從戰略觀點看,東山島戰役足以昭告世人,失去中國大陸的中華民國依舊存在。策劃此役的美國中央情報單位「西方公司」認為,戰役10多天後,即該年7月27日,中共與美國簽署了韓戰停戰協定,和此役不無關係。 戰役結束,實習學生回到北投復興崗,才知道到隨部隊突襲東山島的實習學生中,有7人陣亡,他們是:張君豪、李月亭、周昌佐、繆位、孫兆慶、駱鳳松、蔡大猷。為此,學校作了兩件事,一是舉行追悼會,二是豎立「民族正氣碑」,讓戰死的學生青史留名。紀念碑落成之前,我和同學們冒著大太陽,揮汗如雨在石碑週圍除草整地。 誰知40多年後,台海兩岸恢復了往來,才知7人中至少3人未死。聯合報「探索」版報導說,業科班美術組的李月亭,在家鄉河南省唐河挑磚度日,自己60多歲了,胃癌在身,卻必須奉養老母。見了台灣去的老友、當年一起入伍的伙伴王慶麟(詩人絃)老淚直流,唏噓不已地說:「這一仗打出了兩種截然不同的命運,我這輩子恐怕是完了!」 福建莆田藉,體壯如牛的駱鳳松,幾年前,來到了台灣,出席立法院的公聽會。身形佝僂,年屆垂暮,別人說他當時陣前叛逃,氣得他渾身發抖,老淚直流,嘆息吃了幾十年的苦沒死,到頭來還要遭受自己人的汙衊,傷心至極的說:「這一切犧牲究竟為了什麼?」 原籍湖北黃崗的繆位,66歲了,在家鄉做建築工人,子女種田、擺地攤。據說他被俘後,中共綁來他的父母,脅迫他對台灣心戰喊話。繆位說:「過去的錯,到底那天才能補救?」 張君豪的故事最能賺人眼淚了,年輕的戀人李麗參加過他的追悼會後,搭乘火車南下,中途跳下火車,慘烈殉情。復興崗「鴛鴦湖」邊一直留著他們淒美堅貞的愛情故事。可是有人聽過張君豪對台灣的心戰廣播,也有人親眼看見他渾身浴血,倒在沙場上,如今生死成謎。 從中國的觀點說,軍人被俘後,不能殉國,是莫大的恥辱。從人性的立場說那並不算什麼。問題在於:一邊崇隆無比地把他們祭成了烈士,而另一邊他們卻在黑暗的角落偷生苟活。兩相比較,榮辱峰淵,對他們而言豈不是造化弄人? 如果台海兩岸一直隔阻,生死榮辱兩不知那也罷了,偏偏開放探親旅行後,人來人往,無端揭開了生死之謎。一旦故人重見,故事重提,那怎能不叫人傷觸驟現,悲愧齊湧呢! 我不要認為這只是一二個孤立的故事,在那些戰爭的年代,千萬人離亂生死,身不由主。明明是一雙堅貞的愛情,轉眼變作離恨鴛鴦。半生叱吒風雲、殺敵效命的將軍,霎忽擄作階下囚。持貞失貞、守義棄義,看來半點都不值得同情。但天下英雄慷慨赴死易,從容就義難。貪生畏死,是人性共同的弱點,我們不必苛責別人,一切都因為有一場戰爭。 正是李月亭的說:「一場戰爭,打出兩種命運。」我們躲過了戰爭,活在自由天地之中,不過是幸運的一群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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槌哥
「妳承認啦,著毋?」 「我咧想,你較早一定是無戇假戇、無槌假槌,若無者,你這陣物事會赫爾跳鬼?」 「我較早若無戇、無槌,妳春桃袂數想欲佮我湊陣做、湊陣食,著毋?」 「你也毋是我腹肚內的銀蟲,物事會知影我的想法?」春桃頓了一下又說:「你講予我聽看覓,看你講的是著、抑是毋著。」 「第一、戇人伊有戇力,通共妳湊作穡。第二、戇人伊袂走,會永遠守佇咱祖公留落來的田園厝宅。第三、戇人伊會戇戇仔做、戇戇仔食,袂佮人計較。第四、戇人伊會做馬予妳騎,予妳年頭生一個,年尾又擱生一個……。」 「槌哥,你是存心欲予我笑死是毋?」春桃又輕輕地擰了他一下臉頰,並同時笑出聲來。 「若會當講予妳喙笑目笑、歡歡喜喜,翁仔某湊陣毋才有趣味。若是倒咧眠床頂,一人變一面,講無三句話,按爾的翁仔某著無啥物意思啦。」 「槌哥,人生真濟事志實在予人想袂到,你這陣會使講佮較早無仝了了,你敢會後悔佮我這個死翁的查某結翁某?」春桃突然有所疑慮地問。 「妳毋通想想赫濟,啥物攏是一種緣分,既然有緣結成翁某,著是欲湊陣一世人。你較早無嫌我戇、無嫌我槌,誠心誠意欲佮我湊陣做、湊陣食。雖然我這陣有較捌世事,可惜猶原是青瞑牛一隻,嘛毋是誠精光。憑妳春桃的範勢,阿生兄過身了後,若是橫心欲擱去嫁,毋免驚無人欲。但是妳為了欲顧祖公祖嬤佮田園厝宅,才會選擇留佇這個鄉里,揣一個妳認為較妥當的查甫人佮妳湊陣做、湊陣食,想袂到我槌哥會赫爾好運予妳選著。咱會有緣結成翁某,好親像是天公祖的安排。春桃仔,妳千千萬萬毋通想想赫濟,咱著感謝天、感謝地!」 「槌哥……。」兩顆感動的淚水已滾落在春桃的腮上。 「袂使流目屎得,」槌哥拭去她的淚水,復緊緊地把她摟住,又低聲地在她耳旁深情地說:「目屎拭予焦,我來做馬予妳騎……。」 夜,深了。 門外雖有啾啾的蟲聲,屋裡則有槌哥騎著馬兒,奔馳在那片青青草原的喘噓聲。而是否有聲勝無聲?還是無聲勝有聲?抑或是聲聲都激動著他們的心扉?或許,只有置身在其中的人,始能領會到幸福的甜蜜滋味。 夜,更深了,騎馬的人兒也累了,馬兒又何嘗不需要休息呢?於是,黑夜籠罩著大地,大地冀望著光明,人生不就是黑暗與光明交錯而成的嗎……。 八 儘管俗話說「久病無孝子。」可是烏番叔臥病在床多年,槌哥不僅展現出為人子女之孝道,盡心盡力來侍候積勞成疾的父親,甚至把屎把尿亦毫無半句怨言。然而,烏番叔還是敵不過病魔的摧殘,終因多重器官衰竭,在一個淒風苦雨的秋夜裡,走完他人生的第六十七個春天。而他的去世,最傷心的莫過於槌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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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府之國-心靈之旅
走小三通的路徑,從金門搭船到廈門大約50分鐘,從廈門五通碼頭搭taxi到機場約30分鐘,廈門高崎機場至四川成都灣流機場約4個小時左右,水、路、空三者交會,目標地即是「天府之國-成都」。 入境前須辦理台胞證,由於申請多次簽,所以可以多次入境且可停留半年,金門水頭碼頭可兌換人民幣方便很多,據說金門居民船票有優惠,回程才知道,這是我第二次到廈門島,第一次是剛開放小三通時,那時僅有一個碼頭,離機場還有段距離,隨著兩岸社會、經濟、文化交流頻繁,目前已有3個碼頭可供金門前往中國大陸者作選擇,五通碼頭離機場最近,如果不願打D也可搭接駁車至廈門機場,只要5塊錢人民幣,每班船到達後都會提供接駁車接送服務,必須向櫃檯提出,便利轉程旅客使用。 五通碼頭位在郊區,兩年前興建完成,峻成後半年才開始提供小三通往、返旅客使用,附近皆是工廠及廢墟,可參觀的景點不多,從金門搭馬可波羅11點整的船前往五通,在碼頭等了3個小時,機場等了4小時後,轉程8點40分中國航空前往四川成都,廈門高崎機場是一座國際機場,規模媲美桃園國際機場,但廁所卻沒桃園國際機場來的乾淨,中國大陸政治上處於獨裁威權體制的型態,可見軍人及公安權力,相較於民主國家波力士大人來的地位崇高,入關前需檢查行李及身體,隨911事件各國對飛航安全顧慮在所難免,但公安態度不佳與素質高低不齊讓人咋舌,入關前廈門公安要我把行李所有液態物品全部托運,無奈托運行李早在碼頭就有專人送往機場,在檢驗大廳排隊者眾多,總不可能為了幾樣物品買個行李箱。因此,在人水馬龍機場大廳裡連忙跑了好幾趟,相較成都灣流機場公安就體貼得多,礦泉水他會要我喝一口看看,沐浴乳他會開起聞聞,人性化管理,就在心不甘、情不願下,所有液態物品在廈門高崎機場都被沒收,屈服在公安的權威之下。 廈門往成都飛行約4小時,中國航空機上餐點僅提供沒味道的麵包及飲料,強烈建議非必要千萬不要訂購中國航空機票,直達班機路途遙遠坐的發慌就算了,晚間11點僅提供一次餐點服務且態度欠佳,相較回程時廈門航空提供的餐點就豐富多了,有便當、飲料、水果及花生米,雖然在湖南長沙轉機累了點,但提供的服務大致比後者中國航空好的多,至於成都灣流機場較沒廈門規模來的大,航班亦較少,據說隨著載客量與日俱增,要規劃成國際機場,就渠等看法,目前的軟、硬體設備不足,但伴隨搭機人口遽增,未來會有很大發展空間,當然是無法跟桃園國際機場相比。到了成都機場已是凌晨,3月來的可真不是時候,一下飛機寒風刺骨,帶來的溫水似乎也變冰水了,目標是成都但目的是去見一位通訊一年,卻素未謀面的女生及癌症末期的患者。 傅叔叔是位退休公務員,先後娶了兩任妻子,現在這一位是第二任,跟他同樣來自重慶,與前任妻子生了一男一女,由於與前妻關係緊張,所以跟小孩一直處於惡劣狀態,並不常連絡。三年前,被醫生診斷出攝護腺癌,這段期間一直都待在醫院接受治療,病情穩定沒有惡化,現任妻子不離不棄、無微不至的呵護與照顧,直到2011年也就是去年,才發現癌細胞擴散,導致多處器官敗壞、不良於行,就連三餐都需要人攙扶方得進食,身體情況直轉而下、相當危急。 吳茜就讀於四川師範大學漢語文學系( 即中文系 ),並輔修資訊管理,先後取得雙學士學位,畢業後,因成績優異,經推薦後隨即在所屬四川師範大學附屬小學任教。她就如同天龍八部故事裡的小龍女般,天資聰穎、能文善武、足智多謀,與渠等係在騰訊QQ上經朋友介紹而識,平常皆由即時通訊方式連繫,是不可多得的知心好友,而吳茜與傅叔叔關係,由於上述與親生子女關係不好,且都不在身邊,而吳茜自己一人從攀枝花( 四川省近郊的工業城鎮 )到成都求學、找工作,孤獨無依之下,傅叔叔一直把吳茜當成自己家女兒照顧,相互依畏、情同父女。就在鳳凰花開畢業前夕,吳茜:「倘若我畢業後順利找到教職,你一定要來成都看我?」回答:「好,我答應妳。」老天就是這麼喜歡考驗人,在她還沒找到教職前,傅叔叔發現癌細胞擴散,且速度之快超乎想像,幾次的對話,都可以體會到她的傷心與難過,記得在傅叔叔二次發現癌細胞的那一年,也就是農曆過年,她住在攀枝花的親身父親在下班途中車禍重傷,差點失去生命,當時:「在急診室的晚上,我差點就失去了父親」,她堅強的外表,再也隱藏不住淚水,就跟一般小女孩般,在電話那一旁,哭斷了腸,且久久不能停止,那時,她總算撐過來了,至於,現在呢:「天天去醫院看傅叔叔,每看一次,我的心就像被刀割似的痛,一刀又一刀。」這時,我知道不能再等了,備妥行李後,即從廈門直飛成都,開啟這趟心靈之旅。 到成都已是清晨1點,找了間客棧休息,一大早隨即趕往醫院探視這位未曾謀面的傅叔叔,在安寧病患醫院裡,何以稱作「安寧?」其實就是患有絕症病患的收容處所,大多數家屬,都會替患者準備後事,比如:壽衣、壽鞋、領帶及相關物品等。此時,躺在病床上,是位約莫60歲,面露和藹、非常端詳的一位長者,癌細胞擴散的很快,痛苦指數遽增,使得連一句話都要花費很大力氣,才能聽到輕輕的聲音,感覺得出他在為我的到來表示歡迎,隨侍在旁的還有他現任妻子及同母異父的獨生女,在這間病房裡,我們都是第一次見面,但是彼此心與心的距離確是那麼的近,都在為這位床上患者祈禱。 來此之前,渠等皆未曾看過親人離異、生離死別的場面,有幾個晚上我都隨侍在吳茜身旁,照顧病床上的傅叔叔;旁邊的病床,送走了一位,又送來了一位,牛頭、馬面的身影似乎經常在晚上出現,他床親人的哭泣聲,讓我好幾晚都睡不著。在我到成都的兩個禮拜後,某天晚上就有跡象,傅叔叔似乎有點不對勁,心電圖停止兩次後又恢復正常,此時,連忙叫醒其它人,並播電話給傅叔叔在重慶的兒子與女兒,希望他們盡快趕到醫院見他父親最後一面,在此之時,他至親的兒子與女兒皆未曾來醫院探視過,當然,背後的故事我們不得而知,只知道,吾這外人都可以飛越1700多公里遠的距離,從金門到成都來照顧病床上的陌生人,何以他的小孩確如此的不懂事,而這兩位大哥哥與大姐姐,是在傅叔叔出殯後我們才首次見面,也就是說連最後一面都沒見到,傅叔叔就已駕鶴西歸。 火葬完,骨灰由傅叔叔的兒子捧回重慶,全程我都隨侍在吳茜身旁,也跟著車子開往重慶,並去了墓園一趟,看了傅叔叔未來骨灰放置處,是一個背山面海、環境清幽的絕佳位置,在重慶住了一禮拜後才返回成都。 這趟心靈之旅,讓渠等體會到生命的可貴、朋友的無價、一條電話線可以把好幾顆陌生人的心串連在一起,在未來的日子裡,我們皆應當更愛惜生命、珍惜朋友、愛護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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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不是偶然的
蘋是我附近社區的朋友,她個子嬌小卻手腳俐落,精明能幹;又專精美髮美容,所以怎麼看她都像是個年輕小女生。自從知道她可以到府剪燙髮的服務,價格又比一般美容院低,我們全家這二年來的髮事就由她包辦。 蘋的剪髮功夫很紮實,一層一層仔細認真削剪,一點也不馬虎,認真的態度也可以從她對兒女的管教和課業上的督促中窺見,因為一對兒女不僅是學校模範生,還是五育中的佼佼者。 我們見面時間不多,只有每回修剪頭髮之後,才有空聊一聊,大部的話題是孩子課業、學習狀況 和學校 老師教導的分享,或者她教我一些基本上妝和修眉等技巧。 那是幾天的連假加上週末,收假前想要修剪頭髮時,卻聯繫不上她。到她家一看,映入我眼簾的是空蕩蕩的房子。問了警衛才知她在連假這幾天搬了家,房子已托仲介出售。 聽警衛和蘋較熟悉的住戶說,早在三個多月前,蘋兼職彩妝直銷工作,她的上線是一位小她十歲的帥哥。因為要舉行促銷活動,加上兩人都是學美容的,特別有話聊。白天兩人在公司一起策畫,晚上又以msn聯繫,於是互動多了,久而久之,產生曖昧情愫,聽說那帥哥也展開熱烈追求。 也聽說那一段時間,蘋特別注重穿著和打扮,看起來神采飛揚,好像戀愛中的女人。沒多久,蘋偶爾利用晚上小孩入睡、及先生出門上夜班之後,讓帥哥到家裡來過個小夜。蘋還跟警衛介紹這位帥哥是她的表弟,因為北上來找工作,有時會來投靠她。 直到搬家前二個星期,先生因為上夜班時看錯排班表,臨時折返,才發現這樣的窘境。他受不了這突來的刺激,就坐在自家十二樓陽台上企圖跳樓,警消人員好說歹說把淚流滿面的先生抱了住。幾天後,蘋要求離婚,不要任何贍養費,請仲介急售房子,帶著孩子搬回東部娘家,留下先生求救心理醫師療養中。 蘋曾經那麼認真努力的為家庭、小孩付出,只是感情和家務事,旁人無法論斷對錯也不解,或許這個社會上的誘惑太多了,一失足便也在面子與自尊的掙扎下不知該如何回頭。 而蘋的先生可能也習慣原本平靜的家庭生活,傳統的認為男主外女主內的觀念下,平時就少了親子間互動,更疏忽對蘋有更多的體貼與關心的互動,才讓其他男生有機可乘;等到事發又以跳樓方式博取蘋的回頭,讓蘋的罪惡感更重,不知如何重新面對先生。 很多外遇事件的發生都不是偶然的,而是當事人在不同人、事、物的相遇相處過程中,悄悄讓七情六慾的貪婪萌芽,慢慢在生活中的舉止呼吸間細微的蘊釀,然後改變了原有的價值觀;這時如果有家人或另一半的關心注意與提醒,或者尋求專家協助,也許可以有更多良好的轉圜空間,也不致讓一個原本美好的家庭碎裂,無辜的孩子們受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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槌哥
那晚侍候好父親,槌哥和春桃關上房門準備睡覺時,但卻沒有一點睡意,於是兩人倒在床上閒聊起來。 「槌哥,你實在有夠勇得,一日作穡作半死,倒落眠床又擱想空想縫,敢袂傷疲勞?」春桃輕輕地擰了他一下臉頰,笑著說。 「春桃仔,較早有較戇啦,頭殼想的是佮妳湊陣做、湊陣食,完全無想著會使佮妳湊陣睏。咱這陣已經是一對合法的翁仔某,兩個睏咧一張眠床頂,三不五時擱會使來親熱親熱、溫存溫存得,予我得著真大的安慰。春桃仔,講實得,我毋爾袂疲勞,每一次佮妳親密過後,毋知物事,我的精神感覺擱較好。」 「敢有影?」春桃興奮地問。 「我袂騙妳啦。」槌哥誠摯地說。 「可能睏久著無稀罕啦,食老嘛會予你嫌。」 「我袂按爾想啦!咱兩個會當湊陣做、湊陣食、湊陣睏,講起來也是一種緣分,食老擱較著互相照顧,親像俺娘照顧俺爸彼一樣。」 「槌哥,想袂到你捌的道理赫濟,實在予我誠意外。」 「我該己嘛想袂到,聽俺娘咧講,我細漢的時陣毋爾戇戇,又擱槌槌,不時咧予人欺負。大漢時嘛毋是誠精光,講話又擱會重句,是一個標標準準的槌哥。想袂到從阿生兄死去了後,阮俺娘三不五時叫我去共妳湊相共,受到妳春桃的開竅,佮該己沓沓來體會,這陣毋爾袂重句,而且嘛捌淡薄仔世事。有時我該己咧想,除了著感謝妳,我相信將來咱若是生囝,一定袂戇戇,也袂槌槌,會親像阮阿兄赫爾巧,去台灣讀大學。」 「槌哥,你毋免感謝我啦。若毋是你細漢的時陣發燒,你定著會親像恁阿兄赫爾巧,讀真濟書,若是按爾你著會去娶別的查某。話擱講倒來,若毋是阿生早死,咱也袂湊陣做、湊陣食、湊陣睏,最後結成翁某。會使講啥物攏是緣分佮命啦。槌哥,你講的無毋著,因為你毋是先天的戇,是生出來才受到影響,將來咱生的囝,一定袂戇戇,也袂槌槌,無定著大漢會做大官、趁大錢!」 「春桃仔,咱毋是不時咧親熱,物事抑擱無看著妳的腹肚大起來?」槌哥不解地問。 「這種事志誠歹講,嘛毋是不時咧親熱著會大腹肚,著看時機是毋是有拄拄仔好。莫趕緊沓沓來啦,毋通袂記咧,咱抑擱少年,若親像你赫爾勇,又擱赫爾有擋頭,無定著年頭生一個,年尾又擱生一個,到時看你欲用啥物來飼囝?若著抱去寄和尚飼,彼聲著見笑啦!」 「妳毋免煩惱啦,若親像咱這陣赫爾拍拚,毋爾飼會飽,嘛有才調通培養。春桃仔,咱應該著較常親熱得,趁少年緊加生幾個仔,有的通顧咱這爿,有的通顧阿生彼爿,兩爿的香火攏袂使予斷去,才對祖公有一個交代。」 「槌哥,講著眠床頂彼項事志,你是閬時無閬日,我是強欲擋袂牢,敢講你抑擱無夠氣?」春桃笑著說,復又嚴肅地,「講笑規講笑,你想的無毋著,做人袂使自私得,雖然阿生已經去做佛,阿秀仔又擱是一個查某囡仔,將來咱若是生兩個查甫得,一個顧彼頭,一個顧這頭,兩爿的祖公攏著顧,傢伙各人得,才袂予人講閒話。」 「咱兩個的想法差無偌濟,實在著加生幾個仔,才對得起兩爿的祖公。」槌哥說後,一把把春桃摟進懷裡,輕聲地說:「春桃仔,時間抑早得,咱擱來溫存一下好毋?」 「三八,這種事志著擱問,每一次我若講毋、喊倦,你嘛是強強共我騎起,有時予你疊甲強欲袂喘氣。」 「白賊,有時我明明聽著妳怦怦喘,又擱啍啍呻。」 「槌哥,你欠拍是毋?」春桃不好意思地擰予他一下臉頰,「正經話毋講,專門講講彼五四三得。這項事志毋通講予人聽著啦,若無會見笑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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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副徵文啟事
「浯江副刊」歡迎各界投稿,來稿請以WORD檔案寄送投稿信箱,文件格式12級字、細明體,不特定設置行距。稿件一經錄用,將同步刊登於本社相關網站(含官方網站www.kmdn.gov.tw及「電子報紙數位閱讀網」archive.kmdn.gov.tw/kmdnnews/)。 請勿一稿兩投,嚴禁抄襲,投稿者文責自負;有抄襲爭議之稿件,在未確認為投稿者原創前,本社得不支付稿費;若查證抄襲屬實,扣發稿費,來稿永不錄用,並保留相關法律追訴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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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台的戲下
巡視軍營的火杖,絕沒有這麼飄的,若是螢火,卻無這般閃亮詭異。鄭成功審慎正視,兩點火,如如不動,或乍亮或明亮,彷彿兩顆跟他說話的眼睛。有時黯沉些,像是哀歌、懇求;若是明亮些,又像呼喚、期盼。這是什麼樣的光?光的謎底究竟是什麼?鄭成功忽然想,難道是清廷的探子,驚覺不妙,大喊來人。士兵入帳,聽鄭成功說帳外有火光,幾個人聽令,偏頭瞧去,除了天邊星點,哪來兩點火,煢煢而立? 士兵瞧不真確,喚來武將幾名,卻都看不見。眾人都說,帳外一團漆黑,只除了星子滿天,鄭成功卻看見兩點火,慢挪近,忽起落,竟又更近營帳。鄭成功拔劍而出,兩點火飄遠,鄭成功再追,卻始終隔著一段距離。鄭成功一口氣跑了幾里,直到湖南山,兩點火定睛不動,幾名膽小的士兵,交頭接耳地說,那是大蟲,有的說,那是大蛇的一對眼。 兩點燐火,不否認也不承認。它沒有腳,卻彷彿站在黑暗中;它沒有臉,卻幻化成大蟲或大蛇;它沒有熱度,卻讓人在與之凝視時,覺得溫暖。它像是說完了它的啟示跟故事,緩緩降落,猛然一陣驚光,竟消弭了,鄭成功領士兵舉火杖一照,在一個乾涸的土夯上,看見一株翠綠的草。 盧其清心中了然,那必定就是「國姓草」了。鄭成功命人採集,搗之涼服,士兵的熱病逐一痊癒。 戲台上,鄭成功率領盧若騰、洪旭等文人、將領,高舉三炷香,敬天、謝地、酬鬼神。 經常,戲演到這兒,就進尾聲了,不久,鄭成功率軍東征台灣,盧若騰稍後與沈佺期等人東渡投奔,卻病逝澎湖,葬於澎湖太武山南。盧其清忽然想,鄭成功跟盧若騰遠去之後,金門還剩下什麼?戲演到這兒,演員謝幕,掌聲如雷,但故事還繼續,生活還繼續。 少年盧其清明明記得他前往太文山,尋達宗和尚與盧若騰的巖山寺,找了大石子的蔭涼處,不時眺望想像。然後他看見盧若騰站上戲台、再是鄭成功跟兩點燐火,他此際再看去,戲台上還是畫臉譜的戲子,挨著自己坐著的,是少年盧其清——是他的孩子盧文嘉,邊看戲邊問,戲台上,這時正演著什麼呀? 盧文嘉看父親搬一塊塊石頭,砌渠道,他幫忙搬,沉的動不了,輕的搬幾塊也就累了。盧其清說,大石之間空隙多,不耐久,讓他挑一些薄的、利的,塞住縫隙。盧文嘉聞言,甩甩手,忙搬動。從他有記憶開始,盧其清總比村人忙碌,忙自己的事,也忙不知道是村人、還是天的事。盧其清在小小盧文嘉心中,除了是個父親,還是個菩薩。 他跟村童嬉鬧時,村童提及他父親,都禁不住誇耀,說他的父親是「盧小菩薩」。菩薩他是知道的,從小,母親、阿嬤焚香禱告,都喃喃祈求觀世音菩薩保佑一家老少之類的,他看著廟裡觀世音雍容圓滿的道像,聯想到父親也是一尊佛,供在廟裡讓人禮敬,不由得肅然。至於為何是「盧小菩薩」而不是「盧菩薩」卻是他看了幾齣戲之後才知道的。戲台上,青年盧若騰中進士後,倏然著老妝。盧若騰任兵部主事,閣臣楊嗣昌督師湖廣,討伐盜賊,卻藉督師之名搜括財寶,盧若騰寫奏章彈劾。戲台上,盧若騰怔憂心、擰雙眉,再上疏糾舉宦官田國興濫用民伕,強運私貨,侮辱州官。 民伕在戲台上,裸上身、露鞭痕,滿臉愁苦。盧若騰探望民伕傷痕,悲從中來,大罵宦官誤事誤國。盧若騰得罪當道外放,江浙居民建祠奉祀,稱之「盧菩薩」。 薄利的石頭易割手,盧文嘉不小心劃破虎口,吐口水、螫傷口,不一會兒就不疼了。他忽然揚聲問,盧菩薩後來怎麼樣了?盧其清搬石子,砌渠道,正掄榔頭搥實,鐵石交擲,砌哩口夸,盧其清沒聽見。盧文嘉一鬆神,虎口痛,忙捏緊右手,幾滴血滴落渠道石面,血花綻,自個兒瞧得驚心動魄,忙取土抹淨。盧文嘉趁盧其清掄榔頭的空檔揚聲問,盧菩薩後來怎麼了?盧其清聽他一問,料是清明雖過,戲卻未下檔,想起自己少年光景,知是怎麼回事,也不驚訝。 他邊搥邊說,盧菩薩因為賢達聞名,明朝末年,福王、唐王,都召盧菩薩為官。盧菩薩駐守平陽時,遭遇清軍強力攻擊,清軍圍城六個月,城內什麼吃的都沒有,只好張網捕麻雀、掘土挖老鼠吃,盧菩薩七次寫疏上奏請援,朝廷自身難保,毫無支援。城內居民商議開門請降,盧菩薩慷慨激昂地說,要投降可以,但得先把他殺了。盧其清歎一口氣,平陽城民,誰有勇氣為了一個人、一個家的性命,殺一個菩薩呢? 不過,清軍大舉南下,盧菩薩究竟難擋大軍,平陽城破之時,腰、臂各中一箭,幸有屬下強援而出,否則哪來機會再返故居呢?正因為盧菩薩返鄉時,賢者王忠孝等人追隨,賢士薈萃,村頭才由「顏厝」,改名「賢聚」。原來賢聚是因此而來,這個緣由,不管是戲台上或老人講古,卻都沒有提到,盧文嘉精神陡振,忘了虎口還疼。 盧菩薩本欲追隨鄭成功到台灣,重振明室,到澎湖,卻害病死了,遺命墓石不題官名,只提「有明自許先生」,後來,盧菩薩托夢其子,表示「居外寒苦」,這才買船到澎湖,運回盧菩薩靈骨。清明作戲前,得先在盧菩薩墳前祭拜,沒料到這墳還有原由。 盧文嘉問父親,怎比戲子、比地方父老,還知道得清楚? 崇敬且仿效先賢,是光榮的事,盧其清想起年少時荒誕的尋訪,不禁微赧,含糊說,這是村頭的事情,每一個人都應該知道。 盧文嘉再問真有國姓井、國姓草?盧其清說,國姓井真是有的,他乘船到烈嶼,還裝了幾壺水回來;至於國姓草,他倒不知。盧文嘉記得國姓草是在湖南山上,走幾小時可到,可否去找,最好多找些,萬一再有熱病,就可依古法治療? 找,國姓草?盧其清驚訝自己少年時,竟未想到這一節,砌妥渠道後幾天,盧其清被孩子慫恿不過,攜子踏訪湖南山。出發當天,盧其清一大早醒來,盧文嘉跟著熱沖沖下床。父子輕聲躡步,走到房外。時近端午,還屬金門的多霧時刻,大地如熱水旁的鏡子,霧濛濛,隱萬物,盧文嘉才七、八歲,難得見到這種大霧,盧其清卻說,霧來得好。金門乏樹木養水源,水庫常淤乾,住戶鑿深井取水。井水多作飲用,難以灌溉,若霧濃,土壤易濕,有利作物成長。 兩人走入霧中,像仙人,絕紅塵,踏霧而行。盧文嘉觸碰路旁的芒草,露珠入掌,沁涼怡人,掉落塵土,滋潤大地,盧文嘉這才明白父親何以說霧來得好。越走霧越稀,風漸漸大,一不留神,日頭爬上天,兩人忙戴上斗笠。過了幾個村頭,就到湖南山。說是山,卻只是隆起的大土坵,光禿禿,一如賢聚村旁的緩坡。雖是緩坡,一上坡去,就見風勢,盧文嘉難掩興奮,急忙踏上,拐風來,吹歪斗笠,忙按實。盧文嘉回頭看父親,卻見盧其清還沒上山,依著山勢訪察地形,盧文嘉嚷聲問他怎不來,盧其清方警覺又不知不覺尋思導水之法。盧文嘉自豪又無奈地說,難怪人家都叫他「盧小菩薩」。 父子倆站上湖南山頭,山頂彷彿禿子,一片光,一片絕望。頂上,狂風經年吹,大風再來,已颳不出半點風沙。幾棵低矮的相思林,攀附山坡背風處,草乾枯,軟綿綿,死塌塌,放眼望去,竟不知當年鄭成功在何處紮營、牧馬?又從何處跑了數公里,隨著那兩點火光,奔至湖南山,發覺神啟,採擷國姓草? 盧文嘉大喊失望,盧其清暗自嘆氣,也為了孩子尋訪未果,備感遺憾。 近午,日頭漸大,少年盧其清尋訪巖山寺時,尚有大石可躲,湖南山不像一座山,還連顆像樣的石頭都沒有,兩人唯一的遮日處,就只有頂上的斗笠。下湖南山,再過幾個村頭,就到後浦,盧其清為安慰孩子,忙說不如進城去,吃幾碗蚵仔麵線?盧文嘉點頭附和,汗珠如晨間的芒草滑落臉頰。 走往後浦時,盧其清回首湖南山,想起戲台上鄭成功深夜批閱軍務,兩個雜工爬上戲台,垂下兩只燈籠,權充飄晃不定的燐火,雜工忽左忽右走動,鄭成功看得癡傻了,直到追出,奔跑數里,發現那是一個啟示。戲台上的將軍已不在金門,他的故事還流傳,但故事發生的背景卻早已消失。 對盧文嘉來說,尋訪國姓草未果,倒非壞事,他吃蚵仔麵線、吃糖,滿足極了。午後,歸程在即,盧其清多買了幾顆糖,讓他帶著吃。盧文嘉最大的收穫是多聽了一個故事。 多數故事都需一聽再聽,方得詳實,牢記不忘,但有些故事,只聽一次,竟都記得了。盧其清對這種現象,尋思不解。午餐後,盧其清帶孩子返回賢聚,經後浦海濱。他倆尋了個涼亭坐下,看孩子滿足地吃糖。熱光下的海,閃灩灩,肉眼逼視,便有一層炫光從眼底升起。海,於是多了層次;遠方的、近處的,以及遠近之間一道來來回回的氣流。遠海蔚藍,近海蒼鬱,夾在其間的,是乾枯的草梗、是冷灰的魚眼,最後,遠的跟近的海都不見,只剩下這一層不是海的海,用它的炫光映進盧其清眼底。 少年盧其清曾在戲台上看過一齣戲。戲由盧若騰的詩〈築埭〉切題,上疏朝廷修砌後浦河堤。 這次的戲演得有意思,盧若騰佔據戲台左邊,感嘆百畝良田毀於一旦;戲台右邊,是鄭芝龍暨鄭成功的部將楊耿,帶兵巡視後浦。盧若騰說,遙想當年他進後浦城,沿途路樹依依,涼風陣陣,還沒到後浦,即見堤內一片良田,百姓耕種,大麥、小麥、玉米,作物熟成,遠望,一片翠黃、深黃,以及琥珀般的晶黃。楊耿踏上河堤,也看著眼前一片翠黃、深黃、琥珀般的晶黃,以及沉甸甸的金元寶。盧若騰喊說,趕緊築堤,驅淨海水,這般楊耿卻說,趕緊破堤,搜括元寶。 楊耿受魯王封為同安伯,雖為鄭成功屬將,卻不服年方雙十的鄭成功,率軍抵金門,卻沒有長治久安的打算,一日巡視後浦,見眼前富庶景象,竟起貪念,揚言農家不繳交稅金,將挖毀堤防,引海水毀良田。農家不信官軍能作這樣的勾當,何況是高舉反清復明旗幟的鄭家軍。楊耿氣憤農家違令,率領工兵決堤,本欲恫嚇取財,工兵舉鋤挖掘,農家驚恐,紛紛聚攏觀看,有的高呼青天老爺,有的哀嘆蒼天無眼。見著農戶聚集,且圍觀人眾漸多,楊耿總算出了一口悶氣。 戲台這頭,盧若騰指著楊耿大罵,逆臣賊子,別再挖了,戲台那頭,楊耿卻嫌棄工兵揮鋤聲勢不足,奪過鋤頭,自己挖掘。掘出一道切口了,農戶與民眾驚惶尖叫,楊耿哈哈大笑,盧若騰則心急焦躁,巴不得越過戲台、越過時空,阻下楊耿。 時值漲潮,一道切口,瞬間爆為多道切口,楊耿看著民眾,故作威風,揚聲問服是不服,右手舉鋤頭,作勢再掘,左手攤平掌,暗示元寶拿來。才一會兒工夫,楊耿卻扔了鋤頭,來不及捲高褲管,急忙踏向還沒崩毀的河堤,急忙逃命。 盧其清覺得這一幕戲,只樊梨花移山倒海可以比擬,海水貫穿切口,洶湧奪洩,宛如一個藍巨人從天而降,百姓哭喊,怎有這款鄭家軍?他們哭喊不久,也開始逃命。海浪捲過大麥、小麥跟玉米,往田埂盡處侵襲,打上田埂低漥處,轟隆聲響,再捲過田埂,往大街打來。後浦城,水淹過膝,官軍緊急調用民丁,漏夜搶修,終是犧牲了外堤,與堤內良田百畝。 盧其清想起他看過的這齣戲,說得渾然忘我,涼亭內聚集幾個納涼的農夫,也都坐下聽他說話。盧其清邊說,邊想像水勢從何而來,該何以倒洩,然而,面對的卻是滔滔不絕的大海,而非有急有緩的大雨。有一個農夫問他是誰,怎知道這段往事,盧文嘉自豪地說,這是父親,賢聚人,叫盧其清。農夫一聽名字,都恍然大悟地說,原來是「盧小菩薩」,難怪難怪。 盧其清還沉浸在跟大海對戰的想像,沒聽到這段話,他正要提到盧若騰上疏〈修築後浦埭議〉時,盧文嘉卻著急地問他,後來呢?壞蛋楊耿後來怎麼樣了? 盧文嘉這一提問,納涼的農戶、小販都提起精神,身體傾前,聽盧其清說。 楊耿下場如何,盧其清也不清楚。戲演到最後,後浦決堤,人人悲愴莫名,盧若騰在台上傷心。沒有人知道楊耿後來怎麼樣了,鄭成功與台灣的故事,要到多年後,民眾才略知一二;而鄭成功過世,金門發生的事,鄭成功再也不會知道。 盧文嘉與農戶、小販,再問了一次,楊耿後來怎麼了? 盧其清看了看眾人,再瞇眼望著漲到亭邊的海。海在腳邊,卻不見其藍,卻碎成陣陣灰白的沫。盧其清搖搖頭。 戲到最後,楊耿撤離戲台右側,盧若騰在左邊,喃喃吟唱〈蕃薯謠〉:奈何苦歲又苦兵,遍地薯空不留荄,島人泣述主將前,反嗔細事浪喧豗…… 光漸滅,樂漸歇,權充燐火的兩只燈籠,懸掛在戲台兩邊的柱子上,忽颳一陣大風,燈籠甩高,重擊柱子,盧其清才發現,燈籠裡的火,早已靜滅多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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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戶
在舊式住宅區內,我發現了一戶住家的窗戶,由幾塊紅磚砌成。 叫不出名字的,那窗戶排列起來斜斜的,像緊密的磚幕,有力的展延著。這種情景使我想起描寫古早婦女的章回小說<歡喜冤家>,裡面有「隔牆有耳」、「隙戶人窺」等文字。當時男女的禮教十分嚴格,如果稍有不慎,那怕山高水深,洩漏些風聲也會造成天地難容。 如今,時代走入開放的社會,男女的交往多元又少拘束。窗戶強調的是整潔又明亮,妳我可以友善地透過窗戶打招呼,以往懸在半空中的保守作風,心頭七上八下的,至此終於有「心境坦然無窒礙」的快樂。 紅磚窗戶看似平凡,只要一翻開早期小說,予人的感受卻是驚險有餘。許多不能言傳的事,許多無法形容的逸聞,其中的道理一一地蘊涵其中。殊不知,紅磚窗戶的來歷不小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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槌哥
然而,無論田裡有多忙,一到太陽中掛或西下,他必須趕回家替臥病在床的父親餵食,以及幫他清理排泄物。春桃深知他的孝心,亦不想增加烏番嬸的負荷,每每都會提前回家煮飯、炒菜,並盛好等他回來,以善盡為人媳婦之責。儘管彼此都為家庭而忙碌,但一家大小和樂融融,每人的臉上幾乎都洋溢著幸福的笑靨,惟有臥病在床的烏番叔每況愈下。 槌哥和春桃湊陣做、湊陣食,已是眾所皆知的事,村人早已見怪不怪,甚至早已習慣成自然。可是他們卻始終沒有一個正式的名份,長久下來也不是一個妥善的辦法,萬一將來生下一男半女,不就要成為私生子女。於是為了能讓他們兩人成為一對合法的夫妻,不得不有一個公開的儀式。烏番嬸經過深思熟慮,以及和村長商量的結果,決定辦幾桌酒菜邀請村中長老和少數至親作見證,然後把春桃和阿秀仔的戶口遷入,成為名副其實的一家人。烏番嬸也特地把古厝的房間重新作了一番整理,並把烏番叔的床鋪移到「櫸頭」,原先的東廂房好讓他們夫妻倆睡,況且廂房與櫸頭只間隔著一道「巷頭」,槌哥亦可就近照顧父親,阿秀仔則和她同睡在西廂房裡。 儘管槌哥和春桃湊陣做、湊陣食已有一段時日,而兩人基於生理上的需要,亦曾偷偷地親密過,但卻未曾公然地同睡在一張床鋪上。槌哥正值壯年,春桃則是一個成熟的女人,兩人若能同在一張床上繾綣纏綿、纏綿繾綣,何嘗不是他們夢寐以求的呢?何況槌哥已非昔日的戇人,當他嚐到春桃給予他的甜頭後,內心的興奮簡直難以用語言來形容。在繁忙的農事中,在保守的農村裡,他依然冀望著黑夜早點來臨,當安頓好父親就寢後,好讓他摟著春桃一覺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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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台的戲上
大雨至。大雨降。這是雨的兩種概念。大雨方來時,並不知雨勢,風倏然歇止,塵埃高翻幾圈,像打陀螺,一圈小過一圈,沉默,彷彿一個○,然後停頓。正有些什麼,從○中滋生。不安,天色乍暗,好幾排的玉米叢直挺挺站在田中,翠綠色的長葉如雙手攤開,垂垮垮;低矮的花生不再交頭接耳,悶悶擠做一塊兒。鳥,一隻都沒有,盧其清看看天、看看四周,走進柴房持好鋤頭,坐在中庭板凳。坐不住時,走到門外倚著牆,看天。 沒有等待太久。風,不再流動。以前的人說,天空就像一個大蓋子,時藍時陰,此刻,那個蓋子罩住大地,灰霾霾,就如廚房一頂鍋罩,罩住沸騰的水氣。初時唏哩嘩啦,再傾盆而至,而一旦下起大雨,風也悄悄颳起。盧其清戴斗笠、穿簑衣,扛鋤頭,才踏出門前一步,已陷入泥濘。雨急,這會是大雨還是急雨,盧其清沒把握。大雨跟急雨又不同了,急雨來去都快,大雨卻會下好一陣子。盧其清往山中小路走去。山不高,只比田高個幾十呎,但那的確是一座山哪,尤其大雨來時,泥流湍,高處瀉,站在田埂往上瞧,說不出驚心動魄。 有一次大雨,盧其清趕到田邊,正看著泥流迅速吞沒村人與他合鑿的水道。泥流漫無方向,或者說,四處都是它的方向,一會兒工夫,泥流侵往農田,蓋過第一排地瓜埂,再是第二排、第三排,盧其清抬頭,望著這不算高、卻又絕對高聳的矮丘,它光禿禿的山面猶如陰風陣陣的白閻羅。泥流侵襲後的農田,作物折損大半,村人逐漸放棄山邊的田,盧其清卻在大雨之際,扛鋤頭,疏通水道。 盧其清扛鋤,步步泥濘步步行,雨珠打在斗笠跟乾曠的大地,雨聲響在身上,也響在地上,滴答口辟啪地,形成不同音調的雨。趁泥流尚未掩埋水道,盧其清趕緊鑿深。泥土吃水,濕重難 掘,掘了好一會,手臂漸感沉重。雨沒停,緩丘上的雨,順著他掘的水道走,洩流山壑。他再掘、再掘,只要奔洩的速度大過泥流,田就能保全。 盧其清想,下回得趁農閒,移石子,砌渠道,以求一勞永逸。 回村時,滿身塵泥,遇見他的村人有人勸他,別管山邊的田了,保了今天,未必能保明天,再說,雨總不會選在白天下,若晚上下雨,哪來得及疏洪?也有人讚賞他不屈撓,鼓勵地說,老天爺見他這般,也會讓雨改道。 傍晚前,大雨忽止,風勢漸歇。盧妻已提前把柴火搬進廚房,正起灶,煮粥炒菜。風微微,炊煙柔柔,如一朵白淨的花,靜悄悄往天空綻放。夕陽跟藍天趕在最後一刻露臉,賢聚村在雨後的傍晚,只是紅、白、藍,只是安祥寧靜。 清明還沒到,不只盧其清的孩子盧文嘉、還包括賢聚村所有的孩子,像一群靜默但忙動的螞蟻,不停以竊喜、微笑,交換心底的甜意。期待清明,也是盧其清小時候的大事,賢聚村承繼香火,延續他們對鄉賢盧若騰的懷念。村人在廟口搭一座戲台,台前羅列幾條長桌,盧若騰後人殺豬宰羊隆重祭祀。村人則扛來家裡的桌子,排在長桌後頭,陪祭雞、鴨、水果,懇求先賢保佑。 戲台的作用不僅於演戲,懂音律的父老搬張板凳,拉一段二胡,說一段盧若騰的故事,吟一闕他作的詩。年幼的盧其清,在聽聞盧若騰傳奇後幾天,跑到附近的古區太文山,尋訪盧若騰與達宗和尚相遇的巖山寺。故事是這麼說的,盧若騰遲至三十八歲才中舉人,四十二歲成進士,年少時光悠呼呼,屢試不中。 戲台上,一個光頭和尚正坐樹下,時而起身,唱吟阿彌陀佛。青年盧若騰貌俊朗,身修長,搖一把扇,自承他是盧若騰,屢次趕考屢次敗,無奈,只好別號閑之。戲台上,一個盡念阿彌陀佛、一個喃喃閑之閑之,走著走,忽然碰在一起;一個再說阿彌陀佛、一個忙說罪過罪過,舞台下,少年盧其清跟鄉親都咧嘴笑了。 兩人各承不是,就要各自離去,達宗和尚陡然一頓,光亮的頭顱猝然一閃,忙轉身,拉起盧若騰衣袖,仔細打量。盧其清覺得那個和尚演得誇張了,打量盧若騰時竟倒退三步,邊退邊喊,呀呀呀呀,幾乎跌下戲台,再急忙繞著盧若騰快走,一圈快過一圈,直到盧其清都快被繞昏,和尚卻還在轉。 什麼事情,讓一個方外和尚如此驚訝?隔壁的大人禁不住說,再來這和尚,就要說盧若騰是恩主公陳淵轉世。和尚在台上聽見觀眾席有人這麼說,機伶地跑下戲台,認出道出答案的大人,倒頭便拜,直呼恩主公千秋萬世,惹得觀眾哈哈大笑。 和尚鬧上一陣,再跳上戲台,擺衣衫、斂戲色,跟台上的青年盧若騰說,他氣宇非凡,經他仔細論相,必是恩主公轉世。唐朝中葉,安史之亂迫使皇朝元氣大傷,為快速杜絕兵亂,朝廷決意在四處牧馬。唐貞元十三年、西元七九七年,陳淵奉聖旨,率領蔡、許、翁、李、張、黃、王、呂、劉、洪、林、蕭等十二姓,赴金門牧馬,開啟金門去夷漢化的首頁,後人感念陳淵離鄉背井,開墾有功,恩澤後裔,稱為恩主公。 和尚建議改去閑之別號,找馬字的別號,青年盧若騰不以為然,環視台下觀眾說,萬一當初恩主公來金門養豬,他不就要取一個豬囝當別號?他不理和尚,直接走進後台,一陣銅鑼鼓擊,剩和尚一人在台上搖頭嘆息。 青年盧若騰再出現戲台,卻是手扶腰,一擺擺上台。見過和尚的第二天,盧若騰背部劇疼,他拉開衣襟,背上長了個瘡。初時細小,演員面對觀眾走,等到背對觀眾時,就貼上一個更大的。瘡由雞蛋大小、變拳頭、變香瓜,最後變作一個西瓜大,而青年盧若騰也就越走背越駝。一日,盧若騰到奉祀恩主公的孚濟廟,想起和尚的話,不禁多看神像幾眼。戲台上竟不知何時,已立好陳淵塑像,細看下,正是和尚扮的,觀眾不禁掩嘴而笑。 按據野史,幾隻蜜蜂縈繞陳淵神像兩側,盧若騰俯身察看,發覺牧馬侯的背上竟有一個大蜂窩。戲台上,自無法找來真的蜂窩,只見青年盧若騰察看下大叫一聲。 小小的盧其清好奇,牧馬侯背上有什麼呀?轉頭看看隔壁的大人,他卻默不作聲,顯是剛剛被演員一嚇,不再多話。青年盧若騰呀呀呀呀地喊,忽然把陳淵的塑像快速朝觀眾一轉,青年盧若騰跟陳淵塑像的背後,各自貼著一塊西瓜大的狗皮藥膏。 大家都笑了。包括嚴謹持家的盧氏後代,也終於忘了台上演著宗族先賢的故事,純粹當一個觀眾。青年盧若騰捧清水,刷洗陳淵塑像背後的狗皮藥膏,再一把撕下,演員哎喲一聲,幾乎跌下桌子。盧若騰摘除蜂窩之後,不數日,背後瘡患竟不藥而癒,這才邁方步,吟唱閑之閑之,繞了兩圈,忽然大叫「若騰」,正經跟觀眾介紹說,他乃賢聚「盧若騰」,並號「牧洲」,易名後,崇禎年間中舉。 盧其清覺得這戲演得誇張,隔幾年,他才知道戲主的安排在對比傳奇跟史實,因為自此之後,盧若騰的一生再沒有輕鬆詼諧的橋段,而殫精報國,愁雲慘霧。 受代代相傳的故事跟戲劇影響,少年盧其清到太文山,尋達宗和尚與盧若騰的相遇。清初,清廷頒布遷界令,居民被迫遷往內地,太文山巖山寺毀於火燹。午後,陽光熾,飛鳥棲,風懶雲散,盧其清身上一條薄衫已可擰出汗水。 金門石多,遍佈田埂跟道路,盧其清挑了個大石頭,縮在蔭涼處,露出一個頭,四處張望。四野,沒一棵足脛的樹,草方長成,即被牛吃淨,眼前望去,不外乾枯的黃草皮,黏貼在紅似火的土地上。盧其清站起來,環視大石週遭。若巖山寺還在,此際將是何等香火,若太文山碧綠連天,香客就該絡繹於途?而這一些,只存在於舞台上、故事中,跟角、旦,有一句、沒一句的旁白。 遺跡已遺,太陽曬得大地漾起一層水氣。水氣冒作一陣煙,又像霧,浮在地皮上,盧其清瞇眼望著,氣流動、風景動,整個地表像要飄上天空。盧其清乾巴巴眨眼,一個戲台安穩穩地搭在熱流上,演著他知道的、也看過數次的戲。主角的臉卻陡然一換,沒濃妝、沒臉譜,卻是真正的盧若騰站在戲台上,吟唸他的〈虜遷沿海居民〉詩:「天寒日又西,男婦相扶攜。去去將安適?掩面道旁啼……富者忽焉貧,貧者誰提撕?欲魚無深淵,欲耕無廣畦……防海如防邊,勞苦及旄倪。既喪樂生心,潰決誰能堤」。 詩作於永曆十八年(清康熙三年,西元一六六四年),清廷為防堵鄭成功,遷沿海居民於內地,兵部尚書蘇納海且提到,「片板不許下水,粒貨不許越疆,民免鋒鏑之虞,寇無所掠,則海上食盡,鳥獸散矣」。不久,清廷攻佔金門、廈門兩島,鄭成功則於三年前,率兵二萬五千員,從料羅出發,趕走荷蘭人,隔年,鄭成功過世,鄭經繼位。 彷彿知道少年盧其清正在台下,盧若騰在舞台上嘆氣、搖頭,強調他難抑的悲傷。忽而,一名儒雅卻威嚴的武將從舞台後閃出,見著盧若騰低身就拜。武將是鄭成功。隆武二年(清順治三年,西元一六四六年),清軍攻破福州,鄭芝龍招降鄭成功,鄭成功憤慨直書,「從來父教子以忠,未聞教子以貳」。 父子決裂後,鄭芝龍降清,擁厚祿,剩鄭成功面對國恨家仇,與陳輝、洪旭、張進、施琅等乘船抵金門。十二月一日在烈嶼,締盟結約,誓言「反清復明」,史稱「吳山會盟」。此後,鄭成功以「忠孝伯招討大將軍」謀集抗清志士與募集兵丁,努力興復明室。盧若騰為明室舊僚,而為鄭成功禮遇的上賓。 這段歷史,地方父老或唱或演,盧其清聽過多回。烈嶼是鄭成功反清復明的初始地,留下多種津津樂道的事蹟。戲台上,盧若騰後退一大步,鄭成功則踏前,喃喃說,今日率領反清軍隊踏上烈嶼,無奈天乾地燥,士兵飲水有限,唇乾裂、頭昏脹,沒水沒糧,如何養軍謀壯,何以揮軍中原?戲台上,幾名士兵彼此攙扶,飢餓交疲。下田村村民聽聞鄭軍抵達,忙召集眾人迎接,殺雞鴨、宰豬羊。鄭軍駐紮久,糧食供給漸貧,加上烈嶼島小,難以涵養水源,數口井已乾涸。鄭成功憤而拔劍,大喊蒼天蒼天,吾乃正義之軍,矢志驅逐異族,還我中華,難道,天欲亡我? 鄭成功憤慨,高喊天若憐我,請賜我水,揮劍指地,命士兵掘井,不多時,噴泉如注,源源不絕,後人勒記其事,名約「國姓井」。金門氣候冬凜夏烈,士兵操練,卻得熱病,軍醫抓藥熬湯,讓士兵服用,卻無療效。 一晚,鄭成功於營帳搓頭嘆氣,尋思長此以往,必將損兵折將,光復大計,竟敵不過天邊一輪火日?營帳外,忽而一點燐燐火光,左右閃動。鄭成功道是士兵舉火杖巡視營房,不以為意。燐火跳動的樣子卻超出常理。那是黑暗深處兩點火光,時而左高聳,忽而右驚爆。高聳時,燐火倏乎拔起,如一道虹,橫跨天際;驚爆時,燐火炸開了來,以為該有聲音,卻了無聲息,黯然聲滅。兩點火,分開後再並立,鄭成功站在營帳內,不禁看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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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意三帖
1· 在這些綠竹還是幼筍時,它們向上茁長的速度真是猛烈!感覺上只有短短的幾天時間,就長出了許許多多的細枝與修葉,很快便具足了竹子的秀逸姿態,也成為一種美好可喜的事物。 當它們正在茁長時,顯露出來的生命力是那麼旺盛,竹節依序一節又一節地高高升起,毫無隱藏,也似乎不怕任何阻礙!一旦得到了雨水的及時滋潤,成長的速度就更驚人! 在成為竹子以後,不但頂天立地,而且還保有了「外圓中空」的獨特形象:「外圓」象徵處事圓融,「中空」象徵謙虛的心態;竹子常被用來當做「謙謙君子」的象徵物,這種文化已被廣泛認同;竹子也常成為居家庭院裡一種備受歡迎的栽植物。 當春筍長成夏竹,並且茂然成蔭時,柔軟卻堅韌的它們就改善了環境的枯燥,也增添了清新活力;今夏,我曾依偎在它們撒落的涼蔭邊,覺得自己遇見了一個好兆頭,也享有了它們賜予的雋永清涼。 2· 視線從書本中移向窗外,此時,才發覺綠滿窗前,草之綠意已大幅的渲染了窗外的空間;那是來自於強大生命力之成長與繁衍。 我常專注於書冊之閱讀,也靜定於課題之思考;因此,時光的飛逝在感覺上是迅疾的!恍若額頭向書籍垂下與抬起之間便已匆匆流逝了幾個月!再一次的望向窗外時,看見草之綠意已由當初單薄的點點形狀漫延開來,成為眼前片狀之榮景,心中便有一絲悸動。 每一片草葉,也都是一種計時的分針、秒針嗎?時間的灌溉促使它們成長,而成長中的它們,也以自己的形式來顯示出時間的流逝?有一年,我突然領悟到,從樹木的枝頭上也可以得知春天是否已然來臨,當樹枝從蕭條中吐露出新芽的點點綠意時,便可以知道,春天的腳步已經踩到這裡了! 也曾經在一片光禿禿的荒地中看見第一株翠綠之萌發,它的身軀儘管弱小,它的身影儘管孤單,卻依然將乾硬的瘠地掙開一道長長的裂縫,讓自己的芽尖順利的伸展出來!勇氣十足的向著暑熱與乾旱揭起第一面反抗的旗幟。那一股充分的自信,那一小點出現在一大片瘠土之淡棕色裡的綠意,深深的撼動了我的心! 3· 春天的畫絹,清新且淡雅,展開到了大地來,由新芽來起筆。 點點翠綠之輕描,預示熱鬧繁景之將成,也取代了冬天蕭條的暗色調。 新芽冒出地表,像充滿好奇心的新生嬰孩,用自己臉龐的張望來窺探未知的世界。啊!它們規律有致的呼吸和輕柔的低語,已經臨近了我的身旁。 冬天腐去的落葉,在此刻獲得了重生,與勃發的新芽合而為一。所有逝去的,並非真的消失!當時機成熟時,它們又將回來!以另一種姿態的昂揚、純淨。 把那些加諸身上的土泥覆蓋掙脫掉,種籽們勃發出新芽,以自己的點點綠意綴飾著略顯單調的黃泥或黑土! 但是,究竟從什麼國度,這些柔韌的小小生命,這些永不枯竭的新希望,得到了這樣瑩澈且豐盈的綠意來展現在我的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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槌哥
即使寡婦門前是非多,可是一個是娶不到老婆的槌哥,一個是需要男人臂膀做依靠的寡婦,兩人將同甘共苦相互照顧,並以誠摯之心孝順長輩,往後兩家香煙有人來奉祀,先人遺留下來的田園有人來耕作,設想如此之週到,又有誰敢於反對呢?果若他們的美夢能成真,村人非僅不會閒言閒語,甚而還會給予掌聲和祝福。 七 時光在不知不覺從人們的指隙間溜走,不知是否槌哥的孝心感動了天地,還是烏番嬸家燒好香,抑或是有春桃愛的滋潤,槌哥竟在這段時間裡,有了讓人意想不到的重大改變。無論其言談或行為舉止,簡直判若兩人,彷彿在驟然間成熟了,智慧也全開了。雖然從外表看來仍有一點槌槌,可是其他方面則與常人毫無兩樣,不能不說是一個奇蹟。即使諸至親好友和村人都難以置信,但事實就擺在眼前,又有什麼好懷疑的。可是,儘管槌哥和春桃兩家已融合成一家,然而卻只限於湊陣做、湊陣食,並沒有湊陣睏。槌哥依然和父親同住一個房間,以方便照顧他老人家的生活起居。並沒有因有了春桃,而置臥病的父親於不顧,或對母親疏於照應。人在做,天在看啊!這句俗話無時無刻不在槌哥腦裡激盪著。 自小因故沒有受過教育的槌哥,儘管有了重大的改變,但仍舊是現時代的「青瞑牛」,故而,他非常地認命,把全部精力都放在農耕上。他與春桃兩家的田地加起來少說亦有幾十畝,於是他挑選土壤較濕潤的田地種芋頭,較肥沃的田地輪流種花生或高粱,一般的旱田則用來種地瓜,把田地重新做最妥善的規劃和利用,甚至還餵養不少家畜和家禽。即使每天忙碌異常,但如果沒有付出辛勞的代價,焉能獲得甜蜜的果實。因此,每年販賣農作物以及家畜家禽的錢,累積起來也是一筆可觀的數目。尤其有春桃當幫手更是如虎添翼,可是他卻捨不得她太勞累,粗重的工作幾乎都是一肩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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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邊村落
2011年歲末去趟漳州,參加了在漳州廈門大學分校舉辦的書畫揮毫切磋的活動。廣大的校區和宏偉的校舍讓一行人驚嘆連連。活動在新穎的圖書館舉行,校方選派的學生熱心服務,讓與會的人員莫不傾囊演出。我看學生熱心,將行李中幾本自己寫的書和畫冊送給她們。當接手後,如獲至寶般地謝謝我,並要求簽名和合照,反倒令我有受寵若驚的激動。其中拿到畫冊的那位同學,當翻到冊中一張珠山的村景圖,感到特別有味道,表情驚訝說她很喜歡。問她「特別有味道」是甚麼意思?她一時也說不明白,我就順口說著,金門這樣可愛的村落還有很多。 那是張俯瞰圖,在村裡宗祠後的小山上畫的。我想可能就是那些燕尾和馬背的屋頂所編織出美麗的天際線感動了她。在寫生的日子裡,類似如此的俯瞰圖,共畫了兩張,除珠山這一張外,在鄰村高處的馬路邊也畫了一張,雖只有半邊村落的屋宇,但那有燕尾和馬背的屋子簇居在一起,讓人就感到可愛和窩心。 鄰村也是位在平常散心運動的路上,那也是一個會令人感到特別有味道的村落。我已經好幾個月沒騎上那一地帶了,自心愛的單車失竊後。又這幾個月也經常出島去,再加上冬季時節,寒流低迴或是陰雨連綿,更讓人裹足不前。何日放晴才能出外,看看田野,看看村落,看看能不能拾個不被寒雨困住的心情,鬆綁那多日來的低悶沉重? 老天垂憐,終於放晴了。沒腳踏車可騎,就徒步上路,老路走一回吧。老路上多的是我曾描畫的田野樹林、村景屋宇。 走完了種著潺槁樹的路,規劃整齊的社區在望。這兒雖離城區有段距離,但新樓房新公寓一棟棟又出現在社區前,看這麼火熱的情狀,不難去理解島嶼的地價漲幅已居全國之冠。 過社區,行道樹換成了烏木臼木。這樹紛紛變裝了,有些是青黃交接,有些是黃紅交接,有些全紅了,成了醉人的顏色。在這些樹的陪伴下,欣然來到村子西邊馬路上。 自來我喜歡看些古地圖,準確與否不計較,常常就被圖的古意和拙樸的線條所吸引。尤其是那些在地名邊依地方家戶多寡具體畫著或多或少屋舍的圖,總覺得比用圓圈或是方形來標明更是生動有趣,彷彿那地方的人煙就活現了出來。這是個人一廂情願的想法,可能,就是這樣的想法,讓我喜歡去看些鳥瞰圖,也喜歡用俯視的角度去看些村社。 2008年4月畫了這村落半邊的俯瞰圖。原想宗祠右側那半邊的屋宇也要另畫一圖,那兒有成排的梳式格局的古厝,如此,村落的全景就可完全畫下了。但想去畫和有事耽擱這二者就拉扯了好幾回合,到如今,還是耽擱了,到如今,已是四年了。 往昔騎車,有時往村東的路上,那是條濱海的車轍道。這車轍道被規劃為自行車道,路兩旁種植著烏木臼木,途中有片草原,有座靶場,也有種著白千層、南洋杉、樟樹等樹種的人工林區。那一路的寂靜和鳥聲啁啾常伴著我,給了滿心的怡悅和平和。有時會騎上村西的路上,這路在村子邊陡起,可俯瞰整個村莊。這半邊的村落圖,就是在路邊的大石上畫的。 這時候這大岩石還爬滿藤類植物,不容易上去,只得在石旁觀望。一人高的銀合歡長滿了路邊,雖遮些視線,但那細細的枝條仍留些空隙讓我眺望。 村子似乎沒多大改變,幾座整修過的屋舍,那煥然的氣象也自自然然融入那屬於鄉下寧靜的氛圍中。多日來的雨,洗了村莊周圍的樹草,呈現著嫩綠綠的生機。村舍的紅瓦紅磚石牆飽含著水分,色彩較沉也誘人。 還有那村屋或「燕尾」或「馬背」的屋頂依然是生動的,溫柔的曲線在蒼穹下有著和諧的美麗。這傳統建築動人之處是島鄉的特色,可惜諸多的因素,卻讓它在逐漸消失之中。由於喜愛那溫柔的曲線,那紅瓦紅磚和石牆,也就成了我時常練習寫生的題材。一幢這樣的傳統建築物,就夠人品味的,那麼,一幢幢聚居的村落,更是夠人徘徊流連的。 村莊正在進行汙水管線埋設工程,機器隆隆響,人員穿梭其中。我走入村內,工人客氣地要我小心。看著施工,想著加些現代化的設施,讓生活環境更衛生或便利,村莊想必會更迷人的。許多人一味羨慕著對岸廈門高樓大廈的繁榮發展,也該看看這島嶼一些乾淨又可愛的鄉村。 在村子的巷弄走上一陣之後,就轉到村東的道路走回家。回到家,心血來潮尋舊畫來瞧瞧,看那些有著燕尾和馬背的村屋聚居在一起,心頭就是有股特別的感覺,有股歡喜汩汩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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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蓮花嬉遊記
七月璀璨的陽光熾烈地迎接桃園觀音鄉滿池綻放的蓮花,此地有許多民間私人開闢的蓮花觀光農場,幾處去年印象深刻猶如白雪覆頂的蓮田和環境清幽的農場,有的大門深鎖不復見到。可喜的又有新崛起的蓮田,規模容顏壯盛不亞去年。此行參觀了三處休閒觀光農場,蓮花都已悄悄盛放,漫步田間薰風徐來,蕩漾在一波波花浪,像樹下飛舞的鞦韆,似繡滿絲線花朵翡翠色溫馨柔軟的花毯,妄想在上面大翻滾。 荷花的美在絕世脫俗,象徵聖潔、高貴、吉祥,是古今畫家抒發情感、鍾愛的水邊精靈。張大千先生畫荷運筆出神入化,靈活飄逸,十足表現荷花雋永清麗的韻致,無懈可擊。記得高中美術課上過張杰大師的荷花水彩,大師潑墨畫堪稱一絕,畫如其人,瀟灑不拘,落筆神速,蒼蒼雲鬢頗有脫塵仙骨的荷韻風情。近代女畫家席慕蓉小姐亦多所著墨,晨曦薄暮朦朧淡雅,正如海涅的詩「纖細雅致的睡蓮,睜開朦朧雙眼仰望天際時,月兒靜悄悄地投下青澀的稚愛苦惱在睡蓮半夢半醒間」如霧,如露,如幻,虛無飄渺的意境令人目眩神迷。許忠英先生畫荷50載,擅於捕捉荷花各式優雅姿態,畫風恣意生動、清新綽約,如夏夜陣陣晚風送爽。楊興生先生的油畫,蓮田橙紅黃綠層疊,色澤絢爛飽和,與遠山、椰樹、農村輝映,正是觀音繽紛熱鬧荷景所能比擬,鄉村荷花蓬勃的生命力令人陶醉忘我。歐豪年先生繪製的荷花,娉婷柔美,沁綠的荷葉幾番風雨,殘破的葉緣更顯出汙泥不染的美,荷葉層次鮮明,花朵含蓄典雅,可謂國色天香、氣質出眾,這種意境觀音荷花田也能覓見。 「北觀音,南白河」為台灣兩大賞蓮區,觀音發展蓮花的時間雖不比白河,境內作物尚有西瓜、向日葵、洛神花,養鵝等,特產豐饒。曾因工業發展被汙染的大堀溪,當地環保意識抬頭後,大量引進白河蓮花,以蓮花生長情形觀測水質的穩定與潔淨度。蓮花除帶動休閒產業,更改善了大堀溪水脈流域的生態環境。蓮藕地下莖能吸收水中好氧微生物、分解污染物,促使水域生態系統逐步實現良性迴圈,荷花幫助了污染水域還原食物鏈結構。隨水質改善,大堀溪流域美麗的荷花,吸引大批遊客前來桃園觀賞,爭相一睹蓮花風采,奠定了「蓮鄉」的美號。一朵朵出水芙蓉在沼澤亭亭玉立、靜謐吐艷,集感官與性靈美於一身,撫慰盛夏浮躁的心。 正隆休閒農場 (吳厝楊家莊)由三兄弟共同經營,十年有成。初以網室蔬果為主,後調整為養羊農牧複合經營,現以休閒生態為主,來此可體驗鄉村農家樂趣。農場四周竹林棧道曲折環繞,最負盛名的「大王蓮」,成熟的蓮葉直徑達一公尺,葉如小船可搭載人。據說最美的是入夜開花,蓮花第一天白色、第二天粉紅、第三天轉呈紅色,極致絢爛後第四天旋即凋零觸動人心。立體圓盒形蓮葉漂浮池塘,微風吹拂,水波倒影與遠處四合院農家構成優美清幽的畫面令人心醉。廣場草地旁有焢窯,現場聚集家族歡樂地烤地瓜,並將鍋子包上錫箔紙入內燒烤食物,其樂融融。室內備有蓮花合菜餐廳,我則被大片有機蔬果園迷倒。都市人罕見的小黃瓜、小番茄、苦瓜這兒都有栽植,寓教於樂。捲曲的藤蔓、青翠鮮嫩的絨毛葉片、小番茄細碎的黃花、小黃瓜結果後尾巴黏著小黃花,苦瓜像風鈴一串串吊掛在藤架,已有成熟紅透的等著摘採。穿梭在結滿金黃、翠綠、鮮紅的番茄園,帶給我不斷的驚喜,比專櫃發光奪目的鑽石還吸引人。 林家古厝原是觀音一帶望族,引進蓮花種植後推廣為休閒農場。蓮田嫣紅的荷花正燦爛盛開,漫步田埂享受田園風情清涼舒暢。瓜棚滿載金色小南瓜,與逆光的涼亭綠葉形成午後浪漫的角落。老榕垂掛咖啡色綿長絨鬚發思古幽情,樹下泡茶談心或享用道地蓮子冰,夏日暑氣全消。池中成群結隊的鵝黃小鴨嬉戲蓮間,水缸中的浮萍、滿載各式南瓜的牛車、涼亭吊椅饒富悠閒情趣,回味農村生活,懷舊與人情味格外香醇芬芳。甯祖武《吳江竹枝》如是描繪「唐家場藕太湖瓜,消暑泳肌透碧紗。水上納涼何處好,垂紅亭子看荷花。」,王維《臨湖亭》有異曲同工之妙。「輕軻迎上客,悠悠湖上來。當軒對樽酒,四面芙蓉開。」 佳林蓮園幾畝高五十公分青翠油亮的蓮田接到天際,身陷蕩漾綠海幾分醉意,宛如飄在雲端,有些雲深不知處的虛幻。「粉光花色葉中開,花氣衣香水上來」,雪白、淺粉、嫣紅群芳爭艷,午後閉合休眠,羞怯柔媚、淺含笑意的模樣依然擄獲大批賞花客的心。映著夕陽餘暉荷花更加明豔動人,盛開的花朵中心絲絲黃蕊,蘊含魅惑凝香,水面漂浮的荷葉珠圓玉潤,水珠光彩奪目,纖弱的花瓣片片隨風顫落,飄零水間,彷彿輕聲嘆息,生命美麗卻如此短暫,如夢似幻有如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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槌哥
「俺娘,阿爸賰無幾喙─著食完啦,你先去,我─稍等得著來。」槌哥說。 「哪會一頓糜食規晡?」烏番嬸走進房裡問。 「阿爸─有去予─哽著啦。」 「有要緊無?」烏番嬸關心地。 「我有輕輕仔共伊的加脊拍拍得,袂要緊啦。」 「賰彼喙爾爾,凊啦,莫擱予食。」烏番嬸說。 「阿爸,你─食有飽無?」槌哥問父親說。 烏番叔微微地點點頭。 「俺娘,妳先行,我提面巾─共阿爸─拭喙箍,拭好─我著來。」槌哥說後取來毛巾,輕輕地為父親擦拭嘴邊的口水和殘留物,然後扶他躺好說:「阿爸,你食飽─倒咧眠床─歇睏,我欲來去─揣春桃食啦。」 烏番叔微閉著眼默許著。 槌哥來到春桃家,烏番嬸、春桃和阿秀仔已坐在椅上等候。看到滿桌的佳餚,即使他早已飢腸轆轆,但他已沒有之前不懂事時,見到食物就狼吞虎嚥,反而端起母親的碗說:「俺娘,我共妳─添麵。」隨後用筷子為母親夾了一碗麵,放在她的面前,「俺娘,妳沓沓─食。」春桃目睹此情此景,想不感動也難啊!雖然這是一個微乎其微的小動作,但是又有多少頭腦靈光的子女能身體力行的呢?父母好不容易把孩子拉拔長大,長大後置父母於不顧者多如鳳毛麟角,想不到眼前這個被稱為槌哥的男人,竟有如此的孝心。當他端起阿秀仔的碗,想為她夾麵時,春桃趕緊擋下。 「槌哥,阿秀仔予我來添著好,時間無早啦,你腹肚一定誠枵,無啥物好料得,你愛食啥物著食啥物,千萬著食予飽,毋通客氣。」春桃招呼著說。 「袂啦,我袂─客氣。」槌哥說後看看母親,又轉向春桃,「我會記咧妳的話啦,有一日─阮俺娘若是─點頭,咱著欲─湊陣做─湊陣食,著毋?」 槌哥話剛說完,春桃的雙頰就猶如桃花般地嫣紅,一旁的烏番嬸也被孩子突如其來的話,樂得哈哈大笑。而後指著他說:「你這個戇囡仔,春桃共你講的話,記囥咧心肝內著好,毋通四界講啦!」 「咱攏─毋是外人,無啥物通袂使講得。」槌哥說著轉向春桃,「春桃仔,予妳講─我講的著毋?」 或許有烏番嬸在座而顯得不好意思,春桃竟嬌羞地紅著雙頰笑而不答。然而其內心的興奮焉能逃過烏番嬸的目光,之前雖然只是她們兩人之間閒談取得的默契,而今她親眼目睹槌哥亦有如此的意願,內心的興奮可說與春桃沒有兩樣。有春桃這個捌世事卻又賢慧的女人和他生活在一起,身為這個戇囝的母親,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呢?彼時替他擔憂的種種事端竟在此時一掃而空。 「阿叔,你欲共阮阿母湊犁園、湊作穡,著無?」阿秀仔看到大人那麼高興,竟插嘴說。 「妳有─歡喜無?」槌哥摸摸她的頭問。 「阮阿母若歡喜,我著歡喜啦!」阿秀仔天真地說。 「阿秀仔─有乖,阿叔會─疼妳啦。」槌哥再次地摸摸她的頭,復夾了一塊肉放在她的碗裡,「來,這塊肉─予妳食,食肉才會─大漢;大漢通─讀冊。」 「槌哥,你是咧出氣勞力作穡呢,魚肉著夾去食,才會有氣力。」春桃說著,竟夾了好幾塊肉放在他的碗裡。 然而槌哥並沒有獨吞,挑了一塊瘦肉放在母親的碗裡,「俺娘,一塊赤肉予妳食。」又夾了一塊給春桃,「春桃仔,妳嘛著食。」可說是面面俱到。如此之槌哥,怎麼能再說他槌、再說他戇?甚至比起一些目中無人、高高在上的小輩強多了,也因此而讓春桃更加地滿意。往後一旦和他生活在一起,絕對不會有後顧之憂,幸福的人生歲月亦是指日可待,她衷心地冀望這一天的到來。 雖然塵世凡間,諸事隨時都有變化的可能,但她始終相信,有了烏番叔的默許,有了烏番嬸的加持,有了女兒的認同,他們兩人日漸升溫的情愫,絕對禁得起歲月的考驗。同時,她和烏番嬸的看法也相同,她和槌哥之間的事必須盡量地低調,以免徒增不必要的困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