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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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督教之「義」與儒家思想之「義」比較述略
究竟什麼是「義」,人們如何達到「義」?孔子和拿撒勒人耶穌作為真實存在過的歷史人物都曾就此問題做過相關的論述,雖然他們的看法各不相同。孔子曾經說過:「我十五歲立志於學習;三十歲能夠自立;四十歲能不被外界事物所迷惑;五十歲懂得了天命;六十歲能正確對待各種言論,不覺得不順眼;七十歲能隨心所欲而不越出規矩」。從上面一段話,很容易得出這樣一個結論:義是可以通過做好事和順從上天的旨意而達成的。通過這種方法,人們讓自己成為一個「義人」。在孔子的觀念中,義就是知道一個人在社會中所處的位置,通過做好的行為和規制自己的道德。君主以道德教化來治理政事,從而建立一個秩序井然的國家。 對此,拿撒勒人耶穌有不同的看法。在馬太書寫的耶穌生平自傳 第19章第17節有這樣一個故事,一個人來見耶穌說:「夫子,我該做什麼善事,才能得到永生呢?」耶穌對他說:「你為什麼稱我是良善的?除了 神以外,沒有一個是良善的。」耶穌的這段話暗示了上帝代表完全的公義(正如與耶穌同一時代的人所認為的那樣),離開上帝,沒有人可以通過自己良善的行為達到義。 耶穌說,「不要憂慮吃什麼,喝什麼,穿什麼。你們的天父是知道的,你們要先求他的國和他的義,這些東西都要加給你們了。」基督認為追求公義是第一位的,其次才是屬世的需求。上帝的義已經在福音書上顯明出來:這義是本於信,以至於信。 儒家思想注重通過做好事,實現教化的效果,從而達到「義」的境界。孔子說:人心不古,世風日下。實現「義」的第一步就是恢復中國固有的傳統,回到一個遵循自然律的時代。相比之下,基督教的福音書指出,世人都犯了罪虧缺了上帝的榮耀。「罪」在拉丁文中的意思為箭未射中把心,在基督教的語境中引申為人沒有按照神的標準行事。 要想成為一個義人,唯有借著自稱「道路、真理、生命」的耶穌基督,從上帝那裏獲得重生的生命。因為若不借著他,沒有人能到父那裏去。 因此,借著對耶穌基督的信仰,人類與上帝的關係修好,並且做上帝看為義的事情。通過做好的事情來實現義,在基督徒看來,是本末倒置的。 儒家思想與基督教在「如何實現義」這一問題上的看法有本質上的不同,然而在「什麼樣的行為可以稱之為義」這一問題上,孔子與耶穌卻有異曲同工的理解。比如孝道,在孔子看來是教化人的重要手段。孔子在回答他一個弟子的問題時,曾就什麼是孝道做過清晰的闡述。「孟懿向孔子問孝道。孔子說,『不要違背禮節』。」「樊遲問,『什麼意思』?孔子道,『父母活著,依規定的禮節侍奉他們,死了,依照規定的禮節埋葬他們,祭祀他們。』」 除了在父母死後祭奠他們這一點,耶穌和孔子關於孝道的觀點基本上是一致的。這是因為在猶太人的文化中,對唯一真 神上帝之外的獻祭,都是對上帝的極大冒犯。「祭祀別神,不單單祭祀耶和華的,那人必要滅絕。」因為上帝曾經帶領以色列人出埃及,並由摩西頒佈律法,從此以後,任何被認為是違背上帝旨意的罪都要受到懲罰。 上帝揀選了猶太人作為自己的選民,他不僅創造了這個民族,也是他們的牧者。「他使我的靈魂蘇醒,為自己的名引導我走義路」。所以,從這個角度來講,違背上帝的旨意將會在本質上破壞人類的引路人──上帝與人類之間的關係。在猶太人的傳統裏,有「十誡」,那是 神在西奈山用指頭寫的法板。 十誡的第五條是:「當孝敬父母,使你的日子,在耶和華你神所賜你的地上,得以長久。」這一條誡命不僅告誡人們應當孝敬父母,也應順服他們。遵守這一條誡命的人,就顯明自己願與上帝立約,並許下諾言。耶穌的門徒保羅曾經在以弗所書6章24節寫到「『孝敬你的父親和母親(這是十誡的第一條)』,『並願所有誠心愛我們主耶穌基督的人,都蒙恩惠。』」因此,這一神授的律法表明,遵守孝道就會得到從上帝而來的榮耀,在世上居住的時候得享上帝所賜的喜樂生命。可見,孔子和耶穌對於孝道的價值有一致的認識。 關於「什麼是不義的」,儒家思想和基督教也有相類似的表述。在《論語》第四篇11章至12章,孔子對義人和不義之人做了一個比較。孔子說,「君子懷德,小人懷土;君子懷刑,小人懷惠。為追求利益而行動,就會招致更多的怨恨。」在孔子看來,一個人如果沒有仁德,就不能施行禮儀,也就不可能成為一個義人。這些出現在論語中的章節與大衛所寫的讚美上帝的詩篇中某些觀點不謀而合,詩篇14章中這樣寫道:「愚頑人心裏說,『沒有 神。』他們都是邪惡,行了可憎惡的事,沒有一個人行善。他們偏離正路,唯有上帝的公義長存,從今直到永遠。」這兩段話都對什麼是不義之人做了描述,並且指出對於不義之人,厄運終會降臨。在孔子看來,「小人」關心的從來只有他們自己,他們從來不會考慮怎樣通過自己的行為讓社會更加美好。在基督教的教義裏,「愚頑人」通過告訴自己上帝是不存在的,忽略上帝存在的事實──雖然這在基督徒看來是非常不幸的。正如耶穌所說:「除了我,沒有人能到上帝那裏去。」在基督教看來,人之為人的目的就是要與造物主有永生生命的聯合。「你若口裏人耶穌為主,心裏信 神叫他從死裏復活,就必得救。」顯然,相信上帝不僅僅會帶來救贖,還會獲得與主同在的永生生命。 僅僅看到了儒家思想和基督教教義之間的相似點,就認為他們的理論體系是相同的,難免有雞同鴨講 的嫌疑。除了在什麼是「義」這一問題上的相似論述,孔子和拿撒勒人耶穌在如何達到「義」這一理想境界的動機和實現路徑上,有截然不同的教說。為了正確理解這兩人的思想,必須先理解他們提出的同一個問題:「人為什麼想要實現『義』呢?」基於孔子的思想,在回答這個問題時,國立金門大學的傅山昆成博士做過一個總結性的論述:孔子生活在戰火紛爭的時代,因此,他認為相比春秋時期,夏、商、周是非常美好和理想的朝代。 因此,人們應當找回中國社會中的傳統,並且回到傳統當中。此外,孔子認為存在著自然秩序,人性本善,人應當遵守這種自然秩序;任何對自然秩序的違反都講導致人性中最原始的善的墮落。因此,通過遵行天罰,推行仁政,讓自己成為君子,一個人可以通過他自己的力量將社會還原到最好的傳統之中,並且保有人性之善。 因此,一個人通過行善可以實現義,這不僅有助於社會良好風氣的形成,也讓人性中的善得以保留。 與此截然不同的是,基督教教義中,上帝照著自己的形象造人。 後來人類犯了罪,違背了上帝的旨意,從此人與上帝的關係破裂了,人與上帝的義也隔絕了。 因此,從一出生,人就帶著原罪來到這個世界上。大衛說:「我是在罪孽裏生的,在我母親懷胎的時候,就有了罪,」保羅在給以弗所教會的信中也寫道:「你們死在過犯罪惡之中,他叫你們活過來。你們本為可怒之子,和別人一樣。」因此基於基督教教義,人性是本惡的。我們本來與上帝之間有美好的聯合,然而從亞當開始,人類就與全能的造物主──上帝之間的關係隔絕了。人類處在這種進退維谷的困境中,正如保羅在給羅馬教會的信中所寫:「我覺得肢體中另有個律在和我心中的律交戰,把我擄去,叫我附從那肢體中犯罪的律」。人類本是上帝照著自己的形象造的,在他們犯罪之前,本來「與神同行」,而在人類犯罪之後,他們與上帝隔絕,這對人類來說是最嚴厲的懲罰。20世紀最偉大的神學家路易士,C.S.,這樣模擬人類與上帝的隔絕:「上帝創造了人類就像人類製造汽車。汽車開動需要汽油,除此以外什麼也不能讓汽車開動;上帝創造的人類要成為一個有靈的活人,必須要由上帝來注入燃料。」在基督徒看來,悖逆的人類已經失去了上帝之靈的充滿,就像汽車沒有汽油無法發動一樣。保羅在寫給羅馬教會的信中闡明了上帝的解決之道:「因為罪的工價乃是死;惟有 神的恩賜,在我們的主基督耶穌裏,乃是永生。」基於這一原因,基督徒認為實現公義的唯一途徑就是尋求上帝,重新獲得與上帝的聯合。耶穌也說:「你們要先求他的國和他的義」。 正如先前所提到的,《論語》第二篇第四章記錄了孔子認為人可以通過好的行為達到義,遵行天道直到他可以「聽到內心的呼喚,堅持做正確的事情」。像其他宗教一樣,儒家思想以慈善行為論為基本的教義:即人類可以通過努力進入信仰體系,並達到其對於人的要求。孔子聲稱他一定可以做到他對於自己的要求。「夫子說,『用法制禁令去引導百姓,使用刑法來約束他們,老百姓只是求得免於犯罪受懲,卻失去了廉恥之心;用道德教化引導百姓,使用禮制去同意百姓的言行,百姓不僅會有羞恥之心,而且也就守法制了。』」然而,正如前面所提到的,在基督教的教義裏,人類是不可能通過這一途徑實現救贖,因為正如先知耶利米所說,「人心比萬物都詭詐,壞到極處,誰能識透呢?」基於這一點,我們可以看到,在基督教的教義裏,人類主要的罪來源於他們的心。能改變人心的只有上帝:「我也要賜給你們一個新心,將新靈放在你們裏面。又從你們的肉體中除掉石心,賜給你們肉心。」基督徒相信耶穌基督已經為人類的罪付出了救贖的代價,他被鞭打,被釘在十字架上,承受了人類違背上帝所犯之罪的懲罰。為了從上帝那裏獲得重生的生命,一個人必須「口裏認耶穌為主,心裏信 神叫他從死裏復活,就必得救。」人類若想從上帝那裏獲得拯救就必須首先接受耶穌基督的犧牲,相信他就是彌賽亞,是救世主。「到那時候,凡求告耶和華名的就必得救。」人類只有接受基督的救贖,從上帝那裏獲得重生的生命,才有可能在上帝的旨意中行出義,從此與上帝有永生生命的聯合,或者也可以這樣說──與贖罪的羔羊有生命的聯合。 聖經中多次提到「神的羔羊」,並用其來指代耶穌基督。在約翰福音1章29節就有一處,這樣寫道:「『看哪! 神的羔羊,除去世人罪孽的』」。很有意思的是,在古漢字裏,「義」這個字,就是由「羊」和「我」這兩個字構成的。上半部分是一個「羊」字,下半部分是一個「我」字。而我這個字的左半邊部首是一個「手」字,右半邊是一個「戈」字。納爾森認為,「義」這個字代表了「我在 神的羔羊面前跪下,他安慰我,讓我成為義人。」此外,眾所周知在中國五千年的歷史中,祭天是一項無比神聖的事情,只有皇帝可以做。「最早關於對天的崇拜,出現在由孔子編輯整理的《書經》中,其中記載了西元2230年,舜在商提祭祀。」在祭祀大典上,需要擺上一隻無瑕的公牛,這一習俗已經流傳了千年,直到清朝在1911年廢除了這一傳統。就像在中國古代的祭祀一樣,耶穌被獻上的時候,是「無疵點的、乾淨的」。這也說明了,「你們得救是本乎恩,也因著信。」耶穌,如其他獻祭的動物一樣,是無瑕無罪的。「我」這個古漢字的左半邊部首是「手」右半邊是「戈」,而「義」這個字的上半部是「羊」字,下半部是「我」字,也就表明了是「我」拿著「戈」殺死了「羊」。用尼爾森的話說:「是我用我手中的戈殺了 神的羔羊。由於我的罪,讓無罪的 神的羔羊承受死亡。這些在中國的古漢語『我』字和『義』字可以得到證實。」從中國古代由皇帝來祭天的傳統、「我」這個字的解釋、對「義」這個象形字的解釋,非常清晰的可以看到,贖罪的羔羊這個概念已經得到了印證,這些都隱藏在中國的傳統文化中,已經流傳千年。這非常重要,因為孔子和耶穌都對「義」做過相同的解釋:「夫子說,『君子喻于義,小人喻於利。』」在馬太福音裏有一段話來自耶穌:「饑渴慕義的人有福了!因為他們必得飽足。」中國古漢字中的證據,中國古代獻祭的傳統與耶穌作為 神的羔羊之間的相似性都揭示了古代猶太人和中國人都從同一個上帝那裏獲得了關於義的思想。 無論儒家思想和基督教之間就什麼是義,什麼是不義,有多少相似的觀點,他們在實現義的路徑上有截然不同的選擇,而人類為什麼要追求義,就這一點,儒家思想和基督教的解釋也不盡相同。根據孔子的思想,這需要人們行出好的行為,通過遵守自然律,成為一個心懷仁心的「君子」,以讓這個「人心不古,世風日下」的國家回歸到理想的時代。另一方面,基督教明確的指出:「世人都犯了罪,虧缺了 神的榮耀。」而上帝通過耶穌為人類預備了一條救贖之路,因 神的羔羊在十字架上所受的刑罰人類的罪得以潔淨。 基於基督福音的理論, 免於上帝審判的唯一方法就是「口裏認耶穌為主,心裏信 神叫他從死裏復活。」如果公義和救贖可以通過一個人好的行為實現,那麼耶穌基督在十字架上的獻祭就是無用的,他用自己的生命贖回罪人的救贖就是無用的。「義若是借著律法得的,基督就是徒然死了。」與儒家思想不同,與世界上其他的宗教也不同,「因信稱義」並獲得與天父上帝在天國的永生生命是上帝給予人類最珍貴的禮物。「你們得救是本乎恩,也因著信。這並不是出於自己,乃是神所賜的;也不是出於行為,免得有人自誇。」 【參考文獻】 1·程祥周、李偉東:《論語》2004年新譯。 2·傅崐成教授2011年6月6日在金門國立大學關於中國古代思想的講座。 3·客座牧師蓋斯勒2011年6月18日在費城騎兵禮拜堂的牧道:宗教是真實的嗎?只有這一條救贖之路嗎?最後訪問2011年6月18日http://www.ccphilly.org/resources/audio-messages/guest-speakers/ 4·聖經(新約),中英雙語版,台中,臺灣:國際基甸會印刷。 5·聖經,英文版,惠頓,伊利諾斯:十字架出版社,2007年版。 6·耿,C.H.,艾瑟爾 R.尼爾森:《創世紀大發現:中國文字中隱藏的創世紀之謎》,聖路易斯,密蘇裏:肯考迪亞出版社,1979年電子書。 7·凱薩琳,J.漢普頓三世:《福音是什麼》,最後訪問2011年6月22日http://bible.org/article/what-gospel 8·路易士,C.S. :《只有基督教》,葉卡捷琳堡:紫銅壺出版社,2005年電子書。 9·奈爾斯.蘭德爾:《天父上帝》,2011年6月20日。 10.中國編年史,亞洲教育,哥倫比亞大學2009年版,最後訪問2011年6月18日http://afe.easia.columbia.edu/timelines/china_timeline.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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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蝶翠谷
黃蝶飛出一個個故事 至少眼睛裡盡是綿綿不絕,我想 更像原始的角落在夏日燒起邂逅 此時我已在等待 一隻黃蝶便是山谷 如果沒有翩翩 翩翩在千樹萬林 當走過翠谷 我只是個木然的影子 提不起沉沉山色 把杯的是霧裡的雲 黃蝶卻又如許活潑 雖然幾次相聚 似乎突然抓住了過去的手臂 多少世紀在此匆匆流去 荒原、野煙和鹿群 沿暮色的朦朧成為記憶 甚至蕭蕭 有人說今夜,搖不醒身上的夢 而夏日沒有遺失 生命從飛翔中走過去 只要活過,今夜有黃蝶 ※註:黃蝶翠谷位於屏東美濃,附近有朝元禪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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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尾仔囝
「楊先生,只要有緣,千里也會來相會。我還有點事,必須先走一步,明天一早我會在這裡等你。」甜甜說後,拿起手提包,復又柔聲地說:「對不起,楊先生,為了遵守我們的約定,如果你方便而有誠意的話,是否能夠先付我一點訂金。」 「當然可以、當然可以,」貓仔馬俊爽快地從口袋裡掏出一疊人民幣,數了二十張二百元券遞給她說:「我先付妳四千元,其餘事後再付。」 「楊先生,你真爽快,不愧是未來的大老闆。」甜甜接過錢,神情怡悅地在他頰上吻了一下,「明天見。」說後緩緩地移動著腳步離去。 貓仔馬俊雙眼緊緊地盯著甜甜婀娜多姿的背影,只見她肩上飄逸的長髮迎風招展,細細的腰下是渾圓的臀,粉紅色的洋裝配上白色的高跟鞋,無論是姿態或氣質,放眼當下兩岸,若以他所見,又有哪個女子能與其相媲美。而這個漂亮的女人,就在今天,就在方才,曾經赤裸裸地和他在軟綿綿的床上繾綣纏綿,讓他體會到激情過後的性愛樂趣,讓他親眼目睹她白皙的肌膚誘人的雙乳,以及那片足可讓男人神魂顛倒的茂密草原。雖然他必須付出代價,但錢何嘗不是身外之物,只要回家後努力耕耘,勤快地餵養家畜家禽,錢勢必就會滾滾而來。然而有錢卻不一定能碰到像甜甜這種絕世佳人,此次能讓他遇到,不也是他的福分麼!貓仔馬俊愈想愈爽,愈想愈興奮,他冀望今天過後明天能早點來臨,他將與這個人見人愛的四川美女,共度五天一百二十個小時的美好時光。 回到他與鳥鼠清仔下塌的小旅館,一見面鳥鼠清仔就數落他說:「貓仔馬俊,你毋通亂亂走,若予走無去,我著對恁老爸歹交代。」 「你安心啦,雖然是第二次來廈門,但是路頭佇咱的嘴內,若毋捌路稍問一下,平平是中國人,逐個攏嘛誠熱心共咱講,袂行無路啦!」貓仔馬俊神情怡悅地說。 「貓仔馬俊,看你笑頭笑面,又擱滿面春風,我看你有偷偷走去爽喔,是毋?」 鳥鼠清仔開玩笑地問。 「老實共你講啦,我今仔日拄著一個四川查某,人水氣質好,奶大尻川翹,規身軀白泡泡、幼綿綿,人講四川出美女誠實無毋著。」貓仔馬俊比手畫腳,說得口沫橫飛,興奮的神情溢於言表。 「豬哥神,」鳥鼠清仔不屑地,「講著查某,你著白泡瀾直直流,若予恁老爸知影,你下次毋免數想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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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時貧乏年代─育樂篇
記得「九二一大地震」過後,台北縣分區供電、輪流停電,每在停電之時段,學生總是藉故要求老師不要上課,因為「光線太暗、沒有電風……」,我曾反問:「古人天天沒電,是否天天停課?」學生無以對,最後只能勉為其難地接受。除此之外,停電的日子,讓他們夜晚不能看電視、無法打電腦,才是他們最大的苦惱,眼看學生已至了無生氣、難以適應的地步,「電」對這一代的學生,著實不能一日無之。 回顧兒時,鄉下無電,在不合格的教室上課,一到陰雨天,幾乎天天昏地暗,我們仍在上課。當年尚不知電器為何物,我們另有一套娛樂方式,有時跟學生談起童年趣事,他們覺得無聊至極、毫無趣味,兩代差距,似乎已呈代溝,難以交流,大概也只能與我同輩鄉親一起回味吧! 一、文盲普遍識字少 在我尚未出世前,由於國軍撤退來金,金門民眾大都聽不懂國語,每逢雙方爭執興起,有如雞同鴨講,父親常被請去擔任「翻譯官」,所以軍民雙方對於父親另眼相看、尊敬有加,甚至有人勸父親不要教書,改行做生意,保證大發利市。 在我年幼時,識字者少,父親經常幫人看信回信,記得浦邊長老何肅牆先生,每隔幾天便請父親去一晚,協助代回南洋寄來的信件。浦邊約有百戶人家,當年敢拿大筆寫春聯的也不多見,每在農曆年前,也是父親最忙碌的日子,經常利用下班之後,挑燈夜戰寫春聯。 當年浦邊還有私塾,以教導尺牘為主,從認字寫信開始。父親也曾任教數年的「民教班」,讓逾齡輟學的民眾接受教育。兒時文盲普遍,一方面不重視教育,一方面家境貧寒,為求餬口,不得不中輟學業。 二、宗祠洋樓當學校 兒時金門少見正規的學校建築,大多數的小學都是借用洋樓或宗祠充當校舍,完全不合教室的規格,窗戶窄小,光線昏暗,加上沒電,每到陰雨,更是雪上加霜,直到就讀金城國中時,才見到真正的校舍以及合格的教室,感覺特別新奇,能在現代化的教室上課,的確具有一定的效果! 三、鄰家門口體育場 浦邊何氏家廟是我低年級的校舍,附近一棟大洋樓則是我中高年級的校舍,因此,周邊鄰家的門口埕便成本校升降旗及體育室外課的場地,浦邊村內的池塘邊、相思林,有時成為我們自然課的活教室,這些純自然的教學環境,都是當年快樂學習的場所。 四、水泥黑板貼牆面 現今黑板,材質優良,種類亦多,最常見的是深綠色黑板,還有白色黑板,但無論什麼顏色,都不能直接稱「綠板」「白板」,還是要叫「綠黑板」「白黑板」,可見「黑板」二字,已是一個約定俗成、根深蒂固的專名,由此可以推論,黑色才是黑板的本色,就讀國小時,黑板曾用水泥做的,而後塗上一層黑漆,水泥黑板直接以牆面為板,這應是最克難的黑板,後來才改用懸掛式的木板黑板,水泥黑板如今已不復見,若有也可成「古董」。 五、楚河漢界劃桌椅 就讀國小時,我們用的課桌椅是長條型的,二人共用一桌一椅,兒時都會在桌椅表面劃上中線,不准對方超越,若是老師安排男女生坐在一起,則尺度要求更嚴,只要手肘或課本過界,有風度的同學會請你縮回,不客氣的同學直接就敲,如今回想,還真有趣。 六、校外教學遠足記 兒時交通工具缺乏,校外教學仰賴「步行」,流行「遠足」,所謂「遠足」,即是「藉足遠行」,「遠足記」成為國小學生必寫的一篇作文,也是最難忘與最高興的一項教學,全年級或全校集體步行出遊,走在金門的大馬路上,景色優美、空氣清新,又可運動健身,可說一舉數得,還記得就讀金城國中時,校長唐與程先生一定身先士卒,走在前頭,導師黃武仁老師則隨著隊伍、寸步不離,「遠足」也是一項交通不便下的「產物」,如今已成歷史名詞。 七、恩師鄉音霧煞煞。 兒時師資缺乏,就讀金城國中時,外省籍老師占較多數,某些省分鄉音特殊,聽起課來,起初有如「鴨仔聽雷」,不知所云,時日一久,同學不但聽得懂,而且學得像,這些道地鄉音,後來也成為同學們課餘閒暇的「模仿秀」,正當我們逐漸適應之時,恩師不知遷調何處?又來一位不同口音的恩師,真是走了「南腔」,來了「北調」,我們又得重新適應。 八、四郎真平漫畫書 就讀國小低年級時,首次接觸的漫畫是諸葛四郎與真平,只記得他們英勇無比、剷惡除魔,其他情節已經遺忘;再來是長相滑稽、逗趣好笑的大嬸婆和阿三哥;高年級時風靡「西遊記」漫畫,孫悟空、豬八戒畫得相當傳神,一連三十多集,集集精彩,讓我欲罷不能,我與何克強、何應松同學還特地到沙美漫畫出租店租來看,漫畫也是兒時最重要與最喜愛的娛樂消遣。 九、熱鬧做醮布袋戲 兒時居住浦邊,每年農曆九月二十五日是浦邊蓮法宮做醮,家家戶戶殺雞宰羊,祭拜神明,大人小孩,歡天喜地,親朋好友,應邀而至,整個浦邊人聲鼎沸、熱鬧滾滾,宮口大埕至少要演三天的布袋戲,印象最深的是「史豔文」,我們個個看得入迷,九月廿五是我兒時最盼望的節日,即使相隔數十年,我仍懷念不已! 由於布袋戲並非常有,平日想看時,同學們便將手帕其中的三個角打結,中結套在食指當頭,左右二結套在拇指與中指當手,而成「手帕布袋人」,自導自演一齣差強人意的布袋戲,也可乾過癮一番。 十、何厝戲仔負盛名 何厝村是何浦國小的學區,陳佳德同學即為何厝人,「何厝戲」顧名思義是何厝村村民所組成的戲團,何厝戲仔就如同歌仔戲一般的通俗化,在金門地區四處公演,曾經風光一段漫長的歲月,浦邊做醮時,曾經數度蒞臨演出,也是兒時喜愛的地方戲劇。 十一、最佳娛樂看電影 兒時鄉下沒電,更不知電器為何物,幸好金門電影普及,浦邊、劉沃、后宅的駐軍三不五時就有勞軍電影,全是免費,還有十幾家的電影院分布各鄉鎮,價格低廉,只要好片,人山人海,場場爆滿,看電影是兒時最主要也是最喜愛的娛樂。 十二、民俗童玩大集合 今日所稱的民俗童玩,即是兒時盛行的玩具,由於物資匱乏、經濟貧困,大多數的玩具都是就地取材、自行製作,或發揮創意、廢物利用,舉凡打陀螺、打彈珠、踼毽子、玩彈弓、拍人仔標、摔壁錢、滾鐵圈、紙風車……,可說琳琅滿目、種類繁多;還有許多好玩的遊戲,如打水漂、打手轎、捉迷藏、放手巾、玩過關、跳格子……,也是千變萬化、趣味十足,兒時在娛樂方面,自覺多彩多姿、精神富足。 走筆至此,告一段落,由於食衣住行育樂的範圍,涉獵甚廣,且不一而足,僅各提出數則印象較深的實例做為參考,更希望藉此五篇的刊出,能夠鉤起同輩鄉親更多的回憶,並一起分享昔日生活的甘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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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麗的錯誤
天生路痴的我,遲鈍的方向感,不管怎麼的努力和克服,依然毫無進展和改善,外子嘲笑我事不關心,缺乏觀察洞悉的好奇心,也許他說對了,出遠門他陪著,不管自行開車或搭乘大眾交通工具,我就這麼痴痴地、放心地交由他帶領,不用也不想去煩惱路程的行進,只消享受路程的風光,多年來,成了習慣!這種要命的依賴心,讓自己天生的缺陷一直如影隨形,因此只要置身在陌生的場域,便東南西北搞不清楚方位,所以我害怕單獨行動。 搭乘火車是我心中的恐懼,原因是生在金門島鄉的我,國中之前它只是個名詞,國中畢業第一次赴台,高雄至台北的平快車是我的初體驗,時間長、噪音大、氣味差,加上內心的惶恐和不安,它駛向一個陌生的目的地-繁華的大都市-台北,那次在台北車站耗去大半天,遲遲等不到親人來接的經驗,都是火車帶給我的負面印象,況且火車站的廣闊,搭車月台、車種、班次的繁複,北上、南下、東部幹線、西部幹線、順行、逆行…,密密麻麻的看板,深埋地底下的候車月台,都造成我焦慮不安的來源,所以,只要可以選擇,不管近程或遠遊,搭火車都是最後順位,除非有人同行。 週日,單位主管父親的告別式,將於基隆山區殯儀館舉行,同仁紛紛從各個角落出發,相約在八堵車站會合,再搭乘同仁的私家轎車前往。「八堵」,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熟悉的是與家人出遊,車子經過好幾回,陌生的是從未停靠,也未曾單獨造訪過。陌生的恐懼感又再次襲上心頭,因為路程的交通工具包含了火車。首先,我開始邀約同仁前往,接著上網查資料,提前兩個半小時出門,從公車轉搭捷運再換火車,兩人同行的我們,有了伴,心中著實踏實,火車站的看板仍然困擾著我,同行友人似乎也鮮少搭火車的經驗,光是選擇班次和購票就耗去很多時間,但是不怕,我們有的是時間。 終於搭上火車,一切底定後,我們安心的聊天,這是人生第一次搭乘前往八堵的火車,火車順著軌道,終將到達目的地,屆時相約的同仁齊聚八堵火車站,似乎一切順遂,不會再有迷路之虞,這次搭乘的經驗是美好的!下了車,出口竟是類似地下隧道的地方,沒有印象中車站的大廳,信步往前走,疑惑愈來愈重,詢問了路人,對方笑著答:「這裡是七堵咧!」「嗄!」我頭往回程看,「七堵車站」清清楚楚四個大字映入眼簾,糟糕,這下糗大了,7和8豈是一個數字的差別,詢問了對方,他建議再坐火車或改搭計程車,我想想時間還早,順便問了:「七堵和八堵只差一站,走路可以嗎?」對方有些訝異:「不要吧!走路起碼也要花半小時。」這就是現代人的思考邏輯和方式,「半小時的路程不算遠,況且我們有的是時間。」我心中打定主意,詢問身旁的友人,他也沒意見。 於是,我們沿著省道而行,邊走邊聊,邊聊邊看風景,時而車子呼嘯而過,時而寂靜無聲,疾走的腳程,愉悅的閒聊,陌生、美麗的景致一幕幕,很快的,八堵火車站就在眼前,眾人揮著手招呼,詢問我們來的方式,我們彼此有默契的莞爾笑笑,對於搭對車卻下錯站的糗事避而不談。心裡卻想:不經心的錯誤,卻意外的發現了好風光,這是始料未及的,這是人生的第一次,也許也就僅此一次,我們從七堵走到八堵,七堵木造的特色火車站我們近距離的邂逅,沿路的風光我們一一親近,在我們心中,它是錯誤,卻是一次美麗的錯誤,值得!原來,轉念,一切就變得不一樣,真的,凡發生就是好事,只要我們能朝正面去思考,人生處處有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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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的粉絲
2008年,日本友人,「哈台族」金井千繪小姐打電話來,表示九月份要來台參加「市店禮」,希望我能嚮導。有朋自遠方來,當然不亦樂乎,只不過什麼是「市店禮」?實在丈二金剛搞不清楚,千繪用她古怪的中文補充說明: 「市店禮就是拜孔子的典禮,東京『斯文會』也有辦,但不及台灣辦的好。」 斯文會?這到底是啥?我上網狂搜,再三琢磨,才恍然大悟她說的「市店禮」,其實是「釋奠禮」,真是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 「釋奠」是古代祭祀先聖、先師的禮儀,現今主要用於祭祀孔子,歷史沿革,講起來太煩人,普通的意思,就是在孔廟舉行的祭孔大典。我是個管江湖、不管朝廷的野人,如果千繪想看媽祖繞境、放天燈、燒王船甚至扶鸞起乩,我都有門路,對於這種老氣橫秋的官方活動,實在一點概念也沒有。 多方打聽,方知觀禮證於九月十五日在孔廟辦公室發放,一人限領兩張,我擔心粥少僧多,壞了朋友的興致,天不亮,就到門口排隊,拿到一號觀禮證。雖然搶得頭香,事情卻沒有想像中的順利,教師節當日,薔薇颱風報到,典禮延至十月五日,千繪為此再停留一周。我見她為祭孔做了這麼大的犧牲,不由得對「釋奠禮」另眼相看。 典禮當天五點不到,孔廟附近早已人聲鼎沸,型男維安走來走去,原來總統也要來。一進會場,兩人都傻了眼,我們簡直擠得無地自容,只能以單腳站立,除了後腦杓之外,什麼也看不到。 六點整,典禮準時開始,遠方司儀以怪腔怪調,大概是曲阜地方的鄉音唸道: 「釋奠典禮開始-鼓-初-嚴-。」 木棰重擊鼓框一響後,陣陣鼓擊,由慢轉快,由強至弱,同樣的節奏,反覆二次,最後猛然一敲,戛然而止。另一方向,不知什麼樂器,鏗鏘一響,完成了「鼓初嚴」的階段。 我實在不甘心只聞其聲不見其人,心一橫,拉著千繪,半跪半爬,挺進前方,終於見到司儀的盧山真面目。抬頭一望,對面有張熟面孔,?浩平在對面拿著DV瞄準我們,方才的狗爬式大概全都錄,糗大! 一站定,千繪抄起相機猛拍,我拿出望遠鏡瞄準表演台,大字報上書:執事者各司其事。身著古裝的老老少少,四面八方,五步一頓,魚貫入場。就定位,大門開,白鬍子長老,神情肅穆,高舉鋁盤,緩步走到一棵樹前,以鋤掘洞,把盤子裡紅通通的東西,倒入土中埋好。 接著是小朋友出場,身著綠袍的領隊,約莫是高年級的學生,兩人一組,或提燈籠,或舉傘,或執大刀,引領穿黃袍的小佾生入場。佾生八八六十四人,一邁一尺,五步一頓,分列正步,排成八佾隊形。行進間的音樂,是現場吹奏的「咸和之曲」,旋律共兩句,宮商角徵,反覆演奏,頗有催眠的效果。 郝市長洗好手,步入廟堂主祭,不得其門而入的我,拿著望遠鏡東瞄西望。我是個業餘古董收藏家,一時職業病犯了,開始觀摩禮器。這些斧鉞扇繖雖是道具,看來是依制仿造,而非天馬行空,任意為之,若老蓋仙夏元瑜在世,大概也會加入製作的行列。等了很久,終於等到傳說中的八佾舞,小朋友在慢半拍的古樂中緩慢移動,歌生唱一個字,樂生奏一個韻,佾生擺一個姿式。一個姿勢擺好,略作停頓,再換一個姿勢,靜止的時間,遠多於移動的時間,像是童子軍打旗語,又像是漢雕在玩一二三木頭人。 看得正入迷的時候,突然砰的一聲巨響,有位小朋友昏倒了,醫護人員立刻將他抬走,空出來的位置,由另一位佾生遞補。這一倒,起了連鎖效應,陸續有十來人昏倒,到最後連文化局長也不支。八佾舞只有十分鐘,但小朋友們已身著大袍,在太陽下枯站了一個小時,接下來的步驟無心觀賞,只希望快點禮成,好讓小朋友下場休息。 禮成之後,發放紀念福袋一枚,內有壽桃、鳳片糕和一包酸梅。之後上場的是才藝表演,時代真是進步了,小朋友們南管、茶道、詩詞朗誦,樣樣精通,壓軸的節目竟是「射藝」,我小時候表演射飛鏢,大人就拍手說厲害厲害,歲月不饒人。 2009年,千繪又來參加,我當然作陪,典禮果然是典禮,千篇一律,只有八佾改為六佾,紀念品多了一枝毛筆。2010年,我的媽啊,又來了,這年的六佾舞又恢復成八佾舞,紀念品只有壽桃和鳳片糕,毛筆要用搶的,當然沒我們的份。2011年,我正在想:千繪是日本地震的受災戶,還沒想完,千繪傳來簡訊:今年教師節,又要麻煩妳。 這世界很妙,有人把「敬鬼神而遠之的孔子」當成神明,或把祭孔當成文創產業,大賣紀念T恤;有人批孔揚秦,更有千繪這種「非同文同種」的怪咖,把孔子當成偶像。我一向務實,任何表演活動,不論文化內涵如何,總覺得好看第一。祭孔演者,多非專業,臨時成軍,不免狀況百出,但不知為何,我就是被電到了。這樣的感動,不似觀賞國慶閱兵的亢奮,也沒有看賽德克‧巴萊的激昂,而是一種淡淡的,叫人心疼的感受。那是什麼?我說不出,千繪也說不出,大概是名為「中華文化」之類的東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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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尾仔囝
「楊先生,我能感受到你的誠意,如果你不嫌棄,我們就先做個朋友吧!倘若有緣,一切就交由老天爺來安排。」甜甜笑笑,笑得很詭譎。 然而她想要的是什麼,坐在船上遇到風浪而暈船的貓仔馬俊心裡可明白?他竟然異想天開地問她說:「如果我把妳包下,一天需要多少錢?」 「我從來沒有遇到過像你這麼大方的客人,雖然我是一個跑單幫的,不會受任到任何的約束和剝削,可是憑我的容貌和知名度,每月少說也有五六萬元的收入。楊先生,我知道你疼愛我,也能感受到你的誠意,如果你真有這種意願,一天就以二千元人民幣來計算吧。不管要我陪你幾天或如何服侍你,只要你付錢,我甜甜就任由你來使喚。」「真的!」貓仔馬俊興奮地,並暗自盤算了一下,他帶來二萬元人民幣原封未動,身邊又有萬餘元新台幣,扣除今天的消費,還剩好幾千元。倘若依甜甜開出的價碼,包她五天亦只不過一萬元,餘款用來支付食宿及其他費用,絕對綽綽有餘。於是他告訴她說:「那麼妳就先陪我五天,一方面到處走走,看看是否有較適當的投資環境,另一方面趁機瀏覽一下當地風光。」 「楊先生,你真會盤算,既不浪費時間,也不會浪費金錢。在這五天裡,我會盡我所能,把你服侍得妥妥貼貼、舒舒服服的,直到你完全滿意為止。」甜甜嬌聲地說。 然而,即使兩人各有各的盤算,但似乎甜甜佔了便宜,除了有得吃、有得喝,又有錢可拿。儘管她的條件不差,但比她好的一籮筐,並非如她所言一個月能賺五六萬元。她以美貌來掩飾謊言,其誇大不實的言詞卻讓一輩子沒見過漂亮女人的貓仔馬俊信以為真。設若以目前的幣值來換算,五六萬元人民幣折合新台幣少說也有二十餘萬元,不出幾年,她已是富婆一個,四川老家勢必早已蓋起高樓。誠然貓仔馬俊知道賺錢不容易這個簡單的道理,但為了滿足自己的性慾和虛榮心,不把父子兩人辛辛苦苦縮衣節食儲存下來的那點錢當一回事。他矇騙忠厚老實的父親,試圖想在這個繁華的都市當大爺,然而能嗎?或許只有短短的五天光景,當帶來的那點錢散盡,又是「呆胞」一個。 「甜甜,今天能遇上妳,的確是我的福分,即使五天的時間很短,但冀望將來我們能長相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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舌尖與草莓相遇
微張的嘴 藏不住 小小舌尖的想望 給我嚐一口 快點 小手 緊緊抓住 一顆 晶瑩剔透 迷人 紅草莓 舌尖 告訴小手 快些 給我嚐一口 草莓 甜蜜的滑過 舌尖 明亮的眼眸 告訴大家 草莓 好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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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籤
新聞畫面出現在電視上時,我正在貼標籤。埋頭在part time的超商那排日常用品區,蘇打餅25元、消化餅30元,而日系火葬場的米果,則貴了近一倍,小小一盒,坑人一般,我貼上將近我半小時的薪資50元。 大頭打手機給我時,店長使了一個臉色給我。「抱歉,我真的忘了關--不是故意的……。」頻頻的,我們之間隔了一道冷空氣,我朝她一直賠罪行舉手禮,因為我的腰早就累彎了。她皺了一下眉,可能感覺那會使她早生眼尾紋,但最大的原因應是:有客人剛好上門了。 電動門,「叮咚」一聲往兩側拉開時,撞了一下門頂的那串風鈴。 「你好,歡迎光臨……。」我搶先一步,大喊出聲,店長隨後也喊了;她再瞄了我一眼,眼珠沒那麼白,寒氣沒那麼冷。呼--她,算是饒過了我這一回,但回眸時則微微瞪了一下,我知道,那是下不為例的意思。 其實,我手機會隨時開機,是跟店長報備過的,她也同意的;畢竟,人命關天,情節重大且可憫。但,只怪我今天「豬頭」了,忘了改成震動來電,這「白珠子」不能怪她苛,只能說我自己太不小心了。而我為何會精神恍惚,嘻,店長還不知道我昨晚救了她妹--林小美,沒關係,我不計較。 我跑進了「外人勿進」的存貨室中,那裡收訊品質很差。 「事情大條了……」大頭的話斷斷續續的,我只聽清楚「大條」兩個字,咳,沒事你打電話過來幹嘛,就為了這事,我還滿肚子「大」呢-- 大頭語氣緊張的說,「我們上電視了--」,好像見鬼一般,在手機那頭嘶吼。 「鬼咧--」 我才不相信班導的氣度會那麼狹小,就為了一個便當,一個價值不到五十塊的便當,便把我和大頭供了出去?真搞不清楚,這一來,他的臉要往哪裡擱? 我不信! 「真的啦,我唬你做啥--我們這回完蛋了,真的跳到黃河裡去了……。」 想不到大頭的學問愈來愈好,平常他只跟我談濁水溪、大肚溪,這回竟然飛過台灣海峽,看到了九彎十八拐的黃河了。 「上就上,那又能怎樣?人肉鹹鹹……隨便啦--」店長連喊了好幾聲「你好,歡迎光臨」,我知道外頭顧客「塞車」中,她正在向我打暗語求救。 唉,大頭又欠了我一次。我三申五令,警告過他,在我part time時不准打手機來煩我,雖然他爸是老闆,但我可不想耍特權,也不想讓店長--林小美的老姐--對我有壞印象,以免影響我的終身大事。但,我看,咳,很難,除了我哥那個痞子那件事,還有大頭三天兩頭的奪命連環扣。唉--我看,我還是早日死心打消念頭,才是上上之策。 「真的啦--事情大條了--」 在我掛掉他的來電前,大頭,那個ㄋㄠ種還在苦苦哀怨嘆息,好像被人勒住咽喉,喘不過氣來。 林小美並沒因我救了她一回,就給我好臉色,沒關係,我習慣了-- 「嗨……」我把伸出去的手慢慢的縮回,聲音也愈來愈小,比心跳聲還微渺,還虛弱。林小美故意轉過頭去,跟後頭超越過她的同學,微笑點頭。 「喂--老大……」大頭被我瞧過去的白眼,也嚇得聲音愈來愈小。 這可是我再三叮嚀的,別叫我老大,尤其是在林小美聽力範圍以內,但他……就是老說不聽,咳,誤交損友?(不知是他還是我?) 「你的背影很清楚呢……」沒頭沒腦冒了這一句,真是見鬼,我可是站在他面前,他哪隻眼看見了。 「真的啦,我說的是:在電視上--」 想不到,從一早到現在,都黃昏了,他還把那件事擱在心上,清楚就清楚,那又怎麼樣?我不想理他,也不吭聲,低著頭一逕地朝教室方向走去。喂,大頭,你還想怎樣?早上害我被店長翻白眼,現在又把我的底給掀了,竟然就在林小美的面前大辣辣毫不避諱的喊我老大,我……我這一生真的快被你……毀了……。 咳。我咧--班導,你嘛幫幫忙,就為了一個便當耿耿於懷到這副局面,上報就事情算大了,怎會這麼無知到請新聞記者,那些「抓耙」的來,我真的有點不齒了。難怪哥哥當年會那樣生氣--我,無意識的,也抓緊了拳頭。 說鬼鬼到,說曹操,還真的,班導這個曹操就來了。 「那個……那個……是你吧--」 真沒「GU--S」,敢做又不敢當,連說個話都這般吞吞吐吐的;但,大頭更沒道義,一溜煙的,人便不曉得閃到哪裡去了。 我聳了聳肩。「沒錯,是我--」咳,橫豎,低頭也是一刀,抬頭也是,我選擇後者,至少維持了某種尊嚴。 「那……你來一下--」他一張臉全垮了,哭喪著,好像事情真的如大頭所說的「大條」了。 今天,我不必抬晚餐便當。對於我們這群夜校生來說,把頭抬起,把胸挺起,比吃晚餐更重要,畢竟,在社會上,我們早被歸類成不愛讀書的一群了。 我抬頭挺胸的,跟在垂頭喪氣的班導身後,走入訓導處。 「媽--妳慢慢說,慢慢說,別緊張……」 想不到,我媽竟然也看到了那則電視新聞,上氣連不了下氣的,打了電話過來。 「我沒事的,妳放心,一下課我就回家……。」 我連連跟班導打了幾次手勢,請他後退,別那麼好奇地過來想竊聽我跟我媽間的對話,班導退了兩步又進了一步,跟我好像在跳恰恰,但他很有耐心,很幫忙地按住訓導處那群凶神惡煞,那幾對惡狠狠撲過來的「凶眼」。 關上我媽的來電後,我開始自首了。「對不起,班導,昨天是我的錯--」 「現在才知道錯--有什麼用?」說真的,有時我真的很受不了生教組長他的「衝」,好像非把我打入十八層地獄不可,我都認錯了,他--到底還想怎樣?真的是--很機車。「整個學校的校譽,都被你毀了,就這麼輕鬆一句,對不起,就沒事了?」 那到底--你想怎樣嘛,組長?我哥都被你逼得走投無路了,那筆帳你還要掛在我頭上嗎?我就知道他這個小人在趁機報仇,兩顆眼珠子瞪得大大的,直朝我那雙略小尖頭的皮鞋,那不符合校規圓頭規定的皮鞋。 「班導--」我的火也上來了,嘿嘿--又不是故意的,我哥的那件事,不是,我的這件事,也不是。但我,絕不出賣林小美,我,一肩挑起。「都怪我,不小心打翻了便當架,是我做事太浮躁太魯莽了,你便當上的橡皮筋又沒綁好,滷蛋雞腿還有一些飯掉在地上,我只好撿起來,又怕被你罵,所以全塞了回去,對不起,讓你吃到了一些沙子……」 班導昨晚吞了一大口,然後,嘩的一聲--把好大一顆碎小石,從掌上揀了起來,一張臉爆紅得像豬肝,先是狐疑的眼神環顧低頭的四周,直到我如電線桿般站起,才吼出了聲--他,一定以為我是故意的,是一種報仇--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事到如今,我只能不停地重複這句話。但,現在的班導,並不是指責我的表情,反而是一種哀怨的模樣。不會吧--事情都隔了一天了,他還不原諒我……? 「這小子……跟他哥一樣,咳--」喂,生教組長可別太超過喔,我哥是我哥,我是我,別把我跟他貼同一個標籤上,雖然我跟他是兄弟,但,我們不同,我比較能「忍」。要是換成我哥,早就一個拳頭又飛過去了-- 但那件事,也不能怪我哥啊!是我媽,我媽不知道學校的校規那麼嚴格,只是帶我哥到我家附近的那家鞋店去買鞋。而,那雙鞋,老闆也說了,「是學生鞋」,反正就是黑的,小尖頭,只是略略的小尖頭,沒符合學校規定的全圓頭,就這樣,也不是故意要跟學校要跟生教組長唱反調,反正就是那雙鞋,690元呢,我媽要撿個三四天的資源回收才賺得來的,拜託-- 「你--你看你--還像是學生嗎?衣服不紮--黑襪太短--鞋子也不合--頭髮,頭髮,多久沒理了……?」 我彷彿看見我哥,在幾年前被他當眾大聲斥喝,被他叫上了台,一處一處地數落不是,然後,他要我哥把鞋子脫下,我哥遲疑了,面對著台下幾百個同學,稍稍抵抗了,他不想在眾人面前露出他的「破」襪子,所以…… --所以,一個閃躲,組長一個重心不穩跌倒了,但他,惱羞成怒,以為我哥是故意的,故意的……。 就連我,組長也是以為我是挑釁,一種宣示,故意還穿著我哥留給我的那雙皮鞋,要讓他難堪,要讓他下不了台……。 咳,組長,你嘛幫幫忙,要不是我爸早走,我媽身體不好又無一技之長,只能撿資源回收養我哥和我,而且一個心肌梗塞也沒錢去裝支架,所以我才手機隨時待命,設定好她的來電,怕她一個呼吸喘不過來……組長拜託,我跟我哥不同,我哥差一點因為那事沒辦法去讀軍校,而我,更嘔,成績好得可以去讀一中,但我只能讀夜校,因為白天要part time,賺我的學費還有我家的生活費還有我媽的心臟支架費……組長拜託--。 我只是節儉地,很省的,穿著我哥留給我的那雙--已經開口笑--而我用了三秒膠黏了又黏的略小尖頭的黑皮鞋。 我無意--挑戰校規,不管它合不合理。 「你--少裝了--少在那裡裝,不是為了你班導--你看你,你不說,我還不知你還闖了那件禍事……」生教組長從鼻孔哼哼地直噴出冷氣流來。 不是?不是昨天我,不,林小美,把晚餐便當翻倒,害班導吃沙石的事,那是什麼事? 大頭一臉懊喪走了進來,臉色蒼白,身子微微顫抖,一副無膽的模樣。 「老大……」這,大頭,真的不長眼睛,什麼不叫,在這裡,在一臉忿忿的生教組長前,竟然又這般「陷害」我,我,真的欲辯無辭了--。 「沒錯,那個人是我……」我嘆了一口氣,因為生教組長正一副逮到兇手的沾沾自喜模樣,對我搖頭。 班導頭垂得更低,一臉絕望,比大頭臉色還更糟糕。 「我們是有去啦……」大頭被我瞪了一眼後,把嘴摀住,不敢再說下去。 「我就說嘛……」生教組長得理不饒人的,把糟塌他人品的話,全一骨碌地宣洩出來。「他的哥哥是那副德行,有其哥必有其弟,這弟弟當然也是好不到哪裡去,反而青出於爛更勝於爛……」 咳,要是有機會,有錢的話,我真的很想買把牙刷和牙膏送給他,刷一刷他那滿嘴的臭牙,我絕不認為這種行為是一種浪費或鄙視。 「現在,校長報案了,你看,你們該怎麼辦?怎麼辦?」 怎麼辦?我的心都「涼」拌了,還能怎麼辦?生教組長對我、對我哥是偏見,我沒話說,但班導……班導,你也是這麼認為嗎? 「大頭……平常看你人傻傻的,想不到你會傻到……」班導看了我一眼,我懂得他的意思了,那就是說,我把大頭帶壞了,昨天晚上兩個人把學校的動物觀賞區的梅花鹿用石頭砸死了。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好玩嗎?好玩,也不能這樣子啊……」 班導沒罵我,但從他的語氣中,我明顯得感覺到他對我的失望,甚至是絕望。 他們播放著學校的閉路監視器,在畫面中,我跟大頭兩人先丟了石頭往欄內,一個丟完後又丟一個,然後兩人逃開,但,沒隔半分鐘,我們又重回到了現場,這回我們各自拿了長長的竿子,大頭的是長拖竿,擦窗戶的,我則是笨重的拖把,而且還拿了兩枝,接著,我們把凶器丟進欄內。 今天早上,那頭梅花鹿死了。 不知是誰通知記者,那些八卦的,活像怕沒新聞可炒可報導似的,這個畫面一天中每隔一小時便播報一次,標題很簡單:教育失敗,青少年虐鹿致死……。 鹿?我還「路」呢?誰給我一條路?黑漆漆的畫面中,只有我們虐鹿的鏡頭,沒看見鹿,也沒有我們的「路」,咳,誰肯讓我們說話,給我們一條澄清的「路」。 「人家是調皮歸調皮,用石頭丟鹿已經夠糟糕了,想不到你們還那麼過份,那麼囂張,竟敢又折回來,還拿長拖竿和拖把……你看吧,事情鬧大了吧--要不是我公布錄影帶,嘿嘿,准又讓你們逃過了,以後不知道又有誰要倒楣了……」 是的,事情真的鬧大了,生教組長。我略帶點邪氣的,微笑,不,嘲笑地看著他,瞪著。 「你……那什麼表情?還笑……?」他把拳頭伸到我眼前,捏得很緊也很靠近,還不到三寸。 「那,就請警察來吧!或是送我們上警察局……。」我沮喪地說。 「不--不要,老大……。」大頭和班導同時呼喊出來,大頭怕警察怕得要死。 「沒錯,是那麼一回事。」 被叫過來的小警員,昨晚我們見過,今天算他來補口供了。 生教組長一時雞嘴變「鴨嘴」,愣了老半天,口水都快滴出來了,嘴巴還是合不上去,好像下巴脫臼了,我真的很想過去,推它一把,助他一臂之力。 「你……你為什麼不說?」班導一直到這個時候才開始生氣,不過好像為時已晚喔,只是不知是對我,還是對生教組長。 我把頭低下。也是到這個時候,我才開始怕他發現真相--不,絕不可以。不可以讓他知道昨晚打翻晚餐便當的是林小美,不是我,更不可以讓他知道我跟大頭到那裡是要做什麼,我可要保密防諜才好,要是……那我可就糗大了。 「我跟老大去等林小美,他想約她……。」我真想狠狠敲大頭的頭,這豬頭,又沒有人問他。 「你們發現鹿欄中有兩隻流浪狗在咬牠,把牠們趕走後,為什麼不報告學校?」生教組長又來了,又抓到我們的小辮子了,那時學校燈全熄了,要報告誰啊?報告給鬼聽嗎? 「怎麼不跟警員到派出所做筆錄呢?」班導問了句人話,叉開了組長的詢問。 「大頭,沒戴安全帽,我們不能去。」嘿嘿,大頭輪到我,將你一軍吧!誰教你平時不乖乖的把安全帽戴上,其實這事全都因你,都是你惹出來的。 咳--咳--。生教組長這一下子全亂了手腳,不知怎麼接話了。 「這都要怪那些記者,那些八卦的……記者,咳--咳--事情也不查清楚就亂報,什麼虐鹿,他們可是護鹿英雄……」喂,組長,你未免轉得太快,也太硬了吧,如果要怪,你該不該也算上一份。 「這下可好了,電視台整天一直在亂報,大家都真的以為他們是壞孩子,該如何還他們清白?」 總不可能也要求他們每個整點幫我們澄清一次吧,這我可清楚得很,那樣的標籤一旦貼上去,整條黃河都是我們的了,但,永遠洗不清的。 「我會請校長幫你們公開表揚--」我對生教組長提的建議搖了搖頭。 「還有……」他遲疑了一下,看著我那雙開口笑的略小尖頭皮鞋,又皺了一下眉。「這樣好了,為了表揚你的善舉,學校就送你一雙新皮鞋,你說,好嗎?」 「我不要鞋--」大頭,突地喊了出聲。「從小到大,我都沒上台領過獎狀,我要領獎狀就好。」 真服了你,大頭。我對生教組長搖了搖頭,微笑地表示婉拒。 「謝謝。請組長以後不要老盯著我的鞋看就好了。」 我跟大頭走出了訓導處,像走出監獄一般,不想回頭,也不回頭。 大頭問我,現在我最想做什麼事? 我說,想好好敲你這個豬頭。他,一聽,一溜煙地跑開了。 為什麼?我想敲他?林小美知道我跟大頭跑到鹿欄那裡是想約她以後,看也不敢看我一眼,而我也是,真慘。 所以呢,既然敲不到大頭的頭。那我就只好明天,明天上班時,好好認真地用貼標籤機貼標籤,至少給店長--林小美她姐--一個好印象,搞不好她會助我一臂之力,幫我約林小美。 但這也是想歸想而已,貼標籤時,我會注意,咳,名氣不大的,不是日系的,我要幫它貼正一點,以免人家誤會了它真的是品質不好。 那會跟我一樣的,被貼標籤,被誤解。咳,這可是不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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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尾仔囝
而且當金錢入袋,當她整裝補粧過後,以玉女的姿態走在路上時,又有幾多人會知道她真正的身分?若以她的美貌、氣質和穿著而言,或許會被誤以為是有錢人家的千金,或是公司行號的秘書,抑或是能獨當一面的女強人。況且,她的臉上並沒有寫著「趁食查某」,即使曾經與她有過性交易的男性,亦必須尊重她的隱私,只能在背後竊竊私語,豈敢當著她的面在大庭廣眾公然宣揚。 然而花錢買春的貓仔馬俊,豈肯放棄這個大好機會,在這段美好的時光裡,他充分展現男人的勇猛和雄風,兩人不斷地在床上繾綣纏綿、纏綿繾綣,年輕力壯的貓仔馬俊,並非只「摸摸也爽」而已,在甜甜激情的引誘和挑逗下,僅只相隔短短的幾十分鐘,竟猶如猛虎下山一般,又一次地攀上甜甜那座碧草如茵的小小山頭。她微微的呻吟和喘息,並非是女性高潮時自然的流露,而是以其職業的本能,來滿足男人的虛榮和自尊。 「楊先生,想不到你這方面的經驗和技巧竟是那麼地老到。」甜甜誇讚他說:「尤其你剛射精不久,馬上又展現男子的雄風,讓我難以招架,這是極其少見的。楊先生,我真佩服你的勇猛啊!」 「甜甜,不是我勇猛,是妳的美麗和溫柔,是妳豐富的性經驗,才能讓我在短短的時間裡,又一次地體會到性愛的樂趣和歡悅。如果妳是我的老婆多好,爽死在妳的肚子上我也甘心啊!」貓仔馬俊已開始暈船。 「我那有這種福分,」甜甜自卑地說:「像我們這種身分卑微低賤的小女子,那配做你的老婆啊!尤其你馬上就要在廈門投資做大生意,理應找一個門當戶對的好女孩,才能與你的身分地位相搭配。」 「不,妳就是我心中的好女孩。」 「我們只不過是相處兩個多鐘頭的露水夫妻,你怎麼知道我是一個好女孩呢?」 「從妳漂亮的外表,從妳優雅的談吐,有了這兩個基本的條件,就是我理想中的伴侶。從妳豐滿的胸部,渾圓的臀部,就是幫夫相,往後必可為我們人丁單薄的楊家,添上幾個白白胖胖的小壯丁。」貓仔馬俊展現其辯才無礙的好口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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喚不回的故鄉情
午夜夢迴揪心肝,思想著爹娘,壓抑胸口,一波接一波,佈滿滄桑心難過。 眼前流水聲,時緩時急,響在耳際,彷如出門前、雙親時快時慢的耳提面命,千叮嚀萬囑咐,要兒平安歸,守著家園不殘缺。 淚眼倚欄杆,思緒兩岸路不遠,親人相見難上難;當髮疏齒搖、兩鬢斑白,遙望家鄉,何時歸來? 楊(言質),一個木訥寡言的老兵,飽受風雨摧殘的不幸;長者的親和,擁著深藏心底的哀樂。 蘭帝五十輕機車,漫漫長夜相伴隨,當楊(言質)卸下軍裝,這部貼身之物,跟隨他無數個春夏秋冬,馳騁在這座島嶼的每個角落;而今,機車功成身退,他亦已八十八歲,憶過往,總有無數的感傷。 故居雲南省楚雄縣的楊(言質),家中排行老大,下有三個弟弟,手足情深,他為家犧牲、他為國奉獻,於民國三十二年從軍,加入了新一軍,隨部隊走四方,從昆明轉進印度增援打日本。三十四年,日軍投降,他換防,一路由山海關進入瀋陽。三十六年移防台灣屏東,而後轉防大陳島。三十八年,隨著國軍撤退到台灣。 民國三十八年,楊(言質)隨軍到台南,待在砲兵團,擔任團部駕駛好些年,之後輾轉來到島鄉。一待就是數十年,跟隨身邊的移防箱,裡頭珍藏對家鄉的萬千思念,有照片、有家書,也有萬般傷感的情緣。 床底的移防箱,是楊(言質)深藏記憶的寶藏,他小心翼翼地將它搬到古厝的客廳中央、離大門較近的地方,那裡光線充足、日頭曬暖,可以看到清晰的字樣。灰塵輕輕拍,塵影跟著來,光圈環繞在廳海;楊(言質))輕啟歲月的鎖匙,尋覓過往的足跡,滴滴血淚話顛沛,除了滿懷心酸,亦有有家歸不得的無奈。 無情的戰爭,粉碎了楊(言質)的歸鄉夢與長子承載的負擔。家,就在對岸,一水之隔的瞭望,只有透過鏡頭慰心傷、遠眺家園撫身創。 楊(言質)和其他大陸來台的老兵一樣,是一般人口中的「老芋仔」,當晴天霹靂從天而降,烽火煙塵、硝煙瀰漫,他不得不遠離槍林彈雨的家鄉,隨部隊來台灣。 忠黨愛國不貳心,待人和藹受尊敬的楊(言質),於民國六十一年,軍職外調金門公車處,發揮所長當司機、讓無數的鄉親平安抵達終站。六十三年脫下戎裝,離開軍職,改穿灰色的司機衣裳,融入了另一個大家庭,專心服務島嶼的居民。 戰爭無情、親人無依,離鄉背景走天涯,有牽也有掛,陸軍上士退伍的楊(言質)、無時無刻都想著反攻大陸回老家,家人相擁在屋簷下;他想聽見的是反攻號角的響起,哪怕是一點點小聲音,都是一個大希望。而家,就在不遠處,何日是歸期?內心的渴盼,依然在遙不可及的深遠處。 木訥寡言少說話、和譪可親人緣佳的楊(言質),公車司機十餘載,點點滴滴在心懷,不計其數的載客量,路況顛簸、他毫無怨言,手握方向盤,集中精神,豎耳聆聽車掌的哨聲。 老一輩的鄉親父老,爾時搭乘不舒適的舊公車,柴油氣味濃,上車購票、下車繳回的一來一往之間,除看到年輕貌美、身穿灰色制服、頭戴車掌帽、肩背黑色側肩包的車掌之外,眼前尚有和藹可親的楊(言質),他總是和顏悅色,從不疾言厲色,亦不飆快車,因此對口操濃濃外省音的楊(言質)留下深刻的好印象。 司機屆齡退休,楊(言質)無法回大陸,借住在林厝的一棟民房,這蚵香處處的村莊,散發著濃濃的人情味,古厝敞大門,棲身在廂房,過著獨居的生活。 歷經戰火蹂躪的村落,彈孔寫下輝煌燦爛的一頁,古厝的燕尾馬背更是村莊的特色,在巷與巷之間,鄉親擁著密不可分的情感,而門口埕的舊紅磚也已汰舊換新、鋪上了平坦的水泥面。 退而不休的楊(言質),每天駕駛三輪車,在島上的各個角落尋覓差事,跟隨島嶼的水泥師傅出入建築工地,不嫌薪資少,不怕衣服髒,蓋了許多用空心磚堆砌的水泥房,也賺起了微薄的生活費。 機器會壞、人會老,當三輪車跑不快,鬆了的螺絲回不來,念舊的楊(言質)於心不忍地淘汰了老舊的它,取而代之的工具是一台蘭蒂五十輕型機車,往後的出外歲月,就靠這部車代步和伴隨。 賺錢、存錢回故鄉,家鄉有人在盼望,早日回家去團圓。楊(言質)儉樸又勤勞,不怕辛苦不怕忙,他人忌諱的黑衣裳、呼天搶地的場面,他不怕犯沖地出入該家園,甚而開起花車,輕啟阿彌佗佛的錄音帶,嘴巴跟著唸,送往生者最後一程,哪怕他已華髮映白光,與對方雖然無血緣,此情此景映眼簾,鼻酸總難免。 卸下戰袍,蟄居在島嶼,古厝有天地,楊(言質)與另一對島上的夫妻,同住一屋宇,相依為命一家親。數十年馨香的友誼,隨著女房東先走一步,他有情有義地幫忙料理後事,並與情同手足、同在一個屋簷下的男房東相扶持、相照顧。 出生於不同省籍、生長於不一樣的環境、同樣高歲數,族群的融和,來自楊(言質)融入了島嶼的生活,在他身上,看到了人性善良的一面;任何一個人,只要跟他接觸,定留下好相處的美好印象。 時常騎著機車往外走,北山、南山都有楊(言質)的好朋友,閒話家常、或聊近況,相處融洽如一家,熱心助人菩薩心。 回顧過往,就像時光倒流;楊(言質)從勤儉刻苦的生活到定存的豐厚,他一點一滴地累積,從個位數到七位數,一生心血,滴滴都不浪費。 民國九十七年三月,楊(言質)接獲其老家的三弟來信訴說家鄉的情形,內附照片說近況,他開心地說,大選之後回家鄉。然而不幸,在同年五月,家鄉傳來地震災情,他心繫鄉情、坐立難安、食不下嚥,直到接獲來電報平安,始鬆了一口氣,亦食得下米粒。 民國九十七年十二月,高齡九十一歲的男房東摔傷住院,楊(言質)不分晝夜,友誼相隨,幫他提尿壺、擦拭身軀、洗滌衣物、料理三餐,日常瑣事一手包;瘦弱的男房東,在他細心呵護下,身體很快地復原,再也不須拿拐杖。 風雨來得又急又快,一生照顧他人的楊(言質),在一次車禍意外,從此與醫院結下不解之緣,肺炎、痛風、氣喘、插管,多次進入醫院,他開始擔心,這把老骨頭,或許再也不能回家鄉,今生的希望將落空? 生病要醫療,吃藥打針不能免,無論天助與人助,意志力也不能少;楊(言質)要回鄉,需要人健康,他必須戰勝病魔,才能心想事成,否則一切心願、勢必都是難以達成的奢望。而楊(言質)多次游走鬼門關,終受老天的垂憐,回到陽間報平安,身體慢慢的復元。 於是,每天清晨,楊(言質)總是起個大早,一支竹掃帚,古厝內外勤打掃,維護居家環境,穿梭小巷掃乾淨。那棟舊式古厝,屋瓦掉落、牆壁斑剝、地磚塌陷,他無怨言,勤蹲地上撿碎瓦、又拔磚縫的細草,他始終認為、屋宇可以破舊,但環境不能髒亂。 楊(言質)與房東,本省與外省、稱兄道弟數十年,情感沒變遷;當房東的人生畫下句點,他淚眼相送,雖說男兒有淚不輕彈,此刻的失落、如失去親人的無依,怎不淚流滿面話感傷。他的眼睛盯著天花板,想著房東的影像,好兄弟,此去陰間路遙遙,夫妻可曾相遇到?不久之後,我們將在天堂相見。 揮別了陰霾、走過了低潮,當古厝的天井照進了一絲暖陽,楊(言質)搬來一張藤椅,躺在上面,身上披著一件外套保暖,理過頭髮、刮過鬍子的他,神采奕奕,原來,他要回故鄉。 匯錢回家鄉,資助親人好發展,楊(言質)也一樣;當他獲知親人平安、兄弟等他的歸期,歸心似箭地帶著島嶼的名產,回到大陸去。 故國山河依舊在,影像很清晰,腦海的記憶沒改變,爹娘與兄弟,骨肉親情、血濃於水,當船兒啟航後、進入故土時,即將上演溫情的相擁。 黑髮離家、白髮返鄉,親情的呼喚,楊(言質)日思夜盼回家鄉,期待與親人同一屋簷下、同吃團圓飯,一解悲歡歲月的思鄉情愁。 楊(言質)在家中排行老大,年少隨軍,苦戰離家園,與親人雖處同一地球、但不同地方。當與親人失去聯繫,音訊全無時,他衷心期望的是反攻大陸回老家。 數十年的隔海觀望,望眼欲穿;當船兒靠岸,他的雙腳踏回故土,此趟返鄉、不是作夢。當鄉音重現耳際時,兄弟一擁而上,可是爹娘怎麼不見? 楊(言質)雙腳跪墓園,爹娘在何方?墓地很淒涼,不孝的兒來晚。他悲慟莫名、嚎啕大哭、鼻涕流兩串,以顫抖的身軀,叩頭謝親恩,淚眼汪汪、與淒涼的墓碑相對看,怎不教人悽然淚下、濕衣裳。 離家數十年,渾然不知家鄉變了樣,楊(言質)此趟返鄉,有欣喜、亦有悲傷。而心想事成,回故里,此生已無遺憾。 收拾行李,楊(言質)決定回到島嶼,這第二故鄉的人事物,跟隨他數十年,已有濃郁的情感,他的腦海擁有深深的記憶和回憶,他一刻也不會忘記島嶼上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以及濃濃的人情味。 古厝依然有陽光,只是霉味太深濃;踏入古屋,輕啟那扇小木門,楊(言質)疲累地坐在木製的床鋪,掀起被褥,將身子蜷縮在裡頭,腦海想著這棟古屋裡的一切,以及他未來的人生規劃。 民國五十四年,政府相繼成立了「金門百壽安老院」與「金門育幼院」,讓弱勢族群,無依的老人和小孩得到照護,同時為他們提供優質服務;民國八十二年兩院合併為「大同之家」。 人口逐漸老化,面對高齡社會的來臨,安養機構的需求刻不容緩;四十餘年來,進住安養的長者不計其數,無論是自費或公費,資格需年滿六十五歲。 阿公阿婆的雕像,栩栩如生在眼前,無論是人工造景、亦是自然景觀,屬於銀髮族的天地,都精心擘畫。楊(言質)多次造訪,心裡已有打算,與其一人獨居,不如多人一起過生活。 高齡八十八歲的楊(言質),與老鄉間有著密切的聯繫,銀髮族之間的相互關心,大同之家有他們的足跡,這大家庭裡擁著溫馨且無心理負擔的天地,裡面住著來自四面八方的長者。 和諧的天地,感動了楊(言質),他看開了一切,決定入住大同之家。領有榮民就養津貼的他,每月政府給予一萬四千餘元,他選擇自費進住,每月僅需繳交七千元,晚年生活有保障。 長長的走廊,整齊的房間,分單人房與雙人房,各擁一套衛浴設備,充足的光線,老人行走較方便。而八十八歲的楊(言質),與一百歲的人瑞共住,一人一張單人床,一頭床沿靠牆壁,床旁有衣櫥,房間既有冷氣、亦有電扇,隨老人家作選擇。 個人喜好大不同,有人信佛祖、有人愛耶穌,楊(言質)與他們共處沒代溝,他尊重個人信仰的自由。當他們年歲漸長、聽力不良、行動不便的今日,助聽器與柺杖,是他們最佳的拍檔。而年近九十的楊(言質),耳聰目明、行動自如、勤於走街,他習慣為伙伴們攜回各式小點心,分享採購的樂趣。 草坪綠油油,綠色的植物探出頭,攤在陽光底下曬日頭,楊(言質)的人緣沒話說,在這清悠雅緻的環境中,他不寂寞。 楊(言質)的家,就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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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更美
近年來赴台機會多了,對一海之隔的寶島臺灣,雖不再像過去那般陌生,但十趟有九回是過路台北,一旦離開了台北往南行,所見所處仍是遙遠生疏的。每趟南下之旅,總是抱著戰戰兢兢,戒慎恐懼的心情,只為了某一項任務。彼時,本是遊走天際的神龍,乍變為困於淺灘上的畸形龍,頓失所依。暑假一趟南下之行,尋訪同學敘舊,留連了三天才返回臺北。南去北返,一路上所遇,就足以讓內心發噱,印象深刻。 一路尋問搭車地點,尋得站牌,為印證是順向或逆向,走進站牌後一家手機店,店門上貼著「誠徵親切熱心正職店員」告示,字體醒目聳大。推開厚重玻璃門,櫃台後兩位身著制服、衣冠楚楚的年輕男店員,一位正低頭與顧客絮絮討論著,另一位則玩著掌上手機。我向玩手機的店員問:「請問往鶯歌……」,話才出口一半,他頭也沒抬,即刻回口:「我住新莊,別問我……」,碰到釘子般,我一時竟感到無措起來,只好硬著頭皮轉向忙碌的店員求救,他向我瞟了一眼,用「不要煩我」的眼神,丟了一句「門口站牌就是」,就低頭繼續忙著。我連聲稱謝,退出店門,回首再覷一眼店門上斗大的「親切熱心」四字,一顆心瞬間又涼了半截,身子不由得打了好幾個冷顫。 拎了大包小包伴手禮,帶著一顆半賭注的心情,我鵠立在車牌旁。不稍片刻,店內的顧客走了出來,他朝向我說:「到鶯歌火車站會有很多人下車,你不用擔心。」突來的驚喜,讓我錯愕得楞在原地,連向他道謝都忘了,只好猛點頭,目送他的身影漸漸遠去。黝黑微胖,左手插在褲袋裡,右手擒著一瓶飲料,雙腳趿拉著拖鞋,一副邋遢的江湖人模樣,卻有著古道熱腸。我不禁莞爾一笑,剎那間,感覺路上的行人個個都可愛起來了。 不久前,也碰到類似這樣的例子。搭機赴台,身旁坐著一個粗胖的老大哥,臃腫的身軀,讓他深陷在狹窄的座椅上,彷彿被鑲嵌住的一顆皮球,動彈不得。一隻粗壯的手臂,霸佔了我們座位中間的橫槓,小女子我只好縮身如驚弓鳥,心頭祈禱著飛機快快落地,早早結束旅程。飛機在空中平穩後,空姐送來飲料,我把喝完的飲料杯置放在餐桌上,就引頸翹望空姐趕快來收拾,好讓我能伸展一下受箝制的手腳。等啊等,一旁的老大哥竟打起鼾來,時間是如此的分秒難捱,望眼欲穿之下,空服小姐終於推著餐車來了,靠窗的我正在猶豫如何將杯子遞給空姐,老大哥竟像被施打了一針似的,突然驚醒過來,一抄手,不由分說就把我的杯子疊上他的杯子遞給了空姐,好似他就是老大哥,身旁坐著就是他自家的小妹,連一聲招呼都不用,他做了算。那姿態擺明了,不用說是遞杯子這種小事,若有啥大事,他老大哥也會護著這個萍水相逢的陌生小妹。看似唐突失禮的舉動,卻有著「人同此心」的儒家風範,讓我頓時一改對這個粗老哥的感覺。 愈來愈趨向功利的社會,讓人們越來越注重表面物象的文字與圖象,將目光凝聚在外表的假象上,忽略了內在紮根之所在。各種評鑑、發表會,常著重在資料的呈現與發表者的口才表達上,費時傷神大拜拜後,贏家總是屬於那懂得搜集資訊,深諳膨脹資料的高手;便宜了那口才伶俐、敢秀敢說的行家。這何嘗不也是以外貌為取向的另一例證嗎? 南下搭公路局的車,有六、七十年代搭車的感覺。備零錢向司機購票,拿了票根,擇了靠窗的座位,一路上,缺了台北公車報站的提醒,每站停車,雙眼必往車外搜尋,深恐誤了下車站。車到了鶯歌站,慌忙下車,竟然忘了將票根還給司機,直至進了火車站才察覺,慶幸司機先生沒追下車索票,但也為自己的失禮舉措,臉頰感到一陣臊紅。 三日後,循原路返回台北,同學載我至楊梅火車站,一個飄著濃濃小鎮風味的小站。買了火車票,依路標指示,欲進閘站時,一個靠七十的阿嬤牽著一個唸國中的小女孩,十米之外,急吼吼的問我:「你要到哪裡?去台北嗎?」我一愣,原來同是異鄉客,有著相憐的悸動。阿嬤的口吻堅定,彷彿我是此地搭車的常客,也一定會兩肋插刀的攬下這帶路的助人義舉。小女孩怯生生的模樣,彷彿過去的自己,我的雙肩不由得堅挺起來,心頭更有一股俠義正氣悄悄的燃升起來。 月台上,一個面頰黝黑,身材瘦削的婦人越過很多等車的人,趨身前來問我:「到台北是這個月台嗎?」從婦人的長相和穿著,不難看出應該是來臺灣工作的外籍傭人。異國文字的隔閡,讓她必須找一個人確定搭車的方向是否正確。上了車,我幸運的找到座位坐下,她就站在離我不遠處,不時用眼睛瞟著我,彷彿怕我突然消失一般。「鶯歌到了,要下車的旅客……」廣播聲起,我三步併作兩步,擠到婦人身旁,告訴她:「台北會有很多人下車,你不用擔心。」她沒有道謝,但從她頻頻點頭中,我看到了「感謝」兩字。拎著行李,我昂首闊步下了火車,臉上洋溢著一股驕傲與自信,快樂的音符更從口中盪溢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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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尾仔囝
「近幾年來,廈門發展很快,確實是一個投資的好環境。看你年紀輕輕的就有這種實力,真讓人佩服啊!」甜甜誇讚著說。 「幾百萬小錢,不算什麼啦!」貓仔馬俊故意誇大其詞,「其實錢都是我老爸的,我只是出點小力氣而已。」 「你爸的、將來還不都是你的。」甜甜說著說著,竟把方才穿上的衣服,又一件件地脫下,僅只剩下紅色的胸罩和三角褲,而後躺在軟綿綿的床上。如此,似乎比脫光光還迷人。 「我爸不僅要我來廈門投資做生意,更重要的是要我娶一個大陸新娘回家。」貓仔馬俊嘴巴說著,眼睛瞄的則是甜甜豐滿而迷人的身軀。 「為什麼要娶大陸新娘?」甜甜不解地問。 「我爸說大陸新娘賢慧、漂亮,又見過大世面,將來一定能幫夫。今天見到妳,果然是名不虛傳。」 「我只是一個普通女人而已,談不上漂亮。」 「不,在我的眼裡,妳甜甜簡直美如天仙,要不,我怎麼會心甘情願地花錢再加乙節呢?」貓仔馬俊說著說著,手也同時在她身上不斷地游移,或許就誠如他所說的,摸摸也爽。然而此時之爽,是必須付出代價的,只要他肯花錢,在既定的時間裡,躺在床上的甜甜,勢必會任由他玩弄。想吻就吻,想摸就摸,想上就上,與先前僅讓他解決性事是不一樣的。因為除了原本的價碼外,又多了一千元小費,這種大方的客人,幾時才能碰到一個啊!甜甜內心,簡直有說不出來的喜悅。 在歡場「趁食」多時的甜甜,她之於會做如此重大的改變,除了看在錢的份上,與貓仔馬俊想在廈門投資,又想娶大陸新娘為妻,也是有密切關聯的。在她的想法裡,無論他剛才說的話是真是假已無關緊要,今天的性交易,已從他身上獲得優渥的報酬,這隻肥羊她豈能輕易地放過,於是她試圖使出渾身解數來博取他的歡心。 她在這個圈子出賣靈肉已多時,看清了許多男人的嘴臉,多數均想以低廉的價格來滿足他們的性需求,甚至有些人還會討價還價,把她們當成貨物來看待。想不到身邊這個陌生的年輕人,出手竟是那麼大方,如果每天都能碰上這種恩客,距離她回家鄉蓋新屋的美夢已不遠,她何嘗不願脫光衣服,讓他們玩個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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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言鳥語專欄 因為愛﹐再來金門──狄總主教﹑柴修女偕行金門
2011年10月底,在天主教友洪勤慎爵士的安排下,狄剛總主教與柴鼐立修女偕行金門。狄總主教幾次來金,最近的一次為1995年,這一次來,他最想看看新修的羅寶田神父紀念園區;柴修女曾於1974年在宏仁診所服務了一年,相隔三十七年,她想來看看金門的老診所、老朋友。 相隔三、四十年,這其間,柴修女曾牧歌蒙古十二年。故午後時間,教友們邀在金城宏仁診所舊址作了一場溫馨的小型座談會,講題「蒙古牧歌現代版-蒼茫中的光芒」,1995-2007年,帶著修會的歷史傳承和福傳使命,柴修女一行三人踏上了地廣人稀、異風異俗的蒙古大草原! 作為蒙古福傳的拓荒者,面對學習蒙文、適應高低溫差等等生活上的困難,柴修女一行心神篤定,不憂不懼。天蒼蒼,地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一到蒙古機場,她們即俯身跪吻腳下的這一片土地,因為她們深信:天主早已比他們先到了蒙古! 修女們以尊重在地者的態度,住進蒙古首都烏蘭巴托,先放空一切,用心去傾聽當地社會的需要。數月後,福傳「天主是愛」的工作,由照顧嚴冬中的棄嬰入手,跨出穩健的第一步。數年次後,再隨著蒙古逐步國際化的社會腳步,修會創辦了彩虹中心,收容照顧智障、精障兒童;參與了幼兒園的英語教學;協助街友墾荒、建立家園等等,逐步擴展出修會對蒙民社會的影響力。 十二年間,天主教的燭光不僅在蒼茫的蒙古草原上持續發亮著,而且越亮越美麗。烏蘭巴托的天主教會由公寓的小聖堂發展為壯觀的大教堂,蒙古教友由十幾人增加到三百多人。提起拓荒初期公寓小聖堂的彌撒,日子雖清貧,但柴修女毫不以為苦,甚至語帶甜蜜:「祈禱靈修生活充滿了寧靜與喜樂,人與人之間甚至連語言的隔閡也不存在。」 2008年,柴修女再度回到臺灣。十二年的蒙古福傳經驗,她見證了蒙古的社會變遷,也再度肯定宗教界對人間天國的努力與國家發展可以並行。 由蒙古回臺灣。相隔三十七年後再度踏上金門的土地,柴修女竟然說她有回家的感覺。 曾擔任宏仁診所護士助理的張秋芬表示:「1974年,我與柴修女在診所共事一年,時間雖短,記憶卻鮮明且美好。」 金馬宗座署理區公關主任洪勤慎爵士追述:「當年來金門的柴修女,清秀佳人一個!才貌雙全,既年輕貌美,又會說英語、彈吉他。做起宏仁診所的工作,能粗能細,除了護理病人,診所裡洗洗刷刷亦由修女們包辦,一塊塊的地磚擦得明明淨淨。」 條件這麼好的女子,為何要捨家當修女?這個當年許多金門人想問又不敢問的問題,今天讓柴修女自己來回答吧!面對大家殷切追間,菲律賓籍的柴修女一貫地柔聲細語:「我有一個美好的家庭,父親是醫生,母親是音樂老師,家中兄弟姐妹七個。身為老大的我,經常陪著母親上教堂作彌撒。從小沐浴在被愛的氛圍裡,被父母、親人所愛,被天主所愛,因此,我一直有種深沈且莫名的感受,就是希望能把這份愛分享出去,能去愛更多的人。」 在蒙古創辦彩虹中心,修女們不擔心經費的來源嗎? 「我們相信天主!只要是應該做的事,你去做它,天主自會成全的。」 簡明而堅定的信念,反引來一場哄然,大家笑稱:修女們「吃定」了天主! 最後,狄總主教以金門羅神父為例,總結了這場座談會:「面對一件事,天主教先問的常常是該不該做?而不是有沒有錢做?50年代,當羅神父來到金門時,身上也沒有錢,但後來美國卻透過他,分送了許多物資給金門民眾。當年的羅神父,有許多機會到福傳條件更好的地方去,但他卻選擇了偏遠、危險的戰地金門。」………「不過,我仍要為柴修女多說幾句她沒說出來的挫折感,犧牲享受;享受犧牲,大部分人固然是善良感恩的,但也有一些人卻是很難學會感恩的,這些人難免會帶來神職工作者的挫折感。」 禮拜天,狄總主教為金門天主堂主持主日彌撤。八十多歲的智慧老人以驕傲和謙虛為主題,期勉大家:「在天主的面前,我們沒有資格驕傲,也沒有本事謙虛,只有老老實實、本本份份地做人。」 親見過羅神父紀念園區後,狄總主教以「出乎意料的美好」來表達欣慰之情。他特別約談對待晚年羅神父如父親的許碧霞教友,謝謝他們家庭為羅神父所做的一切,謝謝陳盛龍神父、金門天主教會、金門縣政府等單位規畫了一座如此美麗的公園,能將羅神父在金門的福傳工作存證下來。 狄總主教期勉金門人能把這座公園視為文化活水,活化它,善用它,以激勵世俗社會崇尚無私奉獻的宗教情操,讓羅神父流傳在金門的大愛,不僅成為教友們的資產,也能擴展為非教友的共同資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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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老
當我懂得崇拜的時候,對象不是在我所居住的大雜院中,那位可以和外國人侃侃而談的大姊姊;或是拿著球棒將鄰村前來挑釁的小太保「驅逐出境」的大哥哥;更不是逢元旦前夕在請宴恭賀絡繹中,一位即將踏上摘星之路的上校叔叔。或許那時候年紀小,還不懂甚麼。 生命際遇真是奇怪,有時候就是你無須強求的那一點。 認識莊老,是在我國三有一天必須穿越兩旁栽種著楓香與黑板樹,為了要擺脫似野獸般搏攫的烏雲向家狂奔的小道上,猛然被野黃狗緊咬住小腿疼得呼天喊地的當兒,莊老就像武俠片中的刀客,以斜著四十五度伸直的右手下搦握著木棍,一聲長嘯將野狗揈退,遂攙扶著我來到豬舍旁小屋中,豬舍是屬於軍中編制,當時部隊較苦,遂自給自足以提升官兵伙食。 莊老小心翼翼地拉開了木質摺椅說著:「老童的兒子吧?先坐好,我去拿些仙丹給你敷著。」 我盱眈著好奇與痛楚的眼神,環視大約三坪大的小屋:除了我坐的椅子外,一張上頭擺著熱水瓶的八仙桌,及對著門口的牆邊放著舊得似要朽敗的躺椅,較讓我驚奇的是掛在壁上熨燙平整的軍服,另外一只上鎖的木箱披著斑駁外表靜靜地倚在躺椅邊,可以說是家徒四壁了。在我重新瞅著那套軍服時,莊老已抓著一把不知什麼的焦灰抹在我的傷口上,用一種頗自信的語氣說:「咱家的民俗療法,用狗毛燒成的,這叫以物制物。」 我除了懷疑療效外,並同時對軍服產生好奇問了莊老:「老伯,您那套軍服同我老爸的一樣,應該是士官長吧?」 「啥老伯,咱比你老頭小五歲,要不是十年前同他打了一場架,我這『兵王』不去帶兵,卻來帶豬,『老口』」莊老似走獸般地嗥叫著「你老頭也沒佔著便宜,調到廚房幹班長,不過,我可真羨幕你,他燒的菜真香!」 「老口」常出自老爸口中,是「不行」、「差勁」的意思,我肯定莊老定是老爸同鄉。從那天起直到我進軍校前,每至星期天早上,我都會藉打球的理由到豬舍幫忙餵豬,並且答應莊老不跟家人提起,那年莊老四十五歲。莊老最大的興趣一定和養豬有關,不論味同雞肋或是炊金饌玉,均有兼人之量,他認為君子不重則不威。雖是體積肥碩,體態卻能矯捷,尤其他年少遊歷內地經驗及豐沛知識,對那時乳臭未乾的我來說,莊老的學問比天還高。莊老曾說:西藏有一處叫「納木措」的聖湖,如果用心地朝拜,可以看到自己的未來。當時我問莊老瞧見與否,莊老打趣地說:「當然囉!所以現在是養豬命,不過拿破崙說過:軍隊填飽了肚子才能前進,我的貢獻可見一斑。」當時我不懂莊老如何幽默自己一生境遇,現在我可以體會,在那高海拔地方,他見到自己內心的孱弱。 莊老就像一處寶藏,有時驕得高視闊步,有時謙得自比螢燭,可以同你說三國、講水滸,興之所致,又能幫你測字、占卜,尤其莊老那一手毛筆字,比字帖還讓人賞心悅目。 正當我想問下去的時候,老爸已站在門口瞋著雙目瞪著我,我不知該逃還是告饒,栖栖惶惶讓過座椅站在老爸身旁。倒是莊老不慌不忙地說:「你知道啦!咱可沒有什麼藏心。」老爸出奇平靜回答莊老:「你這老口,在小兔崽子包著焦灰時候早知道了,也只有你這郎中會搞怪!」莊老替老爸斟了一杯酒,老爸一飲而盡,接著說:「咱不是找你吵架,數數也有十年沒同你說話了,晚上咱在家準備了好酒敘敘舊,順便請你給我這兒子教導教導。」後來兩老說些家鄉的瑣事,我沒仔細聽,只是想著莊老曾說一則故事:不知是古代哪一國宰相,家鄉妻子因鄰居新建屋簷堵住了住家圍牆,捎封家書希望藉丈夫位高權重找回公道,宰相回了信札寫著│「千里家書為堵牆,讓它幾尺又何妨?萬里長城今猶在,試看當年秦始皇。」這是何等的胸襟呀!雖然兩老不及宰相,但這份器度使我感動,兩老一直是我這一生最棒的老師。 回家路上問起老爸莊老的兒子一事,老爸說:「那是他養子,在美國唸博士也在那裡落了根,從來沒回來探望,唉!」那晚兩老喝得賓主盡歡,而我試著摸索莊老那份孤單而絞得心痛。 離開熟悉故鄉,行囊裝著滿滿祝福及莊老臨行贈言,雖然當時讓我費盡思量-世說新語<捷悟篇>有個故事:有人送魏武帝一盒果飴,只吃了少許,就在盒蓋上題一「合」字,眾官不解何意。傳到楊修面前即拿起便吃,說:「帝叫人吃一口,還懷疑什麼?」原來「合」拆開來是「人一口」的意思,可見楊修是不簡單的人物,也由於鋒芒太露招致曹操妒嫉,落得身首異處。 這則故事一直到現在,想起於軍中某些特立獨行的態度,常使我惴惴其慄而悔恨不已。莊老退伍後到了一家大理石工廠擔任倉管工作,住在分配的宿舍,利用空地養些雞、種些菜。我一到休假,常利用部分時間會同老爸去看看莊老,莊老負責殺雞,老爸總攬廚房,我則陪著兩老談天說地,好不快意!只是知趣地不提美國博士,那是會疼的傷口。 直到我離開軍中,莊老也因年邁辭了工作,買了一間有院子的小平房,同樣地養雞、種菜聊以自娛,那八仙桌擺在絲瓜棚下,是我同莊老坐擁自然、品酒煮茶,奢侈地享受猶似隱士風流的天地。 一天莊老電話邀約顯得興奮異常,才進院子見到了八仙桌多了好幾樣小菜,另外擱著那只木箱,覺得事有蹊蹺。 「咱同你說,兒子在美國有了基礎,叫咱搬去美國呢!」莊老拿起木箱接著說:「不過,兒子已經娶媳婦,這木箱沒啥用了。咱昨天想了一夜,人在面對足以動心的事物時,很少沒有不失去理智的,咱凡事想明白了,不能怪他,咱已至杖國年華,但還有年登耄耋的老人需要關懷,咱倆今天痛飲後,明早得送我到創世基金會捐了它!」 我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或者說該感嘆什麼:「總該留一些吧,享享有錢的日子!」我說。 「你放心!國家養咱一輩子,足夠了,美國哪有台灣好,咱婉拒了兒子。你怎麼還想不通,沒有快樂的生活,才是最貧窮的人!」莊老抬頭看看夜色,我卻看到了另一個莊老。 趁著還算年壯我當了客運司機,每當馳騁在兩旁綠油稻田的台九線時,總會觸景地想起王昌齡的詩:一片冰心在玉壺。榮枯過眼,富貴浮雲,莊老,祝您長命百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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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尾仔囝
「你愈來愈有中學生的氣口啦,我無白飼你,五穀無白了,你冊嘛無白讀;你大漢啦,捌想啦……。」跛跤膨豬興奮地說。 貓仔馬俊和鳥鼠清仔又一次地來到廈門,這一次他們並沒有參加旅行團,而是結伴自由行。他除了到銀行兌換二萬元人民幣外,又把抽屜裡約萬餘元台幣一併帶上,名譽上是尋找商機,暗地裡則是尋歡作樂,一進入到這個不算太陌生的城市,就完全走了樣、變了調。他們住最便宜的小旅館,吃最廉價的麵食和簡單的飯菜,但對那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賣春女子則從不吝嗇。識途老馬的鳥鼠清仔,即使喜歡俗稱的「粉味」,但他較理智,亦是老江湖,不會任由那些歡場女子需索無度,或當冤大頭。而貓仔馬俊初嚐甜頭後又娶妻心切,一心一意想在歡場尋找伴侶,但對於那些以賣春、賣笑為業的歡場女子又能瞭解多少?而且為了不讓鳥鼠清仔知道他的行蹤,經常假借事由,獨自一人去尋歡。 當貓仔馬俊重臨之前那家小賓館時,他二話不說,直接告訴櫃台說要找妞妞。 「妞妞已經去海南島趁食啦,暫時袂擱來廈門。」老闆娘看看他說:「我另外共你介紹一個好無?」 「毋通傷老喔。」貓仔馬俊笑著說。 「我共你保證,彼個甜甜從四川來的啦,比妞妞擱較妖嬌、美麗。你看著一定會佮意!」老闆娘打著包票說。 「叫來看覓才擱講啦!」貓仔馬俊一副神氣的模樣。 不一會,甜甜來了,而這個甜甜,果真是名副其實的甜甜。她長髮披肩,皮膚白皙,曲線玲瓏,又有一張可愛的娃娃臉,簡直讓貓仔馬俊眼睛為之一亮、驚為天人,比起妞妞可說有過之而無不及;身上散發出來的脂粉味和高級香水味,更是讓他飄飄欲仙。即使這種香氣含著些許風塵味,然而他喜歡的不就是這種能直入心脾的女人香麼?於是,貓仔馬俊暗暗地爽著。 「先生,我叫甜甜,你貴姓?」甜甜柔聲地說。 「楊,木易楊。」貓仔馬俊興奮地說。 甜甜微微地點點頭、笑笑,「楊先生,你長得真帥。」說後拉起他的手,緩緩地走到床邊,復又以其職業性的巧手,一顆顆輕輕地解開他的鈕釦,脫去他的衣服,甚而有意無意地碰觸他的下身。而年輕力壯、精力充沛的貓仔馬俊,何能忍受面前這個如花似玉卻又香氣四溢的美女如此地挑逗。於是他快速地幫她脫下那襲名貴的衣裳,只見兩顆嫣紅的小櫻桃懸掛在她胸前潔白的肌膚上,下身那片光澤茂密的草原,無不激起他體內慾火的上升,以及腦海裡無限的遐想。 可是,他想吻她,她別過頭;他想用熾熱的舌尖舔舔她那兩顆火紅的小櫻桃,她輕輕地把他推開。即使她是一個出賣靈魂的神女,亦有她的自尊,她只供花錢的男人發洩體內多餘的液體,而非可供男人任意地需索或無謂的要求。當然,別有意圖或願付出高額代價的恩客不在此限。 往往,得不到的東西更顯得可貴,甚至還會不擇手段去擄掠,或以加倍的代價去換取,這就是人性內心自然的反應,亦是人性的弱點。雖然貓仔馬俊已快速地解決了性事,但仍舊迷戀著甜甜豐滿的胴體,對她那片烏黑光澤的草原更是念念不忘。但是,她衣服已穿、儀容已整,他夢想中的敏感地帶已被名牌衣裙緊緊地裹住,休想要她脫光再讓他看一遍。儘管內心有無限的遐思與夢想,然則依舊不得其門而入。當甜甜拿著錢正欲邁步離開時,貓仔馬俊卻突然要求再加乙節。 「你還行嗎?」甜甜疑惑地問。 「摸摸也爽。」貓仔馬俊竟如此說。 「那是同樣價錢的。」 「再加小費新台幣一千元。」貓仔馬俊竟大方地說。 「楊先生,你真大方,」看在錢的份上,甜甜向他拋了一個醉人的媚眼,「你在哪裡高就啊?」 「準備在廈門投資,做點小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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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10+10
為慶祝建國百年,金馬影展主辦單位特別集結二十位台灣導演,籌拍一部名為10+10的電影作為影展開幕片。立意很簡單,尺度也很自由,只要以「台灣特有」為創作題材即可。唯一限制是影片長度僅有五分鐘,因5X20的數字總和剛好符合100年的建國紀念象徵。 五分鐘,實在太短了。如何在有限的時間內,透過鏡頭精準表達自己想說的故事,得憑導演的功力及深度了。為了可以一次目睹二十部不同類型的短片,暗自評比每位導演精心營造的成果,以及觀看張作驥導演在家鄉取景拍攝的古寧頭戰役「1949穿過黑暗的火花」,我從去年年底就一直懸念著這部電影。 數十天來,台北不間斷下起小雨,天氣又濕又冷,讓人萎靡不振。為了進電影院圖點溫暖,午後,我從南京東路某棟大樓離開,便直接搭車前往威秀影城,趕在下片前去看了10+10。 我目光專注,連廁所都不願上。想想,排了那麼長的隊,在街道閒逛了兩個多小時,若離開再回來,或許就錯失了一兩個故事,那多划不來。 電影內容從純愛溫馨、社會反思及魔幻寫實、校園暴力、黑色喜劇、家族情感等包羅萬象。拋開某些我不喜歡的說教及矯情形式,大體來說,看完後,心情很飽滿。 無關乎導演名氣、年資、票房,這一回,所有創作者在我眼裡皆平等。一整場看下來, 我最喜歡也自認拍得最好的三部短片,分別是陳玉勳的「海馬洗頭」、沈可尚的「到站停車」、鍾孟宏的「回音」。 愛情像霧又像花─海馬洗頭 從小島歸來,很長的時日,像著魔似的陷入一段令人費解的情感裡。因此,以愛情為走向的「海馬洗頭」,在這個時刻,特別觸動我心。導演陳玉勳將世間女子面對愛恨情仇的心理刻劃得相當成功,簡簡單單幾個轉折,就道盡了愛情的力量。影片講述的是一個感情挫敗的女人,想藉由洗頭洗去那道讓她痛徹心扉的傷痕,只願保留與男友在一起的美好回憶…… 這是個驚悚又惹人發笑的故事,雖然劇情有點超現實,但我完全被折服了。 科學驗證,人類的記憶會暫存在大腦的海馬迴裡。尋著這個脈絡,陳玉勳突發奇想,讓演員柯一正在一棟舊大樓內開了一家「海馬洗頭店」。擁有特異功能的他,專為顧客提供一個篩選記憶的服務,只要他在客人的海馬迴區輕輕抓洗,便可以將淡忘的往事尋回,將不願保留的記憶徹底洗掉。記憶消失了,意味著傷害的事件不曾發生,相對痛苦也就不會存在。 這一天,女主角李烈決心到店裡洗頭,看見洗壞腦子的陌生男子,依舊面不改色想親身一試,足以顯見她內心有多絕望。透過李烈邊洗頭邊回想與柯宇倫這段姐弟戀的片段畫面,便可窺見兩人的情愛關係。 一個飽經風霜的中年女子,面對心碎的愛情,終就還是不堪一擊。當她毫不保留將情感投注在對方身上,卻換來柯宇倫無情的對待,瞬間所有悔恨一擁而上。愛情無道理可尋,自以為付出一切,對方卻未必能體會或必須得體會。因此,再也沒有比一方真心以待一方卻視為遊戲更傷人的事了,尤其聽到柯宇倫親口對她說:「只是玩玩而已,別太認真。」這類話。 感情的付出從來就很難對等,誰愛誰多一點,誰就注定要承受較多的痛苦。偏偏李烈無法釋懷這一點,如果她同樣抱著遊戲的態度,兩人了然於心,視彼此為排遣寂寞的對象,那麼,痛苦也就不會發生。 劇情進入結尾時,陳玉勳又創造了另一個逆轉。這時已成功洗掉記憶即將離開店裡的李烈,突然打開皮箱,取出柯以倫的頭顱,希望理髮師也可以替男友洗洗頭髮,因為她很想知道男友心裡最想抹去或最想保留的記憶。所有的人包括觀眾都震攝住了,就這樣看著那顆放在桌上的頭顱直到字幕打出。 「海馬洗頭」全片採用暈黃陰暗的色調及寒傖簡陋的破舊場景,營造出一種詭譎迷人的氣氛,搭配一首韻味十足的經典老歌及三位演員精湛到位的演出,使劇情結構緊湊流暢,整體表現,無懈可擊。 看過陳玉勳的「熱帶魚」、「愛情來了」及前年重返影壇的「茱麗葉」,擅長幽默風格卻難以扣住人心的他,這次真的令我憾動不已。 尋常生活中的無常─到站停車 新生代導演沈可尚,以拍攝紀錄片發跡,他的觀點及敘事風格,充分顯現一個影像記錄者對社會對生命的溫厚關懷。拍過「野球孩子」、「來自遙遠星球的孩子」等記錄片,獲獎無數的他,得到了許多人的注目與肯定。首次執導的劇情片「兩個茱麗葉」同樣交出亮眼成績,直覺他是天生創作型的電影人才。 1996年,他曾隨董振良來金門拍攝「解密八三一」。我有幸跟著一群充滿理想鬥志的年輕人一起工作十數日,當時我們才二十五六歲。印象中,他總是沉默不語,態度非常認真嚴謹,偶爾收工時,他才會跟大夥聊天,聊最多的也還是電影。 那段時光之於我,真的非常美麗,特別是趁著年節弟弟妹妹返鄉,我能夠從照顧臥病在床的父親中偷點時間去做我喜歡做的事。影片拍完,一群人返回台灣,自此,我與他們失去聯繫。十多年過去了,這些人依舊從事著影像工作,唯獨我純粹作為一個觀影者。即便後來我移居台北,也還是習慣躲在暗處,欣喜看著他們在影壇發光發熱,始終不願去延續或攀附過去的那麼一點關係。 似乎有點離題了,我想說的是,沈可尚此次拍攝的短片「到站停車」仍舊讓人感到驚艷。故事非常簡單,哲理卻非常深遠。全片以黑白呈現,對白極少,人物背景全圍繞在一部行駛在鄉間小路的公車上。司機是一名女子,沈可尚用特寫鏡頭,帶出車上寥寥無幾的乘客,有背英文單字的學生、想心事的中年男子、賣菜的婦人及孕婦等,這些人如尋常日子般地坐上公車往另一個目的行去。 一開始,我不清楚這輛不斷行駛的公車要將觀眾帶往何處,導演到底在賣弄甚麼玄機,卻仿如希區考克般的籠罩一種弔詭又緊張的氛圍。當情緒崩緊到極點,螢幕上一名倉皇男子突然使命地敲著車窗,女司機堅守原則,告訴男子未到站不能停車,她得遵守規定。男子還是不放棄,急促的敲著門,女司機仍不為所動。就在兩人僵持不下的片刻,一陣響亮的槍聲憑空發出,著實讓我嚇了一大跳。男子臥地,隨後,毫髮無傷起身逃開。就在大家鬆了口氣的同時,鏡頭移轉到那名孕婦身上,她隆起的肚子出現一處小小的彈孔,鮮血就這麼一直流下來流下來,張力十足卻又怵目驚心。 或許沈可尚想表達,我們被迫選擇生活在一個安全的範圍內,一路遵守既定的規則與規範,但有些事也許不必那麼嚴苛,偶爾通融一下也無妨。又或著他想傳達,面對生命,有些時候我們無法掌控也無力掌控,儘管努力遵守努力迎戰,終就逃脫不了生命的無常與無奈。 以暴制暴的復仇─回音 鍾孟宏的「回音」延續著「停車」及「第四張畫」的一貫風格,曾經得過金馬獎最佳導演的他,此次仍圍繞著暴力議題。 「回音」探討的是校園暴力及延伸的復仇情結。劇情描述一位軟弱的胖男孩,在學校廁所裡慘遭幾名學生恐嚇取財,男孩只能任憑他們擺佈打罵,一句話都不敢反擊。加害人離去前,一名大姐頭無意間發現天花板漏水,靈機一動,要求男孩把水桶套在自己頭上,再順著水滴聲從一數到一百,說完四個人一哄而散。 即便現場只留下男孩一人,被水桶擋住視線的他,依然不敢反抗。水聲滴滴答答緩慢地打在水桶上,配合他口中喊出來的數字,讓人不寒而慄,也彰顯一股無形的恐懼及不得不的屈服。全片我最喜歡鍾孟宏鋪陳的這一段,甚至幻想如果這一幕放在結尾,或許力道會更強大。 接下來畫面跳到飾演黑道叔叔戴立忍的身上,黑道自有黑道的規則,侄子受人欺負,絕不可能告知校方處理。於是戴立忍領著一幫手執球棒的手下,直接登門入侵惹事的學生家中。當著父母的面,演技純熟的戴立忍,先來一段禮貌性告白,道出孩子父母身亡由他看顧的一段身世,接著讓惹事的學生罩上安全帽,再用球棒往他頭上一棒一棒的施打,出手毫不留情,一旁的父母只能無能為力看著縮捲在地板上的孩子。戴立忍復仇洩恨的目的達到了,但背後蘊藏的是更駭人的暴力。 「回音」劇情明快嚴密,沒有任何配樂,不停打罵的聲音成了全片最驚悚的聲響,犀利地批判台灣社會日趨嚴重的霸凌現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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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城民防坑道整建甘苦談
金門城區工事整建工程-「金城民防坑道」,由民眾自衛總隊規劃,金防部調派兵工協建,於民國六十七年三月開工,至民國六十八年六月完成,在驗收前;需要多次檢視是否有缺失,為了爭取時效,就算是在三更半夜也要獨自一人走進那陰森淒冷的坑道去巡查,雖然心裡害怕的想立刻逃離,但是為了達成任務,絕對不能退縮,只好以歌聲來消除心裡的畏懼害怕,事後以「望春風」這首歌改編為「要成功」來寫(唱)出我的心聲。 【要成功】 A: 獨夜無伴巡坑道,陰影介恐怖。 為著工作行到這,不通心驚駭。 不眠不休真打拚,誰人會知影。 先將代誌做好勢,嘜擱講甲最。 B: 創造美好的將來,艱苦愛忍耐。 勇敢努力向前走,成功好名聲。 任勞任怨真實在,總會有人知。 阮的表現受肯定,最後一定贏。 回想過去擔任此項工作期間,抱著盡忠職守、任勞任怨、不辭辛勞、默默奉獻的精神、對該工程策劃綿密、協調適切、圓滿完成任務、榮獲獎勵-記功乙次。而從中感受到成長的收穫與喜悅。 金門地區國共內戰對峙時期,自衛工事「金城民防坑道」具有「保存戰力於地下,發揚火力於地上」之功能,以達到「保鄉保土保家保命」之任務。由於民國八十一年終止戰地政務,撤銷民眾自衛總隊,歷時四十餘年的戰地民防組織,以及當年的各戰鬥村為自衛防禦需要所構建的坑道及各種工事等,才功成身退,成為歷史。 在金門以觀光立縣,發展觀光是縣務推動主軸之一,金門縣政府於民國九十三年間即將「金城民防坑道」,委託民間廠商規劃設計,將當年戰地遺跡活化利用,轉化為觀光坑道,彰顯民防自衛時期歷史功績。並於民國九十七年四月開放觀光,期望能夠成為「認識地下金門」的旅遊觀光名勝景點,達到旅客體驗金門戰地生活,帶動觀光人潮。 以上應歸功於我的貢獻更具意義,所謂「小兵立大功,人生不留白」,謹檢視一二與至親好友分享,還望日後有機會能夠參觀「金城民防坑道」,回憶在戰地政務時期-「生活在金門的戰鬥村」,讓您感到有幸生長在金門,尤其曾是身為金門戰鬥村的一員為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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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尾仔囝
「生理有生理跤數,你敢有適合?」跛跤膨豬疑惑地。 「俗語講『事在人為』,世間無天生的生理人佮作穡人,啥物事志攏著用心去學。我較早毋捌作穡,但是這幾年來,我用心跟阿爸學,這陣無論犁田打股種番薯芋,抑是擔肥、擔糞、撥豬尿,我逐項攏會曉。阿爸你有親目看著,毋是我該己咧臭彈講大空話。」 「對天講話,這幾年來你實在改變誠濟,我除了歡喜外,嘛充分的信任你,一屑仔錢銀嘛交予你佇保管。若是緊娶一個新婦,共我生一個戇孫來延續咱楊家的香火,我跛跤膨豬這世人著無啥物通怨歎的啦!」跛跤膨豬有感而發地說。 「我知影阿爸你有叫媒人咧共我做親情,可能是我較早歹底,才會予人嫌。這陣時機無仝款啦,誠濟人攏去娶印尼、娶越南佮娶大陸的新娘,娶來了後,一個一個攏嘛賢慧有孝,照常生囝生孫、傳宗接代。我若有機會去廈門做生理,緣分若到,無定著真緊著會娶一個大陸新娘,到時會使共阿爸接來去廈門湊陣徛,予囝新婦來有孝你。」貓仔馬俊打著如意算盤。 「我雖然無讀冊,嘛毋是一個無講理的老古板。恁少年人有恁少年人的看法佮想法,只要規規矩矩搰力認真去拍拚,猶原會拚出一片天。若是像你較早貧憚欲食毋討趁,萬貫的家財也會匪了了。但是無論做啥物事志,攏著用該己的頭腦,三思了後才行,千千萬萬毋通虎頭鳥鼠尾。尤其你已經是一個三十歲的大人,無管做啥物行業,拄會使成功、袂使失敗。」跛跤膨豬苦口婆心地說。 「阿爸,較早赫幼稚無水準的大空話,我毋敢佇你面頭前擱講啦。這幾年來,我深深的領悟到,少年人無論做啥物事志,一定著求實際,袂使像成語講的『好高騖遠』。阿爸,你講我的看法著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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鎖在文化館中的童年
每次返鄉都會到「烈嶼鄉文化館」看看,雖然都是一些舊文物,就我一個土生土長,而且又是與這些文物同一年代的人來說,應該會覺得了無新意。奇怪的是明知如此,還是不自覺地走進去,似乎有種力量在召喚,一種想要重溫兒時記憶的潛意識把我再度吸入歷史的山洞。站在文化館外面,我幾乎可以準確說出各個方位的展覽品,甚至連解說的詞句也可以背出一些。文物的樣貌清楚呈現在我腦海中,尚未正面接觸,思緒早已澎湃到有點害怕走進去,莫非這就是所謂的近鄉情卻! 回想數年前第一次拜訪文化館,在館外徘徊許久,最後才懷著忐忑的心情走了進去。全國各地的文化館、博物館我看過不少,可是對這樣一座再熟悉不過的建築物,竟然有點不知所措。櫃台服務的小姐原本在院子打掃,看到有人來,放下手中的器具隨著我走進來:「要參觀嗎?」「請先簽名!」我看起來應該不像觀光客,但也不像是本地人,服務員簡單地說明導覽須知後,就放任我隨意參觀,畢竟對於歷史文物,我也可以算是個行家,架上擺的,地上放的,可能就有來自我們家的東西,我其實可以來當志工了! 當我佇立在一盞煤油燈前,回想兒時趴在餐桌上寫功課的情景時,服務員問我要不要上二樓參觀,如果要看,得再等五分鐘,要開冷氣,還要等它涼。這話聽來讓人有點心酸,文化事業經營不易,不論是公立或私立的,向來都苦於經費不足,一個人口僅數千人的小鄉鎮,若不是鄉公所出借場地,地方人士義務幫忙,根本就無法負擔一座文化館的經營,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有此規模已屬不易。二樓刻正展出呂玉環老師的書畫作品,呂老師我也算認識,因此,雖然對書畫藝術沒有太多涉獵,對於欣賞美的事物,我向來是不落人後的。因為知其人,對於作品自然就有種親切感,容易進入書畫的意境。尤其當我想到冷氣得來不易,不能辜負館方的美意,即便是外行,也只好假裝內行,既來之則安之,細細地品味大唐牡丹之艷麗,想像貴妃醉酒的容顏。 我走下樓梯,想跟服務員說聲謝謝,看了我的簽名後,櫃台的志工已經認出我,「我姐姐跟你是同學!」有了這層關係,我不再是遊客,寒暄幾句後,漸漸找回那份親切感。在這塊土地生活了十數年,每回返鄉最怕想起賀知章的詩:「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無改鬢毛催,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還好跟我同學的是她姐姐,我比較怕聽到的是:「我媽媽跟你是同學!」「真的?」這種情形如今已很普遍,我的年紀比「老大」又多了一點。從孩子的笑容中,我努力地回想,希望能找出那些兒時的玩伴,其中或有青梅竹馬的那一位?其實我也忘了,就算給我一個名字,我又能記得多少,就簡單地說一聲再見,讓歷史,連同那些年少的情事,一起鎖在冷冷的文化館中吧! 午後的陽光灑落在一片翠綠的芋頭田上,我騎著嘎嘎作響的鐵馬,再度來到文化館的門口,混在人群中,免去簽名的尷尬。看到樓梯上「驅山走海」的海報,於是偷偷溜上二樓,在洪永善老師的畫前駐足許久。我不會畫畫,但是認得畫中所有的景物。古老的房屋、斑駁的磚牆、孤寂的海岸,都是記憶中家園,每一幅畫都像是在述說一個被遺忘的故事。這座島,這塊土地,對我這樣一個遊客,是既親近又陌生。明明就是從小生長的環境,為何看起來是那麼遙遠。水彩渲染的濛濛意境,像極了夢裡的世界。每幅被框起來的畫,都像一扇窗,畫框阻隔了我回鄉的路。我在窗外,記憶在窗內,我已回不去那個年代,回不去那個年少的家園。 藝術是一種美的展現,因為有藝術家,我們這些凡夫俗子得以親近美的事物,享受美帶來的娛悅。只是,偉大的藝術總是過於動人心魄,深情到讓人難以承受。年少時讀三島由紀夫的《金閣寺》,不明白為什麼小和尚要燒掉金閣寺,如今終於豁然,因為無法承受金閣寺的美,為擺脫美的觀念羈絆,為了永遠留住美,於是放火把美的事物燒了。三島描寫小和尚當時內心的獨白:「這美麗的東西不久即成灰燼,那麼,真實的金閣寺便和我幻想中的金閣寺一模一樣了。」有時候,我可以感受小和尚的苦,現實的生活與記憶中的夢境,為何總是不相容?「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美本來也無意誘惑人,是人自己太多情!李白恐怕也是這般心情,面對這「驅山走海」的眼前景色,如何能不「心搖目斷」,不同的是小和尚把美留在幻想裡,洪明燦老師把美留在畫冊裡,至於我,還是希望它就留在文化館內吧! 我想學徐志摩,悄悄地來,悄悄地走,揮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沒想到世事難料,竟然在閃過服務小姐的眼光後,被一件釘掛在牆上的水袖吸引而去。這幾件由「上苑歌劇團」提供的歌仔戲服,年代有點久,已看不出光澤,但是那種大紅大紫的色彩,讓人不注意也難。我曾為了晾曬女兒的水袖折騰了半天,由於袖子太長不好收,而且如果整件就這樣掛在陽台上,到了晚上恐怕會很嚇人。女兒好不容易考上資優班,突然說要轉到歌仔戲班,常理下應該會產生震撼,我竟然連疑惑都沒有,只是覺得有點感傷。年少時未能嚐試的夢,真的要讓女兒去實現嗎? 小時候舅舅家有一個歌仔戲團(即南聲閩劇團),晚上練習時常跟著表姐妹們去玩,因為是男生,也不是東林社區的人,最後終究無緣學唱戲,但劇團出來表演時,老愛跑到後台去攪和。隨著年紀增長,經常被趕出來,才慢慢與歌仔戲失去了聯繫。然而,歌仔戲的身段、音樂、迷人的戲服從此烙印在心靈深處,當後場音樂揚起時,我其實有種想粉墨登場的衝動。我原本就迷戀二胡的聲音,自從女兒學歌仔戲後,也在過了不惑之年時,真正拜師學藝,玩起二胡。可能是因為年紀大了,有點遲頓,即便認真練習,還是有時不我予的感覺,距離表演仍有一大段路要走,但我總是能自得其樂。曾經半開玩笑地跟女兒說,想去弄張街頭藝人證照,我拉琴,女兒唱戲,賺點學費。女兒比了一個小旦的「觀音指」,意思是說:「阿爸,你起笑囉!」何必這麼說,人生有夢最美! 「先生,你還沒簽名!」我又被叫住。為什麼進來也難,出去也難,這是什麼樣的一個地方?「可以不簽嗎?」我還是留下了名字。想起電影《蝴蝶夢》的主題曲「以吻封緘」(sealed with a kiss),Brian Hyland唱出多少好友、戀人之間「欲走還留」的心情,充滿感傷與淒美。如今我用簽名封住一段童年的回憶,讓它孤獨地留在文化館內,可心裡卻是一直唱著「I don't wanna say good bye for the summ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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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讀後豐洪氏族譜所載祖墳「被鄭開掘去」的意涵
二、部分祖墳何以倖免被掘 洪旭祖父君錫公葬於南澳東門外,祖母曾氏葬在金門庵前大路(古官道)墘(按:祔葬洪旭伯父廷載公、伯母李氏,墓碑書曰:「皇明(橫書),誥贈一品夫人曾氏祔塚男渭文洪公暨婦李氏墓(直書,共四行)」,碑今仍存);旭之父公掄公葬於廈門雲頂巖山側。 上述三座祖墳,族譜並未記載被掘,可是鄭鳴駿不知其葬所而罷手?蓋鄭經於永曆18年(1664)2月東遷臺灣後,清即遷移島民於內地,並築界墻,嚴施海禁,似無意渡海攻臺;但施琅力主應乘經新敗,渡海將之殲滅,以報成功殺父、弟之仇,乃奏准於永曆19年4月率鄭鳴駿叔侄,以舟師數百出銅山,將至澎,遇颱風,各船飄散,無功而返閩沿海諸島,清尋召施琅、周全斌調入北京,其餘投誠官兵移駐各省效勞墾荒(見《海紀輯要》);惟在各降將被召入京及移駐各省前,鄭鳴駿叔侄仍駐在南澳、銅山等地,洪旭祖父、父之墳竟能倖免,頗為意外;而在金門後豐村南郊旭之曾祖父母原係合葬,「公柩被鄭開掘去無存」,但曾祖母之骸卻能「仍葬本處」;另葬庵前之祖母暨其伯父母之墳亦得能保全,令人費解! 陸、洪氏被掘祖墳招魂改葬時間 關於洪氏舊譜記載洪旭生母與胞弟之墳「被鄭開掘去,至丙寅(康熙25年,1686)招魂合葬東洲」乙節,查閱《頂寮譜》載為「至甲寅(康熙13年,永曆28年,1674)方認回,改葬於東洲」;而「明故遊擊將軍洪公弘韻(暄)神主」亦載為「甲寅年11月17日祔葬東洲山…」(洪德舜,《尋找後豐港》附圖片)。 上述招魂年代以神主牌所載「甲寅」年為真,因是年鄭經趁靖南王耿精忠之反叛,5月間親率左、右武衛、兵官陳繩武、吏官洪磊(旭子)等及將士數千,跨海而西再登大陸,至永曆34年(1680)3月回臺,亙6年期間,據有金廈兩島,並攻復漳、泉、汀、潮、惠州、興化、紹武等七郡。而「甲寅(指三藩)之變,閩省遷民悉還故土」(見《閩海紀略》),此係自永曆15年(1661)8月,清第一次「遷界」(金門島民遲至18年3月始遷至內地)以來之解禁,人民得以休養生息,返回故里,重建家園;族裔當於「甲寅」年返里之適當時機擇吉招魂改葬,以安祖靈。至舊譜所載「丙寅」(1686),疑為抄譜者誤將「甲」繕為「丙」之故。而《頂寮譜》所載「至甲寅(1674)方認回」恐亦有誤;蓋鄭鳴駿等入島所至,搜掠財物,發掘塚墓,必是如盧若騰〈發塚〉詩所形容之「無數白骨委荒茸」,將所掘屍骸任意棄置,散落於荒郊野外,自不可能將骸骨保存至11年後「開界」返里時,方由洪氏族裔認回;故後豐洪氏舊譜皆載「被鄭開掘去(無存),後招魂改葬」云云。 忠振伯曾祖父之柩「被鄭開掘去無存」,族譜未載招魂事,但所載「忠振伯祔葬浯洲新林頂應信公妣墓」,其中「應信公妣墓」,其意指旭之曾祖父母?或僅指曾祖母?不敢妄斷!忠振伯係於永曆24年(1670)7月初5日病逝於臺灣,直至康熙39年(1700)清帝始下詔准歸葬故里;至忠振伯元配李氏一品夫人:「葬後盤山,被鄭開掘去,後招魂同長男鍾特(磊)公葬同安霞店山」乙節,亦因舊譜未載洪磊於何年謝世,故無從推斷其母何時招魂與之合葬。 忠振伯洪旭之父、子、昆仲三代為明朝效忠,竟使先人骸骨不獲享坏土之安,旭等國而忘家,大義所關;況鄭鳴駿叔姪泯滅人性之獸行,業於1667年遭報應病故,洪氏族裔心存包容,招魂安葬,藉以告慰先人在天之靈,以盡人子之孝思,想先人早已含笑九泉而無憾也。 柒、結語 金門後豐洪氏於南明時被掘之祖墳,族譜俱載為「被鄭開掘去」,皆未註明被掘時間及何人所為,因而隱晦不明,致使「鄭開」二字留下想像空間。本文參考相關論著,結合與洪旭有關時空背景之史實,旁徵曲引,予以推論;並本追求「真實」意旨探討;以獻曝之忱,將蒐集所得,累帙成篇,或將有助於閱讀族譜之解讀,惟疏漏或謬誤處,懇請宗長、方家先進不吝指正。 附記 明‧忠振伯洪旭之父公掄、仲弟曦、季弟暄及長子磊傳錄: 洪公掄(?-1614),字廷揚,號鼎銘,後豐港人。累世同居。少倜儻有大志,壯年從其父(君錫)北遊津門,咨訪邊事,有借箸請纓之思。已而偕伯氏(長兄)渭文(廷載)南遊雷陽,渭文入副總兵楊應春幕,公掄累官守備。萬曆42年(1614)屬有征黎之役,制府檄五路將分道進發,諸將紛議剿撫,公掄受應春命入刀港、德霞諸洞,委曲撫諭,皆悅服,隨之出見應春,受賞而去,傳告鄰部,駸駸向化。兩廣坐營參將張萬紀,欲乘其不備,倖奇功,寅夜進兵,夷覺,伏林菁以伺,弩矢雨注,師殲焉。公掄憤,氣激暴殞,黎夷憐之,歸其櫬。 公掄元配黃氏,生長子旭、三子暄;側室劉氏,生次子曦。 ﹝據:《金門縣志》,卷17〈列傳‧洪公掄條〉(金門縣文獻委員會印行);後豐洪氏舊族譜﹞。 洪旭(1608-1670),字弘藎,號念衷,公掄長子,生於萬曆36年3月17日。初為芝龍部將,隆武元年(1645)率御營勇武營,封忠振伯。芝龍降清,依成功。永曆8年(1654)取漳州,收服劉國軒(汀州人,初為清漳州城門把總。永曆8年旭取漳州安輯之,15年從征臺灣,32年以中提督封武平伯,35年授正總督駐澎,37年隨塽降清),秋毫無犯,成功讚節制有方,益重之。9年2月,成功承制設六官,授旭戶官,4月,帝敕至,加少師(按:因已封伯),旋改任水師右軍、水師總督,會中提督甘輝取舟山,清台州守將馬信(陜西人,初為清台州協副將,永曆9年12月旭次台州,信棄城揭眷全師來歸,封征虜將軍並授中權鎮。力主取臺灣為根據地,15年以所部攻荷人於熱蘭遮城,16年成功死不久,信慟哭不絕病卒。)慕旭名,降之。11年10月,兼理兵官事務,鎮守廈門。12年,成功北伐,以旭督理居守兵官,同前提督黃廷、戶官鄭泰留守金、廈。成功圍金陵失利,14年歸兩島,以旭留守有功,累官中提督、加太子太師。同年5月,清福建總督李率泰會叛將黃梧、滿將達素率叛將施琅自漳州、同安合兵犯廈,旭屯鎮海策應,大破之。15年(1661)成功東征,同黃廷佐經,仍居守廈門。16年4月,經與乳媼私通事發,奉命斬經,旭聯鄭泰以成功兄名拒之,經因得全(因而延祚22年)。5月,成功薨,弟世襲在臺謀竊立;訃至,旭請經先嗣位,整軍備變,清乘隙縱間,陰謀進犯,局勢危殆,旭請「陽合陰違」,以緩清攻臺;復請經速率兵往臺,以靖內難,旭仍留守廈門。17年(1663)6月,奉經命監留鄭泰,自是,大局以定,內難以安。18年(時任五軍戎務)3月,經棄金廈而東,力言澎湖乃臺灣門戶,位居衝要,請設兵鎮守,乃立營壘,置砲台,東寧遂安。入臺後,與陳永華籌畫相從,剖心不貳,文事武備多所弘益。永曆24年(1670)7月初5,以憂勞染寒疾卒,經大慟,親為治喪祭奠。康熙39年(1700)年,始賜運棺歸葬金門,祔葬浯洲新林頂應信公妣墓。光緒元年(1875)敕從祀延平郡王祠東廡焉。 洪旭事成功父子,盡效悃誠,始終不貳。兩島之破,諸將多歸降於清,均膺顯秩;獨旭率所部20舟,擁經東歸。旭卒,經感悼,授其子磊為吏官。 ﹝引自:黃典權主編,《重修臺灣省通志》卷9〈人物志‧人物傳篇‧洪旭傳〉,(臺灣省文獻會,1998.6.30),頁95-97。《金門先賢錄》第2、3輯,(金門縣文獻會,1970.5)﹞ 洪旭生卒年考:有關旭之官爵全職銜,在後豐舊族譜記載備詳:「忠振公,原名忠珠,後改名旭,以軍功封忠振伯(爵)、誥授特進光祿大夫(階官)、左柱國(勳)、少傅(加官)兼太子太師(兼官加官)、忠振伯(爵)(夾註號內文字係筆者所加)」,但僅載生辰、忌日;而明鄭史料亦僅記其卒年,如《海上見聞錄》、《海紀輯要》、及《靖海志》等概記為:「永曆23年(1669)忠振伯病故」;《臺灣外記》則稱:「永曆20年(1666)8月偶沾寒疾,憂勞過度,遂不起。…」各書皆未載生庚年。 晚近,張子文撰,〈洪旭〉,收錄於黃典權,《鄭延平開府臺灣人物表》,記為:(1605-1670);蔡相煇撰,〈洪旭〉,收錄於蔡雪姬,《臺灣歷史辭典》記為:(1605-1666);郭哲銘,《浯鄉小事典》〈洪旭詞條〉則記為:(1605-1669),生庚年皆同,卒年不一。 以上各書所載旭之生卒年版本甚多,不知誰是,唯《重修臺灣省通志》記為:(1608-1670),並稱〈洪旭傳〉之資料係「據:洪旭神主、《金門志》、《從征實錄》、《臺灣外記》、《閩海紀略》、《海紀輯要》及《臺南市志稿》」等彙編而成,故其生卒年自有所本,殆可信也。 茲再由譜誌推論,據《後豐洪氏舊族譜》,〈鍾明公傳錄〉載云:「鍾明公,忠振公八子,莊氏出,生於清康熙庚戌(9年,永曆24年,1670)12月13日」,及「附本房曾祖母」傳錄(摘要):「曾祖母莊氏,…住居(同安)蔡宅保、深田鄉,遺腹5月,年甫20,曾祖忠振公見背,及生祖父(鍾明),…」。 族譜所稱「曾祖忠振公」、「曾祖母莊氏」者,應是鍾明公之孫輩對旭及其側室莊氏兩尊親之稱謂。莊氏有孕時甫20歲,以鍾明公之生庚,逆推5個月,恰是忠振伯謝世之月份,故可確定《重修臺灣省通志》所記忠振伯之生卒年應是(1608-1670)無誤,享壽63歲。 洪曦(1611-?),諱忠兗,字弘扆,號弼余,公掄次子,劉氏出。明忠振伯洪旭仲弟,永曆都督同知(副將)。 ﹝據:《金門縣志》,卷16〈選舉‧選舉表5‧軍功‧洪曦條〉;《後豐洪氏舊族譜》﹞。 有關洪曦之生年,係依據《金門縣志》,卷21〈列女傳‧節孝篇〉所載「…曦,劉出,曦甫4歲,公掄歿,…與嫡鞠三子成立,…」;公掄歿於萬曆42年(1614)雷州征黎之役,逆推之,則曦應出生於萬曆39年(1611);至其官職銜,僅見於金門縣志,既是永曆朝都督同知(副將)(從二品),卻不載其所隸,及其武功事略;而後豐舊族譜,亦僅載其名諱、字號,忌辰及葬地、子嗣,故難以記述其傳錄。 洪暄(1612-1661),諱忠夔,後改諱暄,字弘韻,號調五,公掄三子。明忠振伯洪旭季弟,任明水澎標游擊。永曆15年(1661)3月23日,鄭成功率師進平臺灣,以戍澎游擊暄前導引港(按:以暄先駐於澎,熟悉臺灣水道,此前或嘗過臺)。3月27日師次澎湖,遇風乏糧,成功令戶都事楊英(永曆3年任戶科,15年從征臺灣,終成功之世,扈從征戰,無役不與,轉糧輸餉,克盡厥職;28年,三藩事起,隨鄭經渡海從征,34年(1680)卒。著《從征實錄》)、同遊擊暄就澎湖36嶼派取行糧,集所有不足全師一餐之需。成功知不可留,乃於3月30日毅然發舟,以何斌(南安人,天啟間隨鄭芝龍來臺。荷人據赤崁,用為通事,永曆10年,台灣長官揆一使斌款成功,謀通商,成功許之;委斌在臺征臺貨西輸稅項,為荷人所悉,財產沒官,乃暗測鹿耳門港道,及繪製沿岸地圖以獻,並說成功取臺。荷人請和、議降,俱任其事。成功卒,斌不知所終)、洪暄為前導,直航臺灣。4月初2(楊雲萍,〈鄭氏三世與臺灣〉,《南明研究與臺灣文化》,稱:「4月初1」有誤)黎明抵安平沙線尾,過午,俟風潮俱順,由何斌按圖,洪暄領港,迂迴以進鹿耳門登陸,得輯安無損者,暄功不可忽。 ﹝據:《鄭成功全傳》附錄〈鄭氏文職部屬傳略〉;《重修臺灣省通志》卷9〈人物志‧人物傳篇‧洪旭傳─附弟暄〉;《後豐洪氏舊族譜》﹞。 有關洪暄之功績,《海上見聞錄》、《靖海志》、《從征實錄》、《臺灣外記》等史料,俱僅記載至「永曆15年(1661)3月,令遊擊洪暄引港」,此後若何,未有記載。後由「明故游擊將軍神主牌」所附圖片依稀可辨識:「卒於永曆辛丑(1661)7月12日」(洪德舜,《尋找後豐港》),蓋大軍東征4至7月間,正是鄭氏初闢臺灣,面臨「糧米匱乏,水土不服,疫癘大作」等最艱苦時期,暄何故物化?及如何歸葬金門故里?各書皆未交代,令人不解!復於1663年10月金門烏沙之役,其墳竟被叛逆鄭開掘去,一代名將,效命於國,英靈竟不得安息,令人不勝噓唏! 洪磊,生卒年不詳,字鍾特,旭長子也。初任明鄭「監督水師」鎮守澎湖。抵臺任「總聯絡民社土番」;迨永曆24年(1670)7月旭卒,繼為吏官,與陳永華侄繩武並見重。28年(1674),三藩反清,從經西征。初,鄭經之來廈門,兵餉取給於東寧(臺灣),磊承父遺命,助餉銀10萬兩濟軍需。29年(1675)5月,粵東鱟母石之戰,劉國軒以數千疲兵,應敵(尚之信)累萬,磊(兼潮州宣慰使)乃懸金以待有功,軍心遂振,卒獲大捷。34年(1680)隨眾退東寧,經薨,克塽立,馮錫範、劉國軒秉政,磊親信亞之。36年(1682)2月,命兼理戶官事務。永曆37年(1683)清人有臺,明朔亡,從克塽降,移內地安插(按:封賞何官職不詳)。 ﹝據:黃典權主編,《重修臺灣省通志》卷9〈人物志‧人物傳篇‧洪旭傳─附子磊〉,(臺灣省文獻會,1998.6.30),頁95-97﹞。 明季萬曆、永曆兩朝,我後豐洪氏諸先賢,賢德輩出,為明室效命,出生入死,立下汗馬功勞,其中以軍功得官者計有洪公掄(明‧萬曆守備)、洪旭(公掄長子,明末封忠振伯、太子太師、官中軍提督)、洪曦(公掄次子,永曆副將都督同知)、洪暄(公掄三子,明‧永曆水澎遊擊)、洪恩(明‧永曆都督僉事署正總兵副將)(以上見1992,《金門縣志》卷12,〈人物志‧武秩表‧軍功類)、洪磊(旭長子,明‧永曆協理吏官兼理戶官),尤以洪旭父子、昆仲,歷事鄭成功、鄭經、鄭克塽祖孫三代,功高望重為最。明鄭諸將中,如施琅、陳輝、周全斌等,固為一時之產也,渠等或因情勢所逼,先後降清,均膺顯秩,唯我後豐洪氏一門諸先賢不為所動,此等忠悃之誠,幾家能夠!欽賜「滄江義門」、「積厚流光」匾,應係永曆帝嘉許洪旭屢建功勳,奉獻朝廷所賜頒。我後豐洪氏並以「滄江義門」為燈號,此雅稱不僅是我後豐洪氏一脈之光,亦為「燉煌」洪氏全族之榮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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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謎」樣人生
生命,到底是什麼?可長、可久還是掙扎、衝突?是風風雨雨還是平順、平凡? 生命,究竟有多少種面貌?它對每個人的意義又如何?想要有怎麼的未來,真的可以由自己主宰嗎?或者其實平安、健康才是福! 生命出走 堯,一個與我因緣際會相識的朋友,與他同房數十日,有些了解了,想要多付出關心,只是希望他的日子好過一點。他,是個運動健將,身上有多種「癌」,自從十年前動了大刀後,人生的路開始不同,不只是外貌改變,體力一日不如一日,免疫力也每況愈下,不能埋怨,只存留問號,無從害怕,因為不得不面對,為什麼一家四口竟有三人罹患癌症,父母且因它而走,自己的未來則是另一個無解的大問號。 雖然言行舉止間好似不以為意,實則有形、無形中受限許多,直覺的走向電梯比一階一階的爬樓梯好,吃的東西要「挑」,壓力之大讓他偶爾接近酒,菸則是有吸到幾口也高興(每次都跟我說要去呼吸新鮮空氣),人生所求為何啊?當大家離別之際談論著日後一年到一個縣市會面時,他竟透露出「可能會先收到訃文」之類悲觀的想法,聽了真讓人「無語問蒼天」,生命它是怎樣的出走呢? 歸零 金,一個大我三歲左右的女性,在我請病假後不久,她也檢查出身體有異樣,於是追蹤、治療,可是每隔一段時間,我都從另一半口中得知她的病情,一開始體重掉到四十幾公斤,後來是三十出頭,吃了東西就吐出來,請了一個隨身看護,整個人有「皮包骨」的樣子,經過化療,才短短幾月,令人無可置信的是:她已躺在床上一個多月了,朋友去看她,只能從「眼睛」看出是她,體重大概只剩二十出頭,天啊!那是大人的體重嗎? 聽說同事告知她的家人後,得到的反應竟是:哥哥前來詢問,不關心她的身體,只關心她的存款,好現實的人,我們的社會不是有散播溫馨的人嗎?怎麼最親近的家人竟是如此無情的對待啊!她隱瞞病情不敢告訴媽媽,猜想是沒有回家,可是能瞞多久呢? 終於走了,終究脫離苦海,回到原來的樣子,來這世間走一遭,最後留下了什麼呢?同事們在其告別式上頻頻拭淚,是啊!好好的一個人,半年多的折磨,竟走到「塵歸塵,土歸土」的田地,怎不令人感嘆人生的無常、生命的殘酷啊! 意外人生 二年多前某個特別的日子,一場意外,從此改變了好幾個人的命運,生命又該如何解讀,幾個字而已吧!人生就是戲啊! 「八二三」對金門而言是極有意義的,當我們為「戰爭與和平」努力時,也就在這日子過後不久,一個無法置信的消息卻自現代科技產物-手機傳來,小學同學小苓走了,就在離公司不遠的路口,被大車拖行了很遠,為了保住腹中的胎兒,她選擇犧牲自己,好不容易可以嘗到做母親的喜悅,如今卻得面臨與胎兒「天人永隔」,多麼令人心酸的決定啊! 母親走了,新生兒來了,不哭也不笑,當我們數人從四面八方集中到台大醫院看新生寶寶時,不得不心疼這捧在父親手中的她,此刻無聲勝有聲,一切的關愛盡在不言中!後續的大問題已然展開,沒有母乳,小孩子怎麼辦?好在多方打聽之下可以獲得解決。我們給了一個紅包,期待她平安、健康的長大。 今年,在村莊這場十二年一次的海醮告尾聲之際,我們一些同學與「相依為命」的這對父女會面,依然心生不捨,但見她成長得好卻也欣慰,失去女主人的這一家人不會孤單,因為至少我們會持續的關心,如果有更多機會的話。 人生幾何,把握當下!名利為何,身外之物也!要求什麼,無非是平安,無非是健康,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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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尾仔囝
「這種事志佇現代這個社會嘛經常會發生,古早人講去予鬼迷去啦!」鳥鼠清仔說後,看看腕錶,「毋佮你畫虎膦啦,恁老歲仔若答應欲予你去廈門,你才共我講。反正手續辦便便咧等,喊行,著起跤行。」 貓仔馬俊的確對大陸有太多的憧憬和嚮往,即使他只到過廈門,但從許多鄉親的口中得知,值得參觀與遊玩的地方實在太多了。然而,他對別的地方似乎不太感興趣,甚至素來被標榜為男人天堂的海南島,他亦興趣缺缺。他獨鍾的,依舊是離鄉最近的廈門,只因為這裡,有他最美好的性愛回憶。 「阿爸,我想欲擱來去廈門行一逝。」貓仔馬俊邊揮著鋤頭幫父親整地,邊說。 「你毋是拄去過?」跛跤膨豬看他如此地打拚,不疑有他,反而和氣地問。 「鳥鼠清仔講廈門彼個所在人誠濟,若有機會來去做一個小生理,比佇咱厝作穡較好。」貓仔馬俊解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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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讀後豐洪氏族譜所載祖墳「被鄭開掘去」的意涵
壹、前言 在金門後豐港洪氏族譜(清‧手抄本。以下簡稱後豐洪氏舊譜)記載著〈明‧忠振伯洪旭〉之曾祖父「應信公與妣王氏原合葬於新林頂(按:在後豐村南郊),公柩後『為鄭開掘去』無存,妣仍葬本處」;旭之生母「先同次男弘扆(曦)公葬金門城西門外,後改葬湖尾鄉,三男弘韻(暄)公祔葬其側,二柩『為鄭開掘去』,至丙寅(按:疑為『甲寅』之誤)招魂合葬東洲」;旭之元配李氏「葬後盤山,『被鄭開掘去』,後招魂同長男鍾特(磊)公葬同安霞店山。」(有關「明‧忠振伯洪旭之父公掄、仲弟曦、季弟暄及長子磊傳錄」詳見正文後附記) 族譜未註明何人所為及被開掘時間,致易將「鄭開」二字分開詮釋為「鄭」:指明鄭叛逆;「開」:指挖掘,而解讀成:「可能是被南明鄭成功之叛將所挖掘去」,惟如此詮釋,自不能盡解其意涵。 後豐洪氏祖墳被掘,迄垂350年,展讀族譜之餘,值得思索探討之問題有: 一、「被鄭開掘去」意作何解? 二、鄭開與洪旭間之恩怨情仇為何? 三、鄭開掘墳之動機(目的)為何? 四、洪氏葬金祖墳於何時被掘,而部分祖墳何以倖免? 五、洪氏被掘祖墳招魂改葬於何時? 今試一一作解: 貳、鄭開意作何解 後豐洪氏舊譜記載葬在金門有四座祖墳被明鄭叛將挖掘去,應是事實。為解「被鄭開掘去」之意涵,查得洪世瑚,1854《澎湖十七郎公傳派頂寮私錄族譜》(簡稱頂寮譜)及洪瑞仁,1937《澎湖鼎灣洪氏族譜》(簡稱鼎灣譜),對前揭被掘祖墳記載事項,於旭曾祖父,《頂寮譜》載云:「應信公(墳)被叛逆鄭開掀掘抬去」,《鼎灣譜》載為:「因武將(按:指忠振伯)討逆,故恨之」;於旭生母黃氏夫人,《頂寮譜》則載:「被叛逆鄭開將墳掀掘,母子三柩(按:後豐譜載為二柩為正確)俱為抬去」,《鼎灣譜》載為:「按廷揚(公掄)子弘藎(旭)為大夫,…弘韻(暄)墓亦被劫去」;於旭元配李氏夫人,頂寮、鼎灣兩譜俱載為:「被叛逆鄭開掀去,不知何 隙,知公嘗為五國大夫(按:《從征實錄》記述永曆9年7月,旭為總督北征水陸兼理五軍;《重修臺灣省通志》卷8,〈武職表〉:18年前後,任五軍戎務。是否指此?)必以此挾恨也。」兩譜俱明確指出掘墳係明鄭叛將鄭開所為。 澎湖頂寮、鼎灣兩地洪氏,俱源自金門後豐,約於明末清初相繼渡海遷澎(即在世序,「廷、弘、鍾」三代),《鼎灣譜‧開鼎族源流》記云:「…廷尊(按:尊係旭之從伯叔),時值明末鄭開作亂,民不聊生,故移住鼎族,…(按:譜載廷尊於鄭開亂後仍返後豐故里終老)」。 由金澎兩地譜誌,應可確定「鄭開」係指人名,是明鄭叛將,因挾恨而掘墳報復,且與洪旭有直接關聯。但搜尋與明鄭有關史料如:楊英,《從征實錄》、夏琳,《閩海紀略》、《海紀輯要》、阮旻錫,《海上見聞錄》、彭孫貽,《靖海志》、沈雲,《臺灣鄭氏始末》諸書,鄭軍叛將中,無一提及「鄭開」者,僅江日清,《臺灣外記》一書,於記述永曆17年(康熙2年,1663)10月,鄭、清「金門烏沙海戰」中,註記有「(鄭)開係鄭鳴駿乳名」者,始知鄭開即鄭鳴駿,乃鄭泰胞弟,皆成功部將,成功遠房族兄也。 、鄭開與洪旭間之恩怨情仇 鄭泰兄弟與忠振伯洪旭間之恩怨,應是起於永曆16年(1662)5月初8成功殂於臺灣,後衝衛黃昭、中衝衛蕭拱宸,圖擁立成功弟鄭世襲以拒經,時鄭泰為戶官,居守金門,亦參與密謀;而旭為兵官,與前提督黃廷(漳州人,永曆6年任前提督,7年封為永安伯,15年成功征臺,同旭守廈,16年,經亂倫事發,與旭聯泰抗命。17年10月金廈之役,在鼓浪嶼海域為黃梧所敗,廈迅失守,旋退銅山,18年受梧遊說降清,封慕恩伯),佐經留守廈門,乃建請經以周全斌(?-1670,金門人,永曆6年謁成功,獻復明戰略計畫,為成功所倚重,南征北討,戰功卓著,官至五軍戎務,18年降清,封承恩伯。)為五軍都督、陳永華(1634-1680,龍溪人,才華橫溢,滿腹經綸,前後事成功父子,輔弼政要,規畫全臺經建農墾,處事方正敢為,受同僚馮錫範、劉國軒之忌,上啟休致,鬱抑以終,卒於永曆34年。)為諮詢參軍、馮錫範為侍衛,於10月初整軍東向「靖難」,黃昭中流矢死,蕭拱宸被執斬之,並在黃昭營中搜出鄭泰與昭書:「令奉襲拒經,而自據金廈之證據,經秘之。」(見《臺灣鄭氏始末》) 內亂靖,永曆17年(1663)正月,經率陳永華、周全斌及舟師回廈駐節。泰稱病不至,乃與全斌謀鑄「金廈總制」印授泰,泰仍猶豫;因乃弟鳴駿力勸,遂於6月初6入廈,經於邀議軍事席間,伏甲執之,永華即榜泰罪,並出示彼與黃昭往來書,泰欲向辯,旭曰:「毋庸也。」(見《海紀輯要》) 經將鄭泰交旭監留,挽泰幽之;另令周全斌率兵併其船,往金門抄其家,翌日泰自縊,鳴駿聞泰死,號哭曰:「吾負殺兄之名」,「倉促間與泰子纘緒率眾8千餘入泉州投清。」(見《海上見聞錄》) 忠振伯洪旭係奉鄭經之命執鄭泰,卻因此而與鄭鳴駿(鄭開)結冤仇也! 肆、鄭開掘墳之動機與目的 掘墳洩憤,破壞風水,自古有之。明鄭叛將黃梧(1618-1674,平和人,守海澄,以城降,清封海澄公,永曆28年降耿精忠,封平和公。)於永曆10年(1656)6月降清即獻「平海五策」,其一為「戔?偽墳以洩眾憤」;謂:「戔?掘以破賊旺氣,且快人心,亦懲惡之一端也」(見《鄭成功紀事編年》)。至永曆15年(1661)6月又上言:「…叛臣賊子誅及九族,況其祖乎!悉一概遷毀,暴露殄滅,俾其命脈斷,則種類不待誅而自滅也」(見《臺灣外記》);8月,清兵部尚書蘇納海來閩遷界,並及毀墳,會同黃梧、施琅(原成功部將,永曆5年降清,37年興兵平臺,上臺灣棄留疏,力主開臺,封靖海侯)、副將蘇明等起晉江、南安大覺山、覆船山、橄欖山、金坑山,搜出鄭氏先世墓五處,盡發掘。剖大木為二,空其中以納屍骸,加以封印;沿途遞解,逢郡縣收獄,至福州,以無廷旨而止之(見《鄭成功紀事編年》)。 成功在臺聞祖先墳墓被黃梧發毀,向西切齒痛恨罵道:「生者有怨,死者何仇?敢如此不共戴天,倘一日治兵而西,吾不寸磔汝屍,枉作人間大丈夫!」(陳澤《細說明鄭》)。惟成功征臺後僅年餘即逝世,未再踏上大陸故土,此寸磔黃梧屍之仇,延至永曆28年(1674)「三藩之變」,鄭經應靖南王耿精忠之約,5月率師抵廈,克復閩粵等地,至此,始證實其祖墳被掘無誤,並深加痛恨黃梧不仁不義之獸性;復得知於永曆12年(1658),由協理五軍陳堯策(原成功舊部,降清為把總,永曆5年守漳浦,降成功為管護衛前鎮)厚賂獄人,計脫8骸,暫寄廈門(朱鋒,〈金門發現的「皇明石井鄭氏祖誌銘」小考〉,《臺灣文獻》10卷4期)。 〈墓誌銘〉與《臺灣外記》有所出入,若《外記》所述「永曆15年始掘墳」無誤,則陳堯策於「12年賂獄人脫骸」事不能成立,因永曆12年4月起,陳隨成功北征,13年9月失利返廈(見《臺灣外記》);永曆14年5月,清兵犯海門,陳戰死於斯役(見《外記》、《實錄》、《紀略》、《靖海志》)。墓誌固可補史料之不足,但孰為真,此有待史家考證。 耿精忠既反清,黃梧於永曆28年2月剪辮降之,被封平和公,時梧遭雷擊,4月間背生疽死,由子芳度襲封;及聞經攻略泉州,念其父罪重,大懼,經使人慰諭,芳度請降,經封為德化公,授前提督,但芳度心終不安,又密表於清請援。 永曆29年2月,經率師次海澄兩旬,芳度懼不敢謁,經再使人慰諭,終不至。經乃定計入城,雙方對峙4閱月;10月,中軍吳淑(本鄭氏舊部,降於清,隸黃梧標下中軍官,永曆29年10月偕弟僭,獻漳州城歸鄭經,封平虜將軍,任後提督,32年封定西伯,33年10月卒於軍。)獻城降經,芳度聞變,倉皇投井死。鄭經入城剖梧棺,戮其屍,並梟芳度首,親屬死難者30餘人,以此報國仇家恨;有請毀梧祖墳者,經不許,並曰:「罪只其身,與先死者何干!」(見《外記》) 永曆30年(1676)5月,經將其祖骸卜地於金門山前村吉葬之,藉以告慰先人在天之靈,盡人子之孝思;至此,鄭、黃間20年之世仇恩怨終告結束。自永曆10年(1656)黃梧倡發掘墳,15年被毀,30年改葬,遞至民國48年(1959)再次發現,又經10年,於民國58年(1969)杪再遷葬於金門夏墅「延平郡王祠」右側(閆修篆,〈明延平郡王祖墳葬記〉),前後垂313年,世事變化,莫此為甚,而得以保存者,此鄭氏祖先有靈也! 成功遺恨,由其子完成;而黃梧發鄭氏祖墳,除己身不能倖免於被戮屍、斬首之厄運,且累及其家族,此因果循環,報應不爽也! 鄭開掘後豐洪氏祖墳並去骸骨,應是師法於黃梧;而黃梧、施琅等叛逆亦均參與永曆17年(1663)10月金門烏沙之役,於入島後指導鄭開發掘塚墳,連骸骨亦取走(棄之),其動機固在破壞洪旭先人風水,但其目的則在報私仇,並藉以媚清,求取信任,是極有可能之事;然多行不義必遭天譴,鄭開(鳴駿)、鄭纘緒叔侄皆於永曆21年(1667)病故(見《靖海志》),洪氏族裔以世仇恩怨應已了,乃於永曆28年(1674)鄭經西征,局勢穩定時即擇吉招魂,使祖靈安息。 伍、洪氏葬金祖墳何時被掘,而部分何以倖免 一、祖墳被掘年代 且說鄭經殺鄭泰,雖澄清「扶襲拒經」混亂局面,卻迫使乃弟建平侯鄭鳴駿、子永勝伯纘緒自金門後浦港率眾(《金門縣志》,卷12‧兵事),同忠靖伯陳輝(芝龍舊將而歸成功,隆武元年與旭同時被封伯爵)等文武官員400餘人,船300餘艘,士卒數萬入泉州投清,周全斌追之不及。不數月,即永曆17年(1663)10月,清兵分三路:靖南王耿繼茂、總督李率泰利用大量投誠兵力為先鋒,聯合荷軍夾(甲)板船出泉州、陸路提督馬得功,督鄭鳴駿以船數百出同安;水師提督施琅、黃梧率漳州船出海澄,對廈門採分進合擊攻勢作為。鄭經集議:部署兵力於金廈地面及周邊海域防禦,並接受洪旭建議,效成功遺法「悉空廈門」以迎戰,親率洪旭、王秀奇(永曆7年封慶都伯,經敗退銅山後即無蹤影可查,顯係乘形勢轉變而逃逸或投清。)等在大擔(今大膽島)、烈嶼觀敵應援。19日,在金門烏沙頭海域發生激戰,周全斌率大砲船20艘,獨力迎戰清來攻主力,並採迂迴戰術,避荷夾(甲)板,行各個擊破,清將馬得功撥船來援,「全斌望艉樓書有『雄鎮金湯』者,以為是鳴駿坐船(按:猶今稱旗艦),即發令曰:『前面一船乃鄭開者,當為吾擒之』(開係鳴駿乳名,全斌曾受駿誹,心恨之。今既對敵,欲報宿怨,故發令圍攻。不知駿船於出征時被馬換坐,是以馬遭難)」(見《臺灣外記》)。 《臺灣外記》是唯一註記「鄭開」係鄭鳴駿乳名之史料,亦僅在烏沙頭之役,由周全斌口中所道出者,故特於敘述此次海戰經過中,詳予抄錄。 明鄭降清叛將施琅、黃梧及鄭鳴駿、纘緒叔侄,俱參與斯役,自是用命,故於破兩島「男婦童稚,擄掠一空,遺民尚數十萬,靡有孑遺,遂墮城、焚屋,大掠而去」(《海紀輯要》)。「而投誠兵所至,搜掠財物、發掘塚墳,至剖建國公鄭彩(1605-1659,成功遠族兄,與胞弟鎮遠侯鄭聯據廈,永曆4年成功計誅鄭聯取廈門,彩不得已將兵船悉交成功,後病死於廈。)棺而殘其屍」(見《靖海志》)。 鄭彩被「剖棺殘屍」,而非毀其骨骸,顯係斯時彩去世不久,軀體尚未全腐;然彩與鄭軍叛將何仇隙?以彼曾是南明公爵?鄭彩葬廈門被剖棺殘屍,亦僅《靖海志》記述;然相對於洪旭在金祖墳及胞弟暄之墳(按:甫葬兩年餘)被掘,明鄭史料卻未見隻字片語記述,難解其故!而洪氏祖墳於招魂改葬時,若有附勒墓誌,亦已伴隨於地下348年矣,唯待他日出土,或可解其惑也。 後豐洪氏舊譜〈洪旭傳略〉記載:「忠振公以軍功封忠振伯、誥授特進光祿大夫、左柱國、少傅兼太子太師、忠振伯」,官至正一品;依《大明會典》誥敕與封贈規則,可推恩及其直系之曾祖父母、祖父母、父母及妻,男稱如其官職,婦則稱「一品夫人」。 後豐洪氏舊譜〈應信公傳略〉載云:「以曾孫旭軍功貴,誥贈光祿大夫、左柱國、太子太師、忠振伯」、生母黃氏、元配李氏,分別贈封「一品夫人」;季弟暄亦官居遊擊(從三品),自是鄭鳴駿報復之對象;惟編纂族譜者引用鄭鳴駿乳名─「鄭開」,又未載被掘年代,致陳炳容,《金門的古墓與牌坊》第四章第五節,亦記述為「(洪氏)族譜中並未註明被掘時間及何人所為?」又在〈也談鄭成功與金門〉專文中強調「…洪旭乃明鄭股肱之臣,權高位重,其庶(按:應為嫡)母之墳也被『鄭』盜劫而去」(《金門日報》民國92年0620-0622,第6版);另引盧若騰(1599-1664,賢聚人,崇禎13年進士,曾任浙東巡撫,永曆元年加兵部尚書,著有《留庵詩文集》等傳世。)之〈發塚〉詩:「發塚復發塚,無數白骨委荒茸。…」亦指出:「究竟是何人所為,詩中並無指明」,故僅能推斷為:「是否是永曆17年(1663),鄭經棄守金廈二島後,降清之鄭軍所為,不得而知」,此係不明「鄭開」何指,及鄭泰家族與洪旭間結怨之故也。 盧若騰在金廈陷清,經敗走銅山後,隨明宗室及鄉紳、遺老東渡,永曆18年3月初至澎有恙,19日辭世。〈發塚〉詩極可能是在17年10月,鄭經金廈兵敗,盧氏奔逃南澳期間所作;而此後相關文獻,亦未見有再記述清官兵掘墳事件者,且鄭鳴駿、鄭纘緒叔侄亦於永曆21年(1667)病故。證諸史料、詩作及譜誌所記,應可確定後豐洪氏葬在金門之祖墳係在永曆17年10月24日鄭經棄守金廈後,降清之叛將鄭鳴駿率眾入島,極盡其能事,尋覓洪旭所有葬於金門,且受贈封之直系尊親及其胞弟等墳墓並發掘之,連骸骨亦取走,不知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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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風情畫
我愛來街上看風景-看人。站在街頭看人,是看人的風景,也是最寫實的風景。 你首先看到的是人臉,世上的樹葉沒有兩片一樣,人臉更如此,有的俊,有的醜。俊有不同的俊,醜有不同的醜,但怎麼個就俊了醜了?你看著看著,竟迷糊人到底是什麼,懷疑走在你對面的兩個眼睛一張嘴一張鼻的那個軀體究竟是不是人?這如同讀到一個熟悉的漢字,看得久了就不像那個漢字。 人擁有許多奇妙,卻因為作為一個具體之人時反而被疏忽了。在平常的經驗裡,以為聲音在幽靜時聽聞清楚,殊不知囂雜之中更是清晰,不說街頭的腳步聲、說話聲和車聲,你只須閉上眼睛,立即就墜入一種奇異的境界,聽得見脖頸扭動的聲,頭髮飄動的聲,衣服的磨蹭聲,這聲音不僅來自於耳膜,似乎是以全身的皮膚接觸。 人在嬰兒時期四條腿,盛年時期是兩條腿,老年時期是三條腿,人的生存就是這麼越來越尷尬。誰也知道那高貴的衣服裡有皺如溝渠的肚皮,肚皮裡有嚼爛的食物和食物淪變的糞尿,不說破就是文明,說白就是粗野。人若能自知,就能了悟,熊掌的雄壯之美是熊的生存需要而產生的,鶴足的健拔之美是鶴的生存需要而自然生成,人的異化是人創造的文明所致,細思慢忖,不是這樣嗎? 走在人行道上,識人最好的識臉面,臉面卻不是唯一的。戲曲舞台上,演員登場常有背身而出的,那肩臂的一高一低,那手的一甩一揮,那屁股的一抖一動,都有戲,常看戲的人便明白這是一個什麼角色。你看過獨走的人,不妨欣賞一夥兩三個的人,那走路和說話的神態,能約略判斷出這是夫妻,夫妻是結髮夫妻,還是兩副舊傢俱的一對新人,關係是親是疏,家境是貧是富。或壓根兒不是夫妻,是同事,是鄰居,或者是情人。 在街頭上看人的風景,你、我、他,都成了劉姥姥,在流動的大觀園,走著看著,百看不厭。世界上有什麼比街頭豐富呢?有什麼比街頭更讓你玄思妙想呢?在地鐵入口,在天橋上,人的腦袋有如開水鍋冒出的泡,咕嚕咕嚕地全湧上來,蹴下來,平視著街道,各式各樣的鞋跟在起落。眼前的腦袋起伏與鞋來鞋去,你會思忖眼前的芸芸眾生,這其中有多少偉人、科學家、哲學家、文學家、藝術家、企業家…。油然而生一股崇敬之心,於是想起佛門所言「眾生皆為平等」,每個人以各自的生存方式在體驗人生,你就沒有了等級差別,醜美界限,而靜虛平和地對待一切了。 進入到這樣的層次,你突然笑起來了:「我在這裡看人,那街頭的別人不也正在瞧我嗎?」於是,你看著正看你的人,你們會心點頭,甚或有了羞澀,竟不約而同仰頭看天。回神過來,你醒悟到人活著是多麼無聊又多麼有意思,人世間多麼簡單又多麼複雜。 在人群中仔細觀察加上認真學習,你便會發現「肢體語言」這個詞是多麼有學問的一個名詞。瞧瞧他的眼睛,看看他的鼻子,看看他翕動的或緊抿的、慍怒的或淺笑的脣,再細細判讀他的肢體語言,便能了解他是真誠或是虛矯,是口是心非或口非心是,是願意不願意,要或不要,歡喜或是生氣…。 我有個感觸,在街頭上看一回人的風景,猶如讀了一本歷史,一本哲學,你從此看問題、辦事情、理人情,心胸就不會那麼固執,那麼狹隘,目光就不會那麼短了,眼前的蠅頭小利,就留給別人費心思吧,別人言語欺我傷我,又不傷皮損肉的,忍一忍就過了。 走過這條街,又是一條新路,路,彷彿沒有盡頭,無窮的延伸下去,幸運的是能夠掌握自己的方向,一路順風,無有差池。最遺憾的是迷失了方向,擠在蠕蠕人群裡,低頭望著匆匆奔走的腳步,一個個跨越自己而去。而自己,竟然還拿不定主意,不知要往東或要向西呢! 我又佇立在街頭,我與走動的變成活動的風景,自己也與其他人一起入鏡,成了一幅人間風情畫。朋友,你出門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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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尾仔囝
「你誠豬哥神,你會想某想佫起 。」鳥鼠清仔開玩笑地說。 「我毋相信你袂想。」貓仔馬俊反駁他說。 「佇大陸彼個大所在,若是有錢,毋免驚娶無某啦!」 「若是像你講的按爾,你怎樣毋娶?」 「毋驚你貓仔馬俊笑啦,」鳥鼠清仔神氣地,「大陸有三十五省,等我佮無仝省份的查某試過才擱講。」 「莫臭屁啦,三十五省三十五個查某,若是按爾,你比我擱較豬哥神!」 「講笑啦!咱攏仝款,某緣抑未到,只好三不五時仔,揣機會就近來去廈門消透消透的。」 「講著廈門,我著想起妞妞……。」 「古早人講『婊子無情』,伊愛的是你的錢,毋是你的人,這點你著分予清楚。講一句較歹聽的,爽過著煞煞去,趁食查某無啥物通好數念的,千萬毋通眩船啦!」 「我雖然放蕩一段時間,留一個歹名歹聲的了尾仔囝名,但是拄限佇咱這個小所在。外口誠濟事志佮社會這門課,跟你鳥鼠清仔比起來,無一箍尾逝啦。」 「社會經驗是一點一滴沓沓累積起來的,當咱的思想成熟時,對較早所做的事志,會感覺誠幼稚、誠好笑。」 「你講的佮我心內所想的仝款,但是往往誠濟事志攏是憑一時的衝動,親像去予魔神仔迷去彼一樣,該己無法度通控制,才會造成誠濟無法度通挽回的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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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久他鄉是故鄉─玉里榮民醫院金門住民返鄉記
2011年秋節前夕,台北松山機場出現一行引人注目的「紅衣人」──不同於一般旅行團,十三名魚貫成列的成員,或行動遲緩,或面無表情;另十一名則瞻前顧後戰戰兢兢,深怕任何一顆螺絲鬆脫了。為了在人來人往的車站機場相互辨識,他們一律穿著大紅運動衫。 完成報到、安檢後,再次整隊往登機口移動,需搭乘一小段電扶梯。十三名缺乏搭乘經驗的成員挨得太緊,有人一踉蹌,險些形成骨牌效應,多虧幾位爬樓梯的工作人員從旁及時出手穩住──而這只是十三名玉里榮民醫院金門籍病友,在十一名醫護人員陪同下返鄉旅程的某個小插曲…… 1 金門自古即是閩南僑鄉。1949年以降,國共兩岸對峙,金門被迫成為冷戰前線,隨之而起種種戰地限制,不僅切斷海外鄉僑聯繫,更促使為數可觀的金門居民,為了求學或謀生移居台灣。直到1980年代末期台澎金馬相繼解除戒嚴,台海關係漸趨和緩,台、金兩地甚至大陸居民再度絡繹於途;然而,這群年逾花甲、移居台灣平均時間超過三十年的金門鄉親,卻要等到2007年,才陸續踏上返鄉之路。 他們是戰地政務時期(1949-1992)一小群特殊移民,被罹患精神疾病與照護匱乏撕裂的創傷性移居經歷,不僅是當事者,更是整個家族不為人知且難以復原的傷痕。 陳盛火、陳盛水兩兄弟大半的童年與青少年時期,就是在哥哥陳盛木(以上均化名)精神分裂病不時發作的陰影下度過。 「哥哥被軍隊送回來那年我才十歲….整個人都變了,變成一個讓全家人與鄰居害怕、讓父母親不知流了多少淚的人」,已入中年的陳盛火回憶往事仍不勝欷歔。 1970年初,戰地不僅醫療匱乏,經濟更是拮据,父母親想方設法讓長子盛木到台灣的精神病院治療年餘,只是回鄉不久病又發了。 「哥哥人高馬大,發起病來不時暴力相向,爸爸只能拜託村裡商家他想拿什麼都隨他,老人家月底再一一結清」,全家在沒醫沒藥的狀況下苦撐著。盛火記得他十五歲那一年,盛木又對媽媽動粗,但這回非同小可,若非住家附近駐軍馳援,媽媽肯定被打死;雙親不得不狠下心讓村幹事會同警察,押著盛木乘登陸艇到高雄,一路巔簸過後山,住進民政科聯繫的玉里榮民醫院。 母親割下一塊心頭肉的痛不曾被撫平。盛木離家後,母親不在田裡忙莊稼的時間都用來求神問卜,「一搭車就暈的她只能雙肩以扁擔挑貢品,雙腳踏遍島上所有廟宇」。盛水幫哽咽的盛火接話:「直到六十歲那一年腦溢血昏倒在雞舍…我在台灣,等回家的申請下來,老人家早已『過往』好些時日」,家人當然來不及,更不敢告訴已在玉里療養十年的盛木。又過了十六年,父親也走了,盛火和盛水還是不知如何向兄長啟口。 「這幾年我也退休了,每年都會去看他。聽護士提起院方開辦金門探親團,但哥哥不知怎麼的,前兩次都不肯回來….這回總算點頭,趕緊通知在外地做生意的盛水回來」。盛火盛水兩兄弟開車到返鄉團下榻的旅館,接離家三十二年的盛木回老家。 盛木對於弟弟們和陪同工作人員一路的對話一臉木然,彷彿事不關己。車在祖厝旁停妥,弟弟一左一右攙著盛木進得門廳,給穎川衍派陳氏二十三代列祖列宗上香。 「記得這是你出生的房間嗎?」 「記得那是我們住過的房子嗎?有回砲彈剛巧落在大廳,我和你正在隔壁房睏覺,差點兒就沒命!」 …… 「知道知道知道知道…」盛木一路碎碎念,沒人能確定兩個弟弟你一言我一語,他是否真都明白。 「這是你離家後蓋的新厝,我們上樓去」,盛木被攙得更緊。 盛火指著神龕兩側父母遺照:「阿叔 和阿娘,還認得嗎?」 接過盛水點好的香,三兄弟一字排開跪在龕前。 盛火欲語淚先流,嗚咽地向哥哥交代阿娘阿叔怎麼走的,木然的盛木也垂下兩滴淚。 「阿爹阿娘,我們帶阿兄回家了!」 離開盛火住的二層洋樓,細聽盛木的碎碎念似乎變成「沒了沒了沒了……」。 2. 盛木被送去玉里三年後,陳水湖醫學院才畢業,就從台灣回到家鄉。 「那時還沒有專科訓練,什麼病都看,包括精神病」,公職退休的陳水湖在金寧開診所,繼續守護金門人的健康。 返鄉隔年,也就是1983年,陳水湖被送到臺大醫院受訓,受訓科別包括小兒及精神兩科。 同年,國防部透過衛生署委請臺大精神科派人到金門,對村里通報個案一一作診斷給治療,陳水湖不但全程參與,更要緊的是台灣來的教授回去後,由他繼續追蹤。根據1984年4月製作的訪視紀錄,全島計有67名精神病患,57名病情穩定(含2名拒服藥),6名赴台治療,病情不穩者4名,3人拒絕治療。 醫療團只來了兩年,接下來全靠陳一人全島走透透打針給藥,追蹤病人名冊也一天天加長。 「金門家族包容力強,不得不送出去的病人,多半有暴力傾向」,陳水湖回憶道。 在沒有精神醫療網(1985)與精神衛生法(1990)的年代,病人後送哪家醫院,悉聽政府安排,來到和國防部關係密切的退除役官兵輔導委員會(簡稱退輔會)轄下玉里榮民醫院,似乎順理成章。數十位金門住民就這樣陸續移居後山。 陳水湖記憶中,另有後送桃園療養院、八里療養院與台南仁愛之家者,此團吳文章(化名)等兩名成員即是。只不過台南住了幾年,還是被轉送廣袤的玉里。 吳文章的姊姊永遠不會忘記,弟弟上遠洋漁船前英姿煥發的模樣,未料跑沒幾年人生卻完全走調。家族長輩以為成家能讓文章定性,陰晴不定的病情卻磨煞外籍新娘。家人多方請託,失婚的文章住進離金門較近的台南,八年後(1994)還是來到玉里。 退輔會於1958 年成立玉里榮民醫院,原是為了安置1949年渡海來台六十萬大軍中罹患精神疾病者。由於入住的是因病退役年輕力壯的精神病患,院方遂嘗試成立工作大隊,開墾長良一帶河壩地為實驗農場(1963),緊接著鄰近之池上、海端、志學各地亦陸續完成開發。 陳盛木與吳文章等自1970年代後續加入的金門籍住民,來不及參與從現代精神醫學觀點看來等同職能治療的開墾大隊,但他們卻依病情一一投入院內與社區不同性質的工作隊──鎮上的羊羹工廠、郊區的果園茶園,院內的西點烘焙坊、洗衣部,各醫事部門公文傳送,都有他們的身影。 吳文章以為,到了玉里加入工作隊用勞力換得金錢報酬,「不用老向家裡伸手」,也換得內心充實,「心境與病情才慢慢穩定下來」。 吳文章等鄉親的體悟,全看在花蓮縣金門同鄉會創會會長王壽宣眼裡。自1990年代初期,王壽宣從陪同紅十字會金門縣支會慰訪開始,年年探視在玉里榮民醫院接受治療的鄉親。「一開始連我這種外人都看得出不太行,可是漸漸地發覺他們越來越進步,我開始認真思考住院鄉親回家的吶喊」。 王壽宣跟投入社區復健甚深的林知遠醫師提出他的想法,林知遠喜出望外。「錢不是問題,我跟縣長說一聲,讓金門酒廠出點錢,同鄉會也多少贊助些」,王雖興奮,但未昏了頭:「不過,這些鄉親畢竟不同一般人,醫院能派醫生隨團嗎?」 2007年5月,當時的院長劉文健指派副院長林知遠、社工師黃嬡齡等人,根據病人病況與意願,並徵得家屬同意所組成的返鄉探親團終於成行,王壽宣全程見證這歷史一刻。 3. 金門鄉親與公部門的熱情,遠超乎玉里榮民醫院工作同仁想像。幾度流轉落腳台灣邊陲的金門籍病友三度返鄉,縣長、議長、福建省政府競相設席接風,還登上金門日報頭版,彷彿衣錦還鄉。 就在病友離鄉這些年,署立金門醫院(原縣立醫院,耆老口中的衛生院)有了第一位精神科專科醫師吳阿瑾,1997年成立日間復健病房「向日葵之家」,2001年更有了收治急性發作病人的全日住院病房。不幸發病的鄉親,再也不用經歷陳盛木、吳文章等人創傷性的就醫/遷移經驗。 2007年9月,署立醫院成立慢性復健病房,縣政府與衛生局向這群移居玉里30年的病友伸開雙手,「歡迎回家」。 陳盛火與陳盛水異口同聲表示:全看阿兄意思;但他們也擔心,病了四十年且年近古稀的兄長,能否適應全新的環境?即使這裡才是他的家鄉…… 提著兄姊贈與大包小包禮物,打算回玉里分贈康復之家工作人員與病友的吳文章也說:「我在玉里有工作很好」。 日久他鄉是故鄉。但鄉愁仍是一灣淺淺的海峽,玉里在這頭,金門在那頭。 (作者感謝「100年玉里榮民醫院金門住民返鄉感恩之旅」成員及家屬接受訪問;金門縣府團隊,花蓮縣金門同鄉會,玉里榮民醫院,陳水湖醫師,以及臺大醫院精神科退休教授林信男與社工師黃梅羹提供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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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湖
出「金湖國中」大門,仰望天際,太武山氤氳之氣,迂迴雲端,白頂如帽。待晨曦初透,煙嵐盡,曙色退離,漸風聲小,月越分明。此際,約三五好友,信步過橋,坐看太湖,心凝形釋,放意肆志,輒悠悠然而能暢寄焉。其變也!眼見山浮,霧降湖升;目隨睛轉,綠黃紅橙,若大地揭幕,穹蒼伊始。甚而,風樹從容,野岸蒼茫自茲去;波光瀲灩,山映湖光天一色。是以,景若閩之名勝-太湖,可以娛,可以攬,道相屬,其為初春首遊也。(註一) 若到金門趕上春!單騎「湖中」看太湖,太湖之水天上來,湖清水澈,荇尾逐波,魚頭接流,湖畔叢林萬屯,鳥喧不止。其鄰也!「榕園」-老樹新幹,有露筋若袒肚之姿;「中正公園」-夾岸楊柳,絲絲到水,有條繁似鬍鬚之態。至「湖中」-節令鼓聲,振懾人心;「農工職校」-莘莘學子,乃培育術業有專攻之所。俗言:牡丹雖好,終需綠葉相襯,此於太湖則稱焉!再者,太湖為水源保護區,禁泛舟泳釣,故肥游千頭,沉魚不落雁;禁樵採,松不勝其柯而偃,柏拂地而生枝。 另者,漁村翁志萍詠太湖詩三首:「黌宮頻傳大鼓聲,身在湖濱卻悠閒。飛花似鷗浮漸遠,落葉如舟自為船。榕園老樹不斷新,躲過青春憩湖眠。風定湖光分半翠,不知是影是真山。」;「粼粼波光湖外湖,無邊春色在雨中。湖畔荷蓮垂楊柳,堤岸木麻一串紅。馬櫻丹花盛開時,成群白鵝越雲空。湧金門外看太湖,可擬滄浪學釣翁 。」;「客約太湖遊,涼亭足徜徉。微風生波紋,原是鳥下翔。歸逢一聲雷,日照已斜陽。雨愁荷柄弱,風喜柳絲長。」此皆可見證,浯洲太湖之可愛及其風光之明媚矣。(註二) 雖然,天地之生萬物也,不假雕琢,未可以刻劃。昔世之天然名勝日毀,而自詡能名者皆張乎其外。有以長廊曲池,假山複閣,涼亭造景以為古;霓虹閃電,聲光幻影,泉水噴霧以為奇,然此並非所謂「父母生成」者。或曰:「千里之路不可扶以繩,萬家之都不可平以准」,蓋天然之美景難盡善也。今太湖,雖為人工之湖,而根茂,葉繁,幹直條枝之遂,卻不留餘蘊。凡春耕、夏種、秋收、冬藏,四季之變,湖皆併與民俱。是以,草木之榮滋而知其為天地之精,不必皆在乎萼跗。於虖!湖既樂與民居,居者可與湖為樂,則浯洲好賞景旅遊者,豈需捨近而求遠哉!(註三、四) 附註: 一、「太湖」為淡水湖,位「金湖國中」右正門旁。 二、 此二首七古(非格律詩),偶句押韻不對仗。 黌宮-金門縣立金湖國中,學子刻練習24節令鼓。鼓樂是節慶的聲音,鼓聲由小漸次鼓大,鼓音宏亮,節奏有致。由單鼓到群鼓,鼓脈由動地而驚天,震懾人心。莘莘學子常以其青春,付出精力,渠等團隊精神,為完美之演出,曾博得人們喝采與青睞。 三、「千里」二句,見《管子》卷四,意為千里長的道路必有彎曲,應順其自然,不可以繩扶之使直;萬家之都會其地面必然有高低,不可以准衡之使平。即使天然之景,亦有美中不足之處,今太湖雖為人工之湖,亦有其不假雕琢,自然天成之景色。 四、「草木之榮滋而知其為天地之精,不必皆在乎萼跗」-太湖一草一木已為天然景色,不瑕其為人工之湖,而人們卻吝於蒞湖賞景。設使天然之景,有人工刻意雕飾之跡,如同剪彩帛當做花萼房之花朵,外形雖逼真,但已失其所以為自然天成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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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遊阿里山
我和他請了假,放下疏離淡薄的人際和繁瑣緊張的工作,只為了到阿里山感受日出的燦爛、森林的靜謐、雲海的空闊。 越往南走,高速公路的行車越少,兩側的綠意蔓延開來,深淺不均、大小不一的草木綠地充滿鮮彩,淨化我的視野。 此刻,熟悉舒適的環境拋在腦後,我來到陌生的領域,探索、體驗,展開新的旅程。 嘉義中埔鄉的街景映在深色的車窗上,一幕接著一幕,像在觀賞一部常民生活紀錄片。樸拙、簡單卻是生命最真實的呈現;呆板、單調卻是生活最實在的節奏。靜似無聲,其實眾生喧嘩;淡似白水,其實五味雜陳。 因為小火車停駛,人潮退去,阿里山車站完整的面貌才能盡情展露,每一個角落都深深吸引第一次到來的我。 忽然,車站前興起一陣騷動。一名舉著亮橘色旗子的導遊領著數十名大陸觀光客走進來,旗子搖向左,他們往洗手間走,旗子搖向右,他們往大廳集合拍團體照……導遊大聲提醒:「台灣室內公共場所禁止吸煙喔!」有位老先生問:「這個火車站算啥?」導遊幽默回答:「大家只要記住,抬頭看得見天空的地方,就可以放心抽煙。」於是,一群人抬起頭四處張望,忙著找「老天」。 我和他也抬起頭來,企盼在遠離塵囂兩千多公尺的高度,能夠找回彼此頭頂上那片澄澈的「天」! 翌日清晨三點半,我們踩著淺淺的月光,數著未眠的星星,徒步上山等日出。夜很靜,森林太深,一路上只有我倆,他十分警醒,沈默寡言,我有點興奮,問東說西。他的不安,我的躁動,使我們之間的和諧氣氛失去平衡,影響登山的節奏,直到阿里山派出所前遇見兩隻狗,情況產生微妙的變化。 牠們從祝山觀日步道開始,跟前跟後,似乎有意陪我們登山。當他停下腳步喘口氣、喝口水,拉大了距離,牠們會在前方的路中央或路燈下等候。當我蹲下來整理鞋帶,牠們以為我不舒服,急忙湊進身旁,擔心地嗅呀、蹭呀,灰暗天色中,那兩雙眼睛投射出的熱誠和真切,比手上的手電筒更加明亮! 有了牠們貼心作伴,緩和緊繃的氣氛,紓解夜行的壓力。我和他再次專注在自己的腳步上,穿越黑暗,到了觀日平台。 徒步登山等候的日出,特別耀眼,他說:「換個高度,以前看不見的事情將會顯現出來。」金燦燦的陽光照亮內心的灰澀,緊湊的生活、過度的慾望、混亂的思緒……,溫暖的光芒撫去暗沈、蒸發躁氣,讓心變得輕盈、簡單、純淨。 和他沐浴在如此美好的朝陽中,我才明白,彼此是最重要的紅紅太陽,照耀生命中的每一刻。 午後,我們在巨木群棧道散心,仰望神木,遙想千百年的歲月。高大神木下擠滿慕名而來的大陸觀光客,好像地上冒出的蘑菇,幼小的、老熟的、高的、低的,這群蘑菇操著南腔北調,比手劃腳,生動極了。他說:「阿里山好久沒有這麼熱鬧囉!人潮帶來錢潮,經濟活絡讓當地人的生活品質得到改善,但是,也為自然環境帶來傷害。」他憐惜地看著寸草不生的土地和光滑無比的老樹根…… 行經慈雲寺,寺中的多花紫藤繁榮盛開,紫色花串華美瑰麗,香氣芬芳怡人,女尼說:「你們有福報呀!之前好多人來參觀,都無緣看見花開。」我笑了笑,心想,有花、無花都是植物的本來姿態,順應時節,自然即美,隨性觀賞、隨緣自在不是更好嗎? 在姊妹潭以檜木大樹頭根作為基礎的相思亭下休憩,一張長椅相對而坐,一池翠水、一壺熱茶、一陣清風,隨性聊著,時而開懷大笑,時而會心微笑,十分愜意。 走過親密的「四姊妹」、挺拔的「三兄弟」,不禁為它們的命名莞爾,我們都是一家親。前代的養分滋養後代的繁盛,可說是「光前裕後」,生生不息。 山嵐乍起,如入幻境,是我再度起程的時候了,背起行囊,啊!此行不在於僅是到達阿里山,而是從旅程中,尋找看世界的角度,修正生活的節奏,發現合宜我的生活方式,注入再出發的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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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尾仔囝
「你若有欲去,咱擱作伴來去行行看看的。」 「恁老歲仔若點頭,我隨時奉陪。」 「阮老歲仔的性地你知影,除非用騙的,若是實話實講,毋免數想欲去,擱會欠伊罵。」 「你彼套敢抑擱會時行?」 「想欲騙老歲仔的錢已經騙袂落手啦,而且伊也毋是赫好騙。但是這幾年來,我專心上山落海共伊湊相共,予伊誠歡喜、誠信任,一屑仔賣東賣西的錢攏佇我手頭,若是有需要,共偷用一點仔伊嘛毋知。若有意思欲去,一定著想一個充分的理由共伊講,袂使講行著行,若是按爾,擱較會予伊起疑心。」 「貓仔馬俊,難怪恁老歲仔會罵你了尾仔囝,原來你有彼大的企圖心。」 「這陣交通赫方便,咱又擱無某無猴,若毋揣機會來去四界佚陶,是戇大呆啦!尤其大陸誠濟講的攏是咱聽有的普通話,若是緣分到,娶四川、娶湖南、娶山東、娶陝西、娶北京的查某來做某也是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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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空下來自七樓的訪客
近來偶有換屋的念頭。 主因目前所居之公寓日顯狹隘,特別是孩子逐漸成長,家中的東西也越堆越多。新婚之時,原只打算暫有落腳之處,所以選擇了父母提供的市區公寓蝸居,沒想到一住竟也超過十個年頭。公寓所在地段佳,購物、就學都很方便,早期由於管理不善,偶有「意外」發生(諸如:電梯故障、宵小肆虐、樓梯間髒亂等),近幾年則由於住戶與管委會的合作無間,已可算極佳之住宿選擇。 房子住久,故事也就多了。 回想那幾年意外頻傳的日子,電梯故障我碰過一次,硬是用手機call了119才在消防隊的協助下脫困,差點成為當日金門日報社會版頭條。此外,印象最深的則是發生於2007年1月的「宵小光顧」事件。那時我和家人都準備迎接開心愉快的金豬年,卻不料開春第一炮,竟是家中意外來了個「不速之客」!這名訪客總是不請自來,還把我家當成他自己的窩,隨心所欲;為此前後折騰近一個月,害得我心驚膽戰、勞民傷財不說,還充滿了戲劇化的情節,實在叫人難以忘懷。 那天是2007年1月9日。我和往常一樣約莫七點回到家,進門時並無察覺令人驚訝的景象,但女人的直覺告訴我不太對勁了,一股疑惑盤據心頭。安頓好女兒,我開始裡裡外外檢查一遍,果然發現許多抽屜都被打開翻動過,但卻無任何財產損失,打電話給外子,確定並不是老公所為後,我知道家裡被人闖入了!奇怪的是,存摺、印章、首飾安然無恙地躺在原來的地方,小偷光顧卻什麼也沒帶走,這是怎麼一回事?我說不出心中是害怕、疑惑或憤怒,轉而研究起小偷入侵的管道。進門時門鎖是鎖著的,可見他並不是從大門進來,除此之外,家中唯一對外的通道,就是平日外子蒔花種草的陽台了。然而,我住的可是公寓大廈中的10樓,陽台外為求好視野,一直沒有安裝鐵窗,歹徒可能從公用陽台冒著失足落下的危險翻進我家陽台嗎?難怪晾在陽台上幾件貼身衣物掉落地上,而當天卻是晴朗無風的好天氣。但,十層樓高,一不小心可是會粉身碎骨地耶!想他若不是學過李棠華特技雜耍,肯定就是蜘蛛人的後代!我一面「驚嘆」,一面暗自慶幸還好沒有財物損失,正要回歸正常作息,忽然靈光一閃!糟了!趕緊奔到玄關鞋櫃前翻箱倒櫃,果然,小偷畢竟不是省油的燈,藏在鞋櫃中一把大門備用鑰匙已經不翼而飛!小偷此番有備而來,難怪什麼也沒拿,也許他計畫挑個良辰吉日,等我們都上班去了,再好整以暇地慢慢「搬家」?! 當下我趕緊翻閱電話簿,好說歹說請動鎖匠在寒流來襲的夜裡到家裡來換鎖,花500元換了一副新鎖,心想你再厲害,也不至於能用舊鑰匙打開新門鎖吧?!這才安心地恢復正常作息。接連幾日平安無事。我和外子出入比平時更謹慎,路上有人多看自己幾眼,還神經質地猜想「他」是否就是那個賊?幾戶相熟的鄰居也耳聞竊賊入侵一事,約定彼此守望相助。 不料1月17日下午,外子出差赴台,我送他至機場後,回到公司上班,四點多轉回家,一進門,天哪!小偷又來了!我檢查陽台內的窗戶,果然因中午匆忙離開,忘了上鎖,不怕死的小偷又翻過圍牆登堂入室了。再查查家中財物,竟然依舊一樣也沒有短少,這不是很奇怪嗎?我正百思不得其解,裡裡外外再檢視一次,赫然發現床上躺著一枚保險套,還是開了口的!再一看,原收在閨房私密角落的保險套都被他倒了出來,散落一地,我和外子度蜜月時從義大利小鎮上帶回來的磁磚火柴盒,也被他一個個分屍解體,狼籍地躺在餐桌上奄奄一息!更誇張的是,前一天煮好的一鍋酸菜白肉火鍋,硬生生讓他給加入了不知幾瓢的辣椒醬,白肉火鍋當場變成紅通通的麻辣口味!我心中一驚,想這下不報警真的不行了,來者明顯對家中財物不感興趣,而是心裡有些變態的行為人,他既有膽不懼高樓翻牆入屋,又盡作些狗皮倒灶的事,誰知下回還會有什麼更驚人的舉動?還是先向人民保母備案再說! 等待警察的過程中,真是坐立難安,一面再仔細檢查有無重要物品遺失,一面揣想著「會是誰呢?他到底想幹嘛?」檢視的過程有如驚悚片一般精彩,因為我隨後又發現塞在衣櫃中被人使用過仍沾有穢物的我的內衣褲(天哪!豈是一個噁字了得?),以及再度不翼而飛的鑰匙!那時的心情真是既害怕又憤怒,想我才換了門鎖,你竟又將新鑰匙拿走,還在別人的私密空間中幹些無聊噁心之事,這不是變態是什麼?警察來後做了一些例行的拍照、採證與筆錄,還言之鑿鑿地提醒我:會不會是學校同仁或學生愛慕你?這個人可能是你認識的喔,你看他那麼清楚你的作息時間………。我被小偷嚇還不打緊,竟連警察也嚇起我來了?!可我想了半天,依然想不出有哪個愛慕者「哈」我哈到如此嚴重的程度,更何況,這種仰慕者不要也罷吧?既無「嫌疑人」,就只好等待警方採證的資料(指紋、腳印、分泌物)比對結果囉! 報警後那幾日因外子不在家,只好請弟弟來陪自己住,同時再度請鎖匠將裡外門鎖更換一次(又是1000元飛走),並請鐵窗工人來測量寬度,打算做一片六十公分寬的不銹鋼板擋住公用陽台與自家陽台,希望杜絕歹徒再度翻牆入侵。 1月21日星期天。我帶著女兒到姊姊家玩,傍晚獨自返回住所,準備拿些換洗衣物,當晚住在姊姊家。彷彿是一種直覺,一回家我首先奔到餐廳,打開窗簾,想看看窗外(即陽台)有沒有被破壞的跡象(當時鐵窗尚未完工)。一看,哈哈,小偷果然「又」來了!因為玻璃窗外的紗窗被他開了一半,但因為玻璃窗上了鎖,他推不開才沒有入侵成功。在微弱的夕陽斜照中,隱約可以看見一隻手的掌印。當下我的心噗通噗通地跳,確認小偷這次「侵入未遂」,自己暫時仍是安全地,但仍趕緊再通知警察來現場採證。短短4天的時間,小偷二度光臨,連警方都覺不可思議。警察在玻璃窗及陽台地板上各採得一枚清晰的指紋與腳印,初步判斷應是青少年,因為手掌明顯比成人的小,而腳印也只有23公分長。 事情發展至此,來者似乎食髓知味,而樂此不疲呢!我實在無法忍受在提心吊膽地情況下生活;看警察每日要處理的案件那麼多,恐怕一時片刻也無法替我抓到人;若選擇坐鎮家中等他再來,萬一歹徒一不做二不休,自己會不會有生命危險?與家人討論後,終於決定再花一筆錢裝監視系統,二個鏡頭分別鎖定大門與陽台,照小偷光顧的頻率來看,肯定他會再次出現。 守株待兔的感覺讓人異常興奮。接下來幾日,每天下班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調出當天的監視錄影帶,過濾可疑人物,接連幾天一無所獲。直到1月22日。下午四點半,我因為休假而在家,忽聽見門外鑰匙孔發出唏唏窣窣的聲響。我輕移腳步,從內門貓眼孔中往外一看,果然見一人影埋首苦幹,正想破門而入,但門鎖打不開,他又企圖挖破紗門將手伸入,也許他見到了屋內燈光,或聽到聲響,意識到屋內有人,匆忙間落荒而逃!我本想追出去,當下想起:忙什麼?我們有錄影。定定心神,調出監視系統來看,乖乖!拜科技之賜,小偷的影像與行為,果然已被清晰地拍下,這下他插翅也難飛了! 長達5分鐘的畫面中,清晰地看到這個人從9樓安全梯上來,先觀望一下他從前使用的「路徑」(圍牆),發現已被鐵窗阻隔,不得其「牆」而入了,遂轉而來到門前。先附耳聽聽門內聲響,轉動門把,打不開,不死心,再翻翻門外鞋櫃,企圖找到鑰匙之類的物件,不成,索幸隨便拿個尖銳物品破壞紗門,準備將手伸入…。動作看來十分熟練,想當然不是第一次。當警察接獲通知後,藉由影帶很快地鎖定對象,確定是同住大樓內7樓的住戶,而誇張的是他竟然只是一個國中一年級學生,那年只有13歲! 事情的發展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當我心情激動地一面向警方說明一面播放錄影畫面時,警方也同時通知小孩的家長到場。我一見,天哪!來者竟是我稱為「堂叔堂嬸」的那家人?!也就是說,「犯案」的人竟是我的「堂弟」!(因為我們二家平時甚少往來,年齡也有差距,所以我之前壓根兒也沒認出來。)明明不是我做錯事,怎麼我卻覺得臉部熱熱辣辣、激動得不得了?那個我叫堂嬸的女子只是一面說「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一面忙著打電話求救兵,希望動用長輩的關係,讓我們撤銷告訴。從來沒有過這樣的經歷,我一顆心跳得好快,也不知該說些什麼;果然很快我接到了父親的電話,說如果可以的話,不妨給對方一個面子,畢竟年老的爺爺與四嬸婆(孩子的奶奶)已親自打電話說項……。我與外子對看一眼,商量之後無奈地決定不提出告訴,主要是考量老人家的心情,再看那個13歲的孩子不知是害怕或懊悔,躲在警局角落哭了起來,我竟也感到些些地不忍。 折騰了一整天,做完筆錄回到家,胃部因緊張而隱隱作痛。想不到花了三萬元「抓賊」,卻抓到自家人,買樂透也不會有這麼高的中獎率吧?想想他在別人家中做了那些噁心的事,怎麼還天真的以為不會被發現呢?!事件結束後,原以為堂叔堂嬸至少會帶著堂弟登門致歉,但一個禮拜過去了,毫無動靜,我忍不住怒火中燒,差一點就衝到7樓興師問罪,更後悔當初沒有要求對方寫悔過書或賠償我精神損失!賊抓到了,事件應該落幕,我卻因一口氣而連續失眠好幾夜─真的要這樣放過他們嗎?這樣的父母會不會太誇張了?!是我心胸太狹隘嗎?如果早知道他們那麼惡劣,當初應該要告吧?!……種種念頭不斷在我腦海中盤旋,嚴重影響我的情緒,家人知道我心裡不好受,頻頻安慰我,終於經過父親開導後,我才慢慢釋懷、不再計較。外子則說:這下你又多了個寫作題材,而且是活生生、血淋淋(是那鍋加了辣椒醬的火鍋意象)的體驗呢!我心想這種經驗不要也罷,但既然碰到了,就算是金豬年最特別的際遇吧,峰迴路轉,真的是想遇也不見得遇得到的人生滋味呢! 後來這名訪客與他的家人都搬走了。事隔數年,我問女兒還記不記得這事,她說沒有印象了;再問她搬家好不好,她一面興奮的想像著新家可以有自己的房間,一面又捨不得現在這溫暖便利的小窩…。而我呢,每次在陽台晾曬衣物,一邊欣賞著對岸廈門的建築,一邊仍不禁「讚嘆」著13歲少年當年的「憨膽」與俐落身手─他怎能翻過圍牆而毫不害怕呢?這兒可是10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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豐厚滿足的聯結──橘子的愛十萬兩
2012年第一天,上市場採買,老爺今天許是新年心情好,龍心大悅,自告奮勇願當「挑夫」隨行。 看著攤子上黃澄澄喜味十足的橘子以及顏色相近的柿子,忍不住想微笑!橘子的「橙黃」(橘紅)色向來給我「豐饒」的聯想,好比看到黃艷的玉米穗我也會感到欣悅,這樣的心情許是來自於童年對玉米收成時,艷陽下,一整個曬穀場的金黃遍佈;或又高粱收成,去了穗殼的高粱粒也是接近這般顏色。有一年到新竹北埔旅遊,正逢柿子熟成採收時節,農家把柿子去皮一籮籮地攤擺在陽光下曝曬,陽光下那遍佈的黃澄(金黃),站在竹籮架下仰看著陽光篩下的疏影也彷彿呈現金黃………啊!是「數大就是美」的錯覺?還是我本對這顏色就有偏好?整個人就是感到豐厚滿足幸福起來了;想來,是這樣的顏色意味著豐收的聯結吧! 商家殷勤的招攬著,吆喝著橘子從哪兒又是哪兒來的,鮮甜多汁不甜免錢云云,正猶豫著買不?久咳未痊癒的我記著老人家的訓誡:橘子性寒,咳嗽莫吃!但這豐沛飽滿的顏色十足吸引著我………要不,還是買隔壁攤子的橙紅柿子好呢………或者一旁肥碩橙黃的木瓜也不錯………。目光正游移著,「啊?你看是故事媽媽無尾熊阿姨耶!阿姨你買『橘子的愛十萬兩』啊!」噢!是個張著缺著大門牙笑的小男孩,應是我到學校或圖書館說故事時見過我的孩子,是哪個學校哪班哪個孩子我已分不清,重點是他嚷著「橘子的愛十萬兩」就錯不了!這是我的「私房故事」,獨一無二,小男孩沒有錯認………我報以微笑,摸摸逗逗小男孩戴著帽子上的小線球,讚他好眼力竟還記得我。小男孩告訴我他讀一年級還得意的說:「我還記得阿姨教我背的關於橘子的詩喔!」 小男孩的父母此時也靠近對我頷首致意。「他自從聽完妳說的故事後,只要看到橘子就會把故事再說一遍,把詩再背一次,快要可以成為農委會的橘子推廣大使了!」小男孩的媽媽笑說。 「江南有柑橘,經冬猶綠林,豈伊地氣暖,自有歲寒心。」小男孩把張九齡的詩朗朗地背了出來;聽得賣橘子的老闆豎起大拇指並送他一顆大橘子。小男孩剝開大橘子「一萬、兩萬、三萬………十萬!」數著。 小男孩不愧是最佳「橘子推廣大使」,後來,我和小男孩的媽媽在大家「盛情的目光」下各買了一大袋的橘子。「橘子的愛為什麼是十萬兩?不是九萬或十一萬?」返家中途,向來把我為孩子說故事看作是「騙囝仔」的雕蟲小技看待的老爺,竟大感興趣地發問。 「故事發生在中國北方一個除夕夜,老爺爺為被大夫判僅餘三個月生命的孫子在雪地裡跪祈上蒼求奇蹟,因而救了昏迷的乞丐,乞丐感念救命之恩,傳授救命偏方,唯需樹上採下新鮮橘子皮作藥引,江北不產橘子,老爺爺為救孫子於是連夜驅車往江南求橘子。待他到江南時已過橘子採收時節,何來新鮮橘子?遍訪農家終得一農夫留有一顆育種用的橘子在橘子樹上未採摘,農夫不肯將惟一育種用橘子割愛,意在讓老爺爺知難而退故意出高價:十萬兩!………一顆橘子十萬兩黃金!老爺爺傾家財買下橘子趕回江北醫治了孫子,卻因路途勞頓成疾一病不起,臨終囑孫子要想辦法將橘子在全中國遍地種植以幫助更多需要幫助的人………。孫子含淚剝開橘子,一瓣、兩瓣………的數著,這十萬兩黃金買的橘子恰有十瓣,也就是一瓣橘子一萬兩金子,橘子的愛有十萬兩啊!………衍生至今,變成一瓣橘子就叫作一萬(閩南語)!孫子將橘子種籽種在老爺爺墓前,經過一代傳一代研發改良,終於各地都有橘子………大部分的橘子也都真有十瓣(萬),彷彿感念著老爺爺感人無私的愛………」我將故事概括地說與老爺聽。「故事是真的嗎?妳怎麼知道?」老爺像小男孩曾經般地問著,半信半疑地剝開一顆橘子,一萬、兩萬、三萬………像小男孩般地數著;呵!真的是有十萬(十瓣)哩! 「故事是不是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聽故事的人都感受到愛和溫暖。我為什麼會知道?因為愛,所以我用心!因為用心,所以我知道!」我像繞口令似的對老爺說。「一個故事的呈現,除了要趣味性才能吸引孩子,希望還潛藏教化功能,這個故事不但要把它說成一個趣味性十足的故事,說故事的過程裡還順帶告訴孩子關於氣候、水果生長環境、採收季節、功能,從老爺爺的愛裡探討到愛孫子推己及人的高尚情操;引喻古詩詞讓孩子不必刻意地也能把雅致的古詩詞自然背頌………所以,你不要再『小看』到學校為孩子說故事是件『騙囝仔』的事,大多的故事媽媽都和我一樣,是很用心的!」終於有機會向老爺正一下「視聽」。 帶著一袋黃澄金黃的橘子回家,新的一年的第一天,我的心是滿盈豐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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舉杯﹐銘詩
夕日向海洋勸酒,於是 雲醉了。 江水對詩人歌唱,於是 月醉了。 彩蝶銜著宋詞飛舞,於是 花醉了。 我想醉,於是邀約百花 採擷朝露蘊藏的神話 釀造千斗好酒,交相勸飲 我想醉 於是,舀一瓢水中之月 與花影倩人相扶,然後 醉臥竹林山間 我想醉 舉杯,銘詩 向雲朵勸飲 來吧!來吧!我邀請新舊愁緒 在有月的夜晚,在有花的江邊 一起,澆滅酒杯沸騰的飢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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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尾仔囝
第十二章 從廈門旅遊回來後,貓仔馬俊對人生似乎有不一樣的看法。平日父子兩人頂著太陽、冒著寒風,或上山、或下海,努力打拚、縮衣節食,儲存再多的錢財又有何用?最終,只不過是一個充滿著銅臭味的守財奴而已。尤其是年輕人,在其成長的過程中,除了認真讀書、中規中矩外,更不能犯錯,他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遭到學校退學,復又為非作歹,即使現在已改過自新,但之前之種種不當行為,在這個純樸的島嶼,依舊讓鄉人留下惡劣的印象,想扭轉鄉人對他的看法,並非是短期間可成就的。於是,他竟打起如意算盤,興起到大陸做點小生意的念頭,不管能不能賺錢,至少那裡地方大、女人多,更沒有人知道他之前的底細,憑他的外表,討一個老婆應該不成問題。當他把這個構想告訴鳥鼠清仔時,他說: 「無毋著,大陸所在大、人也誠濟,是一個誠大的市場,但是伊的環境有較複雜,毋是像咱想的赫爾單純。誠濟人抱著真大的希望去赫做生理,到後來攏了空空,會使講是血本無歸。」 「來去彼邊娶一個某,應該無問題吧。」 「若是單單為了欲娶某,會使叫人介紹啊;這個若無佮意,會使換別個,揀佫你佮意為止。」 「這種事志,我歹勢開喙啦。」 「貓仔馬俊,毋是我咧嫌你,你實在愈來愈無潲路用,一點仔男子氣慨攏無;想欲開查某驚中毒,想欲娶某又擱歹勢開喙。我看你去跳太湖好啦!」 「你啥物時陣欲擱去廈門?」 「你想欲去、是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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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生根
上個月下旬,與明標、天澤走金東海岸,在田浦海邊抵不住強大的東北季風,只好開車來到可以避風的碧山村。此時強風仍是吹得緊,但村子裡有樹林和屋宇的遮掩,風那虛無飄渺的身影只能在樹梢上去追尋了。三人來到一棟破敗的三合院古厝前,他們二人看對了眼,即刻就定位,就這樣心無旁騖的畫了起來。我一邊想畫一邊又禁不住這暖陽,這鄉野情味的誘惑,心想這眼前的美麗都還沒能親炙一下,如何就這般沒頭沒腦的畫了起來?便獨自一人溜達,才沒走幾步路,聽到有孩童在背後「洪老師」、「洪老師」的叫個不停,定神一看,這群天真可愛的孩子不就是安瀾國小的學童嗎?這會兒我才會意過來,原來我已經不自覺地走進安瀾國小這偏遠小學的學區範圍了。 眼尖的孩子見我揹著小包包,手裡還拿著一本速寫本,猜我定是來這兒畫畫的,並央求我現場畫一張,好讓他們也能開開眼界。我不假思索的回到古厝前。隨即便拿起筆在畫本上畫了起來,沒多久屋瓦、磚壁、石牆便一一浮現,又沒一會兒工夫,那自屋子院落裡長出的兩株野樹,也跟著伸入藍天。此時孩子們開始竊竊私語了,怎麼一晃眼,對面的景物便一一的跑到畫紙上?更有趣的是有孩子希望能走近屋宇,讓我也將他們的身影一併收進圖畫裡,這建議我自是要加以採納的,風景畫裡有人的活動,當更生動不是? 結束前我在畫本上記下:「安瀾國小陳翔、陳宇彤、張韻誼、張富定(布丁)、陳靖等五位小朋友在碧山村看我作畫,我亦於當時指導他們寫生要領,時明標、天澤同遊,2011.11.20下午。」三天後我到這偏遠的學校上藝術生根的課,特別告知小朋友這件事,因為事件裡有自己的同窗,孩子們便顯現好奇了,爭著要看那張畫,整節課裡正是因為有這一特殊事件,引出了孩子的學習動機,故上起來特別帶勁。 會到這所偏遠小學上課完全在我的意料之外,前年二女兒說安瀾國小的楊肅正校長,想推動他們學校的書法教育,希望我能協助。印象裡我只知道要去民俗村的途中,有這麼一個袖珍型的小學,至於這學校長得什麼模樣,我一概不清楚,我猶憶起第一次開車去上課時,還有點擔心找不著呢,一路上還不時的想著,這以當年駐軍師長名字命名的學校,總不會還帶著那麼一點「戰鬥」的氣息吧?待走進學校,一層樓的校舍面對著空曠的校園,四周被綠樹包圍著。這時候有五七個孩子正在操場上玩耍、追逐,這地廣人稀的景象,確實有點寂寥,但也讓人不得不羨慕他們擁有的寬闊天地。整個校園給人的第一個印象是開朗的、是樸素的、是靜謐的,是與世無爭的……,可以說這空闊寂靜的氛圍,真的與海島家鄉的自然景觀、人文情事非常協調、相契。 再是楊校長為人懇切,態度謙和,相當禮遇我這教育界的「逃兵」。每回上課一定是先泡好一杯茶水,還說這帶蓋的杯子,是專門替我準備的,這更叫我受寵若驚了,都還沒開始上課就如此「厚禮數」,往後若教得不盡理想,將如何面對?此外還經常重複著那句:「讓你跑這麼遠來教我們的小朋友,真的很不好意思。」我直說:「不打緊的,書法教育和我的生活似乎已分不開了。」其次是教導主任曼瑩老師,年紀輕輕就當上主任,很不簡單的。從她身上散放出來的教學熱忱,讓人看到國民教育的光明前景,她不只英語教學專業,音樂也是一級棒,資訊、書法亦不弱,確是一位才華洋溢的老師。當我教孩子書寫時,她也一起協同指導,偶而亦揮毫一下,其筆法、字形皆能如法,為此我曾玩笑地說:「你寫得真好,可以自己來教的。」我的書法教學偏重在兒童基本功的磨練,需要不停的耳提面命,而學生則要以不斷的反復練習來配合。此外,還得不停的按照我批改的要點去訂正、補救,教法難免枯燥平淡的,而她竟能巧妙的左搭右配,製作出一個內容十分活潑生動的教學檔案,在年度的評核展覽時去播放,看過後還真的要豎起大拇指的。這平淡無奇的書法課,被她裝扮得如此花團錦簇,熱情洋溢,真的叫人大感驚喜。 我的書法教學是按著筆法、字形和行氣(章法)三個進程,依次循序漸進,因為孩子有個別差異,所以必須以個別指導的方式進行教學,每回上課不是我走近學生,就是學生將寫好的字,依序列隊的拿來講台讓我批改。這時候教室裡就形成了一個稍顯「動盪」的局面,些許的吵雜在所難免。但此時此刻我總還能不受干擾,神態自若的批改解說。其中最大的功臣,應屬幾位隨班協同教學的導師了,他們和孩子日日相親,已經有良好的默契,只要一個眼神或手勢,孩子便知道該如何了。想到我可以全心全意教授書法,而不必把常規管裡一事放在心上,這樣的教學真是輕鬆愉快啊。這藝術生根的課程,如果學生還真有一點受益,那麼他們最要感謝的人,應該就是自己的班導師了。 去年放寒假之前,為了增加年節的氣氛,我特別安排了一個春聯書寫的課程,因為平日我便嚴格地要求孩子懸腕寫字,所以他們寫起春聯來毫不費勁,有的孩子甚且寫出趣味,至下課鐘響還欲罷不能呢。結束之前我將一些春聯張貼在黑板上,另一些未能貼上的則由學童自己用雙手拿起。再邀校長、老師一起合照。每回看到照片裡紅豔豔的春聯,輝映著孩童朵朵燦爛的笑靨,除了讓人感受到一股濃濃的年節味之外,更感染到一種生命的活力。孩子如初生的太陽,也只有與他們相處過後,才讓人特別有這樣的體悟。 今年初楊校長又有新點子了,有一天他拉著我:「洪老師,你去杭州學了水墨,是否可以教我們的學生,也用水墨來表現這裡的山山水水?」乍聽之下我除了意外,尚感畏怯,畢竟我的杭州學習之旅只是為了豐富自己的畫藝而已,毫無傳授推廣之念。何況中國美術學院重視臨畫,臨畫是一種壓縮自己,呈現別人的學習過程,我如何忍心讓想像力豐沛的孩童受到拘束呢?但回頭一想,教法何止千百種,我又怎能一味的墨守成規呢? 只要不壓縮學童的想像力,這件事應該還有商榷的餘地。更何況去年夏天結業之前,幾位與我較熟悉的老師,都曾派功課給我,要我回家鄉找機會去推動,把中國美術學院的這套本事散播出去。如今校長的要求,不正是成就我的另一個因緣嗎? 這學年學校先以高年段的學生讓我做實驗。為此我將平日所拍的照片挑選了一些,以A4大小的紙張列印且加以護貝。正式教學之前我跑了一些平日畫過的「景點」,包括海岸、碉堡、風獅、聚落、樹林,分門別類的在速寫本上畫了一回。上課時先將照片給同學欣賞,並介紹它的背景資料,來增加孩子的興趣以及對景物的理解。稍後再展示我的速寫簿,一張張的翻閱,孩子們也看得入神,紛紛提出問題,包括用何種材料畫的?花多長的時間才完成?畫中的景物在哪裡?出去寫生時有無同伴?嘿!問題還真不少,但若能從這堆雜亂無章的問題裡,引發出孩子的興趣,也是值得的。當他們興致達到一個高點時,我又展示幾件去年在太行山寫生的小幅水墨,這下我瞄到有人伸出舌頭,有人張大嘴巴了,至此我知道孩子有感覺了,便趁機告訴他們,將來要學習的畫便是這種以毛筆蘸水調墨的繪畫形態,這樣的畫就叫做水墨畫。 接下來學生繳交事先規定的素描稿,看過之後覺得大多數人的問題出在章法,出在概念化的圖像太多。最明顯的例子就是景物過於對襯和「棒棒糖」形式的樹木太多了;前者易流於呆版,後者則是圖像空洞化,缺少孩童應有的那一份童趣。為此我必須讓孩子拿出紙筆,並在校園裡找幾棵樹,讓他們直接面對實景,一切從「觀察」開始,經由仔細的比較之後,在「異」與「同」之間找尋客體各自的特徵。果然一經提醒,學生便大有斬獲,看到孩童畫得津津有味,我的心也跟著舒坦起來。然後我再照著他們的畫稿用毛筆簡單的示範,我盡量的讓手中的筆,能在宣紙上表現出「皴」、「擦」、「點」、「染」的筆墨效果,這一過程我暫且不一次做完,畢竟學生才是主角,他們看過示範,能勇敢的握筆去畫才最緊要。繪畫一事沒有絕對要怎樣或不怎樣,只要是可以構成一幅好畫的任何元素,都是可以被接納的,這尤其在兒童畫的指導上更得留意。 現在水墨畫的課,正按照我的規劃一步一步的向前推進,可喜的是孩童的學習興致一直都很高昂,這態度亦相對的激發我對教學上的思索,豐富了我的經驗,總體來說還是成就了我自己。 我因書畫的關係而走進安瀾國小,這段因緣來得意外也彌足珍貴,但願這群與我相處過的孩子,都能學出快樂,學出自信,也學出期待。 2011/12/25脫稿於浯江北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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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己
人是群居的動物,從我們呱呱墜地那一刻起,我們就和人類產生緊密的連結。人的一生,除了血緣至親外,朋友是最大的資源,所以「朋友」自古被列在「五常」之中。我們無法選擇出生,無法選擇親人,但是我們可以選擇朋友,古人常常感嘆:「朋友易找,知音難尋」。這裡的「知音」就是所謂的好朋友,有人窮極一生,朋友遍天下,卻難得知音;有人得一知己而含笑九泉,這一點都不誇張。人們渴望真摯友誼的心古今皆然,如何覓得知己?每個人都有他自己的方式,就我認為:人與人交心貴在「誠」字,一顆潔白無瑕、無私、包容、清澈、誠懇的心,那麼離真正的友誼必不遠矣!你的生命中將會有不少真正的好朋友。 已過不惑之年的我,對生命充滿了喜悅和感激,因為我擁有一群關心我、愛護我、保護我的好朋友,讓我這位距離婆家和娘家都相當遙遠的異鄉客,有了踏實的安全感,在每一次人生的逆境和困境中,他們適時對我伸出援手,提供有形和無形的幫助,讓我在生活上能快速步入正軌。失去雙親的痛、生病時的苦、心情低潮的悶,因為好朋友的相知相伴,生命的能量一次又一次的被激發,讓我對人生也有更積極正向的思考,「好朋友」的美妙感覺訴說不盡,我好滿足! 在我的生命當中,最值得一提的是-秀娟,她是我一輩子的好朋友,也是一位比親姐妹還要親的好朋友,我真的比別人還幸運!我與秀娟是小時候的鄰居,我倆年紀相同,住家又只有一牆之隔,所以從懂事以來,我們天天形影不離。記憶中,她的哥哥在台北做洋娃娃的公司上班,所以她家的櫥櫃中藏著許多會眨眼睛的洋娃娃,那是我們扮家家酒最高級的道具,秀娟總是不吝嗇的把她們借我把玩,這是我最快樂的童年時光!可是就在我們六歲那一年,秀娟的母親生病走了,秀娟每天抱著娃娃哭,我也陪著她掉眼淚!秀娟的父親挑著麵線叫賣,為了彌補秀娟缺乏母愛的缺憾,所以常常給秀娟零用錢,或者買餅乾糖果逗她開心,貧苦的童年,秀娟總是和我分享她的一切!那一年,我們讀國小三年級,有一天放學回家,秀娟家中擠滿了人,我聽到了哭聲,原來是她的父親也生病走了,我好害怕,秀娟變成孤兒了,我不知道怎麼幫助她,只有每天每天陪在她身邊。 秀娟的姊姊為了賺錢供她讀書,只好到台北去當女工,姊姊坐船的那一天,秀娟拉著姊姊的衣服哭斷肝腸,最後,姊姊還是離開了!過了好久好久,秀娟不再哭泣了,她變得很堅強!我成了她生命中的依靠,我們一起去幫鄰居剝海蚵賺錢,到田裡撿花生當零食,善良的母親吃飯總不忘她一副碗筷,她成了我家的一員。記得在寒冷的冬夜,我們為了熬夜讀書不打瞌睡,節儉的將一塊自強餅乾分成數十小塊一起吃;在北風凜冽的湖南高地上,秀娟總是陪著我牽著踩不動的腳踏車上下學;放學後她幫著我重複做不完的家事;我們是真正的生命共同體。國中畢業秀娟遠赴台北半工半讀,我的生命像被抽掉了最重要的東西,好空虛好寂寞!但是距離沒有削減我們的友誼,書信幫了最大的忙。終於熬過了三年,我們都高中畢業了,我來到了秀娟居住的城市,那種喜悅我一輩子都會記得,但是我們無法天天膩在一起,我選擇就學,她選擇就業,我們珍惜每一個週末,那是我們最快樂的年輕時光,我是一位窮學生,她是社會新鮮人,所以秀娟特別寵我,她願意和我分享她的所有,包括每一件衣服和生活必需品,猶記得大二那一年我出車禍,臂膀裹覆硬梆梆的石膏,有如機器人一般,秀娟把她所有開襟的衣服全搬來讓我應急,這份窩心,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當我談戀愛時,她陪著我歡笑和期待;我失戀時,她陪著我療傷止痛;我結婚時,她細心的為我張羅,稱職的做好伴娘的角色;我生孩子時,她比我還開心,為我做月子,為孩子添衣;秀娟為我做的一切,並不比我任何一位親姐妹少,她的付出又是那麼的自然,讓我輕鬆又無負擔,這種感覺和其他的朋友不同,我常常在想:我們的「姐妹情」一定不僅僅在這一世,這應該是好幾輩子修來的福分。 現在我和秀娟都擁有一個幸福的家,為人妻為人母的我們,家庭、工作兩頭忙,見面的機會少了,甚至連通電話的次數也屈指可數,但我們的友誼沒有稍減,我們的默契仍在,只要知道彼此生活在同一座城市,知道彼此都過得好,也就自在寬心了,偶而拿起話筒,線的兩端是兩顆不必應酬的心,擦撞出來的是溫暖的火花,只要你願意,雙方隨時都是可以敞開心胸的,我們的感情羨煞不少的朋友,那是沒有全然將一顆心交付給對方的他們所不懂的,那是一個眼神、一個表情就能傳達心意的默契,那是一份打從內心從小培養的友誼,那是堅固若磐石,不必經營也不會動搖的真情。 人生路上,每一個階段經歷的人、事、物都不相同,因為搬遷、轉換職場而有不同的朋友加入或離去,因為現實的忙碌,讓我們無法抓住每一個在自己生命中駐足的朋友,就讓一切隨緣吧!太過執著反而會造成牽絆,把握當下的每一段友誼,真誠的去付出關心和愛護,這才是做人的基本道理,至於我和秀娟的友誼,那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她是我生命中的好朋友,一輩子的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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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尾仔囝
貓仔馬俊進入房間、關上房門後,就順手把衣服脫掉,僅著內衣褲,怡然自得地躺在床上。他伸直雙腿,微微地閉著眼,昨晚和妞妞溫存的那幕情景,竟不約而來地浮現在他的腦海,這不僅是他人生歲月的初體驗,亦是最值得回憶的一件事。坦白說,怕中毒只不過是一種藉口而已,鳥鼠清仔嫖過無數次,為什麼不會中毒?如果妞妞體內有毒,不知已有多少人被傳染,多自己一個又何妨?況且,一個如花似玉的小姐,絕對不會不顧及自己的健康,為錢而出來賣命。 終於,房門被推開又被閂上,貓仔馬俊夢想中的妞妞來了,他快速地從床上站起,昨天剛被她澆熄的慾火,想不到此時見到她竟又復燃,這不知是意味著他的身體強壯,還是難敵她嬌艷迷人的姿色。 「楊先生,很高興又來侍候你。」妞妞拋出一個嬌媚的眼波。 「妞妞,我想死妳了。」猴急的貓仔馬俊,竟主動地幫她寬衣解帶,而後兩人裸露相見,很快就繾綣纏綿在一起。 「楊先生,」妞妞附在他的耳旁,柔聲地說:「連續兩天,你不覺得累嗎?」 「妞妞,妳說說看,我像病貓嗎?」貓仔馬俊以其靈活的腰力,不停地抽動著。 「不,你是少見的猛男。」妞妞撫撫他的臉,誇讚著,「不過……。」 「不過什麼?」貓仔馬俊急促地問。 「可以輕一點、溫柔一點嗎?」 「對不起,今晚是我此生的第二次,我實在缺少這方面的經驗和知識,可能過於心急而粗魯。」 「你的談吐很文雅,讀不少書吧。」 「我讀過中學。」 「我沒有看錯吧。」 「妳確實很有眼光,這與妳的職業是有關聯的,因為妳接觸過很多人。」 「不錯,形形色色的人都有,」妞妞愜意地笑笑,「不過像你這種英俊瀟灑、出手又大方的年輕人並不多。」 「像妳這麼溫柔漂亮、對人又體貼的小姐,給點小費也是應該的。」 「不,很多人不認為,他們只想以低廉的代價,從我們身上得到更多的快樂。甚至經常會遇到一些變態的客人,他們會以各種方式來折磨人。」 「男女交媾不就是這樣嗎?」貓仔馬俊不解地,「難道還有什麼花樣?」 「我昨天忘了包紅包給你,或許你的朋友沒說錯,你真是一個如假包換的處男,對這方面的知識貧乏得可愛。」 「既然這樣,以後就請妳多多指教。」 「不,年輕人不能沈迷在女人的身上,那鐵定沒有前途。」 「那麼妳嫁給我好不好?」 「年輕人千萬不要嚐到一點甜頭就胡思亂想。我們現在只是各取所需,你花錢,我給你快樂,其他對一個以性為職業的女人來說並沒有什麼意義。像你這種身強力壯又讀過中學的年輕人,找一個好女孩結婚才是真的。」妞妞勸導他說。 「在我心中,妳就是一個好女孩!」 「如果我是一個好女孩,怎麼會赤裸裸地躺在床上任你玩弄?」 貓仔馬俊一時無言以對,而竟在此時,一股暖流已從他的體內流出,金錢與性交織的戰爭也因此而結束。妞妞走後,他得到的並非是性發洩過後的滿足,反而有一份無名的失落感。連一個供人玩弄以性為職業的女人都對他不感興趣,又要到哪裡去尋找好女孩呢?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挫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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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冰之旅──讀吳鈞堯《崢嶸》(金門歷史小說集1911─1949)
《崢嶸》是金門作家吳鈞堯先生花了一年時間寫成的又一本力作,出版發行已經有好些年了。該書一共收入二十三篇短篇小說。在金門,從辛亥革命後的一九一一年到一九四九年這三十八年,分為民國初期盜匪猖狂、民風愚昧時期,日本佔領時期和日本戰敗後國軍進駐前地方依舊不靖時期。作者通過一個個人物和事件的描述,再現了不同歷史時期金門社會的現實。 歷史小說一向不好寫,因為它既要基本符合歷史真相,又要寫得生動、形象,從某種程度而言,比虛擬的文學作品更難寫。特別對於熟悉歷史的讀者,作者寫得好不好,他心中自有一桿秤。儘管筆者早有這樣的認識,但當得到這本書時,粗略翻了一下,心裏還是為吳鈞堯先生捏了一把汗。為什麼?他在每一篇小說之前,插進了幾段文字。這幾段文字是從《金門縣志》裏摘錄下來的,記載當時發生在金門地方上的大事。這等於在讀者未讀小說之前,告訴讀者這篇小說裏將要反映的事情真相。筆者打個比喻,就是作者先給讀者一張相片,然後他再把同樣內容的、他畫的一張畫送給讀者,這樣,不管作者追求的是形似還是神似,他畫得好不好,讀者心中自然明白─這對於任何創作此類作品的作者而言,無疑都是一項自我挑戰。因此筆者感受吳鈞堯先生在書寫本書,是一次艱難之旅,如履薄冰。 然而綜觀全書,筆者發現吳鈞堯先生扎實的寫作功底,使他成功地突破「歷史」的瓶頸,把每篇小說都寫得有聲有色。以下從幾方面做粗淺分析。 首先,作者善於通過聯想和想像,把歷史人物、事件和環境巧妙地綴合串聯在一起。 舉《城隍》一文為例,小說裏故事發生的時間在一九一五年。讀者從小說之前的「金門歷史大事記」可知辛亥革命前後發生在金門這塊土地上的幾件大事或引人注目的事件。一是一八九五年德國軍艦曾經私自到過金門後浦港考察測量。二是一九一○年後浦突發一場大火,燒毀店鋪數十家,居民把大火過後的敗瓦頹牆等火災殘骸堆放在城隍廟前的空地上,日久成堆,影響民眾生活。三是一九一一年金門縣丞陳國衡聞知革命軍將前來攻取金門,半夜倉皇出逃。四是一九一五年金門設縣。每年農曆四月十二日是後浦城隍廟迎神之日,一九一五年這一年金門獨立設縣,民眾都很高興,要利用城隍廟迎神這件事好好地慶祝一番。小說從這一點切入,寫這年春天迎神之前民眾在清理打掃堆積在城隍廟前的那一大堆火災殘骸。作者由此引入火災殘骸的來歷,倒敘五年前也即一九一○年那場大火給後浦商家帶來的災難,過渡自然,這是聯想。對於導致那場火災的原因,作者展開了想像的翅膀。一條原因是無知民眾的猜測,說是前清縣丞陳國衡要給宋元以降就有的城隍爺加一條長辮子,惱怒城隍爺,城隍爺因此降罪,二條原因是小說主人公林乃斌等人的私下猜測。林乃斌和黃卓漢等人都加入金門同盟會,林乃斌還是會長,他們認為導致這場火災的直接原因,是他們幾個革命黨人要利用那年迎神人多嘈雜,暗中散發革命傳單,清廷事先偵知,暗中派人壓制,而導致這場大火,「這火,是沖著他們來的」。(另外在此又由林乃斌身上,引申到少年林乃斌的愛國情結,從而牽引出光緒末年德國軍艦私自光臨測量後浦港一事。)全文過渡自然,不生硬,不彆扭,即符合藝術真實,又符合生活真實。 縣志和相關史料並無記載金門這塊土地上,在辛亥革命前有過轟轟烈烈的革命黨人的行動,但有同盟會的組織,就有革命的火種。作者正是通過如此巧妙的安排和組織,把以林乃斌等人為代表的金門人的革命行動,融合到歷史的洪流中去,這是作者創作本篇小說的意圖。 其次,作者善於綜合運用各種表現手法,增強作品的感染力。 《辮子》一文寫到辛亥革命後,國民軍副將李心田率兵前來金門接管,革命將前清變成民國,會帶來什麼改變?許多金門人特別是士紳階層感到不安。李心田一到任,拿出誥令,宣佈即日起人人得剪除辮子,他的任務就完成了─可見革命對於金門只是辮子去留的變化。李心田蒞金宣佈民國政府在金門成立的這一天,後浦百姓王福氣的兒子正好出世,「孩子前額光禿,發多長在腦後,王福氣打量著,這前清受孕的孩子,畢竟還長著一顆辮子頭,但他們說,這已經是民國了。」讀者讀到這裏,很自然地領悟到:在金門,新生的國民政府事實上跟前朝沒什麼變化。這是隱喻手法的成功運用。 意識流手法運用最成功的例子當屬《汗海》一文。陳步雲是金門抗日執行會委員,因在海上檢查沒收日貨,在烈嶼海面被暴徒推入海中捐軀。作者這樣描寫這樣一位人物:首先從他平時執行任務寫起。在金門,他時常動員後浦商家交出日貨,然後集中燒毀。但他心裏明白,他這樣做商家會遭受不少損失,因此於心不安,多有顧慮,所以在每次執行任務時汗水微冒,或者大汗淋漓,直至後背濕透。但這汗水也正是他愛國情操的表現和象徵。在文章的最後,作者又寫到陳步雲犧牲時,流了一身汗,甚至汗流成海。但作者採用的是現實主義寫法,人已死,怎麼能感到自己流了滿身大汗?這時候作者採用了意識流寫法: 陳步雲揚著緝拿的日貨,巡警瞧著,臉上微笑。忽地,不知朝他喊什麼。陳步雲沒意會過來,後腰被沉沉一撞,後腦不知被誰用力一敲。他覺得睡熟了,該起床。樹,還是相思樹,還招搖、點頭。走下坡,經過貞節牌坊、城隍廟、東門市場、模範街……走著走著,正納悶,何以會在後浦市集,看見文台古塔,而俞大猷的題字,竟也清晰可見。不知誰把太武山移來後浦,他一跨過模範街,見著國姓爺與人對弈,心裏嘀咕。陳步雲不多想,邊走邊想抗日貨對策,走得後背微微冒汗,才走進小吃店,喝一碗豆漿、吃一碗油條。 門前幾個孩童拿著風箏跑過去。速度一大,風箏直吹。那些孩童裏有他的孩子,注意一看,他也在裏頭,跟他的孩子一般大小。陳步雲瞧得眼花,揉了揉眼……該要歇息了,衣裳已濕,一撩襯衫,摸了摸後背,不知為何,居然濕成這樣……回頭一看,不知何時,他的汗已流作一片海洋。 在這裏,作者將小說主人公陳步雲犧牲時的情景、過去的回憶以及雜七雜八的從無意識中湧出的念頭混雜在一起,匯成一種特殊的心理體驗,使讀者讀到這裏,強烈地感受到陳步雲這樣一位憂國憂民的愛國者的高尚情操和品質。 再次,善於捕捉典型的人物和事件,以再現民國初年金門盜賊猖獗,綁票成風,民風愚昧,民不聊生的社會現實。 如《了斷》一文給我們講述了這樣一個故事。故事主人公翁大炎和另外三人是西園鹽場的兵丁,有一次一股盜賊前來襲擊,在搶不到錢財的情況下將槍枝帶走,將翁大炎等人綁走。翁大炎等人雖然後來設計逃脫,但生怕盜賊前來報復,有家不能住,最後只好搭夥遠走南洋,從此不再回家。手中握有鋼槍的兵丁尚且如此,手無寸鐵的百姓更無法自保平安。讀者讀到這裏,自然能感受到這個時期的金門,盜賊猖狂到了何等地步。 清末直到民初,很多地方都有溺嬰的習俗,即女嬰一出生就把她溺死,因此有極少數好心的士紳捐資興建育嬰堂並提供經費撫養棄嬰,金門也不例外。《溺女》一文講了這樣一個故事。主人公林嫂本身也是棄嬰,在育嬰堂長大的,可是當她長大成家為人母后,卻要溺死自己的剛出生的女兒,作者由此展開倒敘。原來她在育嬰堂長到六歲後被人認領當童養媳,有一次強盜來襲,主人家只顧自家逃命,沒人顧及她,林嫂在驚慌之中閃進大衣櫥躲過賊人的搜查,主人一家回來後見她平安無事,都一口認定她必遭到賊人的強暴,林嫂從此開始了更為悲慘的命運。這也為她日後對育嬰堂感到絕望埋下伏筆。小說揭示了這樣的現實:育嬰堂或許能使一些女嬰得到新生,但並不能改變女嬰的命運,重男輕女、貧窮愚昧才是導致更多女嬰被溺斃的根本原因。 小說之所以吸引人,除了要有跌宕起伏、一波三折的情節,還要有鮮明的性格描寫,微型小說尚且如此,短篇小說亦然。縱觀《崢嶸》裏的小說,在情節安排上似乎還有更為曲折的可能,人物性格的刻畫尚有進一步深化的空間。當然,吳鈞堯先生僅憑《金門縣志》的點滴記載寫成二十三篇歷史小說,已屬相當的不容易。即使是歷史上的大人物,有豐富、翔實的資料可供參考,要寫得有聲有色、風生水起,對於任何作家來說都是挑戰,何況《崢嶸》裏的人物都是普普通通、名不見經傳的平民百姓?相信讀者對於小說的不足是能夠理解的。 《崢嶸》一書到我手裏已經有好些年了,不久前我又從雜誌上瞭解到,吳鈞堯先生小說集新作《火殤世紀》去年又由臺北遠景出版社出版發行,該書以金門歷史為經,庶民生活為緯,內容涵蓋辛亥革命、民國成立、日據金門、兩岸分據到實施軍管,前後花了五年時間才寫成。有《崢嶸》一書,以及仍由吳鈞堯創作的《崢嶸》姐妹篇《履霜》(金門歷史小說集1979─2008)的創作實踐,我想新作必將更加精彩。期待能夠早日拜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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繡花鞋
少小離鄉,細數歲月,與母親常相左右不過二十餘載,算是情緣不夠深吧! 長期未能侍親,母親年邁時期,步履蹣跚拄著柺杖影子牢牢烙印心底,為表內心不安,經常利用午休空檔逛城中市場,市場裡面應有盡有,尤其是老年人衣物用品,舉凡吃的、擦的、暖的、涼的、洗的、曬的林林總總,經常逛到流連忘返,寒天該為雙親購置羊毛內衣褲,酷暑該為雙親購置麻製背心,有些時候連洗衣精都想帶回金門,如果您也渡過那個年代;交通不便,不是乘登陸艇就是搭軍機,回娘家真是艱難大事,可以想像為人子女的我,多麼想用物資掩飾自己的不孝。 就在武昌街有兩家賣繡花鞋;一家在武昌街上,一家在巷弄裡,逛著逛著就想為母親買雙繡花鞋,總是特意選購繡著鮮豔花朵,或豔紅色的緞面鞋,回到家裡,會哄著母親,沒有人會看您的腳,來!穿穿看!當然母親為讓我開心也會歡歡喜喜穿上。棉襖也是,我喜歡母親穿有顏色的衣服,如果來件棗紅棉襖,那就更佳了,往往為了母親穿上新衣走出門,內心竊喜著,鄰人會看到母親穿有顏色的衣呀鞋呀!順便挑釁一下上一代女性不是灰色布衫就是藍色布衫的無色彩社會。可是母親靦腆,純樸農村怕過於招搖,經常應付我卯個景,而後高掛衣櫥裡;我仍然固執要買花俏的。 父親比較不挑剔,給啥穿啥,我幫他買的功夫鞋他最愛,偶爾也要來雙皮鞋配上長大衣,應女兒要求摩登一下,多年下來,皮鞋依然嶄新。 皮包裡長年放著父親、母親鞋長的尼龍紅繩,因而任何時候想為他們挑選一雙鞋子,丈量紅繩長度買回必定合腳,當女兒的似乎只有這一件事可做。 從西區到東區商場上拚戰,事隔十多年竟對城中市場有些許模糊。去年上半年公司遷址由東區再到西區,整理衣物,翻到兩條紅色尼龍繩,凝視良久,父母往生多年了,無緣再為他們購買衣物,這兩條紅繩藏了這麼久,多麼想再為母親挑一雙繡花鞋,最好鞋面是牡丹花鑲著珠子,亮晶晶的那種,母親穿在腳上一定美極了! 猶記有一年端午節過後回家,母親把所有棉鞋、布鞋、繡花鞋,一雙一雙羅列在天井曬太陽,在她腦海裡衣物通通是小女兒買的,我不敢居功厥偉,因為後期姐姐們移居台灣,也常常分頭採買,因而衣物算是豐盛,心裡明白盡孝不僅是物質而已,能陪著說話、陪著散步、陪著吃飯、陪著燒香拜佛;幫著換裝棉被、幫著收納衣物、幫著曬曬鞋子、幫著搥搥背……啊!似乎什麼也沒做;身為父母親的么女兒,得寵最多,孝道盡的這麼少,悵然。即便到今天年紀一大把,經常想起父女、母女緣份應是深的,可怎麼相處時日如此短暫?當年稍不順心,撒個嬌總會稱心如意;如今,父母不在,何處撒嬌?今兒,走過繡花鞋店,前面一位中年女子,東挑西撿端視繡花鞋兒,佇立她背後思索半晌,很想與她說些話,或問她母親如何?猶豫著,終究是陌路,不好搭訕,寥落離開!想必在為她母親挑一雙合腳的繡花鞋吧! 年關在即,若能為母親挑一雙繡花鞋,親手為母親穿上,陪著母親在門口走一段,再走遠一點,到城裡觀音亭燒香拜拜,母女同行,多美好啊! 用羨慕的眼神看著陌生女人的背影,想告訴她:妳好幸福! 而我呢?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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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霧起時
一直到料羅灣時,我的世界還在搖晃中。 船停在午後的外海,本該以輕輕的鼾息聲靜候漲潮,但一個不小心竟似睡著了般,微微地喘息與搖晃,溫馴地趴睡在浪潮的海床上,賴著不走也不動。 午後,一直被搖晃成薄暮,天色濃了暗了下來時,瞳眸中還多出了霧,和暮色無邊無際從遠方從四垓無從尋找出處地瀰生漫來,眼中的世界一直被暮色壓縮、窄化,到最後只剩一排岸邊朦朦朧朧的木麻黃,那一株株被蘸黑的枝條朝天的陰影,如我們,一船搖晃的年輕肉體但心潮幽黑的新戌行到浯島的役人。 我們,也如船,面對著不可知的未來,搖晃且等待。 那時,在我簡單的行囊中,除去一些隨身的衣物與裝備,就只賸一本詩集,鄭愁予的。 在我跟料羅灣初次會晤的印象中,我只記得那片伴隨黑暮襲來的層層白霧,還有從幾首詩中脫逃逸出的幾行句子。 那段在壽山等候船期的日子中,小魚曾上山探望過我一回,而那也算是某種形態的告別。她順路過來,下山後,便得首途趕赴東海岸。當年的我們,年輕哪,一個被召入軍旅,一個則仍在負笈。重逢的歸期很遙遠,而戀情尚稚嫩,才剛萌芽出土,所以我們的日子很搖晃,未來則是一程誰也說不準的航道。 從她離去的背影中,我僅記得〈賦別〉中開頭的那句:「這次我離開你,是風,是雨,是夜晚」,但那時無風無雨的,且正是晌午的芒光曬著二月的港都,整座壽山如隻冬盡春來迎陽的貓,靜靜地趴睡,耽溺在日光中而浴入了夢鄉。但我卻只想起那樣的詩句,她沒有笑,而我也沒有擺手,但在我們之間卻幽幽地鋪出一條展向兩頭寂寞的路。別後的我們沒有聯絡地址,沒有電話號碼,也沒有手機,在那個年代,我們只擁有匱乏的時光,一筐把日子全倒進綿綿的相思中。 那天下午,我就下了壽山,在13號碼頭揮別島的台灣,航向陌生的浯島。船,以敲叮叮的耳環在濃密的髮叢找航路,先從高雄折向澎湖,接著才再直航,一路快奔朝向浯島划去。在那以前,我從沒坐過大船,更未曾在海上航行過,我不是天生的水手,但運輸艦的柴油味卻是最厚最厚的濃情蜜語,一直試圖勾誘我的胃,以嗆又濃的密佈且幽遊在彎曲窄仄的腔腸中監測我的胃敏感的情愫。那次的前進,是在黃昏前啟航,我不是從海上來,反而是向茫茫的大海而去。 一船的人幾乎都是被豢養分離、悲傷的氣氛;只有微少的人圈住了重逢的等待喜悅,他們是原本屬於浯島的子民,和我們搭上同一艘軍艦,要回鄉和親人團聚。我一直沒有機會,去驗證以後的日子,關於小魚是否會問起我:航海的事兒,所以我不知道面對她時,是否真的能仰天笑了……。 船在黑夜中潛行,用最細最細的噓息,吹開睫毛引燈塔的燈。我沒從海上遠望,那樣地和澎湖乍見,那時正是深夜,我在不安的夢中,因身體也因心靈。所以,在日後我一直撥不開和小魚分手的謎團,如霧,看不清的。 彷彿,是那樣走過我的情海,一條狹窄的台灣海峽,一直到料羅,我還是只能面對那樣摻和了微暮時的霧。霧,有些濃。 而,步下船舨踩上浯島的第一步時,我只知道我不是登月的阿姆斯壯,那不是一小步,也無法擴延成一大步。我只知道,歷經那麼久的航程,歷經那麼久的搖晃後,在海上,我的愛情稍安且習慣了,但一登陸,卻又搖晃起來。 到料羅時,是霧,是薄暮,且飄著三月的微雨,視覺是模糊的,看不見當下也看不清未來的日子。如鄭愁予的如霧起時,是那麼一句:「妳笑時不見」,我很清楚我會很久很長的一段子不能見到小魚潤紅的線,那是赤道,也觀不到暗藍的珍珠了。 到料羅時,我滴落了思念。只見木麻黃列隊,朝我揮手,還有那不時襲來的霧。我的心,也變成一座荒蕪的大海,由霧來遮掩。 是這樣的,如霧起時,我輕輕地,一撥一掀,要慢慢地端倪我的新娘,那浯島,我的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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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丁(下)
……你沒理會亞穗的顧左右而言他,緘默著。彷彿前面有輛遠去的火車,阿丁、阿丁地拉著汽笛,你在背後死命追趕,但沒用了,被丟棄的感覺真不好……‧ 排開眾人圍觀,兩人扶持著離開。這時你才跌坐在一家店鋪前的花台上微喘。剛剛在施行心力治療,至少有那麼一陣子,你感到體內有股什麼阻擋著自己。或者是你多心了?是的,莫非就是一有任何多心多疑,就會減損到心力的光束?因為心力一經發生,展開無形的光束在半空中,就斷然不會再消失,這不也正是你的心力創生法的前提?除非另一份心力也在半空中生成了,和先前你的心力相互作用,抵消了? 不不不,你猛拍了一下大腿,告訴自己,你的心力是最強的,能夠移山倒海,能夠改變任何人的心意和形體。你還是要繼續自己的九百九十九計畫。在桃園,你使菜市場兩個女人從扭打成一團,抓著對方的頭髮轉成互相幫對方擦眼淚;在苗栗,使一個看起來只有十三、四歲的妓女勇敢擺脫看守她的保鑣;在彰化,使天橋癱軟在地討錢的乞丐很快挺起上半身,並且使凡是經過他身旁的男女都丟下銅板。 這是你計畫施行個案中最順利圓滿的一次,你看了一下手錶,那個乞丐,你讓他從軟趴趴的章魚變成勇健的蜘蛛,前後大概才七、八分鐘而已。他先直起上半身,等他四肢手腳也硬挺起來,他驚慌地舉腿就跑。還是你喊住他,他才記得回頭帶走地上那個裝滿銅板的罐子呢! 一天天過去,你自己也有了些改變,流浪到圖書館,你會走進去歇歇腳,順便讀些不用花錢的書,從掃街的,到讀書的,你取笑自己,但停留在圖書館的時日越來越多。在嘉義圖書館,你讀到叔本華,你察覺到他對自己的哲學只有模糊的了解。 可是他認為大自然會用意志力來改變生物的成長,這點見解便很深得你心。 有一個南美洲醫生,用手掌撫摸病人的骨骼,就能治好他的傷殘;一個西藏僧侶能夠隔著牆壁,測知另外一個人心裏的某個心念,並且反過來改變那個心意。 接下來你開始想到這個問題了:在施行心力的當下,他們怎麼看待自己眼前的對象呢?看對象為惡醜,或者美善?還是美善惡醜兼備? 只是,惡醜一旦進入心念,那難道不會和心力相衝突?又怎能轉變為一項動力呢? 這天,你恰巧經過一家教堂,那座教堂夾在兩棟高樓中間,要不是巷口釘了一塊指示牌,誰也不容易發現。 剛進門,左側擺了張桌子,有疊小冊子,你隨手翻開,一段文字跌進眼瞳:「安息日,耶穌在會堂裏教訓人,有一個女人被鬼附著病了十八年,腰變得一點直不起來,耶穌看見,便叫過她來,對她說,女人妳脫離這病了,於是用兩隻手按著她,她立刻直起腰來。」 一想到耶穌生前居然也是個俗人之子,也是個俗人,你不禁心神搖顫了起來,急忙隨手又翻到一段: 「他們下了山,就有許多人迎見耶穌,其中有一人喊叫說,夫子,求你看顧我的兒子,因為他是我的獨生子,他被鬼抓住,就忽然喊叫;鬼又令他抽搐發瘋,口中流沫,並且重重的傷害他;難以離開他。我求過你的門徒,把鬼趕出去,他們都不能。耶穌說,哎,這又不信又悖謬的世代啊,我在你們這裏,忍耐你們,要到幾時呢?將你的兒子帶到這裏來罷。正來的時候,鬼把他摔倒,令他發癲瘋,耶穌就斥責那污鬼,把孩子治好了,交給他父親。」 沒錯,你高喊:阿丁!阿丁!阿丁!果然早有人做了跟你同樣的事。看來,你比那個人更厲害,也更幸運呢,厲害的是,你非但改變了人的形體,還可以改變人的心意。 幸運的是,你不必發出耶穌那「這個不信又悖謬的世代啊」的感歎。 站在街頭,你盯著各式各樣的人忽忙穿梭,他們臉上大多既沒有悲苦也沒有歡樂,像木頭人。下雨了,大家的腳步加快。有個汗衫下胸肌鼓凸的機車行老板朝你這頭張望,你衝過雨陣,對著老板喊: 「你沒看見人的精神已經敗壞了嗎?老板一臉錯愕。你又喊了一遍。他這回聽懂了。「痟仔!痟仔!」他轉身去拿一支什麼修車工具,作勢要打你。這時正好有輛巡邏警車經過,停下來觀望。 十二月,你轉往東部蘇花公路,還隨身帶了一台收錄音機,和幾捲空白錄音帶。你想沿途錄下自己的「阿丁」聲,你越來越覺得那「阿丁」聲既是結果又是原因,或許有一天,你可以一聲「阿丁」,使立刻改變了誰的內外身心的吧? 你搭的是公車。出發不久,車子裏後座幾個年輕小夥子在逗弄他們的女伴。另外幾個原住民婦女在閉目養神。你打開收音機,一首不知名的歌,你再一次接受到某種事物純粹性的力量,而現在距之前在泰山巖聽到那首歌,已經一年多了。 小男孩邊抽搐邊哭著,你這才留意到這對上車不久的母子。 母親三十歲上下,姿色平常。 很平常,所以和身邊景物搭配得很和諧。原先趴在她懷裏的小男孩,乍看下,會使你誤會那是綑什麼包裹,這時候開始哀哀哭泣著。母親褪下小男孩褲子,兩條傷痕累累的大腿露出,她用食指細細塗敷藥膏在每一個疤口上,每敷一次,小男孩的腿就像青蛙抽一下。 「小弟弟很乖喔,都不敢哭大聲。」 母親斜乜了你一眼,沒回答。 「小弟弟的腿怎麼啦?」你又說。 同樣沒回應。 小男孩咳起來,臉脹得通紅,突然把一口痰噴在你衣袖,你若無其事掏出手帕,把痰擦掉。 「生惡瘡。」她這時才放寬臉色。 你正想再開口說句什麼,車子猛然彈跳起來,像是撞到落石,再彈個幾下,直往山谷衝。一連串打雷聲。最大的雷聲停止時,你暈了過去。等再轉醒,發現公車橫躺在山谷,你掙扎爬到車子後端,司機跟在身後,兩人合力打開安全門,把乘客一一救出。奇蹟般的,車子毀了,卻沒有人受傷。早上九點多的太陽高掛在山頂,這個路段偏僻,少有人車往來,司機提議走路,他說下一個轉彎有戶住家。 你抱著小弟弟走了十來分鐘,到了住家已滿頭大汗,木屋主人請大夥進去歇息,喝了杯水,你還是出來,坐在門邊一條長板凳上,一會兒,母親也抱著小弟弟出來,坐在你旁邊。 你們兩人有交談嗎?好像沒有,但又好像講了很多。你知道她叫,她兒子叫阿吉。 「阿吉的腿不是生瘡,是用煙蒂燒的。」亞穗說。 你嚇了一跳,但又像是早就知道了。 「是誰?這麼狠心。」你又問。 「我先生。」 亞穗啞然失笑。你不再多費唇舌。這種小傷口對你來說不算什麼。 你一如往常把注意力投注在榮吉腿上,先從各別的傷口,再延伸到整隻腿。你全神貫注地進行著,起先都很順利,接著卻有陣陣嘈雜人聲。──我十七歲那年離開家裏,到處去找早年因為怕窮而遺棄我的生母。我靠在餐廳打雜養活自己。下班時間,到各地警察局打聽是不是有母親的消息。有一天,到餐廳來吃飯的一個男人告訴我,他知道我母親在哪裏,我當時年紀輕,不曉得人心險惡,就跟他去了,他先騙我到郊外一間瓦房,把我給強姦了,我想到警察局告他,但他那時候還在服兵役,要是被起訴,會被槍斃。他苦苦哀求,說願意娶我。我那時候懷著至今也難以解釋的心情,答應了。 是的,答應不告他,並且嫁給了他。 沒想到他退伍後,不務正業,整天在外鬼混,再去騙其他女人的身體和錢。我自己孩子生下來不久,只好再到餐廳上班。他回來只為兩件事,一是在我身上發洩,二是把我在外面辛辛苦苦賺來的錢拿去賭博、吃喝玩樂。他在床上姦淫我的時候,孩子哭起來打斷他的淫興,他會暴怒掐住他的脖子,或者把他從床上摔到地下。我想他心理不大正常。 今年四月,他在外面賭輸了錢,欠下一筆賭債,那批人要追殺他,結果他竟然和他們交換條件,把我騙到旅館,讓四個男的輪姦我。後來他喝了酒,又用煙頭燙孩子,踢我肚子,我流了產。我可憐孩子,也可憐他,決定離開他──。 像是在飛行半途突然墜落,你的心力陡然中斷,你發現阿吉兩腳的傷口依舊,完全沒有癒合。你不敢相信,但事實就擺在眼前。先前隱藏在你心頭的不安成真了。只是,到底是什麼原因妨礙了你的心力呢?你呆呆看著阿吉的腳。 「下一班車快要來了吧!」 你沒理會亞穗的顧左右而言他,緘默著。彷彿前面有輛遠去的火車,阿丁、阿丁地拉著汽笛,你在背後死命追趕,但沒用了,被丟棄的感覺真不好,你覺得自己快要急瘋了。 「不管怎樣,我很感激你的心意。」 「誰要妳感激?」你氣憤地說:「妳不是感激,反而是在同情、可憐我,以為我神經病,對不對?我不要妳的同情可憐,同情可憐是一種懦弱,只會削減我的心力,剛才,就是同情的干擾,我才會失敗的。」 「你在說什麼?同情是力量呀!」 「本來是的,同情本來是美,但你必須進出醜才能有美,問題是我剛剛回不了美了。」 「那為什麼呢?」 「我不知道。」 「那麼,你的意思是,我害你失敗了嗎?」 「是──不,妳不明白。」 「我明白。假如真是這樣,很對不起,我跟你道歉。」 「不,妳不懂。」 「我是不懂,我跟你道歉。」 你驀地嚷了起來:「我不要妳的憐憫。」 「那你到底要別人怎樣?」亞穗也動了氣:「說是停留在醜,所以生成不了美,這樣的說法是不通的,更何況,美和醜只在一念間,那就要問你自己了,你為什麼要讓醜停留在你心裏呢?」 「醜是發動,美是生成。」 「那就是了。醜不也就是美必要的一部分嗎?」 你睜大兩眼,胸口像是被列火車撞擊著,阿丁!阿丁!阿丁!你跳過去一把抱住亞穗。 亞穗驚叫起來,屋子裏眾人聽到,急忙衝出來看怎麼回事。你緊緊抱住一個喊叫的女子這一幕,理所當然地被當作登徒子的行徑。大夥的拳頭雨陣般落在你身上,你很快昏死了過去。 你騰雲駕霧在一列火車的衝撞裏,這次是亞穗在身後狂追。火車繞行在相疊的山巒裏,花草樹木漸漸稀疏,不久來到一處光禿不毛的峽谷,火車停下來喘息。舉目所見一片乾枯,地面全龜裂。你渴得難受,心想要是有一口泉水──可不是,你身前幾步地表汩冒出一股源源不絕的泉水,不多久,便形成一個小小湖泊。你正在彎腰去喝,山谷兩邊岩塊裏走出一個個形容枯槁的人,男女老少都有,分別從不同的方位向泉水集合,趴跪在水邊,雙手捧水喝。接著你又隨著火車奔向前,來到五彩波浪的大洋,陽光從雲層伸下來,夾纏著一陣低低的樂音。亞穗不知道什麼時後來到你身邊,你問:「那是什麼聲音?」 「什麼?」 「剛剛,妳聽,雲上有螺角聲。」 亞穗傾耳聽著。「真的,是螺角聲。」 「號召人的螺角聲。」 「號召人的螺角聲。」 兩人安安靜靜諦聽。那陣螺角聲像根弦,忽而柔軟如絲,忽而堅韌如鋼,來到堅韌如鋼時,你突然狂暴起來。 「你相信了?」 「我相信了。」 「不,妳還是不相信吧?」妳盯緊亞穗眼睛,想從她的神色看出某些破綻。 「我相信,」亞穗伸過手來,溫柔地握住你:「就算我不相信,我也相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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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時貧乏年代──交通篇
任教臺北縣立重慶國中時,每逢一年一度的區運會或縣運會,通常都在海山國中對面縣立體育場舉辦,本校四、五十班的國一學生,便要集體步行前往現場助陣,重慶之去海山,往返不過四公里,學生便已累得趴在桌上,竟連下午的課也上不下去,原因只是「步行太遠」,的確,現代人只要出門,不論遠近,都要以車代步,日久成習,兩腳功能自然逐漸軟弱,也就更加懶得步行。 回顧兒時,出門走路是常態,能夠坐車是幸運,因此,不僅勤於走路,也訓練成一雙勇腳,憶起兒時年代的交通,不禁想來談談往日的生活樣貌。 一、母親年代騎騾馬 母親小時候,全金門尚無車輛,母親結婚時坐轎子,在我出生時,請了陳坑的「 臍婆仔」(助產士)招姑仔來家助產,為求慎重起見,父親又雇了一匹騾到湖前,請了一對知名的助產夫婦,前來協助,而後包了一塊錢大銀元做為助產費,當年的一塊錢銀元可是幣值不菲,足見早年的金門,以騾馬代步是普遍的現象。 二、出門仰賴兩隻腳 昔日缺乏交通工具,出門唯有走路,在我出生不久,父親任教溪湖國小(今多年國小),天未亮便從陳坑走到溪邊,放學後走回家已是天色昏暗。在我國小時,常隨大人從浦邊抄小路走到沙美,記得當年還有踩過木板橋,有時還走到洋宅金東戲院看電影,當年好像不覺得路遙腳痠,只知這是唯一途徑。還有一對老夫婦,是八二三砲戰時從洋山遷來暫住浦邊的鄰居,他們一生未曾去過繁華的後浦,某日興致來潮,兩老竟從浦邊步行至後浦,由於速度緩慢,加上人地生疏,據說費了不少功夫才走完全程。 三、包車兩輛公車少 金門人稱計程車為「包車」、公車為「交通車」,就讀金城國中時,全金門只有兩輛包車,應是廢棄的小吉普改裝而成,後車廂加蓋,類似今日的廂型車,其中有位司機,我們叫他「阿胖」,當年乘車好像沒有人數限制,每當客滿時,司機先生要我們抱著同學,甚至還有用躺的,橫七豎八地疊成一堆,就像疊羅漢,也像擠沙丁魚,被壓的手痠腳麻,壓人者也全身不適,但同學都能忍受,因為總比沒車搭好多了,我從斗門車站坐到金城,車資是二元。至於公車,記得大約每小時一班,幾乎都是阿兵哥,從沙美發車,大概就已客滿了,途經斗門,只見公車司機跟你搖搖手,請你改搭下一班,下一班無人敢把握,最後只得舉手攔軍車,能載幾站算幾站,一路攔下來,幸運的話,搭到「直達車」,不然的話,攔個兩、三次才抵終點。 四、轎車未見機車少 就讀國小時,無人有轎車,即使機車,也是稀有,記得整個浦邊村,只有「臭頭托仔叔」擁有一輛老爺機車,每次發動時,馬達聲響徹雲霄、傳遍全村,就像飛機要起飛一般,不過,不要小看這一輛破舊的老爺機車,當時已是羨煞了不少人! 五、各式軍車功勞大 兒時金門的車輛,以軍車為數最多,路上所行,幾乎都是軍車的天下,不知有多少?其中最主要的是小吉普、中吉普和大卡車,小學老師要求我們見到小吉普要敬禮,因為這是軍官的座車,我們難得有機會搭乘,中吉普與大卡車,只要我們沿路舉手,好心的司機也會停下來載我們一程,最妙的是當年民間無人有車,一旦校方要辦長途的校外教學或民間婚喪喜慶載運賓客,也可接洽軍方大卡車幫忙,全班搭乘大卡車出遊,如今已成絕響,也是珍貴的歷史鏡頭,當年的金門,真的做到了「軍愛民,民敬軍」。 六、交通主力腳踏車 兒時交通不便,公車班次少,包車只兩輛,除了步行之外,比較便捷的便是腳踏車,腳踏車是兒時最主要的私家交通工具,載人運貨兩相宜,扁擔族的逐漸「以輪代肩」」,徒步族的也「以輪代足」,的確省去不少勞力與時間,還有一大群的上班族與閒逛族,也是騎著腳踏車,走到那裡,騎到那裡,已至「人車一體」的地步,腳踏車曾經走過一段漫長的風光歲月。 七、路面顛簸腸胃跳 金門早年除了幾條主要幹道鋪水泥外,尚無柏油路面,其他支線全是泥土碎石路,大雨過後,更是難行,路面坑坑洞洞、凹凸不平,車行其上,不僅塵土飛揚,而且顛簸振盪,整輛車子像在跳「曼波」,我的身體也開始不聽使喚,屁股跟著上下跳動,腸胃也隨著婆娑起舞,一陣顛簸過後,不知「老年人」下車之後,該去看骨科,還是腸胃科? 八、赴臺仰賴登陸艇 今日臺金往返,每日民航班機數十班,堪稱交通便捷,兒時赴臺,一般民眾唯有仰賴軍方登陸艇,每月大概三、四班,記得八二三砲戰過後,金門百姓搭乘登陸艇陸續遷臺,吾家本擬跟隨浦邊鄉親一起赴臺,孰料父親身為學校主管,不得擅離職守,後乃作罷,待我高中畢業後,不論升學與就業,大都搭乘登陸艇,總計約有三十趟,登陸艇航程大約二十小時,加上等候與搶灘,都須花上一天的時間,乘船之苦,刻骨銘心,至今仍餘悸猶存、難以忘懷。 九、地廣人眾金門島 今日交通便捷,金門頭到金門尾,一日之內可以往返數回,感覺金門「無一粒鼻屎大」,快速的交通,使得距離縮短、面積變小。兒時感覺恰好相反,由於交通不便,絕大多數的金門人皆未走遍全島,許多村名未曾耳聞,還有一些「遠在天邊」的村落,好像「遙不可及」,兒時的金門島,感覺「廣大無邊」,加上到處都是軍人與軍車,於是「地廣人眾」的金門,在我兒時腦海,停留一段漫長的歲月。 兒時交通,曾以兩隻腳和腳踏車為主力,如今步行已成為一項最佳運動,而腳踏車也成為一種健身器材;當年馬路上以軍車為主體,如今則處處是轎車和機車,數十年來的進步與變遷,已形成兩幅截然不同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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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尾仔囝
「無咧,我尿袂緊,」貓仔馬俊得意地說,「我射出來了後,猶原浸咧伊彼空,誠久才落來。」 「慘啦,」鳥鼠清仔恐嚇他說:「你一定會中毒。」 「有影抑無影,」貓仔馬俊半信半疑,「你毋通欲講予我驚死。」 「無戴保險套,擱浸赫久,又擱無緊去放尿,貓仔馬俊,我毋是咧嚇驚你,你慘啦,穩中毒的,彼支膦鳥穩爛的!」 「無管伊啦,」貓仔馬俊終於想開了,無所謂地說:「爽規爽,中毒才擱講,了不起來去醫院予醫生打一針。」 「有氣魄,」鳥鼠清仔豎起大拇指誇讚他說:「敢開查某,著毋驚中毒,後次敢抑有想欲擱來?」 「當然嘛是有,」貓仔馬俊已嚐到甜頭,得意洋洋地說:「妞妞彼個水姑娘仔,規身軀白泡泡、幼綿綿,又擱肉感仔肉感,看著伊彼種姿勢真過癮。講實在的,無管伊這陣是眾人用的趁食查某,抑是三不五時四界趁食,若是有意思欲嫁我,我一定欲佮伊娶來做某。」 「俗語話講:『娶婊來做某,較好娶某去做婊』一定有伊的道理。」鳥鼠清仔說後頓了一下,「講笑規講笑啦,這種想法若予恁老爸知影,一定會共你拍半死,以後毋免數想欲擱來廈門佚陶。」 「這幾年來,阮爸對我誠信任,所有賣豬賣羊,賣番薯芋的錢,攏嘛佇我手頭,隨時欲開隨時有,毋免親像較早著擱伸手揣伊討。」 「講實的,老歲仔賰赫濟錢,百年後嘛帶袂去,將來也是你的。」鳥鼠清仔提醒他說:「緊去娶某較要緊啦,若無,你會哈半死。」 「講起來誠漏氣,佇這個世間上活了三十外年,抑擱毋捌佮查某好勢過,今仔日終於試著鹹淡、知影滋味啦!認真算算的,開淡薄仔錢來這廈門,也是有價值。」貓仔馬俊喜悅的形色溢於言表。 「這種事志千千萬萬著保密,若是講予咱厝的人知影,將來毋免數想欲娶某。」鳥鼠清仔警告他說。 「咱厝若娶無,咱會使來大陸娶啊!」貓仔馬俊不以為意,甚至信心滿滿地說:「誠濟七老八老的老北貢,倒來大陸探親了後,一個一個攏嘛擱娶少伊二三十歲的少年某。憑咱這種跤數,若是有錢,我看佇大陸這個大所在,毋免驚娶無水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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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丁(上)
……你屏息凝神,貫注心力在老人的腳,隱隱的,一股暗流伸出去、伸出去。暗流撞在蛇的腳上時,一陣細銳的哆嗦和歡喜升上胸口,額頭青筋浮凸,全身肌肉緊繃…… 每隔一段時日,你便換個名字,你說這是你生而為人的責任。現在你叫「阿丁」。 「阿丁」 你邊喊自己名字,那名字的輕快使你登山的腳步也變得輕盈起來。石砌小徑從山腳一路蜿蜒到山頂,約莫五百公尺路程,來到山頂,額頭陣陣蓬蓬熱氣,你俯瞰被河溝囚禁的農田──。 「或者,是被農田囚禁的河溝。」成朵湛白的雲正好迎面而來,你對著那種量像是塊肥豬肉的雲朵說。 涼亭內有個先在那裏歇腳的人跟你攀談。 你告訴了他自己名字。「做豆腐的。」你說錯了,開豆腐店是先前的事,現在你是市公所清潔隊的臨時工,講明白點就是個掃馬路的。掃馬路、做豆腐、養豬、到梨山摘蘋果、在西螺做風管。但在那之前,你是金門農會四健會小組長,不久你將升任總幹事,但你在宿舍二樓和幾個同事摸四圈打麻將。遭人密報,隔天就被撤職查辦,這你也沒講。 搭訕的人告辭,你隨著他脖子有白毛巾的背影巡梭著山徑。剛搬到北部這座小市鎮,你就發現這條幽靜的登山小徑,每逢輪休假日,你就來這裏攀登一回,山腳那間寺廟前運動散步聊天的眾人對你並不怎麼在意,你是個空氣人,你有自知之明。並不怎麼氣恨誰,但胸口總是有股惘惘的失意。 一對情侶勾肩搭背撞進涼亭,你狠狠瞪了他們一眼,他們又一陣風嘻哈過山頭的另外一邊了。你正懷疑那裏還有路?那陣音樂聲便驀地躦進你耳鼓,薩克斯風?不像。二胡?洞簫?也不是。那純粹的音色和旋律使你停止思考,先停止你的腦子,再來是胸坎、肩膀、手臂、肚子、腿、腳……從上而下,漸漸消失了形體軀骸。在整個人快消失無蹤的那一剎那間,你明白了。 假如我把「心」集中成一道強烈的光束,達到一個相當的強度,那麼,我便能改變──呃,是不是?我便能扭轉、改變某處某人的形體、心意,或者乾脆一點說吧,我便能改造他的靈魂。 我明白了! 我明白了! 我明白了! 哇哈哈哈── 你朝半空中揮一拳,腳一顛,身子失去重心,差點跌下山谷。 找誰作實驗呢?你沒想多久,就有了決定。 你第一個對象是翠鳳。一有空暇,你便集中心神去改造,用你的話,就是去「阿丁」她。「阿丁」就是讓她回到原狀,讓她死去又活來,有一個像全新的人。 阿丁! 阿丁! 阿丁! 掃街時你阿丁,隊上開年終檢討會你阿丁,尾牙摸彩你摸到一台電子鍋時你阿丁,走路時你阿丁,躺在床上盯著屋樑壁虎時你阿丁,蹲馬桶噗通噗通時也阿丁阿丁。一天、兩天,一禮拜、兩禮拜過去,半點跡象也沒有。你還是信心十足。你甚至覺得信心是「阿丁」這個語詞所給你的。 你喃喃自語,想當初,我和翠鳳有這種阿丁信心,有這種信心阿丁就好了。你以為自己跟翠鳳已經交往八九年了,要阿嬸去她家說媒。但阿嬸雞矢著一張臉帶回來的訊息卻是,翠鳳說「我們也沒認識多久」。翠鳳阿公的話更奇怪。他蹲在長板凳上,邊喝一碗南瓜湯邊這樣說。 你追問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別肖想啦,烏龜爬上天,會摔乎死啦。你阿嬸氣噴噴地說。從此她不再管這件事。 那時候,你剛被上級長官拔掉四健會小組長職務,不久連公務員的資格也沒有了。那時你還以為翠鳳會同情你的落魄呢。 連翠鳳也失去以後,你遠走台灣,在花蓮、彰化、桃園四處流浪,守工寮、挑磚塊,在西螺大橋被火車輾死一寸寸的身影後,你改行做豆腐、摘蘋果,掃街,每隔一段時日,一個名字就安安靜靜瞅著你。清潔隊裏的隊友阿清問你為什麼改新名字,隊長警告你不要一直改,你身體裏一個你笑紋紋的,一個你冷笑,一個你閉口不答,一個你從喉嚨嘴巴迸出鐵鎚錘打鐵鎚的聲音,在那聲音裏,你給了問話的人答案,也給了隊長既謙卑又嚴厲的回應。 還有在另外一個更奇怪的聲音裏,你不回應什麼人的話,你若干年後回到島鄉參選國大代表,第一屆國大代表王觀漁是你廈門大學的學長,風光了這麼多年,合該也要輪到你了吧?你被除去公務員資格,但國民黨員的身分還有。你參加黨內初選,上級馬上派人來勸退。 「以大局為重哪!」黨部主委用憂慮的眼神望著你。 你明白拒絕了主委,在往後的半個多月,你住的護龍厝差點沒被叔公伯公的腳給踩破。最後那天,進門的居然是翠鳳。 翠鳳問你為什麼回來。你說是為了妳哪,但沒說出口。 你不應該回來。 一聽這話你虎地一聲站起來,瞄見翠鳳眉梢那顆痣,你軟了下來,嘴裏還是問了句:「我為什麼不應該回來?」 眉梢痣蝴蝶般飛了起來。「你不應該回來。」她又重複講了一遍,這時你便從那奇怪的夢般的聲音裏回來。 然而四月過去、五月過去,六月也過去了。到了廟前那棵高大的鳳凰花盛開的七月,你不禁開始懷疑。但就在這天下午,你掀開信箱,赫然一張書簡就在眼前,我馬上認出這是誰的筆跡,淺藍色背景淡掃幾筆是水波,一朵蓮花娉婷玉立在水波裏:永遠要做一株青蓮。她知道了我的心意。不,是她的心思意念被我的心的力量,被我從胸口,或者從兩眉之間的那道力的光束給改造了。蓮花旁邊還有兩句話,好像沒有太多的懺悔之意,但也這樣就夠了。不管怎樣,你終究擁有了一種,一種,呃,就說是「翻天覆地」的功夫也不算說錯的吧?你坐在床前,偷偷流下驕傲的淚。 爭取國大代表黨內提名的事,終竟沒有結果,你回到台灣,為生活奔波,漸漸也把翠鳳給拋忘了。有天下午,你跳上公車,來到泰山巖圖書館。清潔隊裏的同事扎克提到這個地名,你無意中瞄見站牌就跳下車了。 圖書館擺了許多影藝時裝雜誌,一個個美麗女人在書頁裏展露她們的美姿,這種美麗當然是表象,但我已經明白,有一種集中的機制造成美,各式各樣的集中便有各式各樣的美。集中是最重要的機制及奧秘,阿丁!阿丁!阿丁! 好像有人前呼後擁地把你拱出圖書館,從石階、百里香、扶桑花過去,有座隱身花草樹叢間的涼亭,一邊,半月環拱著一池淺水。繞過彎徑,一個老人笑咪咪抬頭。等近身,你才察覺他是個瘸子,笑咪咪的臉其實是張摔爛了番茄的臉。 「老伯,你的腿?」 老人腫脹如冬瓜的小腿爬滿了蛇般的紋路,他用手靜靜順著,像是在安撫牠們。 「我也不知道這是什麼病。」老人說。 「生下來就這樣子嗎?」 「不是。」 「那是──?」 「老婆跟人家跑了,讓我做了烏龜,我嚥不下這口氣,跑去跟那男的理論,那男的不知道用什麼東西潑在我腿上。」 那麼多條蛇向你撲來,又退潮般急速消失個無影無蹤。 魚嘴的氣泡的話,魚下鍋被煎的話,老人敘說自己受冤屈的聲音在你耳朵旁環繞。不值得的過去啊,你無聲中跟他對話著,你好聲好氣地勸說、旁敲側擊地說、偶而刺他一刀地說,甚至也低聲下氣地說。但你突然暴怒起來,告訴他為什麼總是往回頭看,為什麼不朝前看呢? 「朝前看?怎麼朝前看?」老人譏刺地瞄了自己的腳一眼:「這條腿十三年來不能好好走路,我都恨不得砍了它,你叫我怎麼朝前看?」 你忍住興奮,阿丁!阿丁!提了口氣,說:「我可以治好你的腳。」 「你是醫生?」 「不是。」你一個字一個字地說:「我可以用「心」改變你的肉體。」 老人楞了一下,丟下一句「痟仔」,便撐起上半身,想起身離開。他像喝醉了酒,搖搖幌幌,背脊鼓了起來朝外走。你其實並不指望他也能懂得,你自己以前何嘗不也慒慒懂懂了半輩子?以前要是有誰告訴你,從音樂或形象接收到的,那種純粹性原理的心力,可以回轉人的心意,可以扭轉人的形體,恐怕你也會嗤之以鼻的吧? 形體或心意的敗壞醜陋,終歸是精神有了缺損的關係。不過你不敢這樣明講,怕激怒對方。老人搖搖幌幌繼續往前走。你不再勸說,決定在後暗自發功。 你屏息凝神,貫注心力在老人的腳,隱隱的,一股暗流伸出去、伸出去。暗流撞在蛇的腳上時,一陣細銳的哆嗦和歡喜升上胸口,額頭青筋浮凸,全身肌肉緊繃,你奮力賦予這雙面目全非的腳一份原創的美,像是艘船進入渦流滾滾的峽灣,你被拋上拋下的,熱氣自額角冒出,幾乎就快滅頂的剎那間,猛一個急轉彎,一片浩瀚無垠的金色大海展現眼前,波光粼粼的。 老人驚駭地低頭看著自己的腳,蛇群都不見了,萎縮的肌肉變得平整滑膩。他伸手去摸,指尖抖個不停,像碰火一樣。突然雙膝一跪,抱住你的腿,像個小孩哭了起來。你任由他哭,嗚嗚嗚嗚,你也很想哭,但卻笑了出聲。忽然你成了他,抱著你自己又哭又笑。腳上的蛇群已成過去,只有靠著揣想,想像稍早的醜惡和痛苦,但此刻苦痛已消失個無影無蹤,被一叢水草、虎苔溪水輕拂過的狂喜取代。你忽冷忽熱,等一回神,老人越走越快繞過了水池。 翠鳳是第一道門檻,老人是第二道,跨過第二道門檻,你來到一個明亮的地方。好像每件東西都鍍上一層亮光,掃街的時候,你的掃把輕靈如仙杖,阿丁!阿丁!阿丁!我得救了!我得救了! 不久,你辭去清潔隊的工作,開始在台灣各地施行的計畫,你計畫醫治一千個人,不,你修正成九百九十九人。九是極數嘛,你想,每九個人再找九個人,沒多久,不就是九百萬,九千萬人了嗎? 這個偉大計畫的開頭,是個在街上揮刀砍人的惡棍。那時候你正在路邊攤喝一碗熱騰騰的豆漿,誰撞了你,豆漿灑了滿身,回頭,一把閃著陽光水珠的刀子朝你砍來,閃躲,刀子拋下你,去追那個撞了你的穿白長褲的男子,拿尖刀的只認得出性別,完全認不出年齡,一臉笑咪咪的,那笑臉無疑增加了情勢的凶險。穿白長褲男子突然仆倒在地,握尖刀的手很快就趕了上來。 同樣的,你也被笑和殺人的反差給嚇著了,但下一刻,你清醒過來,開始把心的光束集中在追殺者的手和臉,確切點說,集中在手的兇殘和臉的莫名其妙的笑意,更精確地說,集中在笑和兇殘兩種互相的不和諧──那份不和諧無疑是醜惡的。倒在街角的穿白長褲男子混身顫抖著。 「再跑,」拿刀者笑得更親切了:「再跑嘛!」 這時候,你才看清他在臉頰長了顆痣,說話時,痣上的兩根毛跟著抖個不停,在那陣抖動還沒止住前,刀子朝穿白褲男子頭頂砍了下去──。 閃著亮珠的刀子沒有落在人身上,快要碰到前,刀子慢慢收回,臉上的笑還在,但那笑不一樣了,沒有了某種反差,不再是那種叫人從胃裏浮出一股冷的微笑,反而是朵溫溫的爐火。臉頰的痣充滿了歉意,他把刀子隨手一扔,伸手扶起已經嚇得尿濕褲底的穿白長褲男人。 「啊,兄弟,失禮,失禮。」他拍拍沾了泥土的白長褲,還想掏出手帕去擦拭掉髒污:「誤會了,我就說嘛,像你這麼『古意』的人,怎麼可能來勾搭我太太呢?」 穿白長褲男子摀著耳朵的手還是抖個不停。 「耳朵有怎麼樣嗎?」 「沒,沒,沒有怎樣。」血從穿白長褲男子指縫間冒出。眼眶儘管閃著淚影,卻實實在在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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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日正
元旦旭日高昇 我畫了一幅零號小油畫 太陽是金色的 金日照金門 金門出現一個金太陽 日正當中凌空高掛翹起的燕尾 山牆脊墬歡慶露穗豐收 金日正 燦燦照亮金門人醺紅的耳熱 飽足的大肚鼓出圈圈彌勒佛光 醉倒在不知有漢唐的盛世 金門慶幸有這顆金太陽 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日日華筵酯酒 幸福無(韁) 沒有束縛了 驕奢富足了暴力 想那風聲鶴唳的年代 禁若寒蟬是島民的本分 太武不武 太文並非無文 朱子遺風猶在嗎 燕南振起斯文 用酒來淬煉性靈 不是提升暴行 酒要用心喝 不是用口灌牛 ※ ※ ※ ※ 顛倒的那廝 想起就一肚子鳥氣 棺裡還要嘲笑人民的愚昧 臨終還箝制百姓的情感 傀儡操弄著偉大 妄想愚弄世人的良知 頓首搥胸如喪考妣 簡直是一齣慣演鬧劇的韓劇 夠多的誇張與醜態 台灣應釋出外交善意 配合演出 出使孝女白琴 給他震撼山河哭爸哭母哭個夠 不必費淚行 高粱38°還蠻順口的 38°板門店卻延燒半世紀的災禍 高句麗啊 朝鮮族啊 20天字高麗參無補於羸弱 卻飽飲一肚子的苦難 吃足一生的烽火 墮落於煉獄的荼毒 死老百姓該死 就有兩三百萬餓死 獨裁那廝天天醇酒美人 江山一夫獨吞 那小子 霧煞煞的阿里嵐 第三代繼承家天下 貪婪被沒完沒了的承襲 跟著衰三代只剩哀嚎 既然百姓這麼的有孝心 恩施於他們的飽肚 解放枷鎖吧 免除恐懼 破竹幕還人自由 這樣就很 憨煞阿咪達(感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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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尾仔囝
於是,以性為職業的妞妞,主動地脫掉外衣,僅穿一件低胸的胸罩和一條若隱若現的三角褲來挑逗他,甚至亦已準備就緒躺在床上等他。即使貓仔馬俊害怕中毒,然而豈能禁得住妞妞那「白泡泡,幼綿綿」的肉體的誘惑。於是他快速地脫去衣褲,顧不及性病是否會纏身,猴急地跨上床。 「你不是怕中毒嗎,要不要戴保險套?」妞妞笑著問。 「不,我不怕!」貓仔馬俊說後,直接跨上她的身上。 經驗老到的妞妞,僅以短短的幾分鐘,就讓貓仔馬俊垂頭喪氣、成為一隻可憐的病貓。可是他竟然還留戀她的身體,迷戀她的姿色,回味春宵時的浪漫情景,久久不肯翻下身,甚至還附在她的耳旁低聲地說: 「妞妞,妳長得真漂亮,皮膚更是白皙柔軟,如果能有妳這個老婆多好。」 「既然這樣,我就嫁給你做老婆好了。」妞妞開玩笑地說。 「真的。」貓仔馬俊興奮地。 「你不怕中毒?」 「像妳這麼漂亮的女人,怎麼會讓我中毒。」 「難道你沒聽說過玫瑰多刺?」 「只要妳願意嫁給我,中毒也甘心。」 「楊先生,你第一次到廈門,還滿意我今晚的服務嗎?」 「何止滿意,簡直是我人生最美好的體驗。」貓仔馬俊難掩內心的喜悅,「妳能把電話告訴我嗎?如果妳願意,下次到廈門時一定再找妳。」 「只要你來到這裡,告訴櫃台說要找妞妞,一旦接到他們的電話後,我很快就會來侍候你。」 「真的,」貓仔馬俊興奮地,「這裡的地址和電話妳可以抄給我嗎?」 「等一下你到櫃台向他們要一張名片,這裡的電話地址全在裡面。」妞妞告訴他說。 於是貓仔馬俊在付清今晚性交易的價錢後,竟又另外給她五百元台幣的小費,其出手之大方,著實讓妞妞感到意外,貓仔馬俊更是一路爽回下榻的酒店。 「有爽無?」鳥鼠清仔問。 「毋免講你嘛知,」貓仔馬俊笑得很燦爛、很愜意,「誠想欲扒囥伊的腹肚頂毋落來。」 「伊敢有叫你戴保險套?」 「伊有問我,但是我老實佮伊講,我毋驚中毒啦!」 「辦完事志了後,你有緊去放尿無?」鳥鼠清仔關心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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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夷漂流逍遙遊
人家說:旅遊能令人『減少憂鬱、延年益壽』,我深表認同,工作煩忙之餘,適度的慰勞自己一下,藉旅遊舒散身心,絕對能為我們儲備更多的能量,爾後工作起來,會更有活力與衝勁,我認為人生充滿許多的不定與無常;許多事情並不會依循既有的人生軌道而行,珍惜現在每一刻才最重要,能三五好友一起出遊是多麼幸福的一件事,況且我是及時行樂的擁護者,己近耳順之年,人生到了這當頭,能玩就玩,能吃就吃吧!旅遊也是要有體力才行,等到有一天走不動了,要玩也沒力氣玩的時候,那才空留遺憾,徒乎奈何!所以對自己好一點,為子女保有健康的身體才重要,因為『老年人的健康是子女的福氣』,好好保重自己的身體健康,才不會造成子女們的負擔。 幾位好朋友一直想到武夷山走走,談到武夷山,首先令人想到的就是『泛舟』與『大紅袍茶葉』了,有人說冬天泛舟較不適宜,然而我們這一票朋友卻只有寒、暑假才有空,所以當然就只有暑假比較適合了。 看看報紙上旅遊的廣告訊息,今年出團的並不多,因為縣政府今年舉辦到桂林及北京等多梯次的旅遊團,而教師會也舉辦了三梯次到『海南島』的旅遊團,喜歡旅遊的顧客差不多就是這些人了,詢問很多朋友的結果,也大部份都去過了,眼看只有小貓兩三隻,心想恐怕會去不成了,因為只有表哥夫婦、楊老師夫婦、葉老師夫婦、盧老師夫婦及我們夫妻等一共十人,經向金吉祥旅行社詢問結果,王董(阿洲)決定捨命陪君子,帶我們這袖珍迷你小團前往,他說:『誰叫我們有多年出遊的兄弟情誼呢?』其間又因各自有事,因而成行日期一變再變,最後好不容易總算敲定,王董(阿洲)還特別調侃我一番,他說:自從決定成行,妳好像樂得合不攏嘴、笑口常開呢!我說:人生幾何!我每天都嘛很快樂,有得玩當然更高興囉! 當天下午各自驅車前往碼頭,準備搭乘下午四點往五通碼頭的船,今天風平浪靜,總共四十分鐘即可到達廈門,下了碼頭直驅機場,預定搭六點三十分廈門往武夷山的飛機,因為飛機延誤至七點十分才起飛,所以有機會在機場瀏覽一番,機場是國家的門面,從旅客的行為舉止,可以看出這個國家的國民素質與生活水平,近些年來,海峽對岸經濟、貿易…等各方面均有長足的進步與發展,唯獨人民的生活水平、尚存有待提昇的空間。飛機扺達武夷山時己是晚上八時許,用完了晚餐後驅車到達下榻的聖遠酒店,一夜好眠,為明天的旅遊充足精力。 今天的行程是『泛舟』,早上八時出發,到達武夷山入山大門口時己有許多排隊的人了,武夷山的景點都很接近,所以無論你是登『天遊峰』或是『泛舟』都必須由同一個入口進入,遊客最多的時候,聽說一天可以容納一萬六千名遊人進入參觀呢? 武夷山風景區是於1979年才開發的,並經由聯合國通過,成為世界上少數僅有的『自然與文化遺產』雙保護區,擁有世界上發育最完整、保存最完好的『丹霞地貌』!主要風景有『九曲溪』、『三十六峰』,山光水色、交相輝映、構成一幅天然美景的人間仙境! 九曲溪波光粼粼,緩緩流淌,它是武夷的母親,孕育了武夷古春色,更孕育了武夷綿長的文化,聰明的古人,早已把美麗的九曲溪模擬為九天銀河,把武夷山風景區設想為「極樂國」。 九曲溪發源於武夷自然保護區的三保村,流經星村,在白雲岩和雲岩之間神秘地流入武夷,彷彿帶著瑤池的美麗神話,如輕柔的翠帶,拂繞三十六峰,從星村至武夷宮前渡匯入崇陽溪,稱之為九曲溪。 『竹筏輕舟』係由二艘竹筏所合併而成,每艘竹筏上擺放著六張竹椅,我們這隊共有十人,所以得分乘二艘竹筏,表哥表嫂、元培夫婦及我們夫妻乘坐一艘;葉老師夫婦及楊老師夫婦和臨時找來的一對年輕俊男美女共乘一艘。導遊告訴我們:上船後要先給船公船婆小費,每個人十元人民幣,以期得到他們較好的服務、講解會詳細些,導遊並且說:這個規矩也是旅客們所造成的,他們被旅客寵壞了,因為以前並不需要給小費的,但是自從旅客小費給習慣了以後,他們就認為小費是他們應得的報酬,沒給小費的,可能就會故意把船駛到大太陽底下、或著得不到較好的解說服務,我們將小費收齊後,請元培代勞負責把小費交給船公船婆,每艘船皆是由二位船公或船婆為旅客服務的,我們這艘竹筏,前面操槳的小伙子比較沉默,只負責努力於他的操槳工作,船尾這位船公整個泛舟過程沿途可就說笑逗唱、插科打諢樣樣來,令人不禁莞爾,本來想節錄給各位讀者欣賞、搏君一笑,但老公認為還是不要的好,因為那可是『黃色笑話』,此地不宜,故而作罷! 瑩瑩一水,九曲分明,山挾水轉,水貫山行,曲曲含異趣,灣灣蘊佳景,九曲溪是武夷山的靈魂,自然景觀的山水畫廊,蕩漾在山光水色之中,恍若進入神話世界一般,感受漂流之樂,令人心曠神怡,留下難忘的記憶! 朱熹是南宋時的哲學家、文學家、教育家,是我國繼孔孟之後的文化巨擘,他在武夷山『琴書四十年』對武夷文化有深遠影響,他的『九曲棹歌』韻味無窮,茲抄錄如下,與君共賞: 武夷山上有仙靈, 山下寒流曲曲清。 欲識個中奇絕處, 棹歌閒廳兩三聲。 一曲溪邊上釣船, 幔亭峰影蘸晴川。 虹橋一斷無消息, 萬壑千岩鎖翠煙。 二曲亭亭玉女峰, 插花臨水為誰容? 道人不作陽台夢, 興入前山翠幾重。 三曲君看架壑船, 不知停棹幾何年? 桑田海水今如許, 泡沫風燈敢自怜。 四曲東西兩石岩, 岩花垂露碧監毿。 金雞叫罷無人見, 月滿空山水滿潭。 五曲一高雲氣深, 長時煙雨暗平林。 林間有客無人識, 欸乃聲中萬古心。 六曲蒼屏繞碧灣, 茆茨終日掩柴關。 客來倚棹岩花落, 猿鳥不驚春意閒。 七曲移舟上碧灘, 隱屏仙掌更回看。 卻怜昨夜峰頭雨, 添得飛泉幾道寒。 八曲風煙勢欲開, 鼓樓岩下水瀠洄。 莫言此地無佳景, 自是游人不上來。 九曲將窮眼豁然, 桑麻雨露見平川。 漁郎更覓桃源路, 除是人間別有天。 武夷山的導遊其實也不明白各曲的確切分界點,九曲溪到底有幾個轉,也是含含糊糊的,大致劃分各曲。原來古代『九』是『陽』性最大數,不管九曲溪實際為幾曲,『稱九曲』乃表示它是『陽』中最大的即是『九天』,武夷風景地名之間存在著奧妙的聯繫,它們是一個有機體,共同組成了洞天仙府的極樂國。 『九曲』:九曲溪左有『靈』峰、右有『仙』岩;左有『雲』(白雲岩)右有『雲』岩:『疑是銀河落九天』! 『八曲』:『一組奇趣的峰岩』,它們共同連綴成一個入情入理的民間故事,大王和玉女二人的姻緣被鐵板鬼破壞,化石山頭,春花秋月,歲歲年年,山水依然,他們的故事永遠流傳在人們心中。 『七曲』:『三仰峰』,為景區最高峰,武夷山雲遮霧繞的朦朧景色,恍若仙都,它是中國和世界人文旅資源的一大奇觀。 『六曲』:『響聲岩』、『仙掌峰』,響聲岩麓,文章滿壁,題刻琳瑯,為武夷山抹上了濃濃的文化色彩。郭沫若對於武夷山風景亦有如下的形容:『桂林山水甲天下、不如武夷一小丘』。 『五曲』:五曲水中巨岩上有『五曲幼溪津』五字(陳省留在五曲溪畔的摩崖題刻),但『幼』字右邊的『力』字卻不出頭,寫成『刀』,對此,導遊解釋為『陳省抱怨自己不得志,怨恨自己無出頭之日』。 『四曲』:『大藏峰』、『御茶園』建于元代忽必烈朝清朝人建寧太守題了『應接不暇』,整個武夷景區的文化多彩令人應接不暇;這種文化似同武夷茶,要慢慢品味,才能品味武夷文化之美妙。 『三曲』:『架壑船與虹橋板』,架壑船是武夷山古越人懸棺的遺物,虹橋板是支撐懸棺的木板,葬制奇特且高懸絕壁之上,自古就引起人們的種種猜測。 『二曲』:『大王峰、玉女峰、花瓶(翰墨石)』,牛郎星在銀河系的一邊,織女星在銀河系的另一邊,兩星座的上方不遠處是花瓶星,武夷山是不是國人家喻戶曉的『牛郎織女的故事』雛型? 『一曲』:『蘭湯迷霧』,武夷宮附近就是蘭湯,在蘭湯一地分布著和合石、三姑石、幔亭峰等景點,世界上各國民族有共同的三大文化現象、即『石文化』、『水文化』、『生殖文化』,而在武夷三者俱足! 今天的天氣很熱,一點風都沒有,大家都熱得汗流浹背、氣喘噓噓,下午的景點『水帘洞』顯得有些意興闌珊、提不起勁了!大家商量的結果(這就是小團的好處),一致認為明天的登『天遊峰』行程,應提前為五點半出發,這樣遊人比較稀少,避開了擁擠的人潮,在太陽出來之前,可以優閒的慢慢逛,細細品嚐武夷的山林之美。 『一線天風景區』,這裡是武夷山最奇特的岩洞,巨大的岩壁上,佈滿大大小小、數百個洞穴,洞中有世界上罕見的哺乳動物『白蝙蝠』,我們在狹長的壁縫中拾級而上,空氣中有一股陳腐的味道,不知道是不是蝙蝠排泄物之故,岩洞中有一段特別狹窄,必須側身而過,連我這種身材都有種快要窒息的感覺。 晚上,用過了風味餐,大家相偕去街上走走,我們住的酒店就是在景區之中,武夷山的街道呈T字型,它並不長,每家商店賣的東西大同小異,因為吳老師之前去過武夷山,認為『岩耳』好吃,知道我們要到武夷山旅遊,特地託我家老公務必為她帶點『岩耳』回來,進入商店裡『雲耳』、『岩耳』種類很多,不知該買何種,其間價格差距甚大,有人民幣一百五十元左右、也有幾十元一斤的,偏偏忘記問吳老師她買的是什麼價錢的,以便作個參考,經詢問店家價格區別所在,她說:『春天的雲耳比較薄、產量比較多,所以價錢比較便宜,冬天的雲耳產量少,但肉質比較厚,所以價格居高不下,至於『岩耳』則是生長在岩石上,因為是野生的,產量不多,所以價格很硬,一點都不肯壓低,其實『岩耳』細細小小的,一點都不起眼,反而是『雲耳』的賣相更佳。 晚上十點觀賞了一場『印象大紅袍』,那是由張藝謀導演所製作的一場實景山水作品,果然大卡司、大製作、結合武夷山『大王峰』、『玉女峰』之山水佳景,演員就動用了三百七十餘位,並結合現代化的視訊效果、富有詩意的音樂、360度旋轉的觀眾席上,令人有震撼的臨場感,果然不同凡響,使人難忘,看完了這場山水與音樂的組合,對於武夷茶的印象自然深刻,要忘記也難囉! 相較之下,我們金門也致力於發展觀光,可是在交通上,我們常因『霧鎖金門』而時有咆哮機場的負面新聞畫面,夜晚觀光客更是無處排遣,為什麼我們不能製作出令人印象深刻、且能達到宣傳效果、具有金門特色的影片或節目,提供觀光客晚上欣賞呢?再如太武山上乘纜車,可俯視全島風景,是否可作為這方面的規劃呢?而太武山上看日出,應該也可以是一個賣點呀?(記得千禧年的元旦,我們一票朋友,特別起個大早相約到太武山上看日出,當破曉時分,太陽從海面上冉冉上升,不禁令我們大家發出贊歎、驚叫聲連連,那美景永存腦海裡,令人印象深刻)。有一年我們去黃山遊玩,其中就有『觀日出』的安排,大伙兒摸黑起床,找好了最佳的位置,就是為了觀看黃山的日出,奈何那次因天候不佳,太陽被雲層遮住了,致未能一窺黃山的日出美景。不過『月是故鄉圓』,我相信金門太武山的日出也絕對不比黃山差,只可惜沒機會讓我作個比較。 早上五點鐘叫床,五點三十分準時出發,導遊為我們準備了麵包,讓我們先充充饑,一路上鳥語花香,大家踏著輕快的腳步前進,我們是由風景較秀麗的『後山』往上走,一路上大家有說有笑,累了稍作休息,半山腰的一窪清水中,有石蛙發出『走、走、走』的聲音,好像在為我們加油似的,煞是有趣,本來以為表哥較缺乏體力,但是表哥表現可不差,絲毫沒有疲態的走完全程哩! 『天遊峰景區』,位於九曲溪六曲溪北,景區中心,登峰頂,望雲海,猶如大海的波濤,變幻莫測,宛如置身於蓬萊仙境之中,世俗的煩惱,早已拋向九宵雲外了!面對此人間仙境,大家莫不紛紛攝取境頭,以便回家好好細細品味。 我們是從『前山』下山的,這時候太陽己出來了,前山比較有林蔭,較不會受到太陽光的照射,所以我們這樣的路程抉擇是對的,下山的時候,元培大包小包的往身上攬,而玉人則兩手空空,我們都取笑他太疼老婆啦!當然也消遣玉人虐待老公、不夠體貼囉!而我家老公平時好像蠻體貼的,其實才不是這麼一回事,每次出門旅遊,就好像前面有個漂亮小姐在向他招手似的,只自顧自的往前衝,絲毫沒想到這個黃臉婆是否跟得上腳步、有沒有迷路,當然這樣的行徑也少不了大家的一番取笑。 下山的時候才將近八點,眼看風景區入口處排著長長的人龍,太陽也高掛了,真為我們的抉擇(提早上山)感到慶幸,因為,人一多,照相也不方便,況且在狹窄的山路上,絲毫不能停頓一下、稍作休息,遊覽的品質就差多了,王董(阿洲)要我們慢慢走,不用急,錯過了酒店的早餐,頂多到外面吃就是了。 在外面店家用玩早餐,回到酒店稍作休息,便前往參觀世界第一的烏龍茶樹『大紅袍』,在未參觀之前,我以為『大紅袍』茶樹是一株高大的樹木,原來卻不是這麼一回事,只是半山壁上的『三欉四株』矮小樹木,別看它這麼矮小不起眼,它可是國家保了一個億的人民幣保額,此樹一年只產七兩茶,自古以來皆為貢品 在茶樹附近石壁上,有一尊雕刻的巨大佛像,法相莊嚴神聖,山崖突出的部份,剛好為這尊佛像遮雨擋日,彷彿是這尊佛像的天然屏障,不管是日曬雨淋,對這尊佛像而言,絲毫不會有所影響,據聞是一位經商致富的富商花了二十萬人民幣所捐贈雕刻的。 中午再行出發至一處餐館享用『文公宴』,原來『文公』即是朱熹,其夫人擅長烹飪,『文公宴』即是朱熹的家宴。武夷山店家到處都有『孝母餅』販售,問明了導遊小林,何謂:『孝母餅』,原來是朱熹孝敬母親的,小林帶我們到店家試吃,果然極其酥鬆好吃,是品茗時享用的一道茶點,口味也有很多種,大家紛紛解囊購買,回家致贈親朋好友,餅的外觀是圓筒狀,上面寫著:朱子父親曾有詩云:『生朝樂事記當年,湯餅何需半臂錢。吾算自知尊有酒,汝翁莫嘆坐無氈』,湯餅因朱子制餅孝母之舉,于民間流傳至今。 中午氣候炎熱,離搭乘飛機往廈門的時間尚久,驅車前往小林他表姐家,他表姐家也有做特產批發買賣,我們想想與其在外面購買,不如向小林他表姐買,也給小林一些業績,感謝他為我們所作的服務,相逢自是有緣,雖然短暫,也是一種緣份。 到了他表姐家,果然『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悅乎』,拿出自家招待朋友用的『花生』與『好茶』招待我們,並詳細講解泡茶之道,茶的品質好壞最重要的決定因素是生長環境,武夷山的靈山秀水,這裡生長的茶葉可是珍品呦!品飲武夷茶,第一泡會有土澀味,要先洗茶,從第二泡才開始使用,茶介紹好了,也介紹一些菇類,並當場烹煮了一些給我們試吃,味道還不錯,當然大家又是滿載而歸,只是:『肥了行囊、瘦了荷包』而已啦! 四天的行程一瞬間就過了,『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又到了依依不捨、道別離的時候,『期待再相會』,我們己為寒假的『海南島』行程作規劃,海南島係處於熱帶及亞帶熱之間,聽剛從海南島旅遊回來的歐陽老師說:『熱得吃不消』,所以我們想想,那就冬天去好了,剛剛旅遊完畢,馬上又招兵買馬為下次作準備了,互道珍重之後,各自回到溫暖的家。 【稿費捐贈家扶中心】 參考書目:武夷活源 丘理真著 海潮攝影藝術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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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樂人生
在大學的系所裡服務,每天總是面對一群群流動如小魚般的小朋友,來來去去,年輕人朝氣十足,進來總愛大喊助理好,甜一點的,左一句漂亮姊姊,右一句您辛苦了,十分喜愛這感受,樸實又可愛,每回跟他們互動,心情都跟著young起來! 小玉是其中一個可愛小女孩,每回走進辦公室,總會給工作疲累的我,一個甜甜的笑容,外加爽朗的問好聲,原本對她僅止於這樣的印象,一回因工作忙碌,無法到圖書館幫大兒子借童書,商請她協助代借,她一口答應,背起我給的帆布背包,一溜煙的人影就不見,再見到她,背著十來本故事書回來了,我趕忙說謝謝。她開心的對著我說:都是幫妳借繪本喔,因為我喜歡畫畫,所以希望你的寶貝喜歡我借的書。 崴崴也愛畫畫,我這樣回答她,她馬上說:這樣很好,我用畫畫療傷。這不經意的一句話勾起我的注意,我問她:妳有什麼不愉快!她沒多說,只說自己有創傷症候群及憂鬱症,曾經休學一整年療養,這一提起,才讓我想起好像系上有一個需要輔導的個案,再細看她,果真開朗笑容下,其實眼裡有淡淡哀傷,沒再探究原因,我嘆了口氣,對她說:記得要快樂,愛自己,爸爸媽媽才會開心喔!年長她近二十歲,我想她父母年齡大概也與我相仿,應該也著急著女兒健康,小玉還是保持甜甜笑容回應我說:其實這一年,我接受很多輔導,也把畫畫當作是一種治療,我甚至也告訴自己,要去照顧別人,從照顧別人當中,我學會很多,重點是爸爸要我別煩惱,千萬不要有一天不睡覺。我會努力讓自己快樂的!說這話同時,我看見她眼中閃著淚光,尤其提到她家人的支持鼓勵,她緊握住雙手,似乎尋求更勇敢果決的力量來支撐她。 我有點難受,看她這模樣,不知道該如何幫她加油打氣,青春年華的她,真該擁有她應該擁有的快樂與夢想,只期盼,她快點回復自己這年紀該有的活力,不只為家人,也為自己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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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尾仔囝
「你經常來廈門玩嗎?」長髮小姐把手提包放在梳妝台,逕自坐在床上,柔聲地問。 「第一次。」貓仔馬俊簡短地答,心肝依然感到噗噗惝。 「難怪喔,看你緊張的樣子。我叫妞妞,從湖南來的,專程來侍候你、陪你玩玩的,不會把你吃下肚,你放心。」 貓仔馬俊傻傻地笑笑。 「來,」妞妞竟大方地拉起他的手,「坐、坐,我們先聊聊。」 當兩人同坐在軟綿綿的床上時,貓仔馬俊聞到的是一股濃濃的香水味,身邊坐的是一個馬上即可和他繾綣纏綿的女子。而此時,即使眼前的情景對他充滿著誘惑,但他的心肝仍然噗噗惝。 「楊先生,你今年貴庚?」妞妞已看出他的窘態,故意問。 「剛滿三十。」 「剛才那位先生說你是處男,大概不假吧。」 貓仔馬俊尷尬地笑笑。 「其實一個心身成熟的正常男人,是需要性的調劑的。倘若過於壓抑,反而不好。」妞妞開導他說。 「坦白說,我很想,但怕……。」 「怕中毒是不是?」妞妞已深知他怕的是什麼,這也是許多男人的通病,想嫖妓又怕得花柳病。「我皮包裡有保險套,保證你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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線裡乾坤
近日裡,大姐家即將有新成員來報到,一家老小無不是喜孜孜的期盼著,藏不住的喜悅綻放在臉上,一個個滿溢著歡欣,讓我也沾染了一身喜氣。大姐心血來潮,再次的翻箱倒篋,找出孩子們小時候穿過的毛衣,準備拆掉、重新編織,為即將來臨的新成員編織新裝。 大姐在織毛衣方面,有其獨到的功夫與見解,她總認為以前的毛線比較好,而自己親手編織的毛衣更好,耐穿耐洗、美觀大方、保暖又漂亮,所以孩子們的毛衣都是她親手編織的。弟弟妹妹接收哥哥姊姊的衣服,那是理所當然的事,所以織好一件毛衣幾經輪番、更迭,可以穿上數年,頗合乎經濟效益,若在無人接收的情況下,還可送給適合的有緣人,或者拆掉重織,總是盡其可能的加以充分利用,達到物盡其用的功效,一點也不浪費;正如她織毛衣時,若還剩有一點點線,她必定拆掉、重織,把剩餘的線用罄,絕不浪費那一絲一線,因為剩下的那一點線看似無啥用途,但是,若把它們織在一塊兒,將來毛衣拆掉再重織時,還是派得上用場啊!所以,從此細微處就可看出她是多麼地節儉,多麼地用心於其上,功夫之到家、之講究,讓人望塵莫及,稍有一點不滿之處,就是拆掉重織,直到滿意為止,她就是如此的嚴謹,且精益求精、要求完美,所以織出來的成品無一不是其精心傑作,不但可與專櫃相比美還有過之呢。 為了替大姐分憂解勞,我將毛衣帶回家拆解……,浸泡熱水,晾乾之後,再纏繞成線球,這真是費工夫的一件事兒,若非我也曾熱衷此道,稍知其織法與原理,否則,想要順利的拆解它還真是不得其門而入呢! 帶回的毛衣其中有三件是我的作品,不覺讓人睹物憶舊,陷入時空隧道……。回想當年,盛行手工編織毛衣,我就像踏上「不歸路」似的在編織天地裡悠遊忘返、欲罷不能,在靈巧雙手巧妙的牽引下,一件件不同款式的毛衣紛紛出籠,真是千變萬化、神乎其技,穿在孩子們身上,那是母親的驕傲,就像是我的一張亮眼成績單展現在眾人面前一樣,那是一份與「賢妻良母」劃上等號的榮耀;再說身旁都是編織高手,一個個都是熱心指導的老師,隨時皆可向她們討教、請益,怎可錯失良機呢!加上我這虛心學習、不恥下問的學生,成效一定可想而知,因而從其中所獲得的成就感自是不在話下!當年的心情真可說是一線在握,希望無窮,它帶來多彩人生所蘊藏著的無限希望啊! 所以,我們不難想像:在寒夜孤燈的陪伴下,慈母手中線,孜孜不倦地編織著遊子身上衣的熱切心情,真是穿在兒身、暖在娘心,那一針一線蘊含著滿懷愛心與無盡的關懷,不但織出了母親心中的無限希望,也溫暖了遊子心靈,那無怨無悔、無私無我的母愛情懷更是展露無遺的讓人感動啊! 您再瞧那細心、多情的女子總想在冬天裡為心上人織一款別具意義的圍巾,表心意,因為在那一年代裡,圍巾十分盛行,男士們若披上一條圍巾則更加的魅力四射、風情萬種,它不但是一種裝飾、也算是一種配件,更是一件必需品,有了它,自然生色不少,也更加的風流倜儻、飄然出塵,儼然一位風度翩翩的正人君子。難怪懷春少女總想藉著圍巾,一層層、一圈圈,緊緊地繫住情郎的心,不但為他抵擋風寒,帶來暖意,也「以巾傳情」的送出愛的訊息,特別是那份蘊藏其中的少女情懷,無不是滿溢著詩意、蕩漾著款款深情,使得它更加的意義不凡而有價值了,因為「巾」(君)長情更長,所以多少懷春少女渴望能擁有一雙巧手!馳騁、奔放於線裡乾坤終不悔,不但織出了花樣年華,也織出了詩意篇篇和美麗人生。 綜而觀之,不論任何年齡層的女子幾乎都熱衷此道,它似乎已成了賢妻良母、親密情人的表徵。小學生從最基本的圍巾學起,遙想當年沒有棒針的年代,我們可是拿「香根」(拜拜使用的香,點燃之後遺留下來的部份)或用竹筷削成,當棒針使用,依然是有模有樣、煞有介事的樂在其中;小女於小學階段也曾樂此不疲,雖然最終還是由我代為完成,但經歷了這一段編織過程依然留下難忘的回憶。國中、高中的家政課所學的東西就更為多元化了,我們當年不但樂此不疲,還到了廢寢忘食的地步,記得國中時林久如老師教我們長毛(尼龍線)包包,我怎麼都不好,一再的拆掉重織,食指還因纏繞著尼龍線而留下深刻的痕跡,我竟能不畏疼、不洩氣、不以為苦的想要完成它,甚至於半夜都爬起來偷偷地編織呢,那種驅動力是自發性的,無法阻擋,真是到了廢寢忘食的地步,如今想來,當年那股學習勁兒,實在是不可思議啊!而學習精神就當如此,若能達到瘋狂地步,則攻無不克、學無不成,離成功不遠矣!當年的我就好羨慕李苡甄同學擁有一雙巧手,總能一次ok,一次搞定,讓我欽佩不已,成了我不時請教的對象,而她總是耐心的指導我,讓我深受感動! 大學室友陳同學,嘴巴之甜,讓我招架不住,也就欣然應允結婚之時送她一床手鉤床罩,此刻想來,這真是大手筆的結婚禮物啊!那要付出我多少青春歲月與心血方能換來此一結晶啊!誰叫我是「聽覺動物」,受不了美言的誘惑而許下諾言。多年不見,不知床罩是否安然無恙、是否依然發揮功效?或已功成身退、棄置一旁?雖然事隔多年,但它依然縈繞我心,讓我思念不已,因為那一針針、一線線都有我的一份心思在其中穿梭不息,這份情才是最難能可貴的。二姐結婚時,我更是夜以繼日地為二姐趕製嫁妝,諸如繡花枕頭、十字繡枕頭套、桌巾、沙發靠背、手鉤床罩…等,這一份精神與心力又有誰比得上?誰叫我們「手足情深」呢!所以自然就樂在其中、不亦樂乎,而當年亦是風氣所及,使得人人皆為之瘋狂起舞!真是一線在握、神采飛揚。 Hello Kitty是永不退流行的時尚寵物,是每一位孩童心中的最愛,小女曾經流連於Sogo百貨專櫃,只為那一件心儀的Hello Kitty毛衣,在心疼高價位,而我的編織功夫也到達了某一境界之上時,竟無視於它的存在(了不起)了,我連哄帶騙的勸說:媽媽回家織一件比這更漂亮的Hello Kitty毛衣給妳。回家後我真的實踐了我的諾言,找來特殊紙張,繪上Hello Kitty圖樣,然後配上顏色編織,最後再添加一只蝴蝶結,大功告成,完成女兒心願。這份特殊成就與經歷何其難得!是金錢所買不到的,亦非筆墨所能形容得盡的呀! 古人有言:萬貫家財不如一技在身。真真是至理名言啊!這編織功夫真是一項了不起的手藝,一旦學會,終生受用不盡;早期有人專門為阿兵哥編織毛衣,賺取生活費,別小看這份微薄收入,它可是足以養活一家人的,手藝佳的還可為專櫃打造品牌,那收入就非同小可了,所以早期傳統的優質婦女形象乃取決於善於炊糕、包粽子,外加編織毛衣。如今雖已進入工商業時代,時間就是金錢,再沒有閒功夫來從事編織工作,但它依然不失為一項謀生技能,亦是一種很好的休閒寄託,瞧!大姐編織一件又一件搭配旗袍的毛海外套、開襟外套、毛衣(套頭、圓領、V字領)…等,真是琳瑯滿目、美不勝收啊!一件件嬰兒穿的「和尚衫」、小毛帽、小背心、毛衣、外套…等,真是可愛極了,忍不住多看兩眼,讚美一番!如今編織成了她輪椅生涯中的一大享受、一大樂趣,寄情於此,不但帶來她滿箱滿櫃的成品,亦養成了她樂天知命的人生觀,為此,我深感慶幸大姐擁有多才多藝的才華與堅強的毅力,又懂得安排生活,所以依然展現出亮麗的一片天來。 如今,我已「封針」多年,此刻回顧當年竟能有這麼多的作品問世,真是不可思議!那是多少歲月的累積、多少心血所換來的成果啊!莫非當年的青春歲月皆沈浸在編織天地裡,否則如何能有這麼多的作品呢!換成是現在,若還能擁有那麼多的悠閒時光,我怕已不復當年壯志,如何再一頭栽進編織天地裡,悠然忘返?在拆毛衣的當下,抑制不住的思潮起伏,猛然靈機一動,為何不將之拍照存證,留作紀念呢?雖然已經拆了一件,消失於無形,但好在還有兩件尚未拆掉,趕緊將之拍照存檔,繼而又聯想到封存在箱底的一些手工織品,諸如:桌巾、床罩、枕頭套、枕巾、睡袍…等,趕緊也將之一一拍照,留待老年時再來細細回味,那將會是一段既濃又純的甜蜜回憶啊!若與兒孫閒話當年神勇事蹟時就能如數家珍般的有憑有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