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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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乙己考城隍
「那麼,你必是阿Q無疑了。」孔乙己說:「未莊土穀祠的明神土地公還一直記掛著你呢!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孔乙己問道:「阿Q!你為什麼又參加革命?」 阿Q告訴了孔乙己:「城隍爺容稟,此事說來話長,真是一言難盡啊!」他說平日裡只能打著赤膊舂米做短工,還常受趙太爺與假洋鬼子的氣。他摸摸乾扁的肚子,眼睛巴望著堂上,一臉無可奈何的樣子。 阿Q說一九二一年他第一次咚咚鏘跟著白衣白甲的革命去了,最後遊行東市時唱了一句:「過了二十年又是一個………」贏得眾多看客豺狼嗥叫般的喝采,那是多麼的英雄啊!臉上頓時煥出一種彩光。 他第一次革命沒有成功,第二次又是咚咚鏘,跟著紅盔紅甲的浪潮革命去了。阿Q說:「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須………」 「住嘴。」孔乙己喝令:「阿Q!不能說,你也配嗎?」 阿Q心想:「我不配。呸!小D與王鬍難道就配嗎?我參加革命的時候,他們還不知道在那裡呢?今天他們居然也參加革命。」 小D與王鬍不僅搶了阿Q的工作,也搶了阿Q革命的鋒頭,這太傷他的自尊心了。阿Q非常的不滿,心想:「他們這兩個不足數的鳥人也配革命嗎?」 孔乙己造了幾艘大法船,就把這些戰死在金門的解放軍編隊,然後分別的遣送歸鄉,讓他們安魂有所,不會成為無人祭祀的遊魂。 孔乙己完成了一樁大事,心中的一塊大石頭落下,頓時覺得神清氣爽,祂想到沒有辜負土穀明神的期許,可以問心無愧了。 祂由陸判陪同到水頭港口送行,這些解放軍魚貫的下了法船,整個碼頭肅靜而安詳,耳畔突然傳來清脆的歌聲,大家紛紛轉頭一瞧究竟,只聽到阿Q引吭高歌:「手執鋼鞭將你打,……」,歌聲劃破了長空,非常的嘹亮,大家停住了腳步,為之側目。(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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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少女時代
親友傳送的一張二十餘年的相片,在我眼前,讓我瞬間,回到那一年,那是我最久的兼職-女子樂團。 少女時期,因為家裡需要錢,逢假日時我就跟著母親穿梭在各告別式中跑樂隊,因為正值青春年華,身材樣貌姣好,穿旗袍拿陽傘,已泛黃的照片時間大概十八歲,青春的很。 除了告別式,我們也接陣頭,而照片這場景在豐原廟東,是媽袓廟的繞境,我討厭繞境除了要走好久,還要閃鞭炮,可是偏偏我在哪團,哪團就會被選到繞境,逃都逃不了。 一路走來,高跟鞋換平底鞋,平底鞋換拖鞋,可是沿路的人們都很可愛,遞茶水的遞茶水,還有小點心給我們吃。 這出場的衣裝是金色的旗袍,每次穿我都覺得自己是條金色鯉魚精,道行要有千年。(如果我是鯉魚精在那裡要幹什麼啦─)。 嗯,我最怕有陣頭很多的樂隊了,雖然可以減少演出時間,但是青春都在那裡耗著等,有一次我媽給我徵到台北的陣頭,一個很有錢的不知道誰去做仙,那個陣頭有五十團,我們是其中一團。(一整個就像運動會等待出場的各年級班級,那個哪裡是一個操場,是繞整個村……主人家不知道幾里路,完全不輸繞境的盛況,好不熱鬧。) 我記得當天光坐車到台北,幾個小時再回來,回到家都好晚了,當天和平常接案時,一樣是九百元。(而且大家每人還要加扣一百元的車費。 當時帶團,團長跟我說:「妹妹,有的人想要賺這個錢還沒有機會啊,所以就算時間比較長,但至少也是有賺到錢啊。」 我那時覺得,聽起來好有道理喔─(不然我還能怎樣呢?) 告別式時,主人家的辦桌都好好吃,我最喜歡那個大油鍋炸古早味的豬排了,還有蝦猴,在那裡吃過鴕鳥肉、鱷魚應該沒有,青蛙應該也沒誤食,別人有吃到,在告別式,都會吃到平常不太容易吃到的美食。 跑樂隊是我人生最長的兼職,最痛苦的是要早起,最煩的就是怕生肖沖到時,都要閃閃閃、躲躲躲,很多的禁忌,這就是我的少女歲月。 我媽媽當年除了樂器也拿指揮,她曾經想訓練我,但我跟她說我的手就是沒辦法拿指揮,幸好我拿的很爛,讓她很早就死了這條心。 後面列隊那群同事,當我沒有拿花時,就會去吹奏樂器,我適合團體戰,樂器是黑管和Soprano,偶爾打小鼓,最喜歡和我媽不同團,因為我媽無聊的禁忌一大堆,我都會在團長分配人數時,希望跟我媽離越遠越好,最好不在一起。 在告別式兼職我很早就看了生離死別,一開始也會頂難過的,但是因為很早就經歷這樣 的場景,好像也就習慣了。 早期的樂隊是男女都有,加上風氣並不好,有時大鼓一翻面,阿伯他們就開始賭博走象棋了,也有隊員就翹腳抽煙,這十幾年來,樂隊走的是越來越有質感,雖然如此,還是有點懷念那個年代,是那麼率性……畢竟是我的少女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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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靜──從陳珮茹廣告說起
在孤陋寡聞與心不在焉的情況下見到一則電視廣告:「一位清秀佳人舉著一支拖把走向許多地方,其中還有家鄉熟悉景點,瞥見陳景蘭洋樓、北山播音牆,這是乍看之下的首次印象。 後續幾次仍然未窺全貌,由於電視廣告期間常是離位做事或讓眼睛休息,一向不太注意廣告。但這則廣告因有美女又有家鄉美景,不得不睜大眼睛注視全程,直到見到金門日報(110、9、25,三版),記者翁維智先生的報導,方知詳義。大標題「瞄準療癒觀光.寧之歌收錄金門名勝的天籟」,原來清秀佳人是家鄉美女且是音樂才女陳珮茹,持著戶外麥克風防風套組「一邊旅遊、一邊收音,想收錄金門景色的聲音……。影片中的配樂是陳珮茹將之前發過的EP重新編曲,並在金門完成錄音製作重新編曲,並在金門完成錄音製作。走入金門許多知名景點,在靜謐唯美畫面中結合環境聲音,表現出金門絕美的呼吸與心跳,透過大自然的音符與女主角的樂曲融合,呈現出動人心魄的金門之美。」 金門縣府觀光處發表的「寧之歌」宣導影片播出後,引起廣大觀眾的回響,尤其旅臺鄉親見到之後,勾起了思鄉的情緒;臺灣友人看了之後,也產生一股對金門的嚮往與傾心,可謂是一則撼動人心、扣人心弦的廣告。 「寧之歌」收錄金門名勝的「天籟」,想起莊子〈齊物論〉提及「人籟、地籟、天籟」--「(顏成)子游曰:『地籟則眾竅是已,人籟則比竹是已,敢問天籟。』(南郭)子綦曰:『夫吹萬不同,而使其自己也,咸其自取,怒者其誰邪?』」簡言之,天籟是自然的聲響,不藉任何人為所產生的聲音,如風、雨、禽、獸聲等。與地籟、人籟相比,天籟是最高境界,而陳珮茹美女所要收錄的應是這種大自然的聲音。 翁維智記者寫得好:「曾經,寧靜是金門的日常,……」兒時居住浦邊,「寧靜」不假外求,靜謐的鄉村處處蛙鳴鳥叫、雞啼犬吠、牛牟馬嘶、豬嚄羊咩,清晰可聞,這是農村的日常,也是大自然的聲音。 「寧靜」是都市人的嚮往,也是我久違的渴望,生活在都市中,難得覓到片刻的寧靜,白天人聲鼎沸、車聲狂號,即使在夜深人靜時,還不時傳來飆車族呼嘯而過的刺耳,嘈雜的環境使得「寧靜」倍感珍貴。 每逢假日,爬山是遠離塵囂的方式,紛紛前往追尋那山中的幽靜,因為幽靜,才聽得見唧唧蟲鳴、啾啾鳥語、颼颼風聲、潺潺水音……,聽!大自然的聲音是如此豐富多彩。唐.王維〈鹿柴〉:「空山不見人,但聞人語響」,詩中以空山聞人語反襯出山中之空寂靜美。 近年每有返鄉,獨自騎車投入鄉村的懷抱,依偎在洋樓古厝的身旁,或至山林海邊,感受到寂靜中的世界,可以聽聞大自然的呼吸,風吹的旋律、海浪的節奏及蟲鳥合鳴的交響曲,讓人沉醉流連。 環境的寧靜往往帶來心境的寧靜,我喜歡圖書館內的自習室,在一片寧靜的氛圍下,心靈沉澱了!思慮清晰了!注意力凝聚了!可以思考許多問題、可以好好出份考題、可以理出文章頭緒、可以追憶童年往事,感覺年紀愈大,克制力愈薄弱,愈需要寧靜的空間。 我喜歡看展覽,展場空間廣闊,寥寥幾人各自欣賞,在此取得片刻的寧靜,在心靈上與作家作品做一交流。 《大學》云:「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靜,靜而后能安,安而后能慮,慮而后能得。」其中的「靜」是心不妄動,要能克躁靜心,才能所處安慮,慮事精詳,也才能得其所止。 諸葛亮《誡子書》:「非淡泊無以明志,非寧靜無以致遠。」寧靜是一種高貴的形式以及更高的精神境界。不追求熱鬧,讓心境安寧清靜,才能達到遠大的目標。換言之,平和安靜的心態才不致被雜念所影響,專心致志才能厚積薄發、有所作為。 「寧之歌」宣導影片瞄準療癒觀光,用聽覺來體驗金門之美。而我卻在欣賞美女勝景之後觸發了對「寧靜」的盼望與思鄉的感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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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感懷
〈誓言〉/顏曉曉 比山高海深 繾綣在情人之間 吟唱千百年 〈清晨之歌〉/Amy 霧靄迷雙眸 晨露輕點黑羽扇 喜鵲啾耳畔 〈秋願〉/陳志文 夢裡情已斷 倚欄杆再望雲天 盼琴瑟同調 〈中秋〉/Eddy Cheung 秋來月高懸 銀盤光亮照八方 遊子倍思鄉 〈心隅〉/Chiuku Yu 歲序的容顏 先濃後淡青綠藍 尋一方寧靜 〈感悟幸福〉/鍾韋樂莉 蜿蜒人生路 波瀾起伏藏幸福 用心方能悟 〈客至〉/洪梅籐 有客留夜宿 不棄灶老煙漫霧 茶湯敘舊時 〈快活〉/莊萬生 心開寰宇闊 拋除愁悶舒暢留 喜悅過生活 〈夕食〉 /梁曼蓉 薑醋炒食蔬 餵飽家人疲憊消 日嚐烹心暖 〈流星〉/王松輝 願瞬間永恆 不默此生驚夜空 亮孤獨一身 〈懷念〉/晚風 再會已難期 杯冷茶涼香還在 寂寞中有你 〈山中紅樓〉/Meilin 青春夢已埋 徒留幻影空悼念 繁華一陣煙 〈老〉/盧淑卿 日子已佝僂 撐不起一道光線 夕陽下獨行 〈流水〉/黃坤盛 看一曲清幽 帶走歲月幾許愁 頃刻不停留 (稿費捐金門家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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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乙己考城隍
「你是那一個師團的?」 「回稟城隍爺,我是二十九軍八十五師二五三團三營二連三排第九班的。團長徐博。」 「你從那裡上岸的啊!」 「我不知道,登陸時只見紅土斷崖一片,想爬都爬不上去。」 「你在那裡殉的職?」 「在一個土丘上,寸草不生,」軍士說:「這裡打得十分激烈,兩部戰車來攻,我們頂都頂不住啊!」 「你因此犧牲的嗎?」 「我身上背了四顆手榴彈,」軍士說:「我把它裝成集束手榴彈,爬到戰車底下,就,就……」。 「好,夠了,甭說。你住在那一個地方?家裡還有甚麼人?」 「父母早已過世,沒有兄弟,只我單身一個人,」他兩眼端望著堂上。 「你,住在紹興甚麼地方呢?」孔乙己關切的問。 「……」他吱吱唔唔的一直說不出話來。 「住在甚麼地方?難道你自己都不知道?」 「它沒有住址,也沒有門牌號碼,我說不上來。」 孔乙己看他楞頭楞腦,就問說:「你姓甚麼?報上名來。」 他頓時很窘,一隻手猛搔著頭皮,努力的想要告訴祂自己的姓氏,但是一直想不起來。他很不好意思,一臉羞赧,怔在那兒。 「你不知道自己姓甚麼?」 「我也許姓趙,可是趙太爺又不准我姓趙,他用竹板子敲著我的頭說:『你也配姓趙嗎?』所以我也不知道該不該姓趙。」 「你不知姓氏,總有個落腳的地方吧!」 「我………,我住在一間廟宇。」 孔乙己心頭一震,脫口而出:「住在一間廟宇,難不成你是未莊人?」 「正是!城隍爺怎麼知道?」他興奮的說,好像碰到知音一樣。(一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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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風華與殘缺美學】 侘寂(Wabi-sabi)與物哀、幽玄
攝影的本質是時間、運動與光影,然而通過時間我們的創作產生各種面向。紀實攝影捕捉往往是真實世相的感動,而「物哀」美學中往往是男女戀情的哀感世相或觀賞客體物件審美的情感,「感物傷情」、「感時傷景」、「觸景生情」、「情動於中而形於言」這些人之共相中觸發的情感反應,皆源自於自然與人生的情感體驗,如人生、生活無常之感喂,像櫻花般、花瓣雨之易逝。如此,我的近作充滿物哀透過實物投影特別的表現手法,主要是表達更趨近一種淡淡的悲觀,非沉重的命題,我較缺乏選擇普遍的社會運動抗爭和不滿之題作為攝影主項,反而是選擇一種對於人生無常,宿命必然的哲學思考進行題材抽象的轉換表現。通過自然,季節變化而體現人生無常感,由季節無常性而聯繫到人生無常性的體現,亦提煉出一種審美意識絕對的「純粹性」及「唯美化」傾向。植物的死亡是通過乾燥化的枯葉呈現,但它們並無呈現一種令人陰森、可怖的樣態,植物的毀敗腐爛極其自然,亦具唯美的氛圍,而這種情調亦如英國19世紀前拉斐爾派(Pre-Raphaelite Brotherhood,又常譯為前拉斐爾兄弟會)相信藝術的實質是心靈上的方法被體現了,雖然,他們的作品中亦專注於將事物描繪得如同攝影般逼真,但許多畫中主體卻是耽溺唯美或帶著神經質感傷的情調。本質上這也是一種「物哀」式的人生哀感,是靜默的感傷瀰漫,而不是激情痛訴。而在這種長久的靜默中卻經常隱含一種較大的感情蓄勢待發。 「幽玄」美學往往促使我在處理草木空白部分有更多的布局,主要是強調無限延展的草木深處。影像中間留白處沒有精細描繪,大面積留白方法就體現了物象幽深,空寂而深遠的意味。這種意味,乃在於追求一種較深奧,優雅境界的美。我從2017年《肉體之幻》系列中官能美的物哀,逐漸將此系列轉化為一種精神的內在,如成、住、壞、空的思維。年歲漸長,我早已意識到人無法通過理性和追求知識、真理,或從現實社會中的競逐成就,獲取的生命本質、本源的真實慰藉,反而是宗教式精神層面的活動,才能使自己的人生更臻於踏實豐富。 藝術是直觀的,我的隨意和灑脫、率真與不拘,以及中年之後所體悟到的雲淡風輕、豁達自在,或許是意想中含有禪之空寂意味。透過黑白的遮蓋或隱藏,也追求一種微朦朧、微暗,薄明的感覺。無論曖曖類含光或陰翳感覺,應該都想具有一種如中國水墨畫中該有的深遠或高遠感,最基本也都具有一種平視感。我並不喜歡如西方文化宗教畫或聖像、肖像追求之崇高神聖不可侵,我更喜一種悠然見南山,非合理、不可言說或者飄忽不定美之特質。像餘音嫋嫋的「餘情」,復像繪畫中的「留白」,或戲劇中「間」的概念,一種時間和空間的留白作為,反而成為境界的追尋。對於美的追求及表現,我個人不再存於一種矯飾、刻意的裝飾或雕琢,一切作品中的詩意湧動是自然的,是無孔笛卻能自在吹拂呼吸,意識自在如流水般,如山嵐氣韻繚繞、生動有致。 藝術表現如果是一成不變,將是何等乏味,依「侘寂」核心概念「不完整的事物更有意義」,那麼世上一切皆無常下,何來完整?因此,我們顯得更需要珍惜當下每一時刻。去年整整三月間,我數度於校園來回撿拾櫻花落瓣,將之收集於玻璃瓶內,在暗房紅色安全燈下,以放大機調整燈光亮度再投影,黑白顯影下只剩一種淡淡哀愁。從完美的意外,掉落於地的花形漸趨不完整、破碎及重組過程中,再演變成一幅幅充滿「物哀」之感的作品,使我望之感動,且對於這樣充滿美學基調的作品觀點感到興味盎然。相對於幾年前我創作的《一圓月》之系列,我亦在圓滿的符徵中追求不完美,幾近圓之殘缺的形態,反而讓我更感情趣與裡趣之妙。 「侘寂」原來帶有「簡單樸素和窮厄之哀」之意,隨著時間流逝逐漸劣化的原意註解,亦跟著一代代人思想變遷,從貧困或孤獨的負向轉趨積極的詮釋,反而充滿理想性的色彩及契機,如同西方哲學所言的悲劇、喜劇,從悲劇的殘像轉趨喜劇的狂喜,有形的美雖然有部分欠缺,於此中卻可以轉向深層、無形之美的追求。「侘寂」二字,成為了遠離塵世,追求自然清寂的一種導向。其美學中的冷、殘、孤、寂和滅,蒼涼寂寥,凝重與枯澀,亦讓我常常想到明末遺民文人畫的苦澀美感。清初四僧之一朱耷(1626-1705),其為清初寫意派山水花鳥畫大師,明亡時他已十九歲,但他的水墨寫意畫,筆情縱恣,不拘成法,意境荒涼,極具有傳統的文人畫意境,我個人認為亦是「侘寂」之美的體現。 近十年來,我的創作對於時間與歲月的感喟更強烈,光陰流逝所帶來的滄桑感及不完整感,在我伴隨對古物的收藏與鑑賞,體會尤深。再者,「侘寂」與禪的精神之境互通,於缺陷中更能表達精神性的渴求,是人生完美勝利者往往看不到的世間另一種真相,不完美的社會邊緣角落,亦是構成我們社會運行的一部分,而在藝術創作中,許多創作者因為追求形式的完美,而忽視了內在真實性的向度,「侘寂」崇尚不對稱、不完整,殘缺和年代痕跡,從他者觀點來看其實是勇敢擁抱一個更真實的人間。我始終於我簡歷中自稱本質是詩人,其次才是畫家與攝影家,我也一直生活在詩意的想像中流轉、無盡地散漫、捕光獵影,揮灑顏色並耽溺於美中,直到趨近初老人生。對於永恆時間中的「侘寂」更體現在攝影中的喀嚓轉瞬即逝,一幀發黃照片沙盤無法重演所帶來的「物哀」感。然而真正的影像都是浮光掠影、鏡花水月所帶來的生命哲思,也是讓人對生命空幻與崇高的領悟,從而使創作主體、客體難分,這也是情境交融下宇宙的和諧。 如此簡而言之,我的攝影藝術更多面貌,來自於自我建構和感應於生命中哲學、觀念思考與深厚的美學而來。此文為我《一葉禪張國治2021年「影畫」藝術展》亦為我的人間風華與殘缺美學而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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粥記
是秋天,讓人變得清淡了嗎? 秋天的樹,黃葉落盡,不披不掛,昂首向天。 秋天的人,洗去鉛華,眉清目揚,本色純真。 本色本真本我,終究是最美好的心意。 秋天最宜淡、宜白、宜清簡。 人也是。事與物也是。 所以,我在秋天拋卸繁絲雜縷,拾回單純明淨的身與心。而且迷上了清清爽爽淡薄一味的白粥,常常在晚上熬一鍋細綿清粥,幾碟小菜。淡薄,是秋天最美好的滋味。 有一年,也是秋天,走在上海出版一條街紹興路,夏天綠蔭蔽天的梧桐樹,一陣秋風吹起,黃葉紛紛飄落。短短幾百公尺書香墨色淋漓洇染,洗去些許城市的浮華煙塵。 不經意走進攝影名家爾冬強開設的漢源書店,尋了窗邊的座位窩進沙發裡。這兒太舒適,據說昔時張國榮也喜歡的,每到上海必定到訪。書店的書不多,但都經典好看,大都是攝影、建築和美學的書,點一壺茶挑幾本書就可以窩一個下午。 看書看到肚子餓了,店裡只供白粥和鮮肉小餛飩。端上來的白粥用細瓷大碗裝盛,再幾樣花生雪菜腐乳,清簡至極。在秋陽映照的窗邊,品嚐這樣一碗白粥,薄淡的滋味竟是如此美好。 有時一葉梧桐飄落,彷彿就要掉進碗裡,隱約叮咚一聲,秋色秋聲都有了。 後來白粥沒了,換成三明治。 再後來漢源書店也沒了。紹興路我就不太想去了。 今夜露白。 白露過了就是秋分,秋意日漸深濃。微寒秋夜,喝著眼前白粥,溫潤滿懷,也格外有一種清心詩情,腦海裡不期然浮現一個粥會的畫面。 那是戰後,楊逵在他的台中農園常有文藝雅集,與文化青年藝文人士交流密切,演劇、談文論藝也臧否時事,逸興遄飛,談到忘情忘歸還供膳,有什麼就吃什麼。有一次來了幾十人,時值戰後,物資極度匱乏,拿什麼來接待這麼多人的飲食所需呢?巧婦無米無餐具,據說是楊逵糊了小花盆作碗、夫人葉陶採集野菜煮粥,供應幾大鍋的野菜粥,賓主盡歡,蔚為奇景,更是文壇佳話,也儼然是光復後第一次的藝文大會了。 那場景讓人感動,想像的畫面也一直留在腦海裡,食粥時就會想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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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個母親節
嗨!寶貝,今天是我當媽媽的四個月又十天,回顧這些日子,每天都像在打仗一樣,一下班五點到六點這段時間,我要趕緊衝回家洗澡、吃飯、吸地板,洗澡像在洗戰鬥澡一樣,吃飯是用吞的,有時也會扒個幾口就趕緊去做事,趕著六點半到托嬰中心接你,一接到你,看著你笑,今天的辛苦都不算什麼了。 回到家,要整理你上課用的包包,把今天的髒衣服拿去洗,看看聯絡簿有沒有什麼要留意的事項,把握你要睡前的幾個小時,陪你玩,陪你說說話,接下來餵奶、哄你睡,最近你被蚊子叮了,媽媽好心疼,原來這就是當媽媽的心情。 等你睡著後,曬衣服、洗奶瓶、擠奶,整理好應該做的事,才有空坐下來,沒吃完的晚餐已經冷掉了,看著你的睡顏,慢慢的把晚餐吃完,這溫馨的時間,是晚上最幸福的時候。也許等你長大後,你不會記得這些細節小事,你會有你的朋友、你的生活圈,這都沒關係,我的付出,從來不求你的回報,因為這就是母親。 今年是我的第一個母親節,也初次體會為人母的辛苦與忙碌,也了解什麼是媽媽無私的愛,看著小孩一天天長大,每年最好的母親節禮物,我想就是希望我兒子一生平安、幸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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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乙己考城隍
孔乙己來到了Q島之後,因為思想、觀念、性情與人文思想,都頗有相通之處,也就是未莊土穀明神說的如魚而得水,所以孔乙己以一治官,以二化民,取得了很好的政績,老百姓豐衣而足食,有禮而有節,政治清明,選舉時沒人願意再賣票了。因此幸福島之名,遂不脛而走。 以前提起Quemoy,外人總以為是落後、災黎與荼苦之地;現在一提起Quemoy,外人無不睜眼而視、傾耳而聽,豎起大拇指,認為是富足、有禮、和平之島。孔乙己的名聲漸漸傳揚了開來,浯洲人自此之後,才知道城隍爺的姓名。 孔乙己想到祂還有未竟的使命,就是土穀明神殷殷的叮囑,這裡是1949年的戰場,當年國共兩軍在此酣戰,有許多流離的亡魂需要安輯。他時時記掛於心,當庶政理出一個頭緒之後,祂就全力來處理。 首先祂召集了古寧頭、安岐、西浦頭、湖美、西山與嚨口等村落的境主神明,到後浦城隍廟來開會。城隍爺向眾神明說出了祂開會的目的,希望大家能通力合作,一定要把這一件事情辦妥。 四境神明回去之後,就呼請四方土地公查報,召喚四境的英靈報名,東至嚨口、西山,西至南山烏沙頭、北山赤塗,南至西浦頭一三二高地、安岐珍珠山,北至離海岸二公里,報名解放軍的英靈共有六千多名,其中有兩名日本人,五名台灣人,一名韓國人。 這些英靈透過乩童報告了籍貫、姓氏、年齡、軍籍與受傷部位,然後由四境神明一一造冊,呈報給城隍爺。城隍爺一一的檢視,發現都是解放軍第十兵團二十八軍與二十九軍的士兵,大部份是山東人,一部份是蘇北人,少數閩南人與各省的人士。 祂眼睛看著看著,只見山東有壽昌、高密、即墨、博興、昌邑、青島、煙台、聊城與濟南等地,蘇北則有興化、寶應、鹽城等。祂無意中翻檢到了一個人出自浙江紹興,眼睛突然為之一亮,竟然在此找到了同鄉,頓起好奇之心,想道:「居然也有浙江人,這會是誰呢?我在紹興也住了那麼久了,是不是我平日認識的人呢?」 祂有他鄉故知之感,就指示陸判傳詢。孔乙己高高的端坐在台上。陸判領了一個軍士施施前來,只見個子頭不頂高,大約一米七○左右,瘦瘦的身材,穿著一身米黃色的軍裝,打著綁腿,紮著S腰帶,穿著布鞋,戴著一頂解放軍帽,帽徽的紅星寫著八一兩字。 他抬頭一看到城隍爺,凜然生畏,趕緊脫下軍帽,雙膝自動彎下來跪著,向城隍爺頂禮膜拜,只見頭髮不多,頂上有些坑坑疤疤,想必曾患過癩痢頭的關係。 孔乙己看他這副模樣,就藹然的跟他說:「你是軍人,怎麼可以這樣跪著呢?趕緊站起來說話。你是何方人士,今年幾歲?」 這名軍士恭恭敬敬的說:「浙江紹興人,今年二十九歲。」(一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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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風華與殘缺美學】侘寂(Wabi-sabi)與物哀、幽玄
前年深冬某夜,在一票人票畫空間,我曾經歷一個特別不同磁場的夜晚,心靈特有所悟,因為從朋友的一只宋代建窯黑釉盞中,我確實感應到一種歷史時空包漿中,沉澱澱壓手的磁場感應,在層層肌理下,歷經土埋消蝕和土沁、水沁之後,依然還保有其物理化學性之光澤變化的存在,那是時間的寶光,我看到了那無限微量份子的存在,侘寂和幽玄的美學具現有致,更引起我一種物哀的淡淡憂愁之感。隔著遙遠時空我仍然可以感應到匠人之心,但更多的是時間這大祭司賦予的考驗及變化。古物並非無情死寂的,它仍然在呼吸存在著,在召喚,呼應我內在心靈的波動。我一直很清楚,無論是古物的殘寂形體及多層次的肌理表層或光澤,這些都是潤細無聲的美好,如同我早期《暗箱迷彩》創作系列中對抽象光影、形體的捕捉是一致的,都是我無可救藥的美學偏執。這是我玩物卻還不算喪志的理由,我總是在廢墟或破牆或古物中找尋一種美學再生的力量。它甚至於在我人生極端受挫的當下,讓我個人療癒過來。我得感謝古和老或殘的這些漢字語意中的不凡。它們也成為我人生少數僅有的一點樂趣。 孤寂與殘缺是我人生成長中某部分與生俱來的特質。我出生後不久脫離母體及胞兄弟姊妹家庭被置入另一個家庭成長,本身極具錯亂的角色早就命定我的內在孤寂及感到有所欠缺的不安。文學、美學、哲學是安頓我身心唯一途徑。從金門古建築、戰士遺跡所建構的廢墟意象帶來枯澀的美感,形塑我的美學基調。這無疑的促成我在高中青澀年代嗜讀日本文學:三島由紀夫、川端康成、芥川龍之介等人小說,以及廚川白村文藝理論之理由,我更愛看大島渚、黑澤明電影,當然細江英公、杉本博司的攝影作品更令我著迷。我在這些日本文學或影像裡首先被感染到的是無常觀,如櫻花燦開極致而墜落之淒美與無常,渠等對狀物狀人撞情的細膩描寫與文字的綿密,情景情緒細節的轉折、還有深入的愛與情慾描寫,極其引人入勝,扣合我年少閱讀無端的想像。回顧過往,似乎再也沒有一個國家民族的文學能讓我一下讀了那麼多,但這得拜當年臺籍前輩的引進及翻譯。最令我詫異地不知所以然,是18歲時候我竟也從虛無主義的閱讀轉向鈴木大拙《禪學入門》的閱讀。那是一個時代風潮的帶領或則自身根性的需要使然,如今也無能分析起來。 多年以後作為藝術大學設計學院教授一員,當我從日本重要的設計師及教育者五十嵐威暢,很早就在他的教學著作中,領略到他在設計元素表現中所強調的「殘缺」美學及類如自然中存在的「氣」勢,這兩者於造形教育中屬於「形而上者謂之道」無形概念,誠然是較為抽象表現的觀點,卻是非常重要的思維,我一直將其紮根於我的教學當中。可我在臺灣受教育過程經驗裡,就從兩個大學的美術教育中,發現殘缺美學從來就不曾被啟發過,花鳥畫課程教的是一成不變「花開富貴」的牡丹花勾勒或沒骨畫法,好似這就是人生理應追求的一種美好,然而真實的人生從來就不是如此。即連素描課亦皆以單一的實體形狀觀察,觀察正相,從不被引導為負空間的觀察及負相的體認,可繪畫中的虛實相生、正負相的存在是探討空間表現的重要課題呀。禮失而求諸野,所以我曾經有一段頗長的時日著迷於日本文藝美學應有其道理,就像中國喫茶風氣由宋代日本留學僧人引進日本,成為禪宗寺院和貴族武家的重要活動,禪僧於杭州天目寺初見釉面具有瑰麗斑紋的黑釉建窯盞,或茶洋灰被天目的沉靜即被感動,而啟開唐物黑釉陶瓷器美學追求之歷程一樣,這「唐物」傳入日本而成為相當受重視的茶道具,被視為國寶級的文物指稱,而這後面含有極為豐富的文化背景因素,正是我們要找回來的精神資產。一只來自南宋龍泉窯青瓷茶碗「馬蝗絆」破茶碗,亦也被列為日本重要文化財,成為一則傳奇,這又是什麼道理呢?道理是有的,且文化脈絡清楚,只是我們的教育中「殘缺美學」卻少之又少被提起過,以故,連發揮的空間皆沒有了。 朋友的畫廊擱置著大西克禮(譯者:王向遠)論述的日本美學:《物哀》、《幽玄》、《侘寂》(全三冊):從唯美的物哀,深遠的幽玄,到空無的侘寂。這三個日本審美意識正好就是大西克禮研究日本美學三本書的題目。誠為掌握日本美學關鍵的獨家著作。但應宮講日本美學還加入「意氣」,成為四大概念(物哀、幽玄、侘寂、意氣)。侘寂美學來自於中國南宋美學移植,宋人懂得如我們今天所言「生活美學」般將藝術導入生活使其日常化。《夢粱錄》提到「焚香、點茶、掛畫、插花,四般閒事,不適累家」。是透過嗅覺、味覺、觸覺與視覺及聽覺,將日常活動轉換為精緻追求,甚而意欲臻藝術高雅境界,正點出雅事不勞僕役而親自動手,參與五感體驗的樂趣,亦是今天文化創意產業所言之「沉浸式體驗」,或「生活美學」、「在地文化形塑」,是一種頗富精神性指標、令人為之嚮往的生活態度,是何其風雅。宋人文化是否影響到日本「侘寂」(Wabi-sabi)美學的衍生,最終成為日本文化符徵及充分的話語權,我一直想通過宋代一些文化間隙打通這個脈絡。我無意在此重複討論此番東洋美學意識內容,卻十足想通過這三種美學來闡述自己的影像近作。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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堤防的野鴨
這是河濱公園裡很偏僻的一段高牆堤防,那聳立而幾乎高不可攀的高牆上,在某些季節裡總從上而下爬滿了爬牆虎植物,覆蓋了一大部分的堤防牆面。 那天午後的天色如墨,暴雨欲來。那些密佈的爬牆虎早已從天而降,如撒下了的天羅地網,幾隻野鴨在如此依舊天羅地網中,依舊拚命揮動翅膀逆風而行,看似險象環生地努力試著躲避這從天而降的危機,或急急穿越那嚴密且罩頂而至的爬牆虎大網。 這當然不是真實的景象,一面是到處滋生的爬牆虎大軍,它們佔據了高高堤防的巨高點,而被畫在堤防牆上的野鴨們正振翅而飛,爬牆虎在上,野鴨們在下,正好迎著如撒下了的天羅地網的爬牆虎大網,這一方面讓我聯想到過去實地觀察到的山林中的巨大鳥網,另一方面也讓我不禁設想野鴨們的棲生情況。 因為,在我看到的畫野鴨們圖像的堤防邊,那河面上,我已難以見到優遊的野鴨身影了,而所有的堤防圖像,和附近的小小河邊野鳥看板,卻都暗示著在這季節裡的岸邊可以觀察欣賞到野鴨,但那卻是令人失望的。我轉頭望向河面,就如同看著堤防上畫著的野鴨一樣,不真實。河面沒有野鴨,堤防牆面上的野鴨們也似乎永遠躲不開爬牆虎的覬覦,和網羅,其命運不明。 我無法證實河面上有野鴨,就如同這環境是否適合遠來避寒的野鴨生活一樣,所有的圖像看板都指向一種可能,在某些地段的河邊按照其明說暗示,應該可以觀察欣賞到野鴨,但實際觀賞的情況卻不明,或者說那僅僅是一種畫梅解渴的假象,那只是用來美化一條河水的生機? 或許,那僅僅是讓我們去想像野鴨們飛起的姿勢也會如同畫中一樣優雅吧。於是,我們也許可以假裝無視,或忽略那些爬牆虎的存在,但我們卻更應該具有更多的野鴨飛翔的想像空間才行。這是多麼的諷刺。 不論如何,誰又會在意這面堤防牆上爬牆虎與野鴨們的關係呢?從河面與堤防間的景觀路上,匆匆路過的是跑步者和騎車者,是風是時光,他們為了健身或其他理由努力衝向路的遠遠另一端。而我只是個閒人過客,來回在路上試著捕追一些鏡頭。我駐足,按下快門,並且轉臉望著這似乎有點意思,虛實並存的牆,實的漫天爬牆虎,虛的野鴨們依舊在努力,在試圖突破實的爬牆虎的圍捕。 但縱使越過了這張大網,還有高聳的高牆堤防,以及那更高更黑且暴雨旋至的天空。 那天我坐在堤防下,仰望這群前來度冬,卻永遠無法突破困境的畫中野鴨,因為爬牆虎大軍會越發強大且鋪天蓋地,我們會在意這是一群徒然振翅卻無濟於事的野鴨嗎?事實上,這世界不也經常充滿無常的困頓與不順,這與我們日常經歷的種種無法踰越的逆境有何不同?如有不同,也許是我們沒試著去學學這群野鴨始終張開翅膀,始終沒試著去演繹其中的或成或敗的過程經歷罷了。 絕多數路過的人,他們的視線向前,他們的步伐向前,他們的心也向前,望著前方,希冀以最快的方式或速度抵達終點,所以多數的人們也不在意身邊的堤防牆面上如天羅地網的爬牆虎,更無視畫上的野鴨是否也會真實的出現在河面,誰會稍稍停下腳步,看看這一面長長的河堤牆面畫作呢?或是真正去搜尋觀賞河面上的野鴨呢? 又是誰說過,失去的時間、失去的人、失去的自己,最後都變成了故事? 我們都變成故事的一部分了,還是故事是我們的一部分? 再看看那虛實並存的牆畫,實的漫天爬牆虎,虛的野鴨們,虛實之間在我們內心的意義,也許那又是另一種難以言喻的故事演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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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路的星光
眾說帶人要帶心,帶人如此,代課亦然。斜槓青年如我,代課教師係個人職稱之一,長代或短代,皆珍惜每一回與莘莘學子們相處的機緣,站上講台,彷彿也重逢當年坐在台下還是兒童的自己。 代課有時盡。班班千差萬別,相同的係每次上完最後一堂課,總是難掩忽然湧上心頭的點點離愁;今日一別,不曉得他日何年何月再相逢? 一次,一如往常代導師,坐班級後方改作業、批閱聯絡簿,說故事課的老師一一發下上回小朋友們的萬聖節著色作品。通常這樣的隨班上課時分,我是在,也是不在。人雖然在現場,形式上或心境上都像站局外,頂多視情況偶而幫忙管控班級秩序。 這樣的感覺,近似代課教師的心跡:很怕被視為「過客」,更驚懼學生、正式教師們不認真看待我們。就算再窮形盡相教學,再戮力完成原教師的交接,也難脫離次級贗品般仿冒的存在。 直至不期然收到他們相送美勞作品。而況一位給了後,馬上來第二、三位同學,也一併來我面前溫柔說:「老師,這個給你。」換我敬謹了起來,看似樸拙的塗鴉,愈看愈顯貴重,慎重地收下一張張純真年代裡來的繽紛色澤,寶愛地裝進L夾。 時光終將使一切顏色黯淡褪去。但那不因我僅是區區代課教師的無分別心,以及那樣真摯的交付,將成為代課這條路上,永恆的引路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