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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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喜冤家一對寶
家有一老如有一寶,何其有幸認識了這麼一對即將邁入百年人瑞的老夫妻,他們從年輕吵到年老,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他們越吵越有勁兒,越吵氣勢越高昂,永遠不嫌累;在別人心目中,應是怨偶一對,如果你也這麼認為,那就錯了,因為這一對寶,可是歡喜冤家,永不寂寞! 老夫妻倆還真懂得吵架的藝術,他們藉助吵架來增進肺活量,順便鍛鍊好身體,藉助吵架讓彼此有更進一步的認識,有道是:「不打不相識,越打越有勁」啊!藉著吵架凝聚了專注力,讓腦筋頻頻思考,動動腦、轉個彎,順便做個「醒腦健身操」,幾百年前的大事,總有本事如數家珍般的吵個千百遍也不厭倦,溫故而知新嘛,所以一堆陳年往事,只要話匣子一打開,就有如CD播放般的,要聽哪一段往事,稍加點選,絕對讓你聽個過癮,值回票價。如此一來,就不容易得「老人失智症」了,比「腦神」更具威力呢! 同時,他們也藉著吵架來打發時間,人生就是要在等死的過程中不要覺得太無聊,就屬上乘之作,有意義的人生了,否則在無所事事的日子裡,無所寄託,又找不到生活重心,要數多少個饅頭、多少無聊歲月啊!況且,此刻兒女皆已成家立業,事業有成,啥事也輪不到他們來煩惱,這時若不懂得享清福,只是唯恐天下不亂的窮攪和,那隨之而來的煩惱豈不又波及無辜,傷亡慘重,那豈止是單純的庸人自擾啊!當然,也有人美其名的打著「衛生麻將」來打發時間,以防止「老人失智症」,但,終不及吵架、鬥嘴鼓來得有用啊! 現在就讓我們窺視一下他們的生活起居吧,正如<天黑黑>所描述的,「阿公啊要煮鹹,阿嬤啊要煮淡,……」還好如今年老力衰,不至於兩人相打弄破鼎,但令人奇怪、納悶的是:相處了七、八十年的老夫老妻依然各煮各的飯,各吃各的美食,卻還能同在一個屋簷下,同在一間房間內共同生活,一人一把號,各吹各的調,雖不和諧,但也差強人意、撮合撮合囉。常常一個剛要睡下,另一個卻精神正昂揚呢,渾然不知房內還有一位室友存在,唯我獨尊似的,目空一切,叫人不得不佩服其本領之高超,無可匹敵。但,細細思量,如此的生活品質好嗎?他們子女眾多,照理應該分居兩地,讓耳根稍得清靜,或小別勝新婚,讓感情加分,但老夫妻倆依然喜歡湊熱鬧的暱在一起,相看兩不厭,一葷一素共享太平,鬥嘴鼓配飯吃,無言的抗議當作飯後甜點,吵架則視為家常便飯。殊不知正因為他們相知,所以得以同居。 如今,這對有如神仙伴侶般的老夫妻依然健在,快樂賽神仙,最難能可貴的是得以白頭偕老,不知羨煞多少人,但他們卻是「人在福中不知福」啊!鑽石婚已度過(N+1)年,正向更高境界中邁進(再來是金鋼鑽石婚吧),照理更應相知、相愛、相惜,即便是打個噴嚏,也知道會發生什麼大事般的默契十足才是,但他們卻依然樂此不疲,繼續這有趣的「快意人生」,真被他們給打敗了。聽老先生談起:有一回老婆婆在他耳邊聒噪不休的嘮叨了兩個多小時之久,一直到他小睡起來,還欲罷不能的繼續在唱著自導自演的獨角戲,這等本事孔老夫子也及不上吧!老婆婆也常抱怨不斷,述說老公公年輕氣盛之時,也曾全武行的相待,只是羅生門似的各說各話,無法偵察出真相來,而夫婦之間往往是床頭吵,床尾和,稀鬆平常,唉!誰道得出其中真相啊!真個是清官難斷家務事啊! 吵累了,他們暫且休兵,並開闢另一戰場──冷戰開始。同在一個屋簷下,倒也相安無事,炮火猛烈開打過後,總得好好修養生息一番,待養精蓄銳之後再出發,此乃養生之道,亦是長壽之妙方,更是維繫婚姻關係之方便法門,設若不懂得休兵再出發,你將遍體鱗傷、體無完膚,精力、心力一敗塗地,那將死得很慘。有些夫妻之間的關係經不起考驗,一吵過之後,各走各的獨木橋,各過各的陽關道,吟唱著<相見不如懷念>之歌,揮揮手不帶走一片雲彩,何其不幸,何其悲哀啊。又俗語說得好,不是冤家不聚頭。還說:冤家路窄。我們真的要好好珍惜有「吵架」的緣分,有可以「吵」的本事與本錢,設若到了不屑一吵的地步,也就是互道「珍重再見」的時候了。而這對老夫妻身經百戰,這份真情就是經得起考驗,雖然吵鬧不休,依然攜手相伴同行,「老ㄟ,明早吃菜哦!」這幅廣告好溫馨,令人動容! 羨慕這對老夫妻依然康健、無憂,依然有本事吵鬧不休如往昔,即便是生病了,各躺各的床,依然有精力可以吵架,嗓門之大,可見功力之深,涵養之足啊!這都得歸功於勤練「數十年如一日」的「吵架功夫」,但切記好方法並非人人適用,適合甲的未必適合乙,所以巧妙因應,選擇適合自己,量身訂做一套屬於自己的方便法門來修鍊最重要。 曾聽聞如是說:人與人之間都有著一定的緣分,緣盡了,就是分手的時候;又說:這一世的關係若修不好,來世會再聚首,繼續修到完美方休。的確有他的幾分道理在,也十分聳動人心,令人不得不心生警惕啊!因為過去不得知,未來不知道,唯有當下得以把握,所以,我們就趕緊好好的修鍊修鍊吧,千萬不要和討厭的人來世再度相聚,那可是歹戲拖棚、十分煞風景的,就讓我們也試著去做一對「歡喜冤家」,修好這一世情緣吧!我想:這一切還是操縱在自己的手裡,信不信由你囉! 最後,我依然由衷的祝福這對如神仙眷侶般的老夫妻,越吵越康泰,越吵越神清氣爽;作一對人人稱羨的歡喜冤家,來日榮登百年人瑞榜的模範夫妻,為金門地區再加增一樁美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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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算
一 我鑽研著易經龜卦占卜,瞭解爻辭意涵不是問題,我在研究所時,曾經修習中國古文明二年,古文掌握度足夠。也因著我的學術訓練,我發現龜卦占卜的方法論謬誤。古術士以蓍草推演卦象,但流程麻煩,過程冗長,若於前線,率戰將軍欲問事,迨得蓍草推演得卦,國已毀亡,於是發明「銅錢龜占」,方法是置三枚銅幣於龜殼,搖骰,甩出幣,若是二正一反,屬於陽爻,一正二反為陰爻,連續六次,堆疊出卦。 銅幣占卜於實際操作時,龜殼與錢的體積會引發「偏差」。銅錢直徑約二公分,龜殼高度甚少超過五公分,從空間的角度來看,銅錢不可能在龜殼裡「合理翻滾」,亦即,占卜者以何種正反面配當置入銅錢,結果便如斯,「龜殼搖骰」只是無意義的形式動作。其次,占卜者搖骰龜殼的力量必然左右結果,太重或太輕,銅錢是平行上下,並不翻滾。 占卜是求神問事,經由銅錢在龜殼裡翻動,神明昭示陰陽變化,告知預言,若因龜殼太小或施力不當,未致銅錢翻動,何有神靈可言?是故我有改善,先以竹桶取代龜殼,加大翻騰空間,並練習拋甩力量,使其合理。 銅錢得以自在滾動,尚不代表神靈已降,還是有出錯的可能,例如,沒有成功祈請神明降靈,占卜則無意義,又如,問錯了,搞錯對象,也是白問。為解決此謬誤,我發明「占卜二次」之方法。 易經有六十四卦,每卦有七句言述,總共四四八則,其中撰曰「吉」的占四分之一,「凶」亦四分之一,「無事」是二分之一。「占卜二次」就是同一個問題連占二次,若真是吉,兩次皆然,若無事,均無事。從機率來看,連續卜得吉的可能性極高,然從神明問卜的角度觀審,太不可能,好比到寺廟擲茭,連續聖杯是機率上之可能,卻是宗教上之不可能,真的發生,只能是神明有所允諾。占卜本身就是「有神論」,我做為的「竹桶取代龜殼」與「占卜二次」,只是讓人為因素消失,令卜術更合於神性幽理。 知識份子必視此為迷信,可是,現在的我,只能靠這方法解決過往人生的懸問:我只想知道那三位令我醉心神迷的她們,到底如何看待我、思量我。我不可親自求解。 二 第一位名叫小琪,我在高三時,曾經瘋狂追求她。她是高二,就讀音樂班。音樂班是特殊班別,她們與體育班、美術班同在一座大樓,那棟樓就給這九個班級使用,高一到高三,不換教室。我是普通班,教室在另一側,空間遠距,我又與小流氓雜混,生活的主要場所是廁所、頂樓,抽煙或聊天,不然就在球場與校園角落打架,不會靠近音樂班,所以沒見過她。直到那日,我被教官懲罰去打掃音樂教室一星期,才撞見。 小琪有著怪脾氣,隔壁的體育班打群架,衝進她的教室,同學嚇的花容失色,她是面無表情坐著觀戰。美術班的男生為她畫張靜美容像,送予傳愛,她只淡淡微笑,然後趴桌,假裝睡眠,做為拒絕。她的詭異氣質太吸引我。她的外貌也絕豔,約一百七十三公分高,有著水汪汪大眼,玲瓏有緻,是天仙。但她不擅長打扮,週末,我被教官罰拔雜草,她來練琴,只隨手綁束馬尾,穿著睡衣款式的運動服加白球鞋,並不強調身材與長相優勢,也不縱情粉彩。我雖不滿意她的樸素裝扮,但她的氣質勝過所有,我癲情了,無理的追求。 我發揮在學校圍牆塗鴉的本事,趁夜拿著五色粉筆,在她教室黑版畫了滿滿一面愛意,我且留下個人資料,希望她動心,但並無反應。我認為攻勢不夠,連續二週,天天為她準備禮物,我買早餐放在她桌上,或是擺一百朵即將綻放的玫瑰示愛,照理而言,她該動心,卻依然沉默。 我與那位美術班男生截然不同,美術班的他只一百六十公分高,肥胖,長相平庸,好似爛泥,但我,身材是一百八十公分、六十五公斤,俊瘦,成績前三名,制服整套訂做,髮型入時,足是日本時尚高校生的台灣代表。我愛上的各校班花,從不需戮力追求,只要一勾手、一句關懷,對方就獻心,我依此認為,小琪很快就會成為我的愛人,可惜夢想破碎。 那週末,體育班男生十名撞見我獨自逛街,圍上阻道,開口就狠,「滾遠一點,不要靠近!」然後七嘴八舌,惡意挑釁。他們比我高、比我壯,我是打不贏,只能噤聲承辱。他們是小琪的護花使者,前來拒退我。我沒放棄,我於每日上下課,不論風雨,在她家巷口守著,她知道我在等,但她正眼也不瞧,三週後,我認為被拒絕了,只能留她在心。 畢業典禮那日,一、二年級音樂班會組成大樂團,演奏驪歌,小琪是鋼琴首席,我心想,她必然出現,我只想再看她一眼,然後離校,結果她在我踏入禮堂那刻,故意走離,她要我知道,連最後一程,她也不送。 我不解,我怎麼讓她不悅?我更不解,何以她不愛我?我曾想,就算只當我是玩物,也行,但她連玩玩也不要,實在冷豔。她是我生命中,首次絕情拒斥我的女人,實在難以忘懷。 她畢業後,消失了,大學榜單沒有她的名姓,在入口網站搜尋,也沒有任何結果,我猜她出國了吧?要不然就是身亡?唯這兩個因由才能音訊全無。 於今,我掌握占卜技巧,便問神,以解疑竇。首先是生命,她還活著嗎?答案是大吉,仍在人間。接著我問,她愛我嗎?答案仍然大吉。我細觀爻辭,這才知道她為何不理睬。占卜指出,她是個守規矩的女孩,也重視朋友。經此推演,我明白了,我追求她的時候,她必曾向同學詢問我是個什麼樣的人。同儕對我的描述是:帥、聰明、成績好,但目中無人,渾噩度日,對朋友不算有義氣,雖然兩助插刀,落跑也是飛快;女朋友是一個換過一個,且都是我甩了對方,分手之後,從不給女生好臉色看。以她的個性,聽到這樣的我,只能冷淡。 我只想知道我對她的追求是否曾讓她動心,她心中有沒有我,這樣已足夠,我不會找她說清楚,既是因為不知她的所在,也是因為,我不行,我若尋上她,可能觸法。 三 第二位她,名叫「足足」。足,是她的名字。我是於大二打工時候認識她。我在煙花巷的酒吧任職,負責招引酒客,照顧陪酒小姐的生活,傳統稱此職務為「三七仔」,於今叫「男褓母」。我是新人,只是褓母助理,不直接負責女體買賣。工作收入不錯,月休十天,每日上工六小時,不必喝酒,不必應酬,只需載她們上下班,處理上頭交辦的雜事即可。底薪三萬五,加上抽成可達七萬。足足不是小姐,是會計,每位酒孃的生意帳目都需她簽核、審閱,我與她便有很多相處機會。 我和足足認識的第六天,她就表現主動。我送上結帳單,她刻意握著我的手,唱著女子單戀男人的情歌,我懷愛回答,「我也是。」 那年我二十歲,她二十二歲,雖然我有數任女友,但都是小男生、小女生的遊戲,還沒真正男女戀愛。我想,大概是我表現得太幼稚,讓她困擾,才無疾而終。 一日,她在所有人的面前炫耀,「我的前任男朋友好厲害,他是跳猛男舞的。」我吃醋了,惡狠狠地盯著她,表達心怨。接連幾日,我送上帳目,都臭著臉。一週後,她趁我用膳,坐貼吾身,訴予,「我最想跟你一起吃飯。」她還大聲宣告,「從今天開始,只要他(指我)用餐,我也要,我一定要跟他一起吃飯!」她的熱情瓦解了我對她的憤。我又笑了,但是六小時之後,她卻冷默。我們是早上五點下班,我與她及幾位同事去唱歌,進了包廂,我特地為她留位置,但她不理,她居然坐到我的上司身邊:他是所有男褓母的頭頭,二十九歲,紅不了的男明星、男模特兒,海軍陸戰隊志願役士兵退伍,俊帥且壯碩。足足搖身變成酒吧女,對他無比豔暖。我不明白她在做什麼? 我太不懂她,想得鑽牛角尖。那時年輕氣盛,就以利刃劃臂,留下愛的血痕。我的小姐看到了,告訴她,她在我結帳時故意拉翻吾袖,看著仍在滴魂的傷,她問,「誰讓你失戀?」我只抽手,沒回答。 我愛得太深,承受不了折磨。我無法面對她的善變,試用期還沒過,便離職。之後一直寫情書給她,接連一個月,每日三封,寄到她的住處,但沒有回應。我返酒吧找她,卻無下落,他們說,我離職之後,她也離開,我猜想她是因為看不到我而心傷,但我無法證實。 足足在我心裡烙下太深的痕,我差點兒因此放棄學業。那年期末考,我是滿江紅,要不是教授看我滿手淚,瞭我愛痛,施予同情,給個六十分,否則早被退學。 我在她的住屋前徘徊四年,從沒遇見。我該按門鈴喚她,或打電話給她,問清楚我們之間的種種,但我沒有勇氣。我在感情上不是懦夫,我想知道的一定會問,我想做的也會一五一十、全然坦誠訴予對方,我敢奉行「我對妳沒有秘密」、「我將自己百分之百給妳」的信條,但是面對足足,我卻殘弱。 於今,我卜問她。 足足是否愛過我?占卜二次,兩兩不同,一個是「大吉」,一個是「大凶」,這情況常發生,或是因為問錯問題、搞錯對象,或是神靈未降臨,或問事者本身興趣缺缺,吉也好、凶也好,全無所謂,或是這件事明明就能做到,問事者卻懦弱不為,寧願問神也不親自執行,神就不理,只給個一吉一凶之不協調。 我看到神喻,直覺,足足該不會死了?卜問亡者也有可能出現一吉一凶的相背。我再問,足足活著嗎?答案是兩個大吉,沒死,那就可以再問。足足愛我嗎?答案是大吉與大凶。我有了解答,足足對我,既有愛,也無戀,沒有恨,也不憶,所以一吉一凶。足足只是好奇我是什麼樣的人罷了,我可以理解這種趣味,如同我看到很帥的女同志或很美的男同志,也會因為她與他的殊異人格特質而說出「我愛妳/你」,但那不是愛,純粹玩興。 足足對我的甜言蜜語只是好玩,我似路旁犬,她摸摸我額,餵口食物,親吻、擁抱,最後,犬依然是犬,她依然是她,分道東西,不留情。 我放下了對她的感情。從前,每每看到臂上的疤,總會想起她的笑容,如今就只是疤,不再苦情回憶。也不需要了,未來不夠長,省點兒腦力,才是上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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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生明月
爸爸: 看了《舞台小品》,非常激動。台灣人民質樸純潔,刻苦耐勞,他們的勤儉生活和瀟灑的世界觀,是我從未想像到的奇蹟。可否請組成一支文藝團,來煙台作為時半月的巡迴演出,以促進海峽兩岸的交流。文藝團員食宿交通,以及演出事宜,皆由我方負責。同時,我還安排作家鮑剛、何暢先生在此間兩所大學作專題演講。敬致 美好的祝願 小彥 元月五日 我把小彥的信,拿去給何暢、丁紅看,他們笑得有點尷尬。何暢接著拿起話筒,撥通了花蓮的電話,將此事向鮑剛講述一遍。他倆談了約一刻鐘。鮑剛感到光榮,也覺得慚愧。他對此事彷彿一塊千斤石塊壓在胸膊,讓他喘不過氣來。他稱讚小彥很有眼光,不過對方還不瞭解台灣知識份子的心情。鮑剛激動地說:「海峽兩岸的隔膜與分裂,是少數領導人造成的。為啥讓我們這些飽受生離死別痛苦的人,去促進兩岸的感情與交流?」鮑剛的這句話,使我發笑,使我心酸難過。 你怎麼答覆他? 你甭管。老何,我有辦法。 返家,我在燈前擬定了一封短信,讓余敏把它謄寫出來,再寫了航空信封,貼足九元郵票,投進巷口郵筒。 小彥: 來信收到。你對《舞台小品》的偏愛,讓我感動。老李因患憂鬱症,曾住院半載,如今因服藥獲得控制。他的精神時好時壞。你的來信,他讀後說,這是「四條漢子」的策略計劃,他要拿給魯迅去決定。最近老李正為此事奔波,呼號,許多人退避一旁,不敢過問。顯然因你的信給老李帶來過份激勵,近似狂人狀態。我寫信絕非怪罪於你,你畢竟是好意,可是你的願望目前難以實現,也許再等十年、二十年吧!老李的憂鬱症,是人為力量造成,此事暫時別告訴你的母親,免她牽掛。此致 新春的問候 余敏 元月二十日 那年冬天特別寒冷,陽明山飄下雪花,淡水氣溫降至八度。最可笑的,煙台菊花沒來電話,我也沒打過去,免得露出馬腳。她大抵擔心影響我的憂鬱症吧! 天冷,年紀稍長的人最怕感冒,併發肺炎,那是煩惱的事。鹿兒開車從宜蘭帶來了蔬菜、水果,他準備春節陪同妻子女兒去印尼渡假。 春節,鮑剛在花蓮過得充實而愉快,喝罷春酒,他便躲在書房寫作。阿葆為丈夫沏茶、炸年糕、削蘋果。他坐在客廳看電視節目,把聲音播得極小,免得老鮑寫稿受到干擾。兒子上了中學,也懂得大人的心理。從電話中我也分享到朋友的天倫之樂。 《舞台小品》出版造成的轟動,給鮑剛帶來無限地鼓勵,他愈寫愈好,愈寫愈覺艱難,因為找不到寫作的素材,只得向我訴苦。我只有從報紙的社會新聞尋找素材,然後打電話供他參考。當然,返鄉探親也是受矚目的材料,鮑剛儘量寫喜劇,免得讓人掉眼淚。這是我對他的一項建議。何暢曾許下諾言,只要舞台小品受到聽眾喜愛、歡迎。這冊專輯會繼續出版,讓他成為台北文藝園地的奇葩。 童老在電話中說,他看了《舞台小品》,深受感動與啟發。起初,他以為這是通俗性、大眾化的消遣讀物,但是讀過後,卻對台灣的文化藝術獲得了信心。就以老芋仔返鄉探親的幾篇小品而言,看了忍不住笑,幽默風趣,讓人心曠神怡;但是掩卷回味一番,卻淌下了莫名其妙的眼淚,這是作者的神來之筆,也是作者藝術魅力的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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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子項鍊的回憶
領事官邸前,兩排仙丹圍籬開得紅豔豔,喧賓奪主的占滿枝頭,花團錦簇,幾乎快要蓋滿整株綠葉,讓綠葉真退居陪襯的地位,仙丹花的豔紅招來蝴蝶和蜜蜂的青睞,形成生氣蓬勃的畫面,一位年輕的母親,領著幼稚園的小女兒,興奮的撿拾掉落地面的仙丹花,小心翼翼的捧著花來到紅楠樹下,母女肩並肩坐在石椅上,開始用花編織手環和項鍊,小孩稚嫩的聲音叮嚀母親:「媽媽!輕一點,不要把花弄壞了!」母親專注的像在雕塑一件藝術品,讓美麗在小女兒身上盡情的展露,小女孩笑的如仙丹花盛開,輕盈的身體如花蝴蝶般翩翩起舞,好美麗的畫面啊!隨著小女孩的轉圈,一圈、兩圈…,轉出我美麗的記憶,延續了我童年的快樂,引領我再次回到過去。 我是鄉下長大的孩子,家中以務農維生,農忙時節幫忙農事是每位孩子的責任,那段有甘有苦的歲月卻成了源源不絕的回憶,呼喚著我的心回到最初的質地,咀嚼這些事件帶給我們的啟示,在那些片段的浮光掠影之中,件件都是人生的寶藏。印象中,豆子項鍊是我最幸福的記憶,每當豌豆成熟時,父親用三輪車將成熟的豌豆連藤蔓一起載回,一車車堆滿庭院,等待陽光曝曬,豆莢乾燥迸裂,母親再用木棍搥打,讓豆子和豆莢完全脫離,除去枝梗、藤蔓和空豆莢,粒粒如珍珠般大小的黃豆,一切才算大功告成。 我最喜歡在豌豆藤蔓中找尋綠色的豆莢,小小孩穿梭在如山的藤蔓中,好像步入蜘蛛的迷陣,弄得滿頭、滿臉、滿身髒兮兮,心中卻是驚喜連連!將一個個綠色的豆莢收集在小小竹籃中,然後取來小鐵碗,來到三合院的簷廊,坐在石條上輕輕剝開豆莢,一顆、兩顆、三顆…,無數的翠綠珍珠滾落我的碗中,很快我便收集了一整碗。我向母親要來縫衣服的針線,母親教我將一顆顆豆子串起來,變成一串串的翡翠項鍊和手環,然後將成串的豆子下鍋煮熟,撈起放涼,母親為我掛上手環和項鍊,年幼的我快樂的像蝴蝶般飛舞,滿足了小小愛美的願望! 當夜晚來臨,我們在自家的庭院中,在滿天星斗的夜空下,呼朋引伴的將村中的孩子聚在一起,唱歌、跳舞、說故事、玩遊戲,項間、手腕上戴著白天自己用豌豆串成的翡翠飾品,粒粒晶瑩剔透的翡翠裝飾成了我們的零食,多麼實惠而浪漫呀!想到這裡,歡樂的場景一幕幕閃過腦海,讓我不知不覺露出滿足的笑靨,這是在清貧年代用心製造出來的生活樂趣,也是回憶豐厚的一部分。 戴著仙丹花的小女孩如小仙女般的美麗笑容和身影帶給我單純的快樂,腦海中再一次搜尋童年,家鄉的泥土、家鄉的味道、家鄉的親情,真的好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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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的院子
夏天的清晨很早就聽見鳥聲,有人說半夜三點,有人說半夜四點,而我呢?總是說午夜一點,我是聽到鳥聲才睡的,然後就到了清晨六點半很不甘願的醒來,打開窗戶鳥鳴聲成了很美的樂章,我喜歡賴床,所謂的賴床就是醒來後再抱著被子聞聞被香,好像不乖的小孩,當做時間不存在,有時候訝異的發現今天的鳥兒特別開心,希望自己就這麼聽著不必起床弄早點,這個習慣也不知甚麼時候養成,偶爾因為醒的晚,而不能再賴床10分鐘,我就會整個上午心情不佳,還特別羨慕窗外的鳥兒呢! 夏天的午后,炎熱的太陽讓人吃過午飯,昏昏欲睡,午睡成了我最大的期待,在經歷六個小時的起床忙碌後,這個時間已經是不睡不行,也不用太長,只要30分鐘就好,當然如果老天爺心情好,這個時候電話不響,我就可以滿足的一路睡去,僥倖睡到四點的我,起床時會有點呆呆的,就只能坐在院子的長凳上吹吹風,夏天的風,對照著有陽光地方的烈,吹過來微微拂面,那種漸漸甦醒的幸福,會讓我想到小時候午睡醒來的那一碗清冰,用不鏽鋼杯裝著吃,一邊吃一邊拌攪,讓涼的感覺沿著舌頭一路下胃,直到抵抗了炎熱,才開始幽幽起身做家事,夏天對我來說,就是午后的一碗清冰。 而這院子,當清風徐來,我總彷彿看見年少的我,就著院子的洗衣槽,頭低低的,用小包的耐斯洗髮粉,撒上頭輕輕揉搓,然後用陽光照過的井水,沖乾淨,擦拭後就著院子的風、晾乾,小小的我覺得這樣最好最不傷髮質。也不知是單純、還是發呆,我就喜歡這樣的午后,擁有的奢侈時光,在這靜謐的院子裡。有時能不講話真好。 今天的我、夏天午后的院子、我從睡夢中幽幽醒來,場景彷彿回到年少的我做著同樣的奢華,原來我是這麼喜歡發呆,坐在長凳上發呆,頭上的長春藤垂下來的綠意,讓人靜了下來,想想過去歲月的奔波,真是難以相信,當我又回到原點,回到這樣夏天午后的院子,時間彷彿不存在般,壓縮了時光,歲月成了經歷,在夏天微微的風裡,微風依舊,不同的呢?究竟有哪些不同了?夢想實現了嗎?有哪些是仍放在心中,隱隱期待著的?就是因為期待,才能讓我一次次振翅、飛翔!這些年懂得了一些,花開花落、四季更迭,放慢腳步,依節奏感生活,看看村子裡周邊的老人家,想著自己日後的身影,生命是一檔一檔的,串連之後,勾勒出自己選擇的面貌,然後,風依舊吹來玉蘭花香,清晨吱吱喳喳的鳥聲依舊,院子的光影隨著時間挪移,一天一月一年,過去了的都只是經歷!原來都只是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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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近李淑睿─我和台中市金門同鄉會理事長李淑睿的五次見面
2006年11月,到臺灣雲林科技大學參加國際漢學研討會。會畢,台中市金門同鄉會黃吉瑜理事長開車到雲科大接我。我說想去走訪同鄉會,拜訪理事長和總幹事們。先走南線,到高雄縣市、台南縣市。吉瑜理事長行程安排得很緊湊,折回中部,還得往北趕往桃園縣和臺北縣市,吉瑜理事長唸叨:「沒有時間了,我們的台中市金門同鄉會反而被我錯過了。他們都很想和你見見面。」我安慰他:「下次來臺灣,我首先來台中。」嘴巴是這樣說,心裏也覺得遺憾,雖然台中這個城市,上個世紀九十年代我已經到過兩次,而且第一次來臺灣,下了飛機,就逕直被接往台中的東海大學,嚴格說,我第一次來臺灣,到的第一個城市正是台中。這次從台中邊上擦過,未能到台中市的金門同鄉會看看,未免有點悵悵然。 2007年3月21日,應銘傳大學李銓校長的邀請,到臺北參加第二屆海峽兩岸大學校長論壇和該校校慶。25日下午4點,我到了台中,住長榮桂冠。吉瑜理事長來接,晚上,台中市同鄉會在一家裝修古雅的飯店請吃飯。擠擠挨挨,坐了滿滿一大桌。飯後,吉瑜理事長帶我去參觀他的公司,在他的公司我看到了從金門縣寄給同鄉會的《金門日報》。我問他:你的公司也兼作同鄉會辦公室?他說:是這樣的。原來,有時我打到同鄉會的電話,就是公司的電話。吉瑜說他當理事長的任期今年屆滿,當了兩屆了,不能連任。我問他,誰來接任。他說,理事長是選出來的,現在不好說。不過,李淑睿女士倒是很合適人選。講到李淑睿,我想起宴席間的那位女士,吉瑜曾對飯局中的各位作了逐一介紹,或許是女性較少,或許是淑睿特別清朗優雅,給我留下很深的印象。 再次見到淑睿女士是在半年之後,9月,我到東吳大學任客座教授,住在臺北外雙溪。教學雖然有點兒單調,金門同鄉有什麼活動,或者喝點小酒什麼的,大多都來電邀我參加,所以並不覺得特別的寂寞。11月16日一早,我乘高鐵到台中參加明道大學唐宋詩詞國際學術研討會,下榻日華金典。黃吉瑜理事長把我接去參觀台中港,鎮瀾宮;下午又陪我參觀台中科學博物館,博物館有一位顏先生,也是金門人,由他導覽。晚上,與鄉親吃飯。飯局中有黃夫人及他們的小孩、新任理事長候選人李淑睿女士、台中榮民醫院的李雅高、交通事故理賠公司李清煜及台中縣理事長洪慈旭等先生。黃理事長即將卸任,新一屆台中市理事會將在11月25日選舉產生,黃理事長和新任理事長候選人李淑睿女士都邀請我一定要來湊湊熱鬧,並且說,一兩天就給你寄去請柬。我說,請柬就不必了,我一定來!淑睿女士說,那是一定要的。 很快,我就收到了台中市寄來的請柬。11月24日,我再次乘高鐵南下,先去了嘉義。坐落於嘉義縣的中正大學這一天召開《2007文學「南臺灣」學術研討會》,會議分上下兩段。上半段,論文發表;下半段,對話。對話由中正的臺灣人文研究中心主任戴浩一教授主持,參與者有臺灣文學館的鄭邦鎮館長,成功大學文學院的陳昌明院長,中正大學臺灣所的江寶釵所長和我。座談要求盡可能用方言。我說:方言是父母之邦的語言。我是金門人,講金門話。方言也是一種文化,方言如果消失,一種文化也可能隨之消失。方言是應該保護的,閩南話也是如此,作為閩南話分支的臺灣話、金門話都是如此。我們的祖輩父輩都希望我們能講他們講過的語言,我們也有責任讓下一代能講這種語言。我的兒女都能講金門話。 25日08:00,在嘉義火車站廣場乘大巴北上臺中,09:20到達台中的長榮桂冠,旋即隨黃吉瑜理事長到達舉辦同鄉大會的「新天地」酒店。會場的場面很大,分成數行擺著四五十張大圓桌。臺上高高掛著「台中市金門同鄉會第九(十)屆第二(一)次會員大會」的紅色大橫幅。臺上大布幕底色是淺黃色的,一群鳥兒在天空自在飛翔,地面上有一片紅色的高粱,飛鳥與高粱間的空檔寫著「咱的故鄉,咱的愛,高粱,台中情」幾個大字。兩旁是紅底白字:「愛在飛翔遠離故鄉的小鳥啊同鄉會是你的休憩地;發揮金門艱苦奮鬥積極開創的精神加入台中建設。」參加換屆的來賓有時任立委的吳成典,金門縣國民黨黨部江主委,金門縣社會局許局長;除了會員,還有來自臺灣各同鄉會的理事長、總幹事,共計四五百人。選舉沒大懸念,李淑睿女士當選為新一屆的理事長,原理事長黃吉瑜這一屆的工作十二月底結束,然後就要移交給李淑睿女士了。 我向李淑睿女士表示祝賀,她說,多靠鄉親支持。這次換屆,黃吉瑜理事長張羅於臺上,例如接待來賓,獎品的安排,上臺講話等;李淑睿女士由於「身份未分明」,故操作於台下。淑睿女士手上拿著兩三張紙,是列印好的換屆「作業」,上面寫著姓名,分配做的事,要求完成的時間,以及注意事項等。我看到了明道大學李增教授的名字。我說,教授也做工作人員嗎?她說是,不管是誰,只要是會員,有責任心,有能力,我都會分派他的工作,並且要考慮到每一個人的長處。數百人的大會,沒有一個專職的工作人員,大家都是兼職的,你不做,他也不做,只靠黃理事長、淑睿女士能辦得起來嗎?今天我特別高興,在會場上見到葉宗禮鄉親,多年前他就讀于福建中醫學院,是我們家的常客。他和太太,拉著一個小孩,另一個小貝比躺在小兒車上。宗禮說,他一早就來幫忙,完成淑睿大姊分派給他的工作。 第三次見到李淑睿女士是在台中縣。12月9日,我再次南下台中,雖然還是在台中高鐵站下車,但是這次卻直接去了台中縣所在地豐源。這一天是台中縣金門同鄉會換屆的日子,主角是台中縣即將卸任的洪慈旭理事長和新當選的洪資源理事長。李淑睿女士也到會祝賀,因為是即將上任的理事長,而且是全臺灣唯一一位金門同鄉會的女性理事長,大家頗對她刮目相看。據介紹,不久前,李淑睿女士還得了一個全台「好人好事」獎。真是不簡單! 2008年1月16日,我在東吳任職期滿回大陸。8月27日,福建省金門同胞聯誼會、各市區縣聯誼會會長、秘書長和旅台各金門同鄉會理事長、總幹事在廈門舉行聯誼活動。於是,我第四次見到李淑睿女士。這次,陪她來的是台中同鄉會的會計。她說,不久前腿摔壞了,雖然已經康復,但是還疼。我說一兩天上黃山,怎麼辦?她說,沒關係的。我說,如果有不便,就乘坐滑杆好了。她說,還不至於吧!28日晨飛寧波,下機後直奔溪口看蔣公故居,午後乘大巴去黃山。溪口、黃山,都是曾遊地。這次是陪旅台同鄉再遊,感受當然不一樣。一路的鄉音,一路的鄉情,敘往事,談聞見,其樂也融融。29日,在黃山腳下參觀古民居,下午,乘纜車到半山,然後登山。天公不作美,下起雨。黃山藏在一片煙雨濛濛中,偶爾山風吹過,便顯現出一角奇石、幾棵怪松來;瞬息間,煙幕雨幕又嚴嚴實實地遮住黃山真面目。大家氣喘吁吁的,不時用手抹去臉龐的雨水汗水,一面還左顧右盼,期待著山風來襲,多多窺探黃山的石、松、雲特有的奧妙。三十多個人的大隊伍,顧此失彼,根本不知道李淑睿女士在哪兒。下榻的賓館還是挺乾淨的,就是有點兒潮濕,沒辦法呀,到處是雲,到處是霧。 第二天從另一條路下山。我和將軍出身的許乃銓局長等人跑得快,多上了一處景點--光明頂。在折回的路上碰上淑睿女士,她的會計和她走散了。淑睿女士背了一個包,有些艱難。我問她:你的腿怎樣了,要不要叫滑杆?她說,還行,慢慢走。於是,我幫她背了雙肩包。我責怪自己的粗心,怎麼不早點給她一點幫助?淑睿女士一下輕鬆起來,話也稍稍多了。她說:「我還是能吃苦的。」我知道她行銷化妝品,而且事業做得不錯。她說:「你不知道,我開始做是很苦的,有一次幾乎絕望。當我從絕望醒來,堅定地對自己說:一定不能倒下去,一定要堅強。女人,做事業是很困難的,但是經歷了絕望,我什麼都不怕了。每天早早起來,很晚睡覺。睡覺之前都要先規劃好,第二天要做什麼事,怎麼做,事先想好。」對了!淑睿女士在操辦同鄉會換屆時便是如此,先做好規劃,有條不紊,一絲不苟。金門人大多是堅強的,我們的祖先,或下海捕魚,或到內陸討生活,或過臺灣,或下南洋,千辛萬苦,但是金門人從來沒有倒下。從淑睿女士的經歷,我看到了金門人精神在她身上的再現!隨便說一句,那天煙雨中登黃山,沒有一個人坐滑杆,即便是年紀較長的許丕華先生。 快到纜車站了,淑睿女士見到了她的會計,我把雙肩包交給她,她高高興興地和會計下山了。30日,大家到了杭州,31日上午雨中遊西湖。下午,大隊人馬搭飛機回廈門,因為第二天是9月1日,學校開學了,我必須趕回,所以和大家不在一個班機,直接飛回福州了。淑睿女士說,她已接任了台中市同鄉會理事長,希望我能為會刊寫一篇文章。我爽快答應了。 我不是健忘,而是不知道寫什麼好,就這樣,一拖就是半年多。今年5月7日,福建省金門同胞聯誼會、各市區縣聯誼會會長、秘書長和旅台各金門同鄉會理事長、總幹事在金門舉行聯誼活動。這是我和淑睿女士第五次見面。她說,你的文章呢?弄得我很不好意思。我說你給我一個郵箱吧,寫好了,發給你。中午,旅台同鄉會宴請,酒酣耳熱,曲終人將散,短暫的相聚之後又將各奔海東海西。各式各樣的組合,閃光燈接二連三亮起。輪到我和淑睿女士合影,她說她是大姊。我佩服她,女士能說自己年歲「大」,本身就是不簡單。一旁知根知底裏的同鄉只是竊笑。她說,那你說說幾年次。我說,我說出來,你可別驚怪是哪個山頭跑出來的老妖。大笑。她的大姊沒當成,倒是我當了一回大哥。大家盡歡!我對淑睿女士說,我趕快把文章寫好(遺憾得很,這次金門之行的照片不小心被我刪掉了)。10月,我有東海大學之行,再去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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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生明月
齊白石的白菜、黃冑的毛驢、吳作人的駱駝、徐悲鴻的馬,他們和「毛澤東文藝路線」扯上什麼關係?文藝若是忽視了藝術技巧,只用政治口號概括一切,那是沒有用的,繁華文藝是永遠不能實現的。 從鮑剛寫舞台小品給陽泰歌廳造成的轟動,給我帶來無限地啟發。海峽兩岸為了開展文化藝術,磨破了嘴,絞盡了腦汁,結果浪費了時間和精神。早在一千多年前,韓愈提出「世有伯樂,而後有千里馬」的觀點,這是樸素的文學評論思想,它可以作為繁榮文化藝術的座右銘。作為伯樂的鍾岳,他不計較鮑剛愛抬槓、愛打麻將,甚至愛發牢騷,他認準了鮑剛是人才,是千里馬,是「難得又難知」的人才,所以鮑剛走出來,為文化藝術作出貢獻。 台北的數家電視台,看準了鮑剛這個人才,使盡任何手段,聘請鮑剛撰寫「電視小品」,稿酬比何暢高出數倍,但鮑剛置之不理,電視台也無可奈何。所謂有錢能使鬼推磨,若是作家把名利不屑一顧,這句話等於空話。 在資本主義的社會,這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任何人也不關心這則新聞,不料一家報紙娛樂版刊登以後,何暢趕緊以每則舞台小品兩倍的稿酬,匯到花蓮。鮑剛收到稿酬,馬上打電話向何暢抗議,並且提出威脅條件,若是增加稿酬,則是對作者人格的侮辱,他會停止供稿。次日,鮑剛將增加的稿酬寄還台北陽泰歌廳。 這場風波過去將近半年,才從何暢嘴裡講了出來。我聽後為之動容。便催促何暢把鮑剛的作品、劇照以及傳播媒體的報導給我,我作了整理,並且邀請一位著名的美術編輯,提出編輯計劃,何暢非常滿意。這冊圖文並茂的讀物,既有藝術性、文學性,也有娛樂性。雖然成本比較昂貴,但是何暢堅持以不賺錢的原則,在歌廳內出售。初版一萬冊,竟然在一週內搶購一空。鮑剛喜不自禁,他在電話中對我說:「你們印的這本書,真是太棒了!可惜我寫的不好,有負你們的腦力勞動了!」 余敏慫恿我寄給菊花一本,讓她認識一些台北的娛樂生活。不料一個月後,竟然收到小彥的信。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所謂是非只為多開口,煩惱皆因強出頭,一點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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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奇人軼事後記
民國八十一年之前,金門是烽火漫天的戰地,實施「戰地政務」軍管,一般人不能隨便出入。當時,國內知名作家丘秀芷女士經常「為文化上前線」,分批帶藝文作家送書到金門,或帶名嘴深入校園與營區演講,跑遍大、小金門各聚落,因而對金門島嶼瞭若指掌。 有一次,在一項文藝座談會上,她盛讚金門是有歷史、有文化的地方,然因外地人不能自由進出金門,特別呼籲在地的文史工作者,儘快運用筆、鏡頭或錄音帶,記錄島上的風土民情,讓金門珍貴的人文資產得以保存,否則,隨著歲月腳步的遞嬗,將逐漸消失於無形。 同樣地,也有一次,台灣知名鄉土作家黃春明先生和李昂小姐,應邀飛越台灣海峽與金門地區藝文界舉行座談,就文學、小說寫作上的問題,進行面對面的交流與對話。 席間,僅第三次到金門的黃春明大師,憑其敏銳的觀察,以及豐富的想像,直指金門曾歷經戰火蹂躪,親情飽嚐悲歡離合,島上俯拾皆是寫作的好題材。因此,戰地有志文藝寫作的朋友,切莫錯過千載難逢的良機,趕快拿起筆來,寫下不朽的篇章。 李昂大師也說,人們走過的歷史,是不可逆轉的一頁,譬如今天民生比以前富庶,即便環境變遷,不幸再回復往昔貧窮的日子,但今後的貧窮,絕對與過去的不一樣。換句話說,文學反映人生,這一代的金門人走過的戰爭悲情歲月,應即時記錄保存,畢竟,歷史是不可逆轉的一頁! 有幸,承蒙文壇大師的諄諄教誨,時如暮鼓晨鐘般的在耳畔迴盪。當有機會擔任《金門日報》編輯、編輯主任與總編輯時,特別是在主編「浯江副刊」的那段日子,即念玆在玆的以收錄浯島風土民情為己任;先後開闢「金門憶往」、「咱ㄟ俗語話」、「地方傳說」、「砲火餘生錄」及「老照片、說故事」等等專欄,供關心金門的朋友共同記錄浯島的點滴。同時,自己工作閒暇,也常帶著照相機、錄音機,走訪鄉野聚落探尋史蹟文物,或聆聽老阿公、老阿嬤說故事,採集一些鄉野傳奇,佐以史籍資料彙整成篇,希望透過報刊之發行,並隨網際網路無遠弗屆傳播,能讓更多旅外僑親了解家鄉的人文風情。 只是,生長在戰火下,沒受過完整的教育,僅憑童年到軍營附近耙草,從垃圾坑撿拾過期的勝利之光、文壇、文藝月刊等斷殘雜誌,囫圇吞棗的激盪出一股熱愛文藝的傻勁;說得更明白一點,筆者才疏學淺,沒有高深的學問做基礎,僅以最淺顯、最通俗的文字記錄一些聽來的傳說故事,如此而已。 本書能順利結集付梓,首先,要感謝文壇前輩陳長慶先生、郭哲銘先生、陳欽進先生指正並推介作序,葉鈞培老師提供蔡復一位於廈門翔安區墓園與同安區故區的照片,以及書法家張水團先生為書名題字;其次,書中情節,大部份是鄉野採集,因年代久遠,雖已盡力考證,仍恐有舛誤、疏漏,尚祈 十方先進不吝賜教指正! 二OO九年六月廿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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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奇人軼事》默默耕耘的園丁──試論林怡種
《金門奇人軼事》是作家林怡種先生的第七本著作。然而,這本書卻有別於他先前所出版的「根本真情系列作品」,以及任職於《金門日報》總編輯期間撰寫的「浯江夜話」、「社論」和報導,其筆觸已深入到浯鄉文史資料的蒐集與傳奇人物故事的書寫。作者不僅掌握住文史書寫的要領,融合文學創作的要旨,更以報導文學的磅礡氣勢和嚴謹之筆,透過縝密的思維與細心的觀察,復以華麗典雅的詞藻為讀者們介紹浯鄉十位「奇人軼事」。文中無論遣詞用字或人物故事的描述,均有其獨到的一面。讀者們看到的,彷彿不只是單一的「奇人軼事」或繁複的「傳說故事」,而是文史與文學並融的不朽之作。非僅讓人有耳目一新之感,更可從他粲然的字裡行間,明瞭這塊土地的人文歷史。 大凡生長在這個島嶼、以及對這塊土地有深入瞭解的專家學者或過客都知道,金門民間附會於史實並流傳千古的傳奇故事可說不勝枚舉。然其情節則是眾說紛紜,加上古籍深奧難懂,又缺乏有利的史籍資料可佐證,文史工作者更不能憑空杜撰,故而非但不能廣為流傳,甚至還有被荒廢和流失的可能。果真如此的話,不僅是我們這一代的不幸,亦是後代子孫的不幸。 因此,基於知識份子的使命感,作者曾利用公餘走訪島上無數個村落,親耳聆聽耆老說故事,復又親自跨海到對岸探尋相關人物的史蹟文物,試圖以淺顯、通俗的文字,為浯島奇人軼事作紀錄。讓旅居海內外鄉親,以及兩岸三地同胞,能更深一層地瞭解金門的歷史文化與風土民情。即使各篇時空不一,人物背景不同,但無論從明清或民國,古代或近代,作者均能抓住重點、摘其精華,為讀者作最詳細、最完美的詮釋;並有一百七十餘張彩色圖片穿插其中加以闡述和佐證,故而我們敢於肯定:《金門奇人軼事》是一本圖文並茂、可讀性甚高的文史佳作。 全書分為十個獨立的單元,古代與近代各五篇。雖然作者是依書寫的先後順序來編排書目,但為了便於分析,筆者不得不把它區分成兩個類別。其一為明清時期的「古代篇」:〈挽瓜揪藤──探花宰相林釬傳奇〉、〈異相奇人蔡復一〉、〈小徑村的傳說──戰功彪炳的武將李光顯和邱良功傳奇故事〉、〈開科第一──陳顯傳奇〉、〈金門第一才子許獬〉等。其二為民國後的「近代篇」:〈陳景蘭建樓興學傳奇〉、〈抗日英雄黃世澤──諜報工作話當年〉、〈有肚量、有福氣的王國珍〉、〈雙落厝的傳說〉、〈壯丁林永輝出征的悲歌〉等五篇。 在〈挽瓜揪藤〉這個篇章裡,作者所花費的心思和精神的確非筆墨所能形容。儘管它不是書題作品,全文亦只短短的六千餘字,但卻是最為傳神的一篇。文中不但融合著好幾個精彩動人的傳奇故事,更把「挽瓜揪藤」的典故,活生生地呈現在讀者面前。此時,我們姑且不必去管探花宰相林釬的傳奇故事有幾種版本,然則經過作者跨海求證與史料對比的結果,「東閣大學士」亦即「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探花宰相林釬是金門后壟人已是不爭的事實。作者並透過該村耆老林再註先生為讀者講述林釬的身世故事。雖然時隔三百多年,但在口耳相傳下,林老先生依然能憑藉著自己的記憶,把故事的來龍去脈做最完整的敘述。復經作者以其生動的文筆、華麗的文詞,來詮釋這段感人肺腑的傳奇故事,不僅讓人留下深刻的印象,更是一篇不可多得的文史作品。 〈異相奇人蔡復一〉作者雖然提出三個不同版本,但卻離不開「一目觀天斗,孤腳跳龍門,龜蓋朝天子,麻面滿天星」的說法。甚至在這短短的二十個字裡,非但是蔡復一最好的描述,也同時忠告世人不可貌相。關於蔡復一的傳奇故事,筆者曾拜讀過洪春柳老師〈七鶴戲水的故事〉以及大陸作家張再勇〈撫劍鎮太平,舉筆安天下──兵部尚書蔡復一〉等作品。兩岸作家書寫的方式雖然有異曲同工之處,但林怡種先生的〈異相奇人蔡復一〉則多了十餘張珍貴的佐證圖片。並親自走訪古老的蔡厝村落,企圖從亂繭中抽出源頭,尋找傳奇故事的真相,再佐以史籍文獻,以免犯下以訛傳訛的大忌。而非只靠那些輾轉傳述、略帶神話的野史揮灑成章的,確實已盡到了一個文史工作者的職責。 〈小徑村的傳說〉敘述的是戰功彪炳的武將李光顯和邱良功表兄弟的故事。作者除了告訴我們兩則先賢的軼事外,也同時針對小徑村之前的地名作了極詳細的詮說。倘若不是他親訪九十四高齡的小徑耆老,而轉換成文字訴諸筆端,又有多少人知道「大徑變小徑」的由來。〈開科第一──陳顯傳奇〉的「夏興」與「下坑」亦有同樣的情形。即使上述三個故事,多數鄉親均耳熟能詳,但作者除了親赴各地做訪談外,並與史料相印證,重新賦予文字新生命,把三位先賢的生平軼事發揮得淋漓盡致。復又以其新聞專業素養,把兩個村落的周遭環境和時代變遷一併為讀者介紹,這似乎也是一般文史工作者少見的現象。由此我們可以清楚地發覺到,作者撰寫此文的用心。 有「天下第一 ,許獬進士頭」、「文章許鍾斗,品德黃逸叟」之稱的許獬,作者在這一章裡,看不出有任何理論性的論述,純粹以通俗易懂的白話文類,有條不紊地為讀者詳述先賢的生平軼事。即使作者是參考其著作與史籍資料以及相關報導書寫而成,但畢竟歷史真相只有一個,不容竄改或捏造。故而我們從整篇文章中,可以看到作者下筆的嚴謹,除了筆鋒銳利、言之有物外,讀來並不生硬。似乎試圖以通俗的口語化來取悅讀者,讓人有一口氣想把它讀完的衝動。 尤其是十則詼諧的短文,無論是「載載載童生,朝朝朝天子」、「狀元阮毋知,會元荷包內」或「日日冬至,夜夜元宵」均讓人讀後有愛不釋手之感。當然最為傳神的是「夜宿安溪,楹聯塗鴉」裡,以「臭猴死猴安溪猴猴罵豬哥豬哥罵猴」來對該祠「文士武士天下士士敬君子君子敬士」之楹聯,以報復安溪某宗祠族裔嘲諷金門學子「書讀佇胛脊」的無禮行為。由此更可凸顯金門第一才子許獬,除了自幼天資聰穎活潑外,且又調皮詼諧機警。 讀完先賢的傳奇軼事,依次進入「近代篇」〈陳景蘭建樓興學傳奇〉的故事裡。其建樓興辦「尚卿小學」之善行,可與碧山華僑陳睿友捐款興建「睿友學校」、供該村及鄰近村落學童就讀之善舉相媲美。作者在尚未進入主題時,毋忘先把這個被譽為「海上仙洲」的島嶼歷史和地理做一番介紹,復始為讀者講述陳景蘭先生的出洋史,以及「景蘭山莊」的興建過程、洋樓的興衰與運用。無論是日據時期的「警察大隊部」,國軍撤退來金的「五十三醫院」,九三砲戰期間的「金門中學」,八二三砲戰過後的「官兵休假中心」,抑或是青年救國團舉辦的「金門戰鬥營」等等,作者均能掌握住文史書寫的要領,為讀者做最詳細的解說。陳景蘭洋樓的興建,可說是華僑在外創業有成,回饋鄉里的典範。而建樓時景蘭先生年僅三十六歲,更是現時代青年必須效法的典型人物。該篇不僅只是陳景蘭建樓興學的傳奇故事,也是昔日陳坑漁村的一頁滄桑史,值得讀者細細的品嚐。 〈有肚量、有福氣的王國珍〉同樣是一頁華僑奮鬥史,其後裔更是資助國父孫中山先生革命,建立中華民國的旅日僑商王敬祥先生。作者欲詮說的並非只是王國珍興建十八間閩南傳統古厝的聲名。「落番客」的「六在、三亡、一回頭」的辛酸淚,似乎也是整篇文章欲表達的重點之一。 即便像王國珍有如此際遇的人並不多,但如果沒有他展現其寬宏大量,讓一個上門求助的不速之客渡過一個溫暖的寒夜,所有的機會勢必擦身而過。而又有誰會想到,這位素昧平生的陌生客,竟是從大陸東北遠來日本推銷五穀雜糧的同胞。往後兩人不僅成為莫逆之交,也是商場上的好伙伴,王國珍在日本的事業版圖,亦由此開始。當他事業有成時,卻不忘出資返鄉蓋屋建學堂,讓族人有屋住,子弟有讀書的地方。 當我們讀完整個章節時,卻也發現到部份文史工作者,無論是書寫「民俗文化村」或是王國珍的奮鬥史,凸顯的幾乎都是他的後裔王敬祥如何資助國父孫中山先生革命,而卻忽略了王國珍誠懇待人的「度量」,以及他不隨同鄉一窩蜂赴南洋,隻身前往日本謀生的遠見。作者除了在文中詳述原由外,他的事業能因此大展鴻圖,也應了浯鄉「有量才有福」的俗語話。這則鮮少人知的小故事,絕非是作者憑空杜撰,而是透過其後裔與耆老的口述,做成詳實的紀錄,讓讀者能更深一層地感受到〈有肚量、有福氣的王國珍〉隻身遠赴東洋奮鬥的辛酸史。 〈雙落厝的傳說〉其故事背景為臨海的一個小村落──洋山。文中的「槍樓」和「強摃」對年輕一輩的讀者來說可能較陌生。作者告訴我們說:「所謂『槍樓』,就是為防範海盜入侵,在制高點構建一幢高樓,四面堅厚牆壁及頂樓女兒牆者設置槍枝射口,易於監控海面或要道,當海賊來襲時,守衛的哨兵在槍樓居高臨下,以火力對付海盜。而『強摃』就是來打家劫舍的『強盜』,係來自大陸內地,行搶之前,通常都會先派出『探子』裝扮成小販,遊走各村落觀察地形地物,蒐集有錢人家屋內陳設,以利賊頭進行打家劫舍。」 從整個架構而言,「雙落厝」那對王姓老夫婦遭受「強摃」的洗劫,似乎不是傳說,而是發生在那個兵馬倥傯年代,一個真實的故事。試想,一幢耀眼奪目、美輪美奐剛落成不久的雙落厝,裡面住的又是一對返鄉定居的「番客」夫婦,「強摃」不找上門打劫才怪!王姓老夫婦雖然幸運地保住性命,但卻已「驚破膽」,在不得已的情況下,不得不再度「落番」,留下大門深鎖的雙落厝和一個傳說故事。而這個故事發生的地點,正好是作者的家鄉,即使年代已久遠,但作者卻多次親訪村中耆老,並從他們身上獲得第一手口述資料,因此寫來更加傳神生動。看完整篇作品,我們不得不佩服作者的用心,且也讓我們有置身在那個年代之感。 進入〈抗日英雄黃世澤──諜報工作話當年〉這個篇章時,作者依然以他一貫的書寫方式,把昔日鹽村西園的歷史,透過他的文學之筆,鉅細靡遺地為讀者們做介紹。尤其是西園鹽場的興衰史,可說與他欲敘述的抗日英雄黃世澤老先生、殺敵的故事平分秋色。無論從西園鹽場的歷史層面,或黃世澤個人從事諜報工作的事蹟,都有密切的連貫性,並與他華麗的文詞相得益彰。 然而,當我們看到書中「西園抗日紀念碑」的圖片,再詳閱「西園抗日烈士英雄事略」時,的確是悲從心中來。即使這段歷史只歷經過短短的七十餘個寒暑,但似乎已從島民的記憶中逐漸地淡忘。倘若文史工作者不針對少數幾位碩果僅存的抗日英雄加以訪談復做成紀錄,當他們走完人生的旅程,當紀念碑文歷經歲月的風化而腐蝕,或許,這段歷史勢必會被人們忘得一乾二淨。作者在公餘能親臨鹽村,走訪當年「復土救鄉團」的重要成員之一、高齡八十七歲的黃世澤老先生,並把英雄殺敵的驚險故事一點一滴地書寫成章,除了為金門子弟抗日殺敵的歷史作見證外,也同時把這段可歌可泣的真實故事,留傳給我們的後代子孫。其用心之良苦可見一斑。 「抽壯丁」這三個字,對老一輩的島民來說,就如同夢魘一般,它也是爾時浯島青年難以接受卻必須承受的宿命。在〈壯丁林永輝出征的悲歌〉這一章裡,作者簡短地敘述後,就把「抽壯丁」的原委,毫不隱瞞地為讀者作詮說。林永輝在沒有能力雇庸頂替下,只好跟隨其他被抽中的壯丁遠赴內地,編入國軍第七十師,穿起草鞋,配發七九步槍打內戰,與現在的「從軍報國」是兩個截然不同的情景。林永輝民國三十五年離家,四十餘年後始透過紅十字會的協助,從廈門搭機繞道香港經台北回到金門。而當他回到闊別四十三年故鄉時,昔日的紅磚瓦厝已毀於砲火,雙親已歸隱道山,妻子亦已改嫁。尚未回來之前他是有家歸不得,如今回來了卻是無家可歸。 看完整個故事,想不令人鼻酸也難啊。倘若不是該文在《金門報導》刊載而引起層峰的關注,並指示退輔會協助申辦榮民安養,林永輝後續的人生歲月,勢必更坎坷。不久,林永輝終於住進「養護之家」頤養天年,雖然作者不敢居功,但卻已發揮作家與文史工作者雙重身分的影響力,做了一件深具意義的事。 綜觀上述,《金門奇人軼事》可說是一本古今相融的作品,也是林怡種先生另一種風格的展現。「古代篇」篇篇都是精彩的傳奇故事,先賢的品德操守、為人處世,更是後人應該學習的榜樣。「近代篇」有華僑在外奮鬥史與捐資興學築屋的善行義舉;有「復土救鄉團」抗日殺敵的真實故事;有壯丁為國去征戰、垂暮返鄉無家可歸的大時代悲劇。全書雖然只有六萬餘言,但卻有一百七十餘張佐證圖片,讓讀者能更深一層去體會書中欲表達的意象是什麼。 儘管有部份篇章數年前即已寫就,但作者卻不斷地求證和修改。誠然,文史書寫與文學創作是有其差異性的,《金門奇人軼事》雖是林怡種先生的第一本文史書籍,然其花費的心思不亞於文學創作,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他曾利用餘暇親赴對岸,透過媒體多方求證,窮十餘年工夫始把這本書定稿。其慎重的態度,力求完美的堅持,嚴厲的自我要求,不僅令人佩服,也讓這本書更完美、更具可讀性。相信《金門奇人軼事》這本書的出版,除了為浯鄉留下彌足珍貴的文史紀錄外,亦有助於海內外鄉親和讀者,對金門這個島嶼的人文歷史與民情風俗多一番瞭解。 林怡種先生從事文學創作逾三十年,較常用的筆名為「根本」,長期以來秉持著對文學的熱衷,默默地在這塊歷經砲火蹂躪過的文學園地耕耘。怡種先生的作品,除了一九八八年由台北錦冠出版社出版散文集《拾血蚶的少年》外,二○○七年更由台北秀威資訊公司出版《人間有情》、《天公疼戇人》、《心寬路更廣》、《心中一把尺》等「根本真情系列作品」一套四冊。復於二○○八年出版《走過烽火歲月》散文集,《拾血蚶的少年》同時修訂再版。由此我們也可以看出他對文學的執著和堅持、以及豐碩的創作成果。其默默耕耘的園丁精神,更值得後進學習。 總的說來,《金門奇人軼事》的出版,除了為浯鄉留下一段重要的文史紀錄外,對生長在這個島嶼的青年學子亦有不貲的啟發作用。因為這塊士地有獨特的歷史文化與風土民情,尚有許多先賢先輩的豐功偉績或傳奇軼事,正等待有心人士來書寫。純樸善良的島民,走過困苦貧窮的年代與戰爭悲情歲月,一頁頁活生生的血淚史,何嘗不也在等待像林怡種先生這種思維縝密、條理分明、博學多聞的作家來紀錄。 二○○九年四月於金門新市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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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金門遇見「星月無盡」
在開演前幾分鐘,我們開車抵達了社福館前的道路,車子堵在大門口處動彈不得,隨著車潮,我們慢慢的開往前尋找停車位,一輛接著一輛的車子,沿著湖邊停放,到了山腳下,才勉強有位子可以停車。此時,女兒不願下車,原因是要走回到社福館太遠了啦!因此,許多開至山腳下的車子,在轉回頭之後,又沿著原路,擠回社福館前,再次的尋尋覓覓一處合適又不會太遠的停車位子。我一直沿著湖岸邊往前,我們繞過了湖面,再次回到社福館前,此時大馬路旁已經停靠了整排的車子,終於,我們尋到了一處不會走太遠的停車位。 走入演藝廳內,燈光已經暗了下來,影片即將開演。一眼望過去,六百多個位置的演藝廳,竟然剩不到幾個座位,我們找不到二個相連的位子,我坐在靠走道的一個位置上,女兒坐在走道的階梯之上,陸續走進來的人潮,不一會兒的光景,連走道都被佔滿人潮。 電影開場了,觀眾慢慢的融入劇情之中,在我的左邊坐的是二位四、五十歲中年男子,很難想像,像他們那樣年紀的中年男子,願意二人相約,一起走入戲院看電影。在走道的另一邊,其中有一位是我的以前同事,年輕的她,帶著剛滿一歲多的孩子,推著手推車,和先生一起來看這一部片子,在我的前後,有許多我認識與不認識的朋友,有外籍的新娘家庭和許多的金門鄉親,走道上坐滿滿的大學學子們,還有那一看就是七、八十歲拿著柺杖讓晚輩攙扶著走進來的老婆婆,她們都是愛金門和關心「星月無盡」的人們。 當「星月無盡」的四位主角們,開始抓住觀眾的心之後,「星君」、「得月」、「阿浯」和「阿勁」成了你我在金門隨處可見曾經有過的朋友,那些來來往往的阿兵哥軍團,更是勾起了你我共有的過往回憶。當「得月」姊的無盡等待,得不到回應之時,勾起了觀眾更想要知道那一位輔導長如今的下落,是生、是死或是另娶他人? 唐導演曾經來過金門當兵,因此他拍的出當年那一些來此當兵的阿兵哥們的心境。在與金門人相處的過程中,唐導演體會出金門人那濃厚與純樸的人情味以及那說不出口的深情,唐導演用「情深言淺」四個字來形容金門人的感情。 在「星月無盡」這部片子當中,我深刻的體悟出唐導演所謂的「情深言淺」的意涵,劇中那三位從小到大的青梅竹馬的好朋友,「阿浯」和「阿勁」都對女主角「星君」有著很深、很濃的情感,但他們都因為顧慮太多,在友情與愛情之中,一再反反覆覆的考慮,在成全與取捨之中搖擺不定,二人誰都不願意先開口打破平衡,雖然有滿腔的愛戀,卻只能深藏心中,「情深言淺」是他們最佳的寫照。「愛要勇敢說出口」,或許因此改變了結局也不無可能。 「得月姊」的故事橋段,是那一部戲中,最引起他人共鳴的橋段,讓人時而憂傷、時而落淚與不捨。「得月姊」與輔導長之間的愛情,是那麼的動人心弦,「得月姊」的深情,是每一位觀眾都看的很真切的事實。輔導長的認真與專情,也是每一位觀照都看得到的事實。然而,這樣的愛情,為何會有那樣的結果,是許多觀眾無法理解與想要替他們之間,尋求一個滿意的答案。 「星月無盡」與「海角七號」之間,它們都有著相同的元素與場景,「情書」、「船」和「未完成的愛情」。只有「未完成的愛情」,才有想像的空間,才有讓人不捨與扼腕的情緒,「海角七號」那三段動人的愛情,在兩段不完美的愛情之後,用劇中經典的對話:「留下來!或者是我跟你走。」作為愛情最後的美好結局。 在「星月無盡」中,「阿美姊」被砲彈擊落所失去的愛情,「得月姊」那一份因為難以割捨家庭,因而抱憾的愛情,在「星君」勇敢的選擇追求自己的愛情中獲得了補償與圓滿。 「得月姊」是劇中最吸引人目光與討論的角色,在該部電影結束的尾聲,演員名單列出來之時,坐在我左邊的那兩位中年男子,特意看了一下飾演「得月姊」的演員名字,原來是:「楊貴媚。難怪演的那麼好。」我們台灣的影后楊貴媚小姐,把「得月姊」的「情深言淺」,扮演的恰如其分。 電影散場之後,我問小女兒「星月無盡」好看嗎?小女兒說:「好看。」卻又無法表達的出,好看在哪裡。只是有一種很熟悉的感覺,讓她覺得自己和那一部片子的主角們很接近。 是啊!女主角姓「黃」,和你一樣同是水頭黃姓的女兒。男主角「阿浯」,和媽媽一樣姓「蔡」,我們都是出生在那御賜「瓊林」的那一片「蔡」姓土地之上,阿勁的「陳」姓,是金門最大的姓氏,她們有許多都是妳同學的姓氏。女兒也很高興主角們在「戀戀紅樓」喝飲料之時,所坐的位置,恰巧是她和同學們上星期六剛坐過的位置,那樣的巧合,讓她充滿了看電影的喜悅之情。 「好意外啊!」女兒意外「星君」最後的選擇,竟然會是那一個來金門當兵的阿兵哥。「媽媽!你覺得劇中那一個主角最帥!」我回想了一下劇中人物,是那一位吸引我的輔導長最帥。「那你覺得呢?」我反問女兒。女兒脫口而出:「還是我的阿炎最帥!」 「阿炎???誰啊!看了老半天,我怎麼不知道有一個主角人物叫阿炎的。」我拼命的回想,有叫「阿炎」的嗎?「炎亞倫啦!還是我的炎亞倫最帥!」女兒和我「雞同鴨講」的討論著。「媽媽,還是阿勁最帥!」是啊!看的出來,阿勁叛逆、衝動的個性,符合你們那一代追求自由與想法的新新人類。 我的一位同事在看完電影之後,帶著遺憾說道:「為什麼不多演一下得月姊和那一位輔導長年輕時的愛情故事,為什麼不交代一下那一位輔導長回台灣之後,到底接下來發生了哪一些事情?為什麼沒有再回金門尋找得月姊呢?」是呀!就是因為有這許多的不完滿,才造就了這一段「難忘的愛情」。 「得月姊」與輔導長之間的愛情,每一位觀眾的眼光和解讀都不同,那是因為我們都經歷過不一樣的人生,有的人在愛情當中追尋到了圓滿,也有人在愛情當中荊棘滿佈,那一段不一樣的人生,讓她們得到不一樣的愛情結果。也讓我們在體悟這一部戲的過程中,加入了許多我們曾經有過的夢想與遺憾。 「情深言淺」或許在得月的想法裡,你該明白我那許多說不出口的愛戀與深情,你該體會的出我對家庭的責任,你也該明白我無法拋下家人的苦衷,我也曾經問過你,是否願意為了我而留下來,在金門的這一塊土地上。你曾說過願意的,那你應該知道我會一直在這一座小島上,等你歸來。 在那樣的一個年代,隨著部隊移防的阿兵哥,並不自由,他們不能對愛人洩落出部隊即將移防的國家軍機,他們也不能大大方方的在港口揮手道別,他們更沒有許多時間可以膩在一起談情說愛,許多的話語,他們只能靠書信之間的往來,將自己的深情表達出來,也因此他們選擇用「你家的含笑花要開了嗎?」作為離別的暗語。或許他們之間,沒有太多的時間,或許他們之間,隔著一道海峽,更或許他們之間,隔著更多說不出口的千言萬語。 當輔導長一封封的情書飄洋過海來到了小島之上,得月姊對應的是因為對家庭的牽掛與責任,她無法展翅飛到愛人的身邊,因此她選擇將愛情深埋心中,靜靜的在故鄉等待他的愛人,有一天會回到故鄉找她。 當輔導長因著對部隊與家庭的責任,因為軍人的榮譽與責任心,他無法自由自在的回到得月的面前,體會她那深刻又說不出口的愛情。當他一封封情真意切的情書,喚不了得月去到他的身邊,或許他會以為,得月對他的心,並沒有自己對得月來的癡心,或許在得月的心裡,家庭遠比他來的重要,因此在他與家庭之間,得月選擇的是將他拋下。 在故事的結局,星君勇敢的去追求屬於自己的愛情,阿勁離開了金門,去未知的世界,尋找他的夢想,阿浯選擇留在金門,為自己的故鄉,盡一份心意。得月選擇燒燬那些情書,放下那一段感情,讓自己的心自由。 或許,你我看的觀點與見解並不一致,那是因為我們都擁有一段「獨一無二」的人生。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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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奇人軼事」序
怡種先生蜚聲浯洲文壇早矣!其筆端時似落雨瀟湘,賺人熱淚;時又大塊噫氣,振人心脾,無論沉逸跌宕,或是慷慨激昂,讀之皆是沛然莫之能禦,令人迴蕩其中。除了文筆之外,怡種先生還蘊蓄情心,尤其對於枌里舊土特為熾熱。其筆尖時常澆灑熾心,兼擅新式科技為媒,發皇「金門根本文采工作室」網站(http://www.kinmen.info/),使其文彩、情心傳遠流長。 近年來怡種先生於公務案牘之餘,猶肆筆耕苫畢,成幀「金門奇人軼事」乙書,凡約六萬餘言。其書體例清晰,論述詳實,敘事考辨均有所本,洵為 嬛佳構。此等大作本不待我續尾添蛇,徒擾讀者清目,只是怡種先生照持後學不遺其力,囑我撰序,力辭不獲只好腆顏附其驥尾。 為感其誠,體其意,小子不得不狂言,以誌怡種先生之愛護。 「金門奇人軼事」凡列十篇:「挽瓜揪藤-探花宰相林釬」、「異相奇人蔡復一」、「小徑村的傳奇」、「陳景蘭建樓興學傳奇」、「開科第一-陳顯傳奇」、「抗日英黃世澤-諜報工作話當年」、「金門第一才子許獬」、「有肚量、有福氣的王國珍」、「雙落厝的傳說」和「壯丁林永輝出征的悲歌」。通體觀來,皆為輯撰鄉里傳說,此即近世所謂「民間文學」(Folk Literature)。「民間文學」看似簡易,其實要駕馭得宜,必需深具功力。因為「民間文學」通常是用最道地的在地語言陳現,其間掌故紛紜,同時口述者可能錯置史實,並且可能出現一個事件多種說法,甚者是一種說法呼應許多事件,治者若是不能擁有深厚的在地語言實力,諳熟典故事理,明條史事源流,徹悉人文來龍去脈,將會深陷千百年來層累漸積的龐雜人、時、事、地、物等故事叢林中,無法自拔。 怡種先生此書出入其間游刃有餘,條述內容舉重若輕,於在地語言能夠精純掌握,並且清曉史事層理,通透掌故,可謂是才、學、識兼具之展現,極是值得推薦與讀者,未來若是時間允許,猶請怡種先生勤力筆耕,為金門研究、為讀者、為後世,再續佳篇。則我狂語亂筆,猶可說是對讀者有所貢獻,而托大附贅之愆亦可減弭一二。幸矣!樂矣! 網寮 郭哲銘 敬誌 98.3.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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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也可以很精彩﹗──序《金門奇人軼事》
有幸率先拜讀怡種兄的《金門奇人軼事》,感佩外,還有更多複雜的元素。 認識怡種兄也有許多年了,多年來對其的感覺均是亦師亦友。先不論其輝煌的藝文經歷了,單就其在文學上的堅毅與用心,便令吾輩小子瞠乎其後。 本書列舉了金門的十則傳奇故事、六萬餘字,或蕩氣迴腸或小品莞爾,在在顯現出作者對斯人斯土的細微觀察與感情。值得一提的是,本書諸多故事或成稿甚早,但其並不以為自滿,仍不時修訂;近年更挾金廈兩岸小三通之地便,藉數度往返神州尋根之便,為其他筆下的人物、故事增添佐證資料,及精彩照片,要說作者是道地的民間文學作家,應不過矣。反觀吾等小子,縱胸有千情萬縷,卻總難落實到位,遑論是化成字字珠璣,以饗讀者了。作者嘗自謙其書讀得不多,有的只是「囫圇吞棗的激盪出一股熱愛文藝的傻勁」,然放眼當下,能秉此「傻勁」而數十年不輟者,鮮矣。 還是來談談作者筆下靈活鮮跳的人物及故事吧。 金門是個人文元素豐沛的島嶼,本書收錄的林釬、蔡復一、陳顯、陳景蘭、許獬、王國珍、邱良功、林永輝、黃世澤等,均是歷史中真實存在的人物;然而,經過作者巧妙的枝節添加,故事兀自生動了起來,這就是民間文學的重要特色吧。 事實上,「民間」與「文學」本是兩個對立的語詞。「文學」講的是文字的構成與傳播;「民間」恰在體現非文字、口語化的傳播概念。因此,「民間文學」通常被稱為口傳文學、口述文學,或口語文學,也就是口口相傳、流傳在民間百姓間的故事及歌謠等等,這恰恰又和作家文學形成了對比的概念。 幾年前,有幸聽聆浯島兩位青年作家對「歷史故事」與「民間故事」分野的辯談。孰優孰劣早忘了,卻始終忘不了眾人對金庸武俠小說雋永動人的一致觀評。事實告訴我們,一則好的故事要留傳久遠,「傳奇」絕對是重要的元素之一;歷史或許有其史觀上的論證,但少了穿鑿附會的口耳流傳佐料,就彷彿沒了真實的人味,沒有人味的故事,是很難雋永動人的。此或許是魚與熊掌的兩難,卻不應妨礙文學創作者的馳騁發展。 作者正以其紮根鄉土的情懷,造就了金門歷史的可讀性,尤其是近年補綴的傳神影像,更為其作品添加了恢宏、寫實的風格。謂其僅憑一股熱愛文藝的傻勁而為,實過謙矣,若無「秉春秋筆,記天下事」之職志,焉能成就本書之精彩? 怡種兄新聞工作出身,浸淫藝文早矣,其作品早受國內知名作家丘秀芷女士、林文義先生撰文肯定;其間因掌金門日報編輯主任、總編輯之重責,雖仍置身於文藝花園裡,卻已少見文學花朵面世。近年來,因職場更迭,讓其換了心情;不但重拾生花妙筆,更不時的口么喝著──爬山去!於今,身形不再「中廣」,人也顯得精神、年輕,「愈活愈回去了!」正適合他現在的狀態與心境。 觀這十則故事,可為金門歌、為金門泣。金門有過「貴島」的顯榮,亦有著烽火下的壓抑。該怎麼形容金門的現在與過去?「貫歷冰霜因有節,縱凌霄漢尚虛心」,或正適合金門與它的子民。 我曾稱兄為金門的「草地狀元」,展讀此書,或汝亦會道,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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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江詩選喝杯咖啡再走
落日沉了 偏西的風吹醒窗櫺外聒噪風鈴 叮叮咚咚呼喊著遲遲歸來的 鄉愁 妳總是瀟灑釋放笑容 讓疑惑自唇緣的胭脂間跳躍 如心思之曖昧,在近距離邂逅中 以眼眸閱讀彼此的虛或實 細膩得難以切割的情愛 祇能留給在杯緣逗留的指尖 繼續探測風的方向 而縱容腳印離開古坑之前 喝一杯咖啡再走吧 即溶或研磨或易開罐的 選擇,都是一種情緒之釋放 渾褐色澤如始終未觸及的婚約 灰濛濛,沒有簽名的欄位 還是那來不及溶解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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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生明月
何暢同意我的觀點。他決心推出這種「舞台小品」,即使付出比較高的成本也要去做。他最近已和兩位老牌演員接觸,對方也願意登台。何暢本人就是優秀的演員,若是請到演技派演員參加,即使缺少劇本,他們以過去「幕表制」的傳統方式,也可以作即興的表演。 當晚,我將何暢的計畫,打電話到花蓮跟鮑剛談了很久,他願意助一臂之力,七日內先交出一篇「舞台小品」。我也開始構思劇情,準備動筆了。 這種新的短劇推出以後,確是一新歌廳聽眾耳目,報紙娛樂版作了報導,讚揚陽泰歌廳的舞台小品,具體地反映了台灣城市鄉鎮小市民的現實生活,它才稱得上是本土文化藝術的奇葩。這位記者表彰的小品劇目,皆出自鮑剛的手筆。薑是老的辣,是一句經驗的總結。鮑剛寫的舞台小品,讓觀眾笑出眼淚,笑出了同胞感情,也笑出了廣大人民的心聲。 報導說:台灣不是沒有高水準的觀眾,而是缺少高水準的作家和藝術家,優美真摯的藝術佳作,竟然在不被人矚目的歌廳出現,這是讓文化藝術界人士值得深思的課題。文章中寫道:「讓那些優秀的為台灣文藝默默耕耘的人站出來,台灣本土文化才有希望,才會復興!」 何暢打電話向我報喜,他激動地哭了。 老何!請你給鮑剛增加稿酬,為他付出的腦力勞動致賀,行唄? 當然。我瞭解作家是不願意寫這種東西的,既不能出名,也不能出版。我計畫推出一年之後,整理出來,編一本舞台小品小冊子,配上照片,精裝印刷,觀眾一定喜歡。這種事到時候再請你幫忙。 鮑剛是文藝天才,過去一直是被埋沒的。若不是鍾岳總經理請他執筆寫電影文學劇本,他是一輩子難以出頭。大底搞文藝的都有壞脾氣、壞習慣,領導者是不太喜歡的。王安石說過:「人才難得又難知」。發掘文藝人才,光靠徵文、講話、外表、舉止是不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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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生明月
每條大街小巷, 每個人的嘴裡, 見面第一句話, 就說恭喜恭喜, 恭喜恭喜恭喜你呀, ………… 我在朦朧中,彷彿看見菊花穿著柳條布棉襖,從遠處向我跑過來,嘴裡正唱著這支勝利後的流行歌曲。歲月如矢,而今我已滿鬢白髮,怎不黯然神傷? 轉過臉,發現余敏正用紙巾低頭拭淚。 歌廳的人擠得水洩不通,何暢的生意賺錢,他已經成了精明幹練的商人,過去為藝術而奮鬥的理想,早已煙消雲散,他過得愉快、忙碌而充實。何暢請我夫婦吃飯,他對台灣社會分析非常透澈。在賺錢第一的原則下,「士、農、工、商」的傳統倒轉過來,台灣變成「商、工、農、士」的社會。紅頂商人受人尊敬,作家藝術家學者專家,變成被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奴隸。 何暢是一個飲水思源的知識份子,他的歌廳迄今依舊掛著「陽泰歌廳」的招牌,就是為了紀念當年提攜他的陽泰影業公司總經理鍾岳。他激動地說:「鍾總為台灣電影事業出錢出力、流血流汗,他辛苦大半輩子。他削髮為僧,有誰會想到他,感激他,或是寫一篇歌頌他的文章?」 丁紅插嘴說:「恐怕記得鍾老的人已經不多了。寫了也沒處發表,發表了也毫無作用。」 何暢在餐敘中談起,他計畫在歌廳節目中,每場增添一個「舞台小品」,類似目前大陸上最受觀眾歡迎的「電視小品」。在短暫一刻鐘內,不需佈景,兩三個著名的資深演員,從一個生活側面反映社會矛盾,構成一個獨立完整的小戲。劇本短小精幹,有衝突性,亦莊亦諧,表現台灣文化特色。何暢想邀約鮑剛和我為他提供「舞台小品」劇本。 我猶豫片刻,直率地說:「你的構想非常好,目前電視有些短劇不堪入目,演員打情罵俏,滿嘴黃腔。如果推出這種小品劇,確為藝壇帶來希望的曙光。不過,最好你再去挖掘一些有才華的劇作家,幫助寫稿,因為寫這種東西非常困難,非有經驗的大手筆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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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感心A
相信你一定對廣告片的這句:「足感心A」,印象深刻。我們除了佩服背後製作者的創意,想出這麼一句又有意涵、又兼具流行的廣告詞,成功推銷該公司產品,更該從此廣告中深省社會階層的不公平現象。 一個社會下階層家庭,如何擺脫貧困避免再次社會複製,使得下一代能出人頭地? M型社會的形成,貧困差距的擴大,下階層家庭為了養家糊口、為了負擔窄小陰暗角落的房租、為了負擔孩子的學費、為了負擔不斷漲價的生活開銷,日也操、夜也勞,恨不能一天有25小時,好讓他能再多點時間兼差,多點時間補眠;相較之下,所謂金字塔頂端的企業小開、社交名媛,出入有名貴轎車接送,身上行頭更是令人目不接暇、瞠目結舌,一只手錶少說七、八十萬,脖子上的項鍊非金即鑽,身上那件我們不懂欣賞得衣服大概也要幾萬元,更氣人的是,踩在腳下的那雙鞋約莫是一個家庭的一個月的生活費用。 你羨慕嗎?人比人氣死人,你或許感到無力、感到身不逢時、懷才不遇,也或許心生不滿批評他們愛慕虛榮,為富不仁,所以我猜那位廣告製片者與我們在同一陣線,所以那句「足感心A」才會這麼紅。 再換個心情想吧!市井小民的我們雖然要擠公車、捷運,但不必煩惱出門沒地方停車,雖然只有那101件的工作服,但不必煩惱明天要穿哪件配哪件,雖然只夠糊口養家,但卻不必讓心臟承受股市漲跌的壓力,雖然只買得起青菜豆腐,但不必計算膽固存或血糖是否太高。 對!我們雖然物質生活清淡,但平凡的幸福是最大的福氣。無論你站在M型的那ㄧ個位置,只要泰然坦蕩,我們都要足感心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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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二首
夜癮 孤獨在夜的懷抱中萌芽 笙簫將寂寞吟成一段月光 我點燃一紙信箋的思緒 吐出一片獨語的煙 熄滅, 灰燼是未了的謎 秋思 寂寞從我身旁悄悄走過 跫音如深秋的落葉飄進我的眼底 劃開十月,懸滿哀傷的問句 舟舟與葉葉,都隨夏日蟬嘶逝落 往送別的方向 你輕輕嘆息 不是悵惘 我們怎麼也解釋不了 那楓葉在風的追逐下 所代表的心語 只是,別離後 揉醒楓葉 幽香瀰漫不去 秋為喬木烙印年輪的印記 然而 留下的是 回不去的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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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老專車
鄉下公車,可以和敬老專車劃上等號;尤其是春陽普照的日子,全車滿滿的幾乎都是資深公民,享受免費搭車的優惠,到公園散散心,順便找老友聊聊天,把每一天充實起來。 我經常與資深公民同坐一班車,在車上我看到了人生百態,我也看到了人性最純真的一面。不管是否熟識,只要話匣子一打開,毫無秘密可言;就像多年交往的老朋友一樣,多年的人生閱歷與經驗,就在雙唇間,被深刻的雕塑出來。 那天我碰到了很貼心的畫面,公車司機每到一站,只要有資深公民上車,一定先囑咐他們坐好,然後再啟動車輪,往前推進;不厭其煩的叮嚀與關心,把乘客當成自己的長輩般招呼著。 沿途有乘客上車,車上資深公民越來越多,他們有一個習慣,不喜歡走到後面,明明後面還有座位,他寧可站在司機後面搖搖晃晃;司機深怕他們一個閃失而跌倒,請他們坐下來,千拜託萬拜託,就連車上的乘客也加入請他們就坐的行列,他們就是不肯「聽話」,反而說:「我很快就要下車,所以站一下沒關係。」 司機便說:「一個人站著,下一個看了,也站著;你們不小心跌倒摔傷,怎麼辦呢?」 在百勸不聽的情形下,司機有點動怒了,將車停在路邊,把車門打開,無奈的說: 「你們既然喜歡站著,那就下車,等下一班車好了。」 這時站立的兩位資深公民,看苗頭不對,只好安安份份的走到後面,找個位置坐下來;這時司機先生才將車門關上,繼續朝著規劃好的行駛路線前進。 原本說說笑笑,熱鬧異常的車廂裡,也正因為發生這樣的「小插曲」,弄得氣氛有點僵硬,就連車內的空氣,也被凝固;此刻,大家只好把快樂出遊的興奮心情,暫時收斂一下。 說真的,資深公民最怕跌倒,司機先生的好意,當然要銘記在心;這樣子,才能快快樂樂出門,平平安安回家,得到修身養性的美好機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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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金門遇見「星月無盡」
在母親節那一天,參加了水頭社區辦理的金門一日遊活動,車上許多年長的長輩們,一直在遊覽車上,熱烈的討論著年底的縣長選舉,有多少人會出來參選,將會是多激烈的選戰啊!一直在政治氛圍的討論之中,忽然有人談起了唐導演拍了一部想要給金門人看的電影「星月無盡」,卻發現金門現在已經沒有電影院了,找不到一間可以放映該部片子的戲院。仔細想想,真的耶!以往一間間的戲院,都走入了歷史當中。 前幾日在金寧一家照相館的牆壁上,看到了一張老闆全家福的照片,老闆娘親切的指著照片中的五女,那一位是我的高職同學,自從高職畢業後,已有十多年未見了。曾經在台的某一年,接到了她的來電,聽她說起她要結婚了,邀請我去台中參加她的婚禮,她準備嫁給一位曾經在金門當過兵的職業軍人,因為在金門工作(店員)的關係,她們相遇相識,進而要共度一生,有一點像是「星月無盡」故事中的主角們的際遇一般。 然而,在她們選定要結婚的那一天,正巧是我要出發前往美國參加「美西之旅」的那一天,因為這樣的「陰錯陽差」,我錯失了在台灣與她再次相逢的機會,也錯失了在台灣的那一片土地上,再一次見到我那許多分散在台灣島上的高職同班同學們,一直到今天,我也還未曾有幸見過她那一位據說在當軍官的另一半。沒想到卻在多年後的今天,在牆上一張泛黃的舊照片上,見到了她的另一半和她的子女們,那是一張她的先生在民國93年榮陞為上校的紀念照片。 那是一張大的舊照片,照片中除了同學的一家人站在右邊外,照片中還有她的六妹和六妹婿也在照片當中,多麼神奇啊!二位連襟竟然同一天晉陞為上校,更神奇的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她的六妹,也是我同屆的隔壁班同學,當年那一位集美麗、叛逆與桀傲不遜的女孩,她一直渴望有朝一日可以逃離金門,展翅到世界各地飛翔,她不願守著家中長輩不合理的要求,她不願意做著不是自己心甘情願的束縛工作,她要用著自己的方式,來反抗家庭與傳統的束縛。 記得在我們高職畢業的那一年,十八歲的我,離開了金門,獨自一人到了台北工作賺錢,為生活打拚。當年十九歲的她,為了家族的照相館生意,也為了與家人之間的約定(每個女兒都必須留在金門照顧自家的生意二年,並且不能支領薪水),選擇留下來照顧自家的店面生意,同時也成全了她六妹那一顆叛逆與渴望自由的心,當年也是十八歲的她的六妹「阿君」,反抗了家庭,逃離了那一個必須遵守的約定,搭著那一艘名為「登陸艇」的大船,在搖搖盪盪的風浪之後,我們都來到異地,展開了新的生活。 我的同學排行第五,她的上頭有4位姐姐,她的姐姐們都曾經遵守約定,留在金門顧店二年。曾經聽她談起,她的大姐、二姐、三姐和四姐們,不但都是很有名的大美人,而且在校的成績也都很優秀,然而為了遵守與家人之間的約定,也為了感謝父母的養育之恩,她們都選擇了留在金門顧店,並且放棄了難得的升學機會。她的姐姐們,我有見過幾次面,也曾耳聞過她們有「金門西施」之名,也因此在她們家小小的照相館店面,總是擠滿了要一睹「金門西施」大名的阿兵哥人潮,她們家的照相館名氣之大,在當年的金門是屬一屬二的。 也曾聽她談起,欲追求她們家姐姐們的阿兵哥,可以從村頭一直排到村尾之遠呢?最後也曾聽她說過,她的姐姐們在顧店滿二年之後,有幾位都遠嫁了曾經在金門當過兵的軍官,讓我們的「金門西施」,到了異地,落地開花呢? 在我們高職畢業之後的那幾年,同學一直留在金門顧店,在每一年的過年期間,返金的我,總愛到她的店裡坐坐,看著店裡進進出出的阿兵哥人潮,我們談起了她的姐姐們,也談到了屬於她的愛情。看著美麗溫婉的她,我曾好奇的問起,是否有一大堆的阿兵哥,像是「蒼蠅沾到花蜜」般的熱烈追求著妳,她笑笑的回應:「哪裡沒有?不過他們都有所分寸,不是軍官還不敢來追。」言下之意,是有人追啦!而且必須是軍官級以上的,才敢追她們家的「金門西施」啦! 我的同學是屬於內斂、溫婉之美,她的六妹「阿君」,是一種屬於外放、艷麗並會讓人家眼睛發亮的美麗,深刻的五官加上白皙的皮膚,總會讓人在第一眼便注意到她的美麗,還記得我們剛畢業的頭幾年,有一次我到台北中華路附近的一家「全國電子」家電專賣店,要去拿一張某一位在專賣店當店員的女同學的喜帖,意外的竟在那一家店面,巧遇阿君。阿君也在那一家「全國電子」上班,當時正要下班的阿君,留著一頭飄逸的長髮,穿著便服,手上還拿著一大束的紅玫瑰,那第一眼的意外與美麗,竟深深的撼動著我,多麼漂亮的美女啊!比大明星還要耀眼呢?據說,那一家的「全國電子」,阿君是他們的大招牌,許多的追求者都是衝著阿君的面子,再三的光顧該家店面,追求者之眾,不輸給當年在金門有「金門西施」之稱的姊姊們。 我的同學她們家到底有幾位姐妹呢?有漂亮的前面幾位姐姐們,還有漂亮的六妹阿君,聽說她們家的七妹「阿玲」更漂亮呢?當初在就讀金門高中之時,就有收不完的情書和一位「青梅竹馬」的護花使者,連比她大好幾屆的我們班的男同學,也有好幾位在台灣打拚多年後,依然忘不了阿玲的美麗,回金狂追著阿玲,用鮮花和情書的攻勢,依然無法獲得美人心。 當年的阿玲,在升讀大學與留在金門之間做選擇,乖巧和孝順的阿玲,選擇了留在金門顧店,也因為這樣的選擇,和成為大學生的青梅竹馬戀人,漸行漸遠,不再有所交集。 許多年後的今天,我因為工作的關係,再次的踏入了她們家那一間小小的店面,在牆上的一幅舊照片上,看到了許多過往的人與事,那一些曾經在不經意中遺忘的往事,又一一被勾了回來,那是屬於我們之間的另一種版本的「星月無盡」。 藏著意外與驚喜的一張舊照片,有些意外那一位叛逆與渴望自由的阿君,是在怎樣的「因緣際會」之下,和她的姐姐們一樣,也嫁給了身為軍官的另一半呢? 喜愛看電影的我,曾經為了滿足愛看電影的渴望,選擇到林園電影城去工作,做著銷售電影票工作的我們,一天有二小時的休息時間,可以讓我們進入戲院內看一部免費的院線片,我們的電影城不大,但是它總共有八個廳院,一日可以同時播放八部電影。在電影城內工作的我,在當時已經可以感受得到小戲院經營的辛苦和國片在慢慢的流失它的觀眾群。 去年「海角七號」影片的成功,讓它的名氣漸漸攀升,讓街頭巷尾的人開始熱烈談論它的劇情,也讓許多已經對走入電影院失去熱情的觀眾群,又漸漸的回籠。趕搭著「海角七號」的熱潮,我們希望有一部屬於金門的影片,它可以拍出屬於金門的感動,它可以讓金門的文化與美麗,讓世界都看得到。 「星月無盡」到底是一部怎樣的影片呢?這樣的好奇,存在於許多金門人的心中,卻又婉惜現在的金門,竟找不到一家可以放映的電影院。 在四月初的某一天,賣化妝品的麗明大姐,在路上會車的時候,看見了我,被叫住的我,暫時停了下來。麗明大姐手上拿著「星月無盡」的宣傳單,並告知我她參選了網路上的「金門西施」票選活動,拜託我上網支持她一票,麗明大姐並說了許多她們和唐導演認識的經過,並有哪些人也參與了此次的「金門西施」的票選活動。 上網後的我,才知道原來票選「金門西施」共分成兩組,一組是在戲中扮演「金門西施」的年輕演員組。另一組則是在民國六十年代左右,曾經在金門的冰果室、撞球間工作過真真正正的「金門西施」年長的阿姨們,這一群「老西施」們,將她們的故事,分享給了唐導演,並成就了今日「星月無盡」更豐富的故事內容。 這一群可愛的老西施阿姨們,並參與了「星月無盡」在台灣的造勢活動,她們在會場上送給了唐導演一盆綠意盎然的「含笑花」,並在現場透過媒體,尋找三十年前曾經在金門追求過她們的老兵,準備要把免費的電影票,贈送給他們,並邀請他們走入戲院,共同回憶曾有的過往。 有一點心動,想要看「星月無盡」那一部屬於金門人的電影,在錯過了金門日報的刊載訊息之後。某一天在社福館上班的我,意外的得知,二天後在社福館的演藝廳即將免費上映「星月無盡」,六百多個位子的演藝廳免票入場,只要在開演前三十分鐘抵達現場即可。 多麼令人興奮的消息啊!當晚,我撥了輸入在手機中的無數支電話號碼,對於年長的長輩,就跟她們講述那是一部在演妳們年輕時代的電影,來看電影,還可以回味妳們年輕時的故事,可以全家大小都帶來免費看電影喔!對於年輕的,就跟她們講述那是一部屬於金門的電影,有大量的金門風土民情在裡面,不看可惜喔! 對於我們家11歲的小女兒,她最喜愛飛輪海的「炎亞倫」、棒棒糖的「王子」和「蔡依林」等許多知名的偶像歌手,要她陪媽媽前往社福館看「星月無盡」這部電影,她倒是寧願留在家裡聽聽飛輪海、棒棒糖團體的歌曲。 開演的那一天,半哄半拐的一再詢問女兒,真的不陪媽媽去看「星月無盡」嗎?妳一個人在家會很無聊喔!社福館還有辦越南、印尼美食的園遊會喔!有扯鈴教學還有許多活動喔!不去可惜喔!在我好說歹說之下,女兒再三考慮之後,勉為其難的答應陪我去看「星月無盡」。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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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生明月
妳喝酒了吧? 那還能不喝?喜酒,不會喝也得喝。彥子,我替你喝了七、八盅酒。 歹勢! 啥?拍歲是什麼意思?石寨沒這個人啊。今天晚上,繁星滿天,俺看見了牛郎、織女星,他們正依偎在一起談話哩。 菊花,改一天再聊吧。 喂,我問你,余妹妹還好吧。若是她在家,俺跟她講話。 余敏正在洗澡。 對方終於掛斷了電話。 坐在罩燈旁的余敏,朝我做了一個鬼臉,說:「我說什麼話?她掛念的是你,我是多餘的人。虧你腦筋靈活,說我在洗澡,幫了我的忙。」 那夜,我做了一場惡夢,風雨潑灑中,我看見菊花跪在卡車上,高舉著黑牌子,她臉上青一塊紫一塊,腫得變了形。一路上,菊花迎著風雨喊叫:「我是反動派的黑老婆!」 我追著卡車向前跑,不料滑了一跤,倒臥在水窪中。 一個青年幹部對我批判:「李彥,你害得我不能入黨,媽的!鐵路工人的後代有屁用?誰叫你朝台灣跑,害得俺一輩子不能抬頭做人!」 你叫什麼? 李小彥,臭名字! 我翻身躍起,揮舞起右臂,使盡了平生最大的力氣,打了他一個耳光!眼看鮮紅色的血,從他眼睛、鼻孔、嘴巴裡湧冒而出。十多名槍兵捆綁住我,我大聲呼喊:「我犯了啥罪?我打我的兒子……」 「你的兒子?呸!李小彥同志是中國人民的兒子,你別自我陶醉了!」 只聽得砰地一聲,子彈穿進我的胸膛,我驚醒了。窗外風雨交加,碧娜颱風發出尖銳的刺耳的怒吼。我還聽到樹枝折斷的聲音。蒙上毯子,不禁悲從中來,低聲啜泣。 有人輕拍我的手臂:「你怎麼了?做夢了?」 掀開毛毯,我發現余敏站立床前,朝她揮一揮手,催她回去睡覺。 你做夢啦? 嗯。 夢見菊花。 不是,夢見了小彥。我把他打得滿臉是血。 趕快睡吧。她把我身上蓋的毯子拉直,悄悄離去。 碧娜颱風吹向福建南部,連續下了三天暴雨,蔬菜漲價,水果也隨著昂貴。自從余敏患病以來,為了減輕她的勞動,我倆經常買便當裹腹,兩盒排骨飯盒,喝一杯茶,便是一頓飯。年事日長,不能過份重視營養,這是經驗之談。余敏的飯量小,但是餓得也快,因此打破了定時進餐的習慣。衣裡儲存的有奶粉、泡麵、水果,即使深更半夜肚子餓了,也可以隨時進食。 新年期間,何暢打電話邀我倆去陽泰歌廳聽歌,很久沒去西門町,如今變得愈加繁華熱鬧,成為青少年娛樂集中地。陽泰歌廳隨著時代潮流,興起紅包捧場風氣。換言之,這是變相的捧歌星方式,目的是讓聽眾自動地掏出鈔票,送到歌星手裡。歌廳老闆可以省出支付工資。 流行歌曲,依然是耳熟能詳的老歌,只是歌星的面孔,已不復記憶了。喝著香茶,聽著舞台上震耳的演奏聲、歌唱聲,讓人發思古之幽情。在上個世紀四十年代的上海,周璇、李香蘭的流行歌曲,佔據孤島上海,這種靡靡之音麻醉了人民的抗日意識。後來,流行歌曲依舊統治了舞台,成為歌壇上的一股主流。半個世紀以來,流行歌曲在台灣,從舞台搬上螢幕,依然受著廣大聽眾的歡迎。流行也者,迅速傳播或盛行一時之意。若是分析起來,流行歌曲是不貼切的詞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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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零縑
‧遲來的驚覺 看似八十靠邊的老太太,每天一早就到學校的運動場散步,瘦削的身子,頭髮稀稀疏疏的,在後腦勺盤了個髻,一般老人家穿著的青灰色衣裳,走起路來尚屬穩健。瞧她兩腳踩著步伐,雙手也不忘往上伸舉,配合著做伸展操。一次,我從車棚走出來,她也正巧散完步要回家,兩人就在場邊遇著了,晚輩的我,不忘禮貌的先和她打了聲招呼。她絮絮的說,一大早睡不著,出來走走。我應她:「愈走愈健康,阿婆好年輕!」羞赧中帶著幾許無奈:「九十好幾了,還不死!」語氣中有著拖累子孫之憾,令人聽了頗為傷感。我安慰她:「是阿婆的福氣,不關子孫的孽。」她好似溺在急流中抓著一塊浮木般,臉上稍微有了些釋然與笑意。那天,我神氣了一天,也歡愉了一天。 接著,偶爾在場邊碰著她,就會跟她寒暄幾句,無非是一些「今天風有些大」、「早餐吃了沒」一類的話,短短的幾句對話,成了文章裡的幾個副屬句子,可增可刪,沒多大的意義。日子一天天過,教室牆壁上的日曆,被小朋友撕薄了。突然有一天,望著運動場上嬉鬧的孩子,我的心頭猛一震,像失魂後回過神的乩童:「啊!阿婆呢?」多久沒看到阿婆了?三個星期?兩個月?搜遍腦海,就是想不起來。跟孩子探問,同村的孩子唯唯諾諾的,也交代不清老師要的答案,但從雜七捻八的竊竊私語中,隱約可知阿婆只是不方便出門而已。慶幸中夾著些驚慌,酸楚的鼻子讓我紅了眼眶,像迷失在十字路口,沿途喊娘的孩子。之後,村中陸陸續續的辦過好幾場出殯喪事,每次看到哀戚的送殯行列經過校門口,一列披麻戴孝的家屬賓客迤邐而過,我的一顆心就往下沈,除了默禱阿婆仍然健在外,也時時叮嚀著孩子,要多陪爺爺奶奶說話。 ‧人驚老 學校走廊上,新掛了一些閩南語的俚語,有一則是這樣寫的:「人驚老,錢驚討,秀才驚歲考。」除了押韻,唸起來順口外,內中更有著深入淺出的哲理。 記不得從什麼時候開始,上市場買菜,在買與不買之間,是用老板叫客的稱呼來決定的。「阿嫂!買排骨!」那矮短身子,鮪魚肚,頭頂微禿的老板,賣的豬肉跟其他攤子一模一樣,都是今天現宰的貨色,但稱呼的語氣不對,掉頭就走。「小姐!來買蚵!」口語雖有些虛假,但聽了舒服,趨前看看,海蚵雖不挺鮮,孩子們也嗤之若「鼻屎」,炸道海蚵酥,或配豆腐芹菜,自己一個人獨吞也高興,買了買了。唯獨那阿伯,稱呼更是特別,每次「妹妹!要買什麼?」那一聲「妹妹」,絕無輕佻戲侮之意,像在叫自家妹子般的誠懇真切,只要經過他的攤子,定買齊採辦的菜,不做第二攤想。 這種隨緣買菜的方式,著實讓自己失笑了好一陣子。一次違規停車被開罰單後,改騎腳踏車上市場,阿伯的攤子再也不是順路了。再逛到阿伯攤子前時,太陽已不知在天空晾了多少回?竟然遍尋不著阿伯的身影,一陣驚慌,探問之下,方知阿伯罹絕症過世了。心一陣茫然與酸楚,時光易逝,豈只匆匆?他日,滿街都是「阿婆!要買什麼?」時,人豈能不食不飲,坐以待斃?接受「老」之將至,應該是每個人必修的功課吧! ‧購物白癡 市場是一個大社會的濃縮,龍蛇雜處外,亦可窺視到人性的諸多面貌。女兒上課要用時產現採的桑椹,斤數不少,我衡諸其能力,最後決定這個老媽親自出馬,幫她辦成。市場晃了一圈,總算尋到一個臨時地上攤,近七十邊的阿伯,熟悉的臉孔,常見他肩挑一些袋子,在巷弄裡叫賣,賣的無非是些地瓜葉、九疊塔,自家種的一些菜蔬。他捧著一盒像黑炭般的桑椹給我看,嘴裡喃喃的說:「是新改良的品種,很甜哦!」我望一眼他那粗糙的雙手,心想:兩斤重的桑葚,不知要花他多少時間才能摘到?聽他解釋的口氣雖然有些虛假,但不忍拆穿它,我只表明要的斤數仍不夠,他從背後的一個袋子,雙手微顫顫的又取出一盒桑葚,顆粒小外,盒上還矇著一層霧氣,明白是從冰箱取出的,他看我沒有猶豫的模樣,言明兩盒價錢相同。當下,也沒跟他稱斤論兩,就如數的付錢給他。回程中,百感交集,原來周遭還有那麼多人,為了一日三餐,上山下海,一粒桑葚、一顆海蚵慢慢的在採、剝,那區區的幾百元收入,可能就是他們全家一日的溫飽來源,但對衣食無缺的我而言,卻有如九牛一毛,所以即使讓阿伯笑我是個購物白癡又何妨? ‧寬容即是福 市場上,遇著了同事,她鼓起三寸不爛之舌,推薦某個水果攤的鳳梨值得一嘗。向來買東西很隨緣的我,再加上做事有股初生之犢的脾氣,我找到那水果攤,攤前已橫七豎八的停了好幾輛機車、腳踏車,擠滿了多人在等候。心想同事所言應不虛假,當下做好排隊的打算。把車才停妥,隔壁雞肉攤後,一位已上八十的阿公,福態的坐在椅上,手邊拄著一根拐杖,寒著臉問:「你要買雞肉嗎?」我羞赧的向他搖搖頭。「不買,就把車停到別邊去!」口氣中有著不容商量的意味。我一嚇,原本有些羞赧的心,轉而成了傷感。再細看,不見平日笑容滿面的老板娘身影,想必阿公只是暫時幫忙看顧而已。為免惹上更大的是非,我只好靦腆的牽著車走了。回頭再望,五味雜陳,有沒有嘗到美味的鳳梨,那已無關緊要。驚愕的是讓一個年長者,突生如此心窄量小之舉,才讓人好生難過。從此時時警惕自己,人生在世,對待萬事萬物,若沒有一顆寬容之心,即使活得再久再長,不快樂也是枉然啊! ‧一份尊重 相處了六年的孩子,師生脾氣都摸得混熟,一個眼神或一個動作,總能八、九不離十的猜出幾許。小一至小五,亦步亦趨的緊盯著他們,深恐小樹苗斜發歪長,走錯了人生的方向。上了小六,給了他們較大的自主空間。視每個人當天的學習心情而定,座位自由選擇,每天都可更換,以早到的先選,晚到的則別無選擇。約法三章在先,不可幫他人佔位,上課要專心,不可與鄰座交談而誤了學習,若被老師糾正,則禁行此項權利兩個禮拜。孩子一聽,全班譁然,喜形於色,有若久錮的籠中鳥被釋而出。原以為如此座位解令頒佈之後,孩子一定會搶後面的座位,上課打起混來。結果竟出乎意料之外,最後面的座位,常是留給最晚到的同學。一學期實施下來,全班從未為座位問題產生紛爭,週記簿上盡是要好好珍惜剩下不多的同學相處時光,全班和樂融融。更妙的是發現孩子仍有固定喜好的座位,在我聲聲叮嚀要左右交換坐才不會斜視之下,才見他們每隔一兩個禮拜的座位大搬風。其實這跟之前固定座位,兩個禮拜移動一次的安排,仍有不謀而合之處。原來孩子坐哪裡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需要老師的一份「尊重」而已。 學校裡的孩子需要老師尊重,家中的孩子何嘗不是呢?小時,家境困苦,常為學校臨時要繳交的費用,向老媽要錢而惱,屢為「伸手牌」的惡夢所苦。做了孩子的娘後,深知那向人伸手的苦境,所以從孩子唸小學開始,就闢了一個專用抽屜,裡面放著數百元不等的零錢,外加一本登記簿。孩子需要錢時,登記用處後自行取用,若需用大筆錢數時,再向爸媽提用。每隔數日或一個禮拜,檢視一下錢數少了,再補充即可。實行多年以來,少了孩子三不五時伸手要錢的麻煩,也養成了孩子誠實的好習慣,我想孩子要的也是一份「尊重」吧! ‧童言童語 學校的午餐,三菜一湯外,有時還外加水果,少部份的孩子除了對青菜較「感冒」外,其餘的菜都能添得桶底朝天。一天,詩婷請假未到校,算人份的炸雞塊,我添了一塊後,還剩一塊,就問:「詩婷的份誰要?『有肚量』的自個兒來拿。」全班啞然,這時突然聽得昱維悄悄聲說:「詩婷的『糞』誰敢要?」一時,全班嘩然,繼而哄堂大笑,假嘔聲不絕於耳,做老師的我,也吃了一餐五味雜陳又啼笑皆非的午餐。 把全班帶至保健室做視力檢查,這個非醫療系統出身的老師,對那些缺口又上又下,忽左忽右的視力表深痛惡絕,一邊指著E,一邊還要偏頭看孩子比的手勢,做搖頭運動,把脖子都快扭成麻花了,內心深感苦惱,所以邊測量邊調侃孩子,碰到視力差的,就用曖昧的口吻說:「你跟電腦約會的時間太長了,難怪霧裡看花,匏仔看做菜瓜。」碰到視力較佳的就說:「你跟電視不來電嗎?真是好眼力,將來一定會選個好對象。」輪到翊慈時,原以為視力應屬於霧裡看花一類的,沒想到卻是好眼力一族,我正在思索著如何替她歸類,韋綸開口了:「她打電腦都是打上下左右的。」納悶一會後,突然心領神會,把老師笑彎了腰,才知道平時不苟言笑的韋綸也有幽默的一面。 兒子浩平向來就風趣有加,常把老媽我逗得哭笑不得。一天,他問我:「打噴嚏時,為什麼要閉眼睛?」我思索著打噴嚏有閉眼睛嗎?那種窘境,正如問留鬍子的人睡覺時,鬍子是放在棉被裡,還是放在棉被外一樣。我百思不得其解,心想是不是又一題腦筋急轉彎,這回可不要再被他給耍了。他一臉莫測高深的瞇眼望我如大佛,最後娓娓的說:「因為怕眼珠子會噴出來。」聽罷,噗哧一笑,一日三大笑的功課,他幫我完成了一樁。 ‧母親節 近年來,母親節的活動,有愈演愈熾之勢,除了學校裡的奉茶、洗腳、按摩、送花、卡片製作、……,社會的每個角落,也不遑多讓的辦起各項感恩的活動。 母親在時,總是在連串的活動中,聲聲提醒自己,孝順要即時,但母親節過後,刻板的生活又故態復萌,忙嘛!也缺乏了那節日情愫的催化,又把母親冷落在一旁。就這樣有一年,母親走了,離母親節尚有一個多月的一個深夜。 母親走了,遑論要訂蛋糕、送禮物了,連佩不佩戴康乃馨花,都成了備極傷感的愁思。看著周遭的同事朋友,一臉幸福滿溢的兒女相,心中不免油然生起艷羨之情。同樣的節日,兩般不同的心情,也唯有親歷其境的人,才能體會其中的天壤之別。 再多的美言與禮遇,也報不盡母親一生一世的恩情,更遑論一年只有一個母親節?若在母親節那天,極盡孝順之能事,博得母親的歡心,就足以表盡對母親的感恩之情,那世上還有什麼恩情償還不清的?所以母親健在時,即使是菽水承歡,亦是一件幸福之事,總比母親不在時,再來悵然追悔也是枉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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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杭隨想之七逛美術館
李欽郎老師在開學的第一堂課,就曾和我們說過,來中國美院不要只一味的埋頭作畫,杭州很美,同學們要多出去走走,尤其是西湖邊的美術館、畫廊林立,去那裡一定會長進大家的見識。又說學美術的人,閉門造車是絕對行不通的,非得在視野上增廣突破不可,而到美術館正是一個最佳途徑。 那時因為才剛到杭州不久,滿腦子都是如何適應學校老師的筆墨要求,根本沒有餘暇兼顧其他。但當一切稍微就緒之後,同學之間便會相互通風報信了,包括哪裡好玩啦,哪裡的文房墨寶品質好又便宜啦,什麼地方的菜色最棒啦,哪裡的茶館最有氣氛啦……,這當中最常提到的是展覽的事。我便是因為這樣的耳語傳播,在西湖邊從學校附近的美術館開始,由近而遠的看了一些畫展,進而體會出西湖除了淡妝濃抹的外在美之外,更自有她那份悠雅而深邃的內在情懷呢! 事實上圍繞著西湖的美術館,大約集中於兩個地區:一是南山路的中國美院一帶,包括美院本身的美術館、潘天壽紀念館、恆廬、唐雲美術館,以及無數家位在學校後方勞動路上的私人畫廊等。另一個集中點是靠近北山路,白公堤上西泠橋附近的中國印學博物館、西泠印社、浙江博物館、西湖美術館以及黃賓虹紀念館等。這些美術館當然無法在一天之內走遍,我也是斷斷續續的看這走那,有意無意之際造訪了幾回,也有了一些心得。 南山路上的美術館佔有天時地利之便,是我經常光臨的地方。每回上課前後,只要有好的畫展,都會順便前往。中國美院美術館最近剛分別展過中國畫系博士生和大學本科生(包含碩士)的畢業創作,見到同學們各擅其長的傑出表現,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使人見到水墨畫未來的曙光。 恆廬的展出最為頻繁,三五天便更換一個檔次,我在這看過很多不同的書畫展,國畫較多,西畫也有。令人印象最深的一次是何家英與蔚曉榕的水墨對話,前者是來自天津美院的工筆大家,後者則是中國美院畫大寫意人物的名教授,一細一粗,一工一寫,真是強而有力的對照,給人久久無法忘懷。 潘天壽紀念館是一個長期的展出空間,館內除了瞻仰大師的墨寶遺物,更可欣賞大師的大幅花鳥、山水,那堅挺的線條,嚴謹的構圖,磅礡的氣勢和精到的用印,真是匠心獨運啊。他任美院校長時強調的詩書畫印四全,至今仍是辦學的指導方針。 唐雲美術館就在西湖邊,我在此看過西湖的老照片展,物換星移,時過境遷,給人一些感觸和回味。看過展覽後再走走西湖,真是閒暇愜意的享受啊! 西泠橋附近的美術館也都是相距很近的,在橋上就可以見到不遠處「中國印學博物館」幾個大字,館內正在展一批被修復過的明清古畫,畫的旁邊還附有修復前破舊不堪的照片,比較之下對館方那份搶救古字畫的用心與耐心,甚是佩服。此外二樓的大廳有個清末民初篆刻展,包括鄧石如、徐三庚、吳讓之、黃士陵、趙之謙、吳昌碩、齊白石等大師的作品,都歷歷在目。這麼多耳熟能詳的大師原作,一時之間突然出現眼前,真是叫人驚喜不已。 西泠印社就在孤山腳下,印社承繼著浙派篆刻的遺風,首任社長即是吳昌碩。整個印社的周遭環境儼然就是一個江南庭園,地勢起伏不平,刻石錯落林立,人在其間,頓生曲徑通幽之感,真是百遊不倦。吳昌碩紀念館就在其間,這位清末民初的書畫篆刻大師,以其獨特的石鼓文入畫入印,不只獨步當時,更贏得後人的高度景仰。 浙江博物館長期展出河姆渡文化和良渚文化,前者印證了江南七千年前的文明進化,打破一直以來中原文明一枝獨秀的舊有思維。後者則說明著四千年前,這裡即有高度使用玉器的文化產生,並從各種琢磨技術上來顯示當時進步的狀態。 西湖美術館緊鄰博物館,館外有兩座雕像,一坐一立,坐者蔡元培,立者林風眠,一位倡導美育,一位宣示為藝術而戰,都深深的影響了中國美術的發展走向。上個月在館內展出西泠書畫院慶祝成立30週年紀念展,會員每人提供兩件作品參加,琳瑯滿目的書畫,掛滿了一樓和地下樓,這個展覽不只讓人全面性的看到杭州地區高質量的書畫水平,也嗅到一股承繼傳統水墨的濃厚氣息。二樓兩個展廳都是長期陳列的展示空間,一個正在展「海派浙籍畫家精品展」,展出的畫家有四任(任伯年、任熊、任薰、任預)、趙之謙、吳昌碩、王震、蒲華等畫家精品。海上畫派在清末民初獨步畫壇,與京津、嶺南畫派分庭抗禮。浙籍畫家以天時地利之便,躬逢其盛,表現突出。另一間則是黃賓虹專屬書畫館,一個名為「雨淋牆頭月移壁」的畫展,正展出他數十件夜山和雨景的山水,他那「黑密厚重」的畫風,在當今的大陸甚受推崇。每回我到這裡,雖然對他那渾厚華滋的山水風格還不是太了解,但就是喜歡他那黑得發亮,黑得濃郁,亂中有序的風格。他的雕像被豎立在靠近北山路的公園裡,一位正在執筆寫生的老者,給人親切之感,我曾與雕像合影,表達由衷的仰慕之情。 這次來中國美院研修,除了真槍實彈的臨畫,學了一些傳統筆墨之外,更在校外領略到中國書畫藝術的精深博大。我想這形形色色,點點滴滴的經驗,將會沉澱到我的內心深處。未來不管是理論的積累或是創作的啟發,肯定會有幫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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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奇人軼事 壯丁林永輝出征的悲歌
戇赴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還﹖ 民國三十五年冬天,年鼓頻催,家住金沙鎮洋山村的林永輝,在五個兄弟之中排行老大,父母選在這個時節殺豬、宰羊,讓他與鄰村的姑娘拜了天地,了卻「有錢沒錢,討個老婆好過年」的心願! 林家先祖,來自對岸泉州府東門外東坑鄉的望族,家世書香門第。明末清兵入關,為躲避滿人乘桴於海,來到金門這個小島屯田種蕃薯,兼在海灘插石養蚵,過著躬耕自食,與世無爭的日子。 雖然,一年之前的八月六日與九日,美軍B-廿九轟炸機飛臨日本本土上空,分別在廣島與長崎市投下原子彈,瞬間造成三十餘萬人死亡,迫使日本天皇宣布無條件投降,日軍侵佔世界的野心全面潰敗,金門終於結束八年異族統治,居民脫離隨時可能被毒打、酷刑與殺害的恐懼,也不必再為日本人種鴉片;同時,從南洋寄回的「僑匯」恢復源源不斷挹注,許多家庭可免於忍飢挨餓;更重要的是,壯年男丁無庸耽心被抓去當軍伕,從此可以安心過日子,繼續過太平的歲月。 林永輝成家之後,每天扛鋤荷犁,忙碌於阡陌之間,他祈望風調雨順,春天辛勤的耕耘播種,秋天能有更多的收成,以繼承衣缽,準備在島上繁衍下一代! 豈料,有一天,沙美區公所來了差役,送給林家一張兵單,書明「林永輝抽中壯丁,要按時去區公所報到」,但未說明這梯次抽中的壯丁,將要到什麼地方、出什麼樣的任務。 金門民間有句俗諺:「街路人驚呷,鄉下人驚掠」!當時,金門還是貧窮落後的農村社會,既沒有完備的戶籍資料,也沒有健全的兵役制度,抽壯丁並未舉辦公開抽籤儀式,區公所說誰被抽中壯丁,誰就是被抽中了,沒有理由申訴,也無處可申訴,被抽中的壯丁,只得乖乖認命去當兵;如果不願去報到,可用相當的黃金、白銀或用二、三十擔的土豆油為代價,雇傭替代前往報到,因為,只要有人頭可湊數,區公所是不會拒絕的。 林永輝接到「兵單」之後,暗忖著家裡有年邁的父母、與剛懷有身孕的妻子,以及一群嗷嗷待哺的弟弟及妹妹。何況,家裡的田產本來就不多,也沒有「僑匯」委實沒有能力雇傭替代入伍。因此,他決定「千山我獨行,不必相送!」將按時前往區公所報到。 報到的那天早上,他拎著簡單的小布包,和二弟騎馬到「沙美區公所」,完成點名報到之後,立即被關進左側的廂房裡,禁止會客或探望;當年的「沙美區公所」,就是後來當作「金沙中心」小學與「金沙鎮公所」的舊址,如今作為「國有財產局金馬分處」辦公處。 經過兩個晚上,大概是金沙鎮被「抽中」的壯丁人數都到齊了,一行壯丁數十人,像囚犯似地被槍兵押解著,從沙美徒步到金城,差不多走了二個多小時,穿過金城市區進入南門的「許氏家廟」,那裡是各鄉鎮壯丁集合的地方,戒備更為森嚴,四周佈滿崗哨,閒雜人不得靠近。大伙兒被押進去之後,關在裡頭一起打地鋪、吃大鍋飯,但沒有人知道將被送往何處? 約莫過了一個多月,隊伍終於開拔出發。那天早上,金門第一期二百多名被抽中的壯丁,從南門「許氏家廟」列隊走向海邊的「同安渡頭」。一路上,許多征人的親屬,被隔離在遠遠的地方揮淚相送,那情那景,直像杜甫「兵車行」的畫面:「爺娘妻子走相送,塵埃不見咸陽橋,牽衣頓足攔道哭,哭聲直上干雲霄」。但是,無情的汽笛聲響,渡輪就要起航了,卻沒有人知道將航向什麼地方。 渡輪向南行駛,繞過大、二膽水域,越過金廈海峽之後,先在鼓浪嶼靠岸;鼓浪嶼位於廈門島西南隅,與廈門島只隔一條五百公尺的鷺江,全島面積約五平方公里,清朝鴉片戰爭之後,英、美、法、日、德、西班牙、葡萄牙、荷蘭等國曾在島上設立領事館,成為「公共租界」,抗日戰爭勝利後,才結束殖民統治。 因為「鼓浪嶼」是一個小島,為防範壯丁逃跑,先在島上整編。幾天之後,部隊便從廈門開始一路行軍跋山涉水北上,經過十里洋場的上海,再繼續開拔到山東,被編入國軍第七十師,正式穿起草鞋,配發七九步槍打內戰。 民國三十六年初春,在山東省的雪地裡,與「八路軍」迎面打了一仗,七十師官兵傷亡逾半,餘眾被國軍五十八師收編,部隊轉戰西南的四川、貴州、雲南、廣西一帶。二年後,因盧漢叛變,部隊在廣西潰散,有人帶槍投靠「八路軍」,繼續當兵吃糧、有人則趁機把槍扔進山溝裡,脫掉軍服開小差逃回家。 這個當兒,沒唸過書,也不識字的林永輝,想到家裡的爹娘及妻子,離開他們已經二年多了,音訊全無,惦念著他們是否安好?於是,他把槍扔了,脫掉軍服,從廣西省的山區觀看日昇、月落的位置,研判家鄉的方向慢慢行走;因為,部隊輾轉征戰,已經連續好幾個月沒有發糧餉,身無分文,連最基本的吃飯錢也沒有。 一路上,林永輝靠著行乞和採野果充飢,經過二個多月的跋涉,終於來到福建省同安縣的海邊,故鄉金門島就在眼前,僅隔著一箭之遙的水路,島上村落的簷角雙翹的屋宇依稀可見。可惜,時間已是民國三十八冬天,「國、共」兩軍剛剛在金門古寧頭打了一仗,九千餘強行登陸的共軍,經過三天的激戰,二千餘人被殲滅在灘頭岸際,其餘七千三百餘人被俘擄。 其實,對日抗戰勝利之後,「國、共」開始打內戰以來,國軍與「八路軍」交手,幾乎是一路吃敗仗,兵敗如山倒潰不成軍,短短一年之間,整個神州河山風雲變色,卻在金門島的「古寧頭」一役打了大勝仗,扭轉乾坤穩住局勢。 也因此,「國、共」兩軍隔著金廈海峽大軍對峙,國軍時時高唱「反攻大陸」,在「一年準備,二年反攻,三年掃蕩,五年成功」的號召下,金門島上十幾萬守軍枕戈待旦,官兵晨起或晚點名,都要高唱「反攻,反攻,反攻大陸去;反攻,反攻,反攻大陸去!大陸是我們的國土,大陸是我們的鄉親。……,我們要反攻回去,把大陸收復!」 同樣的,共軍則聲聲恫嚇「解放台灣」,透過各種傳聲筒,大肆鼓吹「台灣是中國領土不可分割一部分,我們一定要解放台灣」。尤其,人民解放軍福建前線廣播站,在每階段統戰喊話之後,皆會慣性播放歌曲,最常播的歌曲即為「我們一定要解放台灣」,歌詞是:「我站在海岸上,把祖國的台灣省瞭望,日月潭邊波在胸中蕩漾,阿里山嶺濤在耳邊震嚮。台灣同胞我骨肉兄弟,我們日日夜夜把你們掛在心上。全國人民團結一致、同心協力、共同奮鬥,朝著一個方向。解放台灣、統一祖國,讓那太陽的光輝照耀在台灣島上。我們一定要解放台灣,讓那太陽的光輝照耀在台灣島上。」 由於「國、共」兩軍隔海重兵對峙,雙方劍拔弩張,隨時可能再爆發戰爭。金、廈舟楫中斷,林永輝只能在岸邊望呀望,望不盡歸鄉路!經過幾十晝夜的跋涉,再高的山,擋不住那份對故土家園的眷戀;再深的水,也阻擋不了那份難以割捨的骨肉親情,十萬八千里的路都走過了,卻跋涉不了橫在家門口的短短的水路──「國、共」內戰的政治鴻溝。 林永輝開始在同安縣的海邊等待,他常常翹首東望,從晨曦初露到日落黃昏夕照,甚至是月落星沈,一天等過又一天、一月等過又一月、一年等過又一年!等呀等,望呀望,找不到歸鄉之路! 偶而,他面向金門島大聲呼喚,呼喚近在咫尺,卻遙不可及的故土和親人;有時,觸摸海水,因為,海水和故鄉的土地緊緊相連,自己的雙手觸摸到海水,就等於擁抱故鄉,以慰藉思鄉情愁! 民國四十七年八月二十三日,「國、共」兩軍又啟戰端,各用大型火砲轟擊對方,砲彈成群呼咻而來、也呼咻而去;每天下午,斜陽無羈地傾灑在金門島上,比較有利望遠鏡觀測,這個當兒,共軍毫不留情地開砲猛烈轟擊金門。所以,每天下午,林永輝常常爬到山坡上,注視著故鄉落彈之後,揚起陣陣塵煙,甚或是火光沖天、濃煙升起。 當然,林永輝不是在觀賞電影,享受聲光效果的感官刺激,而是如承刀割的陣陣椎心之痛。因為,親人正遭受無情砲火的摧殘蹂躪,生死難卜,每每是不自覺地喃喃默禱,祈求菩薩庇佑,希望砲彈儘量落在曠野,萬萬不能碰觸房舍或傷及同胞的身體髮膚! 民國五十五年,中共領導人毛澤東發動「文化大革命」,其間,由於林永輝的身分特殊,曾被列為「國特」、「黑五類」,遭「紅衛兵」批鬥、批臭,不時被戴高帽遊街示眾、或關進牛欄,最後,被下放到荒漠進行「勞動思想改造」,受盡莫大的屈辱與折磨,幾度想自殘了斷生命。 然而,每當想到在山東雪地的戰場上,同行的士兵在槍林彈雨中血肉橫飛、屍臥遍野,自己好不容易能從硝煙彈隙中撿回一命,沒有命喪槍砲之下,豈能死在自己的手裡? 何況,爹娘就在眼前,一息尚存,還要和他們相見!畢竟,再殘忍的殺戮戰場都見過了,政治鬥爭的折磨,又算得什麼呢?因此,每當想到這裡,林永輝的生命充滿著無限的活力,他仍每天在岸邊等呀等!望呀望!從晨曦初露到日落黃昏夕照,甚或是月落星沈! 海天斷阻,鄉音全無,日復一日,月復一月,一年過去了,等呀等!望呀望!來自故鄉的聲音,只有「單日」夜晚,從金門島上向大陸發射的砲宣彈,那飛越金廈海峽呼咻的聲音,以及古寧頭「北山播音站」向大陸的政治喊話與鄧麗君「何日君再來」的歌聲。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不僅十年過去了,甚至,第二個十年、第三個十年、第四個十年,都相續在引頸東盼的等待之中過去了--四十年,人生有幾個四十年?無情歲月催人老,林永輝眼看著自己齒危髮禿,就要老死他鄉,再也沒有多少歲月可以等待了。盼望了四十幾年,眼看著返鄉大夢就要破滅了。 幸好,所謂「皇天不負苦心人」,兩岸關係逐步改善,先是民國六十八年一月一日起,共軍宣佈停止對大金門、小金門、大膽、二擔等島嶼實施炮擊,兩岸僅剩「心戰喊話」與空飄汽球在空中交戰。 民國七十六年十一月二日,兩岸「紅十字會」開始受理老兵轉信,因此,不識字的林永輝,趕快央人寫了一封家書,信封同時寫著父親和幾個弟弟的名字,那封信經過四個多月的輾轉,好不容易才轉到兩個弟弟的手中。 不久,恰逢國民政府開放「老兵返鄉探親」、與「國軍滯留大陸人員返鄉探親」政策,林永輝在兩位弟弟的協助下,終於於民國七十八年順利啟程返鄉,但距離家門才幾千公尺,卻要從廈門搭機繞道香港經台北,才能回到闊別四十餘年的故鄉金門。 根據「行政院大陸工作會報」有關滯留大陸前國軍人員處理辦法,縣市政府應派員至機場、碼頭迎接至目的地,致贈五萬元慰問金,並由各區公所辦理設籍登記,如無親友依靠、或無就業能力致生活無著,應按現行社會救濟及福利辦法予以生活救助。 是的!林永輝回來了,睽違金門四十三年,第一期二百多個被抽中的壯丁,只有他一人能幸運歷劫歸來,當他再踏上出征的土地,沒有昔日長官、同胞,及政府人員接機,只有他兩個年逾花甲的弟弟,與從未謀面的姪兒、外甥女婿等等前往尚義機場接他,為他套上象徵「凱旋榮歸」的花圈,迎接他回到闊別四十三年的故鄉,只可惜,紅磚瓦厝的老家毀於砲火,爹、娘早已作古歸隱道山,妻子改嫁,回來之前,他是有家歸不得;如今回來了,卻是家破人亡,無家可歸! 不錯,當時身為「軍派」的金門縣長李清正,曾親自到洋山村探望林永輝,致贈新台幣五萬元慰問金,除此之外,一個為國去爭戰,歷劫歸來一無所有的花甲老翁,未來怎麼過生活,政府部門無人聞問,區區五萬元能安渡幾個日子? 當初,金門戶籍資料與兵役制度不健全,「抽壯丁」也沒有公開儀式,雖然,事隔四十三年,能找到的證明文件,是戶籍謄本登記「入伍」兩字,而且,當初區公所承辦「抽壯丁」的幹事何先生仍朗朗健在,但空口無憑,又能證明什麼?因此,申辦「視同退伍」遲遲沒有下文,無法取得榮民證,未來生活安養就成問題,為國去爭戰,竟落得這般田地! 同是為國出征,前「空軍黑貓中隊」兩名出任務在大陸失事的飛行員,也一樣因「開放國軍滯留大陸人員返鄉探親」才能回來,唯一不同的是,他倆歷劫歸來,獲親人、袍澤,及大批新聞記者的簇擁,風風光光回到當初起飛的土地,政府為他們舉辦隆重歡迎儀式,而金門壯丁出征可歌可泣的故事,卻落得「年老莫返鄉,返鄉最斷腸」! 林永輝徘徊在去留的十字路口!誰來關懷? 後記:一、本文於一九九○年十一月六日在「金門報導」刊出之後,引起總統府等單位關注,指示金門退輔會協助申辦榮民安養,終獲准進入「養護之家」。 二、林永輝老先生,已於民國九十三年十一月走完人生旅程。 ──一九九○年十一月六日原載「金門報導」。 ──二○○九年元月廿九日改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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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生明月
對於我的作法,余敏感覺缺乏人情味,而且匯去禮金也少。依她之見,應寄五百美元才行。我向她辯白,並不是我吝嗇,若寄得稍多,挨李小彥的官腔,不划算。每逢想起「資產階級自由化」這個詞彙,心裡就生悶氣。余敏瞭解我的倔強性格,既然已把信寫好,她只得閉口沉默下來。 七月七日情人節那晚,原想欣賞銀河兩岸的星輝,不料碧娜颱風過境,烏雲蔽空,風雨潑灑,坐在客廳看電視新聞。 咱們沒去參加石頭的婚禮,石大姐心裡一定不高興。 別想這麼多。 唉!海峽兩岸的親人相隔幾十年,想完全溝通,互相瞭解,絕不是十年八年做到的事。即使朝夕相聚的一對夫妻,也不能馬上認識彼此的個性啊! 余敏剛說完這些話,電話鈴聲響了。拿起話筒,我便聽到菊花的沙啞的鄉音: 彥子,今天石頭結婚,可把俺忙壞了。你沒來,小彥有點不高興。他說你一定對他有看法。我問你,你的腿好了麼? 妳辛苦了一輩子,現在石頭結了婚,妳應該快抱重孫子了。別再操勞,歇歇腿吧! 嘿嘿,你啥時候來呢? 有空,我會去煙台看妳。 咱這個孫媳婦長得真俊呢。個子高,瓜子臉,跟電影明星鞏俐一樣。啊,你不喜歡鞏俐……你喜歡林青霞,都是咱山東人,對唄?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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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生明月
妳來幹什麼? 沒關係,我不放心。 茶几上放著鋁質罐,那是余敏從家裡帶來的食物。 什麼? 雞湯麵。趁熱吃吧。 吃麵的時候,余敏從衣袋取出一封信,告訴我說:「菊花來信了。家裡都平安。石頭今年結婚,農曆七月初七,情人節,菊花想邀咱倆去。」 我吃盡了一罐雞湯麵,用紙巾擦淨嘴,接過信來,從頭到尾看了一遍。然後把信還給她,催她回家。 看你的病況,我想再住幾天醫生就會讓你出院了。 我也這麼想。妳回去吧。醫院裡不適合妳逗留太久。 石頭結婚,若是我去不了,妳一個人去吧。這是一件大事。 到時候再決定吧。 余敏走了。菊花的影子浮現眼前。當年,我正值發育的年紀,患了最危險的傷寒病,若非菊花照顧,我是活不了的。病癒後飢餓難熬,如果不是菊花以豆腐腦讓我充飢,定會發生腸穿孔、腸出血的併發症,那後果也是不堪想像的。如今,她從嚴寒的冬天走過來,過起溫暖而幸福的日子,我除了為她祝福之外,還說什麼? 余敏不能遠行,即使勉強結伴去煙台參加石頭婚禮,也毫無意義。愛情像沙子吹進眼睛,它是容不了的,必須用水沖出來,才行。既然余敏去不得,我何必去?婚期眼看到的時候,我決定匯到煙台二百美元,作為賀禮,並給菊花寫去了信。 菊花: 石頭結婚,是一件喜事,我準備前往參加婚禮,不料日前跌傷了腿,不良於行, 只得遙遠祝福,幸勿見責是盼。 勿祝 近安 李彥 七月初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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雜貨店
機車囂張的呼馳,零落的軍人從旁走過,它孤伶伶的杵在那兒。就如同年華已逝的佳人,只能在照片與耆老的談論中重現青春。 在那個貧瘠的年代,局勢風聲鶴唳,雜貨店於各個村莊雨後春筍般的冒出。島上過往的交通並不像現在如此發達,代步的工具不是私家轎車或機車,而是牛車、腳踏車。人們購買日常的柴、米、油、鹽、醬、醋、茶,必須花上好幾個鐘頭到城鎮挑選。為了解決居民的不便,也為了謀生,許多頭腦靈活的百姓嗅到這股因運輸網絡不發達而產生的商機,雜貨店也就應運而生。 雜貨店一開始只是販賣清潔用品、食物、調味料、酒等必需品,商店的生意也只是屬兼差性質,店家主業還是放在耕作或捕撈。漸漸的,人們發現到一股龐大消費力量的存在-駐紮在村莊旁營區的士兵。 士兵大多以年輕的義務役軍人為主,薪水微薄,令人不禁小覷他們的消費能力。但那個兩岸對立的時期,金門卻擁有十萬大軍,十萬人的花費,讓人眼睛不由的為之一亮。遠離臺灣,來到陌生的離島,又時時擔心爆發戰事,帶給這些剛從學校畢業的年輕人極大的壓力。他們平時處於緊繃的備戰狀態,只能藉放假時的玩樂或大吃大喝來消除壓力。 商家注意到了軍人的需求,開始展開瘋狂的吸客計畫。店內陳設的物件變多了,香菸、飲料、麵包、零食擺滿了貨架。熟食原本是餐飲業的專利,雜貨店於此時也兼設餐飲部。水餃、炒泡麵、各式滷味﹙如雞爪、豆干、雞脖子﹚、炸雞、泡沫紅茶一躍成為店內營收的主力。 隨著國內經濟的起飛,休閒變的多元,軍人放假不再只是看電影、逛街。雜貨店又趁勢設置撞球桌與大型電玩,在它的推波助瀾下,一時之間撞球成了島嶼最熱門的運動,三國人物及情節成了大家耳熟能詳的話題﹙以《三國演義》為底本的電玩遊戲,當時最受歡迎﹚。 為了與其它商家作區隔,形成差異,店家又裝設了錄放影機。錄放影機除了播放電影給客人欣賞外,也可以改放映伴唱帶,連接上麥克風給鄉親歡唱。從此龍千玉、陳雷、羅時豐的歌曲便常在村內哼唱流傳。 臺海的和平是中華人民最衷心的期盼,但和平後的裁兵、撤軍卻讓金門陷入另一波大蕭條。原本雜貨店是財源廣進,少了軍人卻變成入不敷出。但他們並不因此灰心喪志,坐以待斃,而是更積極的開拓客源。大手筆的買進廂型車,車上裝滿著貨物,到處兜售。營區、工地,以及任何人群聚集之處都看見到他們的身影。為了服務顧客,辦了手機,隨時提供外送服務。不管購買金額多寡,一通電話,一定在預定的時間內送達。他們用盡一切方法,試圖在惡劣的環境中生存。 令雜貨店感到窒息的是便利商店的出現。便利商店以明亮的燈光,多樣的商品,全年無休的便利,讓傳統雜貨店節節敗退。雜貨店對此感到束手無策,只能拉下鐵門,無期限的歇業。 雜貨店陪伴島上居民走過戰亂、走過困頓,但它終究無法逃避衰老,無法閃過時代的吞噬。它的容貌,它的倩影,只能在回味中浮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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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綠─唱給小綠的歌
你是隻小小小小鳥兒 綠色的羽毛 短短的翅膀 拍拍拍 飛飛飛 你是隻小小小小鳥兒 白色的眉毛 黑色的眼珠 滴溜 滴溜 轉呀轉 你是隻小小小小鳥兒 請你告訴我 媽媽在那裡 想想想 想想想 我要送你回家去 小綠的故事 昨晚大姐從新店來電,電話通了,她沒有說話,就在那一頭說:「快來!」一會兒,外甥女小芝的大女兒蓉蓉甜甜的娃娃音響起:「高姨婆!我們撿到一隻小小小小鳥,牠有綠色的羽毛,白色的眉毛,還有黑色的眼珠哦!牠也會飛。」我聽了好佩服也好驚喜!一個三歲多的小娃兒,居然可以如此生動、精準的描述一隻小鳥,我的心被深深的打動,好開心的說:「蓉蓉,你好厲害哦!可以給牠一些糖水。如果有麵包蟲,可以給牠吃。」蓉蓉說:「阿嬤有給牠喝水,我們家隔壁的修車阿伯有蟲蟲,我們可以向他要。」電話接著到了大姐的手上:「下午在二樓的陽台發現一隻雛鳥,不會飛,所以就帶進來,並且用一個臨時的籠子,怕貓來咬走,上面就包了保鮮膜,有給一些水,但沒有喝。」我說:「根據蓉蓉的形容,應該是綠繡眼的雛鳥,您可以請斌拍照寄來給我,再請保育課的同事鑑定,先給牠一些糖水,用針筒餵,或給一些稀飯,明天再聯絡。」 今天早上進辦公室,打開e-mail信箱,斌寄了小小鳥的照片,拍得真是精彩,就像蓉形容的,綠色的羽毛,真是漂亮!烏溜溜的黑眼珠,更是像會說話一樣的動人!我聯絡了保育課野生動物救傷的洪永洲,他中午來看斌寄來的照片,是綠繡眼的雛鳥,有些新生羽毛了,他先用紙紀錄了一些資料,提供給我: 綠繡眼可以食用的食物有:昆蟲、漿果、花蜜、鳥飼料。 昆蟲:麵包蟲去頭部,能取內臟更佳(可混一點紅土,增加礦物質),或與水果一同打碎餵食。 糖水:初期可餵食少量糖水,約1cc /日(體重的5%~10%)或稀釋3-4倍的運動飲料。 鳥飼料:混合飲用水後進食。 保溫:溫度約30度c左右,可用檯燈照以保溫。 我馬上再打電話到新店,小芝接的時候說,因為小鳥不太會飛,只飛到她的胸部。大姐來接說今天親鳥有來,她趕快把保鮮膜拆掉放在陽台邊,但牠沒有把小鳥帶走,昨天怕貓和怕牠會熱,就帶到斌的房間,有冷氣,這時牠會到處飛,所以才知道牠已會練習飛,因為牠在房間飛來飛去,要拍牠還不是那麼容易。她說放菜葉、水,牠都沒有吃,後來有餵了兩滴水,牠啾啾叫時就把水餵入嘴裡,後來斌抓牠時,牠不肯開口,因為嘴極薄怕傷了牠,也不敢隨便動手餵,我說可以把水果弄碎或是把舒跑稀釋給牠喝,還有要防牠會有失溫的問題,而不是怕牠太熱,因為牠還太小。蓉再打電話來問,可以給小鳥吃蓮霧及蘋果嗎?我說可以。 後來,想想,再打電話提醒小芝,不要讓兩位小朋友太接近小鳥,以防細菌感染,因為孩子的抵抗力較弱。 上週五傍晚,我還在辦公室加班,姪女珍來電說大嫂撿到一隻雛鳥,我於是聯絡永洲,但他當晚有考試,不過熱心的他說八點多考完就會去我家帶小鳥。我回家吃晚飯時,有在一旁見到,應該是綠繡眼,不過似乎剛出生,羽毛未豐,但是溜溜的眼睛,卻十分有神!讓我印象深刻。飯後立刻再進辦公室加班,竟忘了此事。 第二天早上值班,在中山林忽然想起小鳥一事,趕快電話問永洲,原來他昨晚已帶回照顧,並且說情形不錯,會練習飛。 後來近中午再遇永洲卻說了不好的消息,原來他依照專家的建議帶牠去晒太陽要補充鈣質,晒了十分鐘,卻發現小鳥不行了,我知道了雖然不捨,但也是一種經驗的累積,女兒羽說可能應該是在太陽的陰影下較適合吧,對於生命的照顧,我們也是在不斷的學習中。 自己因為工作的關係,特別的關心生命的成長,關心野生動植物,結果幸運的是生活周遭的親友因而受到感染。因為湘蓉的天真與對生命的關心,深深的感動了我,於是把孩子的表達紀錄下來,以湘蓉的觀察,寫了一首短歌分享大家,如果有人可以譜曲,給孩子唱,更好。並且希望大家一起來關心生命的樂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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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鳥類新住民
近10幾年來,金門鳥類的種類,新增加2種大型的、生活於田園的陸棲鳥種,牠們是環頸雉和藍孔雀,可算是鳥類的新住民。此2種鳥的飛翔能力都不強,也都沒有遷移的習性。牠們能夠定居金門,完全是鄉民引進而被逃逸至田野的,並在荒野中自然繁衍。目前環頸雉的分布已經遍及全島,數量也相當可觀,其對金門島上農業生態的影響,有相當的負面效應。藍孔雀的分布,目前僅發現2個地點,數量也不多,對金門島的影響,尚有待評估。 藍孔雀又叫印度孔雀,原生活於印度、巴基斯坦和斯里蘭卡。牠是觀賞鳥,其尾羽甚長,開屏抖動時呈扇形的美麗圖案,常會令人驚豔而讚賞不已。藍孔雀在全世界各地動物園都有飼養,以供民眾認識與觀賞。我不知道金門的藍孔雀是什麼時候,由何人帶進來的?目前已經在田野裡活動則是事實。我曾在歐厝的觀光步道見過2隻,也曾在民俗村附近的楓樹林和五虎山下見過5隻,我的一位朋友告訴我,他在東山前和西山前的田園裡看到一群20多隻,但待我趕到現場時已不見蹤影。 環頸雉和藍孔雀的棲息環境頗為類似,都生活於鄰近有水的次生林、果園及村落附近的農田。牠的食性葷素不忌,既食植物的穀物和新芽,也吃動物的昆蟲和小型爬行類。這2種鳥被引進到金門來,因金門的氣候和環境條件與原生地類似,又沒有凶猛的天敵,自然就能適應生存下來。每當外來種被引進之後,都會與當地的本土種發生空間和食物的競爭。這2種鳥在金門田野的出現,使原在田野生活的本土種如白胸秧雞、褐翅鴉鵑和其他同域活動的鳥類,其生存空間自然受到擠壓,而使種群數量減少。再說金門是一個島嶼,對沒有遷移習性的鳥類而言,生活空間只有島嶼這麼大,如空間再被擠壓,已沒有退縮的餘地,也沒有向外逃避的機會,恐終會有無立足之地。此外,外來的新物種是否會為人們帶來疾病,如銀膠菊和豬草之於金門,因尚未發生過,不得而知,但仍值得注意。 環頸雉和藍孔雀已經根生金門,前者的分布已遍及金門全島,且為金門的農作物帶來嚴重的危害,農民抱怨連連,希望縣政府能為其除害;後者目前的族群數量還不多,如果要根除牠,以除去牠對金門生態的危害,現在還來得及。如果沒有人為的干擾與控制,藍孔雀的未來也會遍布金門,其後果會如環頸雉般的,讓農民痛苦萬分。然而從另一個角度觀之,這2種鳥也可能成為未來的觀光資源,如舉辦鸕鶿季般,以吸引觀光客來觀賞。任何一個物種在自然中都有其地位,從不同的角度觀察,會產生不同的思維,孰好孰壞,全憑人們的智慧判斷。金門縣政府建設局是管理野生動物的負責單位,對於環頸雉和藍孔雀這2種金門鳥類新住民,應表現出負責任的態度,不能不聞不問,畢竟牠們將深遠地影響金門的農業生態與觀光至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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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象四則
〈一〉 張大口說話的天空 滔滔不絕的佔領 並且在閃爍的淚水和淚水間 有人攜帶裸身而過 直到一幢幢寂寞清楚的痛起來 〈二〉 我是十三世紀 那些小小的愛情碎片 座落在被拆解的生活線性裡 像很老的職業病 在每天微微發黃的夢 結成塊狀 〈三〉 挖掘您多層次的呼吸 款款如花粉混進肺腑 竊聽一枚綻放滄浪 暗暗洗劫我被敲醒的紅塵 〈四〉 只是一張臉的藍圖 沒有具體的人生狀態 卻遺漏了時間和實踐 偶會露出滿面落腮鬍 猜想是生涯規劃裡的一部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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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生明月
胡扯,不少年輕小姐得了這種病,結婚、生死,拖到五十多歲,還照樣上班,照顧家庭,妳愁啥?有了健保卡,咱們就不要鹿兒寄錢了!政府會照顧妳。 余敏在醫院動了一次肺部手術,病情保持穩定狀況。每月定期檢驗血尿,類固醇每天吃一粒,臉孔和一般人相近,並無浮腫現象。如果不告訴大家,對方絕不會知道余敏患了膠原病。 在數不清的夜晚,一盞黯淡的檯燈,照著躺在床上的余敏蒼白的臉孔,她雙目緊閉,嘴唇不停地抖動,她是在虔誠地背誦《金剛經》。我躲在門外,偷窺她的行動,眼淚不由地奪眶而出。從我倆相識相愛到結婚,將近三十年,她的犧牲是多麼大?如今的結局如此模樣,我真是罪孽深重啊! 一日,我獨自跑到醫院,掛號問診。 走進診療室,那位享譽台灣的留英免疫科醫師,朝我發出驚異的表情:「你哪裡不舒服?」 我的聲音在顫抖,似乎哽咽,我問他:「請您告訴我,余敏的病不要緊吧?您照實告訴我,讓我有個……心理準備。」 旁邊的兩個女護士訝異地坐在那裡發怔。 緊張是沒有用的。相信有效的醫藥控制,好吧。 那天,我是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返回家門。這件秘史,余敏一直被蒙在鼓裡。感激那位認識我的醫生,並未將此事轉告余敏。 新年過去,寒流波濤般地湧向台灣,一波過去,又是一波,氣溫降低,感冒的人數驟增,我那晚覺得頭痛欲裂,到醫院掛急診,醫生囑我去照X光片,取出來一看,右肺葉有大片發炎。「你辦理住院手續吧!」 您給我打退燒針、吃藥,讓我回家行唄? 不行。肺炎必須住院治療。 我無言地點了頭。 11 躺在白色病床上,睡意朦朧,彷彿有人走近床邊,摸我額頭,繼而聽到清脆的腳步聲、咳嗽聲,以及低聲細語。睜開惺忪的睡眼,我看見了菊花,她手上端著一碗冒著熱氣的豆汁兒。 等一會兒再喊醒他吧。 我覺得這種話滑稽可笑。我清醒著,肚子發脹,好像剛吃下四個棒子麵餅,撐得要命。我喝豆汁兒作什麼?只要撒一泡尿,肚子便癟了。我如今恨不得拉肚子,把腹內食物渣滓完全排洩出來,胃不發脹,我才舒服。 他還發燒麼? 發燒。體溫三十九度八,繼續輸液,打退燒針,把熱度降下去才行。 是菊花的聲音,她在跟村裡的中醫師講話。 他這是啥病? 他的脈搏緩慢、舌苔厚膩、腸氣脹、玫瑰疹、脾腫大,這就是傷寒的症狀。 不要緊吧? 這是傳染病。吃下這付草藥,能退燒的話,就不要緊了。 我真正清醒過來時,坐在病床前的不是菊花,卻是戴口罩的余敏。我嚇了一跳。醫生叮囑過,患膠原病的人,不能到公眾場所,因為他沒有免疫力,任何病菌都有傳染的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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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第一夫人
馬總統遠訪中美洲的久睦之旅,順利結束了。 身為負責總統專機的航空公司的一員,除感榮幸外;比別人更幸運的是,我們比其他的閱聽人看到了總統夫人的更多魅力。 修長的身影、俏麗的短髮、端裝又樸實的服飾;沒有化妝師、髮型設計師、美容師等的隨行,輕車簡從的幾乎沒有隨從。整個行程中,總統夫人一直都是媒體追逐與採訪的重點。她的身影,像一道藏不住的光芒,嘗讓總統提醒媒體不要轉移了重點;讓人覺得她的無言少語,反而更像是大音一樣,吸引著人們的注意與好奇。 一般媒體總給她「酷酷嫂」的名稱,我相信這樣的稱呼,不是因為她表面上所顯現的cool,而是發自她內在的自信、器識與誠懇,所表現在外的獨立、自主,與不隨波逐流、不尚虛榮、不慕浮華的簡實風格。這樣的風格,讓她沒有昔日官夫人的排場與習慣,一逕淺淺的笑容,一身樸實的穿著;更讓她忠於自己,更敢表達自己。 相對照於某些政治人物,有了權位,就像走火入魔了一樣,喪失了本性、弭滅了良知。她雖擁有了第一夫人的名銜,卻知道這僅是人生舞台上的一幕,不曾為這些虛幻的名與位,有一些得意或忘我。 她仍不改平民與普羅大眾的本性,如常的搭乘公車(後因安全理由,已改變。);低調的參加新書發表會,如常人一樣的排隊,等著作者簽名;與所有球迷一樣,坐在沒有特殊安排的座椅上,為球隊加油。 她不像第一夫人,只像臨家的大姐般的掃除了一般人對第一夫人的印象,然而卻成了許多人心中的偶像,也是我心目中真正的第一夫人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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橫槊論兵亦壯哉海天形勝談笑來─林樹梅與張際亮的交遊
金門「奇人」林樹梅與建寧「狂士」的交遊時間雖然不長,但卻是近代福建文壇的一段佳話。 張際亮(1799-1843),榜名亨輔,字亨甫,自號松寥山人,華胥大夫。福建建寧人。道光十五年(1835)舉人,近代著名詩人。有《松寥山人詩集》、《思伯子堂詩集》、《婁光堂稿》。 嘉慶二十一年(1816),張際亮十八歲,首應鄉試,至道光十四年(1834),際亮已應鄉試九次,均報罷。道光十五年,開考恩科,閏六月,張際亮從江蘇來福州。八月鄉試,九月揭曉,以易名亨輔中舉。也就是在這一年的閏六月,林樹梅會晤了張際亮。張際亮有詩記載他們的會面。《謝孝知兄弟招飲席間喜晤林大瘦雲因有此作》二首(《思伯子堂詩集》卷二十二): 橫槊論兵亦壯哉,海天形勝談笑來。波濤日夜雙帆楫,今古風雲一酒杯。指掌分時見金廈,回頭飛渡失澎台。嗟余短劍方無用,為汝高歌斫地哀。 少年曾多國士知,廿年空負九年期。江山夕照誰家笛,關塞秋風此鬢絲。豈有罪言痛河北,不無望賦感天涯。青樽紅燭雙行淚,話到封侯傳自悲。時六亭先生女婿官孝廉在座。憶戊寅夏秋間,先生無事,嘗與余登鼓山望海,因備言吾閩形勝。 會面緣于謝金鑾之子孝知兄弟的招飲,林樹梅與張際亮均是謝家之客,故得以在席間認識。金鑾(1757-1820),字巨廷,又字退穀,晚改名灝,侯官(今福州)人。乾隆五十三年(1788)舉人,曾任臺灣嘉義教諭,著有《二勿齋文集》、《教諭論》、《蛤仔難紀略》。在座的還有鄭兼才女婿官孝康。兼才,號六亭,福建德化人,曾任臺灣教諭。由於孝知父金鑾和官孝廉的岳丈都是宦台名教諭,林樹梅數年前又隨父駐守臺灣前後達三年之久,席間不免以渡台為話題。第一首,橫槊論兵、談笑海天形勝,出入波濤,所詠對象為樹梅無疑。詩末,有讚賞並羡慕之意。第二首,表面上看,似抒寫自己從十八歲赴鄉試,至今已經過去二十年,報考了九次,九次失利的悲哀。但是結尾歸之于「封侯」,並加注憶當年「備言吾閩形勢」,仍然可以看出,宴集者對時局的關注。 閏六月廿四,張際亮與林樹梅再次相聚,地點是福州西湖宛在堂。宛在堂是清代詩人雅集的重要場所。張際亮有《閏六月廿四日偕梅友孝知孝至卓人炯甫瘦雲蕙卿宴集小西湖宛在堂口號絕句四首》(《思伯子堂詩集》卷二十二)。席中孝知、孝至,為謝金鑾之子;劉存仁(1805-1880),字炯甫,又字念莪,晚號遽園,閩縣(今福州)人。道光二十九年(1849)舉人。有《屺雲樓文集》十二卷、《詩集》二十四卷、《詩餘》一卷。翁時稚,字蕙卿,侯官(今福州)人,貢生,有《金粟如來詩龕集》。絕句四首其二:「來時慣愛寺門前,嵐靄分風水獨煙。鬆氣自明將夕景,荷花最好欲風天。」頗能狀小西湖夏末夕景。除此首外,其餘三首「廿載湖田屢廢興」,「艇子沉沙對斷垣」,「花事如人奈老何」,透露其第十次鄉試前的怫鬱情感。這四首詩,雖然沒有直接寫到林樹梅,但仍然可以看到他們會面時的一些情況。 道光九年(1829)十一月,林樹梅自福州冒雪往遊太姥山。林樹梅一生短暫,大多時間活動於閩海港汊岸口,而閩東北的太姥山則是他遊屐所至的少數名山之一。太姥歸來後作《遊太姥山記》、繪《太姥山圖》,又作《自題〈遊太姥山圖〉》二首等詩。道光十三年刻《遊太姥山圖詠》(該書第十頁有「閩泉同安浯島林樹梅瘦雲氏譔」十三字)。林樹梅在福州會晤張際亮,講述遊太姥之事,並出示所繪之圖。道光十五年七、八月間,張氏作《林瘦雲遊太姥山圖》(《思伯子堂詩集》卷二十二): 東臥岱宗雲,南聽羅浮雨。北踏太行雪,或醉嵩洛野。平生慣浪跡,萬里若庭戶。長劍氣摩天,短衣倒跨馬。忽忽時歸來,江山在筆下。林君頗好奇,為我述太姥。邱壑歸胸中,紙上無寸土。想見招大風,長嘯百靈舞。容成骨朽盡,方朔為漫語。安用寫嵐翠,此意好終古。君嘗帆滄溟,蓬閬了可睹。神魚銜赤日,夜掛珊瑚樹。中有李白魂,騎鯨去何所?吾欲一問之,乾坤謝遊侶。 張際亮向以「狂士」(《清史稿·張際亮傳》、《清史列傳·張際亮傳》等)稱,而林樹梅則生性「負奇」(高澍然《嘯雲詩鈔稿序》(《詩鈔》卷首),閩安鎮有人淘井得鐵笛,歸於樹梅。樹梅「攜登太姥摩霄峰,峰頭高響凍雲裂。」(《鐵笛》,《嘯雲詩鈔》卷一)「狂士」遇見「奇人」,張際亮對林樹梅遊太姥作詩繪圖,大加讚賞,實在情理之中。這一年,張際亮與林樹梅會面的情況大致如此,林樹梅當亦有詩贈張氏,可惜今已不存。《遊太姥山圖詠》刻於會面前兩三年,張氏既為題詩,林樹梅當贈之以所刻之書。 道光二十年(1840),英夷滋擾閩粵沿海。秋,林樹梅在邵武,閩浙總督鄧廷楨聞樹梅有奇才,囑按察使常大淳、鹽法道文康作書招之。樹梅應招來到廈門,慷慨從軍,勘察地形,獻策獻計。道光二十一年春,林樹梅在廈門白鹿洞訓練鄉勇。三月,張際亮再次接到時任臺灣道的友人姚瑩邀請之函,擬赴台入其幕,到廈門準備東渡。林樹梅邀張際亮遊白鹿洞,張際亮作《廈門白鹿洞觀海二首》、《瘦雲於三月望日攜姬人觀海頓白鹿洞繪圖屬題時君奉當事聘練鄉兵於此》(《思伯子堂詩文集》卷二十九)。前題云: 一氣遙連四大州,誰橫鐵索截中流?只如唐宋愁戎馬,前代邊患多在西北,至明中葉東南夷患始烈,亦天地自然氣數也。不數燕齊鬥火牛。逆夷火器最利。勇憶乘槎難泛宅,醉思請劍尚登樓。天風海日蒼茫裏,試問扶桑幾度秋? 兩島能支半壁天,草雞長耳憶當年。伍胥潮汐仍終古,楊僕樓船自黯然。雲出鯤身橫島外,水浮鼉極動尊前。登臨足有興亡感,鯨飲須同吸百川。 前一題,《張亨甫全集》作《至廈門瘦雲招同白鹿洞觀海遂留飲感懷》。「兩島」,指廈門、金門,林樹梅是金門人,論海防,以為廈、金應一併關注,故張際亮詩亦及之。林樹梅熟悉台島形勝, 認為「澎、台為全閩安危所系」( 林策勳《家傳》),張際亮也將赴台入姚瑩幕,故有「雲出鯤身」、「水浮鼉極」之句。明中葉之前,國家的安危在陸地,在西北;中葉以後,在海上,在東南,張際亮和林樹梅一樣,心繫沿海的防守,心繫國家的安危。次題云: 江海論兵日,英雄望古悲。誰同謝太傅,世屏傅修期。吾子貧懷策,群公幸見知。清笳吹洞裂,駿馬踏春嘶。暫佐籌邊幕,應搴下瀨旗。風潮通一笑,山色在雙眉。劍氣橫釵影,花光照玉姿。水天無盡處,人月共圓時。磊落追豪士,憑陵肆島夷。金門接烽火,父老儻嗟咨。君家在金門。 白鹿洞是扼守廈門的要地之一,林樹梅《上總督顏公補陳戰守八策》(作於是年二月)曾經論及:「樹梅嘗請提督陳公分一軍駐麻灶埔,離廈城十里,為應援營,而練鄉勇,設伏虎溪岩、白鹿洞、半山塘三處,分扼廈城左臂要衝,且密邇寨子山頂,便於四顧,亦與沿岸防軍聲勢聯絡。」(《嘯雲文鈔》卷十二)出於攻防的需要,林樹梅繪有《白鹿洞圖》,恰好此時張際亮來到廈門,故囑其題之。張際亮慶幸,決策諸公在國家危難之際終於懂得起用林樹梅,並且相信林樹梅定能搴旗斬將,建功立業于海疆。此日林樹梅攜李氏同遊,劍氣釵影,英雄美人,加以山光海色,在硝煙彌漫的間隙,平添一道美麗的風景。張際亮最後說,林樹梅身在廈門,而時時懸掛著金門父老鄉親的安危。 張際亮以風濤阻隔,未能渡海,是年五月,離開廈門。七月十九日,在鐵嶺,林樹梅出畫扇請張際亮題詩。張際亮作《題瘦雲畫扇》(《思伯子堂詩文集》卷二十九): 絕好吟詩作畫人,無端瘴海冒烽煙。鷺門望斷遲消息,為汝連朝獨愴神。 七月初,廈門失守。林樹梅時在軍中,張際亮心甚念之。詩中「遲」,是等待、期盼的意思。在烽煙中,焦急地等著林樹梅有消息。「連朝獨愴神」。直到十九日,見到林樹梅才放下心來。張際亮想起道光十五年在福州現樹梅別後諸事,作《見懷詩》(《懷人絕句》其二自注引,《嘯雲詩鈔》卷六)云: 輕財好客貧難繼,講武從戎壯可豪。莫負人間老周處,詩名萬古一秋毫。 「輕財好客」、「講武從戎」,頗能狀林樹梅的性格特點。張際亮勉勵林樹梅學周處,以為人生在世首要是建功立業,詩名並不重要。經事濟世,也正是林樹梅所為之努力的。林樹梅寄以《懷人絕句》(《嘯雲詩鈔》卷六)其二: 寄聲勉我學周處,把卷因君懷謝公。一代雄才真傑出,倚樓高唱大江東。 「因君懷謝公」句,即《瘦雲於三月望日攜姬人觀海頓白鹿洞繪圖屬題》「誰同謝太傅」。林樹梅回想起兩次交往,以及張際亮的兩次贈詩,不禁稱讚張際亮為「一代雄才」,不禁想起他依樓高唱大江東去的豪邁氣慨。在抗擊英夷的戰爭中,無疑是對林樹梅自己的一種鼓勁。 廈門別後,張際亮輾轉於漸東,歷盡艱辛。道光二十三年(1843),姚瑩遭誣陷,被解入京,過淮上,際亮陪就道。同年九月,姚瑩獲釋,際亮病卻卒於京城。林樹梅獲知張際亮卒,傷心萬分,作《哭張孝廉亨甫》二首(《嘯雲詩鈔》卷七): 天既生吾子,多才不與年。惜為名士誤,還有好詩傳。返骨金台下,傷心碧海邊。諸孤方幼弱,何日卜新阡。 往歲高歌處,遺蹤得再尋。辛丑閏月,亨甫過訪,留詩白鹿洞壁。直傾三副淚,未厭百回吟。設位重呼酒,臨風欲醉琴。由來悲壯語,最是感人深。 林樹梅重游白鹿洞,追尋前年遊蹤,看到張際亮留於壁間之詩,反復吟誦,灑酒祭奠,想到張氏諸孤年方幼弱,淚下如霰,悲痛不已。林樹梅非常看重與張際亮白鹿洞的會面,《重遊虎溪岩白鹿洞志感四首》其三亦雲:「題壁山靈護,重吟思邈然。」自注:「辛丑閏三月,張亨甫孝廉過訪,留句猶存壁間。」(《嘯雲詩鈔》卷六) 如果從道光十五年福州的會晤開始算起,林樹梅與張際亮的交往時間最多也就是八九年,而會面也不過兩次。一次在福州,一次在廈門。福州會面,張際亮正好在第十次鄉試前後,心情複雜。廈門一次,戰局吃緊,林樹梅適在軍中,張際亮有渡台的打算。林樹梅和張際亮都是關心時事的詩人,一個是「狂生」,一個是「奇士」,相見恨晚。他們都有遠大的濟世之志,但歷史並沒能給他們提供更好的舞臺。危難之中,諸公突然想起林樹梅,實在是病疾而不得不投醫的尷尬,他們偶然也會聽一點林樹梅的意見,如訓練鄉勇、尋水源掘井之類,但在全局攻防的構築,運籌帷幄制定策略、戰術,林樹梅離作戰中樞還相差十萬八千里。但是,林樹梅畢竟還是廈門海氛中實際參與防守的戰士,是不多見的在危難之中從軍的文士。比起林樹梅,同為詩人的張際亮,他的詩文的影響要大得多了,但是,他一直到過世,也只能靠他的筆,靠他的聲音呼喊於世。張際亮卒時僅僅四十五歲,而與林則徐相約於軍前的林樹梅卻連四十五歲也不到,四十四歲便鬱鬱而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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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生明月
包括風濕病、類風濕性關節炎,系統性紅斑狼瘡、皮肌炎、硬皮症、結節性動脈和顳動脈炎。病因及發病機理尚未完全闡明,可能與機體的免疫反應性有關。症狀多種多樣,隨結締組織病變分布及對臟器的影響情況而定,以發熱、關節痛、血管病變、皮疹等為常見。治療可用皮質激素、免疫抑制劑、中草藥等。 我反覆地看了十幾遍,愈看愈糊塗,愈看愈不懂。我心中像被壓了一塊鐵錨,沉悶難受。 余敏患了病,讓全家獲得了團圓。鹿兒一家三口,從宜蘭到了醫院,蘭兒搭西北航空公司班機,抵達桃園中正機場,直截搭計程車到了醫院病房。躺在床上的余敏,笑了。 「妳怎麼來的?為什麼不打電話,讓哥哥去機場接妳?」 蘭兒熱淚盈眶,難以答話。 「妳吃晚飯了沒有?」余敏從枕頭底下摸出錢包,取出一千元,催鹿兒夫婦陪女兒去福利社吃飯。 蘭兒噙著眼淚告訴我:美國有個女作家,二十年前得過這種病,當時是不治之病,沒有藥物控制,發病不久就走了。如今有了類固醇藥片,膠原病可以獲得有效的控制。她抓住我的手,安慰我說:「爸,別緊張,媽已經五十三歲了,她到了這個年紀,不會危險的。您放心。只是,老媽要長期服藥,受罪……」服務生端上來蛋炒飯、牛肉湯,蘭兒拿起湯匙,開始用餐了。 妹,妳怎麼知道這種病不要緊? 我們學校的校醫告訴我的。他說得這種病大多半是年輕女孩子,想不到老媽這麼大年紀,還得這種病,奇怪! 哼,我想一定是大夫診斷錯誤。 鹿兒的話,把我們逗笑了。 余敏住院將近半月,病情穩定,才回家休養。她服藥非常仔細,同時記錄每天的血壓、體溫,以及服藥劑量。她的飯量少,眼睛也發生病變,我心裡煩燥,卻裝作樂觀喜悅。她既不能曬太陽,又不能夠辛苦操勞,渾身酸痛難受,稍微吃下點食物,便覺胃部發脹。為了讓她睡得安靜,我搬到書房去睡。電話機隨時停止響鈴,許多朋友埋怨打不進電話,我除了向對方陪笑臉,說道歉,夫復何言? 由於余敏失去免疫力,最易傳染疾病。只要我偶患傷風感冒,迅速地便傳染她身上。這是非常傷腦筋的事。 她躺在病榻上,時常向我講起醫療費用問題。在傳統的觀念,我國是典型的未富先老的國家,不少家庭原來平安無事,但是只要有老年人患了重病,頃刻間便成了貧苦之家,這是傳統的事實。 你放心吧!鹿兒養了一百多隻鹿,他負責妳的醫療費啊。 可是,我不能讓孩子受苦受罪呀! 余敏心疼兒子,寧肯省吃儉用,也輕易不會伸手向兒女要一塊錢。自從她患病以來,鹿兒、蘭兒每月寄來醫療費,她心裡覺得難受,憂愁。 第二年一九九五年,政府開始實施全民健康保險,這個喜訊傳來,余敏喜極而泣,她說:「我可能死不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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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老兵的故事
浮光逆旅中,屬於歷史的傷痕總格外叫人感傷。戰爭是殘酷的,因為戰爭而被迫離鄉背井,孤苦伶仃終其一生更是人間悲劇,這份悲情在老伯過世後,一個家偃然成了廢墟,不禁讓人感嘆物是人已非! 老伯是民國三十九年隨軍來台的軍人,當時打著殺朱拔毛的口號,期待有一天能反攻大陸,光榮的再站在故國九州泥土上。天知道人算不如天算,蔣公及接班人也黃土一坯了,朝代一路改,什麼民主統一喊得震天價響,就只剩他這把老骨頭還沒歸天。屋漏偏逢連夜雨,老天還莫名賜給他一個巴金森症,那是一個一時走不了,活著卻難熬的折騰。病得慌時,手抖得一塌糊塗,連睡覺的被子都拉不動,北風呼呼的冬夜裡,多麼希望能蓋到頸部,避免著涼,可偏偏不可得,手就是不聽使喚,隔壁床的伙伴也好不到哪裡去,自顧都不暇,想都別想他們能主動幫忙。還有如廁,那才是災難,醫生護士都交代,每天喝水不能少,可是翻身都有困難了,別說起床到盥洗室,也總不能撒野吧!護士那一關首先就難過,有一次真來不及,事後護士邊換床單邊指著鼻子開罵,一個八十幾歲的老人,沙場上叱吒風雲,對國家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那一刻卻栽在一個妞兒手裡,任憑她極盡挖苦之能事,尊嚴啊早就地上踩。 突然聽主治大夫說了這麼一個機會,也就是當白老鼠----新藥品的嘗試,完全免費,有後遺症卻不負責。死馬當活馬醫吧,最壞也不過如此了,老黃心裡想著:「最壞也不過二十年後又一條好漢。」遙遙家鄉路,作夢都想插翅飛回。簽了同意書,專人安排飛往台中榮總,老伯這輩子從來沒有這麼被恩寵過,彷彿三千寵愛在一身。保家衛國,孤伶伶打一場沒有終戰的戰役,賠了一生的幸福,從來也不曾被這麼溫柔呵護過,老伯哭了,在飛往台中的兩萬五千英尺高空上。 一時好似時來運轉,新藥品居然發揮了神奇功效,老伯的手腳抖動明顯改善了,原來需要依靠輪椅的現在居然可以撐著柺杖走路。老伯笑了,那麼夜裡拉被子可以自己來了,請來幫忙洗澡的原住民歐巴桑的嘴臉應該會好些,不會在穿脫衣服時鬼吼鬼叫了,如果可以,生命的旅程可以找回些許尊嚴了!我讚美老伯是個勇者,堪忍娑婆之苦,不向命運屈服,他笑了,仰首藍天:「老天待我不薄咧,我原本想說如果不行了,好歹也是個解脫,醫院實驗單位大概也不敢草草了事。」是嗎?起死回生,千年只一遭。聽老伯聊起,幾個住在榮民醫院的同袍互相約定,活著的要幫先一步離開的人善後,算是同袍一場的最後照應,老伯語帶輕鬆,我卻心情萬端複雜。老伯好喜歡小孩,曾幫忙村落裡人家照料一個女嬰,又是餵奶又是換尿布,又是牽著小手一步步學走路,累到腰直不起來還直嚷著有意思極了。女孩長大了,他好幾回半開玩笑對其父母說能不能給他當乾女兒,女孩不置可否,直到老伯住進榮民醫院,女孩去看他,他舊事重提,這回女孩終於明白儘管未成家,老伯內心深處有多渴望能有個孩子喊他一聲爹,女孩終於點了頭,讓老伯歡喜到流淚說:「我等了好久了,這輩子總算沒白疼你了。」是孤獨、是不可得的親情讓一個老兵這麼日思夜盼。陪著老伯天南地北地閒聊,問他最想念什麼?答:「最想念孩童時代母親過年親手做的粿,那味道台灣幾十年都吃不到!」是鄉愁,母親在那頭,孩兒在這頭,這輩子再沒聚首! 三年前一個寒冷冬夜,老伯在睡夢中含笑而逝,安詳而靜謐!此刻老伯應該是與母親在天堂相聚了吧!老兵不死,只是凋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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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債
好友告訴我她童年的故事,說小時候家裡兄弟姐妹眾多,父母親日夜辛勤工作,生活很節省、很苦。 據我所知,鎮上只有兩家麵店,而好友家是其中一家,生意一向興隆,沒理由當年全家一直過苦日子。因我從小就是吃她們家的麵長大的,到如今她們家也算是「老店」了,生意還是一樣好得嚇嚇叫,沒理由當年全家一直過著苦日子啊。 果然,好友苦笑著說:「其實我們麵店真的生意很好,也賺很多錢,每天做的麵都供不應求,但是,賺來的錢爸爸只留下一點點生活費放在家中,其餘的都拿去還債。」 「還債?」還什麼債?我從小到大都被母親差遣去她們家買麵,自然認識老板和老闆娘,他們都是認真做事、樸實敦厚、腳踏實地的古意人,不可能有什麼債務,何況生意真的很好,買麵都要「趁早、搶早」,晚了買不到。 「是啊,還我叔叔所欠下的龐大金額的賭債……。」好友說著。這就讓我不解了,一人做事一人擔,為何弟弟的賭債要哥哥來還? 「因為阿嬤只有兩個兒子,叔叔年輕不懂事犯了賭戒闖了禍,債台高築,債主每天上門要債,阿嬤只能求助於爸爸代為償還。爸爸是個孝順的人,母命難違,又念及弟弟只有一個,只要他從此戒賭,他願意扛起他龐大的債務,替他還債。」 「所以,爸爸賺的錢都很少用在我們身上,溫柔賢淑的媽媽對阿嬤和爸爸也從沒怨言,一起跟著爸爸打拚、辛勤做工來還債。」好友笑笑說著前塵往事,對孩提時代的困苦時光彷彿都因為感動於爸爸的孝順,爸爸的手足情深而化解了。 這不為人知的故事,讓我對父執輩的老板「刮目相看」欽佩連連,這樣的情操與胸懷,試問,現今這世上能有幾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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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白客機
碧海藍天,瞭望台上居高臨下,視野遼闊,海天一色,猶如一幅山水畫。遠眺,不知名的快艇拖曳著雪白浪花,點綴著蔚藍海岸。仰望天空,湛藍天幕如地中海般藍,白色棉花糖似的浮雲,更襯托出天空的美。海風拂面,令人無比舒暢,更讓人沉醉眼前美景。 劃破寧靜的蒼穹,耳畔傳來一陣發動機的嘶吼聲。飛機在跑道上卯足勁衝刺,霎時,龐大的鐵鳥身軀已掙脫地心引力的束縛,筆直的衝上雲霄,旋即收起機腹起落架翱翔於天際間。凝視著天空中漸漸渺小的身影,直到隱沒雲端為止。 熙來攘往的停機坪,頻頻起飛降落在跑道的飛機,惟獨不見紅白相間的身影。昔日,那震耳欲聾如音爆般的聲浪,也早已不復聞。眼前,一排形形色色的飛機,總覺得是少了一架,少了「胖胖航空」的紅白英姿,多了一絲令人懷念的味。世事難料,想不到國內航空業,曾經叱吒一時,執航空業牛耳的遠航,現今,卻吹起熄燈號一切停擺。 交通,是離島人最關心的民生議題。飛機,也是蕞爾小島通往台灣本島最便捷的交通工具。遙想當年,F航開啟台金地區交通之鑰,鄉親們苦候了多年,才有便利舒適的民航機可搭。在F航未飛航前的軍管時代,小老百姓要搭乘一趟飛機,可說是比登天還難。 達官顯貴的交通工具是軍機七二七、運輸機一一九,不用花一毛錢且舒適快速;而凡夫俗子唯一的選擇是「開口笑」,即軍方運輸補給艦。雖說同樣免費搭乘,可在海上隨波逐流顛簸一天一夜,還得忍受船艙充滿污濁空氣、髒亂、擁擠不堪的環境,年輕壯漢未必受得了「暈船」之苦,更別提老弱婦孺了。 搭乘的旅客席地而坐,放眼望去,遍地充滿了搭乘人群及攜帶的行李,行走間除了要四處嚷聲:「借過。」怕踩到別人手腳外,還得小心別踩到了暈船者的嘔吐穢物。那情景,有如戰亂逃難般令人永生難忘。 年少時,因赴台升學考試,倒也體驗了一次。忍受了二十餘小時的折騰,抵達了高雄港,疲憊的身軀,一臉的倦容,望著高雄港,心裡一陣狂呼:「終於到了,終於可以解脫了。」離島交通的痛,讓鄉親長年積極向政府爭取開放民航機。一九八七年,F航開航首年,記得是預訂過年返鄉機位,其位於民生路之營業處舊址,在開放預訂前一日中午,即有人帶著小板凳有備而來,在其公司門外或坐或立,等著隔日一早,好為台灣的至親訂妥歸鄉機位。原本零散幾人排著隊,不一會兒功夫,便一傳十,十傳百的匯集了排隊人潮,見首不見尾的隊伍蜿蜒著走廊,如藤蔓般依附在鄰近巷弄,晚到的人一時要找隊伍末端加入行列,可也得費一番勁呢! 那日下午,排隊人潮尚稱平和。時間久了,也許是有些人耐不住性子累了,找人頂替換手或離開又回等等,便引來他人抱怨、爭執,零星衝突也時有所聞。晚間,轄區警局便派員維持秩序,未料,枯等的人火氣愈來愈大,眼見衝突場面益發火爆有失控之虞,此時,更驚動一縣之長父母官出面調停。據悉,縣長大人是奉司令官指示,緊急危機處理,一方安撫人心,一方讓事件盡快落幕。 這過年返鄉訂位一票難求戲碼,之後更是年年上演年年不變。那時的空前盛況,在現今機位、預訂方式均有改善的年代是難以想像的。 載客率之高立刻讓台金成了炙手可熱的黃金航線,國內第二家業者T航,於一九九一年加入了台金航線。筆者也因緣際會進入T航服務,可惜T航開航之初,受限於飛航機型、旅客需求及先期只取得高雄金門航權,與F航台北金門的高載客率差異頗大。 九O年代的時空背景,F航讓人的感覺是老字號財力雄厚的大企業,與F航相較T航算是後生晚輩。論及公司歷史、規模、飛航機型及員工待遇皆無法相較。但是,先天的差異員工皆能釋懷,同仁們樂天知命、不忮不求,既已選擇T航,便得好好努力、坦然接受,否則,大可選擇離開一途。唯一,較令人不平的是在職場上,大鯨魚與小蝦米的差別待遇。 那時的尚義軍用機場,係由空軍指揮部統籌管理。在戒嚴軍管年代,軍方是最具影響力的單位,凡事依循的準則全由軍方一手掌理,機場內大小事務,若是軍方未點頭同意,便得修正調整。公關做得好,公司與個人行事是左右逢源、如魚得水,若與軍方意見相左,關係降至冰點,也得找機會主動示好、盡力修補。 狹小的軍用機場,只有三個停機坪可供停放飛機,軍方會保留一個機坪給軍機使用,二個機坪則供民航機依先來後到順序停放。平時,兩家業者倒也井水不犯河水,皆錯開班機起降時間,避免機坪不敷使用的問題。但若遇班次異動,舉凡:過年過節加開班機或本地三、四月的霧季常常關場,停機坪不夠停放時就亂了。原本,先降落的航機可就近優先選擇停放機坪,以利後續地勤作業。但是,常見的情況是T航往往得禮讓F航,好的位置拱手讓人,自個則得停放到偏遠的滑行道上,離機坪非常遠的距離,不僅地勤連繫作業不易,旅客下機看到要走遠路,才到得了出口,也是怨聲載道。 F航有一職務,專司連繫飛機起降動態、規劃飛機載重平衡等事務,其職稱稱為「簽派員」。每每T航遇及班機降落時間與F航重疊時,便可見其「簽派員」在「空軍高勤室」意氣風發、忙進忙出開始交涉。這「空軍高勤室」即為空軍高階軍官辦公室,負責管制機坪、航空器地停事務。一會兒,便可瞧見原在機坪等候班機降落的T航工作人員,接獲空軍「高勤」指示下,整理裝備、機具撤移到偏隅的滑行道,「禮讓」該機坪位置給F航停放。縱使有千百個不願意,我們也只能無奈接受,而「高勤」千篇一律、耐人尋味的理由是:「F航載客人數較多,你們人少讓一下。」 T航開航之初,低載客率的慘淡經營,迫使單位主管執行開源節流,儘量節省公司各項經費支出。印象中,最深刻的是「承攬航空貨運」設立「貨運站」,開辦貨運業務在於增廣公司財源收入,而由同仁自行搭建「鐵皮屋」貨運站,在於替公司節省支出。 炙熱的烈陽,同仁們捲起袖口,利用班機作業空檔到工地幫忙,胼手胝足、搭建克難鐵皮屋貨運站,從上到下、一磚一瓦由一群門外漢,敲敲打打,合力摸索而成。航空人跨行搞營建,篳路藍縷,箇中辛苦可想而知。 這「鐵皮屋貨運站」實在是簡陋非常,以木頭為樑柱,牆壁、屋頂及大門再以波浪鐵皮搭蓋,泥沙地板再擺放幾塊「棧板」。風強雨大時,整座鐵皮屋便天搖地動、嘎嘎作響,雨水打在屋頂嘩啦啦的雨聲,如同響起了震撼人心的交響樂,一通電話打來,聽不清楚對方的聲音,得使勁地大嗓門加大分貝;外頭下大雨,裡邊兒也不遑多讓,滴滴答答起來了,還得手腳敏捷、眼明手快看好客戶的貨物,免得被雨水淋壞了。 簡陋搭建的Cargo與一旁F航水泥房的外觀形成強烈的對比,雖說「一人一款命」不需與人比較,但克難的景象讓人心裡頭真不是滋味。 有時,開車經過「藍天戲院」,看到早已拆除只剩荒煙蔓草的舊址,腦海浮現往日的情景,不禁會心一笑。 拜政府「開放天空」及地區解嚴開放觀光之賜,開闢台金航線的航空業者,鼎盛時期計有五家航空公司。狹窄的軍用機場早已無法負荷龐大的需求,遂於一九九五年搬遷至現今民航站。而旅客劃位櫃台攸關航空公司門面,甫完工新航站如何分配給各家業者,成了業者角力舞台。最後,達成以最公平的抽籤方式分配。 某日,站上主管喜孜孜的向同仁宣佈:「主任運氣好,抽中籤王,我們可以第一順位選擇最好位置。」聽到好消息,同仁與有榮焉紛紛向主任道賀。沒想到,喜悅之情沒能持續多久,竟傳出櫃台席位分配有變故的消息。後來,礙於某些因素,T航最後屈就於次佳櫃台,將最佳位置拱手讓給F航。 往後幾年,F航因代理T航地勤作業之故,F航為求更大空間及櫃台之連貫,勞師動眾、大費周章迫使與T航互換櫃台、辦公室位置。未料,去年F航暫停營運,櫃台、辦公房舍空置半年之久。今年初,T航因業務擴展,再搬回F航位置,反覆的遷移,T航最後又回到自個老窩。 不禁感嘆,F航的反覆遷移,雖然機關算盡只想取得最佳位置,但如今卻事與願違,暫停營運不得不退出,老天爺似乎跟它開了一個天大玩笑。 時光荏苒,每每經過空軍機坪時,目光總會被地上幾個字樣吸引,白色的油漆書寫著「復航」、「遠航」,這裡曾是兩家業者裝備、車輛停放場。歲月的摧殘,斗大的字體已斑駁不清了,鄰近滑行道的「飛管」、「過維班」也早已不在了。往事歷歷在目,一晃眼,二十個年頭了,初到機場任職的青澀毛頭小子,也屆不惑之年了。泰半人生在此度過,歲月的洗禮下,看盡多少紛爭;有所爭,不妨停下腳步,感受海闊天空之美,沈澱心靈,豁達一切。笑看人生,真真假假,一時之爭,是否真得如所願? 從銀色機身的波音七三七,到紅色相間的MD-82,承載多少異鄉遊子歸鄉情。熟悉的身影、圖騰,那日,只可在松山機坪遠遠驚鴻一瞥,孤寂的身影想必在問,何時可掙開枷鎖,一飛衝天。 前領導人計畫性的掏空資產,讓遠航面臨空前險境,數十年基業岌岌可危。昔日的意氣風發,到現在繁華落盡,前途未明,恐怕誰也料想不到。風雨飄搖之際,受害最深的是其弱勢員工,一千多個家庭面臨斷炊的命運。而股市蟑螂唯利是圖,橫行把持,迫使無依員工上凱達格蘭「找出口」尋求奧援,員工的徬徨無助、辛酸,訴滿了「黑瞄瞄」版塊,更教人於心不忍。 大陸直航了,可惜的是,直航前夕,遠航卻未能參與這場世紀盛會。期許,「胖胖」度過難關找到出口,願天空再現紅白客機展翅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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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聲淙淙
一連幾天我們五個人都在溪岸寫生,熱情純樸的村民東一群西一簇圍觀著,人語聲應和著水聲讓山村都歡愉了起來。 人群中有人說,幾年前也有一位香港的畫家來這溪岸寫生,畫作帶回去後,賣了極好的價錢。這說法是真是假?也無法立即求證,但可肯定的是話中意涵著這兒有好風景。的確,這兒是有著好山好水,不只村裡的人知道,我們這些外來客也不請自來。原先是要到塔下村的,那村,去年的夏天給了我們好印象。當時就約定要來寫生,沒想到,這次赴約,轉了幾趟車,經過此地,臨時就決定下車,冀望能尋訪些沒有事先預約的驚喜,讓這趟寫生之旅能更逍遙豐富些。 就在那下午進村,山迎了過來,溪也接了過來,土樓、梯田、茶園等景致,瞬時就讓人喜歡上了。尤其那一溪水,淙淙流過,汩汩流淌,迷住了來自少河少溪島嶼的我們,於是決定留下。而後幾日就在溪聲陪伴下,順著水流從「上節」一逕畫到「下節」去。 溪流如「ㄚ」字,一細流彎曲從李厝過來,一從雲嶺山下來,兩支流之間的地區稱為「上節」。水流在裕昌樓交會,過村莊小學後,就是「下節」地區了。這「上節」和「下節」兩地區共構的「下寮」山村就沿溪而建,迤邐三、四百公尺之遠。 「上節」地區聳峙著「輯光樓」、「澗濱樓」、和「裕昌樓」等土樓,這些渾厚高大的土樓在梯田迴繞的山坡和溪流之間,也在梅花樹和芭蕉叢的掩映中。溪流從樓前過,也在梅樹和芭蕉叢中穿梭。這地段的水流秀麗而清澈,落花落葉載浮載沉其上,編織著美麗的水面文采。偶爾,山坡上橘樹掉下的橘子也滾進溪裡,或依偎在水草邊,或在溪石旁繞轉,或是隨水流而下;不一而足的情狀,讓溪流更誘人。我曾不只一次,心想脫下鞋襪涉溪,讓水流輕撫腳丫,讓花葉從趾間漂過,甚至戲玩那些渾圓的橘子,讓那些屬於童年的溪流歲月能再活蹦亂跳浮現眼前,但終究還是作罷;我終究只在岸邊想著那越來越遙遠的時光。 兩支流交會在「裕昌樓」處,水面較寬廣,流速也較緩。溪中每一段距離就築著一道攔沙堰,形成一畝一畝的水塘。水塘如鑑,映射出天光雲彩,或是岸邊虯繞梅樹的樹影,或是老幹枯枝的身影,或是土樓與遠山的倒影,莫不引人驚艷和喜愛。一幕幕的水中幻象也使得那以東歪西斜的樑柱受矚目的「裕昌樓」增添了不少魅力。 水流來到村莊小學。作為分界點的學校,只幾間簡陋教室和一個操場,在溪邊守著水聲和年假的孤寂。學校小雖小,校門應景的春聯卻是大方寫著:「筆下乾坤大,書中天地寬」。短短十個字,總叫我每次經過時在心中默誦著,每每感到其意味長氣象大。 進入「下節」地帶,岸上就多些疏密的竹林和桃樹。這地區人口較多,靠山這岸,土樓及其他屋宇依山而建,層疊相間,鱗鱗的黑瓦片和黃土牆在蒼松翠林之間透露出沉重的歲月感。傍水而居,溪流成了人們重要的活動場域。常見村人築土引水作成魚滬,或是在溪石和草叢間架張網,等溪魚進來以後,捕之捉之,也有不少的收穫。小孩子更將這段水流當成水上樂園,三五成群在溪中戲水仗或是捉些魚撈些蝦的,莫不洋溢著驚喜和笑聲。一些婦道人家則常在溪水中清洗芥菜,然後晾曬在竹架上或是圍牆上以待醃漬。浣衣女的倩影也常在溪邊出現,不只有「竹喧歸浣女」的畫面,就是成排蹲在溪邊洗衣服時,她們就已將笑語喧鬧在春陽閃耀的水流上。我們在岸邊看著畫著,她們一點也不以為意,尤其那些從都市返鄉過年穿著摩登的浣衣女子,更是大方要求能畫進圖裡。 似乎是有人住的地方,就有著污染。這地段由於房子多人口眾,多少就浮出了家庭廢水、垃圾污染的景象,甚至新建房子佔據溪道等問題,教人看了有些可惜。我不知村人在不在意?卻讓我陷入那「親近溪川又傷害溪川」的迷惘中。有一溪流動的水,可讓悠悠的山中歲月豐富起來,讓山村的生活多姿了起來,那是多麼可喜的事。但若是在人們環境保護意識薄弱的情況下,這蜿蜒的溪流將會落入何種命運?還會是嫵媚動人淙淙村中過,或是悲歌低吟著人們的無情蹂躪?在寫生描繪之際,常不覺這樣問著。不知是不是和記憶中的那一灣小溪有關?或是…… 應該也是掩藏不住對島鄉那小溪的懷念!幾天來,見了溪上的種種風情,就如幼時在家鄉溪上所見的一般。那溪也有小支流、竹林、撈魚的人們、戲水的孩童、浣衣婦女,更有我捕魚撈蝦捉鰻苗釣螃蟹的身影。遺憾的是由於水源竭污染多等因素,多年來小溪已牢牢封固在停車場下,只剩涓涓污水暗自嗚咽著。那屬於童年的溪流已遠走了,那些溪上的事也只得在夢裡追憶了。 山村寫生歸來有一些時日了,幾張溪岸的風景素描已裝框掛牆上,幅幅圖畫隱隱流洩著淙淙溪聲,縈繞耳際,讓我低迴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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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江詩選夏雨
別癡想把星球烤焦 我不喜見美人變老 你若能網住一片雲霾 我就乘風去拂拭妳紋身的灼燒 不必與我盟約 天再長地再久 總是經不起一夜澈悟 還不是 說來不一定會來 要走轉身就走 別感傷亦無須長嘆 稱得上永恆的原本難以界定 可以界定的難期待走進永恆 水與火 冷和熱 短暫碰撞的歡愉 是雲也好 起霧也罷 也許有一天 想起妳 我就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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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個島嶼住住蓮花颱風的金門
蓮花登陸前,在山后的我們,掛念著水頭家裏的─阿咪小蝸,因為這天是我們要幫牠施藥的日子,貓用的「蚤不到滴劑」,一個月內可以幫牠除蚤除蛋,讓牠健康活潑不癢癢。這滴劑我們跑遍金門都找不到,最後還是托勇哥從台北帶回來的(聽說勇哥連狗飼料都從台北空運回金,真是比我們還慘的動物奴才)。 所以我們還是冒著風雨出發了。路上一直擔心,這颱風是從南方的台灣海峽直上,此種路徑是我故鄉澎湖跟原鄉(我祖先是金門人)金門最怕的颱風,希望我澎湖漁民朋友阿己以及我家人都平安。 水頭家對面的伯母看到我,感性地問:「是不是颱風天特地回來保護媽媽的」?我說:「不是,我是回來看貓的。」被她叨唸了兩句。 我媽有手有腳有糧食我才不擔心。我怕貓餓。我怕媽沒做好水頭家的防颱措施。巡了一遍,關好門窗、大門關上並搬張椅子加強擋風、將花架上的花盆拿下來、怕大風雨的盆栽移入室內……。幫貓咪施藥後,看媽忙著招呼客人,我們閃人了。 颱風天的金門最適合去哪裡?答案是鈞統大賣場。 這大賣場佔地廣,上下兩層樓,還有貨物專用的大斜坡、小朋友最愛的球池、我們最愛的圖書區以及39元日韓小百貨。颱風天,適合大小朋友在此發洩旺盛的精力!金門應該沒有比這家面積更大的賣場了吧! 其實我們常將鈞統當成「金門的麥當勞」(小朋友最愛的球池)以及「金門的誠品」(圖書區),因為金門沒有速食連鎖店也缺乏大型書店。讓6歲女兒獨自在球池玩,颱風天令我們對金門的治安更加信心滿滿了,因為─海空交通中斷,綁匪也跑不出去啊!這就是住在島嶼的好處之一!我─愛─小─島! 不像誠品,鈞統的圖書區沒有設座位區;夠狠的我,會「自動自發」從「五金區」把老闆陳售的靠背椅搬過來坐,這樣就變「誠品」啦!不過呢,鈞統有一個「誠品」沒有的特色─專賣簡體版的書籍,種類琳瑯滿目,價格就照上面的人民幣再乘以5就是了。我們在這裡買過許多書,其中包括被旅友譽為「黃色聖經」的「東南亞」旅遊書,簡體版,價格超便宜。 外子買了介紹梅蘭芳等書籍、我買了日韓小百貨等用品,抱著下雨天「只逛不買」心態的一家人,竟然高興到把全身的積蓄1000元花光還不夠,還好身上有200元消費券拿來湊一湊。 再來去哪?外子問。去看看雞蛋花枝幹有沒有被風吹落的?我最愛雞蛋花了,一直想種一棵又不想花錢買。雞蛋花插枝就會活了。 后湖有一棵百年雞蛋花。 沒想到車子來到后湖的路口就過不去了。一棵倒掉的木麻黃橫陳在整個車道上。清潔車正開過來處理。 具冒險精神的外子,一直在附近路口找路,想繞進去。不成。再從隔壁的聚落「泗湖」找路去。找了一會兒,意外發現泗湖有尊我們從沒看過的風獅爺,雖然風大有雨,我還是下車去拍照留念。循著風獅爺旁邊這條小小的水泥農路,開著開著,真的到達了后湖。 百年雞蛋花滿地落花,枝幹卻一枝也沒掉。真有百年生存之道,我不該覬覦你的,佩服佩服。 開到村莊路口,橫陳的木麻黃已經處理完畢,路上乾乾淨淨的,金門在這方面,真的很有效率。 驅車經過夏興,看到了一個很有趣的招牌燈箱,是收購錢幣的。它使用金門的舊紙鈔當底圖,上頭還有「限金門專用」字樣。 忘了自無分文這檔事,一家人看到沒光顧過的小吃店就跑進去嚐鮮。結帳時,靠著車上的零錢以及撿到的100元,才免去「吃霸王飯」的嫌疑。 回山后的路上,看到不少斷樹以及一顆大落石。斷掉的檸檬垵好香,整條路都聞得到那清香的、類似香皂的氣味。 颱風天似乎待在家裏最安全。同學玉米滯留小金門,他說小金門車船都停駛了,已經變成一個孤島了。我覺得,大金門也是一個孤島,沒有空運補貨,7-11的貨架空了許多。台灣也是一個孤島,因為沒有飛機起降。孤島有大有小,有位偉人說過:「島孤人不孤。」 以上是颱風天我們一家人走訪金門的「下鄉經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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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生明月
倪議員的業績,愈來愈旺,她已在縣民之間樹立了威信。那兩個小女孩也暗自佩服:「童伯伯工資三萬,咱們也是三萬,這不太公平吧!」 議員聘任的助理月薪,由議會經費支出,議員有自由調配的權力。童沐人進了倪議員服務辦公室,完全是幫忙性質,他怎麼計較工資待遇?倪蘭雖然每天忙得團團轉,但是倪蘭除了對童老抱有愧疚之心,而且還產生了敬愛之情。她開頭稱呼他「童伯伯」,繼而喊他「童秘書」,後來改稱「童老」,有一次吃喜酒回來,辦公室無人,倪蘭竟然俯下身子,摟住童老的脖頸,低聲細語:「沐人,別這麼累啦,讓我心疼啊!」 童老渡海來台,四十年如一日,一直素食,直到那晚他才開了葷,這是後來我所知道的秘史。 他倆婚後,如膠似漆,和花蓮的鮑剛夫婦相媲美。我讓余敏打電話問倪蘭,童老年逾六旬,長年吃素,他的床笫生活還行麼? 倪蘭在電話中悄悄告訴余敏:「童子雞,太棒了!又香又脆,百吃不厭!」 有一次到倪蘭家作客,發現櫃台上擺著燕窩、雞精、靈芝、維他命丸等補品。我問:「這是誰吃的?」倪蘭爽快地說:「我買給老爺吃的。」聽了這句話,我感動得捂嘴偷笑。 倪蘭作了縣議員,放棄了藝術生涯,我覺得是很大的損失。她當初跑碼頭、闖江湖,跟台北一小撮空頭文學家和美術家鬼混,走錯了路。但是,倪蘭創出了知名度,轉身入政壇,卻成了為民喉舌的民意代表。倪蘭做事踏實、認真而且熱心,她是用汗水贏得群眾的尊敬。倪蘭每次選舉,她的選票是跑不掉的。如今童老作了她的秘書,如虎添翼,如魚得水,倪蘭做立法委員已是指日可待的事。 童沐人做事一絲不苟,潔身自愛,當年他在岱東高中任圖書館長時,凡是新出版的優秀文學作品,他一定搶先購置,讓師生閱讀。有一次省教育廳督學到各中學視察,發現我校圖書館管理完善,設備進步,各種人文社會或自然科學書籍齊全、豐富,感到非常訝異。我曾記得童老獲得的一筆獎金,他分文不取,悉數購買了書刊,擺在圖書館。我的新文學啟蒙,應該感激佟琦老師和他胞弟童沐人,他倆的做事風範對我有一定的影響。 倪蘭和童老婚後,行事風格變化很大,作為一個民意代表,應該和民眾打成一片。那裡有困難,她到哪兒去謀求解決,不在意傳播媒體是否宣傳自己,卻在意是否真正解決了民眾的難題。他倆婚後一年,倪蘭被推選擔任了縣副議長。這不能不歸功於丈夫的鼎力輔助吧。 日子過得像深山之間的湖水一樣,平靜無波,偶爾從水面上激起一朵水花,那是小魚鑽出頭來啄食花蕊或鳥糞。冬天,余敏去宜蘭探望孫女回來,患了感冒,發燒達到三十九℃,我把她送進醫院。經過初步檢驗,可能肺積水引起的熱度,但是過了一週,體溫始終難以下降,到底是什麼病呢?通過斷層掃描,檢驗血液,以及討論和觀察,醫生才告訴我:可能患了膠原病。 什麼是膠原病? 我在書案前翻查《辭海》,才瞭解這是一種非常麻煩的疾病: 膠原病又稱「結締組織疾病」,以結締組織的纖維蛋白樣變性和黏液樣水腫為主要病變的疾病的總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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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生明月
我的熱淚已奪眶而出了。 佟琦早在鳴放運動時,便出了紕漏,被批為「右派份子」。那時,他的精神狀態還很正常,工作繁忙,擠時間讀馬列主義文藝理論書籍。可是,佟琦的兩眼烏黑,看不到光明的遠景,他像一片沒有落地的楓葉隨風飄蕩,任憑「文化大革命」風吹雨打。佟琦時常對他的同事說:「這樣鬧下去行麼?國家要出事啊。台灣會打上來的啊。為什麼沒人向毛主席匯報呢?」 幸虧他的同事沒有揭發他的言論,否則他會被押進牢獄的。佟琦怎麼知道這「文化大革命」就是毛主席發動的呀! 佟琦是積壓心底的苦悶與憂思,最後精神崩潰的。這是童老從青島人民醫院查獲的佟琦生前材料。 童老隻身住在五堵,孤獨無依,我盼望他趕快找個伴侶,安度晚年。那晚,倪蘭打電話給我,因為議員和民眾接近,許多事務需要助理,她急著想找一個文筆通順,熟悉行政事務的人,作為秘書,月薪暫定三萬元。供給食宿。 男的還是女的? 最好是男的,年紀大一些的有經驗。 聽了倪蘭的話,我忍俊不住笑起來。 你笑什麼? 我介紹的這位童老師,過去做過大學圖書館館長,他不知道願意幹不? 我知道。過去在基隆,你曾經給我介紹過。咱們三個還有余敏在吳抄手四川館吃過飯。童老非常合適,他今年六十出頭了吧? 差不多。 妳願意請他當秘書?我當然求之不得,就怕童老不願意…… 童老單身在台灣,他一直沒結婚。 他夫人呢? 在青島改嫁了。 這麼一位瀟灑的帥哥,也實在太老實了。將來我給他介紹一個退休的中學教師,四十五歲,從未結婚。 倪議員,妳說話可算話呀。我馬上打電話。等我的好消息吧。 我撥通了童老的電話,向他講述此事。童老起初有些猶豫不決,我勸他不妨幫她的忙,若是感到不愉快,馬上走路,倪蘭是不會強人所難的。於是,童沐人在電話中說:「好吧!下禮拜一,我就去上班。」 童老師做事認真負責,他到職之後,把堆積的案件整理出來,分門別類,一目瞭然。原先的兩個助理,都是大學畢業的小女孩,每日啃英文,考托福,再不就是在電腦的網路上,跟男朋友打情罵俏。倪蘭心地寬厚,不忍心把她們辭退。因為在她競選期間,這兩個女孩餐風飲露,穿街走巷,扯破嗓門為她助選拉票。如今,童沐人坐鎮辦公室,使那兩個助理不寒而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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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江詩選流星
拱月的眾星中, 許多又大又亮, 好些晦暗不明。 盛夏之夜, 天空硬是被裝載的好擁擠, 恰似呼應人間的人滿為患, 彷彿地下有多少個人, 天上就有多少顆星星。 霎時, 突如其來的一道光芒, 驚天動地般劃破天際, 像是露珠凝結成霜, 又如破冰碎落一地, 喔!原來那是流星。 儂說地下有人死了, 天上才見流星殞落; 歡云流星隱喻祥兆, 好運即將翩然降臨。 兩人合力齊心祈願: 「速將厄運送走,好把喜事來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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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樂學瑜伽
不知不覺中在社區大學竟連續了六個學期學瑜伽的日子,雖是斷斷續續,不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用心去學,卻是自己唯一像做運動的學習課程。 因早年唱遊課時教小朋友翻跟斗,做示範時,傷了頸椎,不幸中之大幸,沒癱瘓,卻是頸肩酸痛,導致大小毛病叢生,如中醫所說氣血不順,不通則痛,退休以後,想好好調養,一直沒法改善,有人建議做什麼運動,什麼健康養生,身體不爽快,做任何事也不來勁,加上自個愛到處遊玩,要自個兒找個活動,就是散步而已。 退休兩年後,美珍、秀中她們一群同學也提早退休下來,為了充實生活趣味,活絡身心健康,就去找李秀羨老師,在竹韻舞蹈教室開班,學起了瑜伽來,美珍一直遊說我去學,我一想十幾年前,婦女會借金門高中舞蹈教室開瑜伽課,學校同事一窩蜂報名去學,一期三個月十天課(每週六下午),最後不了了之,真沒信心再去學,自己不去學,卻慫恿玉珍,說了一大堆學瑜伽的好處,等玉珍去學了幾個月了,竹韻班的同學們,終於說動了我,也正式開始接觸瑜伽。 一開始,不太能適應,連最起碼的靜坐,都無法靜下心來,加上頭暈頭痛胸悶,真不想學了,秀羨老師一直鼓勵說學做瑜伽,可以改善身心健康,治癒我的頸肩背的酸痛,姑且信之,有一搭沒一搭,有空就去竹韻教室跟秀羨老師學,和一群可愛的伙伴們做瑜伽,沒多久時日,竹韻教室解散了,秀羨老師很熱心,到社區大學開課,我們這群人,就跟著去參加星期五上午班的生活瑜伽,還有星期日文化局的課,這其間有人做了有心得,還特請葉淑蓮老師星期三上午在體育館開班,就這樣進入瑜伽世界,有了點心得。 做瑜伽才知瘋瑜伽的人不少,中外名人也吹著Yogo風,尤其是藝人,瑜伽原是印度修行者的法門,強調靜坐,著重身體的伸展,讓身心靈達到平衡,如果依自己個人身體狀況去做,它是種簡單、易學、效果不錯的養身運動,只是我們會迷思於那些瑜伽老師高難度的動作,心想自己老大年紀的硬骨頭,怎做得了,其實隨個人修行,依自己程度,配合身體情況,正確伸展,讓自己想起兒時學舞時,老師有時也說腳抬直,抬不高沒關係慢慢來,其實做瑜伽也如此。 有時想金門真的是個福利大縣,撇開三節酒、交通、教育等,光是運動場所,幾乎是無條件免費使用,也因此少了消費者使用者付費的概念,而社區大學提供的學習課程,學分費也不多,只要想學,在金門真的是快樂輕鬆學,就說瑜伽場所,社大的舞蹈教室、文化局的舞蹈教室、體育館的舞蹈教室等,不敢誇是頂極,但也是入流的活動場所,由衷感謝有這麼好的地方,讓大家運動學習。 有了好的場地,當然也得有認真、熱心的好老師,帶領大家做瑜伽,像我這種懶人,沒人帶領操練自己來,根本就沒勁,真要自己做瑜伽,大概只有「攤屍休息」。 因為自己學做瑜伽是比較被動,應該說是消極懶得動,好在秀羨老師很積極,社大瑜伽常替我們先報名,而她自己也很認真,在瑜伽領域,不斷地進修學習,剛開始覺得老師帶領動作好快,我自己因調息不很順暢,而瑜伽呼吸和平常呼吸略有不同,是丹田腹部呼吸,吸時小腹突出,呼時小腹收縮,做「拜日式」一呼一吸,一開始呼氣、閉氣、吸氣,搞得上氣接不了下氣,慢慢地適應老師的帶領,而她很可愛,學了新的招式或理念,滔滔不絕,不忘把自己所學一下都讓人家也跟著來,忘了我們是菜鳥,還很用心告訴你什麼式有什麼功效,老師有時帶領做了動作,會問這什麼式,香香和秀中比較用心就會說,譬如「美人魚式」,老師就說它的功能:預防治療感冒、近視及老花、面部縐紋等還有增強頸椎彈性、頸肌靈活、消除五十肩等,而我就有點迷糊,做個簡易的半「輪式」,和「橋式」類似,我說橋式,老師馬上糾正是「輪式」,然後又說它雖然沒像輪式腰腹完全抬起,但功效是一樣,治便秘,可以消除腹部脂肪,強化甲狀腺、氣管機能等。 秀羨老師如果有事沒空來授課,在社大就會請方麗鳳老師來幫忙,她在山外開班,比較會循序漸進帶我們,做些養生簡易動作,原來瑜伽還有跟太極相似的經絡導引,十二種經絡養生操也是站姿導引瑜伽,可惜沒人帶領又忘了;在文化局有時會請葉淑蓮老師或蔡鳳雛老師來帶大家做瑜伽,蔡老師比較注重靜坐心靈式的放鬆,不急不徐,跟著做下來,整個身體滿舒服的感覺;而葉淑蓮老師,是對自己要求很嚴的人,學什麼得像什麼,比較著重耐力肌力的訓練,以前跟她學過元極舞,大家算是鄰居朋友,比較能開個玩笑,一開始跟她做瑜伽,我常常做到一半就沒力撐,垮下來攤屍休息,慢慢地被操得還可以挺,如秀中所說,學了各位老師的精華,卻都做到皮毛,但都做很開心。 做任何運動只要持續都是有效,而任何運動不正確都會造成傷害,所以做瑜伽時,老師都會叮嚀無法做到的動作不要勉強,因為瑜伽有些動作,是很容易傷到膝蓋、脖子、腰部及大腿外側肌肉,而瑜伽雖有很多好處,可以增進血液循環、腺體分泌、提升新陳代謝、增加身體柔軟度、減壓抗壓及有助體重控制、修飾腹臂曲線也就是雕塑體態,但卻不是神奇到什麼病都能治,有病還是得看醫生,找出病因,對症下藥,但學瑜伽在緊張生活可以學放輕鬆,讓身心靈健康,至少毛病少了,人就輕鬆愉快。 自己能連續六個學期上瑜伽課,真得謝謝那些認真沒有什麼酬勞,義務為瑜伽付出的老師們,其實還得謝謝竹韻一起來做瑜伽的伙伴們,可惜有些伙伴都沒空來玩,還跟香香開玩笑,來做瑜伽的人越來越多,竹韻老伙伴就我們幾個,麗虹、秀中、玉珍、你和我,歡迎竹韻老伙伴歸隊,希望更多人來享受瑜伽樂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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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族
這是對亡靈們的再一次回向,他們已是一群活死人。陳鴻昌必須這麼說服自己,才能排遣他的憂鬱。這憂鬱,來自於認識到這是一個遭受嚴重支配的世界,包括他熟悉的藝文界。現在,這些個五年級呀、四年級呀、三年級呀,甚至是六年級的「亡靈們」,請你們都閃去一邊,他抬起俊秀下巴,揚手,捲高袖管,深深呼吸。他的網站入口出現俊美微笑的線條,脣鮮豔,眼烏藍,髮粉紅,觸動滑鼠,進入。 進入的是巫一般的世界,甚至比巫更有力量。 很多人在留言板上留話。左上角顯示出十幾萬人次瀏覽,這是個可怕數字,他敢說,這數字遠遠超過閱讀副刊跟文學雜誌的人次。不斷累積的數字讓他鬆了一口氣,雖然他們都匿名跟他交談,但這群沒有真實姓名的人是以真實的文字跟他發生接觸,沒有任何力量能跟文字的傳播抗衡,跟文字比起來,名字又算得了什麼。 陳鴻昌想了一遍今晚該放什麼話題。這不是什麼大問題,當他面對原無一字的留言板時,那個空白就會在他心中放大、放大,然後,這放到無限大的空間會因為一丁點的黑產生聚焦,於是所有線索產生交集。這一丁點的黑字只是一個字,任何一個字,有來頭的是這個字何以誕生?為何是這個而不是別的?無論是那一個字,都跟他心中莫名的悲愴感產生聯繫。他不懂,何以他的才華只能被這個巨大的空白認懂,為何他的顯著地位卻也無法突破這巨大空白,跟真正的現實發生關聯。 陳鴻昌一個字一個字打下去。鍵盤似個巫具,他敲著敲著,深信這空白巨大將產生質變,會流動,匯聚成龐大黏稠的流質,會湮滅一切。他想起電影魔鬼終結者那個會變形的機器人,他的手可變成刀,穿過電梯門,還能揮發全身,流進空調系統。只要變成流質,它跟他都會無所不在了。 陳鴻昌放上一篇抨擊某小說家的議論。他得意地笑了笑。認真反應網路議論的人不多,但攻擊性言論卻往往能把志同道合的人湊合起來。他在這一刻大眼睛瞇得緊緊、眼角抬得高高,他知道植入的這粒種子會在隔天、隔天、再隔天,長成一株用茂盛文字結成的黑鬱大樹。可觀的是這樹不會被鋸倒,會永遠存在而流傳。 他並不完全沈溺網路,他認真讀書,還勤於寫作。陳鴻昌約了人在咖啡廳碰面,他先到,一頁一頁專心讀。約的人來了。有三對,一對是同志,男的;另一對是同志,女的;最後這一對,總算是異性戀。他想起魯迅用過這個筆法。他得意地示意他們坐在一旁,大方地闔好書本,讓別人知道他早來是在讀著什麼樣的書。 陳鴻昌說,最近文壇熱鬧得很,男的寫女生的八卦,女的喊冤,吐回去一口痰。三對愛好藝文的情侶是在各自的小圈圈都有影響力,但在他面前,卻都喪失了語言能力,乖順坐著,聽他繼續把話講完。他們已領略了陳鴻昌在留言板上犀利言論的威力,他是刀頭,他們是刀的雙鋒。他又說話了,這回說的是文學載具已在他們努力下發生變革,唐詩、宋詞、元曲到明清的戲劇、小品都不像今日世界發生這麼大的變革。書寫工具不一樣了,流通消息的方式更是大相逕庭,只有那些個老古董,還在堅守不變的傳統,他們根本不知文學的基調就是一個「變」字。他們點頭,他很滿意地說,沒辦法,我們注定要當文學史的關鍵人物。 陳鴻昌說完,像個小女生一樣羞怯地笑。他們一起笑了,他們都笑得很甜。 他們喝完咖啡,剛好趕上大樓裡一場新書發表會。他說,大詩人跟大主編主持,他嘲諷地笑,他們都知道這笑容的意思。他曾在網路上說大詩人的詩串起來剛好可以當衛生紙,大主編的散文排列開來以後,只有一個字值錢,那就是他題上去的「屁」字。儘管罵過他們,但見著面時他似乎忘了這檔事,笑得開朗,臉頰露出親切的酒渦,自動介紹他是誰。大詩人跟大主編也不是白混的,都聽過他的名號,撐起眼皮,放大瞳孔地盯著他,感慨地說沒料到年輕,寫作才華卻高。陳鴻昌在這一刻忽然憂鬱,怕被知道惡罵他們的事。 記者會開始了。一個青壯代小說家出版的新書。他沒興趣他的書有那些價值,在乎的是為何大詩人跟這大主編都願意來這站台。陳鴻昌不由得感到憤怒。他安穩坐著,讓三對情侶意外的是他還順水推舟問了個可以讓小說家暢快說話的題目。這個題目是:請問你的寫作歷程?小說家開始感動地述說時,他心裡卻開始哈哈大笑個沒停。大詩人從文字觀點看小說家意象特質,大主編從敘事結構看小說家佈局能力,他想,為何不是他坐在上面,儘管被問的是一個蠢問題也好? 記者會結束後他帶著同伴,跟三個台上人物親切話別。傍晚,他們一行人在麥當勞喝完最後一杯可樂,準備回家。他說,看見了吧,剛剛那場記者會就是文壇赤裸裸的權力結構。他們不明就裡。陳鴻昌說,小說家還是個評論家,曾發表論文,把詩人跟主編捧上天。喔,不,應該是天堂,而且是越飄越遠的天堂,別忘了,他們都是一群亡靈,沒有人會記得的亡靈。他們都懂了。其中一個女同志在當晚把這段對談放上留言板,讚嘆他眼光如炬;男同志同伴留言說,大主編跟大詩人都對他的大名如雷貫耳,可惜陳鴻昌是異性戀者,不然一定會去追求他。當晚,他當然也在留言板現場,看播下的種子茁壯了沒,也看交相湧來的言談把他簇擁越高。 談論的人越來越多,陳鴻昌將適時出現,振奮他們。他來了,他能感受到他們指尖顫動,異性戀者喉嚨滾動,嘴唇乾裂;同性戀者暗自咬牙,頻頻呼氣。他看見自己映成螢光幕上那個一丁點的黑字。黑字擴大呀擴大,忽然收攝時,他們都被掌握在那小小的黑字裡。不,他抗議,那不是一個小小的黑字,這黑字是無限大的。 正寫到爽快處時,手機響了,竟是大主編來邀稿子來了。陳鴻昌答應後,急忙在剛剛怒罵的話語插播這則消息。網友們齊聲恭賀。一人說,他的文學造詣是無法掩藏的,另一人說,這邀稿,很明顯地是遲到了,憑他能耐,大主編早該十年前就邀稿,還應該給他一個專欄寫,不限字數地寫。他笑得像個羞怯的小女生,可惜沒人看到。看了幾則恭賀語後,他想起剛剛的文章還沒罵到一半,他得罵完大主編跟大詩人才行。 他敲擊的字再度出現時,留言板上覷然無聲,陳鴻昌寫說,我們不能被宰制,只有我們知道歷史的真確走向,我們不能屈服。我們承受這壓力,是因為我們成為歷史人物的必然性使然。他很認真地敲出「唉」這字,放大它,接著說,聖人都是這等命運的。網友們嘩然,不少人還潸然淚下。那晚,他的文字真的流質化了,滲透了許許多多的子民,網友們很認真地大力流傳他的「聖人論」。從那晚開始,他的另一個網路名字便名之為「聖男」。 他退下留言板時,忘了主編約的是什麼稿,急著找剛剛記下的便條紙。還好,他找到了那個題目。陳鴻昌凝望草草寫下的「我跟文學」邀稿題目,燈下,紙條格外雪白,他得意地轉動紙條,紙條旋轉旋轉,像個小紙人一樣朝他露出潔白的笑。他也笑。他繼續轉動,幾乎深深陶醉在小紙人帶給他的快樂訊息之前,忽然想起有個人也曾經有過一個小紙人。那是早逝詩人林燿德。他震了一下,竟想起林燿德那篇「答錄機」。 那個野心勃勃、惹爭議、也惹回憶的林燿德,他寫著答錄機裡那個沒有眼睛、沒有鼻孔,只有一對耳孔和一張被剪成O型的嘴部的小紙人。陳鴻昌想起很久以前,他年歲尚輕,曾隨朋友到停屍間探望林燿德。穿過廊間一群屍體。乾瘦的老婦躺在推車上退冰,她陷下的臉頰跟下腹還留有未退凍的冰。老翁張嘴、揚手,似要抗議什麼,但已被時光永遠凍結,只有他仍在驚恐跟戰慄間持續前進。走廊盡頭就是林燿德。他躺著。善談、善辯的他,真的不肯再說一句話、再移動一下下了。他的光跟火,真的就此熄滅了嗎? 陳鴻昌看著邀稿紙條,緊緊捏住,彷彿掐緊答錄機裡那個蒼白的、沒有表情的小紙人,那團紙被捏得又緊、又熱,竟似在他手中燒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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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生明月
何暢經營歌廳,他為了提高歌唱的品質,以海底拾珠的精神,尋求優秀的聲樂家進場演唱。他常向我說:老李,你別把聽眾看成白癡、音盲,這裡面的聽眾有些是從維也納、義大利音樂劇院出來的。這正如同讀者群中,也會有曹雪芹、關漢卿翻看你的作品,千萬不要存著僥倖的心理,騙過編輯,也瞞過廣大的讀者。 為啥你還聘請朱翠這樣的明星?她會唱歌麼? 不會唱。她名氣大,有號召力量,把聽眾拉進陽泰歌廳,這是我的目標。客觀地說,文藝商業化的做法就是如此,但是歸根結底,必須做到「內容決定形式」。搞任何事情都應該抱定這個原則。 何暢的話,給予我無限的啟發,我只看到好萊塢的演職員發財,卻沒看見人家流血流汗;義大利那位並不算美貌的電影明星蘇菲亞‧羅蘭說:「魅力產生於真實和真誠。」演戲如此、唱歌如此,寫小說何嘗不是如此! 童沐人返鄉探親,帶回不幸的消息,他的胞兄佟琦,在去年七月一日中共建黨紀念日,默默走上望夫崖--如今改名望海台,跳海自殺,結束了他苦痛的生命。童老師在電話中告訴我:佟琦跳海以前,曾振臂高呼口號:「毛主席萬歲!」 這次返鄉,他的兒子跟他吵了一架,批評童老在故鄉將要解放前,為了追求資產階級享受,拋棄了妻子兒女,獨自去了台灣,讓他們受到政治上的牽累,生活上不得溫飽,如今給他們匯一點錢,像地主老財賞給叫化子似的,小氣、吝嗇,令他寒心。童老氣憤的說:「我再也不給他寄錢了,我兒女的生活,比我強得多,我還租房子住呢!」 我依舊關心佟琦的家庭,他離婚的妻子生活狀況,是否有兒女,以及他們目前住在什麼地方?童沐人苦笑著說:「佟琦患了精神分裂症,早已和家庭隔絕了往來,他已經離開人間一年多。」在童老的心目中,佟琦的跳海自殺,是他最理想的歸宿。過去,佟琦曾自殺多次,皆被搶救,造成他很多的痛苦,最後選擇跳海,毫不拖泥帶水,真是一命嗚呼,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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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奇人軼事雙落厝的傳說
金門臨近大陸,僅隔著一道狹窄的金廈海峽,由於島上的居民,大多源自於對岸的廈門、泉州與漳州。因此,兩岸人民往來密切,自古即有地緣近、血緣親、語緣通、文緣深、俗緣同等「五緣之親」,情感血濃於水! 古時候,金門島上的聚落民宅,普遍是閩南傳統建築,舉凡磚、瓦、杉木、石條與石塊等建材,統統來自大陸內地,只有採自海邊的細沙與蚵殼燒成的白灰,從金門本島就地取材。同樣的,蓋房子的泥水匠、木匠、石匠等大師傅,也統統來自內地,只有小工或雜作,一些比較沒有技術性的工作,才由本地人充任。 因此,放眼島上的聚落民宅建築,無論是渾圓的馬背屋脊,或是簷角雙翹的燕尾,甚至是屋瓦走向、磚塊壘砌,其造型與格局,均蘊含著濃厚的閩南風味,乍看與內地的聚落,並沒有什麼不同。 金門是海中孤島,冬天雨量稀少,東北季風凜冽,遇到風起時,四野裸露地飛沙走石,居民深以為苦。此外,昔日農村社會,牲畜與人生活在一起,不僅衛生條件差,且醫藥不發達,居民疫病叢生,尤其,教育不普及,民智未開,深信「百般病,由寒引起」,所以,一般民宅窗口都很小,以減少寒風吹襲,同時,許多村落的迎風處,都立有「風獅爺」,藉以「驅邪、鎮風沙」,祈求合境平安。 其實,金門島上的民宅窗口都很小,最主要的原因,是金廈海域盜匪出沒無常,動輒登島打家劫舍、擄人勒索,居民聞海盜色變,所以,房子外牆構築特別堅厚牢固,有時候,甚至是整片外牆用石塊或石條砌成,卻沒有開鑿任何窗牖,即使鑿有窗口,也是非常狹小,因而一幢四合院,仿若是一座小城堡,除了防風之外,防盜、防搶的功能更為明顯。 事實上,昔日金門是童山濯濯的海上孤島,到處黃沙滾滾,民不聊生,成年男丁被迫相偕挽著包袱,拋妻別子遠離父母,搭船「落番」到新加坡、印尼、馬來西亞、菲律賓等南洋群島討生活,靠出賣勞力賺取微薄的血汗錢,寄回金門奉養親人。 然而,在人生地不熟的蠻荒異域做苦力,由於勞動環境差,衛生條件不好,傷亡率極高,因而十之八九窮途潦倒客死他鄉,所謂「六亡、三在、一回頭!」換言之,十個「落番」的鄉親,能衣錦還鄉或落葉歸根者,終究是少數,許多家庭的老人家,天天倚門企盼,巴望「分批仔」能捎來音訊和匯款,因為,一般家庭若有僑匯,才能吃得飽、穿得暖,甚而有錢修建房子棲風避雨,一家老小能過較良好的生活。 當然,所謂「行行出狀元」,仍有許多幸運的「出洋客」,憑恃著刻苦耐勞、奮勵向上的精神,赤手空拳在僑居地打下一片江山,事業有成賺了大錢,不少人不忘故土家園,爭相匯款回故鄉蓋「番仔樓」、興辦學校,所以,在金門島上聚落裡,都有一些高聳的「番仔樓」,那是華僑出洋打拚的心血結晶;也因此,金門自古即是有名的「僑鄉」,「番客」遂也成為海盜覬覦的對象。 金門位居閩、台海域交通樞紐,自古即是海疆重鎮,明洪武年間為防倭患,在島上置守禦千戶所,築城設寨,因其形勢「固若金湯,雄鎮海門」,所以取名為「金門城」。清康熙年間,開始在島上設立總兵署,駐紮水師緝捕海盜;嘉慶年間,鄉賢李光顯和邱良功兩表兄弟,先後在閩南、江浙一帶緝捕海盜,屢建奇功,諸如邱良功圍剿漳州大盜蔡牽,終結橫行於閩、浙、粵三省水域近二十年的海盜集團,獲朝廷封「三等男爵,照例承襲」,即為明顯的實例。 滿清皇朝被推翻之後,民國成立之初,原駐防金門清軍裁撤,軍械悉數繳盡,島上沒有任何駐軍及海防,以致海盜猖獗、出沒無常,經常上岸進行綁架、搶劫,居民被搶、被殺害不計其數;遭強擄人質慘遭酷刑,或剁下手寄回勒贖時有所聞,根據金門縣志記載,僅僅是民國十四年之中,金門島上遭綁架、搶劫高達四十三案,縣官束手無策,居民寢食難安。因此,諸多村落建築瞭望台和「槍樓」,由壯丁組成自衛隊輪流巡邏守夜。 所謂「槍樓」,就是為防範海盜入侵,在制高點構建一幢高樓,四面堅厚牆壁及頂樓女兒牆均設置槍枝射口,易於監控海面或要道,當海賊來襲時,守衛的哨兵在槍樓居高臨下,以火力對付盜賊。諸如金沙鎮沙美的西、南兩側村郊,以及成功村海邊,目前仍保存有「槍樓」,為昔日海盜騷擾金門作見證。 當然,提起「槍樓」,民國二十年建於金城前水頭的「得月樓」,最具代表性,亦是華僑在南洋經商致富,匯款回到家鄉蓋「番仔樓」,附帶興建防禦「槍樓」的經典之作。因為,「得月樓」高達十一公尺,內部分為四層,並有露台屋頂一座;由於外牆堅厚達五十公分,且四面牆壁及頂樓均置有射口,視野極為遼闊,槍口火力扼控四面八方。尤其,樓底設有地下密道,形成銅牆鐵壁的城堡,易守難攻,讓「海盜」望而生畏,不敢輕易進犯。由於這一座「槍樓」是當年金門島上數一數二的眺高建築,亦是水頭村的地標,猶似「近水樓台先得月」,因而被附庸風雅稱作「得月樓」。 當然,「得月樓」是「南洋錢、唐山福」的象徵,可惜歷經七十餘載風雨歲月侵蝕,又經戰亂無情砲火摧殘,外牆留有許多彈痕,部份椽木腐朽,門窗破損,或有傾圯之虞,幸經「金門國家公園管理處」斥資新台幣二千多萬元,於民國九十七年進行整修,目前成為島上重要的觀光景點,終日訪客絡繹於途,爭相佇立樓前攝影留念。 因為,海盜成群結隊,持刀、帶槍蠻橫不講理,鎖定目標上岸之後,通常是抬著「石條」強行撞開門板,或開鑿牆壁入屋搶劫財物,甚而殺人放火,因此,居民稱海盜為「強摃」。相沿至今,金門民間罵人「強摃」,指的就是蠻橫不講理,民國三十八年國軍退守金門,兵荒馬亂之際,部隊強行以民宅當營房,或為構築防禦工事佔用民地,因為,泰半官兵來自大陸北方,所以,被統稱為「北摃」,暗諷和海盜一樣的不講理! 話說民國初年,位於金門東半島臨近「金廈灣」的洋山村,和島上所有的村落一樣,放眼盡是古老的紅磚瓦屋,許多人家的正廳門楣上,分別書有林姓「瀛洲傳芳」、蔡姓「清陽衍派」、張姓「清河衍派」、王姓「太原衍派」、陳姓「潁川衍派」等等宗族堂號,藉以傳承家族脈絡,象徵子孫不忘宗族本源。 當然,洋山村民也和島上居民一樣,平日靠種蕃薯、或在海灘插石養蚵過生活;成年男丁也相招逗陣「落番」討生活,所以,村內也有幾幢二層歐風式的「番仔樓」點綴其間,顯得異常醒目。 值得一提的是,到南洋打拚致富的「番客」,回到故鄉蓋房子,並非全然興建歐風式的「番仔樓」,洋山村靠海邊有二幢「太原衍派」的「雙落厝」,就是典型之作。其中,靠北邊的那一幢,佔地廣闊,氣勢雄偉,庭前還有一大片圍籬的「門口埕」,王姓屋主曾是「出洋」的華僑,在新加坡打拚事業有成之後,返回金門老家興建的房子,堅持不蓋歐式風味的「番仔樓」,依然獨鍾傳統的紅磚瓦屋,正是長年旅外思鄉情切,希望尋回對故土家園的不捨眷戀。 據村內耆老表示:王姓人家孩子成年之後,也挽著簡單的行囊,搭舢舨經廈門到「番邦」新加坡謀生,平日省吃節用,念玆在玆地奮鬥打拚,稍有積蓄之後,由經營小本生意做起,經過多年的努力,終於拚出一番事業,決定斥資回浯島建造宅第,以便告老返鄉頤養天年。 說做就做,劍及履及,王家老夫婦專程搭船返回金門,一面僱工整地,一面到內地泉州購買石條、磚瓦,更遠赴福州購買杉木,親自選擇最好的建材,並僱用三支桅的大帆船,直接運到村外海邊卸貨。 同時,王老先生親自到泉州與晉江一帶,聘請蓋房子的土水師傅,也到惠安請來木匠和石匠,再搭配本地的幫手小工,正式動工興建「雙落厝」。由於主要構築師傅來自內地,均具備專業技藝,經過二年多的施作,一幢坐東向西、美輪美奐的「雙落厝」在海邊落成,顯得耀眼奪目,連航行在海上的賊船,亦能盡收眼底,好像在他們面前擺著一塊鮮美的肥肉,焉能不動心? 「雙落厝」落成之後,王家老夫婦把在異邦的事業,交棒給年輕的下一代經營,深知金門海盜出沒無常,因此,特地從「番邦」僱用一個「黑印度」槍手當保鑣,一起搭船返回金門定居。豈料,返鄉不久,「強摃」真的找上門了,雖幸運保住性命,但已嚇破膽,不得已的情況下,被迫再舉家「落番」避難,留下大門深鎖的宅院,和一連串的傳說故事。 根據村內耆老表示:過去金門沒有駐守海防部隊,也沒有海巡、岸巡人員把關,金廈兩岸人民可以自由往來,因金門沒有工廠,島上居民日常生活必需用品,均靠大陸內地供應,所以,平日有許多來自對岸的小販,穿梭在各村落間叫賣販售。 因為,前來打家劫舍的「強摃」,係來自大陸內地,行搶之前,通常都會先派出「探子」,扮作小販前來賣水果、日用品或收購破銅爛鐵,遊走在各村落之間,主要任務是觀察地形、地物等情報,甚至,打扮成算命、卜卦的半仙,藉機登堂入室,蒐集有錢人家的屋內陳設,以利賊頭進行打家劫舍。 一般而言,有錢人家蓋宅第,大門都是特製雙層木板門,倘若第一道門板被「強摃」強行破壞,還有第二道門板可防禦。此外,也會在牆壁預留藏寶的暗洞,通常是以活動的木板或磚塊偽裝遮掩,一有風吹草動,取下活動的木板或磚塊,值錢的東西往洞裡塞,再迅速蓋上,外人乍看之下,不易露出破綻。 據傳說:賊頭決定「出草」行搶,並非敲鑼打鼓、或大張旗鼓公開招兵買馬,而是利用一支乾枯的大竹竿,將尾端敲破碎裂,唆使小嘍囉在村子裡拖行,以竹竿發出「切切」的聲響當暗號,通告當晚將「出海」,有意願參加者,自行前往海邊集合;倘若當晚行搶過程之中,有一個人死亡,則當晚搶劫得來的財物,全部歸死亡者所有,作為償命之用;如果二人死亡,則由二人均分,其餘依此類推。如果幸運無人傷亡,則當晚搶得財物,賊頭自取一半,剩下的由參與者人人有份均分。或許,這就是所謂的「盜亦有道」吧! 依據「雙落厝」右鄰林姓耆老表示:以前,「雙落厝」的大厝身左側廂房,窗口下的牆壁上,有一道很明顯的補痕,那是海盜行搶遺留的痕跡。 林老先生說:他曾不止一次聽其父親說過,「雙落厝」遭搶的那天傍晚時分,其父剛好從官澳沿著海岸的小路騎馬回家,途中目睹兩艘三支桅的帆船,從角嶼的海面順風而下,天就快要黑了,帆船貼近金門的岸邊緩緩前進,顯得異乎尋常。 入夜之後,家門外突然人聲鼎沸,火把炬光照亮天際,並夾雜著撞擊門板,以及敲打牆壁的聲響,且不時傳出砰砰槍響。當時,不敢開門出去瞧個究竟,只能偷偷拿著木梯爬到門牆上,希望偷窺門外到底是發生什麼事,豈料,眼尖的「強摃」衛哨疾聲喝斥: ──與你不相干,快去睡覺,否則恕不客氣! 隔天,天際露出曙光之際,「強摃」走了,「雙落厝」的正門兩道木板被撞破,屋內滿地是匪徒臨走前排放的糞便,從南洋回來的「番客」老夫婦,被五花大綁丟在大廳後面的迴廊,嘴巴還被塞著破布,所有家當被洗劫一空。幸好,一些貴重的金飾珠寶適時丟進「尿桶」裡,沈在屎尿底下(昔日沒有抽水馬桶,各家戶皆使用屎斗)。 據說,當晚海盜一共來了三百多人,他們分工合作,有人合力抬著石條,來回衝撞大門木板;也有人開鑿牆壁;同時,更有人以疊羅漢的方式爬上屋頂,伺機進入「雙落厝」搶劫。畢竟,海盜已事先做好情報偵蒐,早知「番客」帶回來一名保鑣「槍手」,所以,不敢貿然行動,一面撞門、鑿壁,步步進逼;一面嘶喊吼叫,藉以聲張虛勢。 據說,當時,村內壯丁組有自衛隊,輪流在村北的海邊「槍樓」裡值更守夜,但是,「強摃」繞道上岸之後,即派出一組人馬阻絕通往「槍樓」的聯外道路,而且,衛哨佈滿村內大小巷道。「雙落厝」被「強摃」包圍,對外孤立無援,屋主驚聞門外喊聲震天、火把炬光照亮天際,早已嚇得腿軟,只有埋伏在窗口的保鑣「槍手」,不時向窗外放冷槍,但終究寡不敵眾,最後彈盡援絕,被海盜攻進「雙落厝」洗劫財物。。 事後,村人在海邊的草叢裡,發現從南洋帶回來的「黑印度」槍手慘遭殺害,槍枝不見了;而且,「雙落厝」的屋外地上,出現多灘血跡,血滴從屋前、屋後,一路迤邐到海灘,很顯然地,匪徒亦有人死、傷於保鑣槍口之下。 儘管,到南洋討生活的「番客」,十之八九窮途潦倒、或老死他鄉,但是,經過長期蕃衍,如今,旅居南洋的金門華僑,據保守估計已超過七十萬人,甚而形成「金門幫」。諸如:盛產石油的島國──汶萊,總人口約三十四萬人,華人即有五萬人之多。 甚至,許多「出洋客」秉持金門刻苦耐勞的精神,在僑居地開創睥睨寰宇的大事業,分別在經濟金融、電力能源、海上運輸、觀光旅遊等領域獨霸一方,如旅居馬來西亞的工商鉅子楊忠禮、旅新加坡全球航業翹楚張允中、銀行家黃祖耀等等,所開創的事業王國,在當地社會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名揚國際! 民國三十八年國軍退守金門,「國、共」兩軍隔著金廈海峽重兵對峙五十年,海岸構築大大小小的碉堡,三步一崗、五步一哨日夜監視海面,且海灘佈滿地雷、鐵絲網,和阻絕船隻靠岸的軌條砦,因此,來自對岸打家劫舍的海盜,也銷聲匿跡五十載。 近年來,隨著台海兩岸關係逐漸和緩,金門島上駐軍幾乎撤光了,海防空洞化,兩岸人民又恢復往來,海上走私與小額貿易頻繁,雖然,目前兩岸仍分屬不同政體,金門駐有海巡、岸巡部隊,擁有各型快速艦艇,並透過電子偵測系統,能有防止偷渡、走私,但有朝一日兩岸政權溶和,那時,海盜是否會再「登門」行搶,正是許多鄉親的隱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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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談學諺語
(六六句)有:「人飼人一支骨,天飼人肥律律」。「會曉趁未曉開,未曉開是戇人」。 「好歹粿著會甜,好歹某著會生」。「有食藥有行氣,有燒香有保庇」。 「舊柴草緊著火,舊籠床好炊粿」。「歸身軀死了了,剩一支嘴未死」。 「呣是哭就是笑,呣是屎就是尿」。「問神就有呣著,看醫生著食藥」。 「囝仔有耳無喙,有尻川賣放屁」。「呣驚虎聲兩翼,只驚人起二心」。 「垃圾食垃圾肥,清氣食目凸雷」。 (七七句)有:「有錢講話會大聲,無錢講話人伓聽」。 「蘆薈開花長落落,欲找好尪找嚨無」。 「每日若大笑三回,卡好食人蔘高麗」。 「有人怨人大尻倉,有人笑人面無肉」。 「父母疼子長流水(無時停),子孝父母樹尾風(有時陣)」。 「搬巢雞母生無卵,青狂豬仔食無潘」。 「不孝新婦三頓燒,有孝祖囝路裡搖」。 「現陣三人共五目,日後無長短腳話」。 「世界講小嘛真小,天邊海角遇會著」。 「生的恩情請一邊,養的功勞較大天」。 「人講生緣免生水,生水無緣上剋虧」。 「萬兩黃金未為貴,一家安樂值千金」。 「識時務者為俊傑,知進退者為英雄」。 「有人入門來討債,無人入門來討禮」。 「一年之計在於春,一日之計在於晨」。 「英雄難過美人關,美人難過金錢關」。 「芒冬開花掃磚廳,竹芒開花掃土埕」。 「根深呣驚風搖動,樹正何愁月影斜」。 「八月中秋雲遮月,正月十五雨扑燈」。 「身上無衣被人欺,腹內無膏無人疑」。 「豬肚煮湯嫌無菜,土豆擘旁你著知」等等。 (八八句)有:「坐者伓知企者的苦,飽人伓知餓人的肚」。 「親生子不如自己財,自己財不及荷包內」。 「大道公媽祖婆鬥法,互風佮雨做一下到」。 「上好大家以理妥協,呣通靠拳頭母大粒」。 「有人進入山內趁食,有人出外落海討掠」。 (九九句)有:「出門雙手親像兩片薑,返來三龍又加兩皮箱」。 「有錢死某隨時換新衣,無錢死某半路折扁擔」。 「一支牛尾遮著牛骹川,一支竹篙押倒一山坪」。 「有人好意點燈來照路,無人存心點燈去照肚」。 「頭家勸徒有路去路,無路再返來找老主顧」等等。 (十十句)有:「九月九晾日十月日生翼,十一月懶惰查某理未直」。 「先人講有心磨鐵鐵成針,嘛有講有心鑿山山通海」。 「人講飼子無惜殺一隻豬,飼父母那有惜加一雙筷」等等。 另外還有單句式或是不同的長短句式的諺語,同樣都具有音律清晰、節奏鮮明的特點,例如: 單句式的「一勤天下無難事」。「畫龍點睛」。「一山不容二虎」。 「老神在在」。「天公疼戇人」。 二二三句式的「好食,好睏,好放屎」。「有趁,無趁,食一漢」。 「一否,兩好,三兩光」。「一朴,二虹,三相思」。 二三句式的「紅水,黑大扮」。「立冬,補嘴孔」。「大普,餓死鬼」。 「水鬼,掠交替」。「乞食,趕廟公」。「九月,九降風」。 「司公,呣驚鬼」。「熟識,賺厝內」。「春天,後母面」。 「四月,無正雨」。「五月,無澹土」。「惡蛇,翻頭齒交」。 「六月,火燒埔」。「春霧,曝死鬼」。「夏霧,做大水」。 「一馬,配雙鞍」。「羊仔,見青好」。「好馬,不離鞍」。 三四句式的「好額人,乞食性命」。「好手段,一滾就爛」。 「呣成雞,愛放白屎」。「無想貪,著免信神」。 三五句式的「好好鱟, 呷屎若流」。「雲行東,想雨日日空」。 「一粒雨,槓死一個人」。「求平安,較好添福壽」。 三六句式的「聖聖佛,拄著悾憨弟子」。「家裡無,呣通飼闊喙婆」。 四五句式的「一面要死,一面要食米」。「食飯流汗,做功課畏寒」。 「食兇困重,做穡貓貓相」。「千金買厝,萬金買厝邊」。 四六句式的「一人舉篙,不如眾人呼號」。「無三寸水,就想欲划龍船」。 「千富萬富,呣直著該己厝」。「甘願做牛,呣驚無犁通拖」。 四七句式的「甘食甘分,有通食閣有通剩」。 五六句式的「人佮人做伙,好頭不如好尾」。 五七句式的「樹頭企乎在,呣驚樹尾做風颱」。「食老三項醜,加嗽泄尿兼滲屎」。 「食老三項醜:第一哈肺流目屎,第二放尿家尿滓,第三放屁兼滲屎」。 「月內食一嘴,卡贏月外食呷畏」。「人濟話道濟,三色人講五色話」等。 常用的各種不同的句式諺語,可說是不勝枚舉、比比皆是,可說只要肯用心去研究,去歸納,當會發現更多諺語的藝術及表現風格的不同,更會感悟出老祖先們在語言上驚人的創造力與智慧結晶,讓我們後世子孫,能運用它來處理生活上所遭遇的問題,所以諺語的確是每一個金門人家庭的傳家之寶,但願能一代傳給一代聽,一代教給一代學。 有趣的閩南話的歇後語: 閩南話的歇後語也很多,比起普通話的歇後語有些更來得逗趣,茲分享個人記憶在腦際中常聽到的閩南話的歇後語如下,()中與前面普通話的歇後語一樣是省略的語句。 阿公娶某(雞婆)。阿婆炊粿(倒凹)。查某人嘴齒(你的──女牙)。十七兩(翹翹)。 阿婆仔生子(真拚)。鴨母食田螺(硬規)。墓仔埔放炮(吵死人)。浸水棉紗(歹紡)。 頷頸仔生瘤(抵著)。紅龜包鹹菜(無好貨)。財子壽(三字全)。食呣著藥(換帖)。 蚊仔叮牛角(無采工)。無齒食豆腐(抵仔好)。查某矸仔倌肉(看有食無)。 無掛牛嘴籠(亂食)。十二月睏厝頂(吝嗇──凍霜)。田螺含水過冬(等時機)。 菜瓜摃狗(去一缺)。謝將軍消遣八將軍(七仔笑八仔)。清明呣返厝(無祖)。 七月半鴨仔(呣知死)。請鬼提藥單(該死)。種瓠仔生菜瓜(有夠衰)。 食紅柿配燒酒(存死)。嘴巴角抹石灰(白食)。一孔掠雙尾(好孔)。 水蛙生尾(假龜)。一粒田螺煮九碗公湯(無味)。一隊水肥車大塞車(拖屎連)。 祖傳佛經(世世唸)。全身蓋棉被(無頭無面)。啞口壓死子(無話講)。 囝仔穿大人衫(大輸)。閻羅王出告示(鬼話連篇)。海龍王辭水(假細膩)。 開刀生產(破產)。姜子牙釣魚(線仙──散仙)。去土州賣鴨卵(死了)。 火燒豬頭皮(面熟面熟)。火燒目眉毛(目孔赤)。牛牽到北京亦是牛(歹性第)。 大兄無坐正(歪哥)。老幼皆善人(大小善)。六月芥菜(假有心)。老甘蔗頭(根節)。 火燒厝(無趣-厝味)。水流破布(行到彼,坎到彼)。肉包仔摃狗(有去無回)。 甘蔗歸枝喫(無斬節)。幼稚園招生(老不修──收)。煙筒破孔(歹講──管)。 圓仔吵大麵(膏膏纏)。火燒雞寮(芳貢貢)。火燒孤寮(無望)。番薯屎(緊性)。 火燒金紙店(匯乎土地公)。囝仔跋倒(馬馬虎虎──媽媽敷敷)。籠床坎無密(漏氣)。 和尚划船(無法──髮渡)。雞屎落土(三寸煙)。缺嘴仔食麵(看現現)。 六二(五四三)。尋空尋縫(掠漏)。飲白滾水放茶米屎(火大)。貓爬樹(呣成猴)。 貓食鹽(存辦死)。烏矸仔貯豆油(看未出)。烏雞母生白雞卵(事實如此)。破雨傘(興展)。烏人食火炭(黑食黑)。放錄音帶(有聽聲無看影)。放屁脫褲(無需要)。 戲棚頂的皇帝(做不久)。四十錢提二釐(三八)。神明著賊偷(失神)……等。 總之,無論是普通話或是閩南話的諺俗(俚)語、歇後語,在歷代先民們的努力的創作下,已經表現出許多幽默風趣詼諧的完美句式及藝術,並且在說理形象方面,在押韻用詞上,真的是妙趣橫生,令人拍案叫絕的句子俯拾皆是,在此特別要向大家表示歉意的是,因為許多用字是配合方言來顯示,也許頻頻使用很多不當又不雅的別字代替,尚請各位諺俗語的同好先進前輩,能不吝賜正。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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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歇息世苦──送杜天厚弟兄
三十二年前我們曾是金門縣政府同事,我於教堂結婚時,他亦參加詩班唱詩,後因分別調離服務單位且離開金門,彼此未再謀面。 退休後我返金定居,他亦結束大陸生意回到金門。 近幾年來我們經常碰面且互相鼓勵寫作投搞,將心情感想以文字留存。彼此盡力參與教會事工! 他因退休得早,年資及職級都不高,所領取的終生俸,僅足妻兒溫飽。他與妻兒住的公寓二樓,可以以「家徒四壁」形容,沒裝潢沒擺飾物,客廳連最起碼的茶几都沒,以紙箱充代。 雖如此,他仍繼續為已成年的兒子每月付台幣八千元的房貸,至癌症復發擴散才停止。每個月他都遵守聖經的話語,奉獻所得十分之一於教會,至離世的前一週仍然如此! 他的第一次婚姻並不圓滿,但他等兩兒一女成年後才離婚,而且離婚是前妻所提。離婚後他對前妻沒有怨懟,對外人僅以個性不合告知。 他現在的妻子是在大陸經商所識,很能吃苦耐勞且識大體的一位女性,為他育有一子,現讀小學一年級。一個是未成年的幼子,一個是沒拿到身分證的配偶,母子兩人是他離開世界不得不捨的牽掛! 三月份獨自一人在台大醫院接受放射治療,我去探視他時,看到無人相伴孤獨悽苦的身影感到相當心酸!因放射治療導致陰囊腫脹如網球般大,舉步維艱!三月底返金後病情更是每況愈下不見好轉。 在接受放射治療期間,他自知復原機會渺茫,仍不放棄希望,寫出足堪媲美李密<陳情表>文情並茂的<向上帝借時間>,閱讀者莫不動容唏噓!週日禮拜他仍參加詩班上台獻詩,吟唱詩歌時他全心投入詩歌的意境中,神情愉悅滿心歡喜! 自他住進署立金門醫院,我每隔兩三天就去看他一次,起初看他時他說:「每次你來都很快就離開(我是擔心他太累故未久留),我有很多話要說都來不及說」,我請他放心,我會好好陪他說話,那天我分成上下午各一次,陪他聊了約四個小時。在談話時間中,他還親自找來葬儀社安排自己的後事細節並議價。 從他的身上我看到基督徒的榮光彰顯與堅定的信心意念!他即使躺在病床上,對探訪者仍笑顏以對,李牧師娘說從他的笑容裡知道上帝與他同在。 感謝上帝垂憐,讓已無治癒可能的他在六月十七日清晨睡夢中脫離世苦,安返天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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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染
端午節前一天,同事問我平常胃痛的感覺,在我形容完之後,他說:「活了三十幾年,終於知道什麼是胃痛了。」我提醒他粽子少吃,糯米不容易消化,這位同事很哀怨的回答:「我覺得不是因為吃粽子才胃痛,應該是被妳傳染到的。」我一聽傻眼了,這還是第一次聽到胃痛會傳染,我五、六歲第一次胃痛被送到金門衛生院,而且還住院觀察因為,醫生擔心若是盲腸炎,恐怕會危急生命,幾十年過去,終於知道這樣的症狀叫做【胃痙攣】。這麼多年來,家人就不曾聽過誰被我傳染到胃痛;自有記憶以來,那些年我家尾廳神明桌上,長年擺著一瓶張國周強胃散,那是我吃完地瓜稀飯,酸水若冒上來,一小匙胃散入喉,立即就能見到效益。我的阿嬤心疼我常【燒心肝】,冬令時節進補,會特別【煨雞液】給我吃,我總是鼻子一捏,乖乖吞下那一碗濃濃中藥味的雞湯,再偷看妹妹們吃雞肉心滿意足的樣子,真希望自己是可以吃肉的人,因為阿嬤說:喝雞液就不能吃雞肉,不然就看不到成效了。也許中藥的發揮效益,也可能我後來很少再吃地瓜,所以,不舒服的感覺就很少再有了。家人從來不曾有人像我一樣可以痛得直不起腰來,必須到醫院掛急診,我周遭的朋友更是無法理解,為什麼可痛得連走路都有困難,也因此當這位同事回答我,他的胃痛是被【傳染】,我還真是一時無法意會,他看我一臉無辜的樣子,才笑著說:「常常聽到妳喊胃痛,我的胃也跟著湊熱鬧了。」 我家寶貝超愛吃飯,有一次帶她喝喜酒,正中午十二點等到一點,致詞的人還在狂熱的介紹著新人的【天作之合】,我看孩子快餓壞了,請了服務人員先送一碗飯上來,這位小女孩看見熱騰騰的米飯,眼睛發亮並立即展開攻勢,五分鐘後已見到碗底,然後,她很開心的說:「媽媽,我吃飽了,我們可以回家了。」同桌的好友笑著打趣說:「以後請你們家人吃飯,真的只要準備一鍋米飯就可以了。」每次與友人用餐,大家看見這位小女孩歡天喜地的用餐,都會說:「好像好好吃喔!」這樣的用餐,因為這句話,真的都會變得特別好吃,所以,只要聚餐就會有朋友特別叮嚀:「要帶你們家小孩來,因為,看她吃飯好好吃的樣子,都會傳染給我們,讓我們覺得這餐飯特別美味。」 去年,在公司裡執行了一項政府專案,因為第一次執行就看到不錯的成效,所以,透過執行單位的推薦,就有業界同樣工作性質的人【相借問】專案該如何做。在公司與他們會面,提及專案執行過程中應具備的心態,我笑著說:「執行這個案子,我都設想著在我面前有一千個階梯要爬上去,因為又高又陡,所以,我會先設定一次爬五十個,每個里程碑的完成,都給自己拍拍手,肯定付出看得到成效。」同業聽完笑著說:「妳真的很阿Q喔!不過,這樣的熱情是會傳染的,我相信今年我們也一定可以把這個專案做得很好的。」握手道別時,這位同業問我:「可以邀請妳到我們公司傳染一下對工作的熱情嗎?」 在新流感新聞沸沸揚揚時,我的同事照樣出差,他說:「別想太多,病情一定很快被控制住的,況且有藥可醫,不用害怕被傳染到該怎麼辦。」聽完同事這麼說,我從原來關心病情發展到幾級程度,以及煩惱孩子的暑假到底該不該安排渡假活動,心念一轉,立即上網訂好回金門的機票,在孩子學期結業式的那一天中午,一家三口包袱款了就搭飛機回金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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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生明月
行,聽妳的話。我明天就來上班。 聽到余敏的話,丁紅樂不可支,轉頭對何暢說:「你應該給小余加點工資了吧?別虧負自己的患難朋友。」 「好,工資增加一倍,行唄?」何暢微笑著說。 「這還差不多!」丁紅滿意地摟緊余敏的腰,咯咯地笑起來。 時過境遷,我才瞭解何暢搞外遇的真相。當初何暢為了爭取青年聽眾,邀請紅牌電視演員朱翠在凱蒂酒店飲茶,商量登台獻唱的事,被一家雜誌社記者發現,拍下兩人的談話照片,添油加醋編造了一篇新聞,於是傳播開來。丁紅惱羞成怒,找倪蘭幫忙舉辦記者招待會,並想雇打手向朱翠毀容報復,幸虧倪蘭以最迅速的方式,邀約朱翠、丁紅兩人當面對質,才消除了這場感情的誤會。朱翠坦誠地說:「何經理跟我父親年紀差不多,我怎麼能和他產生愛情?何況我只想在電視圈發展,我去歌廳唱歌賺錢幹什麼?」丁紅最後才知道自己過份衝動,若不見到朱翠,險些發生不幸的悲劇。 朱翠的話是真心話。許多年輕歌手,不管男女,都想在電視台求發展,因此導致歌廳逐漸式微。何暢為了拉攏聽眾,他才聘請具有聲望的明星,到歌廳客串,這是經營歌廳事業的如意算盤。從丁紅和朱翠會面,便覺得非常眼熟,好像在什麼地方碰過面。當兩人解除了誤會,丁紅才問朱翠是哪裡人?朱翠激動地說出她的經歷:她原名金翠英,浙江大陳島人,住在花蓮,她讀中學的時候,丁紅是她的音樂老師。朱翠談起丁紅曾導演過一齣獨幕劇,她演一個農村少婦,受到鼓勵與啟發,從此走上表演的道路。丁紅聞之動容。 翠英,妳成了紅星,來陽泰歌廳唱兩首歌吧!幫一下老師的忙,現在聽眾愈來愈少啦。 老師,您別說客氣話,我一定去登台,可是我只會唱兩三首歌。 不要緊。妳只要站上台子露一下臉,我們生意就冒泡兒啦。 歌廳海報貼出去,花籃擺滿了樓梯,聽眾竟然擠得排起長龍,特別是年輕的中學生最多,這是陽泰歌廳空前的現象。朱翠的電視劇很忙,但是她每週總會擠出時間,來陽泰歌廳客串獻唱,把聽眾拉來不少,這真是讓丁紅料想不到的事。 何暢、丁紅經營歌廳,頗有敬業精神,舉例而言,聽眾進歌廳為的聽歌,其次是休閒喝茶。何暢安排的歌星歌曲,絕對滿足聽眾的興趣。直白地說,絕不滲水。僅以那一杯茶而言,其他歌廳的茶葉,每斤二百元,丁紅卻堅持購買一千元的上等烏龍茶。許多聽眾都心知肚明,是陽泰歌廳的基本顧客。 歌廳的聽眾,以退休的軍公教人員最多,這些人有苦悶,有牢騷,何暢在軍隊待過,他瞭解他們的思想和感情。他對待退休的將軍、士兵,一視同袍,同樣尊敬禮貌,笑臉相迎,這是何暢經營歌廳成功的地方。歌廳座位舒適,空調設備良好,音響樂隊悅耳動聽,讓廣大聽眾有賓至如歸的感覺。 台灣有句諺語:「人在做,天在看」。彷彿蒼天是有眼睛的,祂能夠看出每個人的勞動,或是墮落。這句諺語若是思索起來,確是普遍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