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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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江詩選海灘
那一條不長不短的海灘 是敵人搶攤登陸的岸 嚴密的軌條砦 佈滿了恐怖地雷 玻璃刀山 鐵絲網 還有上了刺刀、裝滿子彈漁檢哨 從前我走過那一條不長不短的海灘 由這一頭注視到那一端 因為它給我們 多少保障 多少安全 多少限制 多少方便 現在我同樣走過那一條不長不短的海灘 但已不是敵人搶灘登陸的岸 雪白的沙灘 純淨的海岸 凝固的波浪 內心的吶喊 因為你我知道 未來那一條不長不短的海灘 將是兩岸和平的岸 希望 希望 永遠 永遠 是和平寧靜的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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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方兄
有一首歌是這樣唱的:「若我說我愛你,這就是欺騙了你;若我說我不愛你,這又違背我心意,……。」 不唯愛情讓人暈頭轉向,頭腦變鈍。世上還有很多的事物,同樣令人頭腦混沌,既愛又恨,孔方兄即是一例。 孔方兄姓錢,名多多,又名來也,別號孔方,乃身外之物。全身金光閃閃,但滿身銅臭味,與它握手言歡之後,必也要擦皂淨手一番。它可以助你平步青雲,萬事順遂,昂首闊步得兩腋生風。除了可以讓你吃香喝辣,把身子滋養得肥亮肥亮外,尚可用來打理外表,珠光寶氣,衣衫革履,照顧了面子,也得了尊重。在心情開朗,闊綽之際,大手一揮,還可贏得無數敬重的眼光,讓你在左一聲「大哥」,右一聲「感恩」之下,飄飄然忘了自己身在何處。難怪庸庸眾生終其一生,作牛作馬,每天累得像一條狗,汲汲營營的,無非是要與它稱兄道弟,結為百世不解之親家。 大部份的人都有與孔方兄緣淺之憾,終生鬱鬱寡歡的是不得孔方兄的青睞。試看樂透彩券行裡,多少人撓耳抓腮算計中獎機率?多少人廢公忘私,死盯螢幕炒作股票?為的就是期待一朝被孔方兄慧眼識穿,選為東床快婿,終生可衣食無虞,榮華富貴一生。人們巴結迎合,奉承諂媚它,盼與它攀親交戚之渴望,有如望雲霓之大地。 多少父母以「愛情與麵包孰重孰輕?」為題,大闢家庭論壇,不惜引爆家庭革命,為適婚子女洗腦、再教育。為了這需要孔方兄打理的麵包,不知拆散了多少有情人的鴛鴦夢?其阻撓愛情之力不遜於呂洞賓。「貧賤夫妻百事哀」,又有多少家庭攜子帶女,為孔方兄走上了自殺、燒炭,共赴黃泉不歸之途?所以能說它不重要嗎?「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柴米油鹽樣樣需要它,沒了它萬事不能,孔方兄操生殺予奪之權,被世人所器重與珍愛可見一斑。 但事常是一體兩面,孔方兄豈盡得人人鍾愛?恨之入癢者亦不乏其例。日昨下班回來,女兒說幾分鐘前,有人來電找我,我尋了來電顯示,對那組電話,格外陌生,心中不免納悶:「何方神聖?有何貴事?」對一個見多識廣的大人物而言,一通莫名的電話,實屬綠豆芝麻一粒,何足掛心?但對終日在小鼻子、小眼睛打轉的人而言,就足夠讓他費煞心思,玩起「好奇」與「追根究柢」的遊戲了。明知時下詐騙電話猖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自忖還不至於敗在「貪」字,被當肥羊誑騙上手。 按捺不住那顆好奇的心,回撥了電話。傳來的聲音頗為熟悉,不巧此時「貴人之疾」又犯,聲音與影像陷於「短路」之中。哈嘿哼啦閒扯了幾句後,才了悟是久違的同學。同學分離後,不曾聯絡,偶爾在路上見著了,也是一句:「好久不見,上哪兒?」彼此匆匆一瞥,擦身而過。如今無事不登三寶殿,必然是迫於情勢,才會開口求救的。當下,沒稱斤論兩,就答應兩肋插刀。上樓擒了提款卡,準備提領現鈔助急去。臨出門前,再打通電話通知會合取錢。誰知連打數通未遂,通訊也頗為詭異,女人特有的第六感直覺告訴我,此事非比尋常,得再從長計議不可。當下斷然決定,Yes即刻翻轉為No,放下電話,陷入重重沈思。即使是親兄弟也要明算帳,更遑論同學朋友之間,只要跟孔方兄扯上關係的,不論是借或不借,都是傷感情之事。他日,路上再遇,豈是一個「尷尬」可形容?孔方兄啊!孔方兄!你真是個害人精啊! 孔方兄之令人又愛又恨不言而喻,但它即使擁有了孫悟空的七十二變,終難逃每個人心中的一把尺。其尺度端視個人的拿捏,視其長者,受其擺佈一生;視其短者,擺佈其一生。其長雖可呼風喚雨,影響之大,足可讓人要生要死。但世上更有其無能著力的,譬如健康、感情、青春、……,所以請出孔方兄,即可迎刃而解之事,尚屬小事一樁。人生在世,除了吃飽穿暖,在基本的生活層面獲得滿足外,應該還有很多比在孔方兄身旁打轉更重要的事。所以即使結交再多孔方兄的親戚朋友,繁衍再多的孔方家後代,不快樂也是枉然。 好友聽罷此番大逆轉的故事後,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瞧我像歷劫歸來的英雄樣,然後語似偵探家神秘的說:「謹慎啊!你一定被當大肥羊盯上了,等著看大魚被長線釣走的好戲囉!」我一時為之語結,當下報以一臉苦笑,但內心仍不免暗忖:又是一樁詐騙現身?抑是孔方兄招怨的另一後遺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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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杭隨想之六聯庄一區
我來到中國美院之後,才知道如果住在學校附近,那西湖畔的租金可真是昂貴到不行,只好捨近求遠,在錢塘江南側的聯庄一區住了下來。光是省下那一筆不小的租金開銷,就已夠合算了,更何況住下來之後,又發現它的生活機能竟然比想像中的還好,自然讓人更心滿意足了。 剛來的時候,我還經常疑惑這裡怎麼會有如此多的外地人,打聽後才知道大致的原因有二:一個是房租便宜,另一個是幾年前中國美院南山校本部改建時,就曾在這裡設立臨時校區,絕大多數的學生便就近住在這裡,現在學校雖然遷回南山路,學生竟也都習慣住此地了。 這裡大多數的人都是住在農民住宅裡,所謂的農民住宅,正是杭州一般農民的住家,它的格局就像我們家鄉鳳翔新村那樣的透天厝。整個社區有十幾排的房舍,一排有十幾戶,這樣估計下來社區大約有一二百戶的農家呢。當初一般的農民,就為了因應外地人的需要,靈機一動,把自家人住剩的房間,騰出來招租,並標榜有寬帶設施,以便吸引青年學子。房子若租得出去,那筆租金可不是小數目。我的房東就曾說過,她先生的薪水只供自己花用,家裡的開銷完全是靠她張羅的,她能做的事就是出租房間,由此可見外來客對此地經濟發展的重要性了。 現在我住在這已有兩個月了,也習慣了它的生活步調,每天東看看西瞧瞧,倒也有幾件新鮮事,可以來分享鄉親好友。 攤販街 這原是一條馬路,只因位在進出社區所必經,腦筋動得快的人便開始擺攤售物,起初只是零零落落,現在已聚集五七十家,儼然是個小型的夜市。 這裡販賣的物品包羅萬象,衣食住行育樂樣樣都有,但總體來看還是以賣吃的為主。 剛開始我們只帶著好奇的眼光,欣賞著不同的攤販,用不同的烹調方式,做出各式各樣的料理,真是各有風味。這些攤販其實也都是大老遠的從內地各省跑到杭州,為的就是掙一口飯吃,人來了,家鄉的「口味」也帶上了。一般我們熟知的水餃、鍋貼、餛飩不說,其他如金絲餅、西北大餅、肉夾饃、雞蛋灌餅、印度飛餅、公婆餅、雜糧餅、菜盒煎餅以及各種米麵食、燒烤、麻辣燙真是應有盡有,令人目不暇給。雖然美味當前,但為了衛生的理由,我們並不敢大動食指。 但漸漸的就禁不起那色香味的誘惑了,這當中妻看得仔細,發現大多數的商家都是很注重衛生的,她是個特愛乾淨的人,都如此認為了,那我還有什麼話可說?便不顧一切的下海,先滿足口腹之慾再說吧! 之後經常買了各式餅類來當主食,最常吃的是西北大餅和金絲餅,當一餅在手,再配上自家鄉帶來的老人茶,那種「吃對味」的滿足,確是人生一樂。 沖開水 你一定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都什麼時代了還要「沖開水」。 剛住進來的時候,房東就借我們兩個熱水瓶,要我們記得沖開水喝。我疑惑了:「幹嘛沖開水,自己用電水壺燒燒不就得了」。房東回道:「電貴,一般家裡是不燒水的。」自此我的生活裡就多了一個任務,就是到沖開水的小店去買開水喝。 每天我總得帶兩毛錢,拎著兩個熱水瓶去光顧沖開水店,店其實就是一般的住家,一個估計有一兩噸大的不鏽鋼儲水桶,正被老夫婦用廢棄的合板或木頭,燒得滾燙。上午六點到夜晚十一點,水都是保持著沸騰的狀態,以方便買水人的需求。 這買開水的人可真是接二連三,整天幾乎都沒間斷過。有人一手拎一瓶,有人兩瓶,厲害的三瓶也有的,更有開著三輪車載了數十個熱水瓶過來的,那肯定是經營飯店或旅館的。上個月天冷的時候,還看到有人帶著水桶過來,說是要裝水回去洗澡,半桶水付人民幣五毛錢,真是便宜到沒話說。 想想才人民幣一毛錢(合新台幣五角)就可有一瓶熱滾滾的開水喝,誰還會有那個閒功夫去用那自家昂貴的電燒開水呢? 每當我拎著熱水瓶,和當地的人一起排隊沖開水,那種「入鄉隨俗」的自在感便油然升起。 沖澡堂 剛來的那一個月,天氣非常的寒冷,一般的農家又都沒電熱水器的裝置,想要洗個澡就得上沖澡堂去。 那時節經常可以在黃昏的時候,看到三三兩兩的人提著水桶,帶著毛巾、肥皂、洗髮劑往澡堂的方向走去,若不是因為桶子裡的盥洗用品,恐怕會誤以為是要去池塘裡撈魚呢? 一次沖澡的費用是人民幣6元,雖然不是太便宜,但卻可以讓人徹頭徹尾的來個全身大掃除,過後的舒暢感恰似神仙,誰能抗拒?何況天冷的時節,沒有人會天天去洗澡的,這三不五時的6塊錢消費,也是值得的。 說起沖澡一事,可就讓我記起還在國小的時候,當時因父親標到一個經營公共浴室的機會,讓我才能夠去那裡洗浴的往事。不同的是當年的的確確是個「公共澡堂」,每個人赤裸裸的在一個開放的大空間裡,起先還真是不習慣,但扭開水龍頭,當牆上蓮蓬頭的熱水直往身上灑後,浴室內的熱氣便蒸騰了起來,這熱氣讓眼前的一切變得模糊起來,我也就在這迷迷濛濛的情境中,稍微自在的完成了一次洗浴的大工程。 不同的是這裡的沖澡堂,已都有隔間的設備,不會像我當年那樣,彼此有被「一覽無遺」的尷尬。 聲色了了 「聲色了了」原是表示疾言厲色的神情,在此我借用來形容住家周遭各種不同的聲響。 原因是我住的地方靠近一個小型的菜市場,早上六點不到就有各種不同的聲音把我從睡夢中喚回來,這可讓我那便宜的鬧鐘一次都沒能盡它的本分。先是汽車發動聲,緊跟著是車上那句不斷重複的錄音「請注意,倒車……」,此時我還能不醒過來嗎?接下來是問候聲、咳痰聲、肉販的剁肉聲、拉鐵門聲、叫賣聲、討價還價聲、對罵聲、施工聲,這當中還隱隱約約的夾雜著鳥鳴聲………。正當各種聲音混雜到一種稍微和諧的狀態時,突然一個特別刺耳的聲音猛然響起,又是吱吱又是啾啾的叫個不停,它每天幾乎定時的響起,比我的鬧鐘還準時。這聲音究竟是什麼呢?好奇心逼著我起身查看,嘿!原來是樓下的商家一部停在牆腳邊的機車防盜器,正放肆的大鳴大放,大概是受到過往人潮的碰觸而大發雷霆吧!過了些時,各種叫賣的聲音繞著社區跑:有賣衛生紙的、有回收廢棄物的、有裝修門窗的,這些行業原不稀奇,奇怪的是他們都用此地的土話沿街叫賣,那嘰哩咕嚕的話語,總是讓人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正疑惑間,樓下的小食店突然播放起鄧麗君的歌曲,這熟悉的旋律最教人神往,讓人誤以為置身在自己的家鄉呢。 此外社區旁有數條鐵軌,進出杭州的客貨火車每天都得經過。火車來時,那轟隆轟隆的聲響甚是猛烈,白天還好,但一到夜半時分,那伴隨著些微地動天搖的聲音,真像千軍萬馬,又似巨浪奔騰的劃過天際,直衝腦門,剛住進來的幾天,還真是不習慣呢! 自掃門前雪 妻住進社區之後,不只一次的說著,房東很愛乾淨,幾乎天天拖地板,東擦西抹的,這整潔的居家環境,讓人覺得舒服。之後因探訪住在社區的同學,發現每個家庭也幾乎都是如此。 可是外面的情況可就不是這樣了,幾條主要的馬路上,經常是塑膠袋、果皮、蔗渣、紙張隨處可見,真不敢恭維,但這裡的人似乎習以為常,見怪不怪了。另外是社區裡分別建了幾個開放式的垃圾坑,白天裡所有的人都把垃圾往裡扔,慢慢的就堆積成一個小小的垃圾山了。攤販街的頭尾就有兩個,每回經過,見到那五花八門的垃圾,確是有點煞風景的,真不敢想像夏天來了,會是一個什麼樣的慘況。而最讓人受不了的是一般人的生活習慣不是太好,例如廢水往馬路潑去,甘蔗渣隨吃隨吐,菸蒂、果皮到處亂丟,這樣的情況又如何能使社區乾淨呢? 什麼時候這種「自掃門前雪」的心理,能轉變成「愛屋及烏」的觀念?我想唯有意識到「自己好,別人也要好」的自覺,整個社區才可能像每個家庭那樣。 我曾不只一次的聽到外地人讚美家鄉的話語,最常傳入耳際的是那句:「金門很乾淨。」這「很乾淨」是一種有形的視覺感受,它的背後說明著居民對社區的共同願景,那是一種文明的表徵,這點真的很使人引以為傲。 我懷著一顆對藝術求索的心來到這裡,真不敢相信還能有時間從事和「筆墨」無關的事。只是身旁的形形色色,是那麼的生動活潑,便又情不自禁的用我那「一般一般」(普通之意)的文筆記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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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娘的俗語話之九
△「有魚呣食頭,無魚巴 喉。」─這也是二妹婿提供的,有魚可享用時,專挑魚肉吃,絕不吃魚頭,待沒魚可食用時,連魚頭也嚐不到,只能乾吞口水。本句是否含有勉勵一些不知珍惜食物的人要「常將有日思無日,莫待無時想有時」「豐年莫忘歉年苦,飽時莫忘餓時艱」。 △「死父路頭遠,死母路頭斷。」─去年姨媽往生,母親有感而發地說出此言,其意是父母健在時,即使已經各自成家立業、分居異地的子女,也會因為父母的關係經常團聚往來,然而,一旦父母不在人世,兄弟姊妹之情亦將日漸疏遠。所謂「路頭遠」,並非指有形的路途,而是比喻「感情疏遠,難得相見」;所謂「路頭斷」,更是絕情,意指「斷絕往來,形同陌路」。由此可見,父母地位,舉足輕重,不僅是家庭的重心,更是維繫親情的主力。我的三舅父,子女媳婿多達十九人,他們共同約定,只要是家中重大的婚祭喜慶,無論在台在金,全數務必到齊,這個不成文的家規,可說是維繫手足之情的良策,值得借鏡。 △「跟人的嘴尾,食 配粿。」─「 」,本指男性的精液。這是兒時經常聽到的罵語,每當兩人爭吵時,無話可說的一方常會全然仿效,跟著對方說同樣的話,以此反擊對方,常令對方火冒三丈,就以此句罵他。意即學人講說的人,就會吃 (在此比喻污穢之物)配粿,何以配粿而不配其他食品,可能只為押韻。 △「三月衫(衣),三項衫。」─農曆三月是暮春,即是春天的最後一個月,處在交替的季節,只要北方冷高壓一來,就有冬天的冷意,一旦鋒面遠離,吹起南風,又有夏天的暑氣,這個季節,氣溫極不穩定,等於是冬春夏三季的衣服皆須用上,故言「三項衫」。 △「三月穿三樣,四月較親像。」─家和弟講了前句,母親隨即想到本句,上半句義同前句,下半句則是說四月月份的氣溫日趨穩定,不會忽冷忽熱,所穿的衣服也會較為一致。 △「看人食肉,呣通看人相打。」─上下兩句相較,上半句除了安全無虞之外,偶會分享飄來陣陣肉香,而「看人相打」則危機四伏。只要有人打架,經常出現圍觀的場面,殊不知後果可大可小,有人遭到池魚之殃,甚至有人被流彈波及,真是無妄之災,此句勉人明哲保身、趨吉避凶。另有一句「看人食肉,呣通看人剖柴」,由於剖柴時,很難掌控木柴跳動的方向,一旦飛來橫禍,傷及無辜,不無可能。 △「借錢一樣面,討錢一樣面。」─日前有則新聞「欠債的竟然打死討債的」,母親於是說出此句,借錢時低聲下氣、卑躬屈膝,等債主討債時,態度便截然不同、完全改變,甚至惡言相向,翻臉不認人。 △「錢銀放水流,呣通借後頭。」─後頭即是外家(娘家),乍看之下,感覺相當無情,女兒出自娘家,乃出身之處,竟然寧可放水流,不願借後頭。問明母親,才知原因,由於後頭如無底之洞,有借無還、得寸進尺,而且視同理所當然,才會有此浩歎! △「一個老婆仔 ,一月日要三斗米 。」─母親偶會感嘆「人老無用」,尤其是被輪流奉養的父母,更是可憐,即使是一位身體孱弱、食量微少的老母親,一個月也要花費三斗米才足以奉養,此句似有負擔沉重、日久人嫌、厭惡鄙棄之意味。 △「熟 (識),賺厝內。」─一般人購物,常喜歡跟熟人買,以為熟人信譽可靠、價格公道,但也未必盡然,往往因為熟悉而不好意思出價殺價,或是礙於情面而勉強購買。就因如此,反被大賺一筆,試看整間厝內的家產,都是賺取得來,奉勸諸君,貨比三家,最後才找熟人,即可明白一切。 △「歹歹尪,一蕊紅花插頭鬃。」─喪偶之妻,常用此言羨慕某些嫌棄丈夫的婦女,雖然有人主張「寧缺勿濫」,但也有人認為「聊勝於無」,即使丈夫一無是處,至少還是有夫之婦,頭髮尚可插上紅花,以示尪子十全。 △「天平地呣平,抱鳥母目睭青瞑。」─天空看起來是平坦的,地面卻是高低起伏、坑坑洞洞,暗指人世間的不公平,就像抱鳥母來生,生出來的卻有美有醜、有胖有瘦,參差不齊;有的全生男,有的全生女,難以男女十全,如此欠缺公平,簡直瞎了眼睛,就如地面一般,高低不平。 △「三年一運,好歹照輪。」─今年是牛年,隨處可見「『牛』轉乾坤」的春聯,尤其在此全球經濟蕭條的年代,希望藉著牛力,旋乾轉坤,改天換地。其實不論個人的運氣或是經濟的景氣,並非永恆不變,而是好壞照輪,勉人歹時不灰心、好時莫得意。另有一說:「三年一閏,好歹照輪」。 △「三分姿娘,七分打扮。」─此句強調打扮的重要性,一位姑娘只要具備三分的姿色,另外七分則靠打扮,即可成為絕色美女,試看各形各色的化妝品與服飾,始終暢銷不衰,正所謂「人要衣裝,佛要金裝」。 △「一世父母,兩世兄弟。」─一世兩世,表示相處的時間,父母是長輩,只弟是平輩,通常與父母相處的時間不如兄弟來得長久。 △「有錢講話會大聲,無錢講話人呣聽。」─錢與勢經常相伴相隨,試看當今富豪,發表談話時,似有舉足輕重、聲勢浩大之氣勢;無錢之人,人微言輕,即使發表宏觀大論,仍無人聞問。 △「棚頂有那種戲,棚下就有那款人。」─以前的戲臺,大都選在空曠的廣場,以竹竿木板搭建而成,俗稱「戲棚」。棚頂是指戲臺上,棚下是指觀眾,甚至泛指芸芸眾生,這句是針對劇情而言,情節有真有假,或似真似假,然而即使是虛構不實、編者杜撰,仍有可能在茫茫人海中尋覓類似的人物情節,所謂「人生如戲,戲如人生」,一點不假。試看今日的一些尖端科幻電影,即使我們知道在現實社會中絕不可能實現,但在未來的世界裡,可能一一成真。 △「好 褲腳花,歹 褲無底。」─母親以此形容一對夫妻相處的狀態,兩人要好時,拿起褲子舞弄嬉戲,一旦翻臉後又形同仇敵,為何用「褲無底」,我不解其義,是否吵架拉扯,將褲底都扯破了,實不得而知。 △「 的受 勞,無路用的 。」─上半句意同「能者多勞」,整句接近莊子列禦寇所云:「巧者勞而知者憂, 能者 所求,飽食而敖遊」,父親生前也常說:「識字的在當不識字的奴才」。 △「雙腳踏雙船,心頭亂紛紛。」─上半句是「腳踏兩條船」,想要一箭雙鵰、一舉兩得,但畢竟「魚與熊掌,不可得兼」,只能擇一,在此進退兩難、難以抉擇之際,自然心煩意亂、不知所從。 △「是油蔥厚,不是新婦 。」─「油蔥厚」表示佐料豐盛,只要「油蔥厚」,即使媳婦笨拙,也能煮得香噴可口,當然本句似有嘲諷意味,把好吃之因全然歸功於「油蔥厚」,暗寓媳婦炊煮技能並不高明。 「咱的俗語話」,在金門日報副刊上,曾經風行一時,然而時至目前,除了鄉彥許丕華先生外,已鮮少有人述及,伏盼鄉親積極搜羅,將家鄉俗語話善加發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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噎著了嗎﹖
那天開車路經南山村自然中心,發現池塘葦草間有一隻蒼鷺,嘴巴叼著一隻很大的吳郭魚,正想方設法要把牠吞下。於是我立刻將車停在路邊,想看看這隻蒼鷺如何吞下大魚。被咬住的吳郭魚,體長約是蒼鷺嘴長的1.5倍,重量也不輕,可能有1公斤重。要把這麼大的魚掐在嘴裡,須要有相當的力量咬住,才不會被掙脫。蒼鷺從水裡咬到這隻吳郭魚之初,魚的尾巴還不停地擺動著,然而在經過一陣子的掙扎之後,就不動了,顯然魚被掐死了。被掐死的魚橫躺在蒼鷺的嘴裡,與嘴成90度的垂直狀態,如橫柴入灶,當然不能將魚吞下。此時蒼鷺必須將魚身調整成與嘴平行,且魚頭朝向喉嚨的狀態,才能將魚順喉吞下。若要做調整魚身方向的動作,須將嘴略為放鬆來逐次調整。當這隻蒼鷺第1次張嘴將魚放鬆時,魚立即掉落到水裡,牠隨即再次將魚撿起,然後一次一次地調整使魚身與嘴平行的狀態,再一步一步地將魚往喉嚨送,如此經過10幾分鐘的努力,終於將這隻大魚順著喉嚨吞下。 在整個吞嚥過程中,我一直擔心這條大的吳郭魚會噎住在喉頭。我在台灣做鷺鷥調查時,曾見過被大魚噎死的鷺鷥,所以有此憂慮。還好這隻蒼鷺喉部肌肉的伸縮性大,能夠擴張讓這隻魚順利下肚。下肚的魚如何消化?這件事很令我好奇。魚肉和內臟的消化沒有問題,魚鱗、魚鰭和魚骨等硬的東西要如何消化呢?大家都知道,我們人類吃魚時是不吃魚骨的,即使胃酸的酸度強,PH值高達1.5,也消化不了魚骨。可是許多種食魚的鳥類,將整隻魚吞食下肚,所排放出來的糞便,都沒有魚骨,顯見鳥類體內有與人類不同的消化酵素,能夠消化魚骨。 蒼鷺是金門冬季普遍易見的大型水鳥,各河川、湖池、海岸等濕地都能見到其蹤影,為每年必來的冬候鳥。牠是以魚類為主食的鳥類,如果遇到可食的其他動物如蛙類、蛇類、小鳥等,當然也不會放過。人類每日按三餐吃飯,可以定時定量,但鳥類一般無儲糧的習性,即所謂「鳥無隔日之糧」,所以鳥類一旦遇到有捕食的機會,一定會把握時間儘量多吃些,以為沒有捕食做準備。若沒有捕食的機會,也可能會餓一段很長的時間。這就是鳥類和其他野生動物必須面對的生存之道。因此,這隻蒼鷺逮捕到大型魚類,即便是吞嚥困難,無論如何也要吞下去,因為牠不知下次捕到魚的機會在那裡。 吃東西噎著了,通常是不小心或將大量食物快速送入嘴裡所引起的,或是喉部肌肉伸縮缺乏彈性及沒有經驗所致。這種情形在人類的老人和幼兒較常發生,如果沒有及時處理或處理不當,將會因窒息而亡,不可不慎。我有機會看到蒼鷺吞嚥比牠的嘴還大的吳郭魚過程,逐步地調整魚身,使之與嘴平行,然後成功地吞嚥,是那麼樣地辛苦而有耐性,等於給自己上了一堂精彩的自然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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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生明月
她說:「老鮑不准我跟他回家探親,他安的是什麼心,妳想一想?」余敏想了半天,噗哧笑了! 長途汽車過了桃園,我和鮑剛坐在後面。我警告他,為了維繫他和阿葆婚姻感情,暫時不必返鄉探親。 這個醋罐子,真煩人! 你是自作自受!我問你,當初誰勸你去動手術? 他無言以對。 你現在還吃威爾剛? 早就不吃了。你送給我的剩下了九顆,我塞在麵包裡餵了鄰居的狼狗。 你現在多久行房? 當年金門炮戰最早的協議:「雙日停火」。 嚇得我心驚肉跳,六十歲的老傢伙,還如此風流,也難怪芮葆對丈夫不放心。到了台北,我倡議由鮑剛、何暢、羅茵和我四人,組成「陽泰編劇中心」,為台北各台供應電視劇本。地址設立在仁愛路四段鮑剛的家裡。 台北的電視文化就是資本主義社會現象的縮影。沒有文學,沒有藝術,只有商品化、時尚化、美女化、煽情化,直白地說,如果劇本不是庸俗、色情或低級,便無法爭取到觀眾,無法讓電視公司接受。 為了和電視公司製作部門拉關係,我們最大的遺憾沒有年輕少女,只有靠喝酒、吃飯、送紅包進行交易。前兩項是形式,紅包才是重要內容。一部連續劇要付出一半的佣金,才能上戲。這是眾所週知的事實。局外人是茫然不曉的。鮑剛常說:若是田漢、老舍在台北寫電視劇,他們會氣得心肌梗塞,一命嗚呼。何暢反對這些話,因為在何暢的心目中,老舍、田漢即使每天吃泡麵、啃饅頭,他們也不寫電視劇,受這種委屈和窩囊氣。 首先,我們以閒聊方式,說出一個故事的概要,整理出來,再仔細討論故事發展,一面記錄。最後由鮑剛或我寫出企劃案、故事大綱,打字送審。送審是最麻煩的關口,必須抱定「過五關,斬六將」的犧牲犯難的毅力與決心才行。 我見到的審查劇本的編審,使我看到了清王朝的貪官污吏,以及漫漫長夜封建中國的官僚嘴臉,讓我湧出這樣的觀念:即使沒有孫中山,也會有趙中山、李中山、王中山、劉中山站出來登高一呼,領導推翻封建主義制度的。因為太黑暗了,太欺侮人,讓廣大的被侮辱與被損害的人民沒有一線生路了。 在「陽泰編劇中心」,何暢是公關主任,他對台北電視圈最熟悉,他修養好,面帶笑容,從來不發脾氣。一次,在討論會上,他不慍不火地說:「咱們條件差,應該量力而為呀。你們不瞭解現實情況,只是主觀看問題,怎麼行,我的哥哥們!」我打斷了他的話,問:「咱們缺少什麼條件?」何暢低聲說:「人家把年輕漂亮的女人,送上門陪酒、跳舞、睡覺,咱們有這個條件嗎?」我成了啞巴,在座的人也都啞口無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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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生明月
鮑剛曾激動地說:「我寧肯餓死,也不給電視台寫電視劇,因為作者被侮辱、被剝削,還得送禮、請客,伺候製作人的喜怒顏色,跟舊社會三等窯子裡的妓女一樣。」鮑剛的話毫不誇張,這種牢騷話聽得太多了。 電影市場日漸萎縮,陽泰電影公司職工各奔前程,蔚成樹倒猢猻散的現象。鍾岳總經理從青年起,便在十里洋場的的上海電影圈做事,他做過劇務、場記、副導演、導演;他跟過張善琨、李祖永、卲逸夫,最後獨立創業製片,終告失敗。鍾岳一生未婚,他把陽泰公司結束,隻身到了嘉義碧雲寺,削髮為僧。因為鍾岳做事小心謹慎,從不推銷自己,所以他出家當了和尚,外界人士茫然不曉。鍾總有恩於我,我曾偕余敏、鮑剛夫婦去看望他,他拒絕接見。最後,我們噙著眼淚返回了台北。 沿途,我從余敏輾轉得悉老鮑家務事,老鮑最近想返大陸探親,阿葆不同意,她的理由是故鄉父母早已病逝,妻子改嫁,村裡只有幾個素不相識的鄰居,他回去目的何在?莫非想和改嫁的女人重溫舊夢?兩人爭執不休。 余敏勸她,不必阻撓鮑剛的想法。即使他見了做祖母的老太婆,怕啥?難道他們還會同房?這是違法的行為。阿葆偷偷告訴余敏:老鮑人老心不老,幹起活兒來常弄到大半夜,若是家裡有錢,他還會討細姨呢。阿葆抹去眼淚,掏出心底話:「我白天上班,照顧孩子,做飯洗衣服,晚上伺候他大半夜,受不了啊!他這趟回去,萬一讓老太婆嚐到甜頭,她一定不准老鮑回台灣……」余敏尋思半晌,安慰阿葆,「大陸的婚姻法,非常嚴格,人家會抓他蹲監獄的。」阿葆說山東女人最潑辣,江青可以鬥垮高級幹部,老鮑那個改嫁女人是江青同鄉,聽說也姓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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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碗麥片粥
兒時的他身為貧童,常常為了食物而煩惱;常在吃完這一餐之後,就不確定有沒有下一餐可以吃。 有一天,一位不具名的人士發揮了善心,捐贈了一批食物給他就讀的小學。在午餐時間裡,他覺得自己好像做著一場美夢,意外地得到了一碗可口的食物,那是他從來未曾奢想過的;在他高興地捧著的那個碗中,大部分都是流質的粥液,對於像他那樣正在成長的兒童,頗為滋補;碗內的底部則沉澱著一層被煮得熟透的糧粒;那是他生平吃到的第一碗堪稱珍饌的食物,他是那樣珍惜地、細細地咀嚼著,防止自己浪費了什麼。 每當從碗裡舀起一湯匙那食物,放進嘴裡咀嚼時,就能夠享受到那些糧粒雖然被煮得有點稀爛,卻還保有著的爽脆的口感;因為家境清寒,從來未曾吃過麥片粥的他,自然就無法分辨得清楚,而把它誤認為另一種稀飯了,成為認知上的一次美麗的錯誤。 現在的他,也已經具有能力去幫助弱勢者了;一天晚上,在工作之餘,當他又吃著一碗麥片粥時,才又在當下的心思清明之際憶起了當年的那一個情景;於是他才恍然大悟地告訴自己:「原來,那一碗食物是麥片粥,而不是稀飯!那是嚼感更為爽脆的麥片粥、營養成份更為均衡的麥片粥!」而且他也憬悟到,那一碗可貴的麥片粥的香味,可以說,其實也揉合著那位捐贈者的善心的芬芳;從此以後,每當他又吃著麥片粥時,他捧碗的手勢,是那麼虔敬,甚至是卑微的,感覺上就像一種感恩圖報的儀式。同時也令他深刻地覺得:能夠享有類似這樣一碗熱騰騰的平凡佳餚,便是一種得來不易的福分了;而這一種福分,也值得自己去奉獻給窮人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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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節的更迭
會落葉的樹,是對自然最有感覺的植物。 隨著季節的更遞,總會發現樹葉最先有變化,常在一陣風吹起,樹梢的葉輕輕的飄落,因為喜歡對自然變化有感情的樹,所以,我在家旁和院子內種了幾株小葉欖仁,冬天來了,它反應最是敏銳,落葉滿院子,連一旁的小公園也積了厚厚的落葉,斜坡的小公園,種的是台灣欒樹、木棉、美人樹及屋旁的小菜園的鳳凰木,也是隨季節變化落葉的樹種,秋風一陣逛掃,小公園便堆起厚厚的落葉,我則把它當成是運動的好時機。 我家這些樹種有的是我在台北的花市,仔細的挑選,專程由台北帶回種植培育,有時也會由朋友處獲得新的樹種,也是國家公園來美化聚落所種植,培育苗木的新知則是從地區的林務所、農試所、國家公園得到,平時更喜歡帶著喜歡生態的老婆在金門島上遊覽,這幾年金門縣林務所不僅致力於林相更新,更精心的將每條馬路的行道樹種植不同的樹種,符合生物多樣性的營造,像沙美往山外的勝利路種滿台灣欒樹,秋天開滿金黃色的花海,像一樹的黃金雨,展現獨特的魅力,冬天枝頭則掛滿成熟的果莢,展現豐收的喜悅,料羅往溪邊則種滿一長排的檸檬桉,那細細的枝條,葉子垂如楊柳,我總告訴老婆說它是一棵沈睡的樹,是不是對自然很有感覺?它的主幹上常隨著季節,皮層一層層的剝落,像是冬天走了,迎接春暖花開的春天一般。 以前讀書總讀到:桃花紅、李花白,於是在台北的花市,我仔細的請教賣花的老闆,買了桃花、李花,回來種了之後,隔年桃花開滿樹,門前映滿桃紅色的花海,再來更買了不同的櫻花,只為了可以春天不必上陽明山看櫻花,今年我家的八重櫻、福櫻開得十分的繁茂,因為農曆年有幾天氣溫較低,梅花也開了,去年新買的杏花竟也開花了,淺淺的桃紅映著竹籬,真是美麗! 其實為了讓這些樹長得快又高大,我是下了很多功夫,常常要整理樹的周圍雜草,並且鬆土,埋下足夠的有機肥料,樹其實也是有感覺的,因為像初種的樹蘭,馬上就長高長壯,特別是花苞就打得又多又大,開起花來香味四處流動,整個山坡迷漫濃濃的花香。 有些樹在春天開花,夏天就有果實,有些在夏天開花,秋天飽滿的果實便高高的掛枝頭,像桃子、台灣欒樹的果莢、茄苳的果實都吸引鳥兒來覓食,聽喜歡賞鳥的老婆說白頭翁最愛吃漿果,難怪總是看見牠靈巧的在我心愛的樹上飛來飛去。 我家不同的樹,總是隨著季節的更迭,變化出不同的丰采,有時綠葉滿樹,陽光映照出綠意盎然,秋風吹起,枝頭上的葉,就一片片飛落,直到光禿禿,但是樹幹依然挺立,我熱情的除草施肥,有情的樹木,總回饋我多多,最近枇杷結果了,再過些子滿樹的果實,就可以嚐鮮,還可以和鳥兒一起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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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娘的俗語話之九
「俗語話」三個字,具有相當濃厚的鄉土味,因為老一輩的長者皆是如此稱呼。「俗語話」應是「俗語」與「俗話」的組合,三者之義並無差別,即指廣泛流行的通俗而定型的語句。 近年來,曾經寫過八篇「阿娘的俗語話」,總計已近三百則,距離前篇已有一段時日,感覺「俗語話」之取得,日益困難,茲將近日所得縷列如下,以分享鄉親。 △「偷 蔥,嫁好尪;偷 菜,嫁好婿。」─昔日有此習俗,對於未出閣的女子,只要在元宵節當晚,跑去別人的菜圃偷摘一根蔥或一棵菜,即可嫁到好的尪婿。這種作法,似乎不可思議,靈不靈驗,大概只有當事人知道,至於是否構成偷竊行為?母親說:「當夜基於人情習俗,一般主人都會通融諒解,不加追究,甚至還會默默祝福,成人之美」。 △「有人入門來討債,無人入門來討禮。」─久債還錢,理所當然,但若不能如期歸還,債主必然登門要債,這是合情合理之作為。「禮」是指禮金或禮品,這是出自送者的本意與心願,絕非登門索求而得,若是有人入門討禮,不僅違反情理,而且不合禮數。 △「自己撥,臭火 。」─「撥」是讚美之意,不知正字是啥?只好找一同音字取代。「臭火 」即是燒焦味,「自己撥,撥仔臭火 ,是說一個人如果自己讚美自己,往往令人作噁,就像美好的食物燒焦一樣,已經失去原味和價值。 △「內清出,粗桶牆;外清入,奇黏香。」─此句用字,全依鄉音直譯,難免有誤,至於涵義,也是揣摩得之。上半句意同前句,「內清出」即指自己的親人讚美,就如同粗桶(裝糞便的木桶)的牆板一樣,臭氣薰天;「外清入」則是經由外人讚美,就會如同「奇黏香」一般,芳香四溢。由此可見,同是讚美,因為稱讚的人不同,其效果變得天差地遠,勉人要謙默自持,只有「曖曖內含光」,才能「久久自芬芳」。 △「芒冬開花掃磚廳,竹芒開花掃土埕。」─這句俗語讓我想起了兒時的用具和住處,現代的掃把,都是買來的,兒時的掃把,大都是用整束的高粱桿綁的,修剪之後,便成一把有模有樣的掃把,柄粗鬚多,適合打掃室內廳房地面。兒時的住家,室內與門口埕的地面,大都是鋪紅磚,而貧窮人家甚至連室內的地板也是泥巴地面,何況是門口埕,雨天必然泥濘難行。從這句俗語,可以看出當年的掃把分為兩種,材料與用途皆異,意思是芒冬開花之時,此時的枝條柔細,用來製作掃帚,最適合打掃紅磚的地板,以免刮傷磚面,而竹芒的枝條較粗,製作成掃帚,則適合用來打掃泥土地面。 △「上司管下司,鋤頭管畚箕。」─「上司」是指上級長官,「下司」是直屬部下,無論政府機關或民營公司,上級管理屬下,屬下聽從上級,本就理所當然,然而「鋤頭為何管畚箕」?原來是畚箕裝盛多少份量,是由鋤頭掌控決定的。也有人將下半句改為「下司管畚箕」,由於最低層的下司乃指工友級的員工,大都負責清掃工作,亦頗合情合理。 △「要去講貪食,呣去講有 (癖)。」─某日,為了親友宴請,母親不知所從,隨即出此俗語,意即如果赴宴,擔心對方說我貪吃;如果推辭不去,又怕被誤解為耍脾氣或個性怪異,去與不去,都有困擾,實在進退兩難,正所謂「人難做,做人難,難做人」。 △「賺十七,食廿一。」─賺是指收入,食是指支出,廿一大於十七,以此比喻入不敷出、供不應求,倘若長此以往,未加改善,必然寅吃卯糧、捉襟見肘。 △「囝仔人有耳無嘴,有尻川 放屁。」─人在年幼時,由於不識大體,無所顧忌,說話經常口無遮攔、沒有分寸,尤其有外人在場時,大人常會告誡自己的小孩,只准默默聆聽,不許開口說話。由於屁股放屁,就如同開口說話一般,會發出聲響,因此就以屁股只能乖乖坐著,不准放屁相對應,二者搭配,不只為了押韻,亦甚合理。 △「垃圾食垃圾肥,清氣食目凸 (癗)。」─這句話帶有幾分鄙視潔癖之人,似乎在強調骯髒並無不好,其論調是骯髒會增強抵抗力,即使吃下不潔的食物,照樣長得肥壯。而過於注重飲食衛生的人,因為全無免疫力,反而容易生病,至於「目凸癗」是何種疾病?是否因潔癖而導致的疾病?不得而知,可能為求押韻,或只是做為生病的一種象徵。 △「 仔大,驚仔大。」─金門話的「 」,是指照顧養育,早期醫藥不發達,母親照料自己的小孩,從出生到長大成人,其間含辛茹苦,擔心受怕,所傾注的心力,實在難以估計。 △「生 頭毛 (全),欠世兼無毛。」─同樣父母生的,有人長得如花似玉,有人則長得貌似無鹽,長得美麗的人,無論任何角度,可說無一不美,連頭髮也烏黑柔順。金門話的「欠世」,是長相醜陋,醜陋已甚可憐,竟連頭上也寸髮不生、童山濯濯,無異於「屋漏逢雨」,令人不得不抱不平,故言「抱鳥母 公平」。 △「一錢,二阿父。」─在金錢至上的社會裡,「有錢能使鬼推磨」「錢可通神」,金錢竟然凌駕親情之上,把老父列在金錢之下,深感世衰道微,人心不古,實在難以苟同。 △「雙手抱孩兒,才知父母時。」─義同「養兒方知父母恩」,人在結婚生子之後,才真正體驗為人父母之辛勞與苦心,此時才懂得感念親恩、體貼親心、孝順父母。 △「雙手抱雙孫,無手通弄(穿)裙。」─此句可能是祖母忙於抱孫,無暇顧及穿著,或是樂於含飴弄孫,以致得意忘形。 △「無日呣知晝(中午),無鬚呣知老。」─古時無鐘錶,「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完全仰賴太陽起落做事,一旦出現陰雨天候,也就分不出中午時刻。「身體髮膚,受之父母」,古人蓄髮留鬚,不加剃除,由於鬍鬚生長緩慢,只要長到一定的長度,表示老年將至,但是無鬚之人,實在感覺不出。 △「一樣生,百樣死。」─每個人都是娘胎所生,赤裸裸地降臨世上,所以說生法雷同,趨於一致,然而一旦撒手人寰,死因卻有千百種,為愛為恨,為情為仇,或者天災人禍,病痛衰老,皆可致人於死。 △「禮教識仔到,無鼎又無灶。」─習俗上的婚喪喜慶,人所不能免,禮尚往來,也是人之常情,但若禮數過於繁多,為了交際應酬,耗費不貲,疲於奔命,終至簞瓢屢空,人窮財盡。 △「 生呣值錢,生著生命相交纏。」─家鄉俗諺「粿著會甜,查某著會生」,在早期農業社會,結婚的主要功能是傳宗接代,當年若是不孕,全怪妻子一方,從未怪罪丈夫,因此,一位女子若無法生育,便是分文不值,然而在醫學不發達的年代,生產日即是母難日,為了繁衍後代,生命交關。一個女性, 生受盡責備,棄若敝屣;會生又須搏命,拖磨一生,女性實在難為啊! △「父老子幼,仙祖無救。」─根據說文解字:「男,會意,田力。」可見自古以來,因耕女織,男外女內,在農業社會裡,耕作不僅頗費苦力,且須充沛人力,倘若遲婚晚生,或是未生男兒,屆時父親垂老,兒子尚幼,無人接棒,無人分擔,即使法力無邊的仙祖,仍然無能為力,難以挽救。 △「蘆薈開花長落落,要找好尪找嚨無,甘願在厝做姑婆,等看有孫牽 。」─這是二妹婿提供,經由母親轉述,首句指蘆薈花的外觀呈長條狀,似與本詩無關,後句感嘆好丈夫難尋,寧願小姑獨處,直到升級為姑婆,看看將來有無侄孫晚輩跟我牽手去遊玩。這首七言韻文,說出了當年黃花大閨女的心聲,與其嫁非得人,不如守身如玉,寧缺勿濫。 △「腳襪青,蔭後生。」─亡者入殮之前,在習俗上要先換壽衣,如果穿的襪子是青色的,將會庇蔭後生(兒子),至於穿什麼顏色的襪子會庇蔭女兒?是否可以找到如此有押韻的俗語?母親亦不知曉。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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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生明月
那天,我們在新店碧潭拍外景,鍾總駕車趕來看戲,他把鮑剛和我喊到身旁,悄聲說:「阿葆願意。她很佩服你,人品好、學問好,只有一個小缺點,打麻將。」 這個結論使鮑剛喜出望外。鮑剛執導這部《悲歡歲月》非常順利,提前殺青。推出後賣座不錯。鍾總便催鮑剛利用這個機會結婚。但是,鮑剛卻不同意,他想休息兩個月,準備結婚。鍾總感到訝異,我也訝異,這到底是啥原因?我問鮑剛,他支吾以對。讓我陷入五里霧中。 那日,我接到鮑剛的電話,他約我在西門町一家整型外科醫院會面。我嚇了一跳,問:「誰進了醫院?」鮑剛說:「你一個人來吧。這是過去政工隊的老戰友。」 找到那家醫院,才發現是他躺在床上。見面後,他迅速地坐起來,笑了。 你躺在這裡幹啥? 住院呀。 啥病? 沒病。 你沒病住院幹什麼? 馬上結婚,我不作整型手術,怎麼當新郎?我虛歲六十一啦。還讓我上前線當兵,而且是炮兵,行麼? 我忍不住哈哈大笑。 來醫院幾天了? 剛好一個禮拜。我打電話就是請你陪我出院。 醫藥手術費付了麼? 他點了頭。 什麼手術? 鮑剛尋思了一下,像忘記了台詞,最後從嘴裡蹦出四個字,「放大加粗」。 我的親大媽呀,鮑大導演,你做這種手術,若是被記者知道,以後怎麼敢在台北街頭走路? 鮑剛倉促地換了衣服,收拾皮箱,戴上墨鏡,像刑警似地把我押上計程車,兩人在巷口下車,然後慢步返家。這件秘事一直深藏在我的心底,連余敏也不知道。電影公司的職工都說鮑導演去了香港,和父母親人會面。鍾岳知道鮑剛患了闌尾炎,住院動了切除手術。 農曆七月初七,情人節,鮑剛和芮葆在台北國賓飯店結婚。電影導演結婚,是家喻戶曉的佳話。儘管新郎年屆六旬,但是化妝之後,儼然英俊青年,禮堂擠得滿坑滿谷,人山人海,這不是鮑導演的吸引力,而是爭先恐後親自來找電影明星簽名的。 我送給鮑剛的賀禮,實在不登大雅之堂。余敏批評我有點缺德。但是,新郎卻樂不可支。我的賀禮是六十顆威爾剛藍藥丸,並將每次服用劑量、時間,詳細告訴了鮑剛。 阿葆如果發現,我怎麼向她解釋? 你說這是芬蘭最新製作的深海魚片,對老年人的眼睛有幫助。 鮑剛婚後非常幸福,精神煥發,彷彿年輕了十歲。他對阿葆寵愛至極,讓人羨慕得直流口水。人在福中不知福,老鮑還偷偷向我發牢騷:「阿葆是個醋罐子,只要我跟年輕女孩說一句話,回去便得受到批判鬥爭。」 活該!誰教鮑剛去動手術,這不是報應是什麼? 次年春天,陽明山的杜鵑花、櫻花盛開的季節,阿葆破腹產生下一個男孩兒,取名鮑春。老來得子,如痴如醉,鍾老總為了體貼他照顧妻兒,只得請何暢來導演。鍾總的話十分貼切,「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何暢導戲,丁紅的地位隨之昇高,而且歌曲成為影片中的重要部分。這是鍾總料想不到的變化。新片推出,湧進了不少青少年和熱愛歌曲的觀眾,而且港澳星馬也非常賣座,這又是讓鍾總喜出望外的事。 儘管陽泰電影公司職工努力拍片,為國產電影貢獻力量,但在形勢比人強的客觀條件下,不少電影觀眾被電視劇拉走,不僅台北,香港亦是如此。鍾岳年事日長,他已提不起挑戰的勇氣。電視劇為了爭取觀眾,已完全走向商品化。只要觀眾喜歡,能拖則儘量地拖。海峽對岸江青有句名言,「權,權,權,命相連」,台北電視圈也有名言,「拖,拖,拖,錢則多」。台北電視劇撰稿人,皆躲在幕後,既不被重視,亦不被宣傳,觀眾看電視只認演員,連導演導播也不放在眼中。編電視劇是一個小組,分場編寫,拚湊而成,這是二十世紀台北電視劇怪現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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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枝草一點露
阿強是中度腦性麻痺的孩子,可以獨立行走,但是偶而會毫無預警跌倒,表達有一點口吃,但溝通還算清楚,孩子長得高頭大馬,體格魁梧。高職畢業,經職訓,來到一家機械公司擔任清潔維護工作。廠方的要求,阿強大抵都能勉力完成,月薪也還在基本工資之上,父母都十分欣慰。如果從此風平浪靜,那父母也就了無牽掛了。且說天有不測風雲,一天早晨,時鐘都還沒指向九點,阿強照例來到董事長辦公室展開打掃工作,可能動作欠協調,人才一轉身,匡噹一聲,拖把長柄居然把董事長座椅後方架子上的一個古董花瓶應聲掃下,身價不菲的古董剎時成了碎片,灑滿一地。 這時董事長及秘書小姐恰巧進門,秘書趕緊協助阿強收拾一地的凌亂,吩咐阿強把碎片拿到外頭的垃圾車旁擺放。豈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本就走路不太平衡的阿強在拋出那包碎片時,被垃圾袋裡尖銳突出的碎片從手臂深深劃過,頓時血流如注,阿強慌得丟下袋子,邊哭邊跑回辦公室。 送醫縫了十八針,幸好老天保佑,以些微距離並未傷到動脈,父母除了心疼孩子受傷,也深覺虧欠,欲理賠花瓶。一臉和善的董事長說:「孩子平安就好,花瓶本來就是擺飾,怎好要求理賠?」想來將近三十萬的花瓶當真孩子要工作多久才能賺回來啊?身心障礙的孩子在求學、求職的路上始終比一般人艱辛千百倍,可貴的是仍有不吝給機會的企業家,願意敞開大門,扶持這群『得天獨薄』的孩子,菩薩心腸,願意包容孩子的無心之過。 阿強目前在哪兒呢?在母親及母親的手帕交姊妹努力下,現在在一家快遞公司工作,顯然工作內容更適合阿強。上回見到他,他好高興的說:「公司裡的領班及大姊姊們都對我好好喔!」選擇所愛,愛所選擇,在一片不景氣裁員聲中,阿強卻能天天樂在工作,敬業樂群才是關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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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有愛
駱駝,駱駝別哭! 昨天中午,偶然把電視轉到公視,再一次被那一幕吸引,因而大家都聚精會神的接著往下看,那是在一片沙漠上發生的真實故事,真的是「處處真情」,主題是「沙漠之舟」駱駝與人們之間的互動。 母駱駝生下一隻與自己毛色完全不同的小駱駝,那是最小的一隻,可是母駱駝始終無法接受這個事實,牠不肯給小駱駝母愛,包括最基本的母奶,只是小駝駝何辜!一旁照顧牠們的一家人眼見小駱駝幾乎在難產的情況下誕生,牠就是那麼的令人憐惜,卻不被母駱駝所接受,於是大家想方設法要幫助牠們,可是一次又一次,母駱駝還是把小駱駝踢開,一次又一次,小駱駝孤單的被遺棄著……。 家中的小寶寶有媽媽的愛、有媽媽溫柔的唱著催眠曲,寶寶在母愛中安心的睡著,對比小駱駝,真的是令人傷感!女主人不放棄這使人灰心喪志的「母子情」,她用容器去裝母駱駝的奶來給小駱駝滋養,連小弟弟都對著母駝駝發出疑問:「你的小仔那麼可愛,你為什麼不愛牠呢?」為什麼?是無法接受現實吧!但是小駝駝出自母駱駝的肚子卻是不爭的事實。 這一家子想到了好方法,兄弟兩人騎著駱駝不辭辛勞的來到了較繁榮的地方,那是市中心吧!我想,他們去找有名的「樂師」,不是要向他學習,卻是為了化解母駱駝的「堅持」。一群關心牠們的人們在廣大的沙漠地區努力,樂師奏樂,媽媽唱歌,一群觀眾注視著母駱駝的情感變化,這其中包括守候在電視前的我們,母駱駝哭了,牠掉下了倔強又珍貴的眼淚,她把小駱駝輕輕的、一步一步的推向那個一生下牠就不要牠的母駱駝,牠們終於和好,小駱駝不必再挨餓,那一刻,大家都歡欣鼓舞,這才是「母子情深」啊! 人與動物,人與人、動物與動物之間,何苦冷漠,何妨接納自己、接受他人呢?有情、有愛的世界多好! 第56號教室的奇蹟 在一次會議中得到了一本書,這本書拿回家後就被我收到櫃子裡好久,總算有股動力要好好的看完它,不過,畢竟在忙碌的工作之餘還有其它的事得做,因而看它也花了不少的時間,當然零碎的時間多,但是心中的感動卻也是滿滿的,因為被一個真心付出的老師所感動,佩服的是他的理念、他的做法,還有他的才能,他不惜用時間來陪伴孩子的成長。 雷夫是位在做實驗時自己頭髮著火了都不知道的老師,因為他認真的忘了自己,他營造的是一個沒有恐懼的學習環境,因為他知道:這年頭,大部分的教室都被一種東西控制著,那就是「害怕」,第56號教室之所以特別,不是因為它擁有什麼,反而是因為它缺乏了某樣東西:這裡沒有害怕。無論是教導學生或子女,一定要時時從孩子的觀點看事情,不要把害怕當作教育的捷徑。 從書裡獲得了不少,或許是我們早已知道,但卻做不到的事,身為大人的我們,必須努力幫助孩子們安全渡過分數的陷阱,絕對不可拿某個學生的測驗分數跟另一個學生相比,一定要用學生自己過去的表現來衡量他現在的進步;我們的目標是開發每一位學生的特質,盡可能讓他成為一個特別的個體;人格品性才是教育本質,一生中最重要的問題,永遠不會出現在標準化測驗上。雷夫老師在教室裡教導學生在一個什麼都有、只欠仁慈的世界中保有仁心,這是挺重要的課題,不是嗎?有時間看看這發人深省的一本書,相信會有收穫的! 親愛的小孩 最近,時常會想起當年蘇芮唱紅的一首歌「親愛的小孩」,有感於我們身邊真的有一些小孩需要我們的愛來陪伴他們,「天真無邪」一直是大人對小孩子脫口而出的話,如果大人真的願意走進小孩子的世界的話,他們受這花花世界的影響毫無疑問的不及大人多,他們常有的是直接的、不假思索的對話,那未必叫作「幼稚」,因為人一出生不可能就是「成熟」,是我們,是我們大人在營造他們一個怎樣的環境,我們不是會說「要怎麼收穫先怎麼栽」嗎? 有些小孩從未得到家長關注的眼光,學習成長路一路走下來缺少重要他人的陪伴,不知道這樣的孩子心中的渴望會是什麼?一個流浪的小孩要走去哪裡,他們為什麼不回家?「家」不應該是溫暖的嗎?四下看看,卻也未必,家庭氣氛的營造會是誰的責任? 「以身作則」是教育的最基本守則,不管是家長、老師皆然,可是是否有人忘了自己說的、做的會在孩子身上看出端倪?有的時候要改變別人不容易,要改變自己也不簡單啊! 從「小小的小孩,今天有沒有哭」到「我親愛的小孩,為什麼你不讓我看清楚,是否讓風吹熄了蠟燭,在黑暗中獨自漫步,親愛的小孩,快快擦乾你的淚珠,我願意陪伴你,走上回家的路」,一字字、一句句,有情有愛的您可曾心動?多留意我們身邊的人,因為我們周遭有愛的人還是較多!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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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生命中的紅燈亮起
大女兒專程從台中到台北,小女兒也特別請假,姐妹倆到機場接我,三人搭車直至榮總。原以為在金門看的是一般內科,榮總必然也是,然醫學中心畢竟不一樣,其分科制度是很精細的,光是「內科系」就有:一般內科、神經內科、胸腔內科、腸胃科、腎臟科、感染科……等十餘個,倘若再加上外科系與婦幼科、五官科、其他科,以及大我門診等,不下六十餘個,不愧為醫學中心。 內科醫師看過我的轉診單後,可能認為我不該掛一般內科,簡短地說明後,馬上幫我轉到「血液腫瘤科」,為我診斷的是曾獲《商業周刊》二○○八年「好醫師推薦」榮獲「百大良醫」的洪英中醫師。他仔細地詳閱轉診單,以及署醫「生化學」與「血液學」兩項檢查檢驗結果報告,隨即以他專業的語調為我解說病情。或許惟恐病人一時不能接受,除了說法有些保留外,語氣也較婉轉,並加了些安慰的話。然而我再三地強調,無論罹患的是何種病症,我都會坦然接受和面對。他微微地點點頭笑笑,是認同我面對事實的勇氣?還是已看出我的焦慮和不安?無論我做任何的臆測似乎都是多餘的,因為我內心的焦躁是逃不過專業醫師的眼光的。 經過初步抽血檢查的結果,我罹患的疑似「慢性淋巴性白血病」。白血病一般又叫「血癌」,是血液或骨髓內不正常的白血球過度增生所引起。它分成急性與慢性兩型,而急性和慢性白血病又分為骨髓性或淋巴性,故而必須再做「骨髓穿刺」、「脊椎骨切片」與「超音波」等多項檢查。一方面確認真正的病因,另方面看看是否有不良的細胞擴散到其他器官,以及肝臟、脾臟與淋巴結有否腫大。為了配合醫師的診斷,為了能在人間多活個三年或五載,女兒多次陪我穿梭榮總醫學中心的好幾個樓層,除了歷經五次抽血化驗,還必須忍受「骨髓穿刺」與「脊椎骨切片」的雙重苦痛,以及難以言喻的身心煎熬。「失去健康的人才知道健康的可貴」這句看來平庸的話,或許是我此時最好的寫照。 當醫師為我做骨髓穿刺時,曾徵詢我說,是否能將檢查剩餘的骨髓,做為他們醫學上的研究。我點點頭,毫不猶豫地在同意書上簽下自己的名字。倘若真能用我的骨髓,找出病因、研究出一種能專治此類疾病的藥方來造福患者也是功德一件,我何樂而不為啊!如果遇到的是一位缺乏醫德的醫師,他不僅可以趁著病人痛苦地弓身抱膝、長針直入時多抽取幾CC骨髓去化驗、去研究。只要不告訴病人,躺在病床上的患者,又怎麼會知道被抽取多少?剩餘的要如何處理、做什麼用途,又干病人什麼事?難道能帶回家當紀念品。然而有制度的醫院、有醫德的醫師畢竟不一樣,是懂得尊重病人的隱私和權益的。他們的作法,的確值得敬佩。 檢查過所有項目,我沒有留在台北等結果、看報告。拖著疲憊的身軀,忍受脊椎骨切片與骨髓穿刺造成的痠痛,搭乘立榮航空的飛機回到浯鄉這塊土地。雖然是立榮航空的候補旅客,但享受的待遇和其他旅客並沒有兩樣,只是情緒有些低落而已。即使我能預測到自己的病情,可是我還是十分的慶幸,因為沒有包中興航空的直昇機回來,也沒有被救護車送到老家古厝的「廳邊」。誠然這些都是我個人悲觀的想法,但每當想起我的三嬸,她罹病住院的那年,我曾到衛生院探視。那時她雖有些疲累,但精神還不錯,曾坐在病床上和我聊些家常瑣事。而當衛生院檢查不出病因幫她後送赴台診斷時,原以為以台灣的醫療水準,勢必能讓她盡快地恢復健康回家,想不到幾天後是戴著氧氣罩進家門的,而且睡的不是古厝的「眠床」,是「廳邊」的「水床」。如此之情景歷歷在目,即使我不知道她當年罹患的是什麼病,只感受到人生的無常。而今當自己罹病在身時,無形中也會衍生出許多不健康的想法,這似乎也是人性內心自然的反應。 一週後,榮總血液腫瘤科醫師證實我罹患的是「慢性淋巴性白血病」,我皮膚上的紅色斑痕,也是因免疫系統遭受白血球破壞所引起的。從醫學資訊上顯示:「慢性淋巴性白血病是造血性疾病,這種癌病在西方國家相當常見,但卻很少發生在國人身上,罹患的年紀主要在中年以後,尤其是老年人。而大部分慢性淋巴性白血病的患者,在被診斷時並沒有任何症狀,通常是抽血檢查時意外被發現。雖然其存活期約十年,但該病的病程長短差異很大,短則數月,長可達數年。迄今尚沒有最有效的治療方法,且隨時有出血與感染的風險,而是否會轉為急性或何時會轉為急性,誰也不知道。」 縱使我口口聲聲、甚至勇氣十足地說,會坦然面對這個不幸的事實。可是當醫師宣判的那一刻,平日意氣飛揚的神采,竟在驟然間失去了蹤跡,癌症的陰影更如影隨形地在我腦中盤旋不去。雖然失去健康並不是一件光彩的事,尤其罹患的又是這種讓人難以接受的病症,許多患者以及其家屬都盡量地避談,然而在我的想法裡,似乎沒有隱瞞的必要,誠實地告訴在這塊土地相互關懷的朋友們,或許內心會覺得舒坦一點,別到時走得太倉卒,讓朋友感到突兀和驚訝。既然已蒙受病魔的「青睞」,想逃也逃不掉,除了感到不測外,其他又能奈何?誰願意離開這個純樸的島嶼?誰不留戀浯鄉這塊美麗的土地?而又有那一個「頭殼壞去」的大白癡,自願選擇生病和死亡?如果上蒼認為我命不該絕,勢必會賜予我力量,讓我的病體不要受到任何的感染,日就月將地恢復健康,過著正常的生活。萬一不能如願也只好認命,豈能怨造化弄人、天地不公。 然而,人的心靈總是脆弱的,即便我已走過苦難的人生歲月,並歷經過八二三與六一七兩次砲戰的洗禮,但當病魔臨頭時卻也有一種無名的恐懼感。精神的疲弱相對地也會讓意志力消沉,平日在朋友面前拍胸脯、高喊不怕死的論調,此時卻喊不出來。朋友要我保重、要我加油,亦只能以苦笑來代替謝謝。而當醫師囑咐我每月必須回榮總做追蹤檢查時,為了生存,為了活命,為了能讓病體恢復健康,為了能在人間多看一次夕陽,不得不遵從。但如果是抽血檢查倒還無所謂,倘使又要做脊椎骨切片與骨髓穿刺,的確會讓人卻步。可是病人在醫師面前是沒有說「不」的權利的,任何的苦痛都要接受、都要承受,除非不要命!只是不知痛苦過後,能為自己換來多少歡樂?幾許春天? 儘管死亡是人生旅途必經的過程,但面對曾經擁有過的,無論是親情、友情或這塊土地上的一磚一瓦、一草一木,都會有些不捨。尤其是我此生追求的文學美夢,雖然已結下幾顆小小的果實,卻未真正感受到收穫時的喜悅。屆時,心中那株青蒼翠綠的小樹,勢必也會隨著我的西歸而枯萎。假若我歸天的時辰未到,且身體許可、文思尚在,我依舊會實踐《攀越文學的另一座高峰》自序裡「蘸著自己的血淚書寫金門」的諾言,為浯鄉這塊文學園地貢獻一份綿薄的心力,任憑是倒在血泊也甘心。誠然,天有不從人願之時,卻也有奇蹟出現的時候,但願我還能在人間遊戲幾年,而不是短短的幾個月。衷心地感謝諸君的關懷,我會把你們誠摯的心意,銘記在我心靈的最深處。願來生,你們依然是我的好朋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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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生明月
《悲歡歲月》開鏡,在台北圓山飯店前廣場舉行。我耽心鮑剛遲到,誰料想到他卻來得最早,而且還帶了一盒巧克力蛋糕。 你帶這個做什麼?鍾老總問他 今天是您七十大壽。您自己真忘了,還是假忘了?鮑剛彷彿在和鍾總開玩笑。 鍾岳把我和鮑剛拉到一邊,低聲說:「老鮑,我不借你錢,你生氣了?」 鮑剛搖頭:「您對我是好意,我能不懂?」 鍾岳滿意地笑了。拍完了戲,鍾總邀老鮑和我到他家去喝酒。醉翁之意不在酒,目的卻是給鮑剛洗腦。趁著夕陽無限好的年齡,趕快結婚,找個老伴。鮑剛最討厭聽這些話,他是老知識份子,搞藝術的,年屆六旬,高不成,低不就,若找一個合適對象,談何容易! 我替你物色的這個對象,你一定滿意。只要你點頭,等《悲歡歲月》拍完,便可以結婚。我不但借你十萬,另外送你五萬,空口無憑,李彥是證人。行唄? 鮑剛乾了杯中殘酒,嘿嘿笑起來。他瞭解鍾岳是個厚道而講義氣的人,但是對象在啥地方?他問:「您是不是給我找個越南新娘?」 不,花蓮阿美族姑娘,四十四歲,屬豬的。人家是高職畢業,還有房子呢。 鮑剛的臉紅了。我也啞巴吃扁食--心理有了數。鍾老所提的對象,就是管理演員服裝的芮葆。公司的職工都喊她阿葆。芮葆父親是浙江嘉興人,母親是原住民,她長得不錯,臉型有點像電視演員湯蘭花。阿葆過去結過婚,沒有生育,婆媳不合,丈夫常在外面拈花惹草,她索性離婚,過起自食其力的生活。 「咱們公司的阿葆。你同意不?」鍾岳向他攤出底牌。 「鍾總,阿葆叫我鮑叔叔啊。我跟她……人家不笑我是老牛吃嫩草?」 「老鮑,你別囉唆,願意不願意?搖頭不算點頭算,三日之後,給你答覆。」 晚上,鮑剛在電話上商量很久,他覺得熬了三十多載,驟然獲知大陸的妻已改嫁,便倉促結婚,這確是不甚光彩的行為。他對阿葆印象不錯,而且是老鄉,阿葆是嘉興,鮑剛祖籍紹興。 她可能不會生育,你不介意吧?我提醒他。 鮑剛毫不在乎此事。他只擔心對方根本不會嫁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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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一句話
人生,就像潮水,潮起潮落,代表著人生的高峰與低潮。在我們快樂時,總會興高采烈的與他人分享,那悲傷時呢?你也會找他們訴苦嗎?還是期待他們來安慰你呢? 在我們悲傷無助時,一句安慰的話是非常重要的,因為一句話可以讓我們重新站起來,努力的朝目標邁進。回想起自己小時候,總是一邊學著注音符號,一邊哭,哭是因為我埋怨自己為何無法做到完美,常常寫錯或拼錯。就在我灰心喪志的時候,母親突然起身抱住我,她對我說,孩子啊!你別灰心,有許多人都曾經遇到這種事情啊!我相信你做得到,千萬別放棄啊!因為一句話「我相信你做得到」而讓年幼的我重新找到自己的目標,而最後我也學會了注音。因為母親的一句我相信你做得到讓我有所改變,這雖然不是一句名言,但我卻從中感覺到母親對我的愛與無比的信任。一句相信的話、一句鼓舞的話,不論是熟人或陌生人的,只要是發自內心的,都是一句溫馨的話語,或許我不夠優秀,媽媽的一句話讓我相信自己,漸漸相信自己的好,也讓我受到他人的肯定。 因為一句簡單的話,而讓我改變對自己的看法,不用自暴自棄;因為一句鼓勵的話,就可以使灰心的人找到目標,而一句「別放棄」則使深受重病或疾病的人受到鼓舞找到希望。那麼,我們一舉手一投足都關係著身邊的每一個人,因此,請不要吝嗇你的一句話,因為它,可以使人找到希望! 俗話說:「良言一句三冬暖,惡語傷人六月寒。」時時說出讚美與鼓勵的話,就能讓我們感到溫暖,領受幸福。一句話是多麼的重要,那麼我們何不大方的為他們加油,為他們喝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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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生命中的紅燈亮起
今年初春,我的手掌出現了好幾處「脫皮」的症狀。因為既不痛且不癢,就懶得上醫院求診,但卻經常伸手讓朋友看看,試圖想就近從他們口中尋找「良方」。經過諸君的「診斷」,有人說是「癬」,有人說是「富貴手」。然在這兩種症狀中,我較相信的是「癬」,因為我一生「歹命」,上天豈會賜予我一雙「富貴手」?不久,腿部也出現了好幾處紅色的斑痕,像地圖般地烙印在我的肌膚上,而且有愈來愈嚴重的跡象,於是不得不求診於署醫皮膚科。雖然擦拭過「佳膚」與「皚膚美得」乳膏,但似乎沒有太大的療效。自己不免胡思亂想,或許是年紀大了,抵抗力減弱、免疫力變差了,才會有如此的症狀。只要不是無藥可治的絕症就好,管它是「癬」、「富貴手」,或是「好命跤」,反正死不了就是。因此,我並不十分的在意。 在一次閒談中,朋友向我推薦鎮上某診所,在診治皮膚方面有獨到的醫術和藥方,甚至願意陪我前往就診。我毫不猶豫地一口答應,而且說走就走。年輕的醫師待人親切,在詢問我的病況後,即以他專業的慧眼,看看我的手,瞧瞧我的腿,而後說我的症狀是長久站立、睡眠不足,加上血液循環不良所引起。除了給我五小瓶粉紅色塑膠瓶裝的乳膏讓我塗抹外,並再三地叮嚀我睡眠必須充足,不能長久站立,同時建議我到醫院抽血檢查。 對於醫師的診斷以及給我的藥物,倘若真能藥到病除,我是非常感激的。可是屈指一算,前後不到十分鐘,他收取我五十元掛號費,三百元診療費,七十五元藥費,總共四百二十五元。雖然我只需負擔五十元掛號費,但其中的三百七十五元也是從我每月繳交的健保費支付。復再仔細地想想,我每晚十點前就寢,且一覺到天明,哪來的睡眠不足?每天幾乎都坐在電腦螢幕前,或看書或寫作,並沒有長久站立的情事?故而上述兩點,我是抱持著懷疑的態度,但只要那五小瓶既沒有標示製造廠商,又沒有藥品成分,更沒有衛署的藥品核准字號,價值七十五元的乳膏能治癒我的皮膚,我還是要感謝他的。至於血液循環方面,因為自己感受不出有任何的症狀,故而決定聽從他的建議,到醫院抽血檢查。 翌日,家人幫我到署醫掛號,我亦空腹等待抽血。然而,一樣可以抽血且病患較少的「家醫科」不掛,偏偏幫我掛林仁鑫醫師的「內科一診」,號碼是八十號。心想,這下可有得等了。固然,林仁鑫醫師是內科名醫,前曾擔任過金門衛生院院長,現在是署立金門醫院副院長,除了為人謙虛、醫術精湛外,其醫德亦不在話下,並長年服務於這塊歷經砲火蹂躪過的土地。多少鄉親父老在他細心的診治下恢復了健康,多少病患在他的醫療下重獲新生,這都是有目共睹的。倘若身體不適想早一點請他診斷,勢必要提早排隊掛號,當然,最好還是顧好自己的身體,別到醫院「看醫生」或讓「醫生看」。 我枯坐在候診室的椅上等待,時間隨著門楣上紅色阿拉伯數字的躍動而逝去。有人說等待是美的,美得如小橋流水,如青蒼翠綠的山林。然而我此時佇立的是醫院,是作家侯文詠筆下的白色巨塔。多少小生命在這裡誕生,多少病入膏肓的不幸者在這裡往生,這就是悠悠忽忽的人生歲月。即使對人間尚有一絲眷戀,但天堂的大門卻永遠開著,等待人們疲憊身軀的返回。 悅耳的「叮咚」聲再次響起,我微微地抬頭輕瞄了一下門楣上的數字,紅色的五十六號雖然在我眼前閃爍,但距離八十號尚遠,我仍得有一番等待。早上滴水未沾的口舌有些兒苦澀,饑餓的肚子亦有咕嚕的叫聲,再等下去鐵定會餓昏了頭。於是我竟不遵守規定推門而入,把健保卡與掛號單遞給護士小姐,並告訴她我從昨晚禁食到現在,餓得發慌,請幫幫忙,先為我抽血檢查。好心的護士小姐含笑地接受我的請求,她先把健保卡放在林仁鑫醫師的桌上,復幫我量血壓。而一聲輕聲的「正常」,讓我緊繃的臉上有了一絲喜悅,在慢性疾病上,我幸運地過了一關,因為高血壓是造成腦中風的主要因素,豈能不慎。 我與林仁鑫醫師非親非故,但同是金湖鎮民,亦久仰他在醫界的大名,認真說來彼此間並不陌生,每次碰面,我均主動地向他點頭致意,而掛他的診、請他看病則是首次。然而,當我坐在他的面前欲請他診斷時,他卻利用短暫的時間,主動地和我聊起《金門特約茶室》這本書,無形中也縮短了醫師與病人間的距離。並非我大言不慚,或許,今日我是林仁鑫醫師的病人;之前,他可能是我陳長慶的讀者。要不,他怎麼會知道《金門特約茶室》這本書? 林醫師以他專業的醫學素養,仔細地幫我診察腿部,但並沒有發現有靜脈曲張或血液循環不良的情況。然而為了慎重起見,他還是填寫了診斷單,要我到檢驗科抽血檢查。次日,當檢驗結果出來後,我的血糖、尿酸、血脂肪、肝功能……等等都屬正常值。一些老人常見的「富貴病」,以及心血管方面的疾病,均未在我體內衍生。即使我已超過耳順之年,身體雖沒有年輕時強壯,但卻是健康的,在多數被「富貴病」纏身的老人體系中,算是幸運的異數。 正當我沾沾自喜、自鳴得意時,卻萬萬想不到,我的白血球竟高出一般正常值的三倍,計數是三萬八千餘個。在「全血」檢驗中,出現一個「危險」,四個「偏高」,二個「偏低」。為我解讀檢驗結果的黃煥星醫師也深感訝異,他說可能是檢驗錯誤,要我再次地抽血檢查。然而,其結果依然如故,甚至多了二個「偏低」,由此可見我的血液方面已出現了極其嚴重的問題。但當時我並沒有太大的驚恐,也不知道它的危險性,直到過後幾天碰到林仁鑫醫師,始接受他的建議,轉而請在血液方面學有專精的黃泰中醫師幫我診斷。可是我既沒有發燒,扁桃腺、淋巴腺亦無任何腫大的症狀,白血球為什麼會出現那麼高的計數,黃醫師也深感不解。經過他專業的判斷後,以「不明原因白血球增高」為由,快速地幫我辦理轉診,囑咐我必須到台灣的醫學中心做進一步檢查。當他詢問我決定到那一家醫院時,我毫不考慮地選擇榮總,因為多年前我曾因「暈眩」在這裡診斷過,復又在此做全身健康檢查,醫護人員親切的服務態度讓我印象深刻。 雖然我知道自己的健康已亮起了紅燈,轉診單亦已緊握在手,隨時都可以搭機前往,但我卻猶豫不決。從醫學常識上粗淺地瞭解,我既無高燒不退,復無扁桃腺、淋巴腺腫大之症狀,白血球卻高於參考值三倍,是相當不尋常的。由於白血球不正常的增生,會減少或抑制血液內其他正常成份的生長,其結果會有貧血、對病菌抵抗力減弱及出血等現象發生,最後則會造成死亡。在我的思維裡,我害怕的並非是死亡,而是深恐乘坐復興航空的班機前往,卻包中興航空的直昇機回來。倘若要死也要死在這個生我育我的島嶼,好讓軀體與靈魂同時回歸這塊純樸的土地。當臨終時,或許尚能以微弱的聲音向親朋好友道別;當我出殯時,亦會有親朋好友撥冗來相送。如果死在異鄉而運回來的只是一副冰冷的屍體,又有什麼意義可言?因此,去與不去在我內心掙扎了好幾天。 從得知檢驗結果到決定赴榮總做進一步檢查,前後已有十餘天的光景。儘管血液中有一個「危險」,四個「偏高」與四個「偏低」但我並沒有把它看在眼裡、放在心上,更沒有聞癌色變的焦慮感。然而,經過多日的反覆思考,即使我自己的生命不重要,卻不能不為九十高壽的老母親著想。想起母親一生勞心勞力,跟隨父親上山下海,復又把我們兄弟姊妹拉拔長大,我怎麼忍心再看到她老人家為子女的健康而擔憂。這似乎也是我決定赴台進一步檢查的最大原因。 當我臨赴機場報到前,不得不先以電話向居住於鄉下老家的母親稟告。母親知道我鮮少出遠門,急促地問我赴台的原委,我順口應了一聲:去走走。然而,思維慎密又敏捷的母親,豈會輕易地相信我的話。經她老人家再三地詢問,我只好據實稟告:到台灣檢查身體。而說後,內心卻湧現出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楚,不自禁地紅了眼眶。母親隨即關心地問我什麼地方不舒服,我說沒有,只是一般的健康檢查。聽我如此的回覆,她始未再追問下去。誠然,我已過耳順之年,距離古稀亦不遠,更是五個孫子的阿公,但在她老人家心目中,則依然如襁褓中的孩子,是她「心肝命命」的「戇囝仔」。天下父母心啊,怎不教人悽然淚下!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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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之鳥蹤
98年1月11日早上約七點多,在瓊林水庫巧遇鳥攝影專家王嘉雄老師,透過他的望遠鏡我終於第一次親眼目睹稀有冬候鳥黑鸛,之前幾年鳥友溫林把鳥訊和我分享,但我常常追到瓊林水庫,卻因潮汐時間不對,總是撲個空,今年得償宿願,一睹黑鸛迷人的丰采。 隔天早上,我再央求先生帶我到瓊林水庫,將車停在岸邊,近距離的觀察黑鸛的生活,這次見到兩隻,在淺淺的水中,看見牠橘紅的嘴、橘紅的腳,腹部是白羽,背部則為油亮的黑色羽,時而將嘴埋入水中覓食,水面上還有一些鴨科的鳥,因為沒有帶望遠鏡,不能確定是什麼鳥種?只是遠遠欣賞牠們悠閒的劃過水面,帶出湖面數道漣漪,時而有鷺鷥在空中飛過,水中鳥影倒映,遠處樹影搖曳,湖光水色,好一幅迷人的景緻。 忽然那一群小水鴨似的鳥,有一隻嘴巴咬了一條魚,一旁體型高大的冬候鳥蒼鷺,張開翅膀虎視耽耽,當我回到辦公室和同事分享時,我形容體型如赤頸鴨大小,側面的羽毛有一白色羽,其餘是黑色羽,對生態熟悉的梅說:哎呀!姐姐,鴨子是不知魚的,我趕快翻了一下鳥類圖鑑,果然牠只吃藻類和浮游生物,我於是上金門縣野鳥學會網站去找答案,果然資深鳥友李老師在上面貼了瓊林水庫的鳥訊,當我看到澤鳧,忽然明白原來是澤鳧,去(97)年馬祖鳥會理事長張壽華先生來金門,我們幾位鳥會的同仁陪他在瓊林水庫就有見到澤鳧,再一查資料,原來牠才吃魚蝦貝類,找到答案,精神為之一振,特別的快樂與高興。自從一月見過黑鸛之後,有時要上班前,會自己先跑到瓊林水庫賞鳥,或是下午下班回家前,會央求女兒開車繞一下瓊林水庫,有一個假日起了個大早,自己開著車好整以暇的守著瓊林水庫,好多鸕鶿在湖中排成一列,透過望遠鏡,還看見牠們有的張開雙翅正在曬翅膀,那是因為鸕鶿要潛水捕魚,身上羽毛不能有油脂,這樣才能有助潛水的功能,所以離水之後,常可見牠們努力的曬翅膀,記得有一次我估算約有70隻的鸕鶿,大、小白鷺約有40來隻,蒼鷺也有10多隻,花嘴鴨、小鷿 各有10來隻,整個湖面真是精彩極了,鸕鶿要起飛前,根據台大丁宗蘇教授的研究表示,牠需要助跑,而我居然在瓊林水庫親眼目睹,真是讓人驚喜又感動!只見牠的腳輕輕拍動,水花發出啪啪啪的聲音,形成一幅特別的景象,我沈迷其中,快樂不已! 鸕鶿還分成小隊,在湖的上空排隊練習飛行,也許是為了三月北返的長途飛行做準備哦! 2月22日金門縣野鳥學會辦賞鳥活動,我為了精確掌握鳥況,讓鳥友可以欣賞到最豐富的鳥種,20日早晨特別再來預演,初只見一隻黑鸛在湖的北面,以為另一隻沒有飛來,但當我繼續前進,在湖的南面靠岸邊,居然看見兩隻黑鸛一前一後,水似乎更淺了,聽鳥友溫林的解說,才知道原來黑鸛和黑面琵鷺一樣,會利用牠的嘴在水中翻攪,水混了之後,牠就可以抓到魚吃,有時也會吃貝類,而且牠們是一夫一妻,非常的忠實,每年都是這一對黑鸛來金門渡冬。22日的早上,活動開始,卻意外的沒有和黑鸛相遇,幸好田調經驗豐富的李老師帶隊,帶我們到中蘭海邊,初到岸邊,遠處高潮線上黑壓壓一片,透過望遠鏡,我們幾位賞鳥者輕輕低呼:「啊!真是壯觀,好精彩!」我說:「哇!有五、六千隻吧!」李老師說:「應該更多。」我問:「是慈湖飛來的嗎?」李老師點點頭,我真是太興奮了,跟著專家就是會有多出來的幸福,是鸕鶿啊!難怪大嫂去瓊林海邊取蚵回來,總說在蚵田附近常可看見數量龐大的鳥群哩! 接著我們在李老師的指導下,也找到了守在高潮線上的黑鸛,悠閒的覓食,從高雄回來,直呼太幸運了!更直說金門真是太美麗太寶貝,一定要把金門的好說出去,帶更多的好朋友來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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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江詩選童年往事
整甕醬菜被阿嬤用鹽醃漬 壓縮糾結一團像馬尾辮子 曬穀場熱氣暈頭轉向狂肆 摺平幾張皺巴巴的舊報紙 做一個陽春棒球手套傳接球時 夢想能揚眉吐氣贏對手汽水果汁 為了爭一口氣的毅力很固執 橡皮擦擦拭寫錯歪歪斜斜的字 秘密偷偷寫下她的名字 畫出她當時美麗的樣子 削鉛筆機轉動軸心木質 刨起木屑長得像把捲尺 雙方一旦口頭約定的事 開心勾勾小手蓋章拇指 幼小乾扁瘦弱的身子 披頭黃髮穿童裝服飾 黝黑皮膚和潔白牙齒 回憶在舊房子的住址 每天被追打犯的錯事 口是心非改過的發誓 牆壁身高刻度塗鴉的墨汁 記錄期待長大的心思 瘦巴巴吃不胖的心事 惦記著下一次的考試 讀不完還沒準備好的書呆子 貪玩成性成績單上的紅字 不小心就翻到丟臉的童年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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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奇人軼事抗日英雄黃世澤諜報工作話當年
話說民國二十六年十月廿六日,金門被日軍攻佔之後,諸多逃往對岸的有志之士,如張西湖、王觀漁、趙有源、蕭克善、王精美、蔡乘源、張榮強、楊培祥、蔡蔭棠、王安克、胡燦英、許順煌、何克熙、何水托、黃東海、黃神比、黃世澤、黃情鎮、黃玉斗、楊清務、王興漢、陳金漢等四十餘人,不甘忍受日寇鐵蹄的蹂躪,在金門對岸的大嶝島上成立「復土救鄉團」,並結合當地青年,共同接受「福建省政府調查室」調派節制,積極展開抗日行動。 民國二十八年四月二十日傍晚,「金門復土救鄉團」接獲代號──「殺鬼行動」的指令,準備夜襲駐紮金門官澳城角日寇海軍戰隊營部;四十餘名「復土救鄉團」突擊隊員集合完畢之後,隊長許鐵堅宣布夜襲密語口令:喊「殺呀!」──是進攻;喊「衝呀!」──是撤退。隨後,分乘四艘小木船划槳搖櫓摸黑出發。 由於正值春、夏交替時節,海上大霧茫茫,能見度很低,大伙兒憑經驗和感覺划槳前進;午夜時分,突擊隊員摸上官澳村灘頭,這時,島上內應帶路的同志也加入行列,大家依分配任務迅速展開行動,有人立即剪斷日軍通訊電話線、有人在通往沙美的路上安裝阻絕「路銃」、也有人爬上高處觀測瞭望。 大伙兒在夜霧掩護下,兩名突擊隊員已悄悄摸到日軍營房衛哨門前,不一會兒的工夫,突擊隊員手起刀落,日本衛哨兵連哀一聲都來不及,頭顱便已被利刃砍下。 緊接著,「復土救鄉團」突擊隊員分別踹開日軍二間寢室大門,各先扔進手榴彈,酣睡中的日本鬼子,在轟然巨響聲中,若非血肉橫飛,就是垂死掙扎痛苦哀嚎;就在這個當兒,說時遲、那時快,突擊隊員趕緊一個個衝進去,對垂死掙扎的日本鬼子各補上一槍,將他們一一送上西天! 槍聲歇息之後,突擊隊員清點戰場,發現兩間寢室共有十五具日本鬼子的屍體,加上先前被砍下頭顱的哨兵,總計殲滅日本海軍戰隊十六人,鹵獲機槍二挺、步槍十餘支、以及鋼盔、子彈等戰利品一百多件。 由於爆炸聲和密集槍聲震動金門夜空,不遠處沙美方向的道路上,已出現日軍卡車疾駛而來的燈光,「衝呀!衝呀!」隊長趕緊下令撤退;臨走前,突擊隊員再揮大刀,砍下一個首級鬼子的頭顱,連同戰利品一齊帶走。 「復土救鄉團」突擊隊帶著二個日軍頭顱、和戰利品撤退到海灘船邊,清點人數時,才發現還少了鄭良、陳章匾兩員。隊長又下令大家分頭尋找,可惜大霧茫茫,四野不見他倆芳蹤,眼看著日本鬼子追兵已到,亂槍向海域掃射,只好忍痛啟錨回航;「復土救鄉團」突擊隊砍下的兩顆日寇頭顱,被帶到泉州懸掛在石井汽車站電線桿上示眾多日,鼓舞民心士氣。 黃世澤老先生特別強調:「金門復土救鄉團」突擊官澳城角日軍營部,地點就是現在「馬山觀測站」的地方,日軍配備有一門火砲和機槍,也有一艘砲艇,更有強力的探照燈,嚴密控制著海面;當天他本人是在金門,所分配的任務是內應帶路、與切斷日軍通訊電話線,並未實際動手參與痛宰日寇。而二名因濃霧迷途的突擊隊員,在進退失據的情況下,緊急躲進墓穴與草叢。 此後一連多日,日軍展開全島大搜捕,其中,陳姓隊員藏身官澳村旁的「南安社」(現已廢村),獲村民黃玉斗暗中接濟,直到翌年五月,利用一個濃霧,且順風、順潮的夜晚,協助以門板為舟、傘為帆,由今山西水庫海岸摸黑入海,順著潮水漂流出海,最後很幸運被漁民救起,撿回一命;而另一位鄭姓突擊隊員,則沒有那麼幸運;雖然,也獲官澳村民張雲夫婦掩護藏匿,但因日軍查緝風聲日緊,轉而躲藏到後水頭甘蔗園內一處簡陋土寮,卻不幸遭黃姓漢奸告密,連同張雲夫婦,一起被日軍逮捕殺害滅屍。 「金門復土救鄉團」是一個抗日組織,也是諜報組織,屬「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調查統計局」戴笠的下線。由於成功突擊官澳一役,消息傳遍廈門、晉江、南安、同安和泉州等閩南地區,民眾額手稱慶、爭相走告;未淪陷地區報刊均大篇幅報導,南洋地區新加坡、馬來西亞、印尼與菲律賓等地的報紙,也相繼轉載,「金門復土救鄉團」聲名大噪,不但加入組織成員愈來愈多,且旅外華僑聲援與金錢贊助,也日漸增加,聲勢愈來愈大,讓日本鬼子膽顫心驚! 黃世澤老先生繼續回憶說:隔年的二月五日,「金門復土救鄉團」再度夜襲沙美偽區公所,原本係要活捉偽警察科長郎壽臣,但由於郎壽臣身體肥胖,且魁梧有力,突擊隊員成功登上沙美偽區公所的二樓之後,郎壽臣尚未就寢,驚覺異狀準備逃跑,突擊隊員飛撲過去,雙方經過激烈的格鬥,最後郎壽臣寡不敵眾,且被突擊隊員以匕首刺傷,才順利被綑綁押走,然因一路上拚命掙扎,以致失血過多,途中斃命。不過,也有一說,郎壽臣並非日本人,而是大陸內地人,「復土救鄉團」綁他,是要他「窩裡反」,幫忙抗日工作。 同樣的,民國三十年七月,「金門復土救鄉團」又夜襲瓊林偽日本警察派出所,準備捉拿夜宿民宅的金門籍許姓主管,惜因當晚該名主管回金城參加宴會未歸。 隔天一早,日寇大隊人馬包圍日警宿舍,並展開全村大搜索,嚇壞瓊林村民。所謂「既入寶山,焉能空手而回?」突擊隊員未能抓到日警主管,在「無魚,蝦也好」的情況下,順手擄走一名金門山后籍的王姓警員,直到抗戰勝利才獲釋放回金門。 日本鬼子自民國二十六年十月佔領金門之後,即看上「西園鹽場」得天獨厚的曬鹽條件,於是,隔年即著手重建鹽田,準備擴大曬鹽面積,特地從台灣調派來三名製鹽技師,其中,一名是日本人、二名是台灣人,進行規劃開闢二十三付「鹽坵」,每付四坎;水門一開,引進海水由上而下曝曬,由淡而濃一貫作業,總面積達二十一萬三千餘平方公尺,每年可產優質食鹽二百餘萬公斤,作為供應日軍戰備需求。 當時,日本鬼子佔據金門,國軍對淪陷區實施經濟封鎖,僑匯也完全中斷,原本靠外匯過生活的家庭陷入困境,三餐無以為繼;加諸日本鬼子強迫居民種鴉片,且久旱不雨,番薯、雜糧欠收,島上居民無以為生。 因參加鹽坵構工,每天可領二十兩白米,後來改為每天工資三元六角,以紙條蓋章代替,全島可通行易貨,因此,不僅很多金門鄉親擠破頭爭著參加鹽坵構工,甚至連「廈門工」也一早就前來排隊。 鹽場新建工程完工之後,日本技師就住在鹽場辦事處,更因日本技師經常虐待鹽工,大家恨得牙癢癢的。 民國三十三年五月十日,也是一個大霧瀰漫的夜晚,「復土救鄉團」突擊隊員,再次分乘三艘小艇,摸黑在西園村南側中甲海灘上岸,一舉擄走三名製鹽技師,帶回到大陸內地;根據金門縣志記載,三名日本製鹽技師,被「復土救鄉團」志士綁回內地斬首示眾,黃世澤老先生則表示,事件發生當晚,任務完成之後,天就快亮了,他知道事態嚴重,日本鬼子一定會展開報復,因而趕緊與黃清鎮、葉神比、黃玉斗、王興漢等人一起逃到對岸,並未聽聞三名日本製鹽技師遭斬首示眾,因為他們不是武裝軍人,其中還有二名台灣人,猜想不會遭到殺頭的命運。 鹽場三名日本技師遭「復土救鄉團」擄走之後,日軍認為是「內神通外鬼!」隔天,日本憲兵即到西園村內抓人,全村男女老少總共被抓走二百餘人,用船載到時已淪陷的廈門「虎頭山」日軍司令部基地,受盡各種嚴刑或烤打逼供。 提起日寇嚴刑逼供,黃世澤老先生激動地說:他的姊姊與姊夫,就曾遭受日軍多次殘酷毒打和灌水逼供,更被毫無人性地放狼犬咬得傷痕累累;正因日軍採嚴刑逼供,部份人禁不起烤問供出案情。其中,黃文憨、黃水萍、黃東海和陳文映四人曾參與「復土救鄉團」組織,被日本鬼子從廈門「虎頭山」押回西園村,五花大綁在村郊西側海灘斬首。 除此之外,包括在廈門「虎頭山」禁不起嚴刑酷打死亡,或身受內傷、外傷,因而引發疾病或併發症陸續死亡的西園村民,共計二十四人,名字就刻在「西園抗日紀念碑」上。 民國三十四年八月六日和九日,美軍分別在日本廣島和長崎投下原子彈,迫使日皇在八月十五日宣布無條件投降,結束八年對外侵略行為,「中國戰區」於九月九日在南京接受日本投降之後,福建省「閩南工作處」指派黃世澤返金宣達日本投降命令,回到設於今金門高中的「金門行政公署」門前,受到民眾熱烈歡迎,金門正式結束日寇八年蹂躪的噩夢,南洋「僑匯」又源源不斷挹注鄉僑眷家庭,島上漸漸恢復昔日平靜的生活! 歲月悠悠,對日抗戰已屆滿一甲子,如今,曾經歷那段艱苦歲月的人,很多已不在人間,當年金門抗日為國捐軀的烈士,其中許順煌、許水龍、洪水尚、洪水枝、洪培育、陳前琪、吳水派、李文秀、陳榮、陳欽瑞、李炎佳及王精英等已入祀太武山忠烈祠,讓後人能追懷與效法烈士犧牲奉獻的精神。 雖然,多位西園村民參與「復土救鄉團」,也為抗日保家衛國,伸正義,獻心力,甚而犧牲寶貴生命,卻未能入祀忠烈祠,幸經地方人士奔走,獲金門縣政府和金沙鎮公所高度重視,才於民國八十六年,擇定於黃文憨等四烈士遭日寇殺害的西江海灘建立紀念碑,冀望能讓史實傳諸後世,並告慰烈士們在天之靈,使死義者瞑目,倖存者無憾! 所謂「戰爭無情,生命無償!」在這一場對日抗戰之中,華夏子民慘遭日寇蹂躪,財產損失難以估計,甚至,許多寶貴的生命,在無情的砲火下淪為冤魂,家破人亡、流離失所。 如今,對日抗戰已歷經一甲歲月,當年,西園村曾參加「復土救鄉團」,從事抗日工作的唯一倖存者──黃世澤老先生,已高齡八十七歲,臉龐鏤滿歲月的風霜,幸好仍耳聰目明,回憶起當年抗日往事,依然神采奕奕、手足舞蹈,只是,兒孫為了生活遠離家鄉赴台謀生,老夫婦居住在四合院舊宅,晚年生活頗為落寞,談起每年的「七七抗戰」紀念日,地區各界首長依例會公祭烈士,但對於一個曾出生入死的老人,目前只靠每月一萬四千元的「榮民安養金」過生活,難怪訪談的最後,一代的「抗日英雄」,激動的眼眶裡,仍不時閃爍著感慨的淚光,令人不勝唏噓!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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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兵之歌系列之二記兩棲老兵「善老」
碉堡依舊在 只是當年的草綠色城堡 已被歲月 浸染為鐵灰的 孤島 武器已老 零件缺少 綠色的厚外套 在冷颼颼的北風 是顧守金廈海峽的 巨砲 烏黑的軍帽 聽說是鎮邪收妖的 法寶 紅色的三角褲袍 曾讓共軍聞之色變 遍地哀號 只是啊 春風已老 木麻黃也枯槁 晾著的 當年的美好 越來越少 善老卻說 收了 還早 立正 敬禮 他 還是兩棲的 士官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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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生明月
我在石寨,也曾跟菊花談起此事。他住在石寨大半輩子,像魚在汪洋大海那般悠游自在,她過不慣台北的都市生活,她說像一隻鳥被關在籠子裡,她絕不會自尋煩惱。她曾向我說過:「即使你是單身漢,我也不跟你去台灣住。」 「那怎麼辦?」余敏認真地說:「我去宜蘭,跟兒子去住吧。」 「那我呢?」 「回山東呀。」 我嘴角發出淒苦的笑聲,心底卻在滴淚。說實在話,就算余敏跟我離婚,我也捨不得離開這座海島。我在這裡喜怒哀樂、發愁、做白日夢,寫作、看書,甚至躺在醫院呻吟、注射針藥……幾十年風風雨雨的歲月渡過,我從一個春華茂盛的小青年,變成滿鬢白髮的老芋仔,妳叫我走,我捨得走麼!我還想身後的骨灰灑在台灣海峽呢。 鮑剛的遭遇比不上我,他的夫人在北平局部和平後,便和鮑剛失去聯絡。後來鮑剛隨軍來台,他的夫人等了三年,知道丈夫已回不了故鄉,便跟一個中學教師結婚。他倆最近通過香港一家電影公司地址,互通書信。鮑剛初次給對方匯去美鈔兩萬元,他夫人以為鮑剛是企業家,從此這月買冰箱,下月修房子,再就是兒媳婦分娩,孫子買電腦……鮑剛的積蓄搜刮一空,還背了一身債務。 鍾岳組織籌拍電影故事片《悲歡歲月》,決定鮑剛導演。我向鍾老總代為說明鮑剛的困境及原因。 想借多少? 最少借他八萬台幣行唄? 不行。 您還是幫幫忙吧。 這不是幫忙,這是陷害他。鮑剛為啥打腫臉充胖子?為了愛情,他一輩子沒結婚。為啥他老婆不同情他,可憐他,鮑剛真是一個大傻瓜呀! 他不傻,他厚道。 鍾岳氣得臉色發青,堅持不借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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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生明月
我六歲那年,被父親送進村子的小學唸書。那時母親已患了胃病,我不知道胃在啥地方,只知道娘老是捂著肚子喊痛。暑假天氣熱,俺娘走了,為了怕遺體變味,當天便埋進了村郊的李家墳地。父親畢竟是鐵路工人,他心腸如鐵,沒有流一滴淚,他只低聲對著棺材說:「妳放心,我向妳發誓,這輩子我要娶女人我是畜牲,我若不報仇也是畜牲!你放心走吧。」 俺爹的話果真兌現,抗日勝利前夕,他一條命換了兩條日本巡警的狗命,渡邊武郎即包括在內。不過,鐵路上的工人並不稱讚此事,都說「人命換狗命,不划算!」從此,我變成了孤兒。 余敏的父親已移民新加坡,安度晚年,他鍾愛長女余敏,但做夢也沒想到她嫁給一個獨眼龍工人的兒子。余船長引為恥辱。但是,他年輕時風流成性,余敏是風流的成果之一。余敏的母親筱桂芳是青島京劇界名花旦之一,生下余敏,不准進余家的門。否則余敏上大學、留學海外,還有什麼問題,這是我後來才知道的。 我和余敏婚後,他們父女幾乎斷絕關係。只有余敏在宜蘭醫院分娩,余氏夫婦駕車前來探親,送了紅包和禮物,此事我迄今念念不忘。余敏心裡有苦難言。我也感覺對不起她,如果她嫁給那個高級船員,她不會遭受父親的冷落。既然余船長歧視我,我除了善自對待余敏,夫復何言? 從我去石寨探親回來,余敏心裡彷彿長了一塊疙瘩,既不能割掉它,也常暗自覺得隱痛。生活空閒聊天,她常提出這種讓人捉摸不定的難題。 把菊花接到台灣來住吧。小彥獨自立了門戶,她一個人生活也挺孤獨可憐的。 她的小生意做得蠻紅火哩。 唉,別讓她過那種苦日子啦。小彥做了幹部,還叫母親風裡來雨裡去,掙點蠅頭小利,不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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盆栽園地有情天
一盆盆栽改變了居家的生態景觀,帶來欣欣向榮的新氣象,也給了我們諸多啟示。 日前,外子帶回一盆因為失於照顧而導致幾近枯萎的「發財樹」回家,當下心中浮現幾許心疼與感慨,加之近日家中的黃金葛、綠竹子也一株株的枯黃、垂危,瀕臨生命的尾聲,在病急亂投醫的狀況下,趕緊請教於朋友、專家如何拯救,得到的答案是:天氣使然吧,無計可施亦無妙方可言;心中不覺為之黯然神傷不已。 幾經細細思量並探究原因:理應是天氣嚴寒,且長期浸泡在水裡所致。所以我將綠竹子去腐存菁,留下五株還有一絲綠意的竹子,為的是做好隔離,讓他們不再交互感染,並重新開始另一段新生歲月。每天早上將之移至戶外,讓溫熱的陽光驅散寒意,並給予充分的日光浴,晚上再移到室內。說來倒也奇怪,這些綠竹子從此不再枯黃,且隨之迎風招展,顯現出綠意盎然的另一番風貌來。至於黃金葛,依然回天乏術,或許真的是天氣太冷了,所以對它只有抱歉特別多。 而那滿是灰塵覆蓋的發財樹,由於失水嚴重,呈現出表層十分乾燥的土壤,和一片片捲縮的葉子,可說是光采盡失、毫無生氣可言,只好「死馬當活馬醫」了。首先將身上那些累贅-枯枝枯葉-一一清除,以減輕負擔;再之,把花盆好好的、徹底的洗淨一番,最後來個「年終大掃除」-所有葉子一片片逐一清洗,然後供給超大量的水分,水一倒下去,馬上吸收殆盡,可見缺水多嚴重啊!該做的、應做的,一一完成之後,再度移進屋內,安放在廚房冰箱之上,擺設的位置倒是十分適合,具有平衡、循環的功能,且帶來綠意無限,緞帶材質的蝴蝶結花飾洗淨之後再度將之繫上,鮮明欲滴,增色不少,猶如紅花綠葉般的相映成趣,不覺讓人為之眼睛一亮,賞心悅目自不在話下,好不歡喜哦!不但增加了無限美意,也為年節增添不少喜氣,帶來一番新氣象,這下總算功德圓滿。 接下來幾天,天天勤加灌溉,澆水要恰到好處,多一分嫌多、少一分嫌少,特別是處此非常時期,非得謹慎小心不可啊!且一日看三回,花、草亦有知,有情又有義,它也努力的拚命回報─展現綠意,眼看著捲縮的葉子展開雙臂,笑臉迎人,再度呈現一片欣欣向榮,讓人喜不自勝、欣慰至極啊!如今,這一盆發財樹那翠綠鮮活的葉子可是光澤四溢,那是洋溢著生命力的象徵,十足的愛心魅力奔放啊! 由此,讓我深深的聯想到面對孩子們依然得遵循大自然的法則,只要你能多付出一份心力,假以時日,必能獲得成效,不信春風喚不回;大哥常說:一枝草,一點露,蹺痀(閩南語駝背之意)草,兩點露。就是這個道理,每個人都會得到上天給予的甘霖滋潤,而蹺痀草由於不夠挺拔,所以特別得天獨愛、悲憫有加,它將得到更多的甘霖滋潤,獲得上天的特別眷顧。因為造物主豈容許天地間所造的萬事萬物自生自滅,必有其因應之道、解決之方,所以愛心關懷與耐心等待就是一帖良藥,我們用愛心來陪伴孩子們長大,用耐心來等待孩子們成熟、懂事,希望誠如閩南語所謂的「大隻雞慢啼」,願希望的願力帶來美麗的願景,重燃生命的新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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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奇人軼事抗日英雄黃世澤諜報工作話當年文‧
在金門島的西北角,有一個超過千年歷史的古樸聚落──西園村。 一般而言,在人們的印象裡,西園村是一個產鹽的地方;因為,村中擁有一座建於元代的鹽田,迄今已有七百多年的歷史;只要走近村口,迎面映入眼廉裡的,就是一座顯眼的「西園鹽場」拱門,和一片波光粼粼的鹽田。 雖然,鹽田已荒廢十多年了,但是,一坎坎的鹽田,宛如一片片明鏡平舖大地,映著金龜山與紅磚瓦厝的倒影,以及藍天朵朵白雲,饒富詩情畫意,令人易發思古之幽情! 根據史籍記載:金門「西園鹽場」建於元朝大德元年(西元一二九六年),歷經明、清兩代皇朝,均為官府設場征鹽的地方。所生產的白鹽,不僅供島上居民所需,亦藉雙桅帆船輸往大陸內地,可以說是金門早期重要的經濟命脈。 民國三十八年大陸風雲變色,國軍退守金門之後,島上戍守十萬大軍枕戈待旦,鑑於軍、民日常生活需鹽孔殷,若悉數由台灣運補進口,不但費時費事,且萬一海上航運遭敵人封鎖,恐有斷炊之虞,因此,黨政軍一元化領導下的「戰地政務委員會」,決定動用「金防部」兵工力量,重新整修西園鹽田,並斥資鋪設鐵道,用板車運鹽,冀望擴大產鹽規模,讓島上出現第一條鐵道,也開創金門製鹽新里程碑! 然而,隨著大環境的變遷,金、廈兩岸人民在隔絕五十年之後,藉著「小三通」重新開啟交流活動,島上駐軍逐年精減,「西園鹽場」生產的食鹽過剩,外銷又無競爭力,產鹽逐漸失去經濟價值,已歸屬金門縣政府列為營利事業單位的「鹽場」,不堪年年虧損,被迫於民國八十四年七月一日停止生產,產鹽設施及運鹽鐵道乏人管理,經長期風吹、日曬、雨淋林已鏽蝕殆盡,鹽田風光與板車滿載白鹽上岸的畫面,只能留待追憶! 其實,西園村除了有一座七百年歷史悠久的鹽場,在村郊西側的海邊,還有一座「抗日紀念碑」,也與「西園鹽場」有密不可分的關係,甚而蘊藏著一段英烈悲壯、可歌可泣的故事。 當我們來到西園村郊西側海濱,路旁有一座金碧輝煌的「烈士園」牌樓,兩旁石柱寫著「齊心協力創新園、懷念烈士永長存」的楹聯;穿過拱門,沿著石板路前行,大約五十公尺處的海邊,有一座「西園抗日紀念碑」矗立在扶疏的花木之中,基座四方黑色的大理石上,分別鏤刻著「抗日烈士英雄事略」、「抗日烈士芳名錄」、「抗日紀念碑籌建委員」,及「浩氣長存」四字;佇立在碑前憑弔,緬懷烈士為抵禦外侮保社稷,奮勇鋤奸除惡,卻不幸慘遭殺害的際遇,不由得肅然起敬! 「西園抗日烈士英雄事略」碑文寫著: 金門人不可不知金門事,「君自故鄉來,應知故鄉事,來日倚窗前,寒梅著花未?」而我們既身為西園人,實亦不可不知西園事。 民國廿六年蘆溝橋事起,拾月,日寇陷金門鐵蹄肆虐,欺壓蹂躪。廿七年五月,我抗日義士在南安組成「復土救鄉團」,受福建省調查室節制,參加者多為金門人,有黃世澤、黃情鎮、黃玉斗、黃東海、葉神比等,皆屬熱血青年,深明民族大義,禦外侮保社稷,當仁不讓,視死如歸,奮勇鋤奸,冒險犯難,參與諜報工作,經歷許多可歌可泣,英烈悲壯事蹟,同志犧牲,親友死難,無辜同胞受及殃及,或奉祀忠烈、榮獲褒揚;或難予稽考,湮沒無聞,全部是應當受到尊崇的「烈士英雄」。 復土救鄉園,於廿八年四月曾襲擊官澳城角日寇駐紮海軍戰隊營部,當場繫擊斃十六人;廿九年二月及七月先後夜擊沙美偽區公所,與瓊林偽派出所,繼於三十一年五月再受命潛返西園,逮捕看守鹽場日籍技師三名,斯時,日軍認以西園鄉親內串勾通嫌疑,株連百數十人,最為慘烈,至廈門日軍最高司令部偵詢酷刑,並於七月間將涉嫌有罪證者黃東海、黃水萍、黃文憨、陳九映的四員押返西園鄉位於西江海灘斬首。 民國三十四年秋,日本宣佈無條件投降,閩南工作處,指派黃世澤返金宣達日本投降命令,受到圍觀民眾熱忱歡迎,十月四日,福建省保安縱隊第九團上校團長朱鏡波接受日軍廈門海軍部隊駐軍派遣中尉嘉籐行雄率部舉行受降儀式。彼等為保家衛國,伸正義,獻心力,甚而犧牲寶貴生命,且不論成功或成仁,生時義烈,死後寂寂,荒草小徑,空對斜陽,良可傷痛,立碑為祀,一則可將湮沒史實傳諸後世,二則行告慰烈士們在天之靈,使死義者瞑目,倖存者無憾,誠乃刻不容緩。今碑成謹述其事略。 西園籌建委員會 敬撰 中華民國八十六年歲次丁丑年梅月吉日 或許,屈指一算,民國廿六年日軍侵華,迄今已歷經七十個寒暑了;因此,名列「西園抗日紀念碑」的黃世澤、黃情鎮、黃玉斗、黃東海、葉神比等抗日英雄,當年都是熱血青年,不顧自身安危加入「復土救鄉團」,參與諜報工作鋤除日寇,如果今天還健在,應都是百歲的人瑞了! 當然,所謂「人生七十古來稀!」自盤古開天以來,沒有人能躲過生死輪迴,多少乘鳳輦龍車、坐金鑾寶殿的天子王侯;多少財通四海,功業彪炳的達官貴人,都先後在時光的洪流中化作飛灰煙滅,因此,當年「西園抗日英雄」,既使能逃過日軍的緝捕追殺,恐怕也難逃無情歲月的摧殘與折磨。所以,如今想聽聽抗日英雄現身細訴殺敵的驚險事蹟,機會想必十分渺茫! 然而,非常慶幸的是,當年加入「復土救鄉團」,實際參與抗日行動,擔任諜報工作,其中重要成員之一的黃世澤老先生,至今仍健在,依舊住在西園村內,距「抗日紀念碑」約莫一百公尺處,足為抗日歷史作見證! 經服務於「金門環保局」的西園村民黃木林先生熱心指引帶路,筆者順利拜訪到目前唯一倖存的「抗日英雄」──黃世澤老先生。雖然,黃老先生已年高八十七歲,臉龐鏤滿歲月的風霜,但仍耳聰目明,特別是回憶起當年加入「復土救鄉團」抗日往事,依然神采奕奕、手足舞蹈,一切宛如是昨天才發生似的! 黃世澤老先生回憶說:民國二十六年七月,日軍藉「蘆溝橋事件」大舉侵華,九月初即有日本軍艦在金門海域活動;十月中旬,日寇軍艦更直接駛入金門城與水頭塔山岸邊,並放下小艇環島觀察偵測;由於相傳日本軍在佔領區內,大肆燒殺擄掠、姦淫婦女,因此,金門島上居民非常驚恐,為躲避日軍蹂躪,掀起「走日本」的風潮,許多比較有錢的鄉親,紛紛舉家渡海逃往大陸內地,或輾轉搭船「落番」下南洋。 同年十月廿五日,機腹貼著紅色「太陽旗」標識的日寇軍機,從清晨到傍晚一直在金門上空盤旋,撤下許多中文傳單,昭告金門百姓遇到「皇軍」,只要雙腳合併站著,不會受到傷害云云。 果然,廿六日清晨,日軍先以大砲轟擊示威;天亮之後,軍艦兵分三路從水頭、金門城和古崗登陸;日軍上岸之後,並未燒殺擄掠。據傳說:日軍每攻佔一個地方,「軍刀要殺人見血」祭旗,所以,日軍攻上水頭之後,遇到一個啞巴到戶外上茅坑,日軍喝令問話,看他咿咿呀呀說不出口,立即揮動武士刀,可憐的啞巴成為刀下亡魂,一命嗚呼!(根據金門縣志記載:日軍約二千人,兵分三路登陸金門之後,經金門城殺居民洪水俊、經古崗村殺居民董陣、經泗湖村殺一個女婢。) 雖然,日軍是在金門西半島搶灘登陸,但是,消息很快傳遍東半島,居民驚恐萬分,紛紛搭船逃到大嶝或廈門避難。 黃世澤老先生回憶說:當時,他只有十五歲,因週歲時父親即在新加坡病逝,由其祖母和母親撫育成長,家中只有他這麼一個男丁延續香火,因此,看到日本人來了,老祖母深怕孫兒被日本鬼子抓去當軍伕,喊著: ──憨孫仔,日本仔來了,要保命快逃呀! 於是,黃世澤拎著簡單的包衭,趁著夜暮低垂跑到村郊的西江海墘,搭上小舢舨到對岸的蓮河。住了幾天之後,因金門鄉親大部份逃到大嶝島,有人在那裡成立「復土救鄉團」,準備結合志同道合的金門青年,一起從事抗日活動,黃世澤知道這個訊息之後,立即報名加入組織、接受訓練。 只是,就在這個當兒,家裡也傳來消息,指稱日軍並沒有隨便抓人、殺人,看到小孩還會分送糖果,最壞的是「腳踏馬屎傍官氣」,那些吃日本「頭路」的漢奸,常仗勢凌人、欺壓同胞,所以,人身安全暫無顧忌,可以回家團聚。於是,應祖母的要求,黃世澤便收拾行囊,偷偷地搭船回到西園村。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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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生明月
因為佟琦知道此人是鐵路工人,絕對可以掩護他。獨眼龍家貧如洗,只有一個六歲的兒子,那個剛上學的小孩就是我。 佟琦為了跟國軍進行鬥爭,他進了岱東高中做教師。他的胞弟童沐人也是他拉進去當圖書組長的。不過,童老師不知道到佟琦的真正身分。 童沐人把我帶來台灣,決非偶然的巧合,而是佟琦的安排。青島撤退前夕,佟琦宏觀當時的革命形勢,一片大好,百萬雄師渡過長江,攻下廈門,解放台灣如同探囊取物一般。 我父親是抗日戰爭勝利那年病逝的。作了孤兒,我靠撫卹金生活,勉強完成了高中教育。我在石寨養病其間,佟琦還悄悄去看望過我。 「這孩子死不了吧?」 當時老泉叔聽了佟琦的青島話,還生氣哩。 「趕快給他治病。」佟琦扔下一萬金圓券,走了。當時這一萬元只能買一斗小米。 這種歷史的恩情,讓我終身難忘。這次臨離開石寨,我特地叮囑菊花照顧佟琦,我還為此事留下一千美元。童沐人聽完非常感動,他決心等秋涼季節,繞道香港返家探親,順便去石寨看望胞兄。 童沐人見過俺爹,在他的記憶裡,俺爹長得魁梧健壯,肌肉散發著鐵軌似的寒光。他的一隻右眼是五三慘案那年被日本人挖掉的。日本膠濟鐵路巡警懷疑俺爹是國民黨窩底的抗日份子。其實那是天大的冤枉。這條鐵路從濟南經濰坊到青島的鐵路,長三九三公里,原是德國侵占膠州灣後於一九○四年建成,後為日本奪回侵占權。我的祖輩皆是鐵路工人,臉上黑漆漆的,夜間走路怪嚇人的。據說那夜日本巡警渡邊武郎喝醉了酒,硬誣賴我父親是「抗日幹活的」。渡邊搧了俺爹一巴掌,俺爹對著他胸頭還了一捶,揍得日本鬼子嗷嗷叫。 渡邊集合起他的伙伴,將我父親捆綁在樹幹上,用小刀子挖去他的炯炯有神的右眼,從此他成了獨眼龍。我就是俺爹成為獨眼龍七天後呱呱墜地的。 父親是文盲,他教育我只有兩件事:一是恨日本人,二是不喝酒。俺爹膽大如虎,母親膽小如鼠,她偷偷叮囑我:「別聽你爹的話,見了日本巡警,趕快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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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現在
記得前陣子出國出差時,一群台灣廠商聚在一起,有幸討論到金門。一位有頭有臉的廠商說了一句話。「以前的店家都喜歡用金門人,因為他們肯打拚,也很珍惜可以出來的機會。但是現在金門福利太好了,年輕人就不再那麼珍惜了。」 這是局外的人看著局內裡頭的故事。 從大學時期離開過家之後,鮮少有機會可以再回去一趟,這大概是大部分金門人的故事。有趣的是,也很少有金門人會把這問題放大來看。我們習慣了異鄉,幸運的話,異鄉可以成為我們另外的家。 有一次,公司的同事問我。「你多久回去一趟啊!」「以前是寒暑假,現在就等過年吧!平常沒辦法回去,花費太兇了。」「是我就不幹了!要我離開家那麼久我受不了!」她不可置信的看著我,彷彿我受了多麼不公平的待遇。 「是啊!一年回一次家我怎麼還受的了!」我自己無法回答這個問題。我只知道過年前的一兩個月,我媽就會問我們甚麼時候回去,要趕著訂機票,這個時候我才驚覺一年又過去了! 爸爸會交代我們要帶肯德基回去給弟弟吃,這是我家的傳統。我從來也不知道為什麼要買肯德基回去,想一想也許是因為金門沒有的緣故吧。 在台灣的金門人有多少?我們隱身在人群中,跟其他台灣人沒有甚麼差別,但是一口特殊的閩南語說出來還是會破功。不負責的個人統計中,十個大學生有九個跟「小金」、「阿金」或「小高粱」脫不了關係;出了社會,十個裡面有九個客人認為金門人一定喝高粱酒長大,這是別人怎麼看我們。而對金門人來說,十個裡頭一定十個都認為自己是金門人。 年紀越小越想離開金門,渴望著大都市的生活體驗,每個人都期待自己考上大學的那天可以離開這個小島。念完大學後接著出國念研究所,竟然已經離開了快六個年頭。以前老嫌棄金門甚麼都沒有,沒有麥當勞也沒有百貨公司,沒想到在整個世界的瞬息萬變下,我每每回去看著同樣的金門,心裡卻有著難以言喻的激動。 「至少有一個地方會在那裡等著我吧!」我是這麼想。 這個年代,甚麼也不確定,什麼也說不準。經濟蕭條、公司裁員、恐怖攻擊、天災人禍、民主運動,這一切都悄悄的發生在世界的角落。結果這樣靜謐的小島卻顯得真實的美麗。 「為什麼不留在金門?」別人問我。 是啊!也許趁我老去之前可以回去金門,還有點力氣替自己的島做點事。但是我只是一個普通人,一個很普通的金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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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悔的燦爛
日本明治維新時期,著名武將西鄉隆盛有詩作云:「男兒立志出鄉關,學不成名誓不還。」字裡行間,那份豪氣干雲的壯志與面對理想孤注一擲的深情,讀之令人動容。而當年那個出生於台北縣網溪村的十六歲少年,在社會普遍充斥著藝術無用論,與家庭的不能贊同其春秋大夢之同時,究竟是懷著怎樣的一份勇氣與認知,使其敢於在默默攢足了旅費,留書家人之後,坐上前往日本的商船——稻葉丸,便毅然踏上夢想的征途?!今天,當我們走在永和博愛街的巷弄中,透過百年榕樹的蒼蒼綠蔭,凝視著那幢五層樓高的磚紅色建築——楊三郎美術館,在一片幽靜的氛圍裡,不禁緬懷有之,神往有之。 生命的觸發與感動,常常若有似無的,輕輕到來,卻細緻久遠的於靈魂深處晃漾。在尚未接受正式的美術教育之前,據聞童年時期的楊三郎,便愛到處塗鴉,甚至與同學之間的往來溝通,更喜以圖畫為之。而早在就讀末廣高等小學的一九二○年,小小楊三郎每每總情不自禁的,為一家文具店櫥窗裏展示的圖畫,所深深吸引。而當時這些畫作的主人,正是一位旅台的日本畫家鹽月桃甫,當年在台任教美術的鹽月桃甫,就在這家文具店二樓的「京町畫塾」,免費教授油畫課程。據聞,桃甫為人率真風趣,又其畫風雄渾,用色濃烈而運筆曠放,因此被歸屬「野獸派」一類之畫家。而久遠從前的這一場際遇,竟喚起一個年輕生命,對美的無限憧憬與想望,並決定往後七十年,毫無怨悔的付出與執著;思之其中,彷彿命運冥冥存在的巧合與滄桑,如何不令人慨然感動? 而晚年的楊三郎嘗被問及:「若果人生能夠重來,是否仍想與彩筆再續前緣?」,高齡八十八歲的老畫家,目光炯然斬釘截鐵的回答:「如果真的還有來生,我還是要當畫家。」當年,也正是這份「亦余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猶未悔。」的傻氣與執著,讓父兄對其學畫一事,轉而諒解支持,故在其離家前往日本的商船上,遂接獲親人電報: 看到你的信,請放心。到日本後,務必通知你的住所! 而這樣一份來自家庭的溫暖,安定了一顆熱愛藝術的浪漫心靈,使其更能無後顧之憂的,奔赴夢想,完成自我。 在日本的七年時間,是一段勤奮摸索,多方探究學習的艱辛過程。楊夫人提及這段習畫歲月表示,雖當時家中曾給予楊三郎經濟上的資助,然當年的楊三郎仍省吃儉用,每天僅以兩分錢應付早餐,然後省下另外的兩餐餐費,以購買更多的顏料和紙張,期許在繪畫道路上更求精進。而初到日本,費盡千辛萬苦考進的京都美術工藝學校,因偏重於實用美術,而非楊三郎所一心嚮往之西畫教學,因此在隔年,毅然轉考京都美術學院洋畫科,並在此一影響日本近代美術甚鉅甚深的藝術學院,奠定一生前進繪畫道路的紮實基礎。 在京都的習畫歲月,內有畫壇上新舊畫派,有關技法、畫風、觀念等等的衝擊,外有大自然靈山秀水的啟發,更有京都古雅恬淡的人文氛圍薰習感染;在在都使得年輕的畫家,經歷幾度深刻的震撼與啟蒙。同時也在這個時期,開始了他一生最熱衷的戶外寫生,他曾表示,「師法自然」——大自然是其百看不厭,百學不倦的老師。並始終相信「一個人若置身大自然中,彼此將不斷產生相互的交流和觸動」,因此,他反對將風景拍成相片之後,再對著相片畫畫,楊三郎強調,寫生的當下就是創作,那所有來自「花開起來的色感,空氣的味道」,甚至整個夏天的奔放氣氛,均時時影響畫家的選色與筆觸,而這種種切切,若非實地置身其中,「十足親嘗」、「絕無他法可以替代」,亦不能真正領會感悟。 本著這份認知,終其一生,楊三郎均勤奮而熱衷的,投入四處的旅行寫生。自京都在學時期開始,他便趁每次暑假回台的機會,多次到大陸南方沿海一帶,尋找寫生題材,也完成諸多有目共睹的傑作。就中最令人稱道的,便是當年楊三郎參加第一次「台展」入選,並獲日本總督上山滿之進,重金蒐購典藏之「復活節時候」的畫作。楊三郎生前曾表示,這幅畫作帶來的肯定與榮耀,讓家人真正「由此開始理解我的美術生涯」,而在這幅畫作的背後,更令人傳為美談的,是當年與楊夫人一段「癡情酬知己」的浪漫俠義故事。 在那段旅日習畫而回台訪友的一次談話中,楊三郎提及,苦無經費至哈爾濱寫生作畫;而這樣一份淡淡的心事,竟使得當時座中,身為友人之一的楊夫人銘刻在心,回去之後,立刻從自己的存金簿中撥款,贊助並勉勵楊三郎務必成行。晚年楊夫人憶及此事,仍難掩歡欣的說:「…記得當時只用了五十元,而後來卻被官方以七十五元收藏,如此一來,反而賺了二十五元,真是天大的喜事…」,因為,自此改變了楊三郎家人對其學畫一事,心中多年的疑慮與擔憂,更「認同其『當畫家』亦可以謀求光明前途」的看法;使楊三郎自此能放下內在所有的壓力,縱情於繪畫世界的精進與開拓。 自從第一屆台展中,作品的榮獲肯定開始,楊三郎在畫壇上的表現,日勝一日,成就斐然。1928年畢業後回到台灣的隔年,即以畫作「靜物」,榮獲第二屆台展之第一名成績,此後並連年入選台展,且作品更多次獲選日本境內「關西美展」及「春陽畫展」之殊榮,成績耀眼亮麗。 然這一切世俗的成就與肯定,對於一位矢志追求卓越的優秀藝術家而言,僅只是生命裏美麗短暫的浮光掠影而已,絕非其嚮往之終極畫境的永恆。因此,在一片喧嘩的稱美歌頌中,畫家楊三郎始終清醒謙遜,始終勤奮不懈,凝定而堅持的,朝著藝術的高峰攀越前去。他說:「所想的與其說是外在的工作,還不如說是內在的深化工作,一向就是大量不停的作畫…,不為參展作品而特別地畫作,只從平常學習研究的作品中,選出二、三件滿意的提送參展。」 對比楊夫人所言:「伊的作品充滿生命,畫圖是一種本分,一輩子不斷的創作,不斷的畫。」我們不禁肅然發現,畫家早已將生命全然的奉獻給藝術,七彩五顏一刀一筆,都不過是內在永恆生命的趨近與轉化。因此,本著這份「天行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的高曠視野與懷抱;以當時紅遍島內外的名畫家之姿,面對第五屆台展的黯然落選,非但沒有意氣消沈,就此倒下;反而深以裁判之諍言為然,並虛心體會琢磨,且保留了當時相關之報導達五十年之久,日後並將此剪報親自移交後人,以作研究之第一手資料。凡此,更可見其於藝術追求上,坦蕩真摯,無私無我的可愛可敬之處。 楊三郎對其繪畫生命的反省與自知,從來都是清醒而深刻的,早在第五次台展之前,對自己在繪畫上面臨的轉變困境,即有一番明白的省察;他表示,感覺自己好長的一段時間裡「抑鬱不舒暢」,又「為了要表現厚度,是作得太過頭了,也有的認為是畫得太過份所致」;而這種種深自考察的明白,比諸當年台展落選時,裁判們所給予的「太過於華麗」的批評,竟有著令人震驚的「不謀而合」。楊夫人嘗提及楊三郎作畫時的態度,儘管「彩筆十分浪漫,但心態卻極為嚴肅」,「同一地點,他可以連畫三、四年,改個三、五年…不到滿意絕不罷休」,正是此一追求完美的莊嚴態度,促使著畫家當年,面對一時片刻之失敗,無暇他顧,放下出生才剛十九天的兒子,遠別愛妻與父母,毅然立刻起程前往法國,追尋藝術生命,更高層次的昇華與突破。 在法國巴黎,楊三郎馬不停蹄的投入,歐洲各國的風景寫生以及素描,並至各大美術館、各展覽會場,實地觀摩學習。短短一年的時間,就完成了百幅以上的畫作,並於留歐的三個月之內,即有作品獲得當時眾所矚目的,巴黎秋季「沙龍展」入選的非凡表現。在其後回台的畫作展覽中,我們彷彿見到一尊浴火鳳凰的超越與重生,擲地有聲的流盪在畫幅中,那令人驚豔的轉變。同樣身為藝術家的顏水龍,於參觀其留歐回國的個展之後發表了他的觀察,以為:不但在色彩上「變得明亮」,且在繪畫的意識上,也有所不同,「不論質感、量感皆好轉起來,變得堅實厚重」,而有別於之前的浮華不實之氣。 旅歐「面壁修行」歸來之後,楊三郎在繪畫藝術的表現上,果然予人脫胎換骨的煥然清新之感,不論在其用色上,有別以往過於單一,並大塊面的晦暗色調表現,取而代之的是明亮繽紛、活潑柔麗,卻又不失典雅的氣質,更在筆觸上,呈現出另番流動的態勢,與肌理分明的深秀韻致。並再次連續獲得第七、第八屆台展特選殊榮的肯定,其後又有多幅作品入選春陽展。而這一連串亮眼的成績表現,皆出自一個以繪畫為今生職志的藝術家,對追求美之極至所付出的,殫精竭慮廢寢忘餐的努力。對他一生心儀的世界級大師,如十九世紀自然主義畫家柯洛、印象派大師莫內、馬諦斯甚至梵谷等等,如有任何可能,必親自造訪觀摩,鑽研學習。關於此,楊夫人嘗言:「他畫雪景,必親臨阿拉斯加、富士山旁,面對凝視數日觀摩;研究楓紅則去日本、加拿大以及中國大陸,非把他們分清楚不可,剖析大自然景物確然一絲不苟…」,如此嚴謹的態度,係因楊三郎以為,藝術是超越一切國籍、民族等種種界線的存在,其價值必須經得起放諸四海的公評,方得以立足永恆;故對藝術卓越的追求,是一條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漫漫道路,非拚卻今生所有的努力,不足以窺其堂奧。 而除了在個人藝術生命的道路上,不斷尋求昇華突破之外,楊三郎更始終不曾忘記,身上肩負的文化使命與責任。早在仍就讀於日本關西美術學院時期的1928年,楊三郎便與陳澄波等十四位,分別來自本島、日本以及海外各地的藝術家們,不畏時局艱難,共同組成一個以本島為中心的美術團體「赤島社」,並在宣言中強調:「生活即是美」,願終生從事藝術,以「化育我們所在的美麗島嶼」,並以一顆熱愛藝術的心,「為我們的鄉土台灣島殉情」,更在那個烽煙四起的殖民時代,有這等凜凜傲骨,宣揚「秋天是台展,春天是赤島展,以這個最有意義的殺風景之勢,來彩飾這個島嶼吧!」。也正是這份埋藏在藝術家靈魂深處,不死的理想與熱愛鄉土的深情,使其自法國歸來之後,雖面對日本殖民政府強力的政治干預和壓制,仍未減改革的使命與熱情,於1934年成立了當時以本島美術菁英為主體之「台陽美術協會」,致力於以藝術延續民族運動之志業,並深信:「如果畫家們能夠把作品掛在『帝展』的一面牆,或者在『台展』中多爭取一名特選,就比別人在街頭演講來得更有力。」本著這樣的信念,雖面臨著島內外越演越烈的戰爭,這個日後影響台灣美術史甚鉅的台陽美協,卻仍能在各方園丁們不畏艱辛的努力,與充沛熱情的付出之下,光榮的走過了艱困的第一個十年。回顧那段日子,楊夫人說,那時候「一心只有使命感」,覺得大家共同做了一件「屬於台灣畫壇的大事,這個辛苦是為了開拓將來和提攜後進」,而當中最重要的,正是「復興文化藝術」。懷著這樣一份深沈的使命感,日後雖經戰火洗禮,而暫時中斷台陽美協的業務,然暫居淡水鄉下的畫家楊三郎,始終畫筆不輟「拚命寫生」。民國三十五年日本投降,楊三郎被禮聘為「省美展」之籌備委員,台灣自此擁有了第一個屬於自己的,不論在評審及獎勵制度等各方面,都能做到公開公正且上軌道的藝壇發表園地。楊三郎及其一代藝術家們的努力,總算苦盡甘來,終有成果。 歷史的責任暫告段落,兩鬢飛霜的老畫家,仍執著於創作不斷;儘管以七十高齡,面對失聰所帶來生活上的種種不便,仍勤於至戶外寫生作畫,甚至在天光猶然晦暗的凌晨,甚至在颱風登陸的時刻,為捕捉大自然萬變千奇的光影與風采,老畫家仍無視一切的毅然出門。晚年更不間斷的至國外寫生,作畫不斷。老畫家說:「如何把自然轉化為一幅畫,我做了六十年的功夫了。但是我所得到的仍是極淺薄的經驗。我畫出來的東西總是要將近百次的修改,最後才終於配上框。」,而誠如與楊三郎相知相惜超過一甲子的夫人許玉燕女士,論其七十以後所創作的,具代表性之大幅畫作言:「一個道地的男子漢,下筆奔放,不求細部描繪的大張作品,完全發揮了他的率真性格,呈現大自然無比的氣勢。」 綜觀楊三郎一生,自十六歲毅然離家習畫開始,無日不追隨與藝術極致之美的肝膽相照,而終其一生,不論造次顛沛,不論風雲變換,更不論藝術殿堂上,時代流派如何輪替,畫家楊三郎則始終堅持其藝術理念,以紮實深刻的寫實作風,描繪一切鄉土人情與自然風景,為台灣早期的美術繪畫,奠定令人敬重追隨的風格與典範。 而在其生命的倒數時刻,老畫家仍表示:「真想重來一次,看看畫得更好的我是什麼樣子!」一個一以貫之,終生無悔的彩筆人生,畫家楊三郎活出了——「我之為我,自有我在」的絕對燦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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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生明月
我在石寨時,曾向菊花發過牢騷。她以息事寧人口吻向我解釋,這些基層的錯誤政策,「黨和毛主席並不知道,都是江青、康生一伙壞蛋幹的。」我苦笑說:「咱們聯合起來,先把山東人消滅、打倒,才會成為民主自由抬頭挺胸的國家。」菊花捂嘴笑紅了臉。 7 多年沒去基隆,如今蓋起無數高樓大廈,街道拓寬,車水馬龍,連氣候也發生顯著的變化。所謂雨港,那已是歷史名稱了。 童沐人老師早已退休,他在郊區買了一棟別墅,過著隱居生活。那晚,我打電話向他談起返鄉的事。童老問我可曾聽到佟琦的消息麼?我把所見所聞,概略講了一下。他立刻邀我夫婦到基隆一遊,詳細聽取一下鄉情。三十多年分離,童老師思念故鄉是可以理解的。 童沐人的夫人、孩子當年申請來台,受到拒絕,他們母子回了青島,如今童師母已病逝,兒子參加工作。童沐人的胞兄竟是佟琦,這卻是我感到訝異的事。 佟琦早在青島讀大學時,便參加了共產黨,化名佟琦。他在參加一次破壞膠濟線鐵路爆炸事件中,倉促地跑到一個窮村子裡,藏在一個獨眼龍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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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暑>
地底湧動的旺盛生機,適合孵育熱情的人生動脈,在燦爛的陽光底下,忙碌於夏秋作物的人們,等待採摘更結實的收成,一盞一盞浮動的荷花,迎風搖曳翠綠荷田,在斷霉之日,人們伸長脖頸,等待清風吹來,驅走暑意,六月一雷鎮九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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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腳記事
母親節當週的那個星期五,讀小六的大兒子安安放學回來,帶回了一張「學習單」,載明著「為慶祝母親節並感恩媽媽的辛勞,請為媽媽洗腳!」並請孩子和家長寫出這個過程的情形和感受。 「噢!等晚上我們再來做這項功課吧!」我如此回覆安安問我什麼時候要「幫他完成功課」的詢問。 晚上七點,安安寫完家庭作業,對著在廚房洗碗刷鍋的我嚷著:「媽媽我功課寫好了你幫我簽聯絡簿,嗯──還不行,還有一項還沒有完成,媽媽妳快點來嘛!我們來洗腳啦!『海賊王』開始演了啦!快點啦!」安安語帶不奈的催促著。 「嘿!如果幫媽媽洗腳只是為了完成功課心中卻沒有一點誠意,那就失去了這個活動的意義;你趕著要看電視卡通,就算幫媽媽洗腳也心不在焉更體會不出什麼來,你先把書桌書包整好,準你先去看電視(按家規:功課沒有完成是不准看電視的),『學習單』明天再做吧!」我說。安安沒有聽出我語意裡的不悅,如獲恩賜地「YA!」一聲歡跳到客廳看電視了。 週六、我們似乎都忘了這項「功課」。週日,正逢三哥出租的那間公寓房客租約到期不續租搬出,所以我和老爺忙著過去幫忙整理粉刷,回到家中時已是晚上九點多了。 「媽媽,我還沒有幫你洗腳,我們來洗腳吧!」安安拿著「學習單」跟在我身後。 「可是媽媽一頭一臉一身汗臭,等媽媽洗完澡再來好了。」我逕自走進房內拿換洗衣物,出來時卻見他已在浴室裡擺好一盆水和一張矮凳,肩上還披了條舊毛巾。 「媽媽如果妳自己洗乾淨了那我還洗什麼?妳來坐這裡嘛!我們先泡腳喔!」他安排我坐在馬桶上,自己坐在矮凳上幫我脫襪子。 「你知道泡腳要用溫熱的水嗎?因為腳部離心臟最遠,」我端詳著那一盆水,準備要「機會教育」一番………「所以腳部是血液循環較差的部位,媽媽這我知道,我們老師都有教我們;你看這個溫度是不是剛好,會不會太燙或太涼?」安安抬起我的腳放入盆中,一股舒緩暢活的暖意立即自腳心升上來。 「媽媽我幫你按摩,這樣可以嗎?媽媽妳的腳底好粗哦!大拇趾怎麼歪歪的」 「嗯!因為太懶了很久沒有去角質了………以前愛漂亮都穿尖頭高跟鞋,所以………」。 「媽媽妳這腳上怎麼有這麼大的疤?」 「小時候跟妳小舅舅玩鞭炮被炸傷,那一次我和小舅舅被阿公修理得很慘………」 「原來媽媽小時候也很調皮嘛………咦?這個腳趾甲怎麼少一塊………」 「那是小時候學騎腳踏車摔到水溝裡………」 「媽媽你為什麼沒有腳毛?我和爸爸都有耶………」 「因為………」 我們母子倆在浴室裡說著因為洗腳帶來的「發現」和「故事」,安安幫我揉捏著腳,我舒服得快睡著了。 「喂!你們倆會不會太誇張了,洗個腳洗快一小時還不出來,是洗『豬腳』還是洗『火腿』啊?時間可不早了。」老爺不知是羨慕還是嫉妒,在門外語帶戲謔催促著。 噢!真的是時間不早了,安安要幫我擦乾腳,我才想起我還沒洗澡,擦乾了也沒用,可是他還是堅持要完成這個「程序」;嗯!好吧! 洗好澡來到安安房裡,他已睡著了,「學習單」擺在書桌上,寶貝欄上面寫著:「這是第一次幫媽媽洗腳,剛開始時感覺有些怪怪的,後來就好了。我看到媽媽的腳好粗還有一些以前我沒發現的疤痕,媽媽還告訴我一些她小時候的事。按摩時我的手有些痠,但我看到媽媽舒服得閉起眼睛,我就覺得手痠不算什麼,因為我是男子漢呀!但願幫媽媽洗腳媽媽會很『足爽』!媽媽母親節快樂,媽媽我愛妳!」 「安寶貝:這也是媽媽有記憶以來第一次被洗腳(當然小時候我的媽媽一定有幫我洗腳,只是那時太久遠了所以已不復記憶了),你幫媽媽按摩時手勁輕柔、水溫剛好,讓媽媽感到好舒適好溫暖,謝謝你帶給媽媽這麼美好的體驗!媽媽愛你!」我在「家長回饋」欄裡寫下了我的感動。 「今天下午第一節課我有上台報告,就是和同學分享假日幫媽媽洗腳的事,老師說我報告得很好,還把我的學習單唸給同學聽哦!還有,全班竟然只有四個人真的有幫媽媽洗腳,其他人都是瞎編的;這四個人裡面有一個是戴口罩幫媽媽洗腳,有一個戴手扒雞手套幫媽媽洗腳,還有一個是叫她媽媽自己先把腳洗一遍再幫媽媽洗腳,只有我是真心誠意幫媽媽洗腳的。」星期一的晚餐時安安看不出特別情緒像是想起什麼似地說著。 「啊?幫媽媽洗腳還嫌媽媽腳髒,那有什麼意義?嗯,幸好我們安安很棒,是個孝順的兒子,觀念很正確沒有那些誇張的舉動。」老爺不知是為自己平日的「教子有方」得意,還是欣慰兒子懂事,趕忙大大的「褒」了安安幾句。 「這沒什麼啦!是因為同學說洗臭腳丫很噁心,有些同學說是因為他們媽媽說『不必了!』不讓他們洗,但是有些同學聽了我的報告以後,他們說放學回家要真的幫媽媽洗腳體驗一下。媽媽,謝謝妳讓我幫妳洗腳!」安安對於爸爸的讚美有些不好意思又掩不住高興的對我說。 「噢!這麼好,有人幫忙洗腳還會得到感謝,爸爸也很想要體驗一下哩!孝順的兒子呀!怎麼樣?」老爺帶著熱切的表情看著安安。 「爸爸,父親節是八月八號,離現在還早,那時候再說吧!」安安專心對付著手裡的蝦殼,慢條斯理的說。 他根本沒注意到他爸爸原本期盼的臉上倏地浮起的三條黑線,和我幾近噴飯的爆笑。 老爺,不要太難過!最近在電視新聞或網路報導裡我們常看到「幫媽媽洗腳」這樣的活動,聞之令人感到溫馨動容,背後的意義是要希冀透過這個過程,提醒為人子女要多關心父母親的身體、感受兒時父母為我們付出的辛勞。但我把這項活動看作是一項「應景活動」,終究關心父母是要落實在生活中;把它和孝順不孝順畫上等號聯想在一起,言重了! 至於咱們兒子乖乖「行禮如儀」地幫我洗腳,也只是「循規蹈矩」地完成一樣老師「規定的作業」罷了!你不用想太多,倒是為他的「循規蹈矩」欣慰就好啦!老實說要我幫爸媽洗腳我樂意,可是兒子幫我洗腳,我年紀又沒一大把到不能動,若不是為了幫兒子完成功課,我還挺彆扭的哩!我想兒子說的有些同學的媽媽說「不必了!」不讓孩子幫忙洗腳,大概也是覺得彆扭吧! 不過老爺您也別太氣餒啦!你想體驗有人幫你洗腳的感受,你可以對我送上大禮再請求、央求、懇求、哀求我呀!要不,父親節是八月八號,離現在還早,那時候再說吧!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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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十二﹐無風颱亦雨意─歲序中的時令﹑節氣﹑俗諺系列之六
夏至十五日後為小暑,小暑十五日後為大暑,六月是季夏,節氣是大小暑,在一年中屬於熾熱的盛夏溽暑,通常是起自西太平洋低壓氣旋的颱風活躍肆虐的月份。海島居民的無奈就是靠天吃飯,想要「人定勝天」是何其難,唯有在上蒼澤蔭眷顧下,加上天生勤勞的自強不息,才能有安居樂業的日子。 禮記說:季夏之月,溫風始至,蟋蟀居壁,鷹乃學習,腐草為螢。又說:土潤溽暑,大雨時行,燒薙行水,利以殺草,如以熱湯。從以上的自然生態描述,大小暑實在是熱滾滾,動感十足的一個月(應當說是不平靜的月份)。大熱天,蟋蟀在壁間爬行,天空中鷹在練攫,夜間裡螢在閃光,時而風急雨驟,地熱草枯,利於芟除。颱風不來,一切阿彌陀佛,平安吉祥,颱風作怪,「食菜拜佛」就白費了,狂風暴雨,屋倒人傷,莊穡受損。到此,枉然又了然。 在這天象變化多,天候不穩定的月令,如果時令再錯置,那接踵而來的不是天災就是人禍。禮記警示說:季夏行春令,則穀實解落,國多風欬,民乃遷徙;行秋令則丘隰水潦,禾稼不熟,乃多女災;行冬令則風寒不時,鷹隼蚤鷙,四鄙入保。可見氣候反常,必危害生民,五穀不實,果鮮掉落,雨多水漲,謀生困難,各地居民湧入城市,使景氣更為凋肅,民不聊生。所以只有「風調雨順」才能求得「國泰民安」。 歲序運行四時,五行,八卦相互濟行,且不相悖。春是木,干支甲乙,屬東方,八卦震位;夏是火,干支丙丁,屬南方,離位;南與西方庚辛金的兌位之間尚有不屬四方,但位居要津的五行中的土,干支為戊己,屬中央部位。禮記正義注:夫四時五行,同是天地所生,而四時(春夏秋冬)是氣,五行(金木水火土)是物,氣是輕虛,所以麗天,物體質礙,所以屬地。年有三百六十日,則春夏秋冬各居九十日,五行分配四時,布於三百六十日間,以木配春,以火配夏,以金配秋,以水配冬,土處於季夏之末,金火之間,實為五行之主,不可沒其生用之功。 歷代星象曆律主管官員及當局主政者,對四時運轉中的五行,八卦,天干,地支的運用都首重「生用」功能,而力避「生剋」之害,如五行之注重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週而復始,生生不息。八卦則求元、亨、利、貞。干支無論吉時或大利方位,都以「三合」為首選(如亥,卯,未三合)。增進全民福祉,一直是治國者追求的千秋志業。 六月十五,是民間的一年之半,習俗荐新黍,以黍仔粽敬土地,拜謝庇蔭守護,現代種黍者極少極少,此俗也少見。倒是搓「半年圓」敬奉家中神明、祖上,表示上半年的平安順緩,祈求下半年乃好運連連。對孩童而言,食半年圓表示已多了一歲,要懂事上進,不可戲遊終日。 六月十二,無風颱亦雨意,說明了雖是夏之末,卻是風颱的熱門時段。這天俗稱是彭祖忌,彭祖在民間大眾的印象中是代表著「長壽」,相傳高達八百歲,已列入仙班,他的忌辰應是喜慶(民間習例年登八十即屬耄耋耆壽,八百歲更是八個期頤,仙逝稱吉喪,不但滿廳紅且可演戲慶賀昇天。)颱起風來雨至,多殺風景。大自然的生態顯現季節的特性,依先民常年的觀察,六月十二正是颱風最常發生的時間,縱然無風,也常有雨,應是非常可能,非常合理的結論。 六月十五,是浯邑先賢明萬曆二十九年(公元一六○一)辛丑科會元,殿試二甲一名傳臚許鍾斗逝世(萬曆三十四年六月十五日辰時,僅得年三十有七)忌日,金門後湖許氏族人在許會元墓地「前山前」隆重獻祭,並設長老之宴(俗稱老大頭,族中娶媳長老輪值當頭)。旅台許氏自民國七十九年成立旅台宗親會,也同日舉行祭祖及懇親餐會。(宗親會已於九十七年以「中華民國金門珠浦許氏宗親會」之名奉內政部核准立案)六月十二日適在族中重要祭典之前夕,風雨信息,天候狀態,自為族人關心,印象中確有應驗,只是颱風形成於千里之外,是否經過台閩倒不一定,是否在六月十二日侵襲(或接近)台閩也沒有那麼準確,在前在後,中心登陸,邊緣接近,途中轉向則是常有的事,至於雨意濃薄,早來晚到,雨勢大小,也是年年不同,只是滂沱成災者真的罕見。 六月其他關於天候的俗諺,都與別的月份關連: 四月芒種雨,五月無乾土,五月芒種雨,六月火燒埔:芒種如果在四月,而且當日有雨,則五月將是霪雨綿綿,土地都是濕潤;如果芒種在五月,當日有雨,則六月是乾熱,火燒埔是形容天候燠熱,不見涼風,倒不一定有像「火燒埔」那麼嚴重的程度。 六月立秋緊溜溜,七月立秋秋後油:立秋是由熱轉涼的關鍵節氣,但不是立秋就涼了,而是還有一段暑氣十足的日子,六月立秋,節氣提前,雖仍在盛暑,但暑氣因已「入」秋,無形把暑熱縮短了,常常中秋未到,天就漸涼,所以感到立秋在六月,天涼得快。七月立秋,沒有比六月立秋慢一個月,至少也慢半個月,但立秋後那一段暑氣凌人的天候仍在,雖不會天天汗流夾背,但混身濕濕如油的日子是少不了的。 夏季最毒熱的「三伏天」通常有二「伏」在六月,「三伏」的計算是夏至後的第三個「庚」日是「初伏」,第四個「庚」日是「中伏」,「末伏」則是立秋後的第一個「庚」日。近年中醫界廣推的「三伏貼」就是「三伏天」的應景產品(是否真有療效,認定兩極)。 夏秋是風颱飆虐之期,但亦有「六月一雷止九颱,七月一雷九颱來」的俗諺,是說六月驅雷,遠洋低氣壓就不易形成,無熱帶低壓,風颱就無由產生,所以六月雷起颱止,七月則相反,雷響颱生,先民觀颱指標就是雷。現在天常無甲子,天相規則已亂,異象時生,有三月雪、六月雪、夏雹、暖冬、聖嬰、反聖嬰,不一而足。雷神之威是否仍在,讓我們拭目以待。 早幾十年,炎炎夏日,掠蟋蟀、咬蟋蟀,掠「中斑」,掠「埔丟仔」(小雲雀),掠「含埔茄」(蟬),幾乎是少年囝仔的「休閒活動」,大家樂此不疲,有機會就往山上跑,家長是罵不勝罵、阻不勝阻、防不勝防、也煩不勝煩。(二十世紀以後,電扇、冷氣、電影、電視問世,這些陽春型的戶外活動就失去吸引力了)奇怪的是,真的「天拍天成」,當時很少聽到有受熱中暑,傷風感冒與跌傷意外的情形,是否常裸身赤腳,口喝生水的孩子,天生的免疫力強,抗壓力夠,身手矯健,履險如夷,比起現在的什麼溫室、草莓、宅男、宅女,他們是健康、快樂多了。 「車南旺」是夏天的風信,通常南風(應說是東南風較妥)一起數日,且風勢強勁,連續不停,俗稱「車南旺」(如紡車轉動,風力旺盛不息),伴隨著來的是海霧,且不數日就會下雨,雨來風向不變則不停,必待轉為西風才止,俗諺說「拗東(雨勢如硬拗而來)無迴西,三日擱再來。」又說「東南上,落到叫按丈」,可見雨量的豐沛,此時必已湖溢塘滿,不愁苦旱了。先民觀天測候的成果,可真充實、豐富而多元。令人拜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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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生明月
他不知悔悟,憂鬱成疾。文革四人幫垮台,佟琦被釋放出獄。目前他在石寨碼頭賣香菸維生。 佟老師結婚了麼? 他在勞動改造時期,他的愛人便跟他劃清界線,辦了離婚手續。現在他已六十多歲,還有精神分裂症,怎麼能結婚?誰願意嫁給他? 我對小彥說,我想送他一點錢,行唄? 「千萬使不得。」小彥堅決反對:「爸,您給他錢,他會跟您拚命,他會把您看作四人幫的同伙!」 這件事一直在我心裡翻湧,難過。我把這件秘事講給余敏聽,她也忍不住潸然涕下。若是當年我追隨佟老師,留在青島,我會落得這樣下場麼?誰也不知道答案。 佟琦是我的文學啟蒙老師,他每次上課,總要抽出十分鐘講解寫作問題。他講的深入淺出,引人入勝,即使對作文了無興趣的同學,聽了佟老師的講話,也湧出想當作家的欲望。 有一天,佟老師講魯迅的〈故鄉〉,我忍不住哭了。魯迅筆下的閏土,以及閏土的兒孫,不是就住在我們村子裡麼? 佟琦老師說:作家不是為飽食終日的貴族服務,不是為百無聊賴、胖得發愁的「幾萬上等人」服務,而是為千千萬萬勞動人民服務。他這些話,我深鐫在腦海裡,直到三年前,在跟聶恆談話中,才知道這是列寧的文學講話。 在我記憶裡,佟琦性情稍嫌激動,每次上課,常講得面紅耳赤,血脈賁張,讓我暗自心驚肉顫。老師呀,您何必這麼衝動,您累得那個樣子,講得聲嘶力竭,下面還有一些學生偷看武俠小說,您划得來麼? 佟琦曾痛斥自古以來的經學家、載道學者,他瞧不起這些人,因為他們戕害了廣大群眾生活的文學作品。這些作品包括《詩經》的國風,漢魏的樂府歌曲,六朝的五言詩歌,唐的傳奇,宋的話本,元明雜劇和小說。這些屬於大眾的創作,經學家、載道學者不屑一顧,他一拍教桌,罵起來:「這些瞎子,阻礙了群眾文學的發展!」教室的同學哄堂大笑。 這麼熱情而博學的中共地下黨員,卻被自己同志送進監獄,落得如此淒涼的下場,這還有什麼天理?為啥好人不能出頭?這個民族還有啥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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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茶
●聚 路的方向必須以骰子決定時 愛情的去與留就繼續堅持失眠的怔忡 當忍與讓被忙與盲掠奪 存摺的厚薄,讓情愛靈魂漸次甦活 當牽掛不再是生活必修學分 親密,可以從日記中抽離或塗銷 戶口名簿裡逗留的稱謂已消磁 記憶,讓夫或妻的遠行 踏出家的門檻 ●茶 總是無法抓牢心情轉折的節奏 一盞茶與一壺咖啡間的距離 可以溶解多少爭執的生活? 抉擇,逼我把午後的寧靜 坐成走也不是留也很疼的憂鬱 在牛排館下午茶廉價消費中 往事,無關茶或咖啡的浸染時 味蕾的靈敏堅持自往事的 濃與淡中,甦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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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嚐西瓜的滋味
人間四月天,過了霪雨霏霏的清明時節,時序走到二十四節氣的「穀雨」,大自然悄悄的提醒我們已經是暮春時刻、初夏將至了!俗諺有云:「清明斷雪、穀雨斷霜。」過了春季的最後一個節氣,準備迎接夏季的到來,只是海島型的氣候,近日仍然相當不穩定,有時艷陽高照如同盛夏,一眨眼氣溫又像溜滑梯般節節下滑,級距有十幾度的差別,往往一早穿著薄衫出門,下午的低溫和冷鋒讓人冷得直打抖擻,這也應驗了「春天後母面」、「榖雨寒死虎母」的諺語,這是一個需要戒慎小心的節氣,否則感冒就會找上身,無論天氣如何,禦寒衣物帶在身邊,方能應付莫測高深、變幻無常的天氣。 早上裹著厚重的冬衣,騎乘機車在上班途中,沁入體內仍是凜冽的寒風,當陽光露臉,溫度急遽上升,彷若搭乘電梯一般,32度的高溫讓穿著毛衣的身體成了酷刑,一團火球熱得快冒出煙來,同事買來冰鎮的西瓜,吃上一片,冰涼的快感從口腔、喉嚨、順著食道直達全身,就如同荒漠甘泉一般,適時紓解了大家的窘況,感謝寶島的好氣候,孕育如此美妙的人間極品,此刻,讓我想到第一次吃西瓜的滋味,那已經是二、三十年前的遙遠記憶了! 西瓜鮮甜多汁的特性,一直是酷熱夏季消暑解渴的首選,但是我很少主動去購買,不是我不喜歡它,而是對它有種不同的感情,在我的潛意識中,那是一種又愛又恨的水果,所以下意識會去抗拒它。童年的記憶,父親的一大片西瓜園是家中經濟補貼的來源,我看過父親每天兩次挑水灌溉的辛苦,以及瓜果成熟時,不幸遇到颱風、豪雨肆虐,狼藉一片、西瓜腐爛一地無法收成的慘狀,也瞧見豐收的季節,供過於求時,父親央求商家收購的卑微和辛酸,所以我不忍心吃西瓜,那是一種對於父親的心疼,以及身為貧窮農家女兒的無奈,雖然這已經是久遠的過往,這種感覺卻根深柢固的影響著我。 但是西瓜的甜蜜滋味我也曾經嚐過,那是在父親開始種西瓜之前的更早記憶。在我未入小學之前,在一個炎熱的七月黃昏時,爺爺手捧著一顆大西瓜進門,我們睜著大眼睛,驚訝的表情盯著西瓜瞧,母親緊張的開口問:「爸!為什麼花錢買西瓜呢?」顯然這是一件天大地大的事,依當時家中的經濟狀況這是不可思議的奢侈事件,爺爺笑而不答,小孩子是既興奮又緊張,一方面幻想著只能在夢境中實現的願望,一方面擔心到手的西瓜又被退了回去,母親更加緊張的追問,直到爺爺慢慢的說出:「西瓜是我種的!」我們才七嘴八舌的詢問爺爺西瓜種在何處?為什麼我們從來不知道呢?原來爺爺早在幾個月前,向鄰居討來三株西瓜苗,偷偷栽種在一處廢棄的碉堡旁,那兒雜亂、隱密,又無人管理,可說是一處極佳的秘密基地,爺爺擔心沒有栽種的經驗,所以不敢公開,怕我們期望太大,到時空歡喜一場,所以默默的守候、照顧著,今天終於瓜熟蒂落,聽著爺爺興高采烈的敘述著,我們連聲歡呼,母親臉上緊張的線條終於和緩下來,露出平靜的微笑。 一群人圍著方桌,母親取來刀子,當刀子觸碰瓜皮的剎那,清脆的響聲伴隨著汁液,這是我一輩子都會記得的畫面,我終於嚐到人生第一口西瓜了,那是鮮甜、涼爽、溫馨、幸福的滋味,也是爺爺給我們的愛,我一口一口的啃著,直到紅色的果肉啃盡,我仍不放棄的幾乎連綠皮都吞下肚,這是我最滿足的水果餐。幸福的一幕,轉瞬間是四十年的過往,它是甜蜜的回憶,卻讓後續父親辛勞的背景硬生生把它塵封住,今天同事的愛心,喚起我美麗的回憶,褪去不愉快的經驗,從今天起,我不會再抗拒西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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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有朋自海東來
七月,福州的天氣悶熱。有朋自海東來,心情卻是始終愉快著的。 6日,學院的最後一次教職工大會開過之後,算是正式放假了。一兩天後,歷史學院林國平教授兄來電,說臺灣佛光大學的卓克華教授來福州了,要來看你。我說還是我去看他吧。國平兄說,卓教授是福州人,住在水部一帶,約個時間,還是他來。9日,國平兄果然領著卓教授來到寒舍。在這之前,我沒有會過卓教授的面。今年元月中旬,我到臺北的蘭台書店拜訪盧社長,在出版社翻閱一篇卓教授的有關金門的論文。盧社長和在旁的《金門日報》記者楊樹清都說,卓教授的一本專門研究金門的著作叫《古跡·歷史·金門人》快要出版了,讓我作序。事關金門文史,不好推辭,便答應了。回大陸之後,雜事蝟集,卓教授來訪,我才想起作序這事兒,時間很快,過去半年了。卓教授是廈門大學陳支平教授的博士,也是國平兄的師弟。很多朋友都問過我,臺灣不承認大陸的學歷,是怎麼一回事。我常常舉這樣一個例子:有一次,我到一所私立大學演講,演講畢,藝術中心黃主任帶我去參觀臺北校區,走著走著,他突然駐足,認真看起某學院公佈的教師學位、職稱的介紹。他說,你看,這裏有兩位教師是臺灣的碩士,而博士學位卻是在大陸讀的。我一看,果然。也就是說,如果學校要用你,就不存在大陸學歷學位承認不承認的問題了。主任說,當然,公立大學恐怕還不行。我沒細問卓教授這個問題,反正他任職於佛光就是了。卓教授腿不是很靈便,我也沒問他的實際年齡,從他的經歷判斷,也就五十來歲的樣子。國平兄說,卓研究中國史,很努力,中過風。卓教授樂觀、健談,特別是談到治史,談小題目如何寫大文章,都很有主見。直到離開寒舍,他還意猶未盡。卓教授有些吃力地下樓梯,他一再回過頭,連稱再見。我想,在臺灣,像卓教授這樣執著研究中國古代近代史的學者,或許不乏其人。 和卓教授會面的當晚,廈門大學王玫教授來電,說臺灣大學的齊益壽教授已經通過「小三通」,到廈門了,明天就可以回到福州。齊教授是多年的老朋友,福州人。1996年我到臺灣參加魏晉南北朝文學研討會,他也是與會代表。1997年,我再次赴台,相見甚歡,齊教授領著我參觀了台大的校園,介紹我和台大中文系的同仁認識,還帶我到台大附近的書店逛逛,喝咖啡。齊益壽教授在台大和臺灣古典文學界以溫文儒雅出名,有人說,上世紀三十年代的教授,大概就是齊教授這個樣子。齊教授又是很有親和力的教授,和他交往很輕鬆,我和他的年齡差距不是太大,就是他的學生在他面前也不見拘束。去年我到臺灣後,知道齊教授從台大退休數年,被世新大學聘了去(同時還在台大兼課),沒有及時和他聯絡。12月初,我到台大講演,也沒有特地告知。幾天後,齊教授知道我到過台大,來電不僅沒有責怪的意思,而且說要請我吃飯。12月17日,我從金門擬飛澎湖,逗留一天,因齊教授已有約請,當晚便趕回臺北的「北平天廚」飯店。齊教授拉了在台大客座的伯偉兄作陪,其餘的都是他的學生,雅琪(中國文化大學)、莉芬(政治大學)兩位,都是早些年就認識的,但其時並不知道他們是齊教授的學生。在讀的,有博士也有碩士,有韓國留學生,還有一位是北京大學交換過來的女博士生姓李(傅剛兄的學生)。齊教授和他的學生們,其樂也融融。韓國的女博士生還介紹了自己戀愛的「密事」,說她的老公是高僧介紹的云云。齊教授說,他的學生,要數張姓的女生最厲害。這個學生前天剛聽過我的課,在我的印象中好像和「厲害」沾不上邊。張姓女生抿嘴笑著說:齊先生這學期本來不開《謝靈運研究》的課,是我要求的;老師這門課是因為我才開的。原來如此!我弄不清楚,是學生「厲害」,還是老師特別溫和? 10日晚,齊教授來電說,他已經到福州了,明天來看我,順便看看福建師範大學。第二天一早,齊教授自己乘車來到我的華廬寓所,贈送了臺灣凍頂烏龍茶。我領齊教授參觀了倉山校區和旗山校區。那天是週五,恰好古籍部開館,鄭惠主任很熱心,讓我們到古籍書庫參觀了典籍。齊教授見識多廣,何況台大圖書館的古籍那麼豐富(我曾通過朋友利用過該館的典藏),但是他看過之後,還是讚賞不已,說古籍這麼豐富,藏書條件如此好,不多見。旗山館閉館,值班的先生很熱心,為我們開了門(六月間我帶金門技術學院校長李金振教授來參觀,他們也是跑上跑下地導覽)。旗山河西的協和學院也是不能不看的,因為那是我服務的學院。蒼翠的旗山倒影在湖面上,具有獨特風格的建築群散落在湖邊,是福建師大美麗的一角。齊教授連聲說,太美了、太美了。齊教授的親戚住在五鳳社區,我留他吃午飯,他說,回來一趟不容易,想和家人多待些時間,因為明天將由福州到上海。齊教授八九年前回來福州一趟,這次的故鄉之行,感想很多,說路都認不得了,沒想到福建師範大學的校園這麼大! 與齊益壽會過面的十天之後,即21日,詩人張國治來電,說他到福州了,能否見見面,我說你趕快來吧,中午咱們一起吃個便飯。之所以請詩人趕快來,是因為神交已久,並且曾經失之交臂。國治是臺灣藝術大學的副教授,餘事為詩。張國治跨了藝術和文學兩個領域,兩個領域都頗有成就。知道張國治其人,是從《金門文學叢刊》開始的,叢刊第一輯收了他的詩集《戰爭的顏色》。2001年,「兩門對開」,開啟了兩岸隔絕52年的大門。那年正月初八,張國治懷著複雜的心情登上開往廈門的渡輪,回到自小夢魂縈繞的家鄉惠安,徹夜難眠,草就為人傳誦的《風雨渡航》一詩。25公里,52分鐘就可以走完的路程,卻花了52年的時間。他的父親苦苦地等待,卻走不出52年的時間隧道,卻走不完25公里的水路。乘坐風雨的渡輪,是為了圓兒時的夢,更是為了替父親了卻心願。兩三年前的一個晚上,張國治來電,我問他在金門還是在臺北。出乎我的意料,他說在福州,來參加兩岸的一個詩會,明天一早就回去了。欣喜即刻變為失望。國治是金門人,神交有年,卻始終沒有見過一面。我在臺灣客座時,也知道國治在藝術大學,但沒弄清是在臺北藝大還是臺灣藝大。我參加的十多場與金門同鄉有關的活動及其他藝文活動,也沒有碰到過,可說是一件憾事。國治終於來了!終於和國治見面了!高高的個兒,比平常的金門人高出半個頭。挎著個照相機,一見面就卡嚓卡嚓,而且特愛拍特寫。我說童頭豁齒了,是不是故意要誇大我的醜陋?他還是不管,說某人、某人就是喜歡他的特寫。他還讓陪他來的美術學院的老師為我們留了個合影。國治說,這次他來,主要是來和福建師範大學美術學院談合作的事。我說趕快把翁院長找來一起吃飯,翁說他已另有安排。那就李副吧!一說,原來李豫閩副院長前幾個月還帶了一個團訪問過臺灣藝大呢。真是的,我怎麼不知道豫閩前去臺灣藝大訪問呢?是不是師大真的太大了!要不是我喊豫閩過來,豫閩還知道不知道國治來了福州? 去年11月18日,到位於彰化縣的明道大學參加唐宋詩詞研討會之後,明道的文學院院長陳維德教授陪著到鹿港古鎮悠轉了半天。午後,我直奔台南成功大學。賴麗娟博士和他的夫君郭秋顯博士已經在高鐵出口等我。臺灣的大學,我和成功交往最早,但錯失過機會最多。來台客座之後,系主任王偉勇來電說,無論如何,這次得到成功講演一次,原文學院院長張高評還說:帶你去吃虱目魚。其實,和成大教師通電話最多的是賴博士,四五年前她在臺灣中山大學讀博士,論文作的是《劉家謀研究》。劉家謀,福州人,道光間曾任臺灣教諭。家謀的朋友謝章鋌,有《賭棋山莊集》。那幾年,我為江蘇古籍編《賭棋山莊稿本》,寫過一點謝章鋌、劉家謀的文章。賴博士隔三差五來電,讓我協助她找些臺灣見不到的資料,或討論問題。好幾次講了半個多小時還意猶未盡,我只好說長話費高,掛線吧!有一次,她托我找劉家謀的《外丁卯橋初稿》。沒過幾天,學院的王進安博士突然來電,說南京大學的魯國堯教授也需要這本書,讓我也幫他找找。我心裏很納悶,魯先生是研究語言學的,與《外丁卯橋》風馬牛。再過幾天,恰好魯先生來講學,席間談起此事,魯先生說,他在成功客座時,有人托他找此書。我見到賴博士時「責怪」她,你是不是不信任我?她連說不是不是,是雙保險! 賴博士是27日到的,同行者有她的助理和林朝成教授。林教授說他有位朋友謝必震教授,約好31日下午2點見面。我到溫泉飯店去看賴博士,她帶給我的禮物是《全台詩》五巨冊。這套書我原想直接帶回來的,行李已超重多多,只好回來後再托人買。沒想長春書店的老闆陳長慶先生回話說,已售罄。於是我只好去托賴博士,成大許俊雅教授知道是我要的,說,《近代卷》七八本也快出版了,出版後再送。既得隴又得蜀,天下真有這等美事!我在台讀過這部書,覺得文獻方面有某些不足,在中正大學等校講演時我曾提及過,後來我才知道此書的編纂者至少有三個人聽過我的講演。許教授可能輾轉聽說我的某些意見的,沒有想到卻如此大度!我請賴博士回台後替我向許教授致意!28至30日,客人去了武夷山。約好31日上午,我到溫泉接他們到福建省圖書館看書。省圖特藏部的林主任很客氣,給了許多幫助。省圖古籍豐富,賴博士如入山陰,應接不暇,我也臨時充當她的助手。11:30,我說,到此為此,我們趕快奔文史館,向盧美松館長要些地方文獻。盧館長對書呆子有一種特殊的情感,他送書從來不手軟。果然,十分鐘之後,大袋小袋提著上車。中午,我幫賴博士把行李裝車,天!好大的行李箱!三四天的時間,賴博士竟裝了這麼多寶貝回臺灣。賴博士說,在武夷山還買了一套兩三百塊的線裝本《武夷山志》。我對她說,著者董天工也在臺灣當過教諭,好像臺灣的學者從來沒有人提及。31日中午,林教授如約與歷史學院的謝必震教授會面。客人的飛機晚上七點多起飛,還有些時間,我和謝教授分別開車帶客人去長樂,本想看看江田的謝氏宗祠,事先沒有聯絡好,在長樂市文聯鄭主席的帶領下,看了吳航書院和梁氏宗祠。當我們的汽車駛進長樂航空港,晚煙已經四起。七月,最後一批客人登機東回。 七月,來自海東的朋友們,他們除了我,在福建還有其他的朋友,齊益壽教授在廈門有王玫教授;卓克華教授在廈門有他的老師和同學,在福州有林國平教授;張國治的朋友更多了,有詩人們,還有師大美術學院的教授;林朝成教授有謝必震教授。親戚是越走越親,朋友是越走越近。明年,如果他們再來福州、廈門,說不定不要用繞道香港,甚至不用再從金門轉乘渡輪了。一條淺淺的海溝,乘坐現代的飛行器,四五十分鐘,眨眼之間可至。 七月過去了,八月呢?八月來自海東的朋友更多,有來自臺北、桃園、台中,台南、高雄各縣市的,還有桃園、花蓮縣的。不過,記述這些,已經超出了本文的範圍了。 2008-10-30寧滬旅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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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生明月
在石寨村住了將近三個月,深居簡出,在月明星稀的晚上,碼頭燈火輝煌,食攤林立,是遊人流連忘返的地方。有好多次菊花拽我逛碼頭,都被我拒絕了。 那天傍晚,我下了船,小彥和一名司機,穿著黑色中山裝,站在碼頭接我。 「您是台北來的李先生吧?」小彥笑問我。 「我是李彥。」我說。 司機急忙接過我的皮箱,放進汽車後箱。 「爸,我是小彥,媽說您坐這班船從青島來。」小彥說。 旁邊,有個賣香菸小販一直瞅我,定睛看時,有點面熟,我只得朝他點頭微笑。上車後,小彥問:「您認識那個人?」我尋思說:「這個人,好像是我中學時期的國文老師,姓佟,他曾鼓勵我投考鐵路學院。」小彥說:「他叫佟琦,對不對?」我恍然大悟:當年,他鼓勵我讀法捷耶夫、屠格涅甫的作品,可惜我沒有興趣。 佟琦在解放前便是中共地下黨員,後來任職青島工會副書記。鳴放運動時,因發表反黨言論,被送到嶗山進行勞動改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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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兩首
曠野聲音 我醒在舖著油桐花海的床 那是大地的裙擺 靠近港灣的地方 楊柳的細髮 垂落在粗坑窯的河邊 陽光向右傾斜 我聽見風來疏竹和雁渡寒潭 那樣安靜的吹奏 絡譯不絕的旅者 往花開的地方前進 盡頭是沈默的曠野 我望見需求渴望的眼神 逐步逐步靠岸 一個沒有言語的原野 接近大地的裙擺 在花開花落之中我醒來 又聽見六弦琴 琴聲漱漱注不盈冷冷的杯 冷冷的杯漫不過醺醺的酒 醺醺的酒醉不倒鏗鏘的琴 不斷的琴是昨夜留下的餘溫 酒醒何處 弦在何處 一路的飄泊 滿路的阿爾漢不拉的回億 出水而聽的伯牙已不在 魚兒乖乖往下游 忘不了功名忘不了雲和月 早已遺忘 它的名字叫吉他 這一夜是不眠的夜 又聽見六弦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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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顧與展望─《攀越文學的另一座高峰》自序
《攀越文學的另一座高峰》是我近幾年來,為兩岸十位作家的十三本著作,撰寫的一點感想。除了大陸作家張再勇先生的《金廈風姿》直截了當地以「跋」相稱外,其餘各篇均以「試論」稱之。至於諸家要把它擺在前頭當「序」,或放在後面作「跋」;抑或是放在前面當「代序」,擺在後頭作「讀後」;甚至不盡君意而「大動刀斧」或「棄置一隅」,我完完全全悉聽尊便。因為替人寫序或做跋,都不是我這個不學無術、名不見經傳的老年人可勝任的。雖然蒙受諸家的青睞和囑咐,並抱持著恭敬不如從命的心態勉強為之,但內心依然感到惶恐,一方面深怕辜負諸家的期望,另方面惟恐被那些「飽學之士」譏諷「自不量力」。然而,當這些作品在報章刊載時,卻也得到許多鼓勵,無形中為自己增添不少信心。諸家出版的各書,也正式登錄在「國家圖書館出版品資料庫」裡,並在海內外各大書店行銷。張再勇先生的《金廈風姿》,更成為二○○八年「第三屆世界金門日翔安大會」指定贈送與會貴賓的書刊之一,的確是與有榮焉。 金門雖然是一個蕞爾小島,但有其獨特的歷史文化與風土民情。筆者所介紹的十三本著作中,無論是文學創作或文史書寫,諸家均以不同的觀點來詮釋逐漸式微的島嶼文化。無論題材的選擇或題旨的呈現都頗具匠心,亦同時融合著濃厚的鄉土色彩。其可貴處正因為他們均能把握住文學創作與文史書寫的要旨,並以虔誠之心來為浯島的歷史文化與民情風俗作傳承。 即便部分文學作品均取材自週遭的人、事、物,倘若以嚴肅的文學觀點而言,如此的文本或許略顯平凡,但別忘了平凡的行為與思想,卻往往會映現出許多偉大的情操。故而,我認為這本書的出版,除了對有志於文學創作與文史書寫的朋友有鼓勵的作用外,亦有它不同的存在意義。 回顧四十年前,當我還是一個文藝青年、並服務於防區最高政戰單位時,便涉獵到許多關於文學與藝術方面的理論書籍。譬如:劉勰的《文心雕龍注》,克魯齊的《美學原理》,朱光潛的《文藝心理學》,姚一葦的《藝術的奧祕》以及《詩學箋註》……等等。儘管侷限於自身所學不足,缺乏深厚的文學根柢與外文能力,讀來不僅分外甘苦,卻也只一知半解,如果沒有親歷其境,是難以體會箇中滋味的。尤其是美學與哲學上的專有名詞或西洋文學典故,對我來說更是深奧難懂。復經不斷地向方家前輩請益,又查閱《西洋哲學辭典》,雖仍不能完全領會,但久而久之,似乎也從其中獲得不少寶貴的知識。它也是促使我往後對評論性文類至感興趣、以及嚐試書寫的主因。之後並有十篇不成熟的「試論」文章,先後發表在謝白雲先生主編的《正氣中華日報·正氣副刊》與吳東權先生主編的《青年戰士報·新文藝副刊》,復收錄於一九七二年由台北林白出版社出版的第一本文集《寄給異鄉的女孩》乙書裡。 輟筆二十餘年後重回浯鄉這塊文學園地,即便我仍以小說與散文創作為主,餘暇也寫了幾首〈咱的故鄉 咱的詩〉,反而是爾時最感興趣的評論性文類未曾去碰觸。誠然,如以高標準的文學觀點來說,「評論」兩字對一位僅只讀過一年初中的老年人來說,似乎是沉重了一點,說它們是「讀書心得」可能較貼切。 然而,不管用什麼方式來詮釋,畢竟這些文字是出自自己笨拙的手筆,好壞必須由自己承擔。如今,儘管無情的歲月已輾過我燦爛的金色年華,但值得安慰的是爾時汲取的那些知識,並沒有隨著時光的消逝而荒廢,迄今仍然隱藏在我記憶的最深處,一旦加以思索,它們就會像琴鍵上的音符,快速地在我欲表達的字裡行間躍動。 倘若年輕時沒有歷經那段「山谷歲月」的薰陶,並親眼目睹少數高官的醜態,以及社會的現實和人情的冷暖,豈能寫出《失去的春天》和《日落馬山》;如果沒有異鄉友人購贈好些書籍讓我充實自己、彌補我學識上的不足,往後勢必沒有我文學生命的延續。因此,時隔多年後,儘管歲月遞嬗,物換星移,人事已非,但我仍舊懷著一顆感恩的心,無論是太武山谷的一景一物,或異鄉女孩純純的友誼,依然牽懷託形在我午夜的夢魂中。 二○○三年六月,與我相識三十餘年的摯友黃振良老師《金門戰地史蹟》出版後,有鑑於這本書是不可多得文史作品,便以〈烽火的圖騰與禁忌〉──試論黃振良的《金門戰地史蹟》來推介這本融合著文學與文史的佳作。該文在《金門日報·浯江副刊》刊載後,又蒙「國家圖書館」出版的《全國新書資訊月刊》轉載。《金門戰地史蹟》這本書,除了深獲讀者肯定、各界好評外,更打破文化局「贊助地方文獻」出版品再版的紀錄。雖然該文已收錄在我的散文集《時光已走遠》裡,但為了讓它歸類,不得不把它釋出放在本書裡,並非充斥字數來矇騙讀者,務請諸君見諒。 即使〈烽火的圖騰與禁忌〉是我重涉評論文類的開始,但我的筆調卻作了重大的改變。只因為我書寫的並非是學術性論文,自己亦非是科班出身或學有專精的評論家,往後關於此類作品,都抱持著鼓勵重於批評的原則,三十餘年前那股得理不饒人的「草包」性,已完完全全被歲月的酸素腐蝕掉。 或許,一句鼓勵的話能讓人感到溫馨,能激發一位作家持續不斷的創作能量,而一句不妥的言詞卻往往會造成不能彌補的憾事,甚至傷人自尊而不自知。當我領悟到這些真理時,可說為時尚不晚,因為我已陸續完成十餘篇「試論」之作,其中似乎也看不到一些尖酸刻薄的文辭,除了對諸家的作品表示肯定和鼓勵外,唯一的冀望是他們能源源不斷地創作,不僅為自己而寫,也同時為我們的子子孫孫而寫,更要為這塊歷經砲火蹂躪過的土地而寫! 讀者們都知道,文學有小說、散文、詩歌與戲劇等文類,每位作者的書寫方式不同,讀者對它的賞析和解讀亦有所差異。在我的感受中,無論是那一種文類,只要作者投入誠摯的情感,把自己所思所想或親眼目睹的瑣事與景物,一字一句地透過自己的筆端書寫出來然後成章,那便是可貴的。 而此時的社會,眼高手低、空有滿懷理想,又喜歡作無謂批評的人可說難計其數。如此之「社會人士」又能寫出什麼驚天動地的曠世之作來回饋這塊土地?回顧自己多年的創作過程中,曾經有一種幼稚的想法,總認為自己的作品與主流文學尚有一段距離,縱使出過幾本書,也只是一些難登大雅之堂的習作而已,於是一份無名的自卑感打從心靈深處油然而生。儘管我認識的詩人、作家、學者、藝術家無數,彼此間誠摯的友誼也建立在文學的共識與相互尊重上,但在自卑感的作祟下,自己彷彿矮人一截似的,與他們相處在一起時,始終有一份莫名的疏離感。 然而,當歲月的巨輪輾過我六十餘年的日月晨昏時,不僅讓我體會到事非如此,甚至發現自己後期的部分作品,亦曾將這塊土地獨特的歷史文化與風土民情融入其中。如果與這個島嶼沒有任何淵源,如果沒有和它衍生出一份血濃於水的深厚情感,是難以把它書寫成章的。而那些長久與這塊土地疏離的學者專家們,是否真能把這個島嶼作完美的詮釋,卻也不盡然。因此,我以生長在這個小小的島嶼為榮,這片敦厚樸實的土地,也就是孕育我成長的母親。 總而言之,在這段自我摸索的創作過程中,我冀求的是讀者諸君與鄉親父老的認同,而非那些不實際的虛名。只要不是東抄西湊、人人欲誅之的「文抄公」就好,至於自己要如何被定位,作品要如何被歸類,並非某些人說說即可算數,就讓我們的後代子孫與永恆的歷史來定奪吧! 縱然,此時已是我生命中日暮黃昏的暗澹時刻,但不管來日尚有多少時光,還能在這塊生我育我的土地遊戲多久,寫,仍是我此生不二的選擇和堅持,絕不輕言輟筆。爾後的創作方向和目標,依然會以這個島嶼為出發點,我將義無反顧地蘸著自己的血淚書寫金門── 寫出浯鄉農村田園與湖光山色的純樸和秀麗。 寫出被砲火蹂躪過的悲傷情景與和平的展望。 寫出這個島嶼讓人稱頌的人文歷史風土民情。 寫出低俗齷齪的選舉文化和醜陋的政客嘴臉。 當然,還有對這片土地以及鄉親的愛和關懷……。 二○○九年五月於金門新市里 後記: 寫完此文,原本無恙的身體卻在驟然間亮起了紅燈。儘管我能坦然地面對事實,然人的心靈卻是脆弱的,平日意氣飛揚的神采,在轉瞬間竟消失得無影無蹤,接踵而來的是必須承受病魔的折磨和摧殘,故而我在這篇自序末端的自勉,勢必會隨著健康的關係而不能如願。因此我必須誠實地把這個壞消息告訴同在這塊土地相互關懷的朋友以及讀者們,而非冀望諸君的憐憫。未來的日子,我是否能提起精神,運用父母賜予我的智慧與病魔周旋到底?還是因此而聽天由命?端看我個人的造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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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杭隨想之五柳綠桃紅
春天來了,杭州西湖的柳樹特別翠綠,桃花也格外豔紅。這樣的景致恰恰反映我現在的心境。 對我來說,到中國美院學畫確是一個重大的決定,開始的時候還真有點不習慣。異地的生活,一切都得從頭來,幸虧有妻的陪伴,才讓我儘快的適應。但真正的難題還是在學習上,大約有個把月的時間,我都是處在「坐困愁城」的情境裡,最大的原因是對傳統「筆墨」的不理解。雖然也照老師的要求,亦步亦趨的卯足全力,但總是徒勞無功,一敗塗地,心情真是跌到谷底,直想摔掉手中的畫筆,一走了之。但冷靜下來之後,內心深處那一縷對繪畫追求的企圖心,還是讓我沒做出脫軌的事。 就這樣我帶著無奈的心情,按著課程照表操課,記下師長的每一句話,仔細觀察他們示範時的枝枝節節,課後去圖書館閱讀翻找相關的資料,回租屋處再透過畫稿不間斷的臨習……。這樣煎熬了一些時日後,總算皇天不負苦心人,我那不盡熟練的臨稿,終於已能博得老師的青睞。 能夠在短短的一個多月裡,初識傳統國畫的筆墨韻致,是相當不容易的。這一切都得感謝李欽郎老師的細心安排,若不是他為我們找到最好的教授群,我不可能這麼快進入狀況的。老師們深通教學與創作之理,能針對每個不同資質的人,提出最好的指導,我即是在這種與老師雙向的交流互動當中,一步步的踏進中國山水的繽紛世界。 年輕的陳磊老師教我們如何去「寫」而不是「描」國畫的線條?如何讓「氣」貫入每一個筆畫,亦即「筆斷意連」,老師用他的手實踐了他的說詞,讓我見識到筆墨的真功夫。作業點評時,他認為我的畫是描而不是寫出來的,氣也不夠連貫,這可讓我困惑了,怎麼原先我在繪畫上的本領,在這裡竟完全英雄無用武之地了呢? 在陸秀競老師的示範當中,我羨慕他那蘸一次墨後,便一直畫到筆乾墨盡,才會再蘸另一次墨,使得畫面的乾濕濃淡特別生動,小小的紙幅上因為有豐富的墨色,顯得特別大氣。好幾次我信心滿滿的遞上作業,希望能有肯定的鼓舞,但總是事與願違,老師對我的點評不是「糊」了就是「膠」了。雖然如此,但他的畫法卻留給我很深刻的印象。 曹文馳老師第一堂課便為我們點明中國美院在潘天壽(前中國美院校長)的教學思想引導之下,確立了三個方向:重基礎(即一樹一石)、重傳統(有步驟的臨摹古畫)、重書法(即詩書畫印四全)。他幽默的說來美院就是要學這些,若心性不合千萬別來。他因曾追隨過顧坤伯先生(前中國美院教授,著名山水畫家)多年,有著最沉穩的畫法,並以最率直真切的態度教導我們,他常講的一句話是:山水畫就在一個筆墨的問題,筆墨的事是需要經常在一樹一石當中,去慢慢揣摩領會的,並用嚴謹的態度為我們示範樹石的畫法。他重技法但更重想法,經常要我們思索自己的「獨特性」在哪裡?他看過我臨的沈周(明代中葉畫家,吳門四家之首)山水圖冊,認為筆墨已經對應上了。他說沈周的筆墨沉穩厚重,我的筆調頗為接近,應該要趁勢一股作氣的多臨摹一些。從那一天起,我的一顆徬徨的心才有了著落。 現在輪到廣東籍的吳靜山老師來授課,我還是以臨摹沈周的畫讓他看,他肯定中還帶著讚許。有了老師的鼓勵,我更用功了,進步也是意料中的事。前天他不只肯定我的畫,還冒出一句悟性高的話語,此時更有同學脫口而出:「台灣同胞進步最多。」這可讓我飄飄欲仙了,心也跟著貪了,急著徵詢老師是否可以換臨別個畫家的畫,老師卻輕悠悠的回了一句:「你沈周的手才剛握好,都還沒熱呢,怎麼一下子就不想做朋友了?」這讓我好尷尬,但「握手」的妙喻十分傳神,一定會讓我銘記一輩子的。雖然如此,但還是建議我可以試著臨元四家之一吳鎮的畫,他說沈周晚年學過吳鎮,臨摹要懂得追本溯源,才能取法乎上得乎中。他精於畫論,並與佛理、哲思互為表裡,常能舉一反三,妙語如珠,讓人如沐春風。 這回班上來了五位廣東籍的同學,個個畫藝高超,水平不凡,他們都是吳老師的高徒,特別放開俗務前來更上層樓的,其中子英和子文正是他的兩個公子,他們自幼即受薰陶,在廣州亦有畫名,父子能同時揚名藝壇,真是不可多得。 除專業的山水外,學校也安排一些相關的講座和共同科目。周滄米老教授為我們講山水畫的創作,強調臨摹,但臨摹不是目的,創作才是,黃賓虹、陸儼少(兩位皆是近現代國畫大師)都是這樣走過來的。毛建波教授的詩詞題跋,點出中國畫裡詩書畫印的密不可分。李桐老師的點景人物,那精準且栩栩如生的點景造形,算是開了我的眼界。韓天雍教授的大篆課,強調書畫同源的深義,上課時還不只一次的肯定我這台灣同胞的書寫水平。葉尚青教授的花鳥,這原是我最陌生的一項,因有老師的指點,我也就放膽的畫了幾張,竟出乎意料的得到好評,這可得歸功於多年來的書法功力了。 現在我們的課程也才進行到一半,但我已有「峰迴路轉,柳暗花明」的感覺,就像倒吃甘蔗一般,愈見甜美。我想只要持續的精勤不懈,以中國美院的優質品牌,一定可以帶領我一探中國畫的山山水水,就像西子湖畔那「桃紅柳綠」般的豐美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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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間細沙以尊重的心面對原住民文化─走訪「順益台灣原住民博物館」
(一)記一次對原住民深切體認的參訪 「原住民」-指台灣的原生居民,屬於南島語系。我從小學到高中都在課本裡讀過、看過,知道他們的來源、有幾族以及一些零碎的相關資料,但是我從沒看過、接觸過課本之外,有關原住民的文化和事物,對我來說「原住民」一直是令我好奇和有著神奇故事的代名祠,我期望更深入的了解這樣充滿歷史、文化和神祕故事的一群人。 這次「藝術文化人類學」課程,因為要談文化和藝術,當然要從和我們台灣最貼近、最原始的文化開始,所以我們走訪了「順益台灣原住民博物館」,這些充滿歷史和智慧的原住民文化,從前只能透過書本和文字了解,這次我卻親身目睹他們真實生活的痕跡展現在我眼前,我為之激動良久。 (二)原住民文化流失的反省 參訪之後,改變了很多我原來知道有關原住民的知識,像是:原住民的族群數目-已經不再是我原以為的13族而是14族;達悟族的船原來不是獨木舟,而是拼板船;還有原住民分支的精細、複雜;生活的傳統文化也比我原先知道還要考究、充滿智慧…等,很多我原來所以為理所當然的都被推翻,我既得到了不同的觀念,也受到了一些衝擊,產生一些新的想法。但是和我們聽到的,屬於知識面的事物比起來,我更想說的是在這些事實和知識背後,更讓我有甚深的感觸和更深入的對原住民的問題思考。 我對這次的參觀所見的東西都很感興趣,但是真的印象深刻的卻不是館裡的物件,而是導覽員的一句話。我記得在看太魯閣族織布過程的影片時,他說:「你們有沒有發現影片裡沒有年輕人,可以想見他們的文化終將有失傳的一天。」這是一句很沉重卻很無奈的話。文化是什麼?什麼文化應該被保留、應該傳承下來?這是我們一直在思考的問題,而長久以來我們已經了解到,所有文化都有被保留和紀錄的價值。我想文化的保留可以分成兩個方向:一種是從古至今也許經過改變、也許沒有,是一種看得出源頭,且能持續下去的文化;一種是也許不適用在現今,但卻以文、圖像或器物流傳下來,供人溯源的文化。這兩種方向的文化傳承都值得我們思考。對於不適用在現今的文化,我想不是因為沒有價值或是低劣,而是因社會一直在改變,在傳統上它是一個有助益的,有特殊意義的行為,但在現今因為生活方式進步,人的思想和從前不同,而不再適用,像是:原住民的獵首、紋面(傳統方式)…等,但如何紀錄和保存,就成為這些必然會被取代的文化傳統所要考量的事,因為當我們要追溯現代文化的源頭時,這些消失的傳統文化都是需要被記得的。另一種文化傳承就是應該能持續至現在,並一直延續下去的,我想那天導覽員感慨的是對於這方面文化流失的無奈吧。 如同原住民文化中的織布、琉璃珠製作、彩繪、歌舞、文字語言…等,這些本該流傳到現在的智慧,很多技藝都只停留在老中一代,在年輕的一輩中真正通曉的屈指可數。甚至很多傳統技藝並不是原來就被保留下來,或是為人知曉的。就以琉璃珠來說,我想如果不是因為電影「海角七號」,很多人根本已經遺忘這個美的技藝,也許連聽說都沒有過。在平時生活中我們也很難見到原住民傳統文化的表現,這些技藝或是活動很多時候都是在特定的時候出現,達到特定的一些效益,我看過一張非洲土著穿傳統服飾的圖片,註解寫著:「很多非洲原住民其實已經現代化,但是為了吸引光觀客,提高經濟收入,他們依舊會以表演的方式過著傳統的生活。」再對照台灣原住民,會發現大多時候台灣社會也是如此,很多原住民部落會在大祭典時,回到過去的生活,意思是說在特定的、大多數非原住民的人所知道的祭典,我們就會見到從前沒見過的,只聽聞的儀式和活動出現,而大多數人都會慕名前往。這些活動的目的當然有部份是在宣揚、傳承傳統文化,但大部分還是在吸引光觀客、增加經濟收益,我想當這些具有價值,而且值得學習的文化,只成為一種表演型態,就可以看出我們多不重視、不珍惜這些傳統智慧的結晶。 (三)不要以漢文化本位看待原住民文化 文化的傳承絕對不是單一方的事。原住民是一「弱勢的族群」,這指的是在資源和固有傳統上。也許很多身為原住民的人不這麼認為,但我覺得這是一件不能否認的事實,令人疑惑的是,在現在這個講求文化價值,而且極力提倡保留傳統文化、關懷弱勢族群的社會,這項事實卻依然存在,改善收效不大有時甚至更加惡化。我們的社會其實已經對原住民給予很多幫助、很多的資源,但是原住民卻依然處在相對不利的地位,每天還是可以聽到很多原住民對政府的訴求。其實我曾經懷疑過:為什麼社會付出的資源和關懷似乎沒有得到原住民相對的回應?甚至覺得為他們付出的資源就像石沉大海,無法得到應有的回饋,實在令人不能接受。 但是當我轉過頭來看我發現:為什麼我會覺得是「我們在對原住民付出」而他們該給我們回應?這個想法著實給了我一擊。我是從主流族群的立場來思考的,所以當我們給予原住民資源和特權時,也是站在我們所謂「漢文化」或者說更準確的「強勢族群」的立場,我們用自己的觀點來判斷他們需要什麼,自行決定什麼是原住民欠缺的,然後就一股腦的把我們認為正確的、有幫助的事物塞給他們,不是「問」他們需要什麼,而是「決定」他們需要什麼。我們習慣性的用一種較高的姿態去認定弱勢族群需要我們的保護,但是不去深究到底需要用什麼方式來幫助他們傳承族群文化,才是真的有利。當我們不是位在同等的角度去看待這件事,做出來的會是另一種傷害,我們埋頭苦幹,一心認為這些保護措施和特權是幫助原住民,卻沒注意到他們的傳統文化並沒有因此被保存或復興起來,而是漸漸的被主流價值所同化,然後當我們看不見回應,而這些少數族群持續提出訴求時,才開始疑惑究竟我們哪裡「給得不足」,實際上我們該思考的是哪裡「給得不合需求」。 (四)一個例子──各文化應彼此相互尊重 曾經聽說過「政府決定幫一個原住民部落的道路加上一道牆,然後他們就做了ㄧ道水泥牆,用磚塊拼出一些圖案。完成後這個部落的人卻要求拆除重建,原因是從媒材、建造型式到花紋都不是這個部落傳統的樣貌,完全看不見部落特色和歷史痕跡。」 我想從這個例子可以很明顯看出,當我們不先深入了解原住民文化,甚至不能以尊重態度去面對任何少數文化,就直接用我們原有的觀念去加注在他們身上,這種幫助不但不能稱作幫助,可以說是帶著一種優越族群的意識,去判斷這些弱勢群體的傳統價值,要求他們接受我們的價值觀。 對文化保存的另一方面就是弱勢族群對本身文化流失的自覺,如身為原住民自覺自己文化的危機,然後積極學習能夠保留傳承下去的傳統文化,因為文化的延續畢竟是各個族群的事,任何外來的人都只是處在幫助的地位,無法感同身受的體會自身文化即將消失的焦急感,外人對非本族的文化也不會有深刻的體會和認識,所以文化的保留最需要的是身為當事者能夠自行體悟,感知自己族群文化的重要,積極想辦法紀錄、延續。 回到開始的那句話「任何文化都有它在歷史上的地位,都有存在的價值,都值得被記錄甚至延續下去。」不只是台灣的原住民文化,任何陷於危機的文化,甚至主流文化中逐間消失的傳統文化,都需要我們去注意、去復興和紀錄,很多有重要價值的傳統,都是在這種不知不覺的狀況下被人們遺忘,然後消失,當我們驚覺時往往已經找不到任何紀錄和知道的人,曾經存在的事物就會變成一種傳說或是聽聞,想想這多讓人深感遺憾。文化保存的責任不只在處於夕陽文化的族群本身,主流文化族群的知覺和積極幫助也同樣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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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響時間的光──遙寄亡母
給我生命,也給我死亡 尋著往日妳的足跡 我正穿越黑暗巷弄 巷弄中許多破銅爛鐵 被敲擊出樂音,火花 四散如街燈明滅 一切虛空如夢 我們互為溫暖的周期 在寒冷的時間之前 堅持一種站立的尊嚴 給我生命,也給我死亡 妳以肉身見證了 旅途的空茫,那等在 永恆盡頭的不過是 諸神賜予的無數傷痕 一杯冷掉的咖啡 如何灌溉口渴的靈魂? 太擁擠了,這世界 我尋歌聲尋找妳的眼神 如鮭魚要返回故鄉 日夜儘是些悲傷的骨骸 記憶的皺紋裡沒有光 在歲月的潮間帶,我來回 寫著潦草的家書 不知如何封緘,妳離去之後 又如何遺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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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樹梅《嘯雲叢記》小考
《嘯雲叢記》一書,林豪主纂的《(光緒)金門志》未著錄。林樹梅卒于咸豐元年(1851),這一年林豪已經二十一歲。根據我們推斷,林樹梅生前,林豪肯定和他有過交往;在林樹梅卒後,林豪寫過《瘦雲先生留影鏡歌》、《金門耆舊詩·林瘦雲公子》、《大風雨晚次防口驛讀壁上家瘦雲先生題句賦此吊之》等詩加以追吊之。特別是《大風雨晚次防口驛讀壁上家瘦雲先生題句賦此吊之》一詩,說到風雨夜在惠安塗嶺看到林樹梅的題壁詩,竟失聲痛哭。但是《(光緒)金門志》卻未曾著錄《嘯雲叢記》,這可能有兩個原因:一、樹梅著作甚多,作為志書只能擇其要者著錄;二、林豪未見此書,故不錄。 東海大學楊勇智先生研究林樹梅有年,撰《金門林樹梅刻書考》,(《東海中文學報》第十五期,2003年)提到此書。楊氏此文是專門研究樹梅刻書的,故沒能對此書作進一步的說明。本文擬就目前我們所掌握的材料,對《嘯雲叢記》略作小考。 首先,林樹梅本人提到過這部《嘯雲叢記》:其《與家巽夫茂才論金門志書》云:「志乘立言,最貴有體,不可不嚴,而謹茲附營制事宜,《海防圖說》並拙作《叢記》數十條,似皆可資參訂。」(《文鈔》卷二)巽夫,即林焜熿,林豪之父,在廈門玉屏書院時修過《金門志》,其師周凱為之作序。林焜熿卒于咸豐五年(1855),焜熿卒後,林豪子承父志繼續修《金門志》,照常理說,林豪一定會注意到林樹梅與父焜熿討論《金門志》纂修的這封書信的,所我們以為,《(光緒)金門志》不著錄《嘯雲叢記》,當是樹梅著述較多,林豪僅擇其要者加以著錄。 其次,林樹梅的友人劉家謀,于道光三十年(1850)取道廈門往臺灣任訓導,樹梅贈《嘯雲叢記》,家謀作《題嘯雲叢記》二首,其一云:「兩粵兵戈尚未除,幾人籌筆困軍儲。如何叱吒風雲客,絕島低頭但著書。」其二云:「矮屋三間枕怒濤,狂歌縱飲那能豪。馳情員嶠方壺外,甚矣從君踏六鼇。」自注:「《記》中談海國道里甚詳。」(《觀海集》卷二)因此我們知道這部書是在絕島所作,很可能作于金門。書中所談,主要是「海國道里」,即東南沿海海道港口里數之類。 最近,我們又從林樹梅的友人陳慶鏞的《籀經堂類稿》發現一篇陳氏所作《林嘯雲叢跋》(卷十五,光緒九年刻本)。慶鏞(1795-1858),字頌南,晉江人。道光十二年進士,官至禦史。《林嘯雲叢跋》文不長,錄於次: 讀書將以致用,學者束髮受經,便期以遠大者,自謂能文章、通經世,至問其所學何事,則爽然失矣。及近而叩之當世之務、風俗之是非、世情之厚薄,則又漠然若罔聞。 知同安嘯雲林君負奇氣,講究農田、兵禮有用之書,不屑為科舉學。向刻《文鈔初編》所論水利、平谷、浚濠及防禦、巡哨、占測諸作,皆洞達古今利弊,大有關於經濟。近複自廈來訪,談及海島情事,縷縷皆能言之。出所著《叢記》一書,大約朴記師友往來事實,而其流覽名勝,紀載賈舶出入情形,廣袤裏數,則尤熟焉能詳。足補魏默深近刻《海國圖志》所未備。是其志遠且大者,其言足以致用也。 爰述數語,以弁於編。道光二十九年上元後一日,跋于漢瓦晉磚之室。 據此跋文,林樹梅當在道光二十八年(1848)歲晚或二十九年歲初到晉江訪陳慶鏞,並出《嘯雲叢記》,故陳氏跋於後。由此,我們可推斷,樹梅此書當完成于道光二十八年。此一。其次,陳氏此跋認為林樹梅所刻《文鈔初編》多為有用之文,例如《論臺灣水利書》、《論鳳山水利書》、《論征台穀書》、《添設埤頭城望樓炮臺並浚濠溝議》、《閩海握要圖說》中的《海道說》、《巡哨說》、《占測說》諸篇,「大有關於經濟」。再次,敘及《嘯雲叢記》上一書的內容,一是「記師友往來事實」;二是「流覽名勝」;三是「紀載賈舶出入情形,廣袤裏里」,即張際亮所說的「談海國道里」,詳記沿海山形水勢,海道里數,以及貿易船隻往來的情形。陳慶鏞認為,此書足以補魏源的《海國圖志》。《海國圖志》是近代第一部直面海洋,放眼海洋的圖書,是在林則徐搜集的若干資料上完成的。比起魏源,林樹梅的眼界沒有那麼開闊,但是魏源沒有林樹梅這麼多的海上親身的經歷,沒有林樹梅這麼多的航海經驗,也沒有林樹梅目睹這麼多的海上戰事。經歷了廈門海氛之後,林樹梅居海島著書,似乎有些沉寂,但是如果從這部《嘯雲叢記》看,林樹梅並未消沉,「其志遠且大」,書中表達了他的遠大志向。也正因為之樣,道光三十年(1850),林則徐複出招其入幕,樹梅隨即上書論閩省時務,並陳六策,謂:「察夷情,以知防備;觀形勢,以知守禦;請移兵,以重控制;督私藏,以充民食;救火災,以杜驚擾,勸聯鄉,以知保衛。」(林策勳《家傳》,郭哲銘(《嘯雲詩編校釋》附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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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生明月
他們對於這一百多萬隨著戰敗撤退來台的人,缺乏瞭解與同情,因此這種題材拍攝的電影故事片,是難以讓他們接受的。 影片中加進了一首主題曲,是鍾岳的神來之筆。由高音歌唱家丁紅主唱,為影片生色不少。走到西門町的商店,到處聽到丁紅渾圓有力的歌聲。丁紅這時已紅遍了半邊天。她在何暢和經紀人陪同下,到星馬、印尼各城市獻唱,博取南洋廣大聽眾的熱情歡迎。 聶恆住進了醫院,我帶了兩盒燕窩去看他。他瘦了很多,談了一些蘇聯文學作家情況。我耽心他的勞累,便提前告辭。聶夫人送我出來,悄悄地說:聶老患直腸癌已經擴散,回天乏術。不過他自己卻茫然不曉。剛才聶老還告訴我,他是為痔瘡開刀住院的。 「您要堅持騙他,免得他痛苦。」我說。 「他老是吵著出院。他說痔瘡不必動手術。中國人十男九痔,根本不算病。」聶夫人說著笑了。 聶恆最近在蘇聯文學雜誌上發現一則笑話:據說斯大林有一天問蕭洛霍夫,他每次跟法捷耶夫在一起喝酒要持續多長時間?蕭洛霍夫說:「七天。」於是斯大林轉頭對在座的政治委員們說:我們作出一個決議,把他們兩人喝酒時間縮短到三天,其餘的四天讓他們寫作。 聶老微笑地對我說:「老李,毛澤東是詩人,他對待作家有這種度量麼?」他這番話,直到他謝世之後,一直在我的胸頭激盪。 從石寨村探望菊花回來,心中石塊落地,思鄉之情已開始淡薄,我和余敏的感情,似乎與日俱增了;當我去石寨時,她每日心神不寧,擔憂我這次遠行,將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頭。捫心而論,我愛菊花,她既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我的初戀情人,但是戰爭把我倆分離三十多年,她在我心中的地位,已遠不及余敏重要了。儘管余敏的觀點與我不同,時常為芝麻大的事爭執鬥嘴,甚至翻臉記仇,但是耳鬢廝磨,像《紅樓夢》裡的寶玉和黛玉,吵架歸吵架,卻血濃於水,誰也離不開誰。這大抵是天下夫婦的生活秘史吧! 那兩位業已走進歷史的偉人,製造了成千上萬夫婦們生離死別案件;恐怕他生前茫漠不曉,死後也永遠不知道這些悲劇吧!若是鍾老總等我秘密探親歸來,再撰寫《今晚星光燦爛》電影文學劇本,一定比過去寫的深刻而感人。但是,如今即使你用鞭子抽打我,用新台幣砸我,我也鼓不起海潮般的熱情執筆了! 到老莫還鄉,還鄉欲斷腸。這詩句是何等樸素而實在啊。除了這些在戰火紛飛的時代,離鄉背井數十載的老芋仔,才會咀嚼出這種苦澀味,局外人怎會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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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生明月
這通電話,無形中制止了延長的計畫,儘管菊花心中感到不滿,卻難以啟齒,無可奈何。直到我即將動身時,菊花才埋怨我為啥在電話裡吞吞吐吐,沒把延長停留三個月計畫告訴余敏?我也埋怨菊花,「為什麼妳不在電話裡留我?」她尋思一下,莞爾一笑,繼而哭泣起來。 「明年七夕,我再來看妳,看石頭,住上半年。」我哄勸菊花,讓她別傷心難過。 余敏到香港,並非只為了接我,而是為了打電話。因為海峽兩岸不通電話,誰也不敢做觸犯法律的事。看起來國共兩黨的成見,仍舊很深。三月不見,余敏幾乎忘記我往昔的容貌,血壓上升,體重下降,眼窩也深陷下去。臨離開香港,余敏給菊花寄去一件呢大衣,匯去美鈔兩千元。從最後一通電話中,我清晰地聽到菊花發出悲痛的哭聲…… 《今晚星光燦爛》在台北首映,造成空前的轟動。許多中老年的觀眾,散場走出戲院,每個人眼睛是紅的,搭拉著頭,一副悲愴的神情。不過,青年男女卻感到空乏無趣,像看了一場歷史劇,觸及不到自己的心靈。若是海峽兩岸的人民,再過半世紀不相往來,恐怕雙方的文化與民族情感,一定形成各自為政的局面,這是任何力量也扭轉不了的潮流與形勢。 鍾老總目光如炬,他瞭解這部電影故事片絕不受港澳、星馬地區觀眾歡迎。離開戰爭的年代愈遠,人民的災難印象愈加模糊,何況當地在資本主義社會籠罩下,過著緊張忙碌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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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逢
下班時分,人潮洶湧,走到那個熟悉的十字路口,人車來往頻繁。 從天橋上往下望,已入冬了,風吹來有些蕭瑟的冷冽,思緒奪走我的靈魂,寒風吹不走我的思念。 「如果你願意等我,我會回來的,我一定會回來的。」他出國前說的話言猶在耳,卻已是六年前的事。 「不,我不會等你。」冷冷的留下那句話,像是害怕自己會更難過似的,轉過身,下了天橋,但眼淚卻是不爭氣的掉了下來,驕傲的就是不肯讓他看見。 其實很難過,那段兩年的感情,曾經擁有過的所有美好的一切,曾經一起共遊的風景、一起經歷的事件。 時間與人事之間的推移,往往會改變很多的事,就連所有的思考也會有不同。 兩天後,他離開了,搭上了那往遙遠國度的班機。 「你什麼時候回來,我等了你好久好久,就快要等不了了。」說著說著,眼淚也奪眶而出。 在那之後,我們倆之間就斷了消息。 黑夜來的愈來愈早,城市裡看不見那明亮的星子,還記得那夜裡劃過天際的流星嗎? 當時不願你分心顧慮任何事,畢竟相隔兩地的愛戀非我所能承受。如今已年近三十,家人不斷的安排相親,不斷的催著我結婚,經常問著,A男其實不錯、B男最近有沒有聯絡。 其實,心底一直藏著你,也一直記得你說過的話,即使時光如此飛逝。 「你哭什麼呢?」忽然,有熟悉的聲音響起,轉過身看見你,淚水止不住的落下。 「說了我會回來的,即使你說不會等我。」你將我擁在懷裡,為我擦去淚珠,幾年不見,你變的愈加成熟。 「怕的是誓言的折磨,怕說了卻做不到。」我顫抖又艱難的說出這幾個字。 「我知道,所以沒有和你聯繫,但我一直知道你的消息。」你的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人們來來去去,有多少人經歷了離別與相聚,無論相隔多遠,多久以後,我們仍在這裡,我們的人、我們的心,終於在一起。 在黑夜裡擁抱著,在你溫暖的懷抱裡,好久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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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江詩選陪我走一生
陪我走一程舊時山水的路 路盡頭 所有稻禾花菜仰臉微笑 祝福你我相依存 陪我走一段長長的夜街 街後 所有霓虹聲光退在遠方 不會驚擾你我相攜的心 各在一方 兩心茫茫 是甚麼樣的輪迴 將你投入我的途中 芬郁燦爛的花四散飛舞 是甚麼樣的宿命 將兩朵流浪的雲繫牢 相愛不再是一場偶然 熱情不再是一陣龍捲風 我知道你會陪我走一生 陪我飲一罈好淡好淡的酒 沾酒題詩 冬末春初 我們將有串芬芳的日子 陪我走一截斑駁的石梯 竹葉青青 茶香素素 每一幅遠景都柔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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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夫子」看金門
■廈門金門一線牽 多年前,我站在廈門岸上遙望金門,心中慨歎:「海斷兩門分上下,江山無奈限同胞。」如今,這兩扇門打開了,不單兩岸同胞可以通過,還可以透過這兩扇門而通往大陸和臺灣,可謂「海水難斷骨和肉,廈門金門一線牽」。 最近到廈門和金門跑了一趟,還發現兩岸政府正計畫在這兩扇門之間架設更多便民設施。例如,金門長期缺水,如果從臺灣運來食水,那就費時費事,耗資不菲了。所以,十多年前大陸方面已經建議,由福建泉州的圍頭興建一條海底水管,直接向金門供水。可惜,這個建議被當時的臺灣執政者拒絕了,還懷疑大陸方面另有圖謀,也許藉此控制金門。 聽到這種懷疑,我感到好笑。當年港英政府不是向中國要求向香港供水嗎?難道他們不怕就中國牽制?臺灣當局的狐疑病,累得金門老鄉白白捱了那麼多年缺水症,值得嗎? 今天,這個建議舊事重提,而馬英九的反應不錯,原則上也認同了這項建議。除了水管之外,兩岸還在商議建議跨海大橋,連接廈門和金門,而且已經開列最少三個方案。聽金門的官員說,如今資金和技術都不是問題,只要兩岸決策者一聲令下,拍板通過,就可以馬上動工。 事實上,我與很多金門人閒聊時,他們都說金門屬於福建省。過去,他們習慣臺灣的文化,寫字也是從右到左,而且沿用「民國某某年」;但今天,他們已跟隨大陸的習慣,寫字由左至右,而且都用公元的年份。 每當假日,金門人寧願到廈門度假,也不想到臺灣去,因為從金門到廈門交通方便,而且價錢便宜,文化也十分接近。小小事例,已見人心所向。我正在耐心地等,且看那一天我能夠乘車由廈門前往金門,再作兩地情牽。(香港《成報》,「新聞風眼」專欄) ■國共餐廳 左右逢源 在金門島上,除了感受到戰時氣氛之外,更多的是兩岸的融和氣氛。當你走進那一家名為「國共餐廳」的食肆時,肯定會為老闆的靈活頭腦而拍案叫絕。 未入餐廳之前,已見門外兩側分別掛著兩旗,一是五星紅旗,一是青天白日滿地紅旗。兩旗平分春色,大小一樣,無分軒輊,在空中飄揚,吸引顧客。 進入餐廳之內,一陣政治混和生活的味道沖鼻而來。抬頭四望,不同年代的兩岸政治人物,盡現牆上,從毛澤東、周恩來、蔣介石、蔣經國,以至近代的胡錦濤、李登輝、陳水扁,共冶一爐,烘托出一種百無禁忌、滿天神佛的氣氛。 餐廳內的擺設更包含兩岸的生活文化。從大陸的文化大革命,到臺灣的民間抗爭,都在照片中呈現出來。不過,這些東西沒有影響顧客的雅興,大家暢談歷史,指點江山,評點人物,把酒言歡,無分左右,只求盡興,暫且忘憂。 據朋友介紹,這家「國共餐廳」不是在兩岸關係好轉時才出現的,而是營業了好幾年。也就是說,在陳水扁執政時,它的老闆已經甘冒民進黨的大不韙,把兩岸的融和氣氛帶到金門島上。反正這是民間的噱頭而已,官方毋須介懷。 談笑之間,我忽然有感於心。試想,如果有人想把這類「國共餐廳」移植到大陸去,不知可否開張大吉呢?我想應該可以吧!內地不是也有以文革為題材的餐廳嗎?不過,記憶中大陸至今還未有公開張貼李登輝、陳水扁照片的餐廳,也沒有飄揚著國民黨旗幟的公眾地方。 這就要講求政治的包容性了,有時可以毋須過份認真,只需作茶餘飯後的談話資料,一笑置之就夠了。如果事事都拘泥於政治正確的話,那就繃緊琴弦,無法奏出雅音了。(香港《新報》,「笑臥浮雲」專欄) ■金門的「一國兩制」 香港和澳門實行「一國兩制」已經超過十年,成績如何有待總結。不過,「一國兩制」在臺灣,卻未能得到臺灣方面接受,皆因臺灣當局出於政治考慮,不會輕易接受這種安排。他們感到如果接受了「一國兩制」,那就等如結束了他們的政治生命。 不過,在咫尺之遙的金門,很多人對「一國兩制」並不抗拒,而且樂於接受,連政府官員也大談特談,並把金門視為福建省的一部分,而不是視為臺灣的一部分。 他們說,其實金門早就實行「一國兩制」了。當然,他們說的「國」,是指中華民國;而「一國兩制」,則是有別於臺灣本島的制度。 原來由於金門地理環境特殊,情況有異,臺灣島上很多規章制度,未必能在金門實行。而且,隨著近年來廈門和金門實行了「小三通」,令金門人更感到實惠,所以金門人的思想感情也不斷靠近大陸一方。從這個角度看,金門人跟很多香港人一樣,說現實也好,務實也好,總之要搞好生活,增加錢包的份量。 今天,廈門和金門不僅實行「小三通」,而且也是「大三通」的一道橋樑,臺灣旅客可以通過廈門和金門,往返於大陸和臺灣之間。這兩扇門受惠最大,光是每年路經兩門的旅客,近年來已大大增加。相反,香港在這方面卻相形失色,過境的臺灣旅客相對減少,作為兩岸交往的角色也逐步褪色。 面對兩岸的交往日益頻繁,香港必須早為之計。過去,香港一些官員把希望寄託在兩岸不和之上,認為兩岸不和就有利香港,香港可以成為中轉之地。但時移勢易,此情不再,香港如果再繼續停留在虛無的幻想之中,只會是白日造夢,自欺欺人也。(香港《成報》,「新聞風眼」專欄) ■八十四歲的老兵心願 兩岸對峙連年,痛心的都是兩岸的老百姓。其中尤其痛心的,也許是直接身受其害的士兵。 這次訪問廈門和金門,在前往金門的船上,巧遇一名當年參與國共內戰的老兵。那時候,他才二十一歲,身少氣盛,一心一意投向國民黨,把一家大小,妻兒子女遺棄在大陸,跟隨國民黨軍隊隻身赴遠方。 不過,他說當時不少同伴是被徵兵和拉伕到臺灣去的。所以,到了臺灣之後,軍心更為渙散,根本就是潰不成軍。 後來,戰雲漸散,他開始掛念身在大陸的妻兒,可惜音信難通,只有牽腸掛肚,度日如年。終於,他通過明查暗訪,找到了大陸親人的蹤跡,真想飛撲回鄉。但那時候兩岸還未放行,他再一次被折磨得死去活來。 到了上一世紀七十年代末,臺灣開放讓老兵返回大陸。他喜出望外,急急成行。皇天不負有心人,他終於成功找到妻兒,相擁痛哭,並一直留在北京。 如今,他與家人一起從廈門往金門,記起前塵往事,不勝感歎欷歔。他以過來人身份,通過廈門走入金門,別是一滋味在心頭。昔日有路難通,有船難渡,如今可以同登勝境,共話兒時,豈不是人生一大樂事嗎? 我聽到這位老人家的話,心中既快且沉。快者,乃兩岸如今逐步開放,不再讓兩岸人民生離死別;沉者,乃因中國人長期擺脫不了那種內鬥、惡鬥的命運,往往因為一己之爭而禍及萬民。 試想,當年如果毛澤東和蔣介石能夠互諒互讓,兩人稍作後退,就不會在抗日之後又再起戰亂,同室操戈。與歷史相比,這正是劉邦和項羽楚漢之爭的翻版,必須其中一方敗走甚至喪命,才能平息恩怨。今天,兩岸勿再相鬥了。(香港《成報》,「新聞風眼」專欄) ■廈門金門喜相親 自從廈門和金門「小三通」之後,兩岸同胞可以通過這兩扇門來往無間,但港澳同胞卻不能利用這個關口作自由行。最近,在有關方面安排下,我得以一償三十年來的心願,遊走於廈門和金門之間。 過去三十年,我曾經四次分別站在廈門和金門之上,遙望對岸,但可惜一水隔天涯,不知相會在何時?靜觀兩岸漁船穿梭往來,更感到盈盈一水間,默默不得語之痛。這一次,我不用一小時就登上彼岸,與兩岸人民共話桑麻,喜悅之情,又豈是三言兩語可以表達的呢? 隨著兩岸形勢不斷寬鬆,廈門和金門之間的各項建設也在構想和落實之中。據兩地官員介紹,兩岸正計畫由福建泉州市的圍頭興建一條海底水管,向金門供水,解決金門長期缺水的問題。 此外,兩岸又計畫在廈門和金門之間興建一條跨海大橋,連接兩門,目前已有三個方案。其中一個方案由廈門的大嶝島建橋直達金門的青嶼,這兩個地方昔日都是軍事重地,如今大嶝島已成為一個以臺灣風味為特色的旅遊及商貿區,與廈門市連接的海底隧道將於年內通車。金門的青嶼則是昔日馬山觀測站的軍事重地,如今則是完全開放的旅遊區。 過去,我寫過一首關於廈門和金門的詩,中有「海將兩門分上下,江山無奈限華夷」之句。如今,應該改為「海將兩門連上下,江山無需限華夷。」此乃大勢所趨也。(香港電台,《藍地球》) ■廈門炮彈變金門鋼刀 人類很聰明,廢物可以利用。馳名遠近的金門鋼刀,正是廢物利用的典型產品。我在金門的金合利鋼刀廠參觀,親眼目睹如何把炮彈變成鋼刀的過程,真有點百感交集。 過去,廈門和金門的老百姓有一句雅俗共賞的對聯:「廈門金門門對門,大炮小炮炮打炮。」想當年,大陸一共打了四十多萬個炮彈到金門的土地上,可謂遍地開花,寸草不生。這些堆積如山的炮彈,既是金門人的傷痕,也成了金門的生財工具。 鋼刀廠的老闆先用燒焊器把炮彈的外殼切開,然後把外殼放入高溫火爐裏燒,取出後再用機動大錘不斷打壓,不多久,炮彈的外殼就變成薄薄一片。老闆按需要的外型把鋼片切割,繼續打磨,鑲上刀柄,很快就成了一把鋒利無比的金門鋼刀。 老闆說,從廈門打過來的炮彈屬高質鋼,用來造鋼刀乃上佳材料;金門鋼刀能夠馳名天下,也要多謝來自廈門的炮彈了。他的話信口而出,相信並無惡意,但卻反映了當年兩岸互轟的傷痛,令人為之黯然。 不過,我還是感到奇怪,五十多年前打到金門的炮彈,今天還沒有用完嗎?還留著嗎?老闆說:「還有很多!本地人還會不斷把他們撿到的炮彈拿來換錢哩。」一句無心的話,再次勾起我心裏的愁根。 掩著心裏的傷痕,不禁為今天兩岸的和平而珍惜萬分。遙望廈門和金門之間,有一個很小很小的島,名為檳榔島。原來當年兩岸軍隊都要爭奪這個小島,今天你登島插旗,明天我登島拔旗,再插上我的旗。如今,兩岸把檳榔島平分,還說「一人一半,感情不散」。我閉目靜思,烽煙散,炊煙起,豈不善哉!(香港《新報》,「笑臥浮雲」專欄) ■天線地線接兩門 不久前到廈門和金門一行,除了感受到兩門的互相開放之外,還有一些將會發生在未來的事情,值得記取。 原來廈門和金門分隔多年之後,深感必須把失去的時間搶回來。兩地走在一起,不是一加一等於二,而是要等於十,甚至更多。所以,兩地政府以至兩岸政府都在想,怎樣才能把廈門和金門的能量盡地發揮出來。 其中,金門長期缺水,而大陸則可以為金門提供穩定的民生用水來源。所以,大陸方面早已計畫由泉州的圍頭興建一條地下水管,輸水往金門。可惜,在李登輝和陳水扁執政年代,這些計畫都被束之高閣。如今,金門人聽聞這消息「死而復生」,都感到雀躍萬分。 其實,圍頭和金門相距只有四、五公里,呼叫相聞,倘能興建水管,即成為解決金門水荒的「地線」。 至於「天線」,則是連接廈門和金門的跨海大橋。原來兩門的最近距離,就在廈門的角嶼島與金門的青嶼之間,在水退時只有一千八百公尺,兩公里也不到。如果兩門能建橋互通,勢必令兩地的經濟發展和交往更為頻繁。 所以,兩地政府已在密鑼緊鼓地設計大橋,成為兩地的「天線」。據悉,目前已有三個方案,其中一個是由廈門的大嶝島接往金門的青嶼。這樣不單可以分散廈門與金門之間「小三通」的航運壓力,還可以帶動大嶝島的經濟。況且,由廈門直通大嶝島的海底隧道將於年內通車,屆時三地連線,豈不更為方便! 反觀香港與珠三角地區的結合,倒令人搖頭歎息。香港與深圳之間的西部通道,由提出構想到通車,一共用了十三年時間。港珠澳大橋由提出構想開始,至今更有二十載,仍未見影。誰人為之?孰令置之呢?(香港《成報》,「新聞風眼」專欄)(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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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生明月
她告訴我,當初買了船票,她後悔不已。為了此事,曾受到石老泉叔的責罵。那天凌晨,菊花睡過了頭,趕不及為我送行。因為直捱到天亮才朦朧睡去。她認為那是天意,這件憾事在她心底盤旋了三十多載……我走後,不少年輕知識份子追求她,她無動於衷,甚至挺起肚皮的時期,還有穿軍裝的地方幹部想娶她,菊花斬釘截鐵地說:「俺丈夫在青島鐵路局當幹部,他隨時搭船回石寨,你敢違反新婚姻法麼?即使俺不告你,石寨街坊鄰居也會告你!」 小彥生下來,她心裡石頭落了地。 小彥比我高半個頭,臉孔微黑,卻愛運動,他是煙台大學的籃球選手,曾參加過全國運動會,受到賀龍元帥的親切會見。他做過煙台大學共青團副書記。做人誠懇,辦事認真,學習勤奮,他為石寨港的建設做出了有口皆碑的貢獻。 夜闌人靜,繁星滿天。菊花早在庭院擺了供桌,陳列了瓜果李桃,點燃香燭紙箔,向銀河的織女星乞求智巧,謂之「乞巧」。我和她併跪於地,憶起白居易的詩句: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對。在天願做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淚眼朦朧,我湧想起古代婦女七夕之夜,結彩樓,穿七孔針,為求夫婦恩愛,永浴愛河。像和凝寫的詩句:「闌珊星斗綴珠光,七夕宮嬪乞巧忙」。但是,菊花和我如今已是年逾半百的人,我們的乞求是何等尷尬而傷悲啊! 儘管每次魚水歡情,讓菊花獲得滿意的高潮,但我卻有犯罪的感受。內心隱隱作痛。這些感受我是無法告訴她的。即使說出來她也難以理解。 三個月的旅行期限轉眼之間到了,我去故鄉探親,購買了往返機票。換言之,返港日期與班次,早已做了規劃。正當小彥為我申請延長停留日期,余敏從香港打來了長途電話。她首先告訴我,新拍的電影故事片已將殺青,鍾岳非常滿意,他看毛片時曾潸然涕下。余敏目前已抵香港,住在銅鑼灣一家小旅館,準備等我到港後一同返台。她要給菊花講話,我趕緊把話筒遞給菊花。 「大姊,您好。歡迎您到台北住些日子。」 菊花支支吾吾,不知如何作答。只是啊啊地說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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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根的凝視─我看董振良的電影
董振良的最新紀錄片作品《金高粱》,其實就是在回應上述的疑問。這部新作一反董振良之前劇情式紀錄片的創作策略,或許也是在因應如今大環境解放後的自由無涉氛圍吧。由於解嚴之後,軍政系統不再嚴密監視動輒控管證照,董振良再來記錄金門,議題也順理成章從金門的軍政文化轉向常民生活觀察。名滿天下的金門高粱,於焉成為一窺解嚴後金門全面發展的絕佳切入點。進行曲格式的背景音樂,配上董振良一貫的旁白(自己擔任旁白是董振良向來作品特色之一),《金高粱》從半世紀以前金門高粱的緣起娓娓道來,兼談酒廠的沿革與行銷,以及金門百姓生活一日不可無高粱的重度依賴。有趣的是,隨後董振良卻不動聲色將討論焦點,逐漸從金門民眾的物質層次需求導向一個精神層次上的解構。 在《金高粱》記錄下來的二十一世紀時空中,金門高粱面對大陸酒來勢洶洶的「侵略」顯得老神在在,散居各地的金門鄉親如今不再有回不了家的管制問題,卻搶著設籍金門去買三節紀念酒再賣出賺起價差,同時期盼搭起一座金廈大橋以活絡當地經濟。從各個環節來檢視,以往中華民國「在台灣」之於金門當地的某種精神上主體的權威地位似乎逐漸向著邊緣挪移,過去是金門環繞著台灣呈現無可避免的同心圓狀向心引力,現今金門早憑藉高粱奇蹟,開創出一個自我中心的更新更美好小宇宙。比起軍管時期,金門如今看似自由開放許多,但董振良從文化資產、農作規範(防堵低價走私高粱)、政策頒布(菸酒牌)到金門高粱產製行銷的政經運作,逐一戳破了金門解放「未竟」之真相。究其所以,金門高粱原來早已成為金門政治階層最肥美的手上籌碼,肩負要挾、犒賞、運作、交易、反制等重大任務,嗜飲高粱的在地人在身體迷醉的同時,是否內在核心價值也給迷醉而失去了自我判斷能力?而這樣的利益分享,與戒嚴時期軍方高壓管理是否殊途同歸,讓民眾永遠因著情勢顧忌(生活、職業、福利)而隱忍姑息? 《金高粱》是一部令人看了不甚舒服的紀錄片,它完全缺乏時下紀錄片務求令人Feel Good的親切討好語氣,反之卻以一種直言不諱的大膽,剛硬地挖掘它所以為的問題癥結,懇切地重新尋找染了色變市儈了的金門魂,說起來竟有那麼一點麥可·摩爾(Michael Moore)《科倫拜校園事件》(Bowling for Columbine)以黑槍文化為起點,一個環節扣著一個環節,最終直指美利堅立國精神的勁道。時空與政治型態的轉換,原來仍未改善金門本質面的多重沈痾,說穿了只不過是改換另種符合自由民主的當代語法,繼續嚴密監控,頂多是以更高明的姿態大放利多遂行收編之實罷了。在《金高粱》的最後,一名婦人平靜地沖洗著遭金門酒廠污染的紅磚牆壁,她說大家都不敢明講抱怨出來,當然是因為顧忌工作與福利,但這是事實,說出來也沒什麼好怕的。 很明顯地,董振良自然是透過這位婦人(她在影片前段出現過,正是金門高粱始祖葉華成的姪女)之口,說出自己心中的話。知名影評人李幼鸚鵡鵪鶉曾形容董振良是永遠的唐吉訶德,帶領鏡頭前的觀眾看到金門的過去與現在,並關懷金門的未來。例如董振良就曾走訪金門各地,邀集大量在地居民對著鏡頭訴說身在戰地四十餘年的回憶甘苦所拼貼成的兩部紀錄片《反攻歷史》與《長槍直入》,即是企圖將這些口述歷史與集體記憶重新組織,戳破官方「光榮歷史」的虛幻假象,建構出一個有別於教科書、政宣文件的,由在地金門住民主導、詮釋的金門常民史。習慣在鏡頭前演出的董振良,在這兩部紀錄片中雖是隱身幕後,專注捕捉歷經砲火洗禮、流彈肆虐的老者們臉上淡然的笑容,螢幕前的觀眾依舊能感受到那道屬於記錄者個人帶著強烈批判性的逼人視線。 而如今,未曾看過董振良過往作品的觀眾,或許可能會錯認《金高粱》中火力四射令人極端不舒服的反叛,以及《反攻歷史》與《長槍直入》裡那灼熱而憤怒的凝視,乃是心懷怨恨的惡意唱衰、詆毀。事實上,我以為無論是義憤填膺幫金門人向執政者討個公道,抑或以黑烏鴉身分嚴厲勸諫金門人堅守金門高粱佰億經濟迷醉下的核心價值,董振良的姿態始終如一。那是種單純、直接、而且無比熱情的愛的表示。從《解密八三一》裡的董振良到《金高粱》裡的董振良,他不斷尋找著一個能夠支撐他向下紮根的連結;然而,他卻有如荷馬史詩裡的奧德賽,隔著台灣海峽眺望自己的家鄉,持續漂泊。永遠的第一人稱,讓董振良的每部作品最終都必須回到他自己身上;因為,他仍舊不放棄尋找回家的路。 (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