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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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被」退休的
一向對工作熱衷的小敏,怎麼說退休就退休?還沒達到退休年紀,在親友眼裡工作四十年的小敏手腳俐落古道熱腸,差兩年六十歲卻像年輕人一樣勤快專業活動力特強,在公司裡是個全才,不管是自己部門還是其他單位缺人手,只要小敏得空永遠衝第一,雖然年紀老大姊、可是同事眼中的年輕人,好奇的朋友當然得關心一下,難不成是身子出狀況? 幾個好朋友湊齊了小聚,原本就喜歡聽小敏說故事,她可是個擅長書寫談天說笑能手,企劃工作是專業、閒話家常是興趣也是另類專長,所以十幾二十年來一得空就當義工去、陪伴關懷獨居長輩,喜歡閱讀書寫的小敏見多識廣,在親友圈裡是個活躍人物,近耳順年卻一直像年輕人,不是沒原因的,怪不得眾多親友都喜歡有小敏在場的活動,也會跟她一起當義工,只要小敏登高一呼臉書和line揪集一下,出遊和公益活動不冷場。 才坐定位、餐點還沒到,我們迫不及待等公布答案,且聽小敏詳細說分明,果然被我們料中了、小人當道啦!八年前小敏那個得心應手的工作不也是如此,差別是前工作單位是掛羊頭賣狗肉,中飽私囊的負責人滿腔熱血說得口若懸河,結果是為了自己的荷包,小敏當年要離職還上了調解委員會處理,熱心的她已經受騙一次了,怎麼快六十歲了還改不了? 情況不同,正常營運的傳統產業,怪只怪小敏太熱心了,把平常當義工的愛心同情到大老遠從北部來開工廠的一家人,把主管一家人當自家兒女看待,不只公事衝第一,還關心人家的伙食,只要家裡燉煮美食、他們一家四口就分杯羹,時日一久就理所當然了,純樸的鄉下人遇上鬼靈精怪的北部人,根本沒得退路。 來了個高手,說是留美的高材生,天生是一個全才非常厲害,結果才一個月不到就令大家失望了,坐領高薪,天天像遊手好閒之輩到處閒逛,管的是垃圾分類、工廠清潔整理,廁所內標語貼得滿滿、廠內也到處是標語,真是矛盾了,一直說要節省資源,結果來了個高手有形無形浪費,全廠幾十人都怨他一個,敢怒不敢言,天天遲到是常事,人家是高手可以不用正常上班,不來也沒說,便當浪費了,總務只能默認挨唸,清潔工有垃圾問題,高手大聲回應我不是管垃圾管回收的!也只有清潔阿姨敢和他對罵回嗆,三天兩頭就全員開會,檢討這個批判那個,重賞之下必有勇夫,祭出獎金比賽沒意義的項目,現場趕工連假日都加班了,哪有時間去比賽?各單位主管帶頭,就是要有成績給老董看,總算露出真面目了,慷他人之慨行便利之事,一切都是應付了事。 我們納悶了,根本和小敏扯不上關係,原來是為了小敏的童心,一向喜愛公仔的她把座位佈置得吸睛亮眼,就像小朋友的玩具室,也不至於冒犯到高材生吧?有次高手假公濟私來找小敏,手頭案件堆積如山的小敏正埋頭苦幹,針對高材生所需解決了,繼續埋首文件中,怎知八字犯沖,竟然對小敏的座位批評,正在焦頭爛額的小敏吃錯藥了立即回應,你住海邊啊,管太多了!然後好戲就開始上演了。 當時辦公室同仁齊聲叫好鼓掌認同小敏,高材生覺得被羞辱,立即去向最高主管申訴,然後小敏和主管都被叫去訓話,是非對錯全是小敏的錯,根本沒有小敏可以反駁的機會,也不用找其他同事來對質,只為了一個到職不到三個月的高材生,一個在工廠賣命打拚幾年的老大姊就被要求、退休吧!這次不用上告任何公家機關了,幫忙找了接替人手,小敏仁至義盡咬緊牙關再熬了三個月把新人帶好,領了一筆微薄的退休金,因為工廠才經營沒幾年,有得領就萬幸了。 不值得啊!我們都替小敏叫屈抱不平,果然是職場叱吒過的老手,「那工廠問題多著呢,如果不是高手事件,早就有退意頂多再撐一年,能全身而退就是大確幸了。」原來是心知肚明,只是「被」退休了。如此甚好,可以全心全意當義工,可以揪團到處遊山玩水,趁體力可以多做些有意義的公益,讀萬卷書行萬里路,未來的日子不再看人臉色趕朝八晚五了,拈花惹草當綠手指,洗手做羹湯樂當煮婦,平凡簡單的生活多閒適多愜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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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畔逸趣
荷花池畔,因秋冬屆臨而清除枯荷殘枝和布袋蓮等水生植物,留待來年開新荷,因此池水難得無雜物而清幽起來。這一年來,植物園的荷塘,總顯得雜亂無章,荷花開不好,花序又亂,如今,總爽眼多了。 池中大白鷺,一慣悠然淡定,站立池中,等待小魚浮現;池旁攝影家,趴在欄杆,拿著相機,安靜等著白鷺叼魚的鏡頭出現,然後可以按下快門。後面的一人,則悠然背對池塘,打著幽雅的太極拳法……。 午後的荷塘,一切幽靜,卻呈現生命互動的寂靜逸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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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與海的豔遇
之一〈海的那一邊〉 點燃夜襲的波光 直搗料羅灣 風獅爺來不及鎮風驅邪 急急為趕一場江湖紅塵 此刻遠離烽火剩留勝蹟采微 猶記那一場戰火告急 豈知那天是八二三 之二〈阿兵哥的惡夢〉 幽徑人煙片段 波濤來來往往 散落在綿綿長夜 別在乎 四季流言蜚語的掠奪 大地鬼神作祟 欲抱長夜打亂排序 誰知 那是古寧頭的浪頭 之三<觀海落定> 海風與童言童語共渡 安徒生不僅製造了美麗的童話 更孕育了 你我還未乾涸的心田 何必在意樣貌的 山水弄情惑坤乾 應是人間最大的道場 之四<極目海天> 海的角逐無須太多描述 徒增多餘捕捉的神話 宿命給了海 一符自在無涯的註解 美艷與靈氣的交心飛度 一片靜寂一夜香濃 多少年仍在等待 一個未知的柔幕判決 與海豔遇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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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說】 歹命人
秋霜惟恐重蹈元富罹患肺癆、讓村人害怕被傳染而避得遠遠的覆轍,所以她極為小心,盡量不讓自己的病情曝光。如果讓這種人人聞之色變的病情曝光,誰又敢跟她互動。可是她不得不把病情告訴福生哥,因為全村子的人只有他最關心他們一家。 「可能是初期的症頭,好佳哉早日發現、早日求醫,才袂予病情惡化。汝先毋免驚,聽醫生的話按時食藥,平時加食一點仔較有營養的物件,保重家己的身體,才有法度共肺癆的病菌拍死。」福生哥鼓勵她說。 「福生兄,汝是知影的,三頓食會飽已經袂歹啦,想欲食有營養的物件,我毋敢數想啦。」秋霜落寞地說。 「我知影汝的經濟狀況,我若有去街路,會共汝帶一點仔魚抑是肉,來予汝補充體力,袂目睭展金金看著汝予肺癆病拍倒!」福生哥不捨地說。 「汝千萬毋通按呢做,玉卿嫂對汝已經有淡薄仔誤解,若是予伊知影汝買魚買肉來予我食,彼陣就費氣啦!」秋霜有所顧慮地說。 「汝毋免顧慮彼濟,我有我的步數,絕對袂戇頭憨面去敲鑼拍鼓,予規鄉里的人攏知影!」 「毋通,汝抑是毋通按呢做,予汝所費是欲怎樣講咧,我嘛袂安心。」 「我的經濟比汝較寬裕,也無啥物不良的企圖心,純粹是徛佇朋友的立場,共汝關心爾爾。希望汝的身體,早日恢復健康,所以汝毋免煩惱。若是有趕緊欲用錢,汝也毋通客氣,隨時共我講一聲,我一定會想辦法共汝湊相共。」 「福生兄,這幾年來,予汝不時咧共我湊相共,我毋知欲怎樣講較好。」 「汝毋免客氣,啥物攏毋免講,因為咱是家己。」 然而,即使福生哥對秋霜沒有什麼企圖,純粹是看在與元富多年的交情上。可是他公然幫秋霜耕田犁地,挑水肥、擔糞土的行徑,早已引起村中那些三姑六婆的非議,一旦知道他暗地裡還買魚買肉幫秋霜補身子,那還得了。而且對於他幫秋霜農耕,玉卿嫂早已看不過去。(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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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煙未燼──楔子】尋找自己的歷史時空座標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身為戰後嬰兒潮一代,轉眼間也到了「白頭宮女話當年」的年歲了,沒有足以載入史冊的豐功偉業,也沒有可以讓人津津樂道的緋聞八卦,誰愛聽你嘮叨?還好有臉書可以刷存在感。 〈爸爸是行船人〉和〈我的城南舊事〉是我的家族記憶,也是芸芸眾生中的庶民故事,二○一五年在臉書披露後,引起很多讀友的回響,莊裕先生說:「走筆若電影運鏡,清晰且自深邃,引領出讀者心底似曾相識之脈脈溫情,迴盪久久,難以忘懷……」孫凱莉小姐說:「文中情景彷彿帶我進入時空隧道,您的文章總是讓人看得流連忘返,一看再看!」想不到工程師提筆寫文章,能夠引起諸多共鳴,並獲得《金門文藝》社長楊筑君小姐青睞邀請刊登。隨後新加坡籍作家寒川先生,也轉載於他主編的雅加達《印華日報》之藝文副刊「東盟園地」,我年少未竟的文青夢因此再被喚起,才會有本書的出版。 二○一五年美中貿易戰正殷,不禁讓我想起一九六三年楊牧在金門服役時,「在吉普車上看到它如貓咪的眼,如銅鏡、如神話、如時間的奧秘,有許多漁舟定定地泊在無波的海面上」的料羅灣。我不確定那時年輕的楊牧是否知道?此處曾是東西方第一場貿易戰的古戰場;一六三三年(明崇禎六年)十月二十二日,鄭芝龍與當時的海上第一強權,荷蘭東印度公司的武裝艦隊在料羅灣展開決戰,隆隆的砲聲劃破了金門的清晨,並將料羅灣海面點燃成一片火海!這場戰役比鴉片戰爭還早兩百年,結果是鄭芝龍擊敗荷蘭東印度公司,繼續支配西太平洋的國際貿易秩序。〈臺海風雲四百年--從十七世紀的一場貿易戰說起〉在《風傳媒》刊登後,獲得海內外很多認識和不認識的朋友回響,感謝工程界前輩李教授轉來旅美中研院院士、當代史學巨擘許倬雲教授給我鼓勵的信,尤其讓我受寵若驚。許倬雲院士說:「蔡先生對歷史和目前情況的分析,很有見解,也很夠水平;請轉達致敬……」。 〈民國翦影--從劉昉的戎馬生涯探索民國史的真相〉文中的主角是我的高中國文老師。劉昉在大陸時期官拜中將司令,因為是李宗仁和白崇禧的桂系將領,來臺後被解除軍職,才來金門中學當我們的老師,他在校時絕口不提他的過去。半世紀後的今天,他那瘦削略帶佝僂的孤獨身影仍然不時浮現在我的心中,對恩師的無法忘懷促使我一頭栽進浩瀚的故紙堆中和網路裡,企圖從龐雜的戰史中覓尋與恩師有關的蛛絲馬跡,試著勾勒出他曾有過的戎馬生涯,雖然對恩師的過去所獲有限,但卻促使我從大量史料中挖掘出真實的民國史,寫成〈民國剪影〉一文,敘述從劉昉出生的一九○四年(清光緒三十年)到一九三六年西安事變這段歷史。《好房網》總編輯楊格夫先生說:「蔡榮根說故事的功力一流,很難相信他的主業是成天周旋於材料力學、土壤力學與結構學的結構技師。讀完蔡榮根生動瑰麗的文字,也讓我想起國中時的國文老師……」。 前文披露後,引起邱秉正先生的注意,告訴我劉昉老師靈骨的安奉所在,後在林芳旋將軍的協助下,聯絡上劉昉老師的女公子劉璣女士。驚喜劉璣女士還留存有劉昉將軍在抗戰和國共戰爭時期各階段的任官令、戰歷文件和照片等。我根據這些資料比對相關戰史,抽絲剝繭,終於考證出劉昉將軍曾經參與過的戰役及其經過,赫然發現劉昉老師竟然曾經是桂系主力的第七軍第一七一師師長。 一九四六年九月第二次國共內戰初期,劉昉與蔣嫡系五大主力之首的整編第七十四師張靈甫聯手擊潰十萬共軍,攻克共軍華東解放區最重要的兩淮(淮陰和淮安)戰略要地。血戰再下漣水城後,進而揮軍魯南,直至一九四七年五月張靈甫命喪孟良崮,戰局才逆轉。沒想到外表瘦弱、溫文儒雅的劉昉老師當年打仗竟然如此勇猛!我根據劉昉老師對日抗戰,及國共內戰的戰歷寫成〈誰料滄洲老--桂系名將劉昉百戰沙場〉。劉璣女士讀後說,文中把她父親寫得栩栩如生,劉將軍就是這樣一位正直、愛國、不怕死的正統軍人,她用「神鬼戰士」來形容她對父親的崇拜。 歷史學家克羅齊(Croce)說:「一切歷史都是當代史」,用通俗的話來說:「歷史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每個時代的統治者都是根據他自己的需要來詮釋過去的歷史。在國民政府敗退到臺灣後,本來就不待見於蔣介石的雜牌軍,注定要在海峽兩岸都失去歷史話語權,過去曾捲起的千堆雪,終將消融在歷史的長河中。〈蔣介石為什麼會丟失大陸江山〉以蔣、桂之間的恩怨情仇,及國府經濟與金融之崩潰為主軸,還原一段歷史課本不教的民國史;也曾走過大江大海,著有《從二等兵到教授--馬忠良回憶錄》的成大文學院前院長馬忠良教授閱後說:「敘述分明,文字簡潔而富魅力,一路讀來十分過癮,難得的好文章!」本書中〈臺灣麥當勞背後的故事〉,敘述也是雜牌軍的西北軍抗戰故事,馬院長閱後再給我鼓勵:「你的筆有魅力,十分感人,你可以寫幾本大書,說不定可拍成電影。」馬院長今年高齡九十,仍筆耕不輟,時常有新詩發表,是我學習的榜樣。 〈滄海一粟--老兵劉錫輝的故事〉書寫曾參與金門古寧頭戰役和八二三砲戰老兵劉錫輝上校的血淚故事。一九四九年九月,十七歲的他目睹父親被途經他廣東興寧老家的國軍無端槍殺,十天後竟被另一批國軍抓伕帶走,一路被押送到汕頭登船,經過數日海上顛簸,十月二十四日晚登陸,才知所到之地為金門,隔天清晨沒穿軍服,還不會放槍,就上了古寧頭戰場,雖然幸運沒成為太武山麓下大眾塚裡的無名忠骸,但「殺父之仇」的枷鎖卻讓他錐心一生,如今他以耄耋之年,為其父劉展文先生當年的冤死陳情,無論馬英九或蔡英文政府都沒還給他應有的正義。 齊邦媛的《巨流河》記述一九四七年六月她武漢大學畢業,從漢口搭江輪回上海時,看到沿著全船的欄杆,用粗麻繩連環綁著近百名年輕男子(新兵),去支援北方的剿共戰爭。在那樣的大太陽下,有些兵的臉和嘴唇焦黑乾裂,連水也不准喝。齊邦媛說在她有生之年,忘不了他們枯乾的顏面,忘不了他們眼中的渴。以上情形和十七歲的劉錫輝與同批被抓伕的約三百名新兵,被從廣東興寧老家押運到金門的情況類似。本文將劉錫輝上校的故事,放在一九四九年一月胡璉將軍從徐蚌會戰突圍而出後,重建第十二兵團的歷史背景中敘述。很多讀友因本文第一次清楚了解他們父親來臺的過程,父親也是老兵的東海大學王鳳奎教授,感謝本文為當年這些大歷史的小人物紀錄發聲。除了老兵的家屬外,本人也期待藉此文,讓更多人了解並肯定劉錫輝上校,和無數不知名老兵的犧牲奉獻,也希望他們的事蹟不會被埋沒在歷史的亂葬崗裡。 二○二○年十月登北投忠義山親山步道時,沿途看到行天宮崇德堂牌匾為《古春風樓瑣記》作者高拜石所題,由此聯想到我大學同學林川先生的父親林紫貴國大代表,當年兩段破天驚的陳年往事,因此寫成〈登山偶遇「古春風樓主人」墨寶〉。 本書藉師友和自己的生命故事,卷一〈狼煙未燼〉書寫一部歷史課本沒教的民國簡史;卷二〈流金歲月〉追憶一段艱辛但卻甜美的逝水年華。 一九四九年古寧頭戰役後,金門地區實施「戰地政務」。直到一九九四年四月二十八日才完全解除軍事管制,與臺灣本島「一國兩制」長達四十五年。在軍政一元化之下,縣長由國防部派軍職人員擔任,聽命於金防部司令官兼戰地政務委員會主任委員,和金防部政戰主任兼秘書長。司令官和秘書長如同清代的督撫,對戰地金門的一切擁有生殺予奪之權,二十世紀的金門人就像生活在時光膠囊裡。因而鄭芝龍後人,祖上為慈禧太后御前帶刀侍衛的詩人鄭愁予,於二○○五年來到金門,即為金門仍保有十七、八世紀的田園風光和人文傳統所著迷,而決定落籍定居金門。〈爸爸是行船人〉、〈我的城南舊事〉連同〈後人莫道石一塊,玉虎偷窺氣猶香〉、〈一幀一九七二年的美聯社檔案照片〉、〈戰地弦歌〉、〈橫渡黑水溝的回憶〉諸文中描述的是「時光膠囊裡的戰地金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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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秋
秋色情深 畫著朵朵失眠的雲 失眠成細細瘦瘦 的風風雨雨,紛紛落落 褪盡鬧意的夜 作別,昨日複昨日 風華絕代的,夏 踏葉歸去…… 曲終時,朱欄默默 檐簾階台,月華如晝 雲月靉靉隱去 穿透清靈星辰露華 讓心去默著 千里之外 素馨方曉初色裡 清亮鑒月的 另一種美 (稿費贈金門家扶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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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末感言
110是多災多難的疫年,再過不久將送走死氣沉沉的它,滿心期待111能帶來令人振奮的光明與希望。 回顧這「疫」年,我經歷了許多前所未有的生活體驗,是「空前」,卻可能不是「絕後」,讓我對人生有了不同的想法與感受。這些因疫而生的感悟中,最戲劇性最深刻的都和「口罩」有關。 在疫情前,口罩只是口罩,為了阻擋塵霾而戴,疫情之後,為了抵擋病毒而戴。但是到了後疫情階段,口罩不再只是口罩,它儼然成了無臉面具,可以掩護情緒真實感受的防禦盾牌,不必戰戰兢兢顧慮他人眼光,不怕被批「擺張臭臉」,不怕遭責「皮笑肉不笑」,喜怒哀樂可以隨心所欲自在收放。 記得那次緊急停課,主任接獲客訴電話,當她轉知訊息時口氣很嗆,用詞尖酸辛辣,讓人聽了很不舒服很不受尊重。心裡嘀咕:「話可以好好講,幹嘛這麼刻薄。」然後默念:「別人生氣我不氣,氣出病來無人替。」內心不停的翻騰交戰,臉上表情也不斷變換,拉長臉、癟著嘴、嘟起唇、吐舌頭……透過臉部運動釋放負面壓力,避免力爭爆發口角,而能如此安然渡劫的幕後功臣,就是那一片薄薄的口罩。 口罩,成了事緩則圓的修練場。多觀察少講話,以靜制動,待機而動,幫我爭取時間思考周慮,從此少了煙硝味,多了醍醐味。 還有一天,因為出門過於匆忙,直到市場正想開口選購食材時才驚覺忘了戴口罩。當下真糗,進退兩難,老闆娘察覺端倪,二話不說從身後抽屜拿出一片口罩遞給我說:「我也常會忘記。」聽完她同理心的說法和燃眉之急暖心解危,我除了道謝還是道謝,趕緊戴上,嘴角感動的微笑幅度,久久不散。 口罩,成了感恩戴德的媒介物。從那一天起,隨身背包裡總會多備一片,除了因應不時之需,也希望能有機會幫到有需要幫忙的人。 前些日子,為了讓學生看清楚ㄥ和ㄣ的發音,我摘下口罩極盡所能上演唇舌之戰。久未展露真面目,坦誠相見感到有些無措,但因過於誇張嘴型,惹得孩子哈哈大笑,沉悶課堂瞬間化作笑彈天堂。原來,口罩下也有春天,迎來心花朵朵開,看他們閃閃發亮的眼眸,比天上的星星還美。 眼看牆上月曆即將迎新送舊,我的心也跟上腳步除舊佈新。新年111,許下三個心願,一願無病無痛身體健康,二願無災無難平安喜樂,三願無嗔無怨守本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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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說】歹命人
「這點是我家己的想法爾爾,無定著汝的抵抗力較強,袂予傳染著,若是按呢就毋免驚。毋拄這種代誌,抑是細膩一點較好,俗語話講:『毋驚一萬,拄驚萬一』,又擱講『細膩無蝕本』,一定有伊的道理。」福生哥再次提醒她說。 然而,即使福生哥經常提醒,但秋霜既要上山耕種,又要料理家務,而且還有兩個稚齡的孩子需要照顧,想出一趟遠門談何容易啊!所以對於到醫院檢查的事並不太積極,甚至一拖就是好幾個月。直到有一天因感冒而不斷地咳嗽,而且咳得很厲害,才到駐軍的衛生連找醫官拿藥。可是連續吃了一個禮拜的感冒藥,咳嗽並沒有好轉。當吐出黃色的濃痰時,她才警覺到事態的嚴重,心想,可不能步上元富的後塵,罹患人人避之未恐不及的肺癆,那就糟糕了。 於是翌日,她身褙小兒子志勇,手牽大兒子志清,搭乘公車來到醫院,請醫生診斷。醫生除了開藥,又為她照了X光片,並囑咐她一個禮拜後再來看報告。當她再度前來時,醫生拿出X光片,詳細地為她解說病情。果然不出所料,她已被元富傳染到,病情雖然尚未到嚴重的地步,但幸好早日發現,如果繼續拖下去,勢必會讓病情惡化。醫生除了要她按時服用藥物來控制病情,也要她多休息不能太勞累,經過一段時間的休養,也許就會慢慢康復。(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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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忘初衷
現任台北市體育局主任秘書李招譽是俺長久以來的革命夥伴好哥兒們。我們不但是金門同鄉,還是軍校前後期的學長弟關係,且曾經在蔣氏二代執政的總統官邸服勤,退役後又曾於台北市政府共事,也一起去進修深造,如此的革命淵源培養出的「情同手足」情感,若稱為「鐵桿兄弟」一點也不為過。 我們又各居島嶼西東,既非親屬也無同窗牽連,是有可能「老死不相往來」的。於今驀然回首,當年或是上帝的旨意,要將我們締緣,要我們共勉互勵、服務人群,因緣際會,關係也就這樣連結了起來。他曾經是我在士林官邸「內衛區隊」的老同事,那一年,因應經國先生繼任大統,相關警衛兵力整編,我臨退前由「七海內衛區指揮所」幸運被派遣到任務較為輕鬆的士林官邸內衛區隊第84號據點執勤,時間與機會將我們湊在了一起,使我們相識相知而相惜。他由於進邸較早,又得過射擊獎章,得以在侍衛官騰出的公館(原蔣公起居所)侍衛區內擔任「值位」任務,復由於其品德考核特優,原派集訓區隊擔任採買工作告一段落後,歸建內衛區隊仍委以管帳兼職,斯時我被推選為伙委,常須向其提取現金支付採買費用,我們合作無間、帳目清楚,造福官士伙食厚植戰力功不唐捐,評比績效特優,這是我們良好關係的開始。勤務餘暇我常看書準備退後考任公職,他表贊同說: 「既然我們放棄保送升官受訓,就得立定目標全力以赴,沒有領到月退俸自謀生活,存在風險,得有心理準備。不過外面再苦,也難比我們這種站衛兵無暝無日睡眠不足還要按表操課時時戰備的緊張生活,只要我們想起這一段咬牙苦撐的日子,相信沒有克服不了的難關。考進公職可以提供一份安定工作,就像射擊比賽一樣建立信心、全神貫注、心無旁騖去準備,當可錄取。秉持『舉頭三尺有神明』隨時提醒自己潔身自愛,奉公守法,將是我們轉行擔任文官永業發展提供的有力保障,相信我們做得到!」這是當年我們立下的宏願,以及互為期勉的初衷。 那年我先退伍,順利通過考試錄取分發台北市政府建設局市場管理處轄下的環南市場擔任管理員,這是委任官階稀少的基層主管職,是以非常珍惜。但工作性質特殊,須晨間五時就定崗位,時住桃園內壢,對我是一大挑戰,但是想起衛隊臨別互勉之言,終是排除萬難迎刃而解。間隔些年他也退伍了,上帝安排真奇妙,竟是他來接我職,我調往零售市場擔任方面主管,就不必像原大批發市場那麼摸黑早起,可謂苦盡甘來。嗣我調往中央機關,他也轉進市教育局,惟仍保持聯繫相互鼓勵;未擔任中階主管前,我們把握機會同赴深造進修,因未曾忘記初心,故格外努力一一完成基本學業歷程。 他在教育局由承辦員累晉至一級單位主管,一路走來只要局裡哪個同階層單位出紕漏,就被臨危授命去接任新職,收拾整頓解決,包括所屬學校老師管教不當或品行問題引起學生家長連帶民意代表之抗議爭端,都得臨時被指派為督學斡旋其間,終不辱使命。所以該局主辦教育的學前教育科、國小教育科、中等教育科、特殊教育科、終身教育科與綜合企劃科等單位主管均有歷練,可謂逆來順受、無役不與,至於擔任主管與督學之間的臨時遷調,更是習以為常的任務指派,是局裡公認任勞任怨的一顆活棋,擺在哪裡都能勝任其事,這就是我們金門人刻苦耐勞犧牲奉獻精神的充分體現。 十幾年前,原處官澳古聚落的李氏老宅,年久失修,最怕屋漏偏逢連夜雨,古老的建築已不堪風吹雨打的摧殘,苟延勉力支撐,此時招譽兄弟已然立定腳跟,在異鄉奮鬥個個有成,即思營建新居供養父母之打算,慮及冬季凜冽北風之吹襲加上海風刺骨,他們計劃南移田園-仔細比較規劃,相中田間一隅做遷建之處所,此處在沙青路以東,屋舍坐北朝南,隔著沙青路,右前方可以開門即見母校述美國小,李媽媽告訴我說: 「選擇遷居此處,除了孩子們想到不久的將來退休後,能就近親近自然環境,頤養天年,享受田園耕作樂趣外,還有另外一層意義:每天讓他們抬頭看見受啟蒙教育的母校,時刻記取當年副司令官孟述美將軍(註)統率官兵篳路藍縷督建學校的德澤恩施,勉勵自己規規矩矩做事,堂堂正正做人,回饋社會造福人群,以不負胼手胝足貢獻母校的將士們,『飲水思源,莫忘初衷』,一直是我教育孩子們的簡易道理。」想不到李母能講流利國語,後來慢慢知道其娘家在浦頭,雖祖產不多,但其父執輩樂善好施從不後人,盡其所能捐地建學校、儘量讓子女受教育蔚為國用,如果不是當年李媽媽堅持輟學協助家務,總也能像其同學陳炳仁(原縣府政風室主任)一樣完成學業,終能在縣府謀個一官半職自不待言;但是她犧牲自己,把心思寄託在培育後代子女身上,另有一番意義,自是令人欽敬。 新居既成,一幅溫馨美好的天倫之樂圖像不時浮現眼前,此時的招譽在院轄市教育局已歷練多種職務,雖皆能得心應手,總有為他人作嫁衣裳的無奈,雖也完成碩士學程,事業總在原地踏步毫無進展,心灰意冷之餘乃萌落葉歸根之思,於是乎轉調故鄉縣府,期能有所突破,再創新局,並就近盡奉養父母之責。詎知遇人不淑,不能得到妥善的安排與對待,除了被摒除在一向專業的教育體系外,還得降階屈身委就於八職等課長職,幾次回去縣衙探班,總為其叫屈與抱不平,為其惋惜之餘,只能默默給予安慰。惟能者多勞,天道酬勤,不久,昔日老長官接掌甫成立之台北市體育處,需才孔急,思及往日股肱能手,倚畀正殷,乃借重其(研究所)所學專長再行函調委以重任,延攬為副座襄理處務,後來擴編為局,嗣奉核派為主秘現職。雖然中階主管余忝任較早,但其後來居上,可謂大器晚成。晉中高階主管之後,其常惕勵自己,恪遵母訓,正正當當為人處世,尤其廉潔自持;為杜官場年節送禮餽贈陋習,並避免收送雙方尷尬,每逢年節假期乃以閉門遠遊或回鄉省親趨避之;故前些年該局(處)有高官涉及貪瀆案去職,幸未捲入漩渦,無他-時刻不忘我們的初衷,有以致之。都說「積善之家,必有餘慶」-官澳李家做到了。 謹以此篇作為招譽弟台從事公職即將邁入第四十個年頭的誠摯獻禮,並祈願革命情誼堅如磐石歷久彌新松柏長青。 註:民國38年,胡璉將軍於江西重新整建第十二兵團,該兵團是國軍王牌兵團之一,下轄四個軍,即第十八軍、第十軍、第十四軍和第八十五軍。斯時,孟述美因作戰負傷嗣癒出院歸隊,被擢升為該兵團第十八師少將副師長,後由贛移駐潮汕,奉調任第四十三師師長;同年秋,移師金門,即參加名震中外之古寧頭戰役,協同十八、一一八、十四各師在金門作戰,戰後調回十八師接任師長。43年先後出任第十軍及第一軍副軍長,任內逢「八二三炮戰」,曾冒猛烈炮火偵察並建立運補灘頭,親自登上大、二擔島犒慰守軍,膽識過人。51年,調任我陸軍第一士官學校校長,54年,晉任第八軍中將軍長;55年再調第二軍軍長;翌年調任陸軍步兵訓練指揮官;58年調第一軍團副司令,九月,調金門防衛副司令官,任內督導兵工興建述美國小於今沙青路999號現址;63年升任第二軍團司令;64年調任憲兵司令,這是繼鄭介民(保密局長、安全局長)、黃珍吾(憲兵司令)之後又一海南籍將領出任中華民國情治單位要津者。及至67年屆齡退役後,經國先生倚重其才,改任其一手創建的行政院國軍退除役官兵輔導委員會副主任委員,輔贊政務,奉獻良多。從以上歷任要職觀之,出身陳誠「土木系」十八師的孟將軍迭受當局重用,某些研究軍史人云亦云者,往往武斷稱兩蔣排斥「土木系」之謬論等情,在此謠言不攻自破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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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鴿
和平已久的城市 幾隻流浪鴿 在樓頂話說當年前線 空氣中很快有了一種不安的感覺 陰霾的天空 炮火一再重演的故事 重蹈覆轍的痛 在我們歷史回家的路 當飛鴿不再傳書 當你不再動情 當戰爭結束後 天空只留下一雙翅膀 我們的呻吟 我們受傷的記憶 我們遠方的迷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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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說】歹命人
「好佳哉有汝陪伊去看醫生、共伊提藥,擱共我湊犁田、擔粗、擔糞,所有粗重的工事,攏是汝來湊跤手,才袂予彼田園荒廢成草埔。福生兄,汝會使講是阮兜的大恩人,我毋知欲怎樣感謝汝才好!」秋霜激動地說。 「身為元富的朋友,佇能力範圍內,共汝湊相共也是應該的。敢會使親像彼無同理心的人,閃甲遠遠的。若是按呢,敢對得起家己的良心。」福生哥誠摯地說。 「聽講汝經常共阮湊跤手,玉卿嫂有淡薄仔無歡喜,是毋?」秋霜試探著問。 「伊的個性汝知影,也有一點仔怪僻。佇我的想法,朋友有困難的時陣,我袂使因為伊的無歡喜,就毋共朋友湊相共,按呢實在講袂咧去。」福生哥不在乎地說。 「毋通因為共我湊相共,造成恁翁仔某的無爽快,按呢就歹勢。」秋霜愧疚地說。 「袂啦,汝放心好了。以後已經無機會通陪元富去醫院看醫生,也無機會通去共伊提藥。若是起冬落冬,抑是粗重的穡頭,只要汝交代一聲,我一定會利用時間共汝湊跤手。絕對袂因為元富的往生,予咱的友情隨著伊埋囥塗跤底。朋友之間互相幫忙也是人之常情啊!毋拄有一件代誌我著先共汝講清楚,俗語話講:『寡婦門前是非多』,所以我袂使像元富在世時,經常來恁兜行踏,免得予鄉里彼八卦婆講閒仔話。」福生哥說。 「喙生佇別人的身上,因愛怎樣講就隨(亻因)的便,只要咱光明磊落、問心無愧,有啥物好驚的。」秋霜不在乎地說。 「話雖無毋著,但是人言可畏啊!若是對汝造成傷害,毋偌對不起汝,也對不起九泉下的元富。」福生哥有所顧慮地說。 「福生兄,我知影汝的意思,汝想了誠週到,像汝這種有智慧的人毋是真濟啦。」秋霜由衷地說。 「抑擱有一項代誌,我嘛著共汝提醒……。」福生哥欲言又止。 「啥物代誌汝註汝講。」 「汝長久佇元富身軀邊,是不是會受到伊肺癆的傳染、家己毋知影。我建議汝揣一個時間去醫院檢查看覓,毋通袂記汝抑擱有兩個囡仔需要汝來照顧。萬一汝予傳染著,再擱傳予恁囝,彼陣就毋是滾笑矣。」福生哥提醒她說。 「可能袂彼呢嚴重吧,我這陣毋是好好的,雖然有時會嗽,拄了一聲半聲爾爾。」秋霜說。 「汝可能家己無注意著,我經常聽到汝咧咳咳嗽,嗽佮肺有真大的關係。尤其是肺病初期,看袂出有啥物明顯的症頭,若是發現得早,食藥就會好。若是拖延落去予伊惡化,就誠歹醫治。所以我建議汝著揣一個時間,去醫院檢查檢查,以防萬一。」 「福生兄,感謝汝的提醒。講實在的,對於醫學常識,我是全然毋知影。從鄉里人知影元富得到肺癆病,閃甲遠遠的來看,就知影伊的嚴重性。但是身為元富的家內,若是無照顧伊,又擱欲寄望啥人來照顧?若是不幸予傳染著,也著認命。」秋霜無奈地說。(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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捕蛇者說
「叔叔他當年搭公車都故意少搭幾站當成練身體。」這句閒聊的話語,勾起我一次回憶,一件提早三站下車的糗事,不禁令人滿臉通紅。「怎麼能在其他兩位小女孩面前失去大人的尊嚴呢!」於是乎,反駁說:「只有一次好嗎!」他卻繼續說:「你記得的只有一次。」 依稀為盛夏時節,酷暑難耐,除了把三臺工業型風扇都轉至最強,似乎沒有別的選擇了。這間小店還沒有空調。當時,佔地面積一百五十平方公里的島上卻沒有幾間商家願意投資非必要的機具,畢竟是很佔空間又很浪費電力的吃錢怪獸。 這座小島的東半部主要以紅土、沙地居多,加上自古大陸東南沿岸的海盜、賊寇長期侵略、破壞的緣故,比起西半島更顯得生存不易,大量土地處於沒有開發、使用的狀態,順理成章成為政府近期特別建設、規劃的地區。時間點再靠近現在一些,我依稀記得祖父在老家旁邊發現一個蛇洞,使用雜草煙燻以後挖出一條巨大的蟒蛇,我也還記得國小的時候騎腳踏車偶爾輾過一些蛇類的屍體。最令人恐懼的是一隻乾癟的雨傘節,黑白分明,死狀最為慘烈。這種美麗的蛇,根據教課書的說法,神經性毒素能夠輕易地造成一位大人呼吸、吞嚥困難,致死率極高。長大以後,頂多遇見小隻的草蛇受不了烈陽曝曬,躲進老家一樓的櫃子底下。 他說他不喜歡他的名字,黑哥,因為皮膚很黑。我記憶中,他就是叫黑哥,沒有想過別的,除了有些時候我想叫成黑叔。商家的一樓足足擺放八檯撞球桌,沒有實質消費如我們這群人,在沒有阿兵哥的時段都可以免費試桿,享受著未成年特有的福利。阿姨每每走上樓梯,收拾完二樓大型電玩遊戲機台旁的寶特瓶、菸灰缸聚積的菸屁股,走進廚房提著廚餘桶,再一起拿到後院。後院養了一大群狗,更正確來說是黑哥養活、養好了一堆阿姨家收留的流浪犬。他說:「跟一堆狗玩比較好,還會感謝你餵牠吃飯。」黑哥穿著的迷彩褲上頭留有一些白色油漆的塗料,刺鼻的味道似乎讓他今天變得特別暴躁。 試桿直至太陽邁向西下,不明不昏的時段醞釀著各式神秘的力量,等待夜間風起。 軍營中的長官、前輩,要求大兵置個人死生於度外,保存戰力於酒瓶,前往野外捕捉各式適宜泡酒的蛇類,樹梢的影子都成為令人頓起疑心的存在。大風吹來幾陣。棲身在樹林雜草中,難以使用肉眼辨識、沒有什麼毒性的草蛇,只是個入門基本款。將自己美麗的花紋視作一種警告的蛇類,才是當中最有價值的。越美麗的寶貝,有些收在玻璃罐裡,大部份一瓶一瓶收納在甕裡,即使裡面一坨黑漆漆,從外面根本看不見。 黑哥說,他擔心附近的蛇類數量太多,萬一咬死平日照顧的流浪狗就不好了。平常扛著類似捕蛇鋏的自製工具,以及一口布袋,爬過層層堆疊的花崗岩,鑽入我們不敢踏入的陌生領域。他講的話是真的嗎?狗狗被蛇兒咬死的機率應該很低吧。 國文課本讀到一段柳宗元《捕蛇者說》的內容:「永州之野產異蛇:黑質而白章,觸草木盡死,以齧人,無御之者。然得而腊之以為餌,可以已大風、攣踠、瘻癘,去死肌,殺三蟲。其始太醫以王命聚之,歲賦其二。募有能捕之者,當其租入。永之人爭奔走焉。」寓言是虛構的,那是怎麼樣的苛政,讓人必須賴此維生呢?如果不小心曝屍荒野,菩薩還願意來牽走悄然無聲的亡靈嗎?我等著,直到稀少的燈光開始閃爍。 從撞球室返家的那一天,早早就睡了。思緒煎熬著我的床墊,外頭「轟」的一聲落下,持續幾道驚雷逐步靠近。醒來,發現己經身在一座樹林中,四處黑漆漆,眼前的小徑陡然出現一隻巨大的猛獸,宛如獅子、老虎的結合體在前方帶路,比起無法辨識的陌生環境,眼前專注前行的猛獸特別讓人覺得充滿親切感。 黑夜,跟著理應看不見的白色足跡,走到一座特大的池塘旁邊,池塘中間長滿荷花,其他部份都是空的。明亮月光照映,每一條紋路都格外清楚。遠眺岸邊,黑哥赤裸上半身,在做好準備一躍的姿勢後,迅速跳入池塘。還來不及喊出聲音,已經濺起大量的水花,水面高漲,淹沒我的腳踝。 他竄入荷花的根部,等待萬籟俱寂,一隻白色背脊的水中生物,像海豚、像海蛇、也像一尾巨大的鯉魚。環繞池塘游動。將這座池塘的範圍越游越大,變成一座湖泊,沒過多久,岸邊的邊際向四面八方退開,變成一座看似平靜的大海。不停狂風暴雨,直至雨滴、冰雹嘩啦啦,擊打著荷葉,砰、砰……我心中期待著清晨的旭陽淨化一切迷霧,一顆圓滾滾、慘淡冷淒色調的圓形物體從海平面浮出,令人覺得毛骨悚然,完全忘記黑哥還在游泳。一個下意識轉身,朝往背後那一座運墨焦濃的樹林裡面尋找掩蔽體。草叢中,蛇不蛇,無所謂了。 公車的車程需要將近半個小時,半夢半醒之間,右手高舉,拉著繩式車鈴。猛然一拉發出尖銳的鈴聲,連老練的司機都不免愕然。全車同樣穿著卡其色制服的高中生們,朝著同一個方向投出困惑的眼光。整車群眾的簇擁下,移動每一個步伐,鑽出車門,低頭走下臺階。 「要不借一隻土狗追蹤看看?」手上還有一條黑哥送的護腕,打籃球的時候必然要穿載的炫耀品。只是說,狗狗聞味道追蹤人,沒有辦法辨認原本購買者是誰,牠們也不會聽我們的指揮。 K島島上頗多平緩的丘陵,最高不過兩、三百公尺,倘若從高空俯視,一隻展翅的黃綠相間的迷彩色蝴蝶靜靜躺著。這裡是戰爭前線,距離敵人的岸防非常靠近,叛逃的士兵時常聽聞。「那邊真的比較好嗎?」難怪島上各級學校的球類,包含每一顆籃球、躲避球、足球都印上醜醜的編號。「黑哥是不是游泳游過去了?」「還好吧,住在D島(K島的離島)比較容易游過去。」 隔日清晨,舉起雨傘的我身在走廊外緣,再度跟老師爭論,「課都還沒有上,寫什麼作業?」這點當然很容易反駁。如果不要管制得太嚴格,考試以前還能騰出更多的時間悠閒生活吧。帳面上再風光無限的職業,依然無時無刻處在一種遲早被督導的想像中度過。 幾陣大風吹過,大風!同一天清晨的同一個時段,軍營中某一位長官靈機一動,讓原本準備出營晨跑的部隊集體換裝。穿著橡膠雨靴,幾人拿起加長版的竹竿,掀開一座軍營附近長滿浮萍的野潭。野潭長乘寬不過兩間教室,深度則永遠深不見底,彷彿數千萬年以前燕山運動製造陸地起,便安靜生活在角落一隅,成為連結地核一切營養的臍帶。假使深潭的岩壁開始挖出像螞蟻窩一樣的戰備地道,肯定是個超級厲害的奇蹟工程吧,每想到這裡都莫名悸動不已。 多數的蛇類非常敏感,害怕被外界貿然攻擊、驚動。亙古以來,島嶼上的蛇類找到數十條前往地心的通道入口。通道雖然潮濕陰冷、盤根錯節,黑哥如果是一條蛇,生存在迷宮的空間中也不成問題,「陰間的審判,黑哥還沒有辦法張開眼睛,說些什麼,讓我們送你一程吧!要過橋,有火,快跑!審判的結果怎樣呢,沒有任何消息流出外面,如果真的踏上橋,就不要回頭,一路過橋,再次重逢,有喔,佔地一百五十平方公里,下面的世界想必十倍、百倍寬闊吧,哩愛繼續游嗎?有喔,一條條地道連接另一條條地道,神出鬼沒,連接島上每一道水源,有喔!」 漫長的光陰一瞬經過,破落商店街的兩旁,鐵捲門早就一一拉下,原本鮮綠的油漆不免鏽蝕斑斑,一旦關上就是不再開啟的一道門。他們拍攝的照片,刊登在當地的報紙,有沒有人讀過?讀過有沒有印象?國文課本又有一段內容,柳宗元〈捕蛇者說〉:「今其室十無一焉。與吾父居者,今其室十無二、三焉。與吾居十二年者,今其室十無四、五焉。非死即徙爾。」 用完午餐以後,一夥人前往台北市赫赫有名的電腦商場,當時的筆電貴又難用,這個容易過熱的奢侈品。朋友跟著他的大女兒走上樓梯,小女兒拉著叔叔想要在附近閒逛。叔叔牽著她來到一間販賣玩偶的商店。她一進去就抱著一隻跟她等身高的大玩偶。「你知道它是什麼嗎?」「不知道。」「還滿便宜的,送妳當生日禮物好嗎?」「我生日過了耶!」「生日禮物就是哥哥生日的時候,想送最心愛的人一個好禮物呀!不過你要讓我咬一下。」一旁老闆聽了,配合噗哧一笑。小女兒趴在玩偶身上,轉頭瞪大著眼睛說:「叔叔,你又胡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