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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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風情
一、秋天的早晨 秋日的清晨,微風徐徐、落葉輕飄,沁涼意;走出家門,賞鳥兒清心,隨牠們起舞。 黑白相間、羽翼豐滿的鳥群,在斜坡的綠地覓食,牠們從樹林一躍而下,飛進草叢、啄食昆蟲,跳躍在一片青綠的草坪上,無視站在不遠處的我們、正凝視著牠們咄咄的吃相,自顧地一點也不害羞。 車過柳林與小徑,眼前的景象更壯觀,八哥密集地佔據著整條馬路,埋頭啄食,見到車輛,鳴聲喧噪、極為吵雜,一窩蜂地飛起,待我們離去,再飛回原地。車駛遠,我回頭看,牠們依舊佔據方才的地盤。 在這寧靜的早晨,我這早起的人兒與喜鵲又結緣,牠們分布在瓊林路段,不同的鳥群,地界有分線、互相不侵犯;看到了喜鵲、很親切,心情格外地舒爽,起因於我曾抽過一支籤,「喜鵲簷前報佳音」,那一年,喜鵲幫我帶來好福運,心想事成、懷了男胎,傳宗接代有希望,對蔡家有交代,終於熬過了多年的鬱悶與無奈。 中央公路則是褐頭白面的麻雀三兩隻,吱吱啾啾,聲音雖清脆、亦感覺悅耳,但與先前數段相比,聲勢稍嫌脆弱、亦覺孤單又寂寞。牠的身軀雖輕巧,雙腳併跳很活躍,但鳥類太多,一點也顯不出嬌貴所在,農忙秋收時節,倒讓人厭惡牠的存在。農田儘是用舊衣花布縫製而成的人像,站立田中央,固定來站崗,死守著田園;而今,人偶已嚇不走聰明的鳥群。而農夫百忙抽空在田間的泥土上、插竹竿,上頭繫上塑膠袋,隨風飄在半空中,發出了聲響,但牠們習以果腹的、仍然是串串飽滿的穗粒,哪管阿飄佇立在前方。 農夫也不是省油的燈,雖無鳥槍,驅趕鳥獸有妙方,大炷香、香身套緊小爆竹,一小截、一小截地整齊排列;能夠持續數個鐘頭的粗香,點燃後,有時間概念地準時放炮,當炮聲起,不是敵人來侵襲,而是農民顧農田,腦筋急轉彎,發明有偏方。此際,鳥兒嚇破膽,頓時鳥獸散,高粱舞秋風,收成有希望。 早起的鳥兒有蟲吃,早起的人兒看鳥在覓食,秋意深,即將進入驟冷的冬季,牠們單薄的羽翼,依舊翱翔在島嶼的天際;而我這早起的人兒,賞牠們英姿,有天清晨,正陶醉其中,卻突地驚愕,因我遇見了一條蛇! 頭呈三角形、身體圓又長、外觀軟綿綿,我在曬衣、牠爬到我腳邊。 屋後的小型晒衣場,ㄇ字型,上懸曬衣鏈,勾衣很方便,每個清晨,是我必走的路線。 洗衣機、擺庭院,洗好的衣服要晾乾;我按順序大小件,整齊吊曬在曬衣場,眼光飄遠,時常遇見晨起運動的銀髮族在籃球場散步,每日持之以恆的鍛鍊身體,有益健康;鐵不冶煉不成鋼、人不運動不健康,這是他們健身的偏方;和他們揮揮手、道聲早安,增進鄰里的情感。 猛一低頭,正匍匐前進的一條蛇,從盆栽與盆栽之間的縫隙爬了出來,我還來不及意會,牠已從我腳邊溜走,迅速地進入雜草叢林間。 蛇出沒,有毒無毒,我不知道,阿彌陀佛、沒被咬! 二、秋日的暖陽 秋意濃,島嶼的人情味更濃。 觀光團、到島鄉,團員登山、他不見。 風輕拂、髮微飄,佇立屋外賞樹梢;小鳥飛、雲兒飄,尋覓家園何方向? 陌生的容顏、未見的影像,在屋前與屋後、繞過一圈又一圈,腳步有些急促,怎麼看都不像散步。端詳他的臉,有點兒慌張,我在心裡暗忖,他一定是迷失了方向。 他彷如進入迷宮般地、怎麼樣都走不出村口,越是緊張、越抓不住方位。當他經過我身旁,我好意趨前詢問,是探訪親友、還是迷路,有否需要幫助? 他告訴我馬路旁邊的柑仔店是老婆的娘家,他從美國回到台北、旅遊兼探親。當我告訴他,這裡是金門,他說怎麼會,他明明在台北。 曾經參與社區事務,對每戶人家有些概念,斬釘截鐵地告訴他,他要尋覓的人、不在此處。但我很樂意幫忙,幫他報警,請警方協助。 老人家堅持不願意找警察,此刻,我疑問上心頭,看他穿反的上衣、答非所問的舉止,懷疑他是否為偷渡客? 僵持老半天,另一半問他身上有否攜帶識別證件、以利尋找親屬,讓一家人即早團圓。 他從口袋掏出榮民證與駕照,另一半職業的警覺、立即向服務單位呈報,並試圖查詢在台家屬的連絡電話,但家中電話無人接聽,請其駐區組長協助聯繫。 陽光就要收臉、白晝也要打烊,黃昏即將到來、黑夜就在不遠,老人需要安全感;眼看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老人心急,我們請他稍安勿躁,有的遞水、有的安撫,保證一定幫他找到親屬。不知他的身體狀況如何,盡量令他心情平靜、不要恐慌。 前面的努力,猶如斷了線的風箏,而尋覓他的落腳處,連一點蛛絲馬跡都不放過;急促地奔走,只希望早點讓他回到親屬的身旁。當我詢問一位老闆娘,旅遊團員有否住宿在該處、可有人走失? 她急急地揮手:「我們這裡沒有人走私。」 音色相近,真是要命。國語難溝通、閩南語嘛也通,我再以閩南語複述一遍,終於化解尷尬的場面。 太陽快下山,大家都緊張,該用的方式都用了,卻毫無頭緒;顧不得他的不願報警,直接手機點按一一○報案專線。 家屬已報案協尋,警方也正分頭找尋,他們已經找很久,未料他出現在我家的門口;確定了阿伯的穿著,感謝我提供線索。 隨後,一部警車、兩輛警用機車,由金湖警所副所長領隊,依循地址、來到家門前,將老翁接走,因他心急如焚的家屬已在警所等候。 我的手機輕響,警方來電詢問狀況,回覆他們,功德圓滿。 數分鐘後,另一半的手機也響了,老翁的家屬再三致謝島嶼的人情味。這或許是緣分的使然,上蒼指引他遇見雞婆,免露宿街頭。 觀光團、登上島嶼最高峰,見識花崗岩、俯瞰山下的風光;山頂上,大佛庇祐人安康、齋日齋食隨人添。他們下了山,不見老翁在眼前,急急尋覓、沒有蹤跡,急壞了團員與親屬。 好人做到底,稍晚再去電,詢問老翁的狀況,他在太武山下脫了隊,馬不停蹄地奔走,如行軍地繞了大半天的路,身體可安康,有否需要協助的地方。 由後方到前線,搭機遊戰地,老翁這一趟難忘的旅遊在島嶼,捏一把冷汗、有驚無險。 三、行車要小心 深秋沁涼意,車子不必開冷氣;車過中央公路,搖下車窗,享受秋風輕拂的快感。 風兒飄臉間,閉目養神,不管髮絲亂飄,拂去臉上的粧;我賞心悅目於道路兩旁的綠蔭盎然,喜歡綠意存在生活間。 叉路禍事多,兩部機車分別倒臥水溝加蓋的路旁,男駕駛流鮮血、女騎士掉眼淚。 我門將車停妥,報案一一九,眼前路段有人出車禍,傷勢不清楚,待我跑回頭,查看再連絡。 站在原地、安撫傷者情緒,等待救援。女騎士蹲地抽泣,她說從山外方向駛往金城上班地點,直線車,遇見對方轉彎,兩車香吻道路間;男駕駛則坐在地上、一語不發,用一團衛生紙擦拭著臉上的血漬。 警方與救護車隨即抵達,誰是誰非、自有公斷。 馬路如虎口,叉路與十字路口更要當心走;不久前,我們趕攤、為人瑞慶生,結束第一攤、正趕下一攤,路上耽擱了一些時間,也是遇見叉路的車撞車,下車詢問傷勢,幫他們報案。 當我們到達人瑞家,頻頻道歉耽擱了時間,因為很多老人家、不耐等,甚且習慣守時與守信;當他知道我們的延誤是為了救人,不但不生氣,反而要我們吃甜甜、蛋糕要多吃一點。 人瑞的打賞,恭敬不如從命,也留下了回味無窮的生日禮。 行車要當心,超速不可行,逞一時之快,一輩子噩夢難解、陰影難消。而擁有守法的駕駛觀念與路權的正確思考,是每個人必修的課程。 四、心底的吶喊 一張存證信函,遞到我的面前。 她聲嘶力喊,控訴家庭無溫暖、手足來相殘、單位沒保障、醫療亂開單。 從她手中接過單位發出的存證信函,裡頭密密麻麻、書寫兩張;親人在上班,語焉不詳、精神不濟,就醫診斷為幻想、家屬能海涵,後面加了個精神分裂的字樣,不能接受不能談。 平日精神非常好,幻想老婆長得漂,未婚想婚,新娘何方向?他急得想抱美嬌娘,沒有殺傷力,卻強制就醫;單位發出了存證信,要家屬出面解決,否則依規定辦理,恐要回家吃自己。 她說,男子漢大丈夫,肖某不為過,理所當然想成家,並不犯法;又說,親人精神好、狀況佳,函中所指工安意外、並不存在,怎能辭他頭路,終日家中坐,讓白髮人養黑髮人。 她難過於親人之間有裂縫、手足之間很陌生,屋簷下的相處,不能以寬容心、相互扶持,終日吵吵鬧鬧,少了包容、多了責備,演變成今日的窘樣。 手足相殘為哪樁?惡臉相向,倒楣的總是弱勢的一方。兄弟姐妹、同一娘胎出世,倘若不能相容,枉費有緣同處屋簷,而無論是先天、抑是後天,異常總是不舒爽,輔助需要更多的時間;當他們情緒轉折,總讓人不敢恭維,而在錦上添花的現實社會,又有多少人雪中送炭?當事人除應尋求正當的管道,勇敢面對、解決有其必要。 被當異類心裡不舒坦,每個人都說自己很正常,而一旦醫療診斷有異樣,不符合自己的思想,一定會反彈,這也是自然的現象;當症狀明顯,要接受很難,坦然面對、更需要時間。 無助益的四處陳情、逢人控訴,不如對症下藥、積極治療、尋覓良方,以重現希望。不要放棄地多做努力,人生縱然無色彩,也不會太黑白。 身體有微恙,諱疾忌醫不是好現象,家屬理應寬容與海涵,陪他度過這漫漫長夜的夢魘。 五、我們喝的水 鑿井汲水,沒有漂白味。 長久以來、飲水猶如喝咖啡,暗褐色,水管難清澈;擔憂健康出狀況,跑到很遠的地方取水,油錢比水貴,但就是沒輒。 鄉下地方水井多,既飲用、也灌溉,肚子也沒聽說有什麼不快;那種入喉甘甘甜甜、腸胃蠕動正常的舒適感,促使鄉親父老愛井水而不愛自來水。 井水與自來水,泡茶有差別,就算普通的茶葉,配上井裡的泉水,成了甘冽的茶水,入喉潤腸胃。而三餐的燉滷燙煮用井水、口感佳,吃在嘴裡,既不噁心、也不反胃。 挖井,隨歲月喊價,往昔一口井、花費三兩萬,如今漲價十來萬,工人難找、技術難尋,挖一口深水井,十來個井圈,深入地底層,空氣稀薄,容易缺氧出事情。 無論淺井與深井,湧泉看分明,蚵殼滌慮讓水清;使用前夕,抽水馬達先抽取,去髒水、濾鹹味,爾後每年下井做專業的排泥。 一條粗繩索,繫緊腰身往下走,這是下井排泥的基本步驟。站在井邊的人,力氣要夠、反應要強;井口繩索慢慢放,下井的人用手來支撐,雙手貼井壁、工具往下丟,趁著井水剛抽取、井泉不湍急,剷污泥,井底觀天也觀地,上下相呼應,裝泥放容器,一來一往,快速度清除髒泥。而井底稀薄的空氣,當呼吸不是很舒適,趕緊回到井外深呼吸。 隨著自來水走入家庭,用的方便,卻也造成不少的困擾,從濃濃的漂白味、再到蛻變的顏色,終至泥沙的夾雜,我們聞水色變,彷如身處恐怖的人間。 消毒加劑量、排泥與漂白,水管的異味沖出來!擴音器那頭、千呼萬喚家戶開啟水龍頭,排除不收費,讓水質還以乾淨的顏色;而住家樓層都巡過,偏偏重要時刻來停水,既無法排水、亦不能沖廁。 消防車、來送水,需要的人去排隊,大桶與小桶、大鍋與小鍋,通通都出動。另類的救災,搏上了新聞版面,水的問題,又浮上了檯面。 家戶到井邊,汲水來煮飯,恢復傳統、挑水的景象;天一亮,拿著一家老小的衣裳,蹲在井旁搓搓揉揉、擰乾曬陽光。 無法想像的自來水、有多髒?聞之刺鼻又刺眼,身體深受其害。已經大排水、好幾天,水中異味依舊在,這樣的生活品質不應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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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悲﹑愛心﹑和平
今年是辛亥革命100周年,百年來,為振興中華、民族復興犧牲了許多仁人志士。為了紀念逝去的先賢,經海峽兩岸三地佛教界:南京市佛教協會、臺北市佛教會、金門縣佛教會,以及中華海峽兩岸文化資產交流促進會名譽理事長王水衷先生等共同發起「超薦辛亥革命陣亡將士水陸法會」,意義重大,令世人刮目相看。 2011年10月18日至25日(農曆九月二十二至二十九日),於中山先生陵寢所在地南京中山陵靈谷寺,所舉行的紀念辛亥革命一百周年,超薦辛亥革命陣亡將士水陸法會,小小金門離島,可說是小兵立了大功,超薦辛亥革命陣亡將士暨南京大屠殺無辜遇難同胞的水陸大法會,是由金門縣佛教會理事長性海法師,王水衷理事長、李台山先生等人,經多次奔走大陸協調、請求支援,才能獲得大陸當局批准的。據了解全部水陸大法會的一半經費,就是金門人王水衷先生當場捐助人民幣二十八萬元,及捐十萬元人民幣用於購買大米,李台山先生捐二十萬元人民幣,讓在座的長官、高僧大德感動所促成的。王水衷先生、李台山先生,他們咸認冥安則陽順遂,讓冥界安定,陽間才能和平吉祥。他們才如此發心奉獻,希祈國基鞏固,世道遐昌,佛日增輝,法輪常轉,人民安樂。 辛亥革命一百周年超薦辛亥革命陣亡將士水陸法會,屆時將禮請,海峽兩岸三地佛教界有聲望之高僧共同主法,勢必盛況空前。台灣、金門參加主法的法師:計有圓宗長老、明光法師、心茂法師、淨耀法師、性海法師、明空法師、達千法師、大正法師、惟悟法師、如佑法師等二十幾位法師參加,陣容堅強。百周年超薦辛亥革命陣亡將士水陸法會,將假南京中山陵靈谷寺舉行。 靈谷寺,於1928年,國民政府在靈谷寺址,建國民革命陣亡將士公墓和靈谷公園而組成的風景名勝區,巨木參天,流水潺潺,風光美觀。靈谷寺初建時,規模宏大,殿宇林立,佛塔矗立,從山門到大殿,長2.5公里,佔地約500畝。明洪武十四年,因為靈谷寺的地形是「左群山右峻嶺」之間的一片谷地,朱元璋所以命名為「靈谷寺」,並御筆題額「第一禪林」。 到清同治年間重修靈谷寺時,規模已遠不如當年,然而紅牆黃瓦、松翠林茂、鳥語花香、環境幽靜,仍不失「靈谷深秋」的佳景。 靈谷寺的山門,也就是靈谷公園的大門。這座仿古建築的山門是30年代重建的,其形式為三拱門,綠色琉璃瓦簷頂,外牆為紅色,所以也叫紅山門。門額上有「靈谷勝境」四字,是現代書法家錢松岳先生的手筆。 據史料記載:無梁殿自明代興建後,供奉著無量壽佛等大小佛像。1928年,國民黨政府花了12萬元工程費用,把它改為陣亡將士公墓的祭堂。中碑為「國民革命烈士之靈位」,左碑為「國歌」,右碑為「國父遺囑」。祭堂四周壁上,嵌有有110塊太湖青石碑,鐫刻陣亡將士姓名,如今改名為「辛亥革命蜡像館」,這裡展出了辛亥革命前後57位名人的蠟像。蠟像造型形態逼真,栩栩如生,再現了革命先驅叱吒風雲的生動場面。 「超薦辛亥革命陣亡將士水陸法會」就在這富有歷史意義的「靈各寺」─「靈谷勝境」舉辦,意義非凡,更發人深省。 水陸法會,是做梁武帝的《梁皇懺》是中國佛教中,儀式最隆重,功德最殊勝的法會,人稱「法會之王」。今年適逢辛亥革命100周年,為祈百年來為國獻身的革命烈士,南京大屠殺遇難軍民,各地因災害、戰爭罹難同胞得以超生而舉辦。此次水陸大法會,將是兩岸三地佛教界,對紀念辛亥革命一百周年舉行救苦救難、祈福消災、超薦亡靈的重要活動,祈願加強兩岸友誼,佛門法脈水乳交融,告慰辛亥革命、抗戰英勇獻身的烈士們,法施甘露、普濟冥陽、長佑眾生、福慧增長、安康長泰,社會安定繁榮,人間喜樂祥和。 南京靈谷寺本著慈悲濟世,祈福安康的偉大精神,應各地護法善信之請啟建海峽兩岸紀念辛亥百年祈福超薦水陸法會,以禮懺、誦經、念佛及供佛之殊勝功德專申回向。活動時間10月18日15時,在靈谷公園無梁殿,舉辦「海峽兩岸紀念辛亥百年祈福超薦水陸法會」啟建大典、17時,灑淨;10月18-25日15時,在南京靈谷寺,舉辦「水陸法會佛事」活動;10月25日13:00-15:50,在南京靈谷寺,舉辦「送聖」,水陸法會功德圓滿,歡迎信眾組團參加,共襄盛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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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繫北勢溪
寫詩,可以逃避政治現實,特別是一些模倣西方象徵主義的作品,讓讀者看了似懂非懂,莫名其妙,即使作者隱藏著不滿與反抗思想,也無法找出具體的明證。不惹禍,是戒嚴時期作者的普遍心理,新詩是最能遠離政治的樣品,它的興盛即由此而來。 紀玲報導指出:新詩的使人反感,很多。新詩的結幫納派,互相吹捧,是有目共睹的現象。它的活動力雖強,卻促成文藝走向「小眾文化」的窄門。他們產生的幫會大亨,惹人共憤,他們卻茫然不曉,直到進了棺材也不知道,這是非常值得同情的課題。報導說:新詩的作者比新詩的讀者還多,這是古今中外罕見的奇譚。 不過,紀玲在報導中也寫出為新詩抱不平的話。台灣從1949年起,報刊的文藝作品稿酬,一直是「按字計酬」,這是不合理、不公道的制度。寫一首詩,雖僅數十個字,卻是作者精心推敲而成。詩是維他命丸、散文是爆米花,按字計酬,豈不把詩人餓死?海峽對岸的稿酬制度,比較合理,即以小說而言,也是「按篇計酬」,有的1000字的小說,比3000字的小說還多一些,有其公正性。因此,台灣新詩是文藝界的一股清流,幾乎沒有商品化,這是不可忽視的事實。 紀玲是一位很有才華的媒體記者,她不屈不撓,奮勇前進,為台灣文化藝術、政治經濟的推進作出了貢獻。林詩齡在短暫的一年內,便提升她為總編輯。但是,林姮姣卻對這種工作不感興趣。她不想繼續工作,林老卻堅持強留,不准她辭職。一年的汗水,不能白流,因為她在刊物上並未掛名,化名簡明,任何人也不知是誰。 阿姣年逾五旬,更年期已過,性慾仍很強。她不肯再回福利社理髮部,只在家蒔花看書,打發時光。 每次和她會面,總聽到她的牢騷和不滿情緒。對於前途,她看到的只是醜惡與黑暗,毫無希望。在雜誌社待了一年,社會的混亂景象,攪亂了阿姣寧靜的心。人各有志,並不是每個人都想成為詩人,也不是每個人都想當電影明星。 我盡量安慰阿姣,讓她樂觀起來。雜誌社的內部,也發生了意想不到的風波。阿明、小馨夫婦在一起工作,男的是總經理,女的是發行部主任,當初小馨去的目的是監視丈夫的逾規行動。但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阿明時常接受廣告客戶邀宴、出入酒店,日久天長,當然會發生劈腿事件。小馨和他爭吵,沒用,因為她抓不著人! 小馨把此事告訴阿姣,阿姣也沒辦法。只有勸她稍安勿躁,也許是神經過敏,誤會了王光明,他畢竟是一個雜誌社的總經理啊。 這件事,給阿姣心理上影響至鉅。她沒有丈夫,也沒有嫉妒和過敏的心情。正像乞丐不怕盜賊,晚上睡覺不用關門。 妳有丈夫啊。 在哪裡? 我指了一下自己鼻子:「我!」 去你的。他抓我的褲襠,「吃飽了,才來找我。」 我倆辦事的時候,她提出一個條件,今後每月至少得玩8次,否則用剪刀剪斷大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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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牒
二水。 我下車。步下長長的月台,如回首時的記憶,一直蔓延鋪去。嗯。這個春日就到這裡就好,尋找一個美好的句子,然後嘎然畫一個圓。 鐵軌拉長思緒拓出,直行便得要橫跨濁水溪,如鐵匠鏗鏘鏗鏘敲擊軌道遠行,越過這縣之南,這縣之境,和紫斑蝶和草莓園和烤番薯的小店相遇,上個旅日我行過了,也摭了幾枚眺望出海口的眼眸回來了。 軌道左彎,是小火車之旅,向集集朝車埕,我曾在途中的源泉下過車。祭拜過林先生,回憶過跑水祭時的狂嘶音浪,也曾在八堡圳口以俯身伸手掠取了一滴感恩的水珠,然後才漫步在樟樹拱手成隧林的蔭路上,感覺了日子是那般的油亮,隧道是如此光明的希望。 於今,我是一牒春日,用於感恩且敬仰春的飄然至來,是一枚祈福的種子,瞻仰於日之時光。 這一天,我將慢遊在某種不經意中驀出的美好,處處羅織新奇,我的眼將如小斧,一一挖掘出生活中的驚豔。 步出站外,八卦山弓伏在我身後,春光正賣力從東緩爬而過,且將昇起。 圓環上的長椅擱淺了幾位晨起運動的老者,以稍息的舟姿停靠那隅。我的耳畔一時便湧起某個週六之夜,那些迴盪在恬靜小站外的歌聲與樂音。是亂彈,三位尋夢的中年歌者就在幾年前,就在這圓環上,站立於此不修邊幅也不炫惑的舞台中央彈唱,一首又一首的台語懷念老歌,像是鳴唱他們已逝的青春彼時,也若在開拓那個隱翳心中一直未曾彰顯不能萌芽的音符,然後夢在此終也悠悠然划出且成形出航。我從報紙上的報導,在朋友的牽引下,在那一個夜,在光影不彰略顯暈黃的色澤中,以輕輕地吟唱低語,陪他們和唱「南都夜曲」、「黃昏的故鄉」,灰暗的夜色從他們的臉龐夾雜激切的鼓聲流出興奮,然後便開始聲嘶力竭地奔瀉了整個夜晚,他們的夢宛似濁水溪河床中的螺溪硯,在二水中自尋的舞台上如此被發覺被琢磨因而熠亮,也因此開展四處走唱的生涯。在墾丁的春吶,我也曾窺見過像這般的地下樂團,但從未像那一晚,那般地感動在他們以純樸真摯飄送的歌聲中。我想,那定是因他們就生活在這裡,所以才能以古拙擁抱音符的誠懇和真情。 這小鄉似醒未醒,站外的一條筆直落向前行的老街,以紅磚抹粉來驗明曾經有過的風華。幾攤早來的市集蝟聚街角,正忙碌地以攤位以大陽傘張羅即將趕至的喧嘩,如小鄉般,是很保守的小攤,就只販賣家居或工作的輕裝便服,或家常的蔬果與魚肉,就算有追趕流行況味的,也不過是手機上的小皮飾及吊掛小品。 我踅回。面向青山,眸與嶺上白雲齊眉,那是我今日的路線圖,關於美好的追求,我知道。 向左,捱鐵軌在欄柵旁撥出一條小徑來。有獼猴和西施柚的圖像列隊紋風不動屹立迎我,它們都匿在山中,故先以預告召示我。 濁水溪的旅途太遙遠了,從奇萊自合歡拐眾山而下,至此已是家財萬貫,既黑黝且沃肥,它朝西撒網以分歧的河路入海,而水圳則北泅織如掌紋,以八堡成就了密輿的線索,如此縱橫交錯,像我的青春與悔恨併陳,因此烘焙出許多珍奇來。河床下,纍纍密積螺溪石,以堅厚的剛硬證實一路走來的隱忍性格,我在大雨沖刷的翌日,曾信步在河床上覓尋它們的身影,但不能多得,它是頑皮的小巨人,常躲我。而河的瑰寶多縱情於水田上,鋪植黏稠味美的濁水米,只可惜小站的月台早無吆喝便當的小販,而我覓尋無著濁水米便當的專賣窗口,不若福隆沒有池上亦少奮起湖的商業市儈,許是小鄉的人太過古意,不善營商汲利。但幸好有西施柚的面市,以碩大的青綠若球之果實自坡上之果林採下,尚能告慰憨厚樸實的農人,回以他們一年的辛勞俸祿。我曾隨友人探險二八彎古道,攜一隊稚童,走入一座果園之中,以水彩塗抹柚皮果面,幻想她們是千年後的西施,在這豐沃黑土上如此再生美姿以及新增了美味,但那已是去年秋天的事了,蘆葦早飄揚不知紛飛何處,只是說來也珍奇,攜回未即嘗食的西施柚,直到秋深了初冬,猶有甘甜的汁液,比起麻豆的文旦更堪久置,這份香甜使我一有閒暇便都往這小鄉奔來,或御風騎單車來場練習曲,或驅車快行至大橋再慢行河床上,甚或如這日,以小火車之旅遊蕩。 這小鄉東捱是八卦山的尾脈,上行是紅土台地是越界至南投,因而擁有許多古道,而山腳下水氣甚足,是以三合院羅布如星點,一路散置至田中到社頭過花壇直連到彰化,車子遊行在山腳路上,視線有如古今圖片穿插,忽見土塊厝的前清年代盤據,才一思起幽情之際,便又有新潮東播前來的歐式簷瓦,教人來不及驚讚,僅能以舌咋倏焉而過。至於古道,二八彎應如所有的挑鹽或魚路的功能見稱,連貫山與海的商旅步跡,只可惜它太害羞了,曾復見於市,旋而又斷途於今。而豐柏古道,今則以健行聞名,上接松柏嶺,以窄路曲折而攀,有「摸乳山徑」之名,這些古道我多次涔汗於途上,和相思樹和獼猴多次相遇,但已不是我此日的旅道方向。 這日,我想往坑內坑去,那是一條新出,重新復行的古道。 就如這小鄉,以昔曾有三條鐵軌,一是縱貫南北的台鐵,一是前往集集的小火車支線,而一則是早湮滅芳蹤的五分車軌,跟蔗糖同時消失了。但,坑內坑,卻又重現了。 走過鐵軌旁的和平界碑以及舊火車陳列廠,我穿過平交道,向東,向山中。漫行過了平濤走過綠野,還有小型的牛羊牧場,如此便到了山腳路,它與八堡圳平行前進。我在坑內坑的轉角處,禮拜過小福德祠,黃槐便以三月燦爛金黃輝光要我陡行上坡,接著便是苦楝以紫色茂綻,慰我一路的辛勞,再則是新吐的龍眼花味和荔枝花息交錯在我鼻尖,就連眼眸也難分它們長相的殊異,是以鼻子失靈。 為何會有這條「坑內坑」古道?我不解也無知。在春分的晨際,一行大隊在我前端奮力打掃落地枯葉以及灰瓣。他們想掃出一條花徑來,只緣我這尋春而來的游子如牒。在山中,悠悠晃晃,見山尋綠探春採古而來。 幾隻獼猴跑進西施柚的園中,許是沒有成群結隊,有點落單,見生人如我如他們竟慌慌張張逃逸,不像豐柏古道的自在與猖狂。而彼時,忽有一陣樂音另夾雜鞭炮響聲自嶺上轟然滾來,是嶺上廟宇的進香團正熱鬧入廟的前奏。然後,又靜了。我立在一株樟樹下小憩。 咕……咕……。 有輕微且極小,若害羞的鳥聲,仰頭卻遍尋不至。 領隊打掃的人,一定也是愛鳥的人,見狀主動前來為我解說:「是黑冠麻鷺……。」我還來不及回應,他又如數家珍說下。「這種鳥極為眷戀舊地,就在你上頭的枝椏築了一個巢,好多年都沒離開。」 那……坑內坑古道,也是如此嗎? 他們準備復育螢火蟲,也想把過去的盛景重燃,他們邀我夏夜再至,屆時風光便不同了,會更有特色,除了林蔭幽靜外,也將有萬點繁星紛飛的美景。 但我仍不知坑內坑古道原先的本意為何? 是進香步道。 三四十年前,鄉人一路由此膜拜至嶺上的古道。喔--難怪會有一股幽香橫生,且以枕木鋪道,藉此來點啟懷古幽情。 我很快走完那條短短的古道,回首眼如鷹,俯視平坦的田野,只有濁水溪,只有圳水交縱流貫。 還是一樣的淡雅,只平平凡凡以默默的勤奮祈求豐年。 我這一路隨春日行來,這山如牒,予我一絲幽幽思潮。 咳,總是喜歡這樣一個行腳,在這個小鄉,如此偶遇。知道有健行的,有挑鹽的,也有魚路或是薑途的古道,而今日又忽焉聽聞了一種以「進香」為目的的古徑,如此圓了一個新意。 所以,我在下山之際,也在內心如此告知自己,那就復古一種食欲吧。我決定要到小鄉的街內,再嘗一次那故意燒灼成焦塊的火燒麵。 然後,告別小鄉,對它說,謝謝你,給我這美好的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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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陵人
北宜公路是一條驚險又美麗的道路。順著路線的變化,疏密有致的山林水地處處可見,尤其是走到坪林一帶,打開車窗,連空氣也流動著一股清新的氛圍。停下來,走往吊橋向下觀看,魚群們悠然地在潺潺溪流裡游移,時而躍起,時而翻轉璘光。溫柔的秋風在山間竄動,林木的枝葉隨風飄搖,滿足地徜徉在波光粼粼、峰巒環抱、曲折水景、煙波瀰漫的自然造化。 眼前的好山好水,田園詩人陶淵明在終南山下勾勒的「問君何能邇,心遠地自偏。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質樸生活原味,彷彿在眼前重現。再走到吊橋的另一端,赫然發現溪裡有不少原生種的魚;許多鳥兒在溪旁的一棵大榆樹上棲息,牠們在鳴唱、築巢、享受生活;蝴蝶自在地在花叢裡飛舞,蜻蜓肆意在水邊點水,蛙鳴蟬嘶交錯在天地之間,腳步聲不由得輕盈了起來。在那一剎那,我不再被壅塞的環境窘迫,不再擔心吸入令人窒息的混濁空氣,因為,我走進寧靜幽遠的境地-桃花源。 工作是多數人謀生的工具,為了五斗米,在不景氣的世代,再不喜歡的差事,昨夜心情再怎麼不愉快,再怎麼睡不好,一進辦公室大門,再怎麼討厭的主管與同事,也得平常心面對,以相同的臉譜扮好另一種角色。誰還記得工作最原始的目的,是為了建構好生活?在廢寢忘食結束職場的戰爭,沈甸甸的雙腳終於要邁向回家的路,到家了,不是盯著電視發呆就是倒頭就睡,這樣的作息是虛耗生命還是生而為人的宿命。 若生命是由兩個半圓組成,五十歲之前的半圓是汲汲營營,念茲在利;五十歲之後的半圓,是偶愛寧靜,臨近山水,喜捨喜得,開卷有得的況味天成。現在的我,無法達成如此美好的境界,想問問你,能夠嗎? 從紛擾的人間尋覓自己的桃花源,做一個怡情怡性的「武陵人」,真的是一種奢求嗎? 有內涵的人生,不能只有忙也要有閒。日夜忙碌的人可能多賺了一點錢,物質上也可能比別人豐厚,卻可能在精神上飢渴。古人靠一簞食一瓢飲就可怡然自得。若能夠擁有一小時的閒逸輕鬆,即便是粗茶淡飯,心情的全然開展,這頓「簡」餐,可能比你在緊張的氣氛下,吃一頓美食,還讓自己舒適暢快。 現代人似乎很喜歡在別人面前表現得一副忙得不可開交的神態,真的要把自己搞得像一隻把自己困在瓶子的青蛙,明明只要奮力一躍就可跳出瓶內的困阨,卻要在狹谷自困愁城? 我是一隻被困住於窄瓶的青蛙,生活的起伏和種種煩憂像每日慢慢升溫的細火,燙著人有點痛卻不太感到痛感,然後,逐漸習慣於目前的步調,雖然心裡依然存有想跳離的意念,但已無力振作。眼前的生動景況使我豁然開朗,我緊閉的心扉突然開啟,心靈輕盈地飛升起來了。 在那一剎那,我頓然了悟,生活若是個瓶子,瓶內瓶外都有空間,給予生命不同的機會,你將找到更廣闊的視野。如同我履下的土地,有隱藏於縱谷的綠意,恣意地朝我們潑灑而來。剛下過雨的空氣中飽含沁涼而潮濕的水氣,煙風繚繞,林鳥的啁啾,婉轉靈動,聲聲入耳,也聲聲是叮嚀,提醒我,偶爾也要讓自己抽離人群裡的紛亂。偷得半日閒,將自己放空,重新歸零,以全新的心情來體會擁有的一切。 桃花源,不只在當下的這片美景,也存在於你忙了半天了,抽空喝杯茶,從杯角裡嬝嬝升起的茶香;也徜徉於當你沈醉於難得的寧靜時,你感覺是個心神合一的活人。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其葉蓁蓁,花朵綻開的香味,淙淙的溪水聲,遠古的田園逸趣…這道提醒像陣陣聲納,穿透我的視界,遁隱於我的靈魂,匆促的腳程因它而緩慢而停止。漸漸地,我化身為武陵人,安然於當下的佇足,暫且卸下俗世的煩擾,建構我心中的桃花源,它就在不遠處,或許,就在咫尺之間。 回頭問朋友,你常往來北宜公路,沿途的風光山水,你看過幾回了?他搖頭。我把在吊橋旁邊拾取的桃花,放在他手上,對他說,你我都該尋找存留心底的桃花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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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秋的精靈
一個初秋清晨,當稀疏的陽光正在天地間刷上一層薄薄的亮釉時,公路旁那片玉蜀黍田地裡,已經有幾個戴斗笠的農婦,在忙著收割了。 飽脹著玉米顆粒的花軸,似乎承受不住成熟的喜悅,已突破緊密的淡綠籜殼,從尾端吐出絲絲金色的穗鬚來;空氣中到處有豐盈的甜香充溢,惹得電線桿上原本只是閒閒地排出五線譜來的麻雀,興奮得再也無法安靜下來;終於,在一陣熱切地啁啾之後,彷彿是同意了要完成一次華麗的冒險似的,小小的翅兒一張,第一批大膽的探險者便紛紛降落在玉米田裡了。 而農婦,竟也只是寬容地笑著搖搖頭,任牠們啄食那掉落地上的玉米顆粒--在收穫之際,為什麼不該是皆大歡喜的呢?與其讓酥軟的黃泥土,空立著一行行整齊的斷桿,不如讓它鋪滿忙碌、快樂的三爪足印吧!於是,五線譜上的音符,便因著麻雀不時的往返穿梭而開始變換,彷彿就真有那麼一篇生動的樂章在藍天綠野之間跳躍,做著即興式的演奏;而那群棕褐色的跳動音符,遂成了清淺寧謐的秋光裡唯一活潑的點綴了……。 雖然,麻雀並不是很討人喜愛的一種鳥,卻始終和人們維持著較親密的關係、較親近的距離;公路旁、校園裡、陽台上,到處都有牠們的蹤跡,牠們似乎是鳥中的小精靈。 許多其他的鳥兒往往對人存著過敏的戒心,以致於懷著善意、想去親近牠們的人,常因鳥兒的驚走油然而生被誤解的失望,以及情誼被拒的惋惜。 但麻雀卻不這樣。當牠們微偏著圓圓的小腦袋側身傾聽,便似乎能正確判斷走近的足音是不是危險的;而當那帶有幾分戒備和考慮的小眼珠子滴溜著轉動時,也似能伶俐分辨來者是善或是惡。在所有我們可見的鳥兒中,麻雀大概是最大膽、最慧黠、也最能猜透人心的了;牠們若無其事的開朗、逍遙自在的跳躍,以及對人類所付出的較多的信任,常使人感到心安、輕鬆,也使我們有一份被接納、瞭解的喜悅。 很少有人把麻雀囚在籠裡餵養,這固然是因為牠沒有鮮麗的彩羽,不會發出婉轉的啼聲--沒有其他鳥兒所具有的任何「視聽」上的價值,是一種莊子所謂「無用」的鳥,但最大的原因,應該是牠從來不曾遠遠避開人類。 的確,在我們心目中,麻雀是一種最不帶神秘色彩的鳥兒,任何時候,只要我們一打開窗,便可見到牠小巧的身影、聽到牠平凡的吱喳聲;牠俯仰自如地生活在天地間,我們無需擔心牠逃離、隱遁,牠永遠不會自我們視野中消失,於是,與人類的接近,竟反而使麻雀獲得了其他鳥兒所獨缺的免於樊籠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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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繫北勢溪
八 我把阿姣帶去和林老會面、談話,終於使他恢復信心,繼續辦刊物,作「喚起民眾、監督社會」的任務;但是也帶來了麻煩,林老放走了吳量,卻堅持讓林姮姣進編輯部,擔任策劃工作。 阿姣怎肯去雜誌社?她的話倒很幽默,讓我專替他們的職工理髮、掏耳垢,按月結帳,可以。其他工作,不會。 林老在電話中,笑得喘不過氣。他說阿姣有頭腦,有眼光,最難得的她跟現代詩人同居三年,對於詩人有一定的瞭解,把這個挖出來,乃是大事。她口述,由記者整理、記錄,然後發表。讀者一定重視這篇報導文學作品。 我問林老,你只讓她口述一次,馬上解職,是吧? 他笑。我怎麼做這種缺德的事? 那麼下一月,你叫她做什麼?理髮? 他大笑。以後,繼續策劃編輯主題,跟阿量的職位、工資一樣。 如果她策劃不出來呢? 他笑得直說肚疼。老李,你別囉嗦了。我有經驗,至少比台北那位大人物高明,我不會用錯人的。明天起,請她來上班吧。 我向林姮姣轉達了這些話,她又是捶,又是打,又是埋怨,又是牢騷,我只有趁機溜走。 吳量回了美髮部,提昇周雅琴作經理。雅琴和李昇婚後半年,感情甚好,兩人都是負責盡職的人,別人也都信服。反正有吳量支持,使營業迅速步上軌道。 台北旅遊部門來電話,海峽對岸一個作家訪問團,將在週末到「北勢麵館」進午餐,吃炸醬麵。主要的目的是訪問李彥、李發兩人。訪問團有12人,多數是軍旅作家。他們的接待費用,一切由旅遊部門負責。 我立即回覆,表示歡迎。本店負責招待,只是李彥等人文化程度低,不敢接受採訪,怕說錯了話,得罪貴賓。 對方也很懇切,在民主時代,不必顧忌什麼,想怎麼說就怎麼說,也沒有官員陪同,只有導遊。我當即答應下來。 李發有點緊張,他怕對方問到他老爸被炸死的事,怎麼說呢?我囑他不卑不亢,別緊張。想怎麼說就怎麼說,一句話,咱倒楣。誰也不批評。你那時候是小孩,啥也不懂。 作家訪問團,對於炸醬麵讚不絕口,泡菜也對口味。飯後,在原場地進行訪談,並有麥克風。訪問很快地切入主題。 李彥先生,你對於金門炮戰,不幸犧牲了父親的生命,你內心一定非常悲痛,你恨不恨人民解放軍? 搖頭。 恨共產黨? 點頭。 你還是說兩句話吧。 你們的砲彈,炸死我父親,使我成了孤兒,我不會忘記這件事。各位問起這件事,等於揭我的瘡疤,長在我心臟上的瘡疤,還問我疼不疼?作家先生,你還用問嗎? 你對這場戰爭有什麼看法? 勞民傷財,沒事找事。你們打過來的砲彈,金門人用它做菜刀,到現在還沒用完,浪費了多少人民血汗錢啊。俺們已經被毛澤東先生打敗,退到幾個小島上,他還趕盡殺絕,這豈不是欺人太甚嘛? 毛主席始終關懷台灣人民。一個說。 沉默。沒有人反應。 既然作家只在吸菸,沉思,我乘機向對方提出了意見。 請問,各位對台灣的文藝有何指教? 很好,文藝創作,無拘無束,非常自由,這是可喜的現象。我表示海峽對岸也有自由的創作環境,否則也不會產生王朔那樣的痞子作家。但是,目前台灣,還沒出現一部具有時代性的偉大作品。優美、真摯,沒有魯迅所說的「瞞和騙」的作品,這也是海峽兩岸作家朋友努力的方向。 說罷,作家們竟然鼓掌,同意我的觀點。 臨別,作家誇獎北勢溪的風景美,茶也香,人傑地靈,炸醬麵吃過不忘。他們的讚美,是真?是客套?我不知道。 這些作家回去不久,竟然熱情的為「北勢麵館」作了義務宣傳,名聲傳佈開來。這是感到惶恐的事。李發壓力大,李昇壓力更大。旅遊團,最怕是大陸團,吃得不如意讓人失望。 最使我感到慚愧的,紀玲還在刊物上發表一篇報導作品,記述大陸作家團訪問「北勢麵館」的情況。把一個賣麵的老芋仔,說成文學評論家,真是噁心。害得我不敢出門。 不過,由林姮姣口述、紀玲寫作的<揭開現代詩的面紗>,連載半年之久,確實可圈可點,是一篇值得保留的文學評論文獻。 這篇文章,說明了台灣新詩的繁榮,是在特定的政治環境產生的。政府遷台,文藝是政治的工具,編造的反共戰鬥文藝,讓人感到乏味無趣,因此現代詩應運而生,它的形式與內容清新活潑,藝術性濃,受到青年喜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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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愛吾師
教師節餐會 今晚回到家中赫然發現一封由福建省政府、金門縣政府寄發的慶祝教師節餐會邀請卡,一時之間突然驚覺時光飛逝,怎地,不知不覺間,一年一度的教師節又已悄然到來。 退休之後,在眾人心目中,天天都是星期天,恍神間真有「不知今夕是何夕」之嘆!又特別是在實施周休二日之後,好多節日(包括教師節在內)都只紀念不放假,導致其緣由、來龍去脈…,都給遺忘在人間了。不若過往,早在節日來臨前,就已在心中暗自盤算、等待,掐指數日的期待節慶早日到來,一些慶典活動更是七早八早地如火如荼的推展開來,人人投入、家家參與,好有過節的氣氛,所以,早期的人們對於節日都知之甚詳,如今…,特別是現階段的新新人類就未必人人皆知端午節的由來了。 今年是我邁入慶祝教師節餐會的第三年,也意味著我即將進入第三年的退休生涯,第一年因要事在身,人不在金門,所以不克參加,第二年終於親臨盛會、倍感溫馨。在步入會場的當下,放眼望去早已是滿滿的人潮,因為退休人士皆為守時一族,大家都具有優質的時間觀念,還有陸陸續續走進的嘉賓貴客,煞是壯觀!舉目所見,皆是熟悉的面孔,有我的老師、同事、同學…,以及經常謀面但不十分熟稔的朋友,這邊打招呼、那邊say hello,一時之間,那股興奮的心情洶湧澎湃,滿溢胸襟,讓我感動莫名,久久不能平復…。 退休之後,常常想著:如果我們再不主動跟外界聯繫,又不積極的加入退休教師聯誼會,多與大夥兒互動,或參與社區活動、義(志)工組織…等,很快的,我們就成了被遺忘的一群了,而人是屬於群居動物,設若離群索居,必也無趣鬱悶,惹病上身,所以,此時此刻的我難抑心中的興奮,就像小孩歡喜過新年似的,當然,尤其要感謝省政府、縣政府辦理這場深具意義的感恩懷舊餐會。 餐會中,大家歡聚一堂,天南地北的無所不談,當然主題還是離不開這些兒女經、養生秘笈、運動方法…等,雖然已是老掉牙的話題,但是,此時此刻依然新鮮有趣、夯勁十足。閒談間還談及國立金門高中(職)的退休老師們一個個莫不是「神不知、鬼不覺」的默默離開職場,不若縣屬單位的老師們,他們都是風風光光的在退休前夕於金門日報的版面上留下絢爛繽紛的一頁,好似昭告世人:我於今功成身退,退休了。並畫下一個完美的句號,真是精彩奪目啊!雖然,我們並不期待報紙的渲染、歌功頌德,但畢竟那也是一種紀錄、一種傳承,甚而是一種尊師重道的普世價值啊!留待老年時再一次的細細回味,必也是動人心弦、倍感溫馨的。 還有,就是那一年一度的縣府退休公教員工春節餐會,仍然是把國立金門高中(職)的退休教職員工們給遺忘了,讓大家深感遺憾之至!想想:大家都是把一生的青春-美好的歲月,奉獻在這座島上,無怨無悔、犧牲奉獻,直至光榮退休,說句庸俗的話吧,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又何須如此仔細區分,將他們排除在外呢!再說,套一句金門俗話:多請一位客人,不過多一雙筷子,區區幾桌,何足掛齒!也才不枉金門「好客」之美名,況且這「金雞母」豈是虛有其表啊!我們亦不必巧立名目來因應它,只要來個「屬地」性質的餐會,不就一切都圓滿、一切都ok了。 其實,話說回來,我們哪裡是喜愛飯局、喜愛應酬啊?到了這個年紀,養生至上,一個個都怕應酬,能免則免,就已經是「阿彌陀佛」、謝天謝地了,有誰還會去在乎有、無這些應酬、飯局呢;再說,想要刻意瘦個一公斤都難哦,若上減肥中心減肥,可能還得花上一、兩萬元呢!只是有感於人生在世的相聚時光只會越來越少!所以大家格外珍惜,莫不是排除萬難、前來參加,好好把握這難得的機會,特別是在這樣的聚會才容易把大夥兒聚在一起,且聚會時心中所感受到的那股受到尊重的意義與價值,以及空中飄灑著的那股熱絡歡喜氛圍讓人陶醉(人老了總是喜歡熱熱鬧鬧的嘛!),更重要的就是社會所散發出的尊崇與禮遇、溫馨與關懷…那才是令人十分窩心與無限渴望的因素啊!設若主辦長官能想到這一點該有多好,這應也算是功德一件吧! 狀元老師 常聽人如是說:有狀元學生,沒有狀元老師。大概因為往昔只要考上師大、師範、師專、師院、特師科…等,就是正科班的老師了(當然,要考上上述這些學校也非易事),無須再經過層層關卡的測試再測試。沒有考試,就沒有所謂的「狀元」了,所以,才有大家所說的,「只有狀元學生,沒有狀元老師」的說法吧。隨著時代的更迭、改變,如今,想當一位老師所需跨越的門檻還真是不少,它是如此之高、如此之難啊!因而,在有了層層考試關卡之後,所謂的「狀元老師」也就應運而生了。 隨著各大學開放《教育學程》之研習之後,師資問題隨之迎刃而解,但緊接而來的便是僧多粥少的窘境,使得「流浪教師」-這一時代產物之新名詞-不得不氾濫成災,實在是枉費人才啊!據我所知,想要修習《教育學程》在校成績必須是班上的前段生才有希望,換句話說,修過《教育學程》的學子們已經通過一番篩選、測試,已是相當優秀了,接著還有半年無給職的學校試教、實習成績,再經過考照,通過考試,方取得教師證,晉升為「合格老師」,之後,再參與各縣市舉辦的教師甄選活動,錄取之後,才是正式的合格老師,所以,想要順利成為一位正式的合格老師,真是比登天還難呀!古今相較之下,真有「此一時、彼一時」之嘆啊! 大伯的孩子們各個都優秀,不考則已,要考就非得考第一(開玩笑啦!),因為恰巧兩位從事教職的孩子都是當年的「狀元老師」,使得我們都與有榮焉的感到無比的欣慰與榮耀,雖然,曾經些微之差而遭失敗,但是,他們並不氣餒,相對的,一次比一次更努力,更靠近成功的彼岸,最終是拔得頭彩,讓家人引以為榮! 金門的鄉親們就是這麼的熱情、多禮!擋不住的祝賀「篇章」一則則、一篇篇不時的出現在金門日報上,這可是讓金門日報「賺」很大(再次開玩笑啦!),最後,還引來張記者的獨家採訪,真是家有喜事、歡樂無邊,可喜可賀啊! 當然,考試是一回事,真正的愛心、認真的教學才是最重要的,淳雯老師不但有「狀元老師」的頭銜,其教學態度更是百分百的執著、認真,絕不輕言放棄任何一位學生,為了學生,不惜自己的婚期一再順延,家長們更是感動有加、感謝萬分!縣府抽考數學時還拿到全縣第一的殊榮,實在是不簡單啊!這都是平素教學認真、假以時日所累積而來的成效;亦是個性使然吧!據我所知,她就是完美主義者,且又相當有耐性,為了學生未完成的功課,總是留下來親自督導,常常是超時的加班、付出,難怪博得學生們的愛戴與尊敬,也讓家長們大大的放100個心。身為家人的我們就常常聽到讚聲不斷的讚美之詞,讓我們覺得好光彩。 俗話說得好,有其姊必有其妹,妹妹不但畢業自名校-市北師,還是今年剛出爐的新科「狀元老師」呢,姊妹前、後相差八年皆同樣登上「狀元老師」榜單,更是十分難得、傳為美談!相信在姐姐「耳濡目染」之薰陶下,日後一定也會有驚人的教學成績展現;我曾經接觸過幾位何浦國小在學、畢業的學生(淳欣曾在何浦國小代課過),總是很自然的與她們哈啦一番,還特別向她們探聽心中對許淳欣老師的觀感如何?她們可都是異口同聲的說:許淳欣老師好好哦!可見她在學生心目中早已樹立了良好的典範,留下好評,讓人樂於親近。這「讓人樂於親近」就是學習的先決條件之一,設若連親近都談不上,那就遑論其他了。 另,何浦國小的英文老師-淳瑩老師亦是許家班的成員之一(她是四伯的女公子),當年招考英文老師只錄取一名而已,所以,這麼說來,她應該也算是英文科的「狀元老師」囉!去年在她精心策劃、教(編)導之下,率領學生前往台灣挑戰「第一屆全國小學生勇闖紐約說話島英語大賽」,在全國一百二十九支隊伍中,以美聲組合通過初選、擠進前二十名,十分不容易,再次赴台參加冠軍賽,榮獲優選獎。 我們再瞧瞧報上所登載的那張照片,學生們一個個活潑可愛的造型,十分耀眼,詢問之下,原來這也是淳瑩老師刻意為她們治裝打扮的,年輕人一般皆具有審美眼光、打扮時尚,難怪在淳瑩手持仙女棒一揮之下,更顯得美麗大方、標緻可人,全看不出是來自金門離島的小朋友。資訊的發達、交通的便捷,不但縮短了城鄉的距離,更是帶動了學子向前邁進的動力,勇於與台灣的小朋友較勁兒!這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啊! 校長李國安不但給予精神上的加油打氣,還十分讚許的說:入選就是肯定,雖與冠軍無緣,但小朋友的表現已十分亮眼,與有榮焉。有了大家長的這一番鼓勵,小朋友更是信心倍增、士氣如虹,但願他們繼續努力、寄望來年。 除此,她還當選九十八學年度國民中小學暨幼稚園績優導師,這些成績乃源自於平素堅守教育工作崗位,用關心、愛心與耐心,辛勤付出所換來的成果,而同學們則應是收穫最大的贏家。 我們都知道:立國的根本在教育,教育的重責大任就落在老師們的身上。看她們一個個在教育園地的表現是如此亮眼,就像看到希望般的叫人欣慰;再看每年一批批的新進老師,亦如同看到希望般的令人振奮。如今不但有狀元學生,也有了狀元老師,恰似一股生力軍湧入教育行列,火力十足,當然,這是責任的加重與延續,亦是薪火相傳、永續經營,更是繼往開來、開創新機運,在在都使得這百年樹人的園丁工作在傳承之後更顯神聖而偉大! 一日為師 終生表率 ※ ※ ※ 多年來每到了母親節,金門縣合唱團總會受邀安排一件特別溫馨感人且深具意義的事兒,那就是關懷受刑人音樂會-溫馨五月天-母親節音樂會!特別是這位年年不缺席的「常備」嘉賓-林水綠校長,他總是藉機引吭高歌一曲,一則秀一秀嘹亮的歌喉,再則身體力行,獻上心中無限的關切與祝福!數年來如一日,叫人感佩之至! 林校長不僅僅是積極關懷受刑人,更用實際行動來展現心中的愛心與關懷,真不愧是「一日為師、終生為表率」。且一旦為人師,就樹立了標竿似的,成為社會大眾永遠的榜樣、永遠的典範啊!那真是相當的不容易,因為人非聖賢,孰能無過。而社會大眾對於老師們總是寄予無比的厚望,將他們神化般的、高高的恭奉在上,具有神聖不可侵犯的地位,使得老師在人格、品德各方面皆不容許有半點瑕疵,宛如有個框架框住似的,不得踰越,個個皆應是「至聖先師」-孔子的化身一般。所以,身為老師,在做人處事各方面就要比一般常人來得戒慎恐懼、嚴謹行事,想必這就是身教重於言教的形象指標,亦是職業使然吧! ※ ※ ※ 人的一生,除了學校的正規教育,還有終生學習的社會教育,才藝教室、社區大學…等,到處皆是可資學習的場所,只要有心向上、有心學習,處處都是教室;尚有以多層面來豐富人生的社團活動,讓生活更加的多采多姿、絢爛繽紛,賢德老師不但積極的投入各社團,諸如:太極拳、土風舞、合唱團…等,還擔任了合唱團的總舵手-總幹事一職,那真是使命的傳承,責任的擔當啊!生命也因這些活動而舞動得更加精彩、亮麗耀眼,令人讚嘆! 許是歷經學校的一番行政歷練,練就了一身好本領,樣樣得以駕輕就熟,諸事也都因而輕鬆愉快,所以,掌穩了舵,航向正確的方向,再次展現智者的睿智,使得金門縣合唱團越加的卓越、非凡,成長、茁壯,不但聲威遠播,也讓更多的人知道金門有這麼個具有水平的合唱團;雖然犧牲、奉獻了自己,但相對的,自己擁有的更多!所以在多采多姿的社團領域裡更加豐富了退休生活的深度與廣度,這亦是師者的最佳典範。 ※ ※ ※ 我家大伯-漢昌老師在做人處事各方面說得上是百分百的完美,難以詬病。在家為長子,事親至孝,不但大小事情一肩扛起、默默付出,且為弟妹之表率;在學校為良師,誨人不倦,教育英才無數,可謂桃李滿天下,並深受學生的愛戴與尊敬;退休之後,在社區肩起許氏宗親會理事長的重責大任,敦親睦鄰,優質互動,營造善良的社區鄰里關係,不但博得佳評,又再度獲選連任,真是實至名歸、許氏之光啊! 特別是在人與人之間互動頻繁的世代裡,人際關係似乎決定了成敗,他們退而不休的精神,再次的承擔神聖的使命,從學校轉向更寬廣的社會,在社會中更是扮演了重要的「磨心」角色,調和人群人倫,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再加上平素所建立的好口碑,使得老師的完美形象永遠留存在人們的心目中。這又是一個值得學習、活生生的典範啊! ※ ※ ※ 當然身旁還有許許多多的退休老師們,他們依然過得精彩萬分,令人羨慕!有的退而不休,繼續開創人生事業的第二春;有的含飴弄孫,內、外孫同在一個屋簷下,儼然一個小型托兒所,讓孩子們專心於職場,無後顧之憂;有的好學不倦,活到老學到老,把學習當作是一種樂趣,不知老之將至;有的遊山玩水,走遍大江南北,好山好水盡收眼底;有的專心致志於修禪禮佛,不但慈眉善目容顏改、心境也隨之豁達開朗,又專注於佛經之研讀,體悟自是深刻,再多的時間也不敷使用啊!哪有閒暇時段?何須「殺」時間?佛世界裡自有一番天地啊!有的樂愛田園,學做老農,天天與大自然為伍,享受田園生活快樂逍遙,雖不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倒也能果實累累,收穫可觀啊!有的與病魔奮戰不休,充分表現其堅強的毅力來,令人感佩萬分!有的養生至上,勤練身體不打烊,多活一天、多賺一天,健康是本錢、健康是一切、健康才是王道啊! 退休之後的人生舞台,大家皆能各選所需,各適其所,仍然在每一個角落、每一個處所發光發熱,展現形形色色、多采多姿的美麗人生,只是退休後總讓人有「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之嘆!然而,剎那便是永恆!好好把握當下,珍惜歲月,享受人生!讓「萬世師表」的光環永遠閃亮,照亮寰宇! ※ ※ ※ 欣逢建國百年,不得不讚譽教育的成功,因為教育乃立國的根本。而師者,所以傳道、授業、解惑也,國家慶幸有良師,他們不但在教育崗位上孜孜矻矻立下犬馬之功,退休之後,依然是社會的標竿,不但帶動了優質的社會風氣,亦是社會的中堅分子、國家大力倚靠的智囊團、老而彌堅的棟樑啊!在歡聲雷動的教師節餐會、在表揚優良教師的慶典中,我們衷心的祝福天下的老師們:佳節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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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自己的舞台
100年5月8日星期日,這天是偉大的母親節,帶著金寧中小學的學生參與金門縣一年一度的中小學拔河比賽,我們的目標為了理想、堅持到底~永不放棄、直到成功,短短幾個字意義之重大,就好比我們小時候被教養母親您真偉大似的,然而我們最後奪下國男組第二名、國女組第三名,成績算還不錯,只因我們之前已經五連霸了,拉第二名好像就成績不好,輸了雖然可惜,但我覺得我們的小朋友展現了第一名的精神了,可以當作是自己給自己及母親節的最佳禮物了,正因為你們在挑戰自己,我們拔河隊這群孩子正參與了團隊活動並帶給他們信心,而且也要謝謝參與的家長,父母的支持將是成為孩子一輩子的財富。 以我自己的例子,我是出生在一個平凡的家庭,成長過程中,從未有傲人的成績可以領獎,向來喜歡體育運動的我,在學校選擇了運動代表隊來參加,由於大腦開竅得晚,常搞不懂老師所教的數理,縱使老師在講台上說得口沫橫飛,一樣無法體會任課老師的心意,也因此非常期待代表隊訓練的到來。 我覺得生命是連貫的,小時候的團隊訓練,是教孩子思考的初階,做事的邏輯有一定的順序,判斷力不會無中生有,每一件事情必須經過學習而得,學生時接受了「對的」教育訓練,除了知識以外,我們還明白了生活中應該理解的事務,沒有制約的學習,也讓我們在漫長歲月裡累積經驗,因此人生所有的學習並不浪費。今天的舞台,是你們自己找的,很多事情最重要的還是來自於自己,老師很欣慰你們的觀念及態度得到了成長,培養建立榮譽感是重要的,能夠讓涉世未深的孩子增加心靈的視野,特別是學校的團體活動,如果教養者自己不能給孩子任何表現的機會,或我們的孩子沒有太多的成就感,就讓他們多參與有意義的活動,我在生活裡,看到許多的家長阻擾學生參加訓練,這一群家長的理由,正是傳統家長的理由一樣─「耽誤課業」。 我想好的團體活動只會增加孩子的自信心,父母的支持將是給孩子心中一輩子的財富,因為團隊訓練學得了守時、認真、積極、負責、禮貌、思考、尊重、服從、溝通等能力與態度,非教養者短時間內可以教會孩子的。 課業是一輩子的學習,參與團體活動是階段性的心靈滋潤,對孩子的未來同樣重要。有位奧雷流士這位哲學家說的話:「每個人的生命價值呈現,端看他忙於追求的東西。」我們無權剝奪孩子任何的學習機會,因為孩子的心靈戶頭,需要大量的存款啊。曾經聽過這麼樣的一句話:『努力不一定成功,但不努力一定不會成功』!這句話除了勉勵自己也勉勵小朋友,我們勇於挑戰,更要不斷學習,失敗為成功之母,凡走過必留下痕跡,多累積經驗,哪怕是失敗的經驗,多從中學習,今天的比賽我們輸了,但是我們會馬上再站起來,相信不久的將來,一定能實現自己的夢想,然而要實現夢想,找到舞台,並非偶然或一蹴可幾,常常要不斷嘗試與挑戰,經歷失敗與教訓,甚至是付出比別人更多的時間,更多的努力,不論最終結果如何,成功與否?若能努力學習,把握當下,套句NIKE的廣告詞~~just do it ~~用正面正向的態度去面對遇到的種種挑戰,站上舞台前,預備好自己,終有一天會站上屬於自己的舞台上發光發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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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繫北勢溪
我的文化程度低,不懂國家大事,只覺得一個無能的人,即使如何清廉,也無用處,還比不上一個有能力的貪污犯。 林老對北勢的觀點,我把它轉告阿量。她很同意林老的警告。外國的月亮並不比台灣圓,她看到留學生作了官僚,並不出色,她怎會對自己兒子寄予過多的希望? 台灣已步上民主法治之路,是批評敗風的最理想時機。只要不涉及國家安全,辦刊物喚起民眾,仍是救台灣的正確方向。林詩齡獲得不少讀者的熱情鼓勵,審慎思考研究之後,決心繼續辦下去。台灣是有希望的。 林姮姣是這冊刊物的忠實讀者,她並不滿意它的影響力。我帶了她去見林老,林老跟她熟識,找她理髮,掏過耳垢,把她當女兒一般看待。 阿姣首先表示,她只是中學程度,見解浮淺,看法並不一定正確、客觀。她直爽地指出,這份刊物對官僚政客,在評論方面,犯了一個傳統的錯誤,「只打蒼蠅,不打老虎」,讓讀者難以口服心服。她說:你只趕走了一個許浩,可是張浩、王浩、林浩還在政壇上胡作非為,為什麼你不怕許浩,卻怕張浩、王浩、林浩呢?這種「揀了芝麻,漏了西瓜」的做法,能使讀者心悅誠服嗎? 妳說,繼續說。林老睜大了眼睛,凝聽下去。 有一個院長級的官僚,他不務正業,專門寫那些男女做愛、墊枕頭尋歡的書,而且自稱是神的信徒。你為什麼不把這種人揪出來!還要讓他幹到75歲退休,繼續按月拿30萬的高薪嗎! 還有一個院長,在電視上稱呼女記者「格格」。他還說今後發揚滿族的精神,為台灣考試制度作出貢獻。這種欺壓人民的官僚,你們就視若無睹嗎? 阿姣越說越激動,她說中國歷史上,為了推翻滿清腐朽透頂的政權,千千萬萬優秀青年,倒在血泊裡。林覺民、方聲洞、秋瑾……如果他們九泉之下有知,聽見這位官僚的話,他們一定痛心疾首,仰望蒼天:「難道推翻滿清,建立民國的革命,是走錯了路?」 阿姣,妳說的對! 林伯伯,我是個理髮的。 林老激憤地說:「聽了妳這番話,我也得把這個刊物努力辦下去,不把這些紙老虎拉下馬,誓不為人!」 我發現林詩齡的眼圈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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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抹記憶「落番」情
每一個人都有童年記憶。那天受唐振瑜導演之邀,觀賞其花一年餘執導劇情紀錄片「落番」,描述早期眾多金門人生活不易,而選擇離鄉背井,前進南洋做為「出洋客」,在兩地擺盪、穿梭、掙扎、奮鬥;或有成功輝煌、衣錦還鄉,在故鄉土地上中西合璧洋樓,是出洋客思念故土的表現,也是光耀門楣象徵;或有落魄異鄉,獨留老母妻兒倚門望歸的酸楚與期盼,繾綣糾葛交熾感人的情節,影片裏不論是故鄉熟悉的土地,還是熱帶海風的氣息,都一絲絲引領我在歲月回憶裏漂移,因為童年的一抹記憶,就是在「落番」裏。 其實我不是那樣喜歡童年的記憶,總覺得漂泊不定,心彷彿都是浮動不安的,從一個地方到另一個地方,熟悉後又立即面對另一張陌生的臉孔,吉普賽人流浪滄桑的浪漫情懷,卻阻擋不了雙鬚斑白時回憶裏記不起任何童稚友人的孤單,還被「笑問客從何處來」? 民國五十三年,父親搏不過風沙滾塵的貧瘠,那時烈嶼這個蕞爾小島所經歷槍彈炮火,還雕鏤在土地裡,不識字的父親以從歌仔戲所學到的字句寫下「富在深山有遠親,貧在鬧市無人識」的信,給遠在汶萊姑姑,要求姑姑幫其想辦法申請到南洋(後來才知道那叫「連鎖式移民」即第一代的移民在異地站穩腳步後,會幫助同族或同鄉到他們的僑居地,而當時烈嶼「小金門」的人大多前往汶萊),做「落番客」,在那動亂的時代裏,求生是沒有抱怨的權利,因為父親要養活一個家六口,父親常回憶:「那個時代可以討賺就是幸福」,風乾的容顏只是顛沛流離必須的路途,父親離家那年我三歲、弟弟一歲,在我剛有記憶時確實沒有父親的印象。 小學二年級時(民國五十八年),父親申請讓我們一家到汶萊,小小心靈不識離別苦,只是一絲不捨要離開那熟悉的環境,四個小孩跟隨目不識丁的母親帶著一個巨大箱子(那時年紀小,總覺得木箱好大)及幾袋東西,踉蹌從小金門九宮到大金門的料羅,二天一夜的顛簸,來到高雄港,緊接著摸黑坐火車到台北都會,入住中華路「金湖旅社」(當年金湖旅社是落番客的轉運落腳地)暫宿,母親那徬徨無助卻帶著堅毅的眼神,至今在午夜夢迴時都不曾忘記;在台北逗留二、三天後乘著飛機至香港,再轉到沙巴的亞庇,留宿一夜後終於到汶萊機場,父親來接機,我怯生生望著父親的容顏,但記憶裏竟是了無痕跡,心中愁腸百結,緊緊拉住母親的衣袖;母親帶著我們渡舢舨、乘戰艦,搭火車,坐飛機,歷經跋涉千里一家才得團聚,相見竟是如此艱難。 在汶萊住的地點是在汶萊首都詩里巴加灣市外圍的都東(土語叫「一目堵」),一間典型熱帶雨林的高腳屋,我們住在高腳屋下面以木板圍籬出來的空間(南洋地區因濕熱,為防蟲蛇,一般住家所蓋的房屋係以柱腳墊高,二樓才住人),父親向房東租樓下空地,自行整理後隔出二間房間,一個客廳及餐廳,另外廚房、廁所、衛浴則搭在房子外面,父親說比起初來時他住的「估俚」間(即苦力居住通舖,一間須住十餘人),已甚滿足,確是,簡室陋屋,但一家團聚的歡樂,也伴我渡過三年餘,直到三年後才搬到離學校附近的「姜支」,那房子雖老舊。但不似前因衛浴、廚房均在外面,每遇下雨即甚為不便。 到汶萊後,我就讀在唯一華文學校-中華中學,汶萊的學制與台灣不同,每年有三學期,第一學期在一月份,記得我是從二年級重讀起,起初因未學過馬來語(汶萊母語)及英文,聽不懂也不會,所以記憶中上學總是在抗拒中完成;每天清晨,從甜夢黑鄉中掙扎爬起趕在七點以前上第一節課,中午十二點放學,吃完午餐,因為父親嗣後係在從事賣粽子、包子等小吃生意,因此吃完飯後必須幫忙父親綁粽子(幾年下來綁粽子的速度已在家裏排行第二,僅次於父親),綁完後稍作休息,約下午三點半左右,我與弟弟即頂著寬竹簍,內裝有粽子、包子、饅頭等食粿至四處工地或沿途叫賣(因當地工寮之估俚-即勞工有喝下午茶習慣),但必須只到有華人的工地,因為馬來人禁食豬肉,若知你在賣含有豬肉的物品,甚至會追打你;而我與弟弟把食粿賣完後就是我最快樂的時光,我可以自由的遊玩,一直到吃晚餐為止。 父親從小即有學歌仔戲,到汶萊後因緣際會也加入汶萊華人的唯一信仰「騰雲殿」(供奉大伯公-即廣澤尊王)的歌仔戲班,每年農曆八月廿二日「大伯公」誕辰即有長達一個月的歌仔戲公演,每晚擠滿人潮,我和我弟弟人小,常藉著父親是團員之一可免費到場觀賞,那也是我最歡悅的記憶。那一個月的活動是汲汲營營於溫飽的離鄉人堅定的寄託,縱是已將他鄉作故鄉的落番客,也不例外,所以那一個月的時間,幾乎所有汶萊的華人都集中在那裊裊馨香的廟殿裏,人手一炷香,中口唸唸有詞,是共訴著家鄉與來時路的辛苦?還是思戀離家時斜倚門屝的親人平安幸福?落淚、祝福、祈求,每個人有著不同的心情,漂泊的人特別感觸。這一個月也是父親最忙碌的時刻,除演戲外,父親為了多賺外快,承包了演戲完後的宵夜,全家總動員,必須每晚十一點以前完成可供40~50個人以上的宵夜,有時忙碌到必須叫姑婆來幫忙,而姑婆是我在汶萊最疼我的人,常常偷偷拿漫畫給我(雖然我的近視是偷看漫畫而來的),偶爾也會偷塞一點零用錢給我,並叫我不要跟父親說,如今斯人已遠,以往之事,還有那遠去的歲月,幸好有記憶可以追溯。 歲月人間促,在汶萊日子匆匆五年過,那一夜父、母親竊竊私語,語中充滿侷促、不安及不捨,因為我們居留簽證下不來,母親、我及大弟必須回台灣,大哥在汶萊工作有公司可另為擔保,大姊則剛嫁給汶萊華僑,可隨夫居住,不用回台,在汶萊出生的最小弟弟亦可居留,但畢竟才三歲,父親決定讓他跟隨母親,所以母親又必須帶著我及大弟、小弟回台灣,在知道一家又必須分離時,此時一抹愁雲卻上心情,記憶中我默默收拾起這五年來許多獎狀(這些獎狀有騰雲殿頒發學校成績第一名、學校田徑、演講、作文、書法比賽等,可惜在九十年納莉颱風淹水時,全被淹毀)及一些捨不得小東西,並向老師及同學道別,在一片黯淡離愁裏,只記得同學一句句祝福,但別離只有傷悲,沒有歡悅,如能擠得出笑容,也必是苦澀的。而此去再度一家隔別十七載,如今年華漸老,「別來滄海事,語罷暮天鍾」,奈何。 回到台灣,一晃三十餘年過去,竟已至半百之年,漫漫長途,有時順遂,有時困蹇,一如光和影的相互追逐,童年不願記起卻常在不知不覺中回憶,那一段別鄉、流離、回歸的日子,只因為童年間常常問自己別人不用與人別離,何以我們必須?下課後何以別人在外嬉戲,而我必項在家工作?別人何以不用在火熱南洋風裏沿街叫賣…,但看「落番」電影裏用生命寫下的落番史,回想起那些自己「落番」的日子,竟有如風的輕歌,日子顯得輕盈而美好,汶萊應是故鄉,是不是曾經這樣,我又有另一種鄉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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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島嶼‧食事》~金門人金門菜~一書序島嶼﹐好滋味
沒想到,無意間閃過的一個念頭,一年不到居然夢想成真。 <希望不滅>一書編輯時,聯想到金門家鄉美食的獨特滋味,遂萌生念頭,如果透過文字書寫,將金門的各色美食,匯聚成書,讓色香味跳躍於紙張的油墨間。讀著、讀著,令人垂涎欲滴,使讀者依循一種想像,喚起一探究竟的念頭,或許還因此旅客能絡繹不絕於我那偏遠的濱海島鄉,豈不是美事一樁?! 美食、觀光,只是表層粗淺的想法,真正的心意是來自他鄉異地的旅行經驗。常旅行,深覺旅程中或多或少有飲食上的不便,甚至饑餓的經驗也有。旅行的飲食經驗,真正叫人懷念的,並不是一般飯店提供無國界、口味熟悉的食物,而是當地友人慎重地用他們的家鄉菜,一次又一次,撫慰著我離家千里的脾胃,感動著長途跋涉孤寂的心靈。 永遠忘不了,在堆滿食物的餐桌上,主人發亮的眼眸,娓娓細訴食物背後關於家鄉地理、人文、氣候季節,甚至動人的親情故事。雖然,彼此膚色不同,語言相異,藉著食物,卻總是興味盎然、輕易的了解到,對方所表達言語的內涵。而眼前的盤中飧,不僅僅是食物而已,同時也是一本「樂」讀不完的大書。 <島嶼·食事>雖說以食物為名,以美食書寫,其實它不僅是食物的記憶與描述而已,更重要的是包含了食物背後的時代背景、傳統習俗與人情溫暖等等,那才是長久以來讓我們眷念不捨遺忘的島嶼舊韻,與精神寄託的不滅明燈。感謝這一群散落在各個不同領域與生活背景的「金門幫」朋友,每人無酬勞的貢獻出他的嘔心瀝血之作,所呈現的篇章文字,情思悠遠,穿越時空,宛如打開記憶的寶盒,勾勒出各自心中對食物的回憶與憧憬。讀這些文字,讓離家已久、他鄉變故鄉的遊子,循著記憶的長河,有個珍貴的回溯;容或也引領初臨島嶼的往來過客們,推開這扇悠遠耐人尋味的「金門」,能為在門裡的風華百態,致以最虔誠的巡禮。 這些烹調好手,包含經營有成的企業家及高階主管、著作等身的詩人、散文家、報導文學家,也有榮獲無數文學獎項光環的編輯人、能文能圖的藝術創作者、專業畫家,當然也有盡情享受著愉悅生活而不在意當下的自由人,或著隱居樂活島閒雲野鶴的前輩作家,他們的資歷與豐富的生活歷練,就足以串成長長的故事。只有我這初涉文學的初生之犢,自不量力的包攬下這份艱鉅的工程。大夥都珍惜這份來自遙遠家鄉的情誼,因為共同經歷過刻苦銘心的島鄉時歲,那是離鄉久遠的遊子才體會得出來的革命情感,醇真、濃烈、持久,就像高粱酒。另外,更重要的因素,每個人仍對文字有無可自拔的癡迷與禮敬,一呼四應,也是這本<島嶼·食事>能快快形成之因。 還有,二位優秀得獎無數的鄉籍畫家─呂坤和與陳亞馨,為此書插畫。尤其向來對家鄉事熱血澎拜的呂坤和,更是畫滿小冊子,任編輯選用。他們以細膩的線條,渾黑的筆墨,一筆一筆勾勒出屬於島嶼特有的食物,那是文字以外,另一番賞心悅目的風景。 <島嶼·食事>分二輯: 第一輯「家鄉情濃」,藉時物為題,記憶書寫鄉人、鄉事、鄉情,而食物穿插其間,還原了一座純樸善良、熱情悠閒的島嶼面貌。 第二輯「食味慢活」,則恰巧相反,以食物為主角,痛快淋漓的散發令人迴旋不已之味蕾。 島嶼的一天,睜開眼睛,<島嶼·食事>的菜單,包羅萬象,任君選擇。它可以是土產點心、宴席大菜、家常小吃,佐以名聞遐邇的高粱酒香,或大紅袍暗褐色茶飲等等。這些食物,之所以令人難忘,除了地理環境、季節氣候,渾然天成的原味滋美,最重要的因素,應是它就像島嶼的人一樣,實在。始終以其獨特之姿態,似貧瘠又豐盈的模樣,作息在島嶼上,日日月月,從以前,到現在。 昔日貧困的冷戰歲月,金門憑藉的是乾旱土地上,奮力掙扎出來的有限作物,大多屬粗食農作。經過光陰的洗鍊,這些當時「吃怕了」的食物,居然沉澱出一股令人懷念的芳香。這芳香,正是從島鄉來的人,能夠勇於奔赴四方的能量。 詩人古月師母與美食家朱振藩老師特為文推薦,添香增味。字字句句,彷彿是餐桌上雪白的桌巾,閃閃發亮的燭光,雅致的擺設,迷人的音樂…,怎不引人食指大動? 成就了一冊味蕾的書集,所有的島鄉人情,所有美好的滋味,所有存在或消失的記憶,通通上菜來。看倌,請進。誠懇建議您最好進了這道「金門」來,斯地斯景,盡是入味食物來。野趣雅趣,任人品嚐體會。請慢慢享用吧!(本文由洪玉芬與翁翁共同訂稿,本書於十月下旬聯合文學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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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繫北勢溪
來吧,別傷心了。 阿姣破涕為笑。兩隻手抓住我胯下硬梆梆的大茄子。離婚20年來,她那個執迷不悟的詩人前夫,始終認為自己是才華洋溢的人,林姮姣不懂文學,配不上他,既然如此,他毫不遺憾。他曾對兒女說:「我可憐她,同情她,她將來一定懊悔的。」 詩人陶醉在自己夢想的「詩的王國」中,朗誦、吟唱,推銷自己的名字和作品,不讀書,不看報,不觸及社會民生,更不和群眾打交道。他和林姮姣分手後,依然拈花惹草,到處留情,他和不少愛做夢的女孩同居,結婚,最後離婚分手,僅是姓林的就有20個。值得一提的,他迄今仍是一個傲慢狂妄的人,絲毫沒有落魄或寂寞的神情。 他靠什麼生活呢? 退休金。 吃飯怎麼辦?下小館? 他只有和幾個志趣相投的人聚在一起,才偶而在小菜館叫一盤蔥爆牛肉,回鍋肉,吃得盤底朝天,像用舌頭舔過一般。平常在他自稱「竹屋」的家裡,泡麵、麵包,時常一天吃一次兩次,睡醒了吃,吃了再睡。但是出門,他一定西裝筆挺,打領帶,像大學校園走出來的教授。 他不寫現代詩了? 從我認識他開始,他只寫了四、五首詩。他說詩是夢中的語言,有時千載難逢,那可不像寫武俠小說,下筆千言,半個月就寫出一部《斷魂劍》。 我實在不忍心再聽下去,這麼可憐的人,我們應該送給他一點慰問金。 你別搞錯了,你在詩人的眼中,一隻蜉蝣而已。你怎麼有資格送他慰問金?多少年輕大學生,愛做夢的女孩子,到現在仍舊迷戀他,是他的粉絲,當他是崇拜偶像。李哥,他連王永慶都沒放在眼裡,你算什麼? 什麼是蜉蝣? 小昆蟲,長六、七分,頭部像蜻蛉略小,四翅。成蟲在夏秋之間近水而飛,交尾產卵之後,幾個小時就死了。 他和那個死在台北榮總的酆智,好像是同黨。 差不多。但是比不上酆智手腕高,名氣大。酆智還作過國策顧問。 我在朦朧中,眼前出現一家豪華的別墅,矗立在茶田環繞的半山腰間。門前懸掛一塊招牌,上刻「詩人之家」四字,是出自杜甫的手筆。這裡住了不少詩人,他們吃炸醬麵、肉醬飯,喝茶,喝咖啡,海闊天空談詩論藝,談西方詩潮,其樂融融,不知老之將至。站在門前,我喜極而泣,暈倒在地…… 一日,我去看望林老,我將阿姣的離婚丈夫的孤傲,以及知識份子群,出現的瘋子、狂妄之徒,請教他。為何這些人受到青年男女的膜拜? 林老說,很複雜,也很容易解釋。從1840年鴉片戰爭,帝國主義的炮火,轟開了沿海城市,中國人民就產生自卑、不正常的畸型心態。凡是洋人的東西,都是好的;凡是外國傳進的文化思潮,都是進步的。現代詩,只是文化的一個樣品而已。 他特別提醒我:李北勢是天之驕子,寵兒。「你得當心他將來回台,也許帶來知識、技術,貢獻社會;但也有可能給台灣人民帶來莫大的災害,比酆智這些人更為邪惡、可怕。」 那些官僚政客,知道有人討厭他麼? 不知道。臨死,也不會覺醒。他們比不上被槍決的李師科;李師科還值得後人懷念、同情,他是國共內戰受到苦難的人。老李,你摸著良心,回答我一句話,你崇拜胡適這個博士麼? 我低下了頭。 告訴阿量,不必對北勢寄予過高的希望,因為希望大,失望也大,他是否對社會人群能有貢獻,還是一個未知數。 林詩齡辦了幾年評論內幕性刊物,確實作到了「喚起民眾」的理想,但是,他只喚起了小市民的覺醒,官僚統治集團卻固若磐石,屹立不搖。他的刊物廣告收入,賺了不少,這是意想不到的事。他早已還清了欠我的2000萬。其實我原來沒想到他會還給我的。 如今,林老想歇手不幹了,關門大吉,使我大為失望。 你這不是功虧一簣麼? 林老發出一聲苦笑。「老李,我能比得上雷震麼?他有舊官僚系統的人際關係,也有胡適自由主義學派的幕後支持,結果,胡適這位投機份子,明哲保身,為了烏紗帽,甩開了他,最後雷震還不是鋃鐺入獄,宣布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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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0年金門行﹕一個新加坡金門人首度返鄉紀行
金門是臺灣領土範圍內的一個小島,面積只有新加坡的五分之三大,它隔著臺灣海峽與臺灣遙遙相望,和中國廈門卻只有一水之隔。 金門古稱「浯州」、「仙州」。唐朝時曾是個牧馬場,被派到金門的牧馬侯是陳淵,被後人尊稱為「開浯恩主」,並建祠供奉。明末鄭成功與魯王駐軍于金廈,並以此為基地,進行反清復明的活動,後鄭成功從荷蘭人手中奪回臺灣。滿清政府經過幾番折騰才收回金門。1937年金門被日本佔領了8年,1949年國民黨軍隊退守臺灣、金門後,與中共在金門爆發了數次的戰爭,如1949年10月25日發生在島北部的古寧頭戰役和1958年8月23日震驚中外的八二三炮戰。 自1949年起金門就成了臺灣的前線基地,島上駐守著數目龐大的軍人,並實行非常嚴厲的軍事管制與宵禁。中台雙方多年來持續地進行著奇特的宣傳彈炮轟,「單打雙不打」,即單日發射宣傳炮,雙日停火。隨著中台關係的逐漸緩解,緊張的局勢得到改善,已經多年沒有進行互相炮轟,島上的駐軍已逐年減少,臺灣當局也放寬對金門的出入境管制。從前金門百姓出入只能乘坐軍艦或軍機,軍機的訂位不但困難,也時常延期,軍機上沒有座位,大家只能打地鋪。現在金門與臺北、高雄都有內陸飛機直接通航,除非是碰上惡劣的氣候,不然班機的起降都相當準時,只費時四十分鐘。不過至今金門仍未對外開放,除了回鄉探親,外人是不容易到那裡觀光旅遊。 1990年12月我們伴著母親,一行四人到金門探親。我們先搭飛機到臺北,辦理入境金門的准證與安排機位,數天后終於乘機抵達金門機場。機場不大,跑道上停放了數架軍機,機場內的工作人員和搭客以軍人為主,跑道邊與大門口有提著機關槍的軍人站崗,如臨大敵,看得我戰戰兢兢。先辦理了出境手續並領取由大卡車載來放在出口處的行李,親戚們早已等候多時,一行十數人浩浩蕩蕩分乘兩輛車子往老家-湖下駛去。抵達湖下的第一件事就是到村公所報到,還給每人分發了一張登記表。 湖下位於島的西北部,靠近海邊,算是一個較大的村落,原有個海灣被填土築堤成了內湖-慈湖,慈湖附近有不少的農田。湖下給我留下第一個深刻印象的是屋子。村裡有許多舊式傳統的紅磚古厝,多三合院式,屋牆由紅色石塊疊砌而成,村裡也有不少新建的二、三層高的樓房,有排屋、半獨立與獨立式,我們住的就是一棟二層樓的半獨立式樓房,屋內的設備完善,現代化的廚房和浴室,不論新或舊式的屋子都有一個共同點,其中一個廳房內設置了一個大神台,上面供奉著神像和祖先照片,每棟屋子都建有防空壕,有些建在屋內底層,有些則在屋外。 我們這些新加坡客人有事沒事就在村裡轉悠,踏在石塊砌成的小徑,左穿右拐,更多的時候是留連在那些紅色古厝,看著牆面的石塊不經意產生的幾何圖形,大門上退了色的春聯和對聯,讀著匾額上的字句,偶爾也偷望人家屋內的擺設,就這樣陶醉在那濃濃的懷古情思中不知時間的流逝。村內有座建築古色古香的家廟,燕尾屋脊,兩端有一些動物形象的裝飾,平日大門深鎖,只有在特別的日子才開放供村民祭拜。遺憾的是由於許多村民都往臺灣發展,有些也已搬進新屋,一部分古厝已經年久失修而破損不堪。 我們的到來讓往日寧靜的鄉村掀起了漣漪,大家多了些茶餘飯後的話題。在村裡鄰居們指指點點,我們被稱為「番客」,母親老被問起「下番」和「過番」的情況。 村裡的婦女們很虔誠,求神拜佛活動頻繁,除了在村裡幾間小廟祈求神明保佑外,他們幾乎是無所不拜,拜地主、門口、貨艙等祈求出入平安,拜車子保佑司機駕車平安。如果碰上拜祭祖先的大日子,就要預先準備多份各式的葷素供品,然後到各祖先供奉處上香祭拜。我不知道新加坡是否也有人這樣做,但對我而言可真是大開眼界了。 村子不遠處就是海邊,海邊不是隨意可以去的,通往海邊的路旁可以看到豎立的小石碑,上面寫著「海岸管制區,擅入者究辦」,村民視若無睹,但對我們可真起了阻嚇作用,不但不敢擅入海灘,拍照時連相機都不敢對著海岸線。不過海灘也不是絕不能去,只要向駐守在海灘附近的軍人出示證件,然後戴上所分發的小圓鴨舌帽即可。曾經在一個清晨,當時潮退得很遠,海邊出現一大片的泥地,隨著嬸嬸到海灘拾取貝類。穿著長筒塑膠靴,披著外套,踏在軟滑的濕泥灘上,小心翼翼的往前走,寒風撲面,寒意直透骨裡。泥地上已經有很多人在工作,一位大叔正準備把網張起來橫在泥地上,等待下一次的漲潮,引來魚兒自投羅網,另幾位則在泥地上豎起一根根的木條,木條間綁上布條,把買來的蠔苗綁在布條上,等待蠔長成後再摘取,不少人則像我們一樣到泥地拾取貝類,可惜那天運氣不好,沒有什麼收穫。 親戚中有幾位農夫,參與農裡工作對我這個從小在城市中長大的人是件全新的體驗。田地主要種植高粱和蔬菜。高粱已經收成,田地上只剩下些焦黃的殘梗,收割後的高粱穗平鋪在公路,讓車子碾過,才把掉落的高粱粒收集起來,高粱是製酒的主要原料,金門有間釀製高粱酒的酒廠,收成的高粱都賣給酒廠當原料。除了高粱,所種植的蔬菜大部分都能在新加坡看到,如蘿蔔、番薯、花生、包菜、芥菜、辣椒等,田地裡有已長成的蔬菜,也有剛長成的幼苗。農家生活即忙碌也繁瑣,澆水、施肥、拔除野草和採摘作物等,每天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我們得到親戚們的盛情款待,每天都有人宴請,享用了不少美味佳餚,菜肴以海產為主,如魚蝦、龍蝦、螃蟹、蠔、其他貝類如蛤蜊、沙蟲、海螺和九孔等。其中蠔煎是我的最愛,切碎的韭菜與番薯粉混成糊狀,加上肥厚的蠔,放在燒熱的平鍋中煎熟,蠔膏的鮮美加上番薯粉的香嫩,我早已把A型、B型肝炎拋之腦後了。 另外吃了頓全牛餐,那是間專門供應牛肉菜餚的餐館,以牛身上的各部如牛舌、牛肉、牛內臟、牛筋等配以不同的蔬菜,煮出一道道的牛肉菜餚,這還是我第一次吃到如此齊全的牛肉大餐。令人不解的是,親戚說做菜的師傅不吃牛肉,不知道是如何做調味工作。 親戚用自製的麻油燜雞,香濃的麻油令雞肉香滑可口,借用句廣告用語:好到吮手指,在十二月寒意初現的冬天裡,享用這鍋熱騰騰的麻油雞,也感受到親情的溫暖。將吃剩的已溶入雞油香味的麻油煮開泡上金門麵線,其美味至今還令我懷念不已。 駐守在金門的軍人數目與島民不相上下,各約有四、五萬人。除了抵達那天在機場看到軍人外,接下來的日子裡,幾乎無處不見他們的蹤影,或三三兩兩、或成群結隊,開始時感到很不習慣,老覺得有犯罪感,後來見多不怪,心理障礙才逐漸消除。 島上的基礎建設與環境的維持在很大程度上得力于軍人,他們負責植樹、打掃路面、鋪設公路和指揮交通等。島上治安的良好在臺灣是少見的,村裡幾乎家家戶戶都不鎖門戶,車子也是如此,婦女們穿金戴銀也不必擔心引來竊賊的光顧。親戚帶我們到各風景名勝地遊覽時,車子就隨意停在一旁,不須絞車窗和鎖車門,新加坡治安的良好向來為人們所稱道,但比較起來,金門是更上一層樓。 金門很重視標語的宣傳,我們無時無刻不被豎立或張掛在路旁、學校或政府機構處的標語所吸引,如「立足臺灣、胸懷大陸、放眼世界」,「無金馬即無台澎、無台澎即無大陸」,「愛的教育、鐵的紀律、軍令如山、軍紀似鐵」,「島孤人不孤」等。每逢星期四早上電視臺會播映一個稱為「莒光日」的節目,主要是對島上軍民進行有關軍事和政治方面的宣傳與教育。 金門的公路網相當完善,柏油或水泥鋪成的公路連接島上所有的鄉村和市鎮。公路兩旁種植了高大筆直的不知名喬木,茂盛的枝葉穿叉覆蓋在空中,為公路撐起了一把天然的大傘,起著擋風沙和遮陽的作用,當然也綠化了小島。公路上的特點是車子少,交通燈更少。在十字路口的交通島上豎像立碑非常普遍;一些交通島則有軍人站崗,並負責指揮交通;在靠近軍事基地的交通島更建起小平臺,上面架起幾門大炮,炮口對著公路,每次經過有這類裝置的圓環時,心跳就不自覺地加快。公路兩旁沒有裝置路燈,當黑夜來臨時,車子就靠車頭燈及貼在路旁樹幹上的一片片小反光板反射車頭燈來照明。金門人的交通工具以摩托車為主,私人汽車少見,島上的公共交通有計程車和巴士。 我們逛了金門兩個主要的市鎮-金城和山外。金城位於島的西部,較靠近我們住的地方,有東南西北門四個主要的出入口,街道兩旁是兩、三層樓高的排屋,地面層多是商店,貨品琳琅滿目,東門是菜市場的所在地,附近豎立著一座貞節牌坊,那是清朝的一位金門人大官奏請皇上為其守節三十年的母親旌表建造,坊有四根大柱子,每根柱子的前後各有一隻石獅,牌坊上有各式的人物和動物石雕。鎮上的設施齊全,有郵局、公車站、戲院、教堂、警局、運動場、學校和圖書館等。山外由於較靠近軍事基地,故商店的服務物件以軍人為主,禮品店和餐館較多。各商店外豎立著密集的招牌。 民俗文化村是金門較大型的遊覽勝地,這裡是一處十八棟二進式的清朝古厝,經過重修後,開闢成數個館,如文物館、武館、禮儀館和喜慶館等,各館內的陳設都是清代民居的生活寫照,如武館內擺放了十八般武器,另有一部分展示大戶人家的家居佈置,喜氣洋洋的大廳和新娘房、精緻秀氣的小姐閨房、寬敞整齊的書房、還有家婆房、嬰兒房、廚房和酒館等。文化村內的古厝建築群也值得一看,經過細心照顧的舊建築物,不但古意盎然,也多了份生命力。 中山紀念林是個綜合性的遊樂場所,有各式營區,如兒童遊樂場、體能鍛鍊營、露營、烤火區,還有個小小的動物園,歲寒三友園內綠樹成蔭,漫步其間令人心曠神怡。經國紀念館也建在林中,館是紀念臺灣已故總統蔣經國先生,館內陳列了他幾次到金門巡視時所拍的照片和資料,還展出了一些他曾經用過的日常用品,其中一張送葬照片裡看到表姐哭得很傷心。整個園區是集娛樂與教育於一體,老少咸宜的好去處。 金門更多的名勝地卻是與軍事和政治的宣傳有關,如古寧頭戰史館、八二三戰史館、無名英雄紀念像、精神堡壘、莒光樓、太武山等,其中太武山更是個軍事基地,它也是金門最高的山,山上有不少的景點,如蔣介石先生巡視金門時所題的「毋忘在莒」巨石、金門的第一大寺廟-海印寺、梅園、明末反清志士鄭成功的指揮部等,奈何軍事區戒備森嚴,只有在特定的日子才開放讓百姓上山。馬山觀測站是金門距大陸最近的據點,觀測站內的數台大型望遠鏡負責觀察對岸大陸島嶼與海面的情況。從望遠鏡遠望可以清楚地看到對岸島上有所學校,負責講解的阿兵哥對學校的情形瞭若指掌,如數家珍的告訴大家學校有幾個班級、幾位學生和老師,非常有趣。 「毋忘在莒」巨石和莒光樓可說是金門的標誌,這是取自戰國時代燕國攻打齊國的即墨與莒城,最後齊國突破危局,最後還收復了被佔領的另外七十二個城池。巨石刻字就是要金門人民記取以寡敵眾的歷史教訓。 金門還有許多名勝是為了紀念對金門有功的國家英雄,或豎像立碑、或建館和建廟,如紀念唐朝牧馬侯陳淵的牧馬侯祠、曾在金門講學的南宋大儒朱熹的朱自祠、紀念鄭成功的延平郡王廟、也是反清復明英雄的魯王墓、中正公園內的蔣介石像、當過金門防衛司令官的胡璉將軍像、紀念在戰爭中殉職的無名英雄像、李光前將軍廟等。 金門有座讓當地人民引以為豪的建築-花崗石醫院,位於太武山山麓,這是座挖掘花崗石山腹而成的地底醫院,工程非常浩大。走進裡面只見長長的走廊兩旁間隔成許多房間,空氣中散發著濃濃的藥味,觸目所及大部分是穿著制服的軍人,醫院主要為軍人服務,醫院外有軍人站崗。 高粱酒和貢糖是金門兩樣最著名的特產。我們到金門酒廠參觀釀酒過程,高粱經過發酵,蒸熟後提取透明無色的液體即高粱酒,如此經過三次的發酵與提取,據說三次的酒質各有不同,經過裝瓶和包裝即成,整個製作部充滿著刺鼻的酸味。工廠負責人請我們喝酒,我雖然滴酒不沾,但也入鄉隨俗,酒入喉後一股燒辣之氣直下沖。不過我更欣賞的是裝酒的瓷酒瓶,樣式多彩,如牧童騎牛、龍船、葫蘆、大炮、坦克、軍人、飛機等,親戚們以高粱酒相送,我們看上酒瓶,來者不拒,提了好多個回新加坡。 在金門的這十多天,母親興致勃勃地述說她當人媳婦的往事,遙指湖下海邊敘述當年下海取蠔的艱苦日子;在外婆家她少女時代閨房內的古董大床,雖然經歷數十年歲月的流逝,仍然完好如昔;居所不遠處的一叢竹子,是她童年的好去處,竹子依然青翠,充滿生氣,而她已是白髮蒼蒼的老婦,此時此地這些在新加坡已經聽膩的點點滴滴卻輕易的打動我的心扉,並深印在腦海中。 今日的金門生活純樸,人民豐衣足食,但與繁華的臺灣相比,它既沒有大型的工農業的建設支援,也不開放觀光,因此多年來人口嚴重外流,尤其是年輕力壯者,由於升學和就業的關係,大都往臺灣跑。近年來臺灣當局已在認真考慮開放金門並發展觀光事業。金門是否會因為開放而從此踏上繁華富貴路,開放又是否能讓人口回流,抑或金門從此失去純樸寧靜與近乎世外桃源的生活方式,這都只有讓時間來證明了。 續篇一: 烈嶼 烈嶼位於金門島西南方,從金門水頭碼頭坐船需20分鐘。碼頭上有軍人站崗,戒備相當森嚴,軍民行走在不同的路道,搭客除了百姓,以軍人為多。 上岸即叫了部車子往烈女廟,一路上兩旁盡是田園風光,四周寂靜一片,烈女廟參拜後,沿著小徑邊走邊觀賞風景,老大借了部麵包車,參觀了烈嶼戰史館,館內展示著大二膽、九三和八二三等戰役中的資料,在觀測台觀察對岸大陸,惜霧氣太大,只見海面上迷茫一片;八達樓子是建在交通島上的堡壘,頂部立有七個軍人和大砲的雕像,原來是為紀念1933年抗日戰爭中在古北口一役中戰死在八達樓子的七位軍人;國姓井是口古井,聽說是明鄭成功領兵過境時所挖掘;最後在島上唯一的市鎮-東林買了些聞名的豆沙餅。在島上消磨了大半天,慢步走回碼頭,聽到由擴音機傳出震耳的臺灣流行歌曲,原來是在向對岸同胞進行音樂轟炸,在歌聲的護送中,我們搭船離開。 續篇二: 親戚們熱情款待,競相贈送禮物,我們的行李增加了許多,除了一大箱由婷芳親戚寄送的乾糧,我們的親戚共送了24瓶高粱酒,外加一大桶的麻油、許多的貢糖、米粉等在慌亂中辦理了出境手續,接著行李過磅,自家兩位大哥與負責人打過招呼,親自動手給行李稱重,只見兩人各抬著行李的一角,人工的減輕了行李的重量,當然是過關,接著是檢查行李,天!簡直是翻箱倒屜,檢查手提行李時,官老爺非常仔細的看過每一卷已經沖洗好的底片(在金門底片要先沖洗出來才能帶出境),忽然指著其中一張我和路旁一個寫著標語牌子的合照,叨念著是敏感文字,要沒收底片,費了一般唇舌,終於放行,已經飆出一身冷汗。 往返金門的飛機,如果碰上大霧,就會影響起降。曾經有飛機已飛抵金門,在天空盤旋許久,然後原機飛回臺北松山機場。我們離境那天,天空霧氣頗大,飛機一直不能降落,我們只能在候機室裡默默祈禱,終於飛機在延遲了一個小時後降陸,大家都鬆了一口氣,不是不想再逗留在金門,實在是受不了另一次行李被翻查的折騰。謝天謝地,飛機起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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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題
風攙起春季的手臂 修剪 花圃盛開紅牆內 尋昔時路蝴蝶飛回 好天氣 唱歌的風鈴 屋簷下 漸開啟門扉 斗室沉靜跪坐著 妳平息的淚 臂膀光潔 小紫瓶花兒 白桔梗敧斜 茶湯已沸 捲起亂雪千堆 裊繞幽深的桁木間 往事歷歷不必全如煙 腳步窸窣 瓷杯清脆 我們面對面 放下 輕輕 「感覺好點了沒?」 漱口茶水 輕輕 放下來 一些薄霧 時間的穹廬 在春光傾斜中流洩 褪盡 悲喜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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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繫北勢溪
你喝的多,我享受。急啥,今天夜裡,別想睡覺。 妳想怎麼樣? 挑燈夜戰。 前面就是雜誌社,我喊阿明派記者來採訪。 李哥,你這根紫茄子,什麼時候軟下去? 明天上午九點吧。 行。我不去理髮部上班了。咱倆休息一下,沖個澡,再來。 少女時代,林姮姣喜歡文藝,崇拜詩人,她愛夢想,醉心那些會講故事的現代派詩人。那些故事,是古今中外湊合起來的雜燴湯,既無內容,又無營養。阿姣就是這樣跟那個騙徒般的詩人結婚的。婚後不久,她就知道上了賊船,原來她的對象竟是一個不學無術,像跑江湖賣野藥、光說不練的小販。嘴巴甜,騙到手之後,翻臉比翻書還快,卻是一個披著文藝外衣,到處鑽營投機招搖撞騙的人,她的夢──碎了。 忍耐,忍耐,她對偽詩人抱著幻想,也許熬到兒女長大,她會獲得幸福,身心獲得解決;忍耐一年、二年,忍到最後還是痛苦,失望。林姮姣突然從惡夢中醒來,為何不早日離婚,再回北勢溪,做理髮師傅? 雖然阿姣沒有學歷,不會寫作,她的人生經驗卻很寶貴。她說:你跟著魔鬼、撒旦混在一起,即使內心多麼純潔、真誠,你是永遠上不了天堂,除非是做夢。 回頭,越快越好。回頭是岸。 阿姣回憶往事,淚流滿腮。她激動地說:「我不怨天尤人,只怪我自己年輕幼稚,幹你娘!我瞎了眼!」趴在我的肩上,她嚎啕大哭。 躺在柔軟的床上,朦朧中,我驀然憶起過去在軍隊,以及陸客旅遊團客人,彷彿也聽到類似林姮姣同樣的牢騷話。我真悲哀,何以我身旁有這麼多不幸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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榜林三個寫詩的人(詩集選刊)
〈一〉許水富《飢餓詩集》 ●書房 秘密符碼。語音以及反芻時間狀態 知悉其中字彙的漂浮和凜冽神志 呼吸吐吶。知識的過境 像修道院和一些些的冬天 安置靈魂。承迎雨露 構築寬容闖蕩方寸之間 室內交集。尋絀幽訪古的展示 並且穿梭學習詭辯繼續的蔓延 某些社會的。詩和革命虛無的翻閱 歷史記憶以及窗外光鮮亮麗的軟語 愛情哲學。莊子和班雅明的後裔們 催眠。連想。拼奏共同容忍時代 那些堆積的塵埃。混合著結紮的雜誌 深眸的雲。在良田萬畝書頁落腳 這是豐饒之海。這是孤獨者的秘密場址 左派的家。旅人地圖的踱步 雷鳴深夜。轉折。交錯的語言族譜 駐紮庇護這淒美的文學旋律 像古城。誤入沼澤。醞釀小小的燎原 ●故鄉 秋的征途。落葉叫喊著痛 一條童年的路。光著腳 沿向草叢。窮餓。炊煙直直走 我看見黑暗裡裊裊燃起的一盞燈火 弓身招訪。門庭無聲的冷蕪 思念沿著家譜殘冊爬行 一截不可攀的時光曲頸。仰望與沉默 來回踱步。想找出走的理由 這座島。邊陲湧動的歷史暮色 那旅人揪著微顫暗啞的心 來到母親的墳前 才知道這就是血肉跋涉的故鄉 〈二〉徐心富《金門金門詩集〉 ●後院牆角的空酒瓶 後院子牆角下躺著一堆的空酒瓶 清一色透明罐子 「金門高粱酒」幾個字些清楚些模糊 來自故鄉的特產 酒瓶們不再飽滿精神 沒有激情,那些飲酒的故事 沒有一件清楚記憶,但都不會消失不見 雨淅瀝淅瀝沖洗著院子 酒瓶表面那層蒙塵被刷亮了 它們相互依靠 彼此默語,不感覺寒冷 各式各樣金門高粱酒,擺放客廳酒櫃和儲藏室 幾天前我才和朋友幹掉一瓶 70年份黑金剛(聽說市價要萬元台幣起跳) 冷颼颼的天氣幾杯下肚,立感全身溫暖無比 這是朋友和酒的特別好處 第二天空瓶子被放到後院子酒瓶堆裡 後院子變成我家放置廢棄物的地方 空酒瓶子是最突顯的物品 想像中小時候故鄉種植和收成蘆穗的景象 仍在繼續 籃球場曝曬後的蘆穗裝滿一大麻袋一大麻袋 換回一袋袋白米 蘆穗被送進酒廠釀酒 一滴滴的高粱酒流進大酒桶 酒香四溢 想像是一種情感的記憶倒裝 如今發現空酒瓶也還能裝滿懷舊氣息 看似倒光的酒,並沒有辦法倒掉 濃情與鄉愁。 ●爺爺說鬼故事 爺爺說 金門島上無主的鬼魂特別多 他們因打仗而犧牲 再也回不了家 鬼魂從不用腳走路 (所以叫:阿飄,對嗎?孫子插話) 因為他們的腳被砲火剪斷 他們很勇敢 也很愛國 他們也懂得自私 懂得愛家和親人 知道戰爭是可怕的事 也懂得害怕 偶而我也和他們說上話 知道 他們在我們島上 很孤單 寂寞 在他們的生活圈裡 沒有像我們一樣美麗幸福家園 他們接受失去親情友情和愛情的懲罰 想回家卻忘記來時路 終其一生 就在咱島上 流浪 他們靠彼此同伴相互取暖慰藉 總想找世人傾訴自己不幸遭遇 假如有一天半夜 你突然醒來 發現他站在你床前 靜靜對著你流淚你千萬不要驚慌 因為你會嚇著他 〈三〉呂紀葆《寒川詩集》 ●回鄉人 少小離家時 那一尊風獅爺 是怒目而視,還是 含淚揮別 他終究記不起 終於還鄉 那一尊風獅爺 準是迷失了方向 不知如何指引 他走過 當年的小路 鎮風壓煞,驅邪伏魔 祀奉無非迷戀神力 無非典當安寧 只是這回,那一尊風獅爺 卻不能婉拒回鄉人 把悲慟帶回家鄉 讓傷心隨著海潮 湧來 九月,中秋飄來涼涼的月光 榜林村的巷口 回鄉人 尋找父親落寞的身影 尋找,父親醉過的 一壺金門陳高 (2005年8月5日) ●古厝(之一) 古厝終究不曾被遺忘 那年在厝前嬉戲的小孩 而今歸來,竟不知 自己究竟是原鄉人 還是異鄉人 離鄉之前沒有記憶 漸行漸遠。記憶是 淚水盈眶 是一頁頁飄泊南洋的 辛酸史 屋前沒有緩緩的河水流過 屋後也沒有山巒依偎 影像終於歷歷在目 古厝,搖搖欲墜 再斑駁亦非如此淒涼 細細觸摸 就怕驚動那一片牆 不能負載 半世紀的 鄉愁 註:五歲離開金門,幾近半個世紀始能回鄉,第一想見的,是當年母親生我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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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言鳥語專欄家家有番客─觀看《落番》的理由
2011年3月,金門移民劇情記錄片《落番》由馬來西亞、臺灣一路盛演回金門,《金門日報》也一路關注報導。放映過程,老華僑痛哭流涕,旅臺鄉親頻頻拭淚。 5月,金門國家公園一放映,我即邀先生一起去觀賞,在強力的宣傳之下,觀眾踴躍,第一放映室瞬間客滿,臨時又加開第二放映室。我掃瞄一下觀眾群,中老人居多,但也不乏青壯者,而且不限藝文人士。80分鐘的播映過程,雖未聞啜泣聲,但寂然的氛圍裡,觀眾的心情顯然是沈重的。 《落番》的辛酸,由渡船出洋開始,一群「豬仔客」擠在不見天日的船艙中,愁容無奈,為防傳染,生病者被硬生生拋入無情的大海中,幸運登岸者則開始一連串艱苦的番邦奮鬥史。《落番》註定了將一個家分成兩半的命運,出外打拚的男人,在家等待的女人。記錄片以離鄉、思鄉、返鄉三部曲,來回運轉著金門島、僑居地的鏡頭。 金門島以楊黃宛阿嬤的唸唱為主軸,八十多歲的金門阿嬤以堅毅的容顏、滄桑的聲音,唸唱著一首首的出洋歌謠,「甘蔗吃著目目清,廈門水路通番屏,……載我君,……一海運一海,一山運一山,放我公婆在唐山,……」。受訪的幾位老婦,都有著出洋丈夫一去不回頭的共同命運。講起伊當時,守著金門古厝的女人,依賴著遠洋的批銀過日子,當批銀不順時,只得拿起鋤頭上山下海、穿起針線縫衣製裳地度日子,再辛苦,也要把日子過下去,把孩子拉拔長大。 《落番》記錄片的僑居地以馬來西亞為主,先由一般勞苦的金僑大眾拍攝起,最後以金僑的功成名就作結。為求可看性,《落番》在記錄片之外,還以電影手法穿插了劇情演出,如金門同鄉會在番邦與外人的械鬥、金門島上僑匯商將匯款親送至各鄉里家戶、金僑富商上進的童年、金僑返鄉尋親記等等。 6月,我把《落番》帶到課堂上,並指導學生比較《夏天協奏曲》和《落番》的同異。同樣是金門影片,一是以愛情為主題的劇情片,一是以奮鬥為主題的記錄片。觀賞過程,對二十歲左右、來自臺灣的學生來說,《夏天協奏曲》還時有共鳴的笑聲,《落番》則顯得隔閡且嚴肅。 同一部《落番》記錄片,不同背景、年齡的觀眾群有不同的感動。老華僑的哭,不僅為片中人物而哭,更為自己的際遇而哭;金門鄉親的悲,不僅為片中人物而悲,更為家家的番客而悲;而臺灣年輕學生的隔閡,一方面是年齡的差距,一方面是地域的陌生。 《落番》何以能觸動海外華人的集體心靈?正如《金門日報》社論〈紀錄金門人 反映全球華人〉一文所言:「顯影的雖是金門移民,反映的卻是華僑社會共同的時代環境、共通的原鄉情感」(2011/5/5)。金門人出外打拚的金僑遍布南洋各地,那裡可以賺到吃、賺到穿就落戶於那裡。沒受過良好教育的第一代華僑,大多由苦力、勞力做起,勤勞節儉者才能成就為小康,靈活加機遇者才能累積為大富。 《落番》記錄片何以能在此刻吸引金門鄉親普遍性的關注?因為僑鄉金門幾乎是家家有番客,但番邦異域,海空阻隔,在交通不方便的80年代以前,處於閉塞的金門小島,能有機會親赴南洋去認識番客生活者甚少。若說「六亡、三在、一回頭」是華僑生活的寫實,那麼金門家鄉人對番客的普遍印象,卻是多限於衣錦還鄉、分番仔餅的那十分之一的面向而已。觀賞《落番》劇情記錄片,一方面在情感上可以抒發金門鄉親對番客的關懷,一方面在知識上可以打開金門鄉親認識番客的視野。 而《落番》為何無法引起臺灣年輕學子的深刻共鳴?因為他們的過去沒有番客,他們未來的人生戰場也不一定在南洋。《金門日報》社論〈金門情感VS·電影美學〉,主文從島嶼格局與文化行銷來探究《落番》未能獲獎2011年台北電影節的遺憾。文中提及:「金門在地人看《落番》,很能被受訪者、演出者的真實經歷情境打動,但金門以外的觀眾……,可能……,反倒形成另一種粗糙、模糊、隔閡、疏離。」(2011/7/14)這段話正好也解釋了《落番》無法引起臺灣學子深刻共鳴的現象。可能的原因,雖可以有許多不同的猜測、解讀,但不離「缺乏金門人與外界對話的文化認知觀點」這一句話。長期戰爭、閉鎖的離島金門,鎖住了許多金門人特有的文化與情感,但也隔離了金門人與島外世界的溝通,進入了和平、開放的21世紀,我們的確需要「與島外對話」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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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繫北勢溪
比較一下,四個女人之間,林姮姣最為強烈,讓我有欲振無力之感。她何以如此有興趣呢?難道是補償離婚後的20年單身孤寂生活。 我覺得阿姣的考慮有道理,再說,阿量在雜誌社也不是長久之計。我如今只得硬著頭皮去懇求林老放阿量回來。這才可以一勞永逸、皆大歡喜。 林老雖然不願意吳量離開雜誌社,但是他也體諒我的生意,面臨領導人的難題,只得答應吳量「暫時離職」。吳量愉快地返回了「北勢美髮部」,脫離了緊張而傷腦筋的工作。 北勢村的茶葉大廈,如今掛上了「林業管理中心」招牌,福利社對外營業,理髮部生意也興旺起來。林姮姣的清閒散漫的生活,已經一去不復返。穿拖鞋的、打赤腳的,農工群眾時常在大廈出現。正如林老所說的話:過去是貴族學院派的大廈,而今已被無產階級佔領,至於大廈裡的職工,看報聊天、織毛衣、玩電腦,他們對林業怎樣的管理,連林姮姣也不知道。 這些人在這裡做什麼? 混日子,拿薪水;混吃、悶睡、等死。 不過,現在這些職工,對待村民很和睦;過去的學院派研究員,高人一等,他們對村民不屑一顧,永遠保持紳士的風度。 阿姣的收入比過去增加了一倍。其實她不在乎這件事。她的積蓄不少,時常給孩子匯錢。她對錢看得很淡薄,這是眾所周知的事實。 她在福利社買到名酒,帶回家留給我喝。我喝了並不感激她,反而責怪她。「這麼貴的酒,妳也捨得買?妳得為50個客人理髮,才賺得回來。這不是浪費麼!」 阿姣捂嘴直笑。她說難怪你的數學不及格,才說出這種話,錯了!李哥,人掙了錢是得花掉的,消費才可以刺激生產,對不對? 不對。 阿姣談起20年前,她那個寫現代詩的丈夫,滿腦子都是成名成家的思想。跟這種男人住在一起,怎麼會有性慾? 難聽。別說了。 她認為世間的財迷很多。為了想中彩券,到處求神問卜,求明牌,聽說這附近有一座李師科廟,香火很盛。李師科,十年前拿槍搶銀行的老芋仔,被捕執行槍決。現在成了財迷的偶像,向他求明牌。 我討厭財迷! 李哥,我告訴你,整天想成名成家的人,比財迷更可恨、討厭100倍,這是我的人生體驗。談起李師科,倒引起我的興趣。從姓氏、籍貫、身分背景來說,我和李師科一樣。只是現職不同,他是計程車司機,我是賣麵小販而已。 一瓶法國白蘭地喝完,我醉了。伸手扯她的短衫。 你幹什麼? 想── 李哥,用手機告訴堂姊,今天夜裡在板橋打麻將。 我搖頭。 她也搖頭。半個多月沒來了,我比你更想── 撥通了電話,今天夜裡,袁叔叫我陪他們打牌……什麼?沒喝多少,……小半瓶……掰掰! 她咯咯笑了。泡茶,聊天。摟抱在一起,賞月。 阿姣講起如煙的往事,我聽不進去,老是想上床;摸著她那性感的稍微突起的小腹,我岔開了她的話,「少吃點吧,妳應該減肥了。」她嫌我囉嗦,催促說:「去沖澡!」 昏弱的燈光下,兩個赤裸的膃肭獸,交叉重疊在一起。阿姣像一個植物學教師,嘴裡喃喃地說:這種蔬菜,多產在溫帶以及熱帶。它原來,產在印度。在熱帶為多年生灌木,葉互生,倒卵形或橢圓形,呈暗綠、鮮綠或紫綠色。是夏季主要的蔬菜。你到菜市場去,到處都有…… 妳說什麼,阿姣。 我說你這茄子,怎麼跟人一樣──老當益壯。 大腦單純,四肢發達。今晚上喝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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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閩南文化島」芻議
閩南文化是閩南民系(包括超越閩南地域)群眾所創造和擁有的文化。其內涵包含閩南物質生活、文物古蹟、方言、口傳文學、民間藝術、民間信仰、民間遊藝、民間醫藥、風俗禮儀、社會家族制度、先賢思想精神等。 金門早有「貴島」稱譽,現有「文化島」、「觀光島」、「休閒島」、「賞鳥島」、「和平島」、「海上公園」、「廈門後花園」等稱。 不管稱什麼島,叫什麼園,都離不開「閩南文化」內核。江柏煒教授認為金門是「閩南文化最後一塊基因庫」,可以成為世界研究閩南文化的藝術中心,因此,應該把金門建成一座「閩南文化島」`,這是基於她有著獨特而且稀有的閩南文化資源。 一、積澱豐厚的物質文化 不可移動的歷史遺物是閩南文化的載體,祇有留住「形」,才能留住「神」。金門雖經戰爭洗禮,但沒有大規模的開發建設,所以還保存著許多記錄閩南人農耕時代生產生活的物質文化。金門陸地面積僅149.101平方公里,六個鄉鎮168個自然村,卻有169座宗祠,指定古蹟44處,登錄的寺廟教堂262處,登錄的歷史建築144處。這些物質文化分佈密度之高,內容之豐富,實是罕見。 金門對於遺存的文化遺蹟,保護給力,修繕到位,政府製定《金門縣維修傳統建築風貌獎助自治條例》,最高補助經費達500萬新台幣,在專家指導下,按照「修舊如舊」的原則,先後修繕了一些遺留的古建築。如周全斌故居、楊華故居、烈嶼吳秀才厝、西山前李宅、水頭黃氏酉堂別業、陳景蘭洋樓、倒影塔、許獬墓道坊等。對於名存實亡的古蹟,也斥資修復重建。如太文巖寺和燕南山書院、茅山塔、海印寺石門關、舊金城明遺老街、西園鹽場、蔡厝「豆腐古道」等。這些維修或復建的物質文化,正是研究閩南文化不可或缺的外殼,其中「紅磚古厝」(俗稱金門古厝)又是一大亮點,目前正與廈、漳、泉聯合申報「世遺」。倘若申報成功,肯定會給「閩南文化島」的建設注入更多的活力。 二、豐富多彩的「非遺」文化 非物質文化是人民群眾世代相傳並視為其文化遺產組成部分的各種傳統文化表現形式,即活態的傳統文化。金門的歲時節慶、習俗禮儀承襲古風,最有特色。「四月十二迎城隍」的香陣,基本上展示了金門保存以及外來的「非遺」項目,其中總長176米、1246人扛抬的「千人蜈蚣座」還獲得金氏世界紀錄協會頒發的證書(用30萬塊砲彈殼製作的「和平骨牌陣」可能也會創世界紀錄)。金門每個宗族的春秋二祭,儀式非常古老,「大三獻」有108個程序,汶浦黃氏祭祖沿襲周禮,擺列360雙筷子,祭文的長度有四張供桌。金門由於有一批執著的文史工作者,所以地方文化研究成果豐碩。據李錫隆局長介紹,政府主管出版的文化叢書平均每月有三種,筆者鄉下「三秀書屋」就藏有178種金門出版的書籍。金門縣宗族文化研究協會還搜集、整理,印刷100多個姓氏的族譜。這些都是研究閩南文化的重要資料。金門富含閩南味的美食也很有特色,除了貢糖、麵線、高粱酒外,還有芋戀肉、炒米血、高粱酸白菜,地瓜貢糖餃、炒海蚵麵線等風味小吃,兔年「世界金門日」期間,還推出具有古早味的麥糊、番薯簽、高粱粿等食品,讓人回味以往「吃番薯,配海魚」的農漁時代。 金門的「非遺」文化,更在于傳承有方。他們通過學校,實行「一校一藝」的薪傳方式,使傳統「非遺」不至消失。如述美國小跳鼓陣、湖埔國小鑼鼓陣、金沙國小南管隊、金沙國中舞獅隊、中正國小舞龍隊、西口國小宋江陣……這些既豐富了校園文化生活,也使民間藝術得到發揚光大。 三、傳統原始的文化生態 金門屬台灣離島,又與大陸隔絕半個多世紀,成了海上的「桃花源」,使得原汁原味的文化生態保持良好,這是閩南文化生存和發展的重要元素(尤其島上居民普遍講閩南話)。現在閩南地區由於過度開發,許多珍貴的歷史文化,失去了它原有的生態環境,致使古風不在,文化貧血。金門能有這片體現人與自然,人與人之間那種淳樸和諧和濃郁親情的「閩南鄉村」,實在值得慶幸。許多外地觀光客對金門的印象是「贏在鄉村,亮在民俗」,而且斷言金門將來是「閩南真正的故鄉」,也就「希望金門能永遠保持這種渾然天成的原始風貌與特色」。田園風光是閩南文化的衣裳,「金門島上風光好,晨曦初露曉霧繞」,「平疇蔥翠山含碧,潺潺春水落花飄」,八方遊客對「好山好水好所在」的金門讚美有加。由於生態環境好,金門鳥類達287種,是全台灣鳥類密度最高的地區,其中如戴勝(金門縣鳥)、褐翅鴉鵑、鵲鴝、天頸鴉、栗喉蜂虎、冠 等都是閩南地區少見的鳥類,也正因為保存了閩南人這種靜謐的生活環境,悠閒的生活節奏和簡單的生活方式,所以金湖鎮、金寧鄉被列為台灣地區的「長壽村」。 金門「閩南文化島」經陳水在、李炷烽歷任縣長的耕耘,已形成規模,今後如何充實和拓展,在下提出幾點建議: 一、做好重在保護的規劃建設 李沃士縣長提出,在廈漳泉大都市同城化的背景下,金門要走「異城化」之路,「不再走建設高樓大廈的路子,轉而提供輕鬆自然休閒的環境」(見《海峽導報》2011、9、4第15版)。這個思路切合金門的實際情況和將來世界觀光的趨向。舉個例子。對面的同安灣濱海新城,已投資50億元(人民幣,下同)建設中國的迪斯尼華強文化科技產業園,最近又投資200多億元建設多功能文化綜合體中華名牌城,相距僅1008櫓的金門就不一定再建這麼大型的文化城,城鎮化的建設有利也有弊,它可以拉動內需,促進現代化建設,但據聯合國調查,雖然城市面積祗佔全世界土地面積2%,卻消耗著全球75%資源,並產生大量的廢棄物,也就是說,光明前景與災難凶兆並存,李沃士縣長曾經「企盼能有國際一流的設計團隊來為金門保留傳統文化」,據說現在已聘請美國AECOM公司和日月辰工程顧問公司合作設計了金門縣概念性總體規劃。規劃是否融入了李縣長「讓金門豐富的閩南文化遺產走向全世界」的施政理念,筆者未詳。但面對全球化的潮流,金門更要注重地方文化(閩南文化)的保護和傳承,防止發展中文化的趨同化和單一利益的最大問題。 二、充實儒家文化內涵 儒家文化是閩南文化的核心,金門素稱「海濱鄒魯」,至今仍保留著許多沿襲《朱子家禮》的習俗禮義,南宋紹興二十三年(1153年),朱熹首任同安縣主簿,在同安的時間有四年又六個月,最重要的是他在同安完成了「逃禪歸儒」(清、顏元)的思想轉換,所以說,同安(含今天的金門)是「朱子學」的發祥地。朱熹在同安期間,鴻漸山、香山、北辰山、蓮花山、文圃山、金榜山(在今廈門市區)都有他的遊蹤。依據他的體力(年方24歲),精力(尚在志學之日)、志趣(看風水)、責職(金門是他視學轄區),《滄浯瑣錄》載他「采風島上,以禮導民「完全可信。因此,應該在燕南山書院旁邊樹立朱子采風的高大塑像。李沃士縣長提出金門「可以打造海濱鄒魯朱子島」,足見主政者對朱子文化的重視,金門雖有朱子祠(在浯江書院內),但孔子是儒學創始人,金門自同安分治的時間正是廢除祭孔的時候,不能拜孔,遑論建廟?今天應該配合孔子學院的建設修建金門孔廟。 朱子學(也稱新儒學)是閩南文化重要組成部分,歷代金門籍學者研究理學有著豐碩的成果。如邱葵《四書日講》、許獬《四書合喙鳴》、張應星《四書大略》、洪受《四書從正錄》、陳榮選《四書旨》、蔡獻臣(四書合單講義》、楊期演《易經管見》、陳可遠《朱子綱且詳論》、張對墀《四書文》等,這些研究儒家思想的地方文獻,可以為閩南文化島的建設提供豐富而翔實的歷史依據和思想內容。 三、創辦閩南文化展示區 金門就是一座閩南文化島,閩南文化隨處可見,當然還有戰地文化、僑鄉文化、南明文化(明末魯王朱以海及遺臣留居金門遺蹟),但主體是閩南文化,為了集中展示閩南文化的精華,可以依托一個閩南建築格局,生產生活傳統方式和生態環境綜合保護比較完好的社區,創辦原生態閩南文化園。展示農耕生活如耕田、耙地、踏車、戽水、吊烏、織網、劈蚵、拾蛤、曬鹽等,及各種「非遺」項目如歌仔戲、高甲戲、木偶戲、南音、鑼鼓唱、宋江陣、打花草、踩高翹、跑旱船等。也可以從島外引進文藝團隊,如答嘴古、車鼓弄、拍胸舞、水車閣、五祖拳、火鼎公火鼎婆、褒歌比賽等。給代表性「非遺」傳承人提供一定傳藝的場所,採用動漫手法,大力宣揚金門媳婦(蔡復一夫人李氏)發明薄餅和鄭成功部將洪旭推行博餅的「非遺」項目。這樣可以彌補金門觀光業「靜多動少」的弱勢,也有助于觀光業的持續發展。 四、活化島外先賢遺蹟 金門自同安始設縣治(公元933年)至辛亥革命一直隸屬同安縣,因其科學蟬聯,簪纓世代,是同安古文明不可缺少的一角,故坊間有「無金不成銀」,「無金不成銅」俗諺(「銀城」、「銅魚城」為同安縣城別稱)。同安縣城是古同安(含現在的金門縣、廈門市各區(海滄部分)及龍海市角美鎮)政治、經濟、交通、文教的中心,所以不少金門籍的鄉賢名宦,在同安縣城或郊區擇居、讀書、科舉,做官,甚至致仕後定居、卜葬。因此,現在廈門境內還幸存不少金門先賢的故居,牌坊、墓葬、橋樑、石刻等文物古蹟,有些已被列為文物保護單位或步台文物古蹟,如張暉、陳健、蔡貴易、蔡復一、蔡獻臣等人的墓葬。大嶝抗戰期間金門縣政府辦公舊址(七處十二棟)還被列入福建省文物保護單位。這些文物古蹟具有相當的歷史、藝術、科學和紀念價值,是現在金門島內物質文化的外延,同樣可以納入建設「閩南文化島」的盤子。 南中國戰略研究所理事長梁偉洪先生預言:「金門將會成為又一顆閃亮的「東方之珠」,而我堅信支撐「東方之珠」的靈魂正是璀璨奪目的閩南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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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後百日
父親,您走了之後,那天在夢境裡,我們父子倆又一起泡茶對飲,話匣子一開,便有聊不完的話題,這樣的情景是那麼樣的熟悉……。 記不得從什麼時候開始,每逢週日下午約四點多,您只要一通電話邀我與您泡茶,即使我正埋首書中,工作繁忙,我也會立刻放下手邊的事情,為的是享受我們父子倆相聚的時刻。一分半鐘的腳程,等我到了之後,您已經將茶泡好了,甚至也將茶點準備妥善,使我一到之後,便可以品嚐您親手沏好的茶,茶喝在口裡,感動在心裡。您就是這麼一位「隨和」而沒有「父親架子」的父親,所以我們父子倆能夠一邊品茶,一邊天南地北的聊天,您傳授我生活經驗,我告訴您學校的生活點滴,完全沒有隔閡。就算喝完茶清洗茶具,您也會跟我搶著做,因為「骨力」是您的本性,這也是認識您的人,對您的讚譽,但我怎能忍心再讓您為我清洗茶具呢? 近一年來,我們已經沒有那樣的互動了,我知道您病了,生病讓您喪失了往日的奕奕神采,也讓您一蹶不起。如今,已永遠無法能再享受我們父子倆相聚泡茶的時光,只能將這種懷念寄望於夢中再重現。 六月二十五日您又住進醫院了。因為您食慾不振,三餐不想進食,眼見您的體重直線下滑,不得不為您插鼻胃管灌食牛奶,雖然也為您僱請一位外傭全天候照護,但不消一天光景,您卻自個兒將它拔掉,可見您不受「束縛」的個性,就這樣反覆拔管,造成身體的折磨,經家人商量決定,再度將您送進醫院,一方面吊點滴,一方面補充血液,總算恢復了一點元氣,體重也隨著增加,但您就是不想吃任何東西。七月一日下午,我到醫院去探望您,您竟然親口向我說要吃廣東粥,於是我帶著興奮的心情,從復興路走到中正路,再走到菜市場路,廣東粥店都打烊了,因為這時已是午後兩點半左右,誰會為了一碗廣東粥而重新開爐起火?最後總算找到了一間海鮮粥店,經詢問之後,老闆娘願意為我煮一碗海鮮粥。帶著感恩的心情,將這碗得來不易的海鮮粥送到您面前,您竟然只喝了一口湯就把碗推開了,好說歹說勸著您再多吃一些,您以無助又無奈的口吻說:「我也很想吃,但就是吃不下」,聽了令人鼻酸。這是您最後一次親口說出想吃的東西,卻無法如願。如今,回想起來猶感不捨。 自從您住進醫院之後,家人每天都抽空輪流去探望您,去照護您,為的是能多與您聊聊天,但您似乎是太累了,大多是閉目養神,偶爾也會睜開眼睛詢問一兩句近況,只要看到您睜眼說話,大家的心中便充滿了無比的欣慰。無奈隨著時間一天天的過去,您的病況也愈來愈嚴重。經過主治醫師的病情分析,為了不增加您的痛苦,七月十八日我們兄弟經過一番仔細研究商量,也徵得母親的同意,忍痛決定在危急時,放棄對您施以任何的急救措施。第二天,也就是七月十九日,由我代表家人簽署「放棄急救切結書」,以及一些相關的處理事宜。對我來說,這是多麼難以下筆的一刻,心中的痛苦與掙扎也是難以言喻。七月二十日早上,您的血壓非常不穩定,而且呈現下降的趨勢,經醫師診斷說明,決定讓您留著一口氣回到您辛苦建立的家,就在兒孫們的環繞之下,您非常安祥地離我們而去,此時此刻真正感受到至親離去的悲痛。 回顧您的一生,命運坎坷,從小在艱苦的環境中長大。父母早逝,投靠舅父,與外祖母相依為命,十六歲就加入工會組織,從此過著「舉工」的日子,也注定了靠勞力賺取微薄薪資的命運。在我們的記憶裡,您未曾有過「怨天尤人」的悲嘆,只管盡心盡力的工作,做事總是那麼的任勞任怨,不求名,也不求利,從來不曾想過要佔人家便宜,這就是您做人處事的一貫態度。雖然您沒讀過什麼書,但是「骨力」是您的人生哲學,樂於助人,喜歡幫人做事。對於廟宇的雜務,舉凡早晚清香膜拜、清潔工作、安全維護、……等等,莫不親自為之,尤其每逢廟宇的慶典活動,屢見您忙碌的身影,可見您的虔誠之心。 或許我們兄弟遺傳了您的基因,即使小時候生活困苦,我們也都能樂天知命,從不以為苦。您是知道的,那時候我們兄弟就過著「半工半讀」的生活:夏天時,星期假日,甚至暑假,從冰店裡批發「冰棒」,頭頂著大太陽、腳踩著柏油路沿街叫賣;冬天時,則忍受著寒風刺骨的侵襲,到處兜售「芝麻球」、「倆相好」、「碰糕聊」等糕餅類的東西,就這樣,除了賺取自己的學費之外,也或多或少可以貼補家用,稍稍解決了燃眉之急。也因為我們得自您這種吃苦耐勞的遺傳,未曾「自怨自艾」,更不致因當年的艱苦環境而輟學,雖然您有萬般的不捨,但是若不是迫於環境的無奈,您也不會讓我們以小小年紀就過著這種「自力更生」的生活。您一向感到欣慰的,我們沒有因為這樣的藉口而荒廢學業,反而更能把握時間,勤奮向學。尼采曾說:「痛苦的人,沒有悲觀的權利」,我們更深知,家無恆產的我們,只有努力讀書,將來才有立足之地。 您的一生未曾真正的享過福,您一向崇尚樸素,生活上始終是「勞碌」兩字可以形容;個性上卻是「隨和」兩字差堪比擬。就是因為這樣的特質,您一直扛起家中大小的事務,直到我們兄弟各自成家獨立生活,您才稍有喘息的機會。因為您是靠「勞力」生活,所以造就了勇健的身體,給人的印象總是生龍活虎似的。您還記得嗎?在全民健康保險實施初期,您還因為未用過任何一格健保卡(當初每看一次病,須在健保卡上蓋上一格),而獲得抽獎的機會,更因此抽到了一台音響,這件事常是我們茶餘飯後聊天的話題,總感覺您比一般年輕人更無病無痛,這也是我們最感到幸福的事,因為不必為您的健康而操心。無奈這一年來,即使您擁有比別人健康的身體,仍然不敵病魔的侵襲,再加上五月十四日(農曆四月十二日)您一早出門,不慎跌了一跤,跌得頭破血流,加重病情的惡化,這一天正是城隍爺遷治紀念日,要不是拖著病體,以您對信仰的執著,一定會去共襄盛舉,參與處理大小事務,待活動結束之後,又得趕回家料理一桌的菜餚,準備招待外地來的親朋好友,雖然忙碌辛苦,卻從未聽到您說出一個「累」字,反而能從中自得其樂。如今,此情此景,何時能再?雖然您已離我們遠去,但是您的身影還是深深烙印在我們心中。爸,您一路好走,希望在天國那邊也能過得無牽無掛。值此您離開我們百日之際,撰寫此文,亦不足以表達對您的思念於萬萬分之一。 (稿酬捐贈大同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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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繫北勢溪
他說,咱們辦雜誌,既不為營利,也不為做官,為的是替台灣人民說話,監督政府,走光明大道。許浩走了,還有張浩、李浩和王浩……朋友們,加油,咱們還有更艱鉅的任務。 會上,林老透露出一個祕事:前年,這份刊物賠得將要垮台倒閉,在這時刻,「北勢麵館」老闆、我的朋友李彥,悄悄給我送來了2000萬,讓我繼續支撐下去。果然,廣告費回收,咱又發起來了!李彥,孤兒,阿兵哥出身,他的錢不是中彩券,也不是靠祖產,而是一碗一碗的炸醬麵掙來的。林老說:「李老今天沒來,他夫人吳量坐在這裡。請轉告他,我向他致謝。」於是,林老給阿量鞠了一個躬。嚇了阿量一大跳。場內的職工都笑了! 那天晚上,阿珍向我訴苦,她擔任麵館和美髮部的財務管理,不勝負荷。麵館有李發作經理,比較安靜,但是美髮部的小姐,誰也不服誰。阿量、小馨、阿姣離開以後,形成群龍無首的局面。 把阿姣請回來,行麼? 她願意不,如果林姮姣作經理,美髮部沒有人敢提出異議。阿珍建議我給她通個電話,或是親自跑一趟,請她回來。 我當即掏出手機,向阿姣提出了這項請求。她知道阿珍在旁,支支吾吾,她說能否辭掉「研究中心」理髮部,再說。目前「研究中心」正在醞釀改組,福利社也將解體,阿姣重回「北勢美髮部」是水到渠成的事。 翌日,我去找阿姣,一見面,她就噘嘴。 你想甩掉我,是吧。 我聽了莫名其妙。 阿姣是個愛面子的人,也是小心謹慎的人,若是回了「北勢美髮部」,朝夕見面,早晚會露出馬腳,多麼難堪!即使掩蓋得天衣無縫,在心理上也有壓力。她面帶憂容,向我說了掏心話:「我真是神經病,想不到愛上你,喜歡你,我錯了,我對不起阿珍,對不起阿量……」 半晌,我才將「北勢美髮部」的群龍無首的現況,講了一遍。阿珍一天到晚,忙不過來,她對美髮部的人事,隔絕了幾年,所以弄得掌控不住。我盼望阿姣幫忙一陣子,過不久也許阿量也會離開雜誌社,回來。 阿姣摟住我,委屈地說:到了「北勢美髮部」,咱們就不自由了。 行了,那就……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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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到中秋
獨在異鄉為異客,每逢佳節倍思親……,是啊!人總是因為感情上的各種牽絆而顯得有情許多。在我的生活故事中因為多了遠在他鄉的親人而更增不凡,而「他們」來自遠在新馬一帶的舅舅、阿姨們。 久久來一次大團圓,與我有關的是八十一年銘傳畢業時的第一次會面,那時我確信了我媽媽有一群在遠方的弟妹,除了大舅外,全部都是出生在馬來西亞;九十一年我再次踏上那片土地,事隔十年,好多人事已不同,我們是長大了,而長輩也年老了,尤其是外婆更是明顯;九十七年是我人生中的一大轉折點,我依舊和媽媽「回娘家」,這回身邊多了「先生」。 自從媽媽偶然開啟了這個「聯結」(其實更早外公過世的消息也是透過信件輾轉幾個月到金門的),陸陸續續,大舅、二舅等人「回」到金門,阿姨、舅媽等人接著也來到,在外婆過世前,大哥、大姐也陪著媽媽再去續緣,你來我往,有些是生平第一次,有些則是一而再、再而三,人都是這樣,因為有了「交集」而更顯親密、劃不開,我喜歡將這種關係歸功於媽媽那雙握住「風箏」的手。 不得不信有些事其實是冥冥中自有安排,那天我才問媽媽「要不要打通電話到新加坡給小阿姨?」之前是她主動要打,可是怎麼試都不通,又加上農曆七月,所以才決定延到八月再打,而這其間,我透過「msn」向馬來西亞的表妹要到了電話號碼,沒想到當晚媽的回答是「再過幾天,現在心中亂糟糟的。」就寢前電話響了,卻是「馬來西亞」的二舅打來的,了解了用意之後趕緊把電話移給媽媽,原來是他們數人打算利用這回的假期來金門,突如其來的消息實在出人意外,但其實之前表妹就透露出「她爸爸」等人要來的消息,只是時間未定。某回到高中同學家,赫然發現她家有我表哥的照片,也從此拉近了我倆的距離,我大舅媽是她二阿姨,但這回我電話告知她舅媽的事情時,但見她沒什麼回應,還在納悶之際,隔天從金門日報上見到她們家登出的「訃文」,她爸爸的消息,不得不信生命的巧遇,多年後沒想到趕上了送妹婿最後一程。 又一通電話響,四舅從新加坡打來的,他們想在台灣停留一天,隔天再到金門,再晚點,大舅媽打來,說是「台灣」她大姐那裡怎麼都打不通,對於電話,我一直以來都只會簡單的,打這等國際電話,也是人家寫好給我,我照著按號碼的,所以我實在是幫不上忙。星期四我下班後打了通電話給大姐,問這一群「南洋客」目前的下落,果真沒問錯人,姐說他們都已經「上飛機了」,一下子要七個人全補上真不是件易事。六點半了,我們前往尚義機場「接客」,因為人多,我們還叫了台計程車,大舅媽、二舅、二舅媽、三舅、四舅、大表哥、表嫂,接下來的幾天家裡可熱鬧了。 二舅直說他們坐的是「老虎機」,意指便宜、沒吃的、沒喝的、座位狹窄的,但是大家高興就好,只是苦了肚子,因為自十點坐上飛機,四個小時到桃園,然後直奔松山機場候補,一直到金門才可以坐下來好好的吃。家裡住不下,咱們分兩個地方,我也負責接待一部份,考慮自己上班沒法作陪,於是想到買「金門觀光公車」一日遊的票,讓解說員陪他們認識金門,看來效果挺不錯的!第二天晚上,我們宴請嘉賓,來到熟識的飯店,大家齊聚一堂,舅舅們一直說「在家裡隨便吃就好了」,可是這是「一定要的」,想當年我們去到馬來西亞,為的也是請「舅舅們」,因為我老大不小了才結婚,喜宴上「舅舅最大」,而親舅舅們都遠在他國,這餐我們一點也沒浪費,把沒吃完的帶回家,閒話家常之際,當然也多了一些感慨,畢竟是歲月不饒人啊! 星期六早上,我因為學校有事無法作陪,大嫂和他們一黟人在金城走走,而我則是一大早和大舅媽「藉故」要去散步,實則是有目的的往前走,走向她妹妹的家,她想去上香,而我則是邊走邊看手錶,怕影響到校時間。大舅媽留下,我則快步往回走,所幸來得及。今天,老公從台回金,也請他幫忙借車載客,我活動尚未結束,無法離開,而他們呢?有的繼續逛,有的致禮去,已經兵分二路了,得知他們中午要在金城車站那兒休息(為的是那裡對他們而言是超涼快的場所),我二人先吃午餐,然後去機場幫他們訂機位(櫃台小姐問我七個都是外國人,我說是,但我是真的忘了他們都是『外國人』),再到車站去接續他們的金門遊。 我規劃了簡單的幾個點,提出來和老公商量,先到「免稅店」、金門酒廠新廠走走,再到八二三戰史館、榕園晃晃,晚餐則到金門高中旁的一家小館品嘗。來到免稅店,人依舊不少,其實只要一輛遊覽車到,人氣就夠了,看他們對此無需求,不過知道這一回事就好。到金門酒廠是大哥提的,但是他不知道不成團的可不可以進去參觀,我則先騎車前去問駐警,他說從兩個高粱酒瓶右邊的大門進去,想不到老公竟然已在停車了,我們先到酒史館參觀,各種的酒排列著,還有說明文字及圖,「酒」對我個人而言沒有多大的意義,可是對不少人而言它成就了很多不凡。閒聊了許久之後,我們前往福利部吧(好像是這個名稱)!我一眼就看到熟悉的「面膜」,那就是金門酒廠的作品之一,各看各的之後,我們走往櫃台,小姐說「我請你們喝酒」,太好了,這正是我們來的用意,一口杯裡裝著冰冰的酒,我還是怕怕,他們則顯然知道好壞,謝過之後,我們向山外前進。 來到榕園,當然是先到「俞大維紀念館」,裡頭有名的國防部長蠟像,可是吸引好多遊客駐足,沒有解說員解說,我們只能自己看看囉!八二三戰史館,我們趕緊排隊去的是「震撼劇場」,先體驗一下炮火的聲與光,對大部份非金門人而言這是很特別的經驗,當然也看看早期的金門鈔票、砲彈。走向百年老榕樹,就感受到涼意,而從遠方走來的是那位已七十幾歲的老伯,他的骨頭極軟,常常是整個人向前彎,雙腳張開,頭在下方打招呼,他也先劈腿,然後整個人與地面貼緊,真是令人讚嘆!舅舅們和他倒是聊了起來,二舅還說回馬來西亞再幫忙宣傳。要離開前請舅舅們一個一個站在「金門」電話前留影,來金門一遊的證物。 晚餐了,還好我們有事先訂位,點了幾盤菜,加上一個湯,看大家配著白飯吃得津津有味,看來這次是來對了,當我到櫃台結帳時,拿了一張名片,可是老板娘說「下個月一號起這裡改賣便當」,真是出人意料,老公還說大概是要結束了所以大方送。 星期天,大家都有空了,我們先往海邊走去,海,對我們都是親切的,我們后湖在海邊,而他們住的就是「水上人家」,因著有人穿鞋不方便,所以只來看看,我跟舅舅們說原先打算十一月再邀來金門的,因為后湖今年有十二年一次的「作海醮」,躬逢其盛,然而他們是買到了就來了,而且剛好有一星期的假期(雖然大部份都已退休)。繞著大馬路走,我們看到了飛機要下降,二舅揮手向他們問候,四舅笑說「那麼遠怎麼看得到?」他們又辯了起來,回家後,我提議來合照,後來在自家照了幾張。接著這群人被大舅媽的弟弟接去「吃大餐」,到復國墩的海產店。趁著空檔,我趕緊把一些照片整理整理,好讓他們可以拿回去。下午,行程安排是到「老家」古寧頭走走,媽坐著輪椅,帶著這些「番客」回家祭祖,稍早,我在沙美先買了金紙及供品(高粱蛋捲及麻糬),忘了拿香,只好到車站邊的雜貨店買。我們都走進老家去,裡頭長滿草木,客廳也堆了好多東西,舅舅們向祖先祈求大家平安,當中更包括哥的身體。拜完後,我們前往另一處,無奈撲了個空,虧這群南洋客大老遠走這一趟。 每天晚上,大家都是或站或坐著閒聊,常常是女的在家裡,男的到戶外,全自動的,因為聊的話題天南地北,每天都是超過平常的休息時間,而這回結束行程的最後一晚,二姐他們也加入了一會兒,連續幾天想必大家的感情又拉近了不少,而說說笑笑之餘,當然也有不捨之意。 星期一,正是中秋佳節,可是他們要啟程往台北,再到台北走一走後隔天才回去。兩輛車載送,臨別依依,媽這位老大姐和他們互相叮嚀,在機場,劃位等了一會兒功夫,然後又聊了起來,互道珍重後,他們出境了,真快,幾天前才在機場接機的,我們也回家,完成了盡地主之誼的工作。 不是說「月到中秋分外明」嗎?是的,今晚的月亮真的「與眾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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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金門媳婦的感言《島嶼·食事》~金門人金門菜~一書推薦序
我所敬重的老朋友逯耀東教授在他著作「肚大能容」序中舉《世說新語‧排調》說:『王丞相枕伯仁膝,指其腹曰:「卿此中何所有?答曰:此中空洞無物,然容卿輩數百人。』 王導與周顗是魏晉中人,友好間的玩笑話。周顗說他腹中空洞無物,卻能容納包括王導在內數百人。 肚大能容與俗說宰相肚裡能撐船同義。逯大哥意指一個政治人物應有兼容並蓄的雅量。 他自謙是個飲食文化的工作者,也是要肚大能容的,飲食文化者不是美食家。所謂美食家專挑珍饈美味吃,不論懂不懂,為了表現自己的舌頭比人強,還得批評幾句。 他說飲食文化者不同,味不分南北,食不論東西。即使粗蔬糲食,照樣吞嚥不能偏食。品嚐的不僅是現實的飲食,還要與人民的生活與習慣、歷史的源流與社會文化的變遷銜接成為一體。所以飲食工作者不僅要肚大能容,而且還得有個有良心的肚子,吃過的東西,牢記在心,若牛嚙草,時時反芻。 之所以引用逯教授的這段話,是因為幾個月前,洪玉芬及牧羊女提及要出一本專門介紹金門具有特色、值得回憶、回味的家鄉飲食小書。 在逯教授生前,李錫奇曾偕他至金門,請他為金門撰擬一套能呈現金門特色的菜系,正欲著手,卻因病辭世,憾甚! 生長於五、六十年代的人,幾乎都經歷過一個物質匱乏的童年,對於金門人來說,他們的感受更深切。 處於海島的金門,瘠寒乾旱的紅土,只能栽種番薯,四百多年來,番薯一直成為他們的主食。金門人淳樸勤奮又具韌性,就像番薯蔓的千繞百轉,在粗糲的土壤下奮力茁壯長成出人頭地的根莖。 當年的莘莘學子,離鄉背井負笈台灣走南闖北的飄泊,幾經霜雨的打拚,成家立業迄今,個中甘苦,點滴心頭,都是他苦樂參半的回憶。隨著年歲的增長,懷舊思鄉之情日趨濃烈。 洪玉芬就是其中之一: 一個唸歷史的女孩,文學是她青春的夢約。料不到會走入國際貿易的領域。因著工作,經常往返或接待世界各地的廠商客戶。她的足跡遍及三大洋五大洲。在事業有成,華髮漸生的中年,午夜夢迴時,從未曾須臾忘懷故鄉。 二年前洪玉芬以行雲流水的筆調,散文式的柔情敘寫著二十餘載,藉由行腳世界各地,他鄉異域叢林打出貿易天下時的見聞,出版了「希望不滅」,其中附有的照片,有一張「芋葉」她在圖下寫著:「滿山盈眼的翠綠,大片大片的芋葉,上下疊翠。或是土質或是氣候或是莊稼人的用心,烈嶼一直種植有最好吃的芋頭……。」 當時曾想如果有一天整本書寫著家鄉的美食美味,配上令人垂涎欲滴的照片,如紅燒排骨香芋、紫菜蚵仔煎、廣東粥、洪媽醬油鯊魚、紅落穗糕……等等鄉土小吃,一網打盡。然後大批大批的觀光客絡繹不絕於途,按圖索驥來尋求書中所寫的美食,那真是太美妙了。 一次偶然的聚會中,洪玉芬脫口說出她的美夢,沒想到這群同是藝文愛好的鄉友們,居然一呼四應。當年曾經的文藝青少年,縱使在鬢角悄悄留下歲月霜白的痕跡,卻仍持有當年的赤子心、文藝情。熱情相挺下,畫押認養般,各自選題了記憶中最懷念的食物菜餚。 童年的記憶根深蒂固,長大後天南地北,浮雲千里,雖然嘗遍了各地的山珍海味,不如一鍋番薯稀飯,配上一盤菜脯蛋或蚵仔煎來得美味。吃下一塊被捏在手裡已黏糊糊的貢糖,意猶未盡地還用舌頭舔在指頭的糖渣,那種滿足的幸福感,又豈是現今有吃不盡零食孩子所能體會。 中國文化是以人為中心,而民以食為天的中國飲食文化,就在民間爐灶的烹飪。宋代范仲淹說過一句很實在的話:「家常飯好吃。」確實,從自家園子現採的青蔬,用最普通不過的柴、米、油、鹽煮出來,不知吃了幾千遍的家常菜,因為蘊涵了鄉情、親情、人情和友情濃郁的感受,就覺滋味無窮。那種滋味,說白一點就是最初的媽媽的味道。 小三通尚未開放前,李錫奇深覺金門必須從殺戮戰場的陰影走出來,讓金門成為兩岸和平的潤滑劑。提昇金門的文化藝術層次,並找回金門的飲食文化,以平實鄉土的呈現與城市飲食做區別。讓金門成為人文、藝術休閒觀光的福地。 欣見洪玉芬、牧羊女等有心要重振金門的飲食文化,喚醒沉睡的味蕾。綜看各家所寫的食物不單是菜餚,還包羅各種小吃、點心,也呈現了金門海島人的肚大能容。 當然肚大能容不僅限於飲食一隅。尤其適合現今生活於金門的這個空間。由小三通、大三通至開放自由行,將有更多對岸的朋友來此觀光。趨時,金門人將以更寬敞真摯的心款待來此觀光的客人,那麼縱使粗茶淡飯,也覺菜根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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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貧樂
小龍半夜醒來上廁所,經過老人的身邊,看見熟睡的老人家,左小腿有好大一塊瘀傷,默視中,他有一點傷感。 清晨,他吃完早餐,老人準備送他去學校時,他突然對老人說:「阿公,我今天不去讀書,跟你去工地做工作,好嗎?」 「乖孫,阿公一生沒讀過幾天書,你要好好讀書,卡有出脫。」 「我今天暗時去菜市場撿一些菜回來,煮晚頓給你吃,好嗎?」 「不行,阿公會賺錢,你要做功課,我會煮。」 像在討價還價一般,祖孫各自開始一天的行程。 盛暑的八月,頂著大太陽在工地工作,熾熱的金色陽光將地面照耀得有點溫熱,老人心裡忖度著,領到九月份的薪酬,除了繳納孫子小龍的學雜費、營養午餐、教育基金,他要留下一百元為自己買幾條毛巾可以擦汗,這條舊毛巾的前後左右邊都已經脫線了。 午休時候到了,老人拿出早上買的飯糰,加上白開水,這是他固定的午餐。 吃晚餐時,小龍問老人腿上的瘀傷是怎麼弄的,要不要緊,老人只淡說,這是小傷不打緊,擦點紅藥水,過幾天就好了。 「我明天沒上課,我去光輝伯的雜貨店幫忙搬貨,他會送我一個便當、一盒蛋,我把那便當拿去工地給你,好嗎?」 「傻囝仔,你還小漢,粗重工作你不堪,讀書就好。阿公自己會帶飯糰。」 「米缸沒米,你帶什麼飯糰?」 「阿公會買米。」 「可是阿公,我遇到和你做活工作的清水伯啊,他說你為了省錢,有時候只有吃饅頭喝開水。」 「有啦!有啦!阿公吃得快,三兩口就吃完了,他還會看到。」 「那你要吃給他看。」 「好好!下次、下次,下次一定吃雞吃魚給他看。」 「床窗桌椅都髒了,我今天把它們洗乾淨。」 「不用,阿公有空會洗。」 「你上次洗窗子摔下來,腰還沒有好哪!」 「笑話!對日戰爭時,我要帶部隊,常常和日本鬼相對碰,刀來槍去是平常事,才閃得腰是小事。阿公這把老骨頭比你囝仔還要勇健哪!」 「可是,上星期醫生說你不要再爬窗子,太危險!」 「危險?乖孫,你懂什麼叫危險?想當年我在山坡炸日本砲車,眼睛還對砲口笑呢!你以為阿公是誰呀!」 「對!阿公是抗日英雄!什麼都不怕。」 「這才對!乖,不要多話了,帶書包去上學。」 「可是,阿公……」 「噯呀!你有要聽話沒?阿公問你,你爸你媽離開的時候,交待你什麼事?」 「叫我聽阿公的話,不要讓阿公生氣!」 「就是囉!乖孫,快去校!」 「阿公做工要小心喔!」 「知道!書都有帶齊沒?」 …… 吃午飯時,他一邊吃著乾飯糰,一邊對著天空瞧,心裡默念著:老伴啊,兒子啊,媳婦啊,你們在天上要保佑我這把老骨頭可以撐到讓孩子讀完大學,找到工作可以獨立。 今天是領薪的日子,拿到熱騰騰的薪水袋時,老人心裡默禱,支付小龍的學雜費、營養午餐、房租等日常支出時,還有錢可以為他買一雙新的球鞋,如果還有餘錢就替自己買條全新的毛巾。 小龍沒有對老人說,他今天只上半天課。下課,他就到光輝伯的店幫忙。擔心阿公生氣,還跟光輝伯交待,千萬不要對他爺爺說他在「打工」。今天的工酬,小龍不要便當,他只要幾條新的毛巾。光輝伯問小龍,為何只要毛巾,知道原委後,他留小龍在家裡吃午餐,另外,吩咐小龍不要擔心,他爺爺不會生氣。 小龍正在寫功課。老人正在做飯時,有人敲門了,是光輝伯。「阿水,吃飯沒,什麼事情喲」,老人趕緊招呼。光輝伯是老人的朋友,就住在隔壁。「是這樣,我太太今天整理家內時,從櫥子裡面看到這包面巾,雖然新的,許久都沒用了,她說,這包面巾拿給阿成,我看他吊在外面的面巾,線稀了也變薄了,要換新了。」既然收了毛巾,他要老人再收下他帶來的那包米。老人堅持要給錢,光輝伯說,這米又不是要賣的,他們夫妻一個月吃不了那麼多米,兒女也不常回家,放著也是放著,就當替他們消化這包米。 爺孫倆一面吃飯,一面問著彼此上課工作的事。但是,今晚室內有一種無法言喻的溫暖。米缸的米滿了,爺爺的舊毛巾終於退居第二線當抹布,有新毛巾可以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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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繫北勢溪
紀玲,為了挖掘許浩不可告人的祕密,以及建築「包種茶研究中心」大廈工程所取得的賄賂,她的臉上佈滿了皺紋,而且犧牲了戀愛時光。她的報導作品,猶如一顆巨大的飛彈,終於摧毀了擋在北勢溪前的那座大廈。許浩,也在廣大群眾的咒罵聲裡,滾出了台灣海島。 慶功會上,林老向紀玲敬酒,紀玲感動得哭了。 紀玲是台灣的英雄人物,消滅壞人、政客,讓黎民百姓過好日子,她不是英雄是什麼? 紀玲升為採訪主任,她當眾向提攜她的吳量致謝。採訪對象,如同作戰,吳量具有遠大的戰略眼光,否則寫一些無關疼癢的東西,沒用。 這位當年留日的台灣學者林詩齡說:西方一位作家說,Critic is the failed poet(評論家是失敗了的詩人),我不同意這個觀點。上個世紀,日本若是有軍事評論家,制止軍隊的侵華行動,以及後來的大東亞戰爭,它不致造成原子彈轟炸廣島、長崎的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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瞬間的狂喜
總是有一些雪與火的強烈撞擊干擾著我,在日子的縫隙中像蠶食桑葉一樣日夜嚙咬著我,當我覺得生活已將要落入窠舊及庸碌的循環時,我便趕緊換上舞衣,擇一方足夠旋轉的空間,努力躍動體內潛藏的火焰,一次又一次藉著快速的旋轉,撢掉內在的憂思。 有時自己獨舞仍嫌不夠,就像白天與黑夜交替循環,而我們仍冀望彩虹來美化我們的身心靈,藉著觀賞舞展,從他人的旋轉跳躍中,我照見自己該努力修正的方向,一個舞者若不能隨時掌握瞬間的狂喜,那舞蹈生命便失去感動人的力量了。 聽完我的心聲告白後,你知解的回應說這是舞者相互激盪,讓體能、情緒和心靈層次都到達平衡,能夠敦促自己不斷成長的良方,當我觀賞舞者優美的舞姿,我自己身體內的一條藍色筋線也跟著飛躍旋轉,我的熱情也急速飛旋開來,你說坐在我身邊也感受到一股熱流湧動,我們交會一個會心的微笑,相約在散戲後一起去練舞場激發創意點子。 我們的練舞場是山邊一棟木造老屋,當初踏青而來,循著山徑的階梯拾級而上,輕盈的步履仿若與大自然連成一體,我們把正在練習的一支舞曲順著階梯旋舞而上,這一段即興舞蹈後來得到許多讚賞,我們便時常相約上山。不斷在舞碼中延展另一種創意可能,後來那一棟在山林中的小木屋變成了我們激發新舞步的聖地,許多創意之作都是在那裡開發形成的,對著山壁練舞的喜悅延續成一股不絕的動力,讓我們更加感念山靈的啟迪。 木屋的主人有時會來看我們排練,他歡喜的看著我們騰躍、旋轉,恍若我們幫他完成了年少時在心中刻下的舞動人生的夢想,那瞬間的美一直積存在他腦海,不曾因為商場的奔忙而消失,他不收我們的場租費,只要求交換舞展的數張贈票,因為每次他看著我們跳舞的神情是那般愉悅,我們的汗水便一點也不覺得鹹苦,舞動的旋律快感也增強了。 有時我們沉緬於安靜的山林,希望藉著另一種探索來扭轉舞步的情境,從大自然的風吹草動、鳥語花香中取材,去體現舞蹈優美的極致,週遭的一景一物皆是我們可以借鏡的傳媒,看著一隻鳥兒收攏翅膀,安靜輕巧的降落,我的心在牠停駐的一剎那也凝結了全身的血液,這時我想起了你的微笑轉身,高舉的右手彷彿托起了一枚太陽,我也聽見你腋下的風聲盤旋,當你以足尖畫弧盤旋而上,快速的旋轉數圈、雙足交疊、分開、點擊,而後像鳥兒一樣收攏翅膀,優雅的降落,瞬間的狂喜像火焰一樣席捲,整片草原的晚霞景緻也更加璀璨了。 我常常想,雙人舞者要達到相濡以沫、如火純青的絕佳默契境界,要付出多少苦練的汗水,才能讓兩人的血液相溶在一起啊,那若即若離的動作接近一種神秘,唯靈魂緊緊相依,才能達到渾然一體,恍若蝴蝶的兩扇薄翼,翩翩飛翔於草叢。 然後我告訴你我缺乏藝術薰陶的童年,我沒有機會學習任何一種才藝,在金門還存在「單打雙不打」兩岸對峙的年代,我的玩具與玩伴都來自大自然,你說那才是藝術最真純的薰陶,如果沒有金門鄉村的童年經驗,我滲入藝術的敏銳不會如此透明、純淨、真切。 記得有一次去參加豐年祭,望著原住民舞者甩動浪漫的長髮,仿若山水在他們身上動盪起來,他們的舞步與歌聲讓人清楚照見原我,那平原的風呼嘯而過時,盆地的杵歌也響動起來,所有舞者身上的自然擺動,都是生活的記錄共感,也是生命的色彩累積,深深被感動的我不禁想,當時間在人們身上烙下印記,最後我們能留住的是什麼?該有怎樣的表現才能讓後人記憶我們的容顏?飛禽走獸、甚至一隻黑貓足尖上自然彈跳的細膩動作,是否才是更值得我們去學習的舞蹈借鏡?四季彈奏出來的樂章,人類肢體之外的東西,是否才是我們最好的觀摩舞蹈的對象? 我們不斷開發新舞步,利用各種道具來撐開舞台的華麗效果,但過多的裝飾,是否反而遮掩了我們舞蹈的真感情呢?是否我們早已習慣戴著面具來驗證舞台人生的虛實?曾在舞台上扮演顛龍倒鳳的我們,每一次面對小丑的即興演出,依舊會產生悲涼感,這種動容是否隱藏著一種無力感呢?記得我們曾經討論過忠奸問題,不同的顏色及勾畫的紋理所表現的個性顏色,那些濃縮的象徵代表舞台因我們笑而笑,因我們哭而哭,我們希望青春的臉龐不要變成蠟像;那些有夢的翅膀最後不要化為塵沙,至於舞台上投注在我們身上的聚光燈,我們一點也不在意,掌聲也隨它自在的起落,我們能夠堅持並且掌握的,不過是手足有限的韻律動感罷了。 生活裡存在著種種可能與不可能,每次在舞台上展現新的舞步,測試著觀眾的接納、反應度,我總會想起金門家鄉,一座曾經歷過砲火的悲情島嶼,在堅強的歷史表象之下,它面對的挑戰是生死存亡,完全不需要測試,在砲火的威脅之下,能跳的靈魂之舞是吶喊、掙扎、博鬥、興亡,我在那一座島嶼上生活的青澀歲月,雖然沒有栽種過藝術的種子,但青春的叛逆、可以直接與一切面對面相搏的勇氣,竟在我日後的回顧及反思中,得以通過驗證,我體內一枚靈動的創作種子,是可以從防空洞頂一塊一塊堆疊的花崗岩縫中,藉著稀薄的泥土與水分掙扎開出一朵花的,當我舞動,我心中在跳的舞碼是逃離、激烈的想要逃離我不願意承擔的有違自由、受禁錮的一切。 每次跳出活潑的新舞步,我就會覺得自己的瞳孔裡多出一間白色薔薇的房間,當我這麼形容時你總會微笑,你說我在跳舞的時候也在寫詩,寫詩的時候也在跳舞。我們的身心、舞步連結魔幻的天空,舞台的角落也是我們織夢的邊陲,我們不斷想要挖掘更多噴湧的潛意識,然而我們卻也同步發現穹蒼背後的無限無極,它讓我們萬分驚喜卻又感到卑微,練舞的態度更戒慎,也感應到狂喜背後必須付出的代價之大。 舞台上總是存在一些恩怨情仇故事、一些聲光魅影的的掌聲,當我舞動出情愛的劇情,我的紅唇也熱切渴望著情愛,緊鎖的舌根表面沉默,但在每一個迴旋的瞬間熱氣卻從心中一直灌注到腳底,化成無聲的語言躍動吶喊著。 每次在舞台上奮力奔跑跳躍,藉身體語言擺動各種歌聲,我總覺得自己在織一面巨網,我是一隻多爪的蜘蛛,不斷的擴大編織範圍,意圖捕獲更多讓自己更雄壯也更纖柔的元素,當風雨來得不是時候,我的網被吹破了,生存的本能驅使我一遍又一遍的重新編織,整個舞蹈人生的研習,對我而言彷彿是在培養面對風雨的耐力及能力考驗。 我們能舞動什麼樣的人生給別人看?又能舞動什麼樣的戲碼給自已的未來看呢?在跳過許多陌生或熟悉的舞碼之後,你說要嘗試編寫自己真正的獨角戲,獨白完全留給自己,我對你歡呼拍掌,說要當你戲中的一棵樹,一塊石頭,藉完全的沉默、靜態的表演支持你,然而舞碼尚未編出,我們又跳上另一座舞台,展演另一場舞碼,在憂鬱的藍色燈光下詮釋被命定的一個角色,詮釋悲歡離合的人生百態,什麼時候我們才能為自己跳一場最切近自己內在的舞呢?我們一起等待著。 走下舞台,我們喜歡閒聊一些事過境遷的往事,戲後的人生總是有鹹有苦,當我們拿出劇照回溯過往,發現無心的隨緣偶遇才是最動人的片段,那些我們珍惜的瞬間的狂喜,記憶如此清新動人,我們跳躍過的舞台,是悸動永存的空間。我常想,舞台是怎樣的強烈影響並且支配著我們的命運啊!我們所喜歡的雙人舞,催促我們一再重複練習更貼近的可能,你常說,我們要跳脫皮膚表面的摩擦,直接進入心靈的對話,靠著彼此的陪伴,四季都要常保喜樂,謙卑的向土地與大自然中的蟲魚鳥獸學習,最好能把自己化成花草樹木的一部份,那麼我們的舞步就會更具說服力與震撼力。你說,我們有時還必須跳脫自己,變成一個旁觀者來觀照自己的身心靈,釐清真實與虛構的存在部分,唯其如此,獨舞時才能釋放出圓滿的力量,不會被寂寞侵襲,能夠常保圓潤的舞動人生。 你說,一個優秀的舞者,即使身處在不協調的人群中,也不會覺得孤獨無依,因為舞者的一舉手一投足是直接連結萬物的,為了保持舞台上的精華演出,我們得隨時調整好自己,即使在擁擠的生活中,面對許多阻攔與牽絆,我們仍要保有一顆高貴的心靈,因為它能飽滿我們的舞台生命,我們追求的是一種良質的沉澱,要絕對避免庸碌的焦灼不安,更忌諱花太多時間去糾纏瑣碎的生活,如此,我們的舞蹈生命才能不斷更新舞動,能夠感動自己以及觀舞的人。 這些話,都在我跳舞的時候滲入身心,在跳躍騰飛的時侯劃出一個圓弧,我在那溫潤的圓中看見了自己內在的光,可惜一次旅行歸來,我們常去練舞的山林中的木屋,竟在一場大火中變成了一片廢墟,望著一地狼藉的小樓殘片,我感到一種泫然的惆悵,後來我們因此被迫中停了一段練舞時間,那階段正是我們想突破雙人舞的重要階段,停舞的心思自是一番繁複糾結的曖昧無趣。有些讓人悲傷的事遠了,記憶卻更推近一步,我對你說,我在乎的人與事就不會有時空距離的問題,因為時間在我心裡是流動的水,記憶中的人與事發生的順序為何,孰遠孰近都不是問題,因為黑甜的部分總是沉澱在較底層,而淺紫粉藍的記憶則浮在記憶匣的上面,那些黝黑或淺白的記憶位置並不見得是真正的位置,就像被水流推擠浮昇的物件,誰也沒有固定的位置,命運對它而言是不斷的漂流、接受外界的流變。舞台上的光圈隨時可以將舞者化近為遠,化遠為近,但我們心裡的距離是可以不受光圈時空拘束的。 在暫停練舞的階段,我一個人四處遊走,我周圍的人在不同的職場繼續過他們的日子,我回味著與你相互切磋、追求雙人舞默契的過程中,許多寧靜、低緩而優美的體會,它讓我學得往內注視的方法,認知舞蹈的奧秘之所在。但一支舞碼能實際貢獻給人的十分有限,能夠無窮賦予的是靈魂的安慰,而這必須要靠人與人彼此的機緣互動,否則一切不過是雲煙際會罷了。 我們追求的舞台真面目是什麼?瞬間的狂喜在我們心裡的定位是什麼?每次獨舞時,我會想像自己正在攀爬一座高峰,我努力在心裡留存一方淨空,期待自己可以繼續開發未知的能量,我一直在追求一種脫俗的清澈表演,相信生活中的苦惱可以轉化成更深沉的力量,我一直相信,唯有單純的人才不會有庸俗的感傷,唯有長根的思想,才能伸展我們的手腳,讓我們旋轉得更快,跳得更高更美更優雅動人。 生活中總有一些優美的質素讓我深深著迷的視著,當我們恢復練舞,舞蹈動作變得更細膩而緩慢,我們和周圍的關係也更親密了,在舞台上,我們體驗了更真實的生活,與人群搭起一座溝通的橋樑。反而舞台下的生活,不容我們真正釋放自己。為了跳出台上與台下一樣美好的互動、人生。我們經歷了一些磨難,它讓我明白我們跳雙人舞時該互襯與烘托什麼,我們都在不斷學習愛的表達方式,雙人舞的默契讓我們雙雙高飛到一種絕美的純淨境界,周邊的人事物都消失不見了,但其實他們都存在著,而且目不轉睛的盯看著舞台上的我倆,我們是一體還是雙身,不在於我們的舞跳得多有默契,而在於我們的存在是被接受還是被批判。 你說,唯有純粹、無垢的東西,才能激發我們向內生長,我們無須隱藏什麼,也無須悲哀的去承擔人因軟弱或自省不夠而滋生的疑慮與猜忌,我們在舞台上所要跳出的優美景致,也是我們整整一生想要達到的生命標竿,我們必須獨自在內心進行一次又一次的蛻變革命,學習承受一切,自己摸索成長,如此我們在騰空躍起、舞向未來時,雙人舞才能推進另一種境界。我說,是的我明白,愛是愛你所愛、也是愛你愛人所愛、更要愛一切值得愛的,我必須把握每一次粹煉的機會,將記憶摺疊起來,只接受騰起飛躍的舞步,如此生命的悟性及靈性才能提昇,我們才有能力及契機在彼此的內在核心互相穿透,並且源遠流動一種不絕的美,享受瞬間的狂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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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與需要
有句廣告詞是這樣說的:「想要嗎?爸爸買給你!」一時也蔚為大家茶餘飯後的笑談,人人喜歡把它掛在嘴邊,相互調侃,現在的孩子真是幸福,最可憐的就是那位拼命工作賺錢的爸爸了。身處於少子化的世代,父母竭盡所能的滿足孩子,在想要和需要的分際上已經模糊不清,一般人的價值觀也混淆錯亂,對物慾的需求愈來愈多,但心靈卻顯得更加空虛,如何在「想要」與「需要」間釐出頭緒,有待我們去細細思考。 中國人有句俗諺:「由儉入奢易,由奢返儉難。」對於出生清貧農家的我,很珍惜現在擁有的家庭,雖然談不上富貴,卻也有著衣食不缺的安穩生活,因此對這句話有深刻的體悟,也身體力行的奉行著!記得有位熟識的大哥,年紀輕輕就到社會工作,憑著生活的歷練,以及自身的努力和實力,攢存了不少錢,也過著奢華的生活,卻在中年因某些因素欠了一大筆債務,過著四處躲債的日子,稍有收入,便不改物慾的享受,甚至連自己的兒女也灌輸崇尚名牌、吃豪華餐廳、住高檔旅社的觀念,對於遙遙無期的債務,選擇不理會,因此物質享受依舊,可是心卻不安。我曾問他:「大哥,為何不把賺得的錢先還債呢?」大哥回答:「我的債務不是小數目,人生已經夠苦了,我只能選擇及時行樂」。大哥與我有不同的價值觀,所以我們少了交集,漸漸沒有往來。 對於時下滿街濃妝艷抹、奇裝異服的年輕人,自知自己思想跟不上潮流了,但是對於五顏六色的髮上造型,我實在無法苟同。幸好我的女兒不同,已上大學的女兒不化妝、不染髮,依然是自然、清純的學生打扮,透出學生該有的身分和氣質,也招來好人緣,真的覺得很欣慰。但是追求品味和時尚好像是人的本能,她不奢侈,卻小小追求品牌,但我灌輸她的觀念是:力爭上游、追求品牌是好事,它能督促自己努力往上發展,但是身為一位學生,靠父母的資助是無權享受名牌的,用自己的雙手,努力去掙得才能心安理得,也就是父母只給需要的部分,而不給想要的慾望滿足。 女兒了解我們的底限,也從不敢有非份的要求,知道她迷上某名牌的一只小皮夾,已經整整觀察了一年多,靠著自己工讀存下的一點錢又買不下手,因此每每經過販賣專櫃,都會前去駐足、把玩。那天,中秋佳節一家前去逛街,女兒把玩皮夾的熱度讓外子差一點把持不住,想要掏錢買給她,卻硬是被我攔住,因為我仍在堅持「想要」與「需要」的分際,還好,女兒也不敢耍賴,她的名牌皮夾又和她錯身而過。 每當換季的時候,對著一大櫃子的衣服,要費很大的勁才能歸類、整理完成,女人對衣服的需求似乎太奢侈了些,那所費不貲的衣物堆了一櫃子,但也不見得件件派得上用場,每當需要它時總是少了一件,出門前還得費心作選擇,感覺有些作繭自縛,有時想想,回歸童年清貧與單純的生活,過著只有「需要」而沒有「想要」的生活,應該會比較輕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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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繫北勢溪
阿珍曾試探著在雜誌上登個小廣告,僅付了1500元。說明為顧念颱風過境,發生水患,炸醬麵減價每碗180元。那則廣告猶如報紙上的「尋人啟事」。發表後,阿珍發現到了週末假日,幾十輛小轎車停放「北勢麵館」附近,這是空前的景象。 你們怎麼知道炸醬麵減價? 雜誌上看到的。 阿珍捂嘴偷笑。當時,她還不願意花這個冤枉錢。李昇央求她,藉以試探這份刊物的銷路。想不到擁有這麼多的讀者。 台灣的企業界,紛紛湧進這個評論內幕雜誌,刊登廣告,水漲船高,價碼逐期調整,因為廣告過多,形成「芝麻開花──節節高」的趨勢。 阿量的工資,升了一倍。她已是「執行副總編輯」了。 林詩齡是一位目光如炬的知識份子,他重用真才實學、具有魄力的作家,時常親自去拜訪求稿。他瞧不起那些無知政客,以及自我膨風的暢銷作家。他主持的這份刊物,每期總有一兩篇震古鑠今的作品,使讀者覺得有保存珍藏的價值。 王光明早已換了賓士轎車,他的總經理名片,時常擺在大企業的辦公桌玻璃墊下,以便隨時討教刊登廣告。不用問,丁小馨盯得丈夫更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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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北遊記「趣」
這裡的「趣」,不見得是有趣,有時遇上萬般無奈的無趣,「冷」到一個極致,無聲勝有聲,也算是一種趣味! 最近有幸參加金門「最大的公司」舉辦的員工旅遊,雖然事前聽到不少人埋怨太晚招標,以致對旅行社可以要求品質的籌碼,越來越少,但基於「心態決定心情」的想法,決定給自己一次不要先入為主的機會。 這趟東北遊的年度標案,由台灣一家旅行社標走。 小弟我的這篇「遊記」,不著重旅遊景點的介紹,只側寫見聞、幾段小插曲,兼述個人小小淺見,若是不小心「彈」到那一位先進,還請包涵。 ※杞人憂天 差點打壞旅遊心情 其實,整件旅遊的擔心,從還沒出門就開始了,行前說明會那天,得標的台灣旅行社沒有人來,而是委由在地旅行社代發行程、護照套,順便收錢。 但有趣的是,得標旅行社似乎財力雄厚,從訂團開始,竟從未向我催繳過旅費,對持有大陸多次簽證的團員,是否可直接退還二百五十元新台幣的落地簽費用,業者代表也沒有說清楚。 繳費採現金、匯款及刷卡三種方式,但「刷卡」需將銀行帳號、末三碼、姓名、生日、地址等個人資料,傳真給台灣得標旅行社;雖然,傳真刷卡在旅行社幾乎是通例,仍有團員基於對這家得標旅行社的不了解,考量安全及信用卡權益,不太想用傳真刷卡,希望改往在地代理旅行社刷卡,也獲代辦業者同意。 不料,到了下午,許多團員接到得標旅行社電話告知,不可到在地旅行社刷卡,至於原因,廠商說不出來,但就是「不行」,搞得團員一頭霧水,反正就是不能直接刷卡;對小弟個人而言,這也是這起旅遊案,從報名開始到出發前,接獲旅行社唯一「關心」的電話。 說明會其實沒有特別的說明,最大的收穫,是得知出發時間,由下午改成上午,這樣的差別,讓一位出發當天上午才知道的團員,差一點無法成行。 根據那位團員的說法,自己的確太被動,未主動聯絡旅行社,但「究竟是誰該主動聯絡誰?」、「到底誰才是消費者?」,好像主客易位;就因為這樣,出發當天,這位團員若不是因為跑步完提前回家,根本不知道行程已經更改,所繳的團費恐怕全數泡湯。 ※跨越二千五百公里 飛抵哈爾濱市 好不容易,許多陰錯陽差的事情過去,全團終於在碼頭「團圓」,中午十二時四十分從廈門出發的班機,經過南京「下機不換機」短停,跨越中國版圖南往北二千五百公里,終於在傍晚六時抵達有「冰城」之稱的哈爾濱市。 順帶一提,中國的航空安全檢查嚴格,廈門登機前,所有裝水的瓶子需全部淨空,抽菸的癮君子統統繳械,不准攜帶打火機上飛機。 初見東北「全陪」小牛,人寬胖、說話也客氣,印象還不錯;他說,不習慣人家稱他牛導、牛先生,叫一聲「小牛」比較親切,也稱大家是團友,就是所謂「團體裡的好朋友」。 小牛說,曾有一個日本客人問他,為什麼姓氏前要加個「小」字,小牛說,加個小字聽起來和善、親切,日本客人若有所悟的說,難怪大家叫我們「小日本」。聽來有點小冷的笑話,還頗能拉近與團員間的距離。 一會兒,車上來了一位妞,是個說話有很道地北方味兒的女地陪,也是兩天裡的導遊小王,她聲音真是好聽,抑揚頓挫的語氣,讓人幾乎忘了一天的疲勞,在她殷勤的介紹下,大部分團員都吃了人生第一次的熊掌、四不像,還有鹿肉等相當特別的風味餐。 ※男生女生配 投下震撼彈 不過,所有的好印象,似乎都撐不久,當大夥正享受長途航程後第一次放鬆的心情用餐時,團友間突然有些窸窸嗦嗦的聲音;原來,團友的房間經過分配,剛好有不相識的一男、一女落單,恐怕還要面臨同室而寢的尷尬。 有經驗的團友說,按慣例,領隊需負責排解,領隊若是男的就陪男的睡、女的就與女的同房,不過,咱們這位領隊大哥自始至終「保持中立」,甚至「喬」出一個辦法,讓這對男女共同負擔另開一個房間的費用,八個晚上下來,一人大約負擔人民幣九百元,他還質疑團友行前為什麼沒有先打聽清楚。 這樣的安排、說法,讓團友紛紛抱不平,「太離譜」、「太扯了」的聲援之聲四起;有團友試圖緩頰,認為最壞的狀況,就是兩人同睡一間,誰也不用多出錢;較年長的落單男大哥甚至講話:「妳放心,我絕對君子!」、「要看女生的意見,妳沒問題,我就沒問題!」。 哇塞!好火辣的場面,小弟才剛吃了幾口風味餐,打從嘴裡到心裡都五味雜陳,更好奇這個「套兒」究竟該如何解開,偷偷瞅了一下其他團員,人人面面相覷、不知所以,沒想到,剛結束六小時的航程,腦袋還沒轉醒過來,又被這種離奇的安排敲的「死死昏昏」。 旅遊第一天的第一站發生這檔子妙事,儘管團員間彼此還不熟悉,但任誰也都不想見到幾近無法收拾的窘況,已有團友私下反映,金門來的領隊竟然不挺自己人;埋怨歸埋怨,事情總要解決,大家也心知肚明,已經安排好配對的另一半,不可能再容下「第三者」。 就在空氣快要凝結之前,一位師母級的團友出聲了,她同意讓老公與落單的「老公的同學」同睡,自己則與那名女子同居一室,適時的義氣,當下讓現場撥雲見日、感佩不已。 原以為,這只是旅遊第一天遇到的「不巧」,誰知道,接下來的行程,還是出現很多令人哭笑不得的狀況。 ※不給糖就搗蛋 不自費就逛街 旅遊的第二天,哈爾濱姑娘小王向大家報告行程,除稍稍重覆前晚所提自費行程,其他一切按原來計畫;可能是大家不想參加自費,感覺上,小王在話語之間,總是想把表定行程壓縮在半天內走完,似乎「明示」著,如果不參加自費,會有很多空檔,到時只能散步、逛街。 第一站,到了被大陸列為「重點文物保護單位」的索非特大教堂,她說,這個站位於路邊,常有警察過來趕車,不能停留太久,十分鐘拍拍照就要離開;因此,大家儘可能把握這難得的機會,目的就是要一睹這座「曾是遠東地區最大的東正教教堂」。 但大家也發現,來到這座曾見證沙俄入侵東北歷史的教堂,如果不進去參觀,又覺得怪怪的;才踏上階梯,有一塊牌子寫著「購票參觀」,票價好像是十五元,因導遊說只有十分鐘,大家都沒進去,有人在門口探了一下頭,馬上被裡面穿著制服的臭臉小姐趕出來。 本來想假藉「問廁所」名義,進去偷瞄一眼,沒想到魔高一丈,我的「廁所在哪裡?」聲音還沒落下,那位臭臉女服務員,也字正腔圓、冷冷的丟出一句:「不是說不能看嗎,還來!」,心想這小小的心眼被看穿,當下也有些掛不住臉的回她:「上廁所和能不能進去是兩碼事,不要那麼兇嘛!」,她不但臉臭,連聲音都臭:「這裡沒廁所!」,就差沒補上一句:「還不快滾!」,當然她沒說,我也倖倖然離開。 上了車,第一個行程短暫,大家也還算沈浸在旅遊的開心中,一路上對於小王的解說,聽得津津有味,到了「斯大林公園」,終於看到小王口中所說的「母親河」松花江。 「松花江」是中國第三大河黑龍江右岸最大的支流,只在二十幾年前讀書時還有印象,現在從紙上躍然眼前,有機會親眼目睹,驚喜之餘,已覺得不虛此行。 有團友問小王,搭江上纜車往對岸太陽島去看其他景點要多久?多少錢?我這才警覺,原來大家都是有做功課而來,小王說,一趟纜車大概人民幣六十、七十元,如果坐「打滴」(計程車)恐怕也要好一會兒,也不便宜吧! 有人問她搭纜車會不會危險?她很直接了當地回答:「很危險啊!」、「你們真要去嗎?」。 沒想到,這年頭還有如此為客人安全著想的導遊,尤其透過她那一口北方音,又帶著點「還珠格格」式的上揚語氣,真讓人一度覺得,就算島裡有金山銀山,被她這麼一提醒,好像都變成蛇穴獸窟,會立刻打消坐纜車的念頭,讓人窩心啊! 幾位有備而來的團友不死心,小王似乎還是沒有「玉成」的想法,對於團友們的一頭熱,不太搭腔,大夥只好在偌大的廣場前拍照三十分鐘,返頭上車。 好奇的我,私下做了民訪,其實,距離我們不到三十公尺處就有交通輪,只要到達一定人數就開船,每一趟只要十元,身為哈爾濱人的小王不可能不知道,卻吭也不吭。 午飯過後,小王展現堅強的韌性,儘管大家已表明不去什麼虎林園的自費點,她還想再一次確認,且用的是選擇題,不是是非題,也就是說,不問大家去不去,而是問大家要去一個或二個自費點,豈非把大家都當三歲娃兒耍,當然還是沒有人舉手,「那我們走完行程就去逛街!」,聽得出她語氣裡的洩氣與無奈。 ※知性行程 秀逗飯店 不過,咱們這團的團友,也非全然的冷漠、不上道,對於小牛提出參觀長春世界雕塑公園這樣一個「知性」的自費行程,大家都捧場,門票七十元,也是沒有二話就答應了。 進了場,小牛買的竟是十五元的學生票,怪怪隆的咚,抽得太凶了吧!但想想能親睹「彭祖述紀念館」裡,彭祖述以六十二歲退休的高齡,耗費十年將八十回的小說「石頭記(即:紅樓夢)」,微刻在八十二塊寶石上的真功夫,就已值回票價,至於小牛賺多少?那是他的本事,就當是打賞他的小費! 彭老最大一塊石頭的微雕,是在十五點五公分長、十公分寬的「內蒙巴林牛角涷石」,刻下九千二百五十五字,透過顯微鏡一看,雕刻的每一筆畫,都好像毛筆寫得一樣有筆觸、充滿力道;解說員說,寫到後來,老人家已不用看顯微鏡,完全「憑感覺」刻字。套句廣告詞,「這真是太神奇了!」。 這裡再奉上一段小插曲,有位吳姓團友「爆」料,前一晚在飯店,先是被按下開關、突然「跳」出來的燈泡嚇了一大跳,淋浴時,正高興有一個前衛的方型蓮蓬頭,可以舒服、爽快地沖澡,一開水龍頭,卻只流出絲絲小雨,他才興奮地順著水勢轉個身,頂上的蓮蓬濾蓋,竟匡榔一個掉下來,「涮」!巨大水量如排山倒海般灌下,嚇得他差點兒奪門而出。 更不幸的是,這位團友房間的電話不通,叫了幾個房務來處理也沒用,最後連房間廁所都不通,還是向隔壁求援,才終於能「方便」一下。 ※拉車比耐力 血拚拚怨氣 出發前,就聽前一梯次團員講過,東北行最辛苦的就是拉車,從這個城市拉到下一個城市,四、五個小時車程跑不掉,還好車上會放些影片、節目解悶;但小弟這團,從哈爾濱到吉林四小時,再從吉林到長春,車上明明有電視,卻一部片子也不放,團員們竟也沈得住氣,把顛簸的路面當搖籃,一路睡到底。 「悶」了兩天,在一次下車尿尿後,小牛竟然「良心發現」,一上車開始播放東北知名的「二人轉」脫口秀,大家還沒來得及進入劇情,片子就切斷了,小牛詢問大家參加晚上自費行程的意願,看的就是「東北二人轉」。 其實,團員對於小牛、小王這種推銷自費的「直白」手法,早就不耐煩,就算想去,被他這麼一耍弄,已經興趣缺缺,也因為這樣,咱們這一團,一路上沒看到東北虎、張作霖及張學良父子居住的大帥府,最後連大連市的「地下街」也沒去。 全陪與團客間這股對峙的「怨氣」氛圍,之所以會衝到最高點,始於賣人蔘的血拚點,當時,小牛挑明了說,購買數量會統計在個人業績,這趟行程是要向公司交代。 結果,大家在這場長達約一個小時的「拉鋸戰」裡,表現冷靜,還以為有人會熬不住內心掙扎「跳出來」,但這些團員畢竟都是身經百戰的老鳥,硬是撐了過來,全團二十四人全身而退,業績也都「繳了白卷」,即使人蔘茶之類的,從一罐二千四百元主動降價兩罐一千五百元,大家仍無動於衷,連一根蔘鬚都不想賞臉。 業績全軍覆沒,小牛一上車還很「謙虛」的檢討,懷疑自己的服務不好,讓大家集體表達抗議;我們那些可愛的婆婆媽媽團員,馬上回說:「沒有這回事啦」、「不是這樣的啦」;小牛一聽似乎寬了心說:「就當做這八天是陪各位玩一玩,沒問題!」。誰知道,後來幾天,他還真的就只是陪我們玩一玩,這話說得有多直白啊! 一位老鳥團員說,現在幾乎家家都有人蔘,這家店的特產又特別貴,況且,小牛這幾天的服務,還不到讓眾家團友不買東西會覺得對他不好意思的地步。 一場幾乎可預料到結果的人蔘之役,導遊、團客、賣場服務員都沒好臉色,包括上來關心的司機師父都受到影響;晚飯前,團友彼此擦肩而過,還會刻意板起臉孔消遣的說,小心點,導遊要生氣囉! 此後,小牛擺爛的態度每況愈下,參觀瀋陽故宮,更惜字如金,每當別的導遊聲嘶力竭地透過麥克風介紹故宮點點滴滴,小牛不是坐在石階發呆,就是忙接手機,一付事不關己的模樣,看看別人,看看自己,團員就像亞細亞的孤兒,只能佇立在風中哭泣! 有人問小牛為什麼不集合團員一起講解,他的回答很妙,說是團員各自走散,沒法解說。後來,小牛乾脆連用餐時間也不來問聲溫飽,全由領隊出面打點。 不過,小牛也非一無是處,當大家嫌前幾站一包二百公克木耳要價一百元太貴,他還冒著違反公司規定的「風險」,幫大家介紹他朋友的產品,不僅三包只要一百元,且還是壓縮密封的小盒裝,送禮自用都方便,真是「利人又利己」。 在此也要推薦一家更便宜的站,長春市君悅飯店旁一條巷子裡的大型超市,裡面有一包不到三十元的散裝木耳,也不錯買;附近「小李燒烤」小店,那位光頭哥賣的羊肉串只要八毛錢,有四顆肉,加上孜然粉,香透了,可以一試。 ※一分錢一分貨 心態決定心情 九天行程裡,剛好碰上「九一八事變」八十周年,九月十八日當天上午九時十八分,瀋陽等東北幾座大城市,行進中車輛全部暫停,全市鳴喇叭、敲鐘紀念;巧的是,我們當時正在高速公路,完全不知道狀況,咱們這位出身吉林的全陪小牛,對於這麼特別的紀念活動竟隻字未提,大概他腦子裡,真的只有錢吧! 說實在的,旅遊本來就是一分錢、一分貨,這次行程共九天半,最後兩個半天都在廈門,費用不到三萬元,很難說貴還是便宜,但整個行程,就是鬆散到一個不行,如果精算,恐怕在景點停留的時間,比車上的時間還短。 現在回想,坐了快六小時的飛機,跨越二千五百公里的距離,至今對東北究竟留下什麼?恐怕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對我而言,至少認識了許多好團友,肯定是一趟有「趣」的難忘之旅。 走筆至此,讓我又想起一段插曲,離開東北最後一站大連,因為要趕十時飛機,早上五時三十分就要從飯店出發,早餐只能請飯店打包,但飯店早上竟沒有「morning call」,搞得一行人出發顯得匆忙。 好不容易到了機場,大家都想把早餐解決、填飽肚子,於是整團在沒有座位的情形下,站著將就用餐;不知道是小牛沒交代,還是飯店的作風,裡面的餐包不是按人頭分裝,而是將三明治、牛奶、水果、礦泉水分裝在不同小袋子裡。 大夥都餓壞了,也顧不得形象,兀自在數量不明、內容不清的袋子翻尋食物,場面還真有點狼狽,當時的我只想,萬一有人經過,趕快大聲唸幾句日本話,就當我是「小日本」。 至於小牛,是否在登機門前跟我們說再見,我是一點印象都沒有,心裡也很慶幸,還好真的一點印象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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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莢花生
看到手機上顯示【未接來電】是老媽打來的,趕緊回了電話,心想上班時間,肯定是有急事才會找我。電話中興奮的老媽說著:「花生收成了,有一百多莢。」 我想起家門口前那塊小小的菜園,只有五、六坪左右大,媽媽很努力的在每一寸土地上種滿各種青菜,抓蟲施肥是她除了帶孫子之外的生活重心之一。之前,靠近停車位地方的走道,長出一株花生來,初夏,開了數朵小小黃色的花,我還笑媽媽,沒事種一株花生看漂亮的,媽媽笑了笑回答:「就一莢生的花生,閒著沒事,就挖了個小洞種下去,竟然也長得這麼滋潤。」 睡前,在【母女熱線】的時間裡,我聽了媽媽說起那一株花生,後來也有了收成,顆顆飽滿豐潤,看到基因這麼好,轉念一想,就再找塊菜園裡的小角落種下去。沒有特別的照顧,就看著抽芽長高,也看著小小黃色花朵再次綻開,吸引著蝴蝶成群飛舞。看了節氣,也該收成了,沒想到大豐收,留了一把當種籽,其餘全都下鍋水煮了,大鍋子裡水沸騰了,放了大把鹽巴和八角,花生熟透的香味溢滿廳堂,愛吃花生的大孫女走進廚房,追著阿婆(嬤)要吃好吃的花生。 突然想到一個從雜誌上看到的故事,有位美軍,從納粹手上救了個小男孩,感念救命之恩,小男孩請軍官送他一張照片留念;五十年後,這位美軍的孩子問他爸爸,網路上有人貼了照片找他,是住在以色列的猶太人。在孩子陪伴下,父子兩人來到以色列的農場裡,看到曾經搶救回來的這個小男孩,平安的在以色列長大,婚後生了十個小孩,而每個孩子又都添了孩子,這位年邁的軍官感動得流下熱淚,當年如果沒有伸出援手,這個家庭也許就不存在了。 聽了這個故事,媽媽自己也在電話那頭笑了,生了八個孩子的她,當年放下基隆醫院護士一職,搭了登陸艇隨新婚的老公到金門這個島嶼生活,不意竟然生養了一群孩子。現在,假日十一個孫子女都在家用餐的時候,吃飯要開兩大兩桌;母親節時,拉到外頭餐廳用餐,飯後在餐廳外的大廳拍了張團體照,妹妹當下把照片放在臉書上,立即湧進一堆發出驚歎號的人,因為這張人頭滿滿的照片,竟然都是一家人。 那一年,來台北和我同住的大弟,因為課業壓力大,脾氣壞得叫人不敢領教,心想這樣的人怎麼找老婆,哪個女孩敢嫁給他?眨眼間十多年就過了,他竟然也有了三個寶貝,每個孩子都珠圓玉潤討人歡喜;前兩日網路上看到機票大降價,發了郵件約兄弟姊妹十月初一起回金門逛逛,順道把自己三個孩子一起帶回去,看看她們的爸爸出生、成長的故鄉。電話中問媽媽可要和大弟一起回金門,她說正在考慮,我笑她就像今年盛夏時節,當她拔起了菜園裡一株株的花生,看著長滿一莢莢花生時滿心的歡喜,那是金錢無法買到的快樂,也不是去市場買花生吃可以得到的滿足;這個十月的金門返鄉之旅,和一群兒孫們回去探訪親友吃美食,肯定就是讓人超級期待的旅程。 領了紅利的我,很大方的在電話中告訴老媽:「來回機票費算我的,就這麼說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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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繫北勢溪
吳量把全副精神投入刊物編輯策劃,她忘卻了北勢,也不再發那無聊的苦悶和牢騷了。如今,石碇的生意,集中在阿珍的身上,我也成為真正的清閒份子了。 每次見到林姮姣,總聽她講出一句話,凡是到理髮部的研究員,幾乎手裡都拿著一本刊物在看,那就是林詩齡辦的刊物。阿姣問:「林老發財了吧?」 「快破產了!」 目前,每期出版雜誌,銷8000冊,賠50萬。這樣賠下去,能支撐多少期?妳說。 阿明是總經理,他應該比任何人清楚實況。依他的看法,只要這本刊物再支撐半年,便有賺錢的轉機。現在是多印一本,賠一本,每期銷路越多,賠錢越多。 內容決定形式,將是一句普遍真理。林老辦雜誌,網羅了所有的知識份子群眾,抓住了退休公教人員。即使向來不關心政治民情的自由主義學者,也對這份刊物發生興趣。王光明不愧有經營眼光,半年剛過去,這份刊物開始賺錢了,錢是從廣告中滾滾而來。阿量告訴我:刊登廣告的客戶,每天大排長龍,時常發生插隊吵架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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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風的緣故》﹕洛夫的婚姻與家庭
《因為風的緣故﹕洛夫陳瓊芳伉儷金婚金門文學之旅專文系列之二》 一九六一年十月十日,洛夫與金門女子陳瓊芳的婚禮在台北「國軍英雄館」舉行。他倆之所以選定雙十節這個日子,沒有別的什麼原因,只是便於記憶。 這天英雄館樓上樓下有兩家結婚,而門外馬路上即將舉行閱兵大遊行,所以裡裡外外,一片熱鬧。由於洛夫在台北的人頭不算很熟,參加婚禮的賓客不多。一半是新娘那邊的親戚和學校老師,一半是洛夫的詩友和同事,包括覃子豪、紀弦、余光中、鄭愁予、張默、弦、辛鬱、商禽、張拓蕪、楚戈等。當時臺灣結婚的賀儀流行送現金,一般行情是每人台幣二十元,五十元算是最高的了。軍人出身的詩人都較窮,大多只能送十元的禮,有的乾脆送一束鮮花,有的則以勞務代替,如擔任司儀、招待或打雜等。弦充任介紹人,穿的西裝褲是臨時向新郎借的,新娘是啥模樣他直到婚禮這天才知道,所謂「介紹人」無非是盡朋友義務罷了。紀弦代表來賓致詞,講了些什麼,他事後全無印象。 只差十分鐘,婚禮就要開始,而新郎洛夫卻不見蹤影,害得司儀和伴郎四處尋找。此時街上的大遊行正在進行,洛夫擠在中華路的人群中看得出神,完全忘記了自己的終身大事!當急得滿頭大汗的伴郎抓住他的胳膊往外拽時,他還大聲嚷著:「再看一下!」 高大英俊的伴郎也大聲叫道:「再看一下,新娘就要跑了!」他們的新房設在成都路的一家賓館,不少詩友前往鬧洞房。羊令野一時興起,當場為新人作了一副嵌字聯。 上聯:洛夫無托往下壓 下聯:瓊芳不登向上迎 橫批:鞭長莫及 這副對聯以蘇聯政治家莫洛托夫與美國好萊塢明星瓊芳登為暗喻,十分生動傳神,一時傳為美談。 二十八年後,洛夫應《文訊》雜誌社約稿,為該社編輯出版的一本書《結婚照──三十位作家的婚姻故事》,提供了一張四吋大的黑白結婚照,並寫了《廿八寒暑,鶼鰈情深》一文。其中,提到: 於今想來,我們的結婚不免有點草率,遠不如其他朋友那麼鋪張熱鬧。只拍了這麼一張黑白照,家中牆上從來未懸掛過,結婚證書是絕對找不到了,而我的結婚戒子,結婚後不到一個禮拜便丟掉了,唯一剩下的只是廿八個寒暑的鶼鰈情深,和一個安詳和諧的家。 她的勤勞刻苦和我的淡泊守分,是構成我們和睦相處,兩無異心的主要因素。她對我日常生活的體貼照顧,容忍我如抽煙這類惡習,以及喜歡我的朋友,更使我感到她的恩情深重。她不會寫文章,也不見得能懂我的詩,但晚上當我進入書房,不是端上一盤水果,就是一杯熱茶,然後輕輕帶上房門,不讓孩子打擾我的寫作。我在西貢工作兩年期間,她白天忙於上課,回家後還得做家務、帶孩子,生活辛勞而清苦,瘦得只剩下四十多公斤。 一腔深情,真可謂溢於言表。 婚後,陳瓊芳在台北郊區平溪鄉鐵路旁租了一間簡樸的樓閣作為他們的新居。每逢周末,洛夫便搭小火車前往平溪與她相聚,星期一早晨留下兩天的歡愉和一包換洗的衣服,再搭車返台北上班,數年如一日,風雨無阻。這是一個礦區的小鎮,因交通不便,外來的遊客不多,但眾山環抱,碧樹連天,風景絕佳。黃昏時瓊芳常陪洛夫上街閒逛,順便帶點小菜回到小樓做晚餐。有時他倆在街邊買一包橘子,沿著長長的鐵軌散步,朝著前方冉冉下沉的落日走去,一面聊天,一面剝著橘子吃,還把橘子皮朝著對方的臉上扔,就這麼笑著鬧著一直漫步到另一個礦區青桐坑為止。有時半途遇雨,便撐開雨傘,相互共擁一個神祕而溫馨的小天地。兩人默默而行,及至被一聲噴嚏驚醒,才發現傘外一片幽黯岑寂,遠處小樓上的燈火正在呼喚他們回家。洛夫後來寫了一首小詩《共傘》,記錄了當時的心境: 共傘的日子 我們的笑聲就未曾濕過 沿著青桐坑的鐵軌 向礦區走去 一面剝著橘子吃 一面計算著 由冷雨過渡到噴嚏的速度 有時,洛夫也約一些台北的朋友來平溪度假。來的次數最多的是弦和葉維廉。一九六三年八月,女兒莫非周歲生日,洛夫特邀弦、楚戈、辛鬱、商禽,還有正在師大念博士的韓國詩人許世旭等下鄉來喝酒。午飯後,洛夫帶領眾人到附近山谷中一個人跡罕至的水潭裸泳。游累了,大家都 趴在沙灘上曬太陽,不料許世旭拿起照相機來拍照。開始詩人們面面相覷,有點猶豫不前。集體裸泳,已夠驚世駭俗,如果再攝入鏡頭,勢將授人以柄。但裸已裸了,還有什麼可顧慮的?於是彼此靠近,並摘水薑花葉子遮羞。隨著「口卡嚓」一聲,許世旭驚叫起來,原來當相機按下時,他還來不及用葉子蓋好。拍第二張照片時,似乎都豁出去了,一個個抬頭挺胸,十分坦然地擺出各種姿勢,只是都將雙腿夾得緊緊的。事後,在香港出版的《好望角》文學雜誌發表了期中一張照片,引起一片譁然,這就是轟動一時的「裸泳事件」。一九八五年九月,臺北版的《大人物》雜誌重新刊出了這幾張照片,還發表了一篇訪問記,讚揚詩人開風氣之先,為人所不敢為,又再一次轟動。 同年秋,瓊芳調到台北內湖國小任教,海軍總部為他們在內湖影劇五村配備了一間相當簡陋的房子,連抽水馬桶也沒有,前面是臥室兼書房,後面是廚房兼餐廳。他們安之若飴,物質生活雖然清苦,但精神生活卻相當豐富。除了不時接待詩人們外,洛夫常與瓊芳攜帶莫非、莫凡一雙兒女去內湖爬山。有時是洛夫一人上山去遊金龍禪寺,躺在岩石上看書聽蟬。像《金龍禪寺》、《隨雨聲入山而不見雨》等膾炙人口的好詩,就是那段時間寫出來的。 一九六五年十一月到一九六七年十一月,洛夫被派到越南西貢任軍事援越顧問團英文秘書。在這兩年中,全部的家務包括做飯、洗衣、帶孩子、照顧年老的岳母等,都落在陳瓊芳一人的肩上。她白天上課,晚上批改學生的作業,再搞家務,其辛勞程度可想而知。瓊芳的能幹是出了名的,任何困難到她這裡都迎刃而解。家中的電器、保險絲、馬桶等發生故障,她都能修理,而且喜歡為學校同事、鄰居朋友排憂解難。別人辦不通的事都找她,所以大家都稱他為「一一九」(臺灣警察局所設救急電話號碼)。陳瓊芳會做年糕、西點、酒釀,會釀水果酒,他做的油餅比店裡買的還好吃。她特別善於模仿,有創造力。館子裡的菜只要嚐過一次,便回家仿製,味道不輸於專業的水平。精明能幹的女人,一般都很刻薄小氣,但瓊芳卻善良純樸,待人誠懇。她非常好客,喜歡洛夫的朋友。寧願在家宴客忙得腰酸背痛,也不願上館子坐享其成。只要客人誇她一兩句,她連心肝都可以掏出來。 一九七三年,陳瓊芳調到台北市三興國校,他們再度遷居吳興街。吳興街底就是遊人如織的象山。每天早晨,上山運動的市民特別多,人聲嘈雜,很不安靜。因此,他們避開早晨和假日,經常在下午去爬山,每次都要看完落日才興盡回家。洛夫一如既往,不時帶著他的愛犬「莫達」,登山去尋找靈感。一九九一年獲得國家文藝獎的詩集《月光房子》,其中許多詩篇都得之於象山的靜思中。陳瓊芳也是在這一年的八月,從台北市三興國校正式辦理退休手續的。關於自己的丈夫,陳瓊芳在《詩人洛夫的側影》一文中,是這樣寫的: 和洛夫生活了數十年,我發現詩人是一種很矛盾的動物,他的詩、散文、評論雖然寫得很深刻委婉,可是他的性格卻很單純,也很爽朗,胸無城府,寬大為懷,除了大原則的事情外,從不與人計較。他常說:「我心裡經常是空的,不藏什麼東西,因此能容納很多東西。」初聽我不懂,後來看他寫作數十年不斷,而且越寫越精彩,就像一座挖掘不盡的礦,我才恍然大悟,明白了「空」才是他真正「充實」的原因。 接下來,陳瓊芳寫到洛夫對小動物的喜愛、洛夫的書房:洛夫一提到他的愛犬,便會眉飛色舞。他常對人說:「老了還沒有孫子,只好含飴弄犬了。」莫達既醜又饞,還有一種濃烈的體臭,可是這小傢伙善解人意,人見人愛。白天我去學校上課,家中只有這一人一獸、一老一少,相依為命了。洛夫挺喜歡小動物,各類小鳥、兔子、松鼠、金魚都飼養過,畫眉鳥不知養過多少隻,後來逃的逃,死的死,陽台上只剩下一堆空鳥籠。有一次他給畫眉洗澡,人在客廳看報,忽然聽到浴缸裡的水聲嘩嘩,跑去一看,只見他心愛的小鳥已浮屍水面。洛夫悲傷了一陣子,當晚便寫了一篇散文《畫眉之死》,拿到稿費又去買了一隻新鳥。有次他養了一隻怪鳥,美其名叫它「藍公子」,可是叫起來十分刺耳,吵得人日夜不安,我要拿去送人,洛夫不肯,等他有一天去南部訪問,我還是偷偷把「藍公子」送給一位學生。洛夫回來後只嘟著嘴巴生氣,幸好沒有釀成家庭糾紛。 洛夫的書房是一個禁地,因為除了四壁與地板上堆滿了書籍、雜誌、衣服之外,還擺了一張大床,工作累了便往床上一躺,冬天則多半躺在被子裡看書、抽煙,床單與被頭上經常不小心被煙蒂燒成一個個黑點。書籍雜亂,但亂中有序,最怕別人挪動,所以閒雜人等(當然不包括我這為他打掃房間的主婦在內)不得隨便進入書房。洛夫說:「書房是我製造夢和詩的工廠。」在他退休之前,通常都在晚上寫作,看完七點新聞後,便進入書房,開始他的魂遊太虛。房內右側牆上掛有一幅語出莊子的洛夫書法:「獨與天地精神往來而不傲睨於萬物」,好像表示書房中的空間只有他與天地往來,其他似乎都不存在。有時他專心在寫詩,吃飯時連叫數聲都不答理。有幾次他正低頭寫作,我端一杯熱茶或削好的梨放在書桌上,然後悄悄退出書房,他卻一直沒有發現,真氣人。洛夫身體健壯,精力尤旺盛,早年寫作很勤,一寫就是通宵,他的長詩《長恨歌》、《李白傳奇》,和後來四百多行的《血的再版》,都是在日以繼夜、一兩個通宵完成初稿的。洛夫寫作也有不順手的時候,有時為了一行詩坐立不安,繞著書房客廳徘徊遊走,等他坐近書桌時,我就知道他已抓到靈感了。 至於洛夫的個性,瓊芳是這樣介紹的: 湖南人都有騾子脾氣,洛夫也不例外,早年個性倔強剛烈,嫉惡如仇,看不慣的人連招呼也懶得打,所以經常得罪人。他曾說:「我一不經商,二不做官,幹嘛要迎合別人,委屈自己。」他的脾氣我已領教過了半輩子,有時難免吵架,有一次我氣哭了,五歲大的女兒過來安慰我說:「媽,你看吧,我早就對你說過不要嫁給詩人。」把我們兩人都逗笑了。年紀大了,洛夫的個性也變得溫和多了,遇事不再固執己見,只要不違背他的做人原則,許多事較易妥協,吃了虧,受了氣,說一聲「算啦」便煙消雲散了。他為自己訂的做人原則是:「同流而不合污」,「同流」是不孤癖,與人和睦相處,「不合污」則表示他獨特的個性,所以他永遠不能做官。剛才我說他不再固執己見,其實也不盡然,譬如抽煙,我屢次勸他戒掉,他似乎從來沒有認真考慮過,絕不是他缺乏意志力,而是他根本就沒有這個動機。為了助他戒煙,我曾懸賞十萬台幣,不幸威脅利誘,他都不為所動。 瓊芳無奈,只好將洛夫趕到陽臺上去抽煙。洛夫的朋友也有類似的嗜好,類似的遭遇,晚餐後每家的陽台上只見煙頭的火光一閃一閃,於是「螢火蟲煙客」這個名詞便不脛而走。如此過了一年,瓊芳見洛夫不為所動,便把賞金提高到二十萬。洛夫從結婚的那一天起,就將家中財經交給瓊芳掌管,從不審核預算,也不查賬。除了薪水全部上繳之外,他所獲得的臺灣四大文學獎的獎金(包括「時報文學推薦獎」、「中山文藝獎」、「吳三連文藝獎」、「國家文藝獎」)加起來已超過一百多萬,以及大量的版稅,都涓滴歸公,存入「家庫」,平時的稿費、評審費、演講費則歸個人自由使用,開始也像一般丈夫一樣東塞西藏,後經瓊芳發現,他乾脆存入銀行,也就公開化了,聽到妻子提高賞金,算算私房錢已所剩無幾,不免有點心癢,但仍未採取積極行動。蹉跎日久,瓊芳已漸漸失去耐性,有一天突然宣布賞金減半,降回十萬,愛戒不戒,如再拖延下去,將來賞金全部取消。就在這關鍵時刻(一九九三年三月,洛夫與張默、管管、向明、葉維廉、梅新五位詩人應邀參加了「臺灣現代詩人旅美巡迴朗誦」。第一站到聖地牙哥加州大學,住在葉維廉教授家中。葉夫人接待熱忱而細心,但她最怕煙味,絕對不許在室內抽煙,要抽煙就必須到後院去,即使雨天、晚上也不能破這個例。 在美國,加州禁煙最嚴。他們所到之處,每當掏出香煙想抽一兩口時,一抬頭便見到禁煙的標誌,只好將煙癮壓下去。如此折磨多日,洛夫唯一的希望,是早點結束此行,回到他那可以自由吞雲吐霧的陽台上去。一位醫生朋友見狀,建議洛夫戒煙,並為之代購了一種含有尼古丁的戒煙貼片。洛夫遵照醫生的囑咐貼了三天,居然一口未抽,藥力加上意志力,就這樣把煙戒了。在妻子瓊芳的賞金尚未取消之前,洛夫的銀行私房賬戶多了一筆額外收入。 其後數年,洛夫常去中國大陸開會,每去一次都要接受一次考驗,因大陸作家不少是癮君子,抽煙時總是不斷地遞煙給他,幸好洛夫能把持定力,從未破戒。 根據多年的交往與見聞,筆者以為,在臺灣和海外作家的文化圈裡,洛夫與陳瓊芳是最恩愛、也最受人們尊重的一對夫妻;在一九九六年移民加拿大、定居溫哥華後,他們的家也成為文人和華裔們最喜歡相聚的地方。 他們的長女莫非,淡江大學法文系畢業,曾留學法國,現供職於台北國際會議中心;次子莫凡,國立藝專戲劇系畢業,走的是流行音樂的路子,曾參與「凡人二重唱」,在臺灣紅極一時,兩度獲得金曲獎,現任一家唱片公司的製作經理。二人皆已成家,且有了下一代。「唯一的遺憾」是沒有一個繼承他的文學事業。一九九一年十月,洛夫寫了一首詩《給瓊芳》,以紀念他們結婚三十周年: 你兜著一裙子的鮮花從樹林中悄悄走來 是準備去赴春天的約會? 我則面如敗葉,髮若秋草 唯年輪仍緊繞著你不停地旋轉 一如往昔,安靜地守著歲月的成熟 的確我已感知 愛的果實,無聲而甜美 這首詩,道出了洛夫對瓊芳的情愛與感激,每一行詩的第一個字連在一起,正是他對瓊芳不止一次地講過以後還將不斷重複的一句話:「你是我唯一的愛。」這首詩,在一九九三年二月由爾雅出版社出版的洛夫實驗性之新形式詩集《隱題詩》中,做了該書的題詞兼獻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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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繫北勢溪
吳量的話,不但使林老聽了感動、興奮、訝異;連紀玲也喜出望外,暗想:「一個理髮師,怎麼有這麼精明的新聞頭腦?」 林老特地聘請了兩位資深作家,幕後無名英雄,為記者改寫稿件,對這兩位作家保守祕密,而且禮遇。同時,林老還以重金禮聘了兩位真正學者,每期寫一篇報導,關於一些靠文憑、背景混在大學或中央研究院的文化流氓的行徑,談話和祕密生活。以化名發表。 林詩齡以傾家蕩產之勢創辦刊物,刊物問世,立刻造成搶購現象。發行副主任丁小馨向林老辭職:「讀者搶購,還發行作什麼?」林老笑起來:「妳不能走,妳的能力強,而且得監視阿明。」小馨咯咯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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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風的緣故﹕洛夫陳瓊芳伉儷金婚金門文學之旅專文系列之一》下一次空前的實驗﹕洛夫與《石室之死亡》
概括起來,洛夫寫了十六個問題: 1、生存。如第三首,以「不依靠誰的旨意」的樹根、「不講究優生的婚媾」的草莓、受「奴僕的苛責」的我以及「在岩石上種植葡萄」的人,展現了五、六十年代人們的生存狀態。在死亡的威脅下,生命虛無,創造徒勞,人被異化為「死囚背上的號碼」,正是存在主義從生存出發,歸宿於生存的體現。深刻的苦惱,無法彌補的內傷,使存在主義成為西方危機時代的象徵,也賦予了洛夫的詩以思想性。 2、戰爭。如第二首,將炮聲具象化:有叮噹的「金屬聲」自壁間墜落在餐盤上。「其後一個下午的激辯」指炮聲更加激烈。結果是「被傷害」,被「劈開」,「日暮時的冷肅」,使人感到「如一群尋不到恆久居處的獸」,也只能以獸的方式對付殘酷的命運。 3、死亡。如第十一首,用棺材踢翻燈火這樣駭人的意象,來狀寫死亡的威風,生命之被褫奪勢難避免。所以,骨灰便飛翔於肌膚與靈魂之間,將陰冷恐怖的氣氛渲染到極至。然而,詩人只用了荷花一個典故,便將其化解了。因為在佛教的象徵中,荷花的五瓣分別表示誕生、洗禮、婚姻、休憩與死亡,它子、花、蕾同現,代表存在的三階段──過去、現在、未來,這說明死亡並非寂滅,而是過渡。 4、宗教。如第二十六首,直喻宗教是「野生植物」,將無意的祝禱與無意的懺悔捏在一起,齷齪虛偽,而且行騙。那幫教士們以主的名義占有四季,也糟蹋了四季。最後一行「而將剩下的冬天賣給那被賣的猶太人」,連用兩個「賣」字,大大加強了詩的批判力量。 5、情欲。如第五十五首,說長髮是「引火之物」,引出的是欲火,燒毀生命之火。採取的形式是糾纏,「陽光與影子般的糾纏」。在對視中響起的「一聲霹靂」,就是對放縱情欲、戕害人性的嚴正警告,當頭棒喝。弗洛伊德的心理學十分重視情欲,把以情欲為核心的非理性的心理本能衝動看作是人的一切思想行為的原動力和基礎,這是不對的。洛夫吸收了弗氏的心理分析、病態表現等有用的方法,揚棄了弗氏理論上的錯誤,這是一大進步。 6、自然。如第九首。 7、藝術。如第三十首。 8、社會。如第三十二首。 9、家庭。如第三十三首。 10、名譽。如第二十七首。 11、時間。如第二十五首。 12、空間。如第十九首。 13、自我。如第十五首。 14、不朽。如第五十首。 15、異化。如第四十九首。 16、希望。如第三十九首。 這十六個問題,都圍繞著人這個中心,重點是死亡、生存、戰爭、宗教、情欲五大題材,死亡與生存是重點中的重點,或者說是《石室之死亡》的基本主題。洛夫自稱《石室之死亡》這個總題「乃是隨便擬的」,並無必然的意義。筆者則認為它是「生存」與「死亡」的集中,是一個總體象徵。「石室」即人的生存環境,詩人在這個環境中感到禁錮與孤絕,他要衝破這個環境,擺脫這個環境,並詛咒這個環境的死亡,決心重建一個自由、理想的新環境,就像鳳凰涅槃一樣,通過生與死的矛盾與鬥爭達到新生。「石室」的「死亡」,實際上表達了洛夫破壞舊世界、創造新世界的強烈願望與全部熱情。 其特殊、空前之處,其次在於它的方法。它運用了「讀者最陌生的方法」,主要有兩種: 一、是冥思與宗教情懷。洛夫冥思的十六個問題,已如上述。在對待情欲或愛的問題上,同樣是冥思,他與里爾克的側重點卻有所不同。里爾克冥思的結論是,愛與死有非此不可的關係,只有體味過死,才能懂得愛。正是這以死去承擔的愛,以整個生命的奉獻並往往得不到回報的愛,才使人超越時間。洛夫冥思的不是愛,而是情欲(主要是性欲),並把它列入「獸性」之中。他冥思的結論是,情欲與死亡是聯繫在一起的,因為它不是奉獻而是占有,不是和平而是戰爭,因此必然導致死亡。如第四十四首:「月落婦人之目/晨色猛撲向屋角一個又黑又深的睡眠/昨夜是一愚行,我們在血肉裡相逢/是慶典,是戰陣,鼓聲傳自腰際/隔一層褻布,顏料在上面塗染,在下面抹掉」讀著這些詩句,我們會自然地想到尼采的一句名言:「愛情(筆者按:此二字在此專指情欲),其手段就是戰爭,它深藏著兩性間的深仇大恨。」宗教情懷不單單表現在宗教題材(如基督教題材)的選擇、宗教典故(如耶穌降生的「馬槽」)的運用、宗教術語(如「天國」、「祭壇」)的措詞上,還表現在把人置於宗教和神學的規範中,從人與神的關係乃至人、神、獸三者的關係來描繪完整的人,從而形成了濃郁的宗教氣氛。這樣做,既不落俗套,使「原罪和拯救」、「永恆和不朽」、「靈魂和肉體」等宗教觀點得到了詩意的解釋,也從一個新的角度,轉好地表現了人的命運和生存狀態。 二、是超現實主義。《石室之死亡》在創作與修改過程中,受到超現實主義的影響是明顯的,但洛夫全面研究超現實主義的理論,並進一步對其加以修正,則是在《石室之死亡》出版以後的事。因此,談超現實主義對這部長詩的響應恰如其份。重點在兩個方面: 其一、在技巧上肯定潛意識之富饒與真實。洛夫覺得超現實主義從潛意識去發掘人的基本質素是值得一試的。所以,他寫獸性、動物性、寫人的原始衝動和各種本能,特別是性衝動、性本能,寫盲目、騷亂、無理性,寫幻覺、夢魔、囈語,不是沉痛的吶喊,就是撕心裂肺的祈禱,正像弗洛伊德比喻的「一團混沌、一口充滿沸騰的激動的大鍋」……所有這一切,又都維持著一種「原生狀態」,冥滅了時空的界限,亞洲的醉漢「跳進墨西哥人的鼓聲」(第七首);「我那以舌頭舔嘗的姿態」,「足以使亞馬遜河所有的紅魚如痴如魅」(第四首);「當十字架第三次拒絕那杯刑前酒而扭斷了臂」,應在耶穌遇難的古代,「如此虔誠的男女如此的在聖餐桌上咀嚼媚眼」(第二十一首),則又是物欲橫流的現代了。其所以是這樣,是因為「唯有摒除後設的各種障礙而現出的原貌,才能解釋生命與死亡、宇宙與個人的各種複雜問題」。要求作品合乎常規的讀者,如不從潛意識,從主旨需要去理解,這些都會成為反傳統的異端。長詩中人稱的變更與轉移(相當突出),亦應作如是觀。 其二、在語言上,盡量擺脫邏輯與理則的約束。一掃《靈河》集中的明白曉暢,溫婉寧靜,語言風格為之大變。如第五首: 火柴以爆燃之姿擁抱住整個世界 焚城之前,一個暴徒歡呼中誕生 雪季已至,向日葵扭轉脖子尋太陽的回聲 我再度看到,長廊的陰暗從門縫閃進去追殺那盆爐火 光在中央,蝙蝠將路燈吃了一層又一層 我們確為那間白白空下的房子傷透了心 某些衣裳發亮,某些臉在裡面腐爛 那麼多咳嗽,那麼多枯乾的手掌 握不住一點暖意 明明是放火,卻說成「擁抱」世界,暴行竟被美化。明明出了縱火犯,卻說作「在歡呼中誕生」,相當於反語。向日葵搜尋太陽,是困境中的人們對溫暖、幸福的渴求。不說「尋太陽」而說「尋太陽的回聲」,在象徵的同時又開了通感。「長廊的陰暗」追殺「爐火」,「蝙蝠」吃了「路燈」,都暗示著黑暗壓倒光明、邪惡打敗正義,剩下來的只有死亡。全詩十行,幾乎每一行都擺脫了邏輯,違反了理則,打破了常規。其新奇的創意、劇烈的動感、意象的密集、氣勢的緊驟、詞匯的豐美,都是洛夫以前的詩所不曾有過的,也是現代詩壇所不多見的。這樣的例子,在《石室之死亡》中,不勝枚舉。如:「於是我們便在壕塹內分食自己的肢體/如大夫們以血漿寫論文,以眼珠換取名聲」(第二十四首)「把夜摺成你所喜悅的那種款式/且望著你脫光肌膚伏在睡眠上/亦如雪片覆在潔白上」(第五十四首)這些反常的句式,都是「把邏輯語法和固定的模式的頸子扭斷」(李英豪語)。在詞與詞之間實行了非理性的聯接。「凡容器都已備妥,只等你一聲輕噓/果汁便從我的雙目中滔滔而下」(第七首)以直覺思維,即興意象,給人電光石火般的印象。「如何在臥榻上把時間揉出聲音/且揮掌,猛力將白晝推向夜晚」(第五十二首)詩是動的,連靜也在動,難怪有人稱洛夫為「詩人中之動力學家」。 在吸收超現實主義優點的同時,洛夫亦未能避免超現實主義的缺點。如:由於過分求奇,有些內容的選擇過於生僻,有些詩句的語法過於乖張,超出了讀者所能接受的範圍,以至於部分篇章怪誕艱深,不知所云;由於意象過於繁複,在詩中的排列過於擁擠,詩人又不忍捨棄其一,因而造成相互影響,甚至相互排拒,使意象流於孤立和絕對;由於過分重視煉字、煉句,有時忽略了整體的謀篇、煉意,使詩的完整性受到損傷,難免露出些斧鑿的痕跡。 對於《石室之死亡》的缺點,洛夫早有認識,一九八六年曾許下全面改寫的宏願,準備調整結構,使詩思的發展方向趨於穩定,甚至不惜犧牲原有的張力,在兩個意象之間添加一些散文句法,以加強詩的傳達效果。洛夫花了三天時間,改完了第一首。但當他發現並不很理想時,則終止了改寫的想法和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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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我家 有一種愛叫分擔
每一個負責的男人一旦撐起了一個家庭,就猶如背負了人生的十字架;每一個盡心的女人,生命與家庭聯繫在一起後,也一直在做分擔的工作。 女人累了時,會往男人寬厚的胸膛靠一靠,男人走不動時,女人會伸出她溫柔的手臂做拐杖,把男人扶一扶。 我們夫婦做的是書的生意。二十年來,每天拎的、背的、抱的都是書。隨著歲月不饒人,我們對書的負荷也從重到輕,慢慢的,就裝在有輪的行李袋,用拉的了。但長期的親力親為,也留下了不少後遺症,身體不是這兒痛,就是那兒痠,尤其是肩膀啊、手臂啊、膝蓋啊…………人說這就是「職業病」了。 我們儘量減少負荷,只是有時也很難。參加文化活動回來,文友送一大堆書,我們不願逆拂人家的盛意,將書丟棄在酒店,依然乖乖拉回。每天兒女上班後,我們做完公司的事,一道往附近的超市採購,一買就是滿滿一大推車。我們的家距超市不遠,最初我們跟別人一樣,兩人齊心合力將裝滿日用品的超市小推車推回家。那些推車,屋管理員會集中送還超市。但很快不被允許了。我們只好多帶環保袋,妻一袋我一袋背回家。購買超過規定的額,就由超市免費送貨。 那時,我還身強力壯,總是將重的搶過來背,最好讓妻空手。她曾經因背得太重,一隻手常感到酸痛。尤其是她的手機電話特多,又要聽,又要背一個大背袋,再拎太多東西情狀會很狼狽。我就二話沒說,全往身上「壓」,大包小包的。為了減輕她的負擔,我工餘,出外運動、散步,喜歡順便將沉甸甸的水果啊、麵包啊、盒飯啊買了帶回家、有時也將公司的圖書啊背回家。出外,過馬路什麼的,喜歡將她一隻手五指緊扣,戰戰兢兢過馬路,免得遭受兇猛似虎的車輛的驚嚇甚至吞噬。沒有妻子不喜歡丈夫牽她的手的。看到她臉上綻開的滿足感和笑意,我明白她長期為兒女家庭付出的勞累,此刻已得到一種消解。我們在平時也許會因意見不同而激烈相吵,但在外出負重方面,結婚近四十年來,從來都是「相爭」的,總是爭拎、爭背、爭拿最重的那一部分。「這個我拿」、「沒什麼,我可以的」、「給我,給我,我還可以的」…………常是我們互讓的常用語。今年,我的腿出了點毛病,輪到妻子硬是不讓我背重、拎重、拉重、取重了出外,妻總是將最重的搶過去;以前她獨個兒出外買東西,太多時會致電我趕去幫忙分擔一下,帶回一部分,現在靜悄悄地自己帶回家了。我看到,總是會搖頭批評,你的手怎麼會好!我們雙雙到超市採購時,常常會為爭背最重的一袋而搶來搶去,惹得路人側目! 在背負這些身外物時,我會生出許多感慨。很多時候,將身外物帶回家,憑的僅是力氣,有點力氣就行;但承擔起一個家庭的擔子,就不僅僅是有力氣就行,而要靠力氣和金錢換不來的智慧和才幹了。我自愧不如妻子啊。 於是,物件重量的身體分擔,也成了我們之間不自覺的一種愛,那怕是多麼地微不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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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味早餐
自從搬到新竹與老公及大兒子同住後,習慣性的,我會早起準備早餐,即便只是一顆煎蛋,我都覺得比外面賣的乾淨,老公嘴甜,總會在拿到早餐之後,不斷說好吃,崴崴寶貝也會開心的拿著他最愛草莓果醬土司,往嘴裡猛塞,早餐用餐時間不長,卻都是我每天期盼的快樂時光。 今日一早我又起床做早餐了,也許是天氣一樣又黑又冷,不知怎的,思緒卻飄到那遙遠的童年,金門的天氣四季分外鮮明,冬天天冷,清晨的陽光來得特慢,又黑又冷,讓人很不願意從溫暖被窩爬出,當時已經上國中一年級的我,為了趕上學校升旗,一定得搭上六點十分那班公車,跟著祖母同睡的我,總是貪眠,經常的,祖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搖我,我才願意起床,長大後,祖母才告知,擔心我遲到,她總是一夜難眠,一整晚聽著客廳的時鐘,整點整點敲打著,當時鐘敲五下時,她會先爬起來幫我做早餐,為了多讓我睡一下,她會等到接近五點四十五分時才叫醒我,吃上那碗她特製的早餐,陪我換好衣服,看我出門,她才又回頭補眠。 祖母的早餐,很豐盛,她最喜歡煮好熱開水,在碗裡放上冰糖、打上一顆土雞蛋,然後用熱水直接沖開,喝起來味道十分豐富,也十分營養,另外一道早餐,則是她特地找朋友從小金門買了一種傳統特製的餅,約莫十公分大小的餅,內餡十分美味,餅的名稱已經忘記了,這餅的特殊在於不適合直接吃,但用熱開水沖泡後,十分美味,這味道即便已經相隔二、三十年仍讓我念念不忘,還記得三年前回金門,在金城街上,發現某攤商來自小金門,攤位上陳列著這款餅,我開心得又叫又跳,馬上買了三包要帶回台灣,一旁老公十分狐疑,問我這有什麼好吃的呢?他可是不知道我有多懷念這味道,還有想念這味道背後祖母對我滿滿的愛。 好想祖母呢!手上做著早餐,眼淚卻差點奪眶而出,這幾年工作十分不順遂,家庭生活也有很大壓力,經常的,祖母都會進入我夢中,微笑的看著我,夢裡的我又回到童年,對著祖母撒嬌,跟祖母訴苦,總是在想,如果祖母還在世,我會有多幸福,還有誰敢欺負我,老佛爺祖母一定會幫我討公道的。 親愛的祖母,天國的您好嗎?別為我擔心,我會努力加油過好自己的生活,也希望如果真有下輩子,換我來照顧您,幫您做美味早餐,陪妳渡過每一個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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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繫北勢溪
你把吳量交給我,派她作副總編輯;王光明交給我,擔任總經理。他進來,可以把紀玲挖過來。 不行。阿明和紀玲過去同居過,兩人在一起,豈不釀成家庭糾紛? 那把丁小馨也調過來,作發行部副主任。 我願意回饋幾十年來林老對我的教導,可是這些人是否有興趣,我不知道。姑且抱著試探的心情,去積極進行。 我很納悶,阿量只是一個高職程度的女人,作了20年理髮師,她怎麼能作副總編輯? 林老的看法不同,他批評我還是依照傳統的學歷、經歷用人,這是落伍的觀念,國民黨所以被老共打得落花流水、一敗塗地,這是最大因素。吳量有勇敢、熱情的血統,而且她作理髮師20年,見過三教九流、各色各樣的人物,她看稿件,怎能分辨不出是非、善惡、好歹!他說:「你的生意已穩定了,應該為咱台灣作點革命工作了。」 林詩齡的刊物,已登記在案。地址設在北勢村。他對阿明和阿量的工資,作了說明,我看林老難以辦好這個雜誌,他把阿明、阿量估價太高了! 阿明夫婦同意,但聽了待遇過高,有點怕,阿量也是如此,她說:「月薪8萬,太高了。做不到兩個月,有人會來搶。」 阿量上班,她主動打電話找了紀玲,交代她繼續挖「包種茶研究中心」的學者,上班打電話、寫講義;女職員看畫報、打毛衣。她請紀玲要努力挖出「四大金剛」的幫會內幕,誓必將許浩拉下馬,才行。 在編輯會議上,吳量以副總編輯身分,指出今後採訪的對象,應以重要院會首長為主,確切真實而詳盡的報導他們的偽君子、假聖人、假道學的行為。耐心、細心地寫,不怕重複,不怕惡勢力,要推翻這個無能集團,咱台灣才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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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風的緣故﹕洛夫陳瓊芳伉儷金婚金門文學之旅專文系列之一》上一次空前的實驗﹕洛夫與《石室之死亡》
《編者案》 一九五八年於金門砲戰期間在太武山武揚坑道寫下長詩成名作《石室之死亡》、並與金門女子陳瓊芳結褵的「詩魔」洛夫,二○一一年十月辛亥百年將出版《洛夫傳奇》及《禪魔共舞》,十月十日,洛夫陳瓊芳結婚五十周年,自加拿大溫哥華返台接受子女親友設宴台北福華飯店三樓江南春萬花廳賀金婚,隨即赴金門展開為期五日的「因為風的緣故:洛夫陳瓊芳伉儷金婚金門文學之旅」,下榻國家公園「游藝瓊林」古厝民宿,重返成名作《石室之死亡》太武山武揚坑道寫作現場,十月十二日下午四時三十分赴金門大學理工學院演講廳(開放外界自由參與)進行「感受詩歌之美」專題演講,十月十四日下午三時再於金門瓊林社學「怡穀堂」偕陳慶元、黃克全、張國治、李子恆、翁翁、施志勝等金門籍作家及詩人舉行「文薈瓊林,怡穀飄香」聯合新書發表會。歡迎老兵詩人重返金門,文學盛會前夕,浯江副刊特別以洛夫著名情詩為題,推出《因為風的緣故:洛夫陳瓊芳伉儷金婚金門文學之旅專輯》,刊出龍彼德等系列專文,以饗讀者。 一九五八年,金門發生激烈炮戰。洛夫當時正在台北大直軍官外語學校英語班受訓。六月,他寫了一首頗具規模的突破性的詩《我的獸》,這是他告別浪漫的「靈河」時期,進入嚴肅的現代詩探索時期的起點。在這首詩中,神、人、獸三位一體,又一分為三(這種意象是洛夫從前的詩中所不曾有的)。如何以神的啟示,導致人的感悟,拂除獸的頑劣,使真實的人性得到復歸與弘揚,便成了洛夫的詩的新的命題,也引發了《石室之死亡》的一根主線。 一九五九年五月,洛夫由外語學校畢業,兩個月後被派往金門戰地擔任新聞聯絡官,負責接待來自世界各國的採訪記者。出於某種默契,當時炮戰雙方都遵守「雙打單停」的約定。每逢單日,外國記者便蜂擁而至,由洛夫陪著參觀陣地,或訪問碉堡。 剛到金門,洛夫白天在一間石塊堆砌的房子裡辦公,夜間則到附近另一個地下碉堡中睡覺,過了一段時間才搬進一個貫穿太武山、長約二百公尺的隧道裡去住。由於眾多記者都在當天下午搭機返回台北,晚上都很清閒,也很無聊。為了避免暴露目標,隧道內經常停電,吃過晚飯與人聊一會兒天,便睡覺了。對於這種戰地「常規」,洛夫一度很不習慣,經常輾轉反側,通宵難眠。他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瞪著眼睛胡思亂想;在靜得可以聽清心跳的午夜,枕著書籍神遊太虛。多種感觸蠢蠢欲動,各種意象紛至沓來。久而久之,竟萌芽開花,醞釀成熟。直到某一天,洛夫終於抑制不住胸中的激情,在辦公室那張簡陃的辦公桌上寫下了《石室之死亡》的第一行: 偶然昂首向血水湧來的甬道,我便怔住 《石室之死亡》最初的主題是死亡,出現這樣的句子是很自然的事,但洛夫覺得太直接不理想,推敲再三,改成為: 袛偶然昂首向鄰居的甬道,我便怔住 正在一面思索,一面字斟句酌的修改中,室外突然傳來一陣炮彈爆炸聲,震得石室一陣搖晃。坐在洛夫對面的一位上尉軍官嚇得躲到辦公桌下去了。而洛夫靈感驟發,只顧低頭寫詩。當他面對死亡威脅的那一頃刻,絲毫不覺得害怕,只隱隱意識到一件事:如果以詩的形式來表現,死亡會不會變得更為親切,甚至成為一件莊嚴而美麗的事物呢? 這便是洛夫在戰爭中對死亡的初次體驗。 這時期,也是洛夫詩創作的「井噴」期。他的文學生命正處於狂熱的巔峰狀態,感覺敏銳,詩情豐沛,精力旺盛,閱讀廣泛而專注,吸取西方哲學觀念,文化傳統與文學技巧,如長鯨飲水,涓滴不漏。盡管現實環境極其惡劣,他的精神也相當苦悶,但他從城外尋找參照系數,向內心開掘以求得壓力的紓解,用創作來建立存在的信心,使他具備了問鼎現代詩的強大實力。 在金門戰地的一年中,洛夫對與人有關係的一系列重大問題作了廣泛的思考,對生命本身也有了相當深刻的體認。戰地缺乏娛樂活動,他唯一的消遣就是讀書。他先後讀過尼采、沙特、貝克萊(台灣譯作貝克特)、康德、瓦雷里(台灣譯作梵樂希)、里爾克、紀德等人的著作,還看過超現實主義者的詩作翻譯。 在上列作家中,最令洛夫心儀的是奧地利詩人里爾克。金門的冬季氣溫低,每逢晴天而又沒有記者來訪,洛夫便裹著大衣,口袋裡裝一本里爾克的詩集,爬上太武山的山腰,找一塊乾淨的巨石躺下來看書,曬太陽,享受他最輕鬆、最寧靜的時刻。 里爾克的基本主題是時代的異化和對存在的祈禱,因而有「祈禱詩人」之稱。里爾克的童年是在宗教環境中度過的,但他只相信心靈與上帝的直接溝通;由於自己的特殊經歷與思想觀念的轉變,後來站在了反基督教的立場,認為「上帝對基督徒無用」,而主張「造神」。里爾克要造的「神」就是「存在」,所以他不斷地向存在、向人生祈禱。在這一點上,洛夫與里爾克很相近:在那孤懸海外的島上,日日面臨死亡的威脅,孤獨,恐懼,沮喪,無奈,真是百感叢生,要擺脫這種困境,求人實不可得,只能求神。里爾克的宗教情懷與泛神觀正好讓洛夫找到了祈禱──這種求神的最好方式: 暴躁亦如十字架上那些鐵釘 他頓腳,逼我招認我就是那玩蛇者 逼我把遺言刻在別人的脊梁上 主哦,難道你未曾聽見 園子裡一棵樹的凄厲呼喊 ──《石》詩之十 這是一種祈求救贖的呼聲,充滿了悲憫與聖潔。這樣的呼聲,在《石室之死亡》的其他節中也能聽到。 里爾克後期的作品把各種主題都匯入詩人的內宇宙,把外宇宙也包孕在自我之內,化為內宇宙。詩人看到的一切彷彿都在自我的內部,從而使此岸和彼岸靠攏,生與死融合轉化。這一特點,也直接影響到洛夫的這部長詩。 《石室之死亡》的首輯最初刊於一九五九年七月《創世紀》詩刊第十二期,結集交創世紀詩社出版是一九六五年一月,共歷時五年半。其間,曾以十行一節,或不定行形式,在《創世紀》、《現代文學》等刊物上發表。正式出詩集時,定為六十四節,每節二段十行,無題,節節皆可獨立為一首短詩。書前有自序《詩人之鏡》,是洛夫探索現代主義理論,展現現代詩觀的第一篇論文。書後附有李英豪的《論洛夫〈石室之死亡〉》。 這部長詩,既是特殊時空的產物,也是中國新詩史上一項空前的實驗。 其特殊、空前之處,首先在於它的結構。它是以人為中心的放射性結構,從中不難看出存在主義藝術哲學對洛夫的影響,由於這種影響是以生動鮮活的意象表現出來,且又緊緊地與戰爭、災難等突然打擊聯繫在一起,更增加了它的合理性與感染力。如第十二首: 閃電從左頰穿入右頰 雲層直劈而下,當回聲四起 山色突然逼近,重重撞擊久閉的眼瞳 我便聞到時間的腐味從唇際飄出 而雪的聲音如此暴躁,猶之鱷魚的顏色 穿頰的「閃電」、直劈而下的「雲層」,在這裡與其理解為狹義的戰爭,還不如理解為廣義的災難為好。在雪崩(從暴躁的聲音可知)、山裂(從逼近的山色可知)的危急情況下,號稱「萬物靈長」的人顯得多麼脆弱,多麼渺小!難道解脫之路,只有死亡(從時間的腐爛可知),或者皈依上帝麼?第五十七首的回答是否定的: 從灰燼中摸出千種冷中千種白的那隻手 舉起便成為一炸裂的太陽 當散髮的投影扔在地上化為一股煙 遂有軟軟的蠕動,由脊骨向下溜至腳底再向上頂撞 ──一條蒼龍隨之飛升 錯就錯在所有的樹都要雕塑成灰 所有的鐵器都駭然於揮斧人的緘默 欲擰乾河川一樣地擰乾我們的汗線 一開始就把我們弄成這付等死的樣子 唯灰燼才是開始 舉手便成太陽,這是何等豪邁的氣派!災難既能摧毀人的環境,也能激發人的鬥志,使生命亢奮,進入全燃狀態。肉體(散發的投影)可以消滅,精神(飛升的蒼龍)不可戰勝。儘管雕塑終要成灰,但樹必須雕塑(經過斧的加工)才能體現出它的價值;人終難免一死,但絕不能認命(任其擰乾汗線),否則將虛度一生(等死)。正因為如此,灰與死都成了激勵的機制,不是終結而是開始,人也變得堅強而偉大。這是生而有為的宣言,也是生命力的頌歌!這種既脆弱又堅強、既渺小又偉大的矛盾,在《石室之死亡》中比比皆是,像法國詩人哲學家帕斯卡爾的理論一樣,構成了人的悖論。洛夫以此為中心,表現了人所遇到的一系列重大而嚴肅的問題。是立體的,而非平面的,既是「從裡向外作爆炸性的張力秩序」(岩上語 ),也是從外向裡作聚焦性的中心射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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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繫北勢溪
「包種茶研究中心」為了照顧職工生活,成立福利社。理髮部聘請林姮姣去,因為她住在北勢村,走路上班,工作輕鬆,待遇不錯。她向阿量辭職,阿量捨不得她走,和我商議。我說讓她走吧,別為難人家了。 阿姣進了機關福利社,才瞭解那些光拿錢、不做事的學者,何其多也。他們有的在大學兼課,有的長年在外面開會、考察。理髮的職工,寥若晨星。阿姣幾乎每天下午三時,回家休息。泡茶、看小說。有時和我在一起洗鴛鴦澡,過起羅曼蒂克的愛情生活。 也許日本茶顧問對北勢寂寞生活感到厭倦,也許立法院對此事深表不滿,砲聲不斷;待在「包種茶研究中心」的幾個顧問,在稀疏掌聲中離開了北勢溪,飛回了二戰時期的惡霸巢穴日本東京。消息傳出,阿量喜出望外。 回北勢村住吧。我問她。 她搖頭。還是住平房住宅來得舒服。 阿珍也不願搬回去。住在鄉間,空氣新鮮,距離「北勢麵館」,走路不過十分鐘。 幾個莫名其妙的顧問,給予政壇、北勢村民造成如此巨大的風波,真是令人憤慨。林詩齡來新居作客,他談起這幾名茶顧問,倉促離開北勢村,使他內心對文學界產生極大的反感。 日本茶顧問不學無術,拿高薪,外行指導內行,這個莫大的恥辱,是八卦雜誌的紀玲記者挖掘出來的。沒有她的報導,立法院不會猛烈抨擊此事。若是紀玲不連番寫文章攻擊,這幾個顧問也不會滾出台灣。林老激動地說:台灣文藝界的作家,不碰政治,這是安徽留美胡適博士的影響。不僅學者、作家對此事充耳不聞,著名的現代詩人酆智竟然助紂為虐,甘心作許浩的走狗,何等的無恥之徒! 林老決心辦一個評論性的內幕刊物,以孫中山「喚起民眾」的宗旨,揭發當前政壇的貪污腐敗,文壇的幫派風氣,以及民間迷信奢侈及不正風俗。把咱台灣建立為真正的幸福寶島。 林老說,你得幫助我。 我沒有文化,怎麼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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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的霧
濃郁的白霧 釘在溪流、屋簷和電話亭上 也許代表神秘的喜悅 沒有光芒奪目 也少了騷動 有時候,更躺在青草地 是甜蜜?是驚喜? 匆匆地相聚 但見那疊合的沉醉 這是古老的圖騰 示現,然後展讀 夾在詩集 似曾相識 卻記不起草綠芳洲 山丘看鷗鳥 與寺僧同話般若 而今說夢的孩子 輕語最美的是靜 滿眼都是朦朧 我的心 就要遠足 凝視著島嶼 除去一肩寂寞 在天地間遨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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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第五季
「媽媽,我讓你猜一個題!」兒子擠進擁憋的廚房對著我說。翻蓋炒菜忙碌間我問:「什麼呀?」「我看電視說有人點了五根七彩蠟燭,問這代表什麼意思。」兒子古靈精怪地眨著眼。「五歲吧?」「錯!」他小手一揮道:「是代表五個季節!」「啊,什麼呀!」我被這個無厘頭的問題纏繞,手險些被鍋蓋燙著。 晚上,燈下靜寂時分,我又想起兒子的問題。這是一位智者的妙語,還是孩童的搞怪?一年不是只有四季嗎,春的勃發,夏的蔥嶸,秋的韻味,冬的蕭瑟,何來這第五季呢?一年馬不停蹄,走過春夏攀過秋冬,一路奔波,無論喜悲,唯有它留在心中一任心情的恣意和幻想奔流的間隙,不因歲月的流轉而消逝枯寂,這大概是人生的第五季吧! 試想,有的人終日的一地歎息,以前我如何,現在的世道如何的不濟,人生的第五季在他身上飄渺離去;有的人為討生計四處流離,身上總有一絲亮光在閃動,人生的第五季在他身上孕育著生機;有的人安於現狀,沒有思前的動力,人生的第五季在他身上只是一幅素雅的白描,平淡無奇;有的人在追求目標的路上孤獨地攀行,人生的第五季在他的身上蓄積著勃發的奇蹟………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第五季,當那瑩瑩的燭光燃起,你會為自己許下如何的第五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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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平凡的金門出家師父─妙一法師
9月14日凌晨2點許,接到一通遠自臺灣台北來的電話。一個抽搐顫抖的音韻:「師兄!醫生剛才已經宣佈,我媽死亡了!」電話裡我安慰這位涉世未深的年輕人「還不錯,沒有受到太多太長的拖磨,睡夢中走了沒有痛苦,趕緊回家吧!」掛了電話,我坐在床沿兩個多小時,憶念這位「平凡的金門出家師父」四時許,才矇矓入睡。 這位往生者正是金門人所熟悉的妙一法師,金門浯坑人,民國四十一年五月二十八日出生,民國八十八年在高雄慈雲寺剃渡出家,依止依悟老法師座下,九十年回到金門在太武山海印寺清修,是一位慈悲、精進的法師。走了!在極樂佛國增加一位菩薩;但是對金門這塊寶地,的確是少了一位佈道的賢哲,少了一雙推動極樂佛國的巨手,少了一張慈悲和悅的笑容。青嶼有一位金蓮師姐非常感恩妙一法師,引領她走入佛法。她說:「民國九十年突然中風,不能工作身心受創傷,在先生的鼓勵之後,夫婦雙雙爬太武山認識了妙一法師,感覺這位出家師父樂觀笑臉迎人,熱情招呼熬薑茶請我們喝,一股莫名的溫馨湧上心頭,從此就更勤奮爬太武山,手腳靈活度逐漸改善,現在沒有人看得出我中風。師父鼓勵我讀經書,可是我是從印尼來的媳婦,經書看不懂,勉強自己讀ㄅㄆㄇㄈ,不會念的問兒子,後來『佛說阿彌陀經』就很熟了,學佛以後很快樂,三個兒子孝順又聽話,現在我發願『地藏菩薩本願經』以及『無量壽經』讀誦壹萬部後,七十歲自在往生極樂佛國,妙一法師走了!心中百般不捨。」2006年十月十二日金門日報報導一個醒目的標題「金門小太湖水抽乾 魚群瀕死 群眾拚命搶救」這是妙一法師動員群眾,整整七天不眠不休,進行這項搶救魚群大作戰。 師父本著尊重生命,眾生平等的悲憫情懷護生。 有一位不願透露姓名的居士,告訴我幾則見聞往事: 一、在太武山上一位老師帶領一群小朋友,在佛像前舞佛曲,背孝經、弟子規和三字經。老師表示被妙一法師感動,初識時法師送她一些勵志的佛書,將讀後心得投稿的稿費送上山來供養師父,師父不收並且感恩「老師妳把小朋友教得這麼好!在他們小小心靈上種下行善的種子全世界老師都像妳一樣,地球就無災難了,所有眾生都住在極樂國了。」 二、有一位少婦至海印寺,問有沒有法師可以聽我訴苦?這位在大殿的是妙一法師,妳可以找師父談談。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婦人稱是大陸新娘育有二子,婆婆中風,先生拋棄我們,我生活困難真想一走了之!師父委婉規勸導因果輪迴,少婦最後要下山的時候,已經打消離棄的念頭。 三、大陸旅遊團體上山來「請問有一位妙一法師麼?」大殿那位就是。贈送經書、DVD甚至於佛珠結緣,是陸客登山一大誘因。 四、妙一法師設計一張由小圈點組成的蓮花圖樣,「老太太啊!念『阿彌陀佛』真好喔…」妙一法師勸人念佛,念珠一圈108句佛號,一朵蓮花26萬8仟句佛號,「拿回去念!點完拿上山在佛祖前,我幫妳稟報佛祖賜福!」妙一法師這方法得到許多老人的認同,願意念佛,像我媽媽就是這樣因緣認識妙一法師的,一個月三張,這幾年下來,念超過五仟萬聲「阿彌陀佛」,我非常感謝妙一法師,法師發願說「每一位我見到的人,一定要讓他種下成佛的種子。」如大海般的胸懷,真令人感念! 有一位女居士告訴我「妙一法師是我再生的母親!幾年前我家庭失和,在絕望無助時,準備自我了斷,時正值颱風天!師父冒著風雨約我到太武公墓見面,聽我訴苦安慰我並且帶我上山過夜,免去我尋短的念頭!和我相同遭遇,被師父渡化學佛的有好幾位」。金門佛教會慶祝浴佛節暨孝親,舉辦請吃素食園遊會多年,在妙一法師號召下,一群蓮友共同包數仟個素粽,與大眾結緣。民國九十九年農曆八月法師俗家母親生命走到了盡頭,法師真誠念佛感動所有眷屬共同十二小時在佛號不斷聲中送母親往生,安詳紅潤的遺容、柔軟的身體以及家屬感應的種種瑞相,家親對佛法起了真誠的信心。後事安妥後法師在台灣南北來回奔走參加大型的念佛法會,逢人暢談念佛好,不斷勸人學佛念佛。有一天我接到一通電話,非常急促「陳居士啊!西絲車禍往生了,你趕快去和平新村助念」,師父妳在那裡!「我在台灣,你趕緊準備,我再聯絡其他蓮友!」師父就是這麼關懷大家,只要有事找到她,師父必然全力以赴,亦師亦友如慈母般呵護慈愛我們。 她走了!金門的確少了她慈悲的關愛,認識師父或曾經受益於她的人,永遠不會忘記這一位笑臉迎人,平凡的金門出家師父,慈愛的種子已經傳播開來,相信會有更多的善心人士,繼續散發慈愛於眾生;於這塊淨土樂土上,金門有愛一定會愈來愈好! 妙一法師的骨灰罈將於十月九日(農曆九月十三日)週日,安厝在太武山海印寺,懷念她的朋友們,不妨前往海印寺參與禮讚,中午十二時在山外公車站備有專車接送。 〈本文稿費捐金門家扶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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喚醒大肚山的晨霧
1. 台中市大肚山的東海大學附近,有幾家值得消磨時光的庭園咖啡館。庭園咖啡館,講究的是造景與氣氛,因此一定有水榭樓台、綠色植物與年輕世代喜歡的金屬後現代感覺,讓咖啡與茗茶非常有情調。 大肚山,又名「大度山」,從此俯瞰台中盆地和海岸平原,視野極為遼闊,晴朗的夜晚,由此俯瞰燈火輝煌的台中夜景,真是浪漫又美麗。 東海大學有優美的建築、綠色的美景、濃郁的人文風采以及開闊的牧場,很容易讓人感覺置身世外桃源。 純黑的外牆,門上瘦金體毛筆寫著「晨霧咖啡」四字。進門的玄關充滿迷離的人造霧,進門後別有一番天地。四壁皆是由屋頂至地面的偌大水族箱構成,大型的紅珊瑚、白珊瑚間五顏六色的海水魚悠游其間。吧檯也是一大型水族箱設計而成,甚至屋內每一張桌椅都是由一體成型的水族箱設計而成。除了飲料之外,侍者還會問顧客要那一種杯子?是鰈魚造型的杯子、雀鯛造型的杯子或是烏賊造型的杯子。在「晨霧咖啡」喝咖啡品茗是莫大的享受,去過的每一個顧客都會有這種感覺。阿聖想。 他聞到咖啡的香味了。 小妃學生時代在咖啡館打工過,學得一手能煮好咖啡的手藝。 對選咖啡豆更是內行。 「阿聖,你又在設計咖啡桌了?」 「嗯,這叫做櫻花造型咖啡桌。」阿聖指著設計圖說,喝一口咖啡:「味道真好!這是什麼咖啡?」 「好喝吧。」小妃得意的說:「這是我剛剛調出來的,名字還沒想到。」 「它有輕撫味蕾的感覺,喝下後讓人精神清新起來。」阿聖:「就像喚醒大肚山的晨霧,嗯,就叫『晨霧』怎樣?拿它當我們的招牌咖啡如何?」 阿聖與小妃最喜歡在晨霧中漫步大肚山的美麗景點。 「好!」小妃轉動烏黑的大眼珠說:「可是我們什麼時候才能有這麼一間咖啡館呢?」 「我想快了。」 阿聖將櫻花造型咖啡桌的設計圖放進資料夾中。 「怎麼快法?我們的存款才四十萬不到。」小妃指著阿聖的資料夾:「本來我只想開間簡單的咖啡泡沫紅茶店就行了。可是經你這麼設計,可能必須要兩三百萬才做得起來。」 聽小妃這麼說,阿聖只是神秘一笑,不搭話。 2. 台中公園佔地約三萬多坪,園內花木扶疏,老樹成蔭,自1903年設立以來,一直是台中市重要的地標,園內的湖心亭不僅是市定古蹟,更是台中市的象徵。 台中公園的日月湖原係自然水塘,經人工整修後,水池約有四千一百坪,備有小船出租供遊客遊湖。建於日月湖上古色古香的湖心亭,係西元一九○八年為慶祝縱貫鐵路全線通車典禮所建。 湖心亭為雙併式涼亭,處處流露對襯之美。紅瓦白牆,造型優美而古色古香的湖心亭,讓划船更加詩情畫意。 台中公園內的砲台山與望月亭則有其特殊的歷史意義。砲台山古稱為「大墩」,是台中市的市中心起源點,而砲台山旁邊的望月亭則是台灣府城的遺跡。 相對於寧靜慢活的台中公園,公園外的公園路及自由路上,有幾間講求快速致富的證券公司。 證券公司內的彩色電腦看板上,各種股票價格不斷紅綠變動,偌大的營業廳擠滿了求財的顧客。阿聖困難地往營業員的櫃檯擠。 人群中響起一陣掌聲與歡呼。 「漲停板了!」有人大叫。 「要買要快!」另一個聲音跟著起哄:「我的股票也快漲停了!」 「小王,到處找不到你,我就知道你在這裡。」阿聖擠到小王身邊。 「有事嗎?」小王盯著電腦螢幕說。 一位白髮蒼蒼的老太婆擠到營業櫃檯前說:「林小姐,北泥的賣單取消。」 「來不及了,賣掉了。」營業員摀住電話筒說。 「課長生氣地到處找你,」阿聖附耳說:「永盛要出貨,找不到你。」 「我將職章交給李小姐了,她沒幫我蓋章嗎?」小王將委託單交給營業員。 「有呀,但課長說永盛已經超過信用額度了。」 「管他的,一個月才三萬多的薪水,老子今天就淨賺十萬多。」小王扶一扶眼鏡說:「別走,快收盤了,待會兒請你喝下午茶。」 「小王,聽說課長下個月要調回台北升任副理,你知道嗎?」 「誰說的?」 「台北傳出的消息,我還知道課長希望由你我之中選一個人接他的位置。」阿聖正色對小王說:「小王,你是我的前輩,比我早進公司半年,我不希望…你知道我的意思。」 「我不在乎,」小王注視股票看板上行情的變化:「每個月不過多領五千塊加給,我做得多時,還不夠一天的手續費。」 「對了,阿聖,」小王轉頭過來:「你也開個戶好了,現在是個人理財的時代,而且,我有內線消息。」 「我覺得你很奇怪,」阿聖:「為什麼不在公司做電子下單,一定要跑來證券公司?」 「很簡單,這裡消息多。」 3. 「阿聖,帶你到一個地方。」 小王將車子開進東海大學。迎面來的是栽植鳳凰樹的約農路。過了約農路,映入眼簾的,便是著名的路思義教堂。教堂周圍的大草地是個休閒的好地方,有人正在寫生畫畫,有人正在拍婚紗照。教堂屋面外部覆貼黃色琉璃瓦,用以保護水泥屋面,可以防水去垢,黃色是中國宗教建築的正統色,也可以增加建築物的美感。 「我是讀東海的,」小王說:「我有車輛通行證。」 小王開車繞過路思義教堂再繞位於校園的西南山坡上的東海牧場。 牧場的上方有個景色迷人的東海湖,湖畔的東美亭則為紀念一代哲學大師方東美先生所建。 小王停車買了新鮮的東海牛乳,然後再將車子開到東海大學附近的一幢白色花崗岩別墅前停下來。 「來這兒幹嘛?」阿聖邊喝牛乳邊問。 「咱們哥倆好,回公司可不能講。」小王說:「這是我買的別墅。」 「你的?」 阿聖不可置信的看小王掏出鑰匙打開別墅的大門。 「是我的。年初買的,那時候有一個朋友缺錢,將房子轉讓給我,一千兩百萬,現在有人出價兩千五,我都不賣。」 屋內空蕩蕩,一件傢俱也沒有。 「你什麼時候發了,怎麼都沒聽你說?」阿聖遞支菸給小王。 「當然是做股票賺的,」小王噴了一口菸:「這年頭,做股票就對了!」 小王帶阿聖到處參觀。 「一樓是廚房、餐廳跟客廳,二樓主臥室與書房,三樓是客房,我還準備擺麻將桌,頂樓當健身房。因為離公司較遠,而且我還年輕,不能太早享受,所以只將它當投資,目前還沒住的打算。」 「做股票?你知道小妃跟我想開一家很棒的庭園咖啡館,名字都想好了,就是存款差比較多。」阿聖好像開始對買賣股票有興趣:「如果能做一下股票,應該會比較快。」 4. 阿聖住在位於五權西路的國立台灣美術館旁。國立台灣美術館是一座總樓地板面積為三萬八千坪,全亞洲最大的美術館。美術館內的藝術品,可以洗淨心靈,可以放鬆心情。 但是此刻阿聖家中,小妃正大叫出聲。 「阿聖快來看!」小妃在客廳大叫。 房間內的阿聖沒有反應。 「阿聖,藍色雀鯛死了兩條,三點雀鯛也奄奄一息了你知道嗎?」 小妃走進房間,看見阿聖正在看股票行情。 「難道是主力洗盤?」阿聖看一下小妃,又邊看股票行情邊問:「妳剛才說什麼?」 「我說,藍色雀鯛死了兩條,三點雀鯛也奄奄一息了你知不知道?」 「是嗎?」 「是嗎?你怎麼不關心你的魚寶貝了,你說,你多久沒餵魚了?」 「有什麼關係,還不到一千元的損失,還不夠我繳今天的手續費。」阿聖親一下小妃說:「幫我煮一杯咖啡好嗎?」 5. 台中火車站建於民國六年,是一座文藝復興時代風格的驛站建築。火車站的中央屋頂飾有華麗之鐘塔,為最醒目之特徵。白色洗石子圍繞紅色方磚,越經歲月洗禮,越是宏偉美麗。 阿聖上班的公司就在台中火車站後面的復興路上。 「李小姐,」阿聖問:「小王今天怎麼沒來?」 「聽說他媽媽生病住院,他請假回基隆探病。」李小姐看著阿聖的西裝說:「料子不錯吧,你穿起西裝很帥。」 「謝謝,這是我的職章,如果經銷商臨時要出貨,請妳幫忙蓋一下。」 將橡皮章交給李小姐,阿聖拎著公事包就往外走。沒想到課長就站在公司門口等他。 「阿聖,我想跟你談談。」 「課長,長村的朱老闆約我九點到他店裡談追加抵押的事,我回來再找你好嗎?」 「是嗎?」 阿聖注意到課長半白的頭髮下,有一雙正在竊笑的眼睛。 「老朱的姪子娶媳婦,昨天就南下高雄了。」課長說:「阿聖,你以前不是這樣的!這幾天,我發現你將職章交給李小姐蓋,你要知道,萬一出問題怎麼辦?小王被我糾正一次就好了,怎麼換你變成這樣?」 「對不起,我真的有急事。」 也不管課長做何感想,阿聖騎上機車就走。 6. 一尾朱紅色的小丑魚在他腦海中扭曲腰身。 在多頭市場與空頭市場都可以賺錢,唯有貪心除外。 擁有藍寶石色澤肌膚的藍色雀鯛,一失去呼吸,就淡化成灰色的魚。 股票市場是唯一可以買到貧窮的市場。 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股票跌停板,阿聖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要不要賣出呢?賣出則本錢損失慘重,不賣則可能被強制斷頭。 即使要賣,賣得掉嗎?都跌停老半天了。 7. 「老陳,鑰匙還給你。」 「怎麼樣,小王,你朋友不中意?那幢別墅可是全新的,沒人住過。」 「他們都說太貴了,房地產景氣已經退燒了。」 「退燒?怎麼可能。算了,小王,聽說你就要升課長了,恭喜!恭喜!」 「謝謝。阿聖股票做得怎樣?」 「還用說嗎,這小子笨得可以,漲時不知道要賣,跌時也不知道要賣,就等我給他強制斷頭!」 「他賠了多少。」 「賠光了。」 8. 一進門小妃就被嚇住了。 水族箱變成一地的玻璃碎片,珊瑚與海沙灑了滿地,鳳凰鰈魚與鮮紅的小丑魚躺死在濕滑的地板上。阿聖則垂首閉目坐在電視機前,一臉蒼白,手上有鮮血汨汨流出。 「阿聖!」她大叫。 阿聖動也不動。 「阿聖!」 她慌了,想打電話求救。 「不要打電話,拜託。」阿聖終於說話了。 「發生了什麼事?」她摟住他。 「我被斷頭了。」 「什麼?」 「我們的錢全賠光了。」 「真的?」小妃瞪大眼睛:「你不是一直告訴我說,我們的股票在上漲嗎?」 「剛剛開始是賺了些錢,」阿聖哭喪著臉說:「後來賠錢,我就不敢告訴妳了。」 小妃看到他的手還在流血,說:「我去拿藥。」 「不必了。」阿聖說。 「什麼個人理財時代,」小妃低聲說:「差點把命都給理掉了。」 「怎麼辦?」阿聖哭了起來。 「阿聖,看開一點,錢賠光了,再賺就有了。」 「怎麼賺法?」阿聖哭著說:「你我一個月才兩三萬的薪水!」 「別著急。」 小妃拿藥為阿聖包紮好,安撫好他的情緒後,說:「我們去一個地方。」 夜色中,他們走熟悉的路徑上大肚山,並不時回頭欣賞美麗的台中夜景,而輕飄飄的霧氣則圍繞在他們身邊,白霧越來越多,越來越濃,他們知道是黎明近了。 濃濃晨霧輕撫大肚山,在若有似無中,將大肚山喚醒。他們走到一間面寬僅十呎的小屋前。在大肚山的曙光中,阿聖竟然看到小屋有純黑的外牆,門上有瘦金體的「晨霧咖啡」四字。 「什麼?」阿聖看著小妃,驚訝得張口結舌,無法置信。 「對呀,」小妃說:「你忙股票,我只好一個人自己籌備,也想給你一個驚喜。它雖然小,但我想還是先讓晨霧咖啡館先開張再說。」 旭日東升,晨霧咖啡館閃閃發光,阿聖笑了起來,感覺一切又充滿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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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繫北勢溪
許浩部長站在立法院議事台,縮頭縮腦,像個小丑,接受立法委員質詢,這個現場錄影在電視新聞中播出,引起北勢村民的濃厚興趣。 你請了日本顧問是什麼心態? 我……我的心態是……學習…… 許部長,你是否作亡國奴有癮,想藉此機會重溫舊夢,對不對? 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問你,釣魚台是哪個國家的領土? 報告委員,這是一個敏感的問題…… 屁!我告訴你,請你記住:釣魚台屬於台灣宜蘭縣管轄,郵遞區號是29041。 這個有來頭的貪污犯,等立法院委員走後,他才下台一鞠躬,夾著尾巴返回座位。 台灣蘇澳的漁船駛過釣魚台海域,遭受日本巡邏艇的扣押、驅逐事件,引起國人的憤怒不滿。吳量談起此事,便聯想起北勢在英國的那個女朋友,她對日本人嫉惡如仇,非常激動。為了此事,阿珍竟致流淚。 我和林姮姣幽會時,她才說出阿量的性格,來自母親。她母親性格剛烈,像《紅樓夢》中的尤三姐。為了爭取台灣人民的解放,她十七歲就參加了共產黨,不數年便作了台北縣委副書記。她愛憎分明,不懼任何威脅。她和張正一在牢獄的愛情,就是特務設計的圈套,將她招降。這些祕史,都是阿量的養父親眼目睹的。直白地說,吳量的性格來自母親的血統。 阿姣勸我愛護阿量、體恤阿量,否則便會發生悲劇。 為了讓阿量看不到日本人的身影,我在石碇購置了一座住宅,頗有田園風味。安排兩個女人去住。從此再也聽不見阿量的牢騷聲音。 對於北勢,我的觀念是順其自然發展,因為兒女長大成人,應該有獨立自主的能力。他今天的女友,也許明天變成了敵人,世間的變化是摸不清猜不透的。作父母的何必管那些閒事?30年前,大陸的旅客能走進「北勢麵館」吃炸醬麵麼,那豈不是痴人說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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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四﹐你在那邊好嗎﹖──寫在四弟華洲往生八週年忌前夕
※ ※ ※ ※ ※ 老四,你在那邊好嗎? 初中畢業那年,因家境關係,我一心想報考公費的屏東師專。出外人資訊欠缺,只知道當年師專招收三班共150名,我深具信心,所以放棄英文(當年師專入學不考英文),全力衝刺考師專。 當看到招生簡章後,我呆住了,簡章明白寫著:招生三班,男生一班、女生一班、山地學生一班。每班正取50名、備取30名,並加考音樂。我的樂觀頓時從雲端掉到谷底,那種莫名的失落與挫折,讓我的眼淚不由自主地滑落下來。 那時候,家在高雄楠梓,你鼓勵我也同時報考高雄區的高中聯考,屆時你也可以名正言順轉學到楠梓「四中」。我覺得很有道理,便向三舅稟告我的想法,三舅極表贊同。 咱兄弟在榻榻米上湊足報名費時,高興地擊掌慶祝。選了個週六,二人搭火車從屏東到高雄。兩個糊塗蟲這時才發現,除了報名費外,身上的零用錢夠買車票,卻無午餐費;若保留午餐費,則車票款不足。當下二人商量的結果,三十六計「跑票」為上策。從自由路大橋下跨越柵欄,心虛地走上月台並快速地竄進開住高雄的火車廂內,若無其事地坐在座位上。 二人一路眼觀四面,耳聽八方,一發現稽查員,咱二人立刻選擇在下一站下車,然後繞過稽查員已查過的車廂再上車。 到了高雄站,下了車不出站,沿著鐵軌往南走約200公尺,跨過柵欄就直接爬進雄中校區。 順利報了名,你提議午餐要加一盤高雄名產「蕃茄切盤」。這盤水果最特殊的是沾醬,由薑泥、砂糖、醬油等佐料調成,沾著蕃茄吃,辛辣中帶甜,甜中又不鹹,別有一番滋味在心田。 回程,依法泡製走老路,慶幸平安抵家門。那晚,咱倆無心唸書,在燈光下得意地笑談著這段「冒險」經過。但是,萬萬沒想到當年這個不正當的舉動,卻讓咱倆足足羞愧了40多年。 住院時,你提起此事,我也感同身受。二人商議由我「加倍」彌補代還此款,以了心頭懸念。 我的湖中同班同學楊庭芳,他正巧在台北鐵路局服務。在一次同學會上,我向他請教如何處理,他熱心地提供了幾個管道,最終,我寄了一筆錢給鐵路局,並告知若無法處理此款,請勿退回,可直接捐給與交通相關的基金會。至此,一個存放心中四十多年的疙瘩總算放下了! ※ ※ ※ ※ ※ 老四,你在那邊好嗎? 你那頭有阿兵哥嗎?還想當兵嗎? 大哥在鳳山唸軍校,那種雄糾糾、氣昂昂的軍官本色,以及老爸革命軍人的愛國思想,對你皆產生潛移默化的作用。所以國中畢業,你放棄報考雄中而執意唸軍校,媽媽被你氣哭了好多回,你卻壯志不改,一口氣報考了「空幼」和「海幼」。後來在我的力勸下,你才心不甘、情不願的多報考了高職聯招,而且還瀟洒地只填了一個志願──電子科。 你的國中成績三年都好,所以空幼、海幼筆試皆名列前茅,而高職也順利錄取第一志願。放榜後,你歡喜雀躍了好幾天,還請我到「楠都夜市」吃四果冰。 沒隔幾天,你的重重考驗來臨了!先是「空幼」通知你體檢沒通過,合格的眼睛視力是1.2,而你是0.8,所以直接被刷掉了。而「海幼」的大隊長非常希望有你這個學生,所以讓你先報到再提報海軍總醫院複檢。一週後,複檢結果仍不符標準,校方通知家長前往將子弟領回。 當年,我剛升上左營高中三年級,學校離海幼很近,媽媽交代我去帶你回家。那天中午,我去海幼找你,午餐後大夥都在睡午覺,只有你獨坐樹蔭下,用力在擦拭皮帶銅扣。 我笑著說:「老四,銅扣已經夠亮了還猛擦幹嘛?跟我回家吧!家人都在等著你呢!」 「我不回去!我已經向大隊長申請再複檢,海幼沒空幼那麼嚴格,應該可以通融的。我把銅扣擦的越亮,就越有精神、越有希望!」 事隔約一週,顯然晶亮的銅扣並沒有給你助力,軍方又通知派人領回。這一回,是爸媽央請隔壁的張連長到海幼帶你回來的。看你落寞而又絕望的表情,我抱著你痛哭了一場。 你退訓時,高中、職已開學將近一個月了,也是勞煩張叔帶你到學校說項才順利上了學。 高職畢業那年,你從軍的樂趣猶在,執意報考「空軍通信電子專校」。你說服爸媽的理由我記憶猶新:一、這所學校學生沒有「視力」問題;二、同是電子科系,教學相長;三、大學錄取率太低,大約只有20%左右,而其中私校生比率至少佔60%以上,學費太貴,看三哥半工半讀唸的那麼辛苦,你不想給家庭增加負擔。 你以優異成績從空軍通信專校畢業,先後分發到新竹、苗栗服務,繼而被派往當年尚有邦交的泰國、阿拉伯大公國及韓國等地大使館當武官。返國後,被分派到國防部任參謀官,轉任公職後派任內政部服務。 將近二十年的軍旅生涯,你對軍中的陋習和官場文化深惡痛絕,讓你當年嚮往終身當職業軍人的理想澈底毀滅,因此後來參加國防特考而轉任公務員。 在病榻上你告訴我,如果時光倒流,你寧願當平凡的老百姓,也不會再選擇從軍。我倆自幼相知相惜,你對事情是執著的,而對軍旅竟有這麼大的觀念轉折,確實令我訝異萬分,顯然你在軍中的日子過得並不如意。媽媽總說,這跟你剛直不阿的個性息息相關的,這點我相信。 台灣國會的亂象是國際聞名的,打架、吵架的戲碼不時輪流上演,一度被譏諷為觀光客到台灣必遊景點之一。 你擔任國會聯絡人時,正逢政黨輪替的紛亂時代,為了應付、滿足立委們的需求,我輒見你馬不停蹄地奔波於議場、國會聯絡室與內政部之間,到了下午二、三點都還沒吃午飯,廢寢忘食的敬業精神,雖博得委員與長官的讚賞,卻給自己的身體積累了藥石罔效的絕症。 老四,你為國家、為政府、為家庭都太給力了,唯獨對自己的生命太輕賤。 老四,你不告而別的那一天,看到白髮母親老淚縱橫,痛不欲生,全家頓時籠罩在愁雲慘霧之中。 ※ ※ ※ ※ ※ 老四,你在那邊好嗎? 一別數年,你一定很想知道家庭近況吧? 媽媽常年茹素,慶幸沒有老人家慣有的慢性病,身子還算硬朗。去年做八十大壽,兒媳子孫一齊為她暖壽,樂享天倫。 喔,對了,差點忘了告訴你一件好消息:二哥的次子阿青做爸爸了,也就是說,媽媽升格當祖奶奶了,二哥升格當爺爺,而你也升格當叔公了。 你的大公子人維,越長越瀟洒,個性耿直如你,但是沒有你童年的「神勇」事跡,今年已順利考上大學。你的大公主人瑜,人如其名,越大越像美人魚,今年唸高二,功課很好。 弟妹仍在老單位上班,下班還得回家照顧二小,挺辛苦的。二小從幼兒園、小學到中學,放學後都直接到三嫂的安親班,孩子聽話乖巧,很受教,沒讓大人操太多的心。 ※ ※ ※ ※ ※ 老四,你在那邊好嗎? 告訴你家中近況後,可別知足地更不理我們,好歹也該捎個信息讓我們了解你的近況。 你那頭有手機簡訊、e媚兒這些時尚的電子玩意兒嗎?如果有,試著傳傳看,這些行頭年輕人設備齊全,而且操作技巧十分純熟,只要你傳得過來,保證他們收得到! ※ ※ ※ ※ ※ 老四,你在那邊好嗎? 枯坐金山孤亭,回首前塵往事,總感覺忘的比記住的還多。多年沒跟你講的話,千言萬語一時間還真沒頭緒,不知從何說起呢! 不過,思念的話可以慢慢述說,當下我最在乎的是──你在那邊好嗎?給我捎個信息可以嗎? 思念你的三哥 手書 於2011.農9.26前夕 (本文稿費捐大同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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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念的身影
春雨連綿多日,接續連日的濃霧籠罩之後,太陽終於露臉,天空一掃陰霾,大地呈現一片光明。一天比一天濕熱的天氣,人們紛紛將冬衣曝曬收藏後,開始翻箱倒篋地找出夏裝來。就在這春去夏臨的季節,世界聞名的金門「迎城隍」活動,以及各鄉鎮的大大小小小廟會,正如火如荼的輪番登台,位處島上中樞重鎮的金城更是幾乎沸騰起來,就在這一天,阿爸卻重重跌了一跤,從此一病不起。廟會的熱鬧喧嚷依舊,但人事已非,少了阿爸忙碌穿梭的身影,天空似乎黯然失色不少,草木也感同悲。 廟會在金門民間一向佔有舉足輕重的地位,每年農曆六月初,西門「外武廟」都要連續做醮三天,阿爸平時即是維護廟裡廟外整潔的基層志工,逢此一年一度的盛會,他跟夥伴們於數日前就經過多次研討,並且開始分工合作,有的負責會場的布置,有的策劃慶典的進行,有的專責跑腿打雜,阿爸的任務是協助雕琢供品和調理食材,其餘的工作,更需要志工們不辭辛勞、不求回報的付出。在地人都知道「外武廟」又名「馬舍宮」,奉祀主神為關聖帝君、韓王爺,其中,韓王爺為西門境守護神,除了消災化厄、保境安民外,還最擅於捉拿竊盜,因此每一年外武廟做醮,不但吸引了附近的居民前來頂禮參拜,祈求神明保佑,他鄉的信徒,也不辭路遠,扶老攜幼前來膜拜,每年皆可見善男信女絡繹於途的盛況。 記得有一年「馬舍宮」做醮,阿爸已到廟裡忙了許多天,那天,午餐時刻已過,我循著鑼鼓及嗩吶聲響,近乎小跑步的來到外武廟旁的戲台下駐足,已忘記午餐時間的阿爸,仍在廟裡忙碌的穿梭,他一身汗涔涔,不得清閒的觀照著活動的進行。香煙繚繞下,只見他背上的衣衫濕漉成一片,額頭及髮梢豆大的汗珠,一滴一滴順著脖子往下滑,最後被肩上的毛巾吸收,大半條毛巾已被汗水浸溼。 阿爸視為神服務為一生的志業,他憑著中年才從總鋪師父學來的廚藝,目睹公益活動亟需人手,十幾年來,不論是城區舉辦的廟會,或是鄉里間的婚喪喜慶,報酬事小,只要有可出力的項目,他必然全心投入服務的行列。夏天,他冒著燠熱酷暑天氣,揮汗如雨的工作;冬季,他不畏刺骨嚴寒,在低溫寒風中忙碌,責任心的驅使,他經常得清晨出門,必到事情告一段落,才踏著夜色返家。 阿爸工作投入得如此渾然忘我,一方面是宗教信仰的力量,更重要的是源自他「骨力」又熱心為公益的個性。就他的想法,能有機會在眾人的活動中貢獻自己所能、盡一己棉薄之力,即能感到收穫的快樂,他常說:金錢並非人間之至要,有些價值是超乎錢財衡量之上的。因此只要體力許可,大小廟會或社區活動,阿爸一定不會缺席。他做志工奉獻自己才能,熱誠和勤勞受鄰里稱道之外,在家裡,阿爸的好廚藝,更是為媳的我所望塵莫及的。幾十年來,他最拿手的絕活是金門道地的家鄉菜─燕菜。每逢年節慶典,前一天才聽到廚房傳來急切切的刀剁聲,隔天餐桌上,就有一大碗色香味俱全、細如粉絲的燕菜上桌。此外,綿密香甜的糖醋排骨,酥軟的禮餅,軟硬適中的蒸蟳飯,鮮美可口的對菜,營養豐富的蒸鮮魚,脆而不碎的炸點心等,經過阿爸的巧手,彷彿加了獨家秘方的佐料一樣,口味總是比一般的菜餚略勝一籌,「廚中妙手調美味,席上盤飧散奇香」,作為他的晚輩,感到既幸福外,對他更是肅然起敬。 「國繁伯!休息一下,抽一根菸吧?」年輕人拿著一包香菸,彈出一根擺到阿爸面前,「不了,謝謝你,我已戒菸了。」年輕時,他常置身於癮君子間,讓自己沈浸在吞雲吐霧的氛圍中,品嚐「飯後一根菸、快活似神仙」的樂趣,分享彼此「菸濃於血、血濃於水」的深厚感情。幾十年的抽菸史,要一個人改變朝夕菸不離身的生活談何容易?然而心中一把正義的尺,讓阿爸堅持辨明對錯,分清是非,當他看到衛生署公布「抽煙有害身心,影響家人健康」的禁菸宣導後,嫉惡如仇的本性,使他在短短幾個月之間,斷然就拒絕了香菸的誘惑,控制了菸癮的發作。有人一輩子都在戒菸,卻屢試屢敗,即可知戒菸的困難度。菸癮就像體內的一條經絡血脈,乍看清晰明顯,卻讓你抓不住、逮不著,無法去之而後快。菸癮潛藏體內,不定時就活動一番,當它悄悄來時,不抽一根,簡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很多戒菸者因缺乏意志力,最後功虧一簣、臨陣破功。阿爸值古稀之年,竟能在短時間內戒掉陪伴大半輩子的抽菸積習,可見其做事的決心和毅力了。 個性隨和,待人真誠,加上勤奮又不與人計較,使阿爸深獲社區鄰里的肯定,獲得來自四面八方的友誼。公車上、街道上,見到熟識的人,他總是笑容可掬的,率先伸出友善的手,主動和人打招呼。「人未到,聲先到」,在他回家的路上,遠遠即可聽到他與鄰居寒暄、問候的聲音。「心寬體自安,喜樂迎福來」,兒孫輩受他陽光個性的薰陶,均能以愉悅的心情面對工作挑戰、努力前行。平易近人又好相處,阿爸的朋友遍及浯島各鄉鎮,他曾受邀為生肖中「十二龍友會」會員並受其照顧,一年一度的相聚和聯誼,表現著會員們知福惜福的情操,也啟動了關懷社會,服務人群的作為,他們是志同道合的朋友,也是熱心為善的一個組織。 多達數十人的大家族,阿爸是公正無私的長者,自從嫁入夫家作為阿爸的媳婦,從日常的相處中,即不斷感受到阿爸的親切與慈祥。「胳臂一定向裡彎」並非他的待人哲學,他視媳婦、女婿如同己出。在晚輩心目中,他就像一座高山,威武但不嚴峻;像浩瀚大海一樣,包容但絕不護短。雖然他父母早逝,沒有機會讀書,但阿爸的人生哲學卻可寫成一本好書,讓我一生受用。例如對於晚輩間的爭執,他總是勸我們「人無完人,得饒人處且饒人,凡事留有餘地,給人留個面子,也是為自己積福」。隨著年歲增長,阿爸勉勵我們要培養「情緒忍受力」,就是要「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能忍才能冷靜處理、化解事情,才有智慧和能力讓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他曾提醒我們,出門在外要培養「挫折容忍力」,因為「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不順心的事常在身邊發生,要去除煩惱,用謙虛擁抱智慧,重新再出發。 回顧阿爸一生,出生於貧窮的時期,成長於戰亂的年代,那時人民流離失所,孤苦無依。可說那是最危險的時代,每個人隨時都可能失去一切身家性命,從此杳無蹤跡;也是最安全的時代,人人不畏艱難,終究得到無限的智慧和一切生活的技能。那是絕望的昨天,百姓一窮二白三無依,也是充滿希望的明天,黑暗之後,必是黎明和豐盈世界的到來。阿爸從青壯到老年,護著一家大小,一路披荊斬棘,在巔躓的路上匍匐前進,終於喜見曙光,巍巍站起,迎風而立,迎接光明的到來。回首來時路,因為路途困阨,步伐反而更加堅定;因為物資匱乏,精神反而更加富有;因為經歷過險惡的環境,反而散發更多人性的光輝。 如今,他的熱心隨和,他的公正勤勞,以及他對子媳的關愛情懷,歷歷如在眼前,但他卻永遠離開了我們。「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任憑再多的哀思與不捨,從今以後再也聽不到他老人家的耳提面命,看不到他的身影。想起他的為人,就像天上閃亮的一顆星,不停的在發光發亮,他是我們後輩子孫的典範,也是我的明燈,引導著我走出人生的迷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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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繫北勢溪
洋妞有次問我們是不是日本人? 阿量立刻搖頭說:惱,惱,惱假盤妳死! 洋妞聽了臉紅,直笑。 李彥內心掛念阿姣,開車子去探望。她躺在床上,穿著睡衣,正在休息。李彥去看望,她急忙起來倒茶。 阿姣,不要緊吧? 她搖頭,羞紅了臉。撲進他的胸前,低聲說:「20年沒行房,碰上了你這隻大茄子,讓我受不了,太厲害了!」 以後咋辦? 若是你想我,隨時來。我泡茶等你。 什麼時候上班? 明天。 李彥抱住她,捨不得走。磨蹭了半天,才不得已告別。 兩個女人回來,給老公帶了不少衣服。兩人見老李有點削瘦,心裡難受。勸他明年夏天出去一趟,北勢很想老爸。李彥對於外國衣服毫無興趣。氣候不同,穿在身上覺得彆扭,只得暫時放在衣櫃,等適當的時機送禮。 她們問李彥半月來去板橋打麻將了麼,他說謊去過。袁軍需血壓高,走路也有點困難。82歲的老人,看電視新聞還常發脾氣,何苦來哉。 阿珍說英國的老年人,八、九十歲,還時常聚會唱歌、跳舞,懂得享受人生。不像台灣老芋仔,看報也生氣,看電視也生氣,聚在一起打麻將,也是發牢騷,真可憐啊! 直到兩個女人從李彥身上發洩了性慾,才恢復了往昔的規律生活。 自從蓋起「包種茶研究中心」大廈,北勢村搬進不少研究中心的職員。他們逐漸瞭解在此建廈,迫使「北勢麵館」遷走,乞丐趕廟公,欺人太甚,引起人民反感。最莫名甚妙的,請來日本靜岡茶研究員來此作顧問,讓內行人笑掉大牙。 茶,性喜濕潤氣候和微酸性土壤,耐陰性強。台灣才是產茶的理想土地。日本靜岡的茶,是從中國中部移植過去的。他們的研究員,只在管理上佔優勢;至於栽種經驗、技術與品質控制,台灣人材比他們多。正如學生作了老師的顧問,豈不荒唐可笑! 吳量小時候常聽到養母講述往事,日本佔據台灣,欺侮台灣人,歧視台灣人,因此才湧出廖添丁這樣的人物。幾個「顧問」住進北勢村,卻使吳量心神不安,時常吵著搬家。阿珍勸她不要性急,「顧問」待不上半年,就走,何必為此焦躁,更何況咱又不跟他們打交道? 媒體也出現了批評言論,耗費了近一億的經費,建立起「包種茶研究中心」,到底研究出什麼成果,只有經濟官僚政客知道,這不是浪費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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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四﹐你在那邊好嗎﹖──寫在四弟華洲往生八週年忌前夕
老四:好久好久沒有您的訊息了,真的很掛念,不知道你在那邊好嗎? 前些年,常在夜晚還會見到你,你像化身菩薩似的,有小學的你、有當兵的你,還有你當國會聯絡人奔波議場的身影,不管你什麼身分和我相見,總是笑容滿面,正是我心目中最真實的「四弟」。 不過,這些年老見不到你,媽媽說你到極樂世界逍遙自在遨遊去了,應該不會回來了,但是我真想知道你在「那邊」好嗎? ※ ※ ※ ※ ※ ※ ※ 去年,三哥幸運取得「財團法人鄧麗君文教基金會」的授權,和郵局合作發行了鄧麗君小姐的紀念郵冊,在舉辦相關活動中,也因此增加了上金山「筠園」的機會。 「筠園」距離咱家族墓園很近,大約三百公尺之譜,我當然利用空檔時間繞個左彎去看外公、外婆、爸爸、大哥、五弟妹和你。 在咱家八個兄弟當中,我倆年齡最近、排行卡在中間,所以當年家中貧困的境遇都有經歷過,感受也深。 你住院期間,每晚由咱兄弟配合弟妹輪流陪伴看護,你說輪到我陪伴的那晚,你總特別興奮,因為咱倆的「革命感情」不同,共同經歷的事也多,總有聊不完的話題。 你問我:小時候你打架,我回家替你受冤擋排頭,我可曾恨過你? 你問我:在屏東糖廠大門口,咱兄弟聯手大幹那一場架,我可曾後悔過? 你問我:初三那年搭火車「跑票」的錢,到現在付了沒? 我也問你:當年寒夜的那一巴掌,你可曾記恨? 我也問你:我從枯枝上摔落河床而昏迷不醒時,你哭了多久?心裡怕不怕? 我更問你:如果時光倒流,你還會執意投身軍旅嗎? 咀嚼回憶之後,總看到你神采奕奕,不論是迴光返照或真是病有起色,我倆堅信那些夜晚是咱倆長大後最快慰的時光……。 ※ ※ ※ ※ ※ ※ ※ 老四,你在那邊好嗎?還跟人打過架嗎? 前年,我捐了一些圖書給母校正義國小,所以校慶時應邀回母校,當時也去探望咱們的老家。 那間土确厝已不見了,外公外婆住的翹尾屋也破蔽不堪。我在屋後濃密的木麻黃樹下乘涼,總覺得有個小勇士在我面前展威風,彷彿正是你當年打架勝利的英姿。 你小時候愛打抱不平,看不慣的就以拳頭解決,而且幾無敗戰紀錄。 有一回,你還在外頭享受勝利成果的光采,而對方家長已帶著傷痕滿面的孩子告上門來了。村子裡的長輩很少認識你,但卻都知道我的名字,所以都指名說是被我打的。 老爸為了消對方的氣,不由分說就抓著我狠狠給了一頓「竹筍炒肉絲」,我很冤,也哭的很傷心,但是一句話也沒吭,倒是老媽知道打錯人了,趕快出面救了我。 等到你洋洋得意返家時,老爸的氣已消,而對方也不在現場,所以你僥倖逃過了一劫。 不過,後來你可沒那麼幸運了,因為老媽都會明察秋毫後,再帶你向對方登門道歉,回家再給一頓排頭。 ※ ※ ※ ※ ※ ※ ※ 古寧頭炮戰後,外公花了幾年功夫,在對門岩壁上開鑿防空洞,這件事被不少鄰居譏笑是現代版的「愚公移山」,但是防空洞鑿好後,每遇炮擊,這些鄰居總是最先進洞避難,而外公外婆從不以為忤,尤其「823砲戰」期間,一座小防空洞足足住了十餘戶人家。 「823」之後接著「單打雙不打」,為安全起見,老媽責令要我倆天天陪外公外婆在防空洞內睡覺。尤其是單號,大約在傍晚吃過晚飯後就得進洞,讀書做功課一概在洞內如豆的燈下解決。 唸小學六年級的某一「單號」夜,小徑金中戲院演的「京都春夢」(邵氏出品,主角為李麗華、嚴俊),是最後一天。我從小愛看電影,不論是武俠、古裝黃梅調或是歷史劇,我一概不放過。那一夜,我和你打商量,不准做「抓耙仔」,你說「絕對不會」,所以我就偷溜到小徑看電影。 在戲院內看的正興頭,突然一顆砲彈落在戲院的十排左右,當場死傷不少人。一時間驚慌的觀眾哭叫、吶喊,紛向正門及側門奔逃。坐在前五排的我,根本擠不過大人,急中生智地從氣窗爬出,然後一口氣狂奔回防空洞,你看我驚慌未定,氣喘吁吁,陪著我驚嚇一夜。 幾天過去了,原以為沒事了,那知有天放學回來,被老爸叫去詰問「那晚到那兒去了?」事跡敗露的結果被狠賞了一頓「炖大排」,手腳全被打瘀傷,那是記憶中被老爸打的最慘的一次。 那晚,全身疼痛難以入睡,外公拿了「擦勞滅」幫我推拿,我哭著怪你不夠意思出賣我,你也哭著喊冤,表示兄弟相挺,他絕對沒有打小報告。 後來,從老媽的口中得知,是那晚讓我免票入場的唐叔叔(父親軍中同袍)說的。真相大白後,我向你道歉,你說沒關係,但是要我給你50顆彈珠。 ※ ※ ※ ※ ※ ※ ※ 老四:你在那邊好嗎?你左頰的瘀青還在嗎? 當大哥、二哥相繼入伍後,上山砍柴、撿豬菜的工作就落在咱老三、老四的身上了。 你還記得我唸小六那年冬天的某天下午,放學後得知靠近尚義醫院某菜園正在收成山東大白菜,咱兄弟提兩個菜籃冒寒前往撿拾剩餘的菜葉。那天撿滿了兩菜籃,還用草繩綁了兩大捆。我提議讓你在菜圃旁等,我先挑兩籃回家,再用空籃回來挑捆綁好的;你執意不肯,說又冷又黑你會怕,那我提議你挑我等,結果你挑到一半挑不動,竟坐在路旁哭。我苦等半天不著,也就拎著捆綁的慢慢走回家。在又飢又寒又黑的途中,我氣不過,朝你稚嫩的左頰給了一巴掌,你摀著臉哇哇大哭了一場。 回到家,媽媽發現你的左頰瘀青了一塊,你真夠義氣,沒說是我打的,還瞎說是不小心撞到扁擔的。那一晚,在洞內我用外公的擦勞滅給你搽擦瘀塊,心痛地哭了起來。 從那天以後,我每次見到你,甚而你入殮時,都會不經意地注視你的左頰。老四,你嘴巴說不痛,可我心痛了四十多年啊! ※ ※ ※ ※ ※ ※ ※ 老四,你在那邊好嗎? 你那頭煮飯是燒瓦斯的,還是燒木柴的? 第一次接下砍柴的任務,是在小學畢業的那年暑假。記得那天晴空萬里,我倆帶著竹竿鐵、鐮刀和麻繩,惶惶然地出門執行任務。 咱倆體型小,力道又不足,枯枝太高勾不著,枯枝太粗勾不斷,所以直到中午猶勾不到幾根乾柴。 我們在深山中沿著乾涸的河床尋找,突然如獲至寶地發現一株乾枯的木麻黃。在勾不著的情況下,我配帶鐮刀迅速地爬上枝樹斫砍,結果枯樹突然斷裂,我從樹上直接摔落十餘米深的軟沙河床上,當場昏迷了過去。 我不知昏迷多久,只知道醒來時,見你猛搖著我大哭,涕泗縱橫,好不傷心。而看我甦醒過來,你立刻破涕為笑。我問你我昏迷多久,你回答說:「好久好久,我以為你死了,我叫救命,可是附近又沒半個人,把我嚇死了!」 在又飢、又熱、又渴的驕陽下,我們合力處理了那株枯樹,然後綑綁挑回家。咱倆怕爸媽擔心難過,相約共守秘密,所以家人從不知道我那段摔落昏迷的經歷。 ※ ※ ※ ※ ※ ※ ※ 老四,你在那邊好嗎?有冰棒吃嗎?還記得屏東糖廠好吃的冰棒嗎? 2008年夏天,我為了葉氏宗親的事而到屏東拜訪時任屏東市長的葉壽山。 那天下午,我循址找到了屏東市公所,赫然發現公所的新址已搬遷到昔日的屏東糖廠內(台糖街)。 辭別葉市長後,我特地到老糖廠蹓躂一番。 民國57年(1968)舉家遷台時,咱倆就是與外公、外婆、三舅暫住在屏東糖廠正對面的建國路,也就是屏東高工的正對面。那年我唸明正初中三年級,你唸公正國中一年級。每逢週六、日,咱倆一定會到糖廠內的椰子樹下讀書,倦了或渴了就拿辛苦存下來的零用錢買冰棒吃。糖廠自製的冰棒便宜、料實又好吃,有圓棍的、有長方形的,每支價錢從2毛到5毛不等。我愛吃鳳梨的,你愛吃芭樂的,咱倆就分著吃,享受著最難忘的清涼時光。 糖廠的販賣部還保留著,那天我一口氣買了四只冰棒,鳳梨、芭樂各兩只。我坐在昔日咱倆常坐的那棵大王椰樹下,細細的品嚐,深深地回味,「回」當年咱倆在此共享的清涼「味」。 ※ ※ ※ ※ ※ ※ ※ 老四,你在那邊好嗎? 你國一的功課很棒,總是名列前茅。考試時,坐在你右後方的同學老要你給他看答案,你嫉惡如仇的耿直性格,豈肯與之同流?而拒絕的結果就是換來「挾恨報仇」。 某一個週六中午,我放學回家途經糖廠門口,忽然發現你正被兩位學生圍攻著。不由分說,我立刻衝過去加入戰局,二對二的結果把對方打傷、打跑,對手二人的上衣被撕爛,連書包也稀巴爛,咱兄弟二人毫髮無傷地回家吃午飯。 其中一人就是要你作弊的同學;另一人戴眼鏡,穿著「明正」的制服,但是不認識。 黃昏,咱倆從高工圖書館看書回來,一進門就瞧見三舅怒氣沖沖地站在庭院中,一陣興師問罪之後,才知道大水沖倒龍王廟,「代誌大條」了。當天被咱倆打傷的,正是「準大舅媽」(當時大舅已和大舅媽訂婚了)的姊姊和哥哥的孩子,他倆是表兄弟。 勝利也是要付出代價的,那一場架換來兩小時的罰跪,直到外婆說情才起來。 不過,從那次以後,我和你都沒再打過架。 在病榻上你問我可曾後悔打過那場架?我的答案是「永不後悔」,只能說運氣不好,誤打誤撞,打到自家親戚了。不過下回再碰上自己兄弟被別人欺負時,我還是會義無反顧再幹一場的,畢竟「打虎還得親兄弟」,不是嗎? 咱們打完架,被處罰、責罵之後,你一定認為事情到此為止,是嗎?其實還有驚悚的連續劇。 隔兩天,週一朝會留班自修時,突然有一位戴眼鏡的同學,手持童軍刀從班級後門衝進來,立刻被坐後方的高個子同學發現,大叫「眼鏡仔,你要幹什麼?」「我嘜殺那個坐靠窗第二排第一個的那個不晟囝仔。」「那個『金門仔』真古意,怎會惹著你?趕快去叫隔壁的『羅卡』(高個兒)來!」 隔壁班的「羅卡」來了,知道事情和我有關,向我問明原委後即指著眼鏡仔大罵:「眼鏡仔,你真的是『俗仔』,二對二打輸人家還敢動刀?我警告你:從今天起,你如果敢動金門仔一隻毛,恁爸就乎你死甲真歹看!」 從那天以後,縱使偶在路中相遇,也僅是怒目以視,從未再有任何挑釁行為。說實話,那段期間,我每天戰戰兢兢直到畢業。 老四,你知道「羅卡」為什麼挺我嗎? 那時候上課,每堂課老師都會檢查同學有沒有帶課本,如果違規,是會被罰站、罰抄寫或扣分的。這位老哥常常忘了帶應帶的課本。從他班上的後門轉過來,就是我班上的前門,他向我開口借課本總是有求必應,而且我做的筆記還讓他博得老師的讚賞,所以彼此建立了一份不言可喻的交情,只是直到當天,我才知道他是校園幫的「老大」。 當年,你因「耿直」而「賈禍」,而我卻因「小善」而「解危」。四十多年來,這件事給我的感觸很深,直接或間接影響了我日後「與人為善」的人生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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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地佳食饒滋味─〈島嶼·食事〉一書推薦序
金門之於我,一直是個夢幻之島,在飲食這方面,尤其如此。 早在三十餘年前,初抵金門的我,其時正服兵役,人生地也不熟,天天待在營區。後因各種機緣,見識戰地食物,品嚐一些佳味。印象最深刻的,有廣東粥、油條、麵線糊、鍋貼、大湯黃魚、蒸冬江蟹、煎荷包蛋和貢糖等。這些玩意兒,乍食頗驚喜,吃罷有餘味。尤其師部小徑附近的一小店,其煎荷包蛋特佳,兩圈(指內包的蛋黃和外露的蛋白)渾然天成,內圈紅黃一體,彷彿吹彈可破,外圍則褐白相間,微有焦香釋出,夾起小心送口,蛋黃一吸立盡,蛋白略嚼入腹,真的非常過癮。自離開金門後,罕見此種尤物。 本以為不會再履斯土,不意十幾年前,應李昂之邀請,全家齊赴金門。這趟旅程,對我而言,深具意義,不僅重啟返回金門之鑰,先後去了三十次,遍嚐金門的名館和美味,而且認識不少金門出身的文友,得睹文風之盛,簡直超邁凡常。本書的幾位作家,如許水富、楊樹清、吳鈞堯等,均是當時及日後所熟識或結識者。收穫之多、體會之深,全在我的心靈中,留下深刻的烙痕,成為生命的一環,能在前線結此福緣,誠今生一大奇事也。 金門的餐館中,我品享最多的,首推「聯泰餐廳」,其次則是「信源海產」、「紅葉」、「阿芬海產」、「小民」、「阡陌」及牛全餐等,品出多元,味有新舊,雖創新之菜餚,亦有可觀之處,但我所獨鍾的,仍是傳統滋味。初嚐「聯泰」時,訝其特製春捲(一稱七餅,台灣則叫潤餅)之餡多料美,可稱一絕,而第一回去時,正巧逢冬至節,其清蒸冬江蟹以大盤托出,隻隻肥碩,平生所食者,尚無出其右。此蟹原名和樂蟹,肉介蟳、之間,清甘細膩,兼而有之,將它剖半,堆積羅列,亮麗奪目,蘸薑汁而食之,味尤鮮美,誘人饒涎,充分挑動著味蕾,佐以陳年高粱酒,乃平生一大快事,非筆墨可以形容。 此外,金門的傳統餚饌,我亦享用甚多,如芋羼肉(即芋頭紅燒肉,一稱芋戀肉、芋煉肉,亦有稱黑人肉者)、燕菜、雞卷、蠔煎、炒沙蟲、封肉(一名膨蹄)、紅燒黃魚、蒸嘉臘魚、枸杞人蔘雞等,一再地吃,美味存焉。又,有些融合的菜色,亦嚐過不少,像蟹炒冬粉、海鮮炒米粉、雪菜黃魚、八寶雞、酥炸排骨、回鍋肉、香茄肥腸等,一如錦簇花團,各自爭妍鬥豔,展現另類風華,至於應觀光而勃興的牛全餐等,亦光顧了數次,可謂吃得全面。 然而,我記憶中的滋味,幾全來自店家,未嚐庶民及其日常的味道,比方翁翁所撰的家鄉筵席菜,這種辦桌的古早味,最是精心製作,我曾在台南、鹿港、頭城吃過其價不菲的辦桌菜,多以海味為主,似此山珍佳構,倒是無緣一試,讀來其味津津。而洪玉芬的那篇<海洋的子女>,寫得百折千回,絲絲入扣,引起我很大的共鳴,尤其是醃螺仔肉那段,描繪入木三分,不覺津液汨汨自唇齒間出。它和我在「信源海產」所吃的炒佛手(貝)、炒風螺、炒海瓜子等,縱然路數不同,反更使人銷魂,只是此味難再。 這本專談金門食物的書,觸角多端,非但有主食、有副食,且有各式各樣的點心,當然包括金門最赫赫有名的高粱酒。呈現的手法,或散文、或詩篇。但主軸全都一致,均是無限的鄉愁及揮之不去的記憶,從這點點滴滴的書寫中,益覺往日情懷的可貴和「逝者已矣,來者可追」,真個是人生向上提升的原動力,從而領略「雄鎮海門」的文風,的確沛然莫之能禦。希望這只是個開端,讓眾文友們再接再厲,由不同的手法切入,從另一觀點拓展,使得金門的食物重燃生命力,魅力無窮無盡。 筆者何其有幸,多次往訪金門,皆住不同民宿,得以深入了解各地的民情及味道。其中,我最常光顧的,乃是水頭的民宿,住了不下十回,它的早餐頗佳,每天都變花樣,即使是廣東粥、麵線糊等小品,無不用心烹調,料多工細,火候精準。連吃它個三、五碗,應入不亦快哉之列,而搭配的燒餅,油條及饅頭、包子等,就算是買來的,也能引人食慾,吃得津津有味,只盼日後可再。以上乃個人記憶所及,比起眾文友的,當然微不足道。畢竟,他們的真情書寫,鮮活耀眼,扣人心弦,捧讀再三,餘味繚繞,久久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