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
美麗辛酸的時代之歌
那究竟是一個怎樣的年代?我們並不曉得,時代的悲歌往往留給時代去承擔,有幸某些故事還可以接下去說完,在妳告別前可以用微笑全歸還嗎? 我在想,告什麼別?告別可以是離世、再見、離家,在這裡妳是要哪一種告別?而為什麼要用微笑全歸還?是因為妳這六十年間活得不快樂?不快樂就不會有微笑?! 歸還?歸還什麼?為什麼要歸還?喔,我了解了,原來這六十年間不曾為了此事而開心過,所以希望妳能在告別前用微笑全歸還,或許是吧!日本人「罷嘎呀嘍」,連自己的孫女都得接受這樣的奉勸。 所幸老天有眼是吧?!讓妳在辭世之前,讓妳這些後代子孫,輪番間接地替妳完整這個事實與美夢。 是美夢嗎?後代子孫可能可以了解,卻無法深刻體會,在妳六十年前返家的那一刻,妳的心情是怎樣?在妳嫁為人婦的時候,妳的心情又是如何?在妳孫女「重蹈覆轍」的時候,妳的感觸又是如何?在六十年後的今天,最後一封信,象徵著最後一塊拼圖,完成妳人生真相的拼圖的時候,妳的心情又是如何?那用筆墨可以形容嗎?妳想不想說給子孫聽?!妳原諒日本人嗎?妳對日本人還有偏見嗎?雖然拼圖很晚才完成,妳會覺得很滿足嗎?如果此生只以此事最為在意,妳告別前會微笑嗎?妳對孫女的態度會改變嗎? 時代的悲歌往往留給時代去承擔,有幸某些故事還可以接下去說完,這首美麗而辛酸的時代之歌,留給時代的主角去品味,他們不會告訴你味道如何?因為它沒有風味蛋白存在,不是,這一句話是開玩笑的,是因為說了你也不能體會,因為時代很難再度重演。
-
金門年俗
台灣世居住民跟金門有密不可分的關係,瞭解金門年俗,或有助於加深對本土文化的認識。 先來看台灣世居住民的祖籍,以縣來分,福建省泉州府同安縣最多,而金門、廈門兩島本來屬於同安縣,到了民國十年升格,金門也是個縣。 由於金門以前屬於同安縣,以至於現今仍有很多台灣的世居住民認為他們的祖先來自同安。其實,有的是來自金門。有些人在祖宗牌位上左右兩角,寫明「浯江」兩字,以示來處是金門,亦有來自金門的人並沒這麼考究。 在祖宗牌位寫明「浯江」,後世子孫就能清楚了解祖先是來自於金門。譬如澎湖縣的人幾乎人人知道他們的祖先是從金門來的;澎湖人後來也有不少移居高雄市、台南市,所以,高雄市民、台南市民亦有人知道祖先是來自金門。此外,新竹市也有很多人知道自己是金門人後裔。新竹市至今留有金門厝這樣的地名,彰化縣的鹿港鎮、台北市艋胛的廣州街,今仍留有金門館,係金門同鄉的會館。澎湖傳統的住宅不叫做古厝,均稱為金門厝,由此可以推知台灣與金門關係的密切。 既然台灣與金門的關係如此密切,兩地的歲時節令,單以年俗來說,大都相同,但因台灣地區金門以外的移民也有,而與金門的年俗互有異同。 年俗的前奏是臘月廿四日送神或送灶,台灣跟福建、廣東許多地區相同,在廚房擺上牲醴、上香、焚燒金紙,恭送灶神升天,希望祂在天庭多加美言,明年有更多幸福,沒有災害。 此一風俗乃是全國性的,大體上,北方的送灶日多為廿三日,南方以廿四日為主,金門則跟北方同樣,採廿三日送灶,惟做法跟福建、廣東很多地方一樣,相信這一天不只是灶神登天,亦為諸神上天。套句現代的話,是眾神一年一度返回天庭述職。 送灶的年俗,現今有很多人搞不清楚,等到除夕才寫張紅紙,貼在煙囪上拜灶,並以紙張做成的花插在煙囪上。臘月廿五日是天神下凡稽查善惡的日子,因此家家戶戶設香案於神前,這一天不殺生。不過,這是已往的事,現在很少人知道了。 年終最後一天是除夕,灑掃庭院,並張貼春聯、門神。金門跟福建鄉下一樣,不但在大門口,連其他所有的門,都貼上春聯。門神,門錢以彩紙印製、剪貼而成,貼在門戶及門楣之間。至於台灣,現在春聯只貼在大門口,其他的門很少貼了。 再說除夕的年夜飯,金門稱之為過年飯。這一天,要插「飯春」,是用紙做成花朵,插在飯上,奉祀祖先,等到正月初五才可撤掉。此一習俗,台灣今天已經幾乎很難看到。 為迎接元旦,除了長輩給晚輩壓歲錢之外,除夕夜不入睡通宵守歲,「一夜連雙歲,五更分兩年」,俗以為守歲可為雙親添壽。 自從採行國曆以後,元旦改稱春節,凌晨設香案,燒金紙,擺茶果,燃爆竹,還擇吉時開門,遵照曆書所指示的吉利方向行而復返。這天還要按長幼輩分拜年,早上以柑桔、素齋祭神,午間設宴奉祀祖先,市場一連數天休業。其次,元旦的早餐,闔家素食,禁止動用刀砧、針線,井臼,軍民以高蹺、舞獅、舞龍聯歡,鑼鼓喧天,喜氣洋洋。 甜糕、菜頭糕、發糕是台灣常見的年糕,於元旦分享,取義「吃甜甜,生好生(男孩)」,「吃菜頭,好采頭」,「吃發糕、會發財」。在金門,只有甜糕、菜頭糕,發糕沒人做。 另外,在台灣,元旦還有以龍眼乾煮成的甜茶,亦即桂圓茶,也是取「吃甜甜生好生」的用意。金門不煎煮茶,而煮甜糕湯來吃,可能是因台灣盛產龍眼,金門不產的緣故。 金門各姓都有堂皇的祠堂,此乃由於金門人在海外謀生的很多,他們經常匯款回老家修繕祠堂,以光宗耀祖,祠堂大都十分壯觀。 舊俗,有祠堂的人,元旦先祭祖,然後族人、宗親互相拜賀,及於鄰里故舊。拜年之外,還以酒菜酬酢,歡度新春。 反觀台灣,亦有正月在祠堂祭祖,特別是客家地區。但是,多不在元旦舉行祭典,而是有的在過年前,有的在過了年以後的某一天。 除此之外,金門有句「紅宮烏祖厝」的諺語,意思是說媽祖宮、王爺宮的柱子可漆紅色,祖厝須漆烏色。對前來拜年的小孩贈以紅包,金門和臺灣皆同,惟金門此習稱為「結衫帶」。 翌日,初二,新婚夫婦相攜歸寧,俗稱「做客」,此為全國性的風俗,很有趣味,金門有句形容初二歸寧的諺語,內容是這樣的:「有情有義,正月初二。」 初三,臺灣俗稱是老鼠娶親的日子,這一天晚上大家要早睡,免得妨害牠們的婚禮。在金門,俗稱這一日是赤狗日,亦叫窮鬼日,往昔,此日是不出門的,應閉戶休息。無論老鼠娶親或是赤狗日、窮鬼日,皆起因於臘月以來,大家忙著除舊佈新及春節往來拜年,有必要訂一天好好歇息,才有如此趣俗。 到了初四要接神,凌晨焚燒紙做的馬匹、車子、錢幣,晚上又要設宴供奉。「五雜俎」有云:「二十四日百神有事於上帝,至此日乃迎而復之。送神以早,接神以晚,是日多雨,諺云送神多風,接神多雨。」 金門島上風大,居民怕風,到處立有風獅爺的神像,以為它可以祛風。風獅爺有的近乎天然的石頭,有的雕刻精美。獅子本乃四腳著地,風獅爺卻只有二腳著地,前面兩腳高舉當手用,並持著一隻令旗按在胸前。而且,風獅爺的陰莖做成別致的葫蘆形,使人看了不禁莞爾。 初五這天,畚箕、掃帚才能出門戶,商人也多在此日擇吉辰開張。初六開始清除垃圾、灑掃庭院。金門俗諺說:初一人拜神,初二人拜人,初三窮鬼日,初四人等神,初五過關,初六舀肥,正是春節初一至初六的寫照。 初七則取七樣蔬菜、水果做成七寶羹。如今已經看不到此種金門年俗。此俗乃是我們中國的古風,如今各地已不復睹,但是禮失求諸野,在日本仍可看到,東瀛正月初七的「七草粥」即根源於此。 初九俗稱天公誕,台灣稱之為天公生,意即玉皇大帝誕辰,而要拜天公,這是全國性的風俗,也是我國古代先民敬天思想的遺緒。 這一天,金門家家戶戶設香案,備牲醴、糕餅、糕粿、紙帛,齋戒沐浴,朝向戶外奉祀,叫做祭天。祭天所用的糕粿稱為天公粿,以搗細的花生粉、豆沙為餡,外皮染成紅色,呈龜桃狀。 從前,許願的人在初九以天公戲還願,演的是傀儡戲,多為郭子儀拜壽之類的戲碼。現今提倡節約,天公戲幾乎已不見了。 金門島上的最高山峰是太武山,海拔兩百多公尺,山裡有一幢興建於宋代的古寺──海印寺。初九這天,佛教信徒們不約而同,從全島各個角落步行前來進香,並翻山越嶺,一瓣心香,而全島住民幾乎都虔心禮佛,初九的進香活動乃是全島盛舉。 十五日則為一年三元的上元節,又叫元宵節。金門住民以春餅或糯米皮裹餡的湯圓來祭神,小朋友以竹子和紙片,紮成花燈,造形為人物、花鳥,不一而足,沿街張燈結綵三日夜才盡興。 元宵晚上,金門人還要把舊燈燒燬,看它的紅、黑顏色,預卜這新的一年是否晴雨。 「賽紫姑」或「迎紫姑」亦為全國性的元宵即興習俗,不過,這是女性的上元佳節遊戲。以金門而言,當天入夜,女性們競相賽紫姑,或謂椅仔姑,唸唸有詞說:「東施娘,東幼幼,教阮挑,教阮繡,穿針補衣裳」,或是「東施娘仔東施施,教阮舉筆畫花枝,教阮繡花好針黹,教阮刺鞋好鞋邊。東施娘仔東約約,教阮挑也教阮刺,教阮好記性,教阮善煮食。東施娘仔東乎乎,教阮裁也教阮補,教阮挑花好手路,教阮刺鞋好地步。東施娘仔東挨挨,教阮煮也教阮炊,教阮好工藝。」 非但有此一元宵即興,跟台灣同樣,還有「聽香」以占休咎,而這些充滿稚情的舊俗現已慢慢消失了。
-
●長篇小說連載西天殘霞
「謝謝你們的隆情盛意。我葉菲音此生最大的遺憾是選擇一段錯誤的婚姻,而當我尋找到生命中的真愛時,他卻狠心地離我遠去。今天當我面臨生命中最大的轉磨時,兄嫂的誠心真意則讓我感受到友情的馨香。只要不增加你們經濟上的負擔和精神上的困擾,我願意留下來。待孩子生下後,再帶他回島上祭拜先生,或是長大後,再回王家認祖歸宗。倘若此時貿然回去,除了於事並無補外,只有徒增傷悲,只會對先生的清名造成更大的負面影響。而且,我還向文光哥暫借三萬元尚未歸還,希望能找機會出去工作,以便償還這筆錢。上述雖然是我留下的最大原因,但是,兄嫂施予我的恩惠,今生今世或許無以為報,請容我來生來世再來報答你們的大恩大德吧……。」 「不、不,妳千萬不能這麼說!」林文光搖搖頭,似乎亦有滿懷的感慨,「想當年在島上第一次見面時,我就發覺妳有一顆純樸善良的心。事隔多年後,即使妳歷經無數的滄桑和波折,但那顆純樸善良的島嶼之心卻依然存在著,這是多麼的難能可貴啊!尤其是數年後當我重回那個島嶼時,竟然能再次地和妳見面,這就是俗稱的緣分。儘管往後少有聯繫,然相互關懷之心並沒有改變。而想不到此次見面,卻是妳人生歲月最大的轉捩點。尤其是用那區區的三萬元,就能幫助妳解開婚姻的枷鎖,確實是值得的。說一句不客氣的話,我並非在凸顯我們林家的富有,既然有能力協助妳度過難關,就不會要妳來歸還這筆錢,希望妳不要把它記在心上。誠然,置身在這個社會,我們可以感受到世道的蒼茫和人情的冷暖。但是,真正的友情它不僅不講利害關係,也不相互利用,而是超乎一切的!倘若要求妳任何的回報,那就毫無意義了……。」 「菲音,文光這番話,但願妳能牢牢記住……。」文光嫂囑咐著說。 葉菲音點點頭,點出一串串感動的淚水,點出盈滿著友誼的馨香……。
-
嗨﹐我叫朱美女
「不去就是不去。」「好,那妳幫我拿包包。」美琦說。「那妳也幫我拿。」巧巧也把手上的包包扔給我。接著又有人說:「妳叫小豬是嗎?不好意思,請妳也幫我看好包包。」「我放在椅子上,幫我看好喔,謝謝妳。」一位好像叫秀娜的女孩說。「我這裡面有貴重的物品,要幫我看好喔。」「幸好有妳在,不然我們還要走到寄物櫃那裡。」「拜託,東西全交給妳囉,妳人怎麼這麼好啊。」 這些時髦的女孩說完話一溜煙地往舞池裡走,只留下我一人獨自坐在椅子上,無力望著連同我自己加起來的這八個大包包,一時之間覺得自己身負重任。 我屏氣凝神緊緊抱住懷裡的包包,我發誓,此生從來沒有一天像這一刻覺得自己這麼重要過。 老長官來我家 在台北鬼混了一個星期,去了兩次舞廳,上了一趟陽明山和貓空,還去凱悅飯店吃了一頓貴死人不償命的大餐,才回到我的戰地家鄉。 我爸爸還是病懨懨地躺在床上,我妹妹的屁股則像被人釘在椅子上,為了即將到來的模擬考,整個人埋在書堆裡不見天日。草上飛阿嬤永遠秉持鄉下人日出而做、日落而息的務實精神,通常只有晚上吃飯時才見得到她的身影。我除了扮演好被我媽使喚過來使喚過去的角色外,大部分時間都坐在爸爸的床沿邊餵他吃飯服藥做復健。有時我會靜靜地陪他看電視,有時嘰哩呱啦對他胡扯一通。道晚安前我最喜歡問:「爸爸,你的耳朵累不累?要是累了,我立刻閉嘴。」「想睡了,就去睡吧。」他從來沒有回答過我關於耳朵累不累的問題。 他真的太孤單了。生了病的人,只有床是最忠貞不二的朋友,一步也不會離開他身邊的。自我爸爸生病後,朋友一個接著一個消失了,當然這也不能怪他那幫朋友,他本身就是一個比較木訥的人,以前跟朋友互動就不怎麼熱絡,家庭是他唯一的生活重心,更何況他現在病倒了。
-
最蠢的藝術家
一月十二日讀了幼耆在副刊發表的「我對文學的愛與怨」,深是有感,現在的台灣,文學家與文學的關係就像乞丐望求富商。二十年前,出版社、副刊、文學雜誌的編輯敢自豪地說,斯為文化、藝術傳承之鑰,二十一世紀後的編輯卻被市場逼得不功利、就倒閉。如今走文學之路,誠是自殺。不過,文學家是最蠢的嗎?非也,二○○八年十二月參加玉山文學獎與玉山美展頒獎典禮時,我看到比文學家更蠢的一群人,就是畫家與竹編家。 台灣的藝術從業人員當中,最最蠢的是罕見技藝之藝術家,即竹編家與傳統戲劇表演者,第二蠢的是畫家與雕塑家,第三蠢的是舞蹈、舞台劇、文學從業人員,最聰明的是音樂家,因為台灣的音樂教育讓音樂家有著教學使命感,令他們能保有至少一萬五千元的月入,是眾藝術家中唯一不倒糧的。 散文寫作有一規矩,是要解釋名詞,竹編家為何蠢?傳統戲劇從業人員為何蠢?畫家為何蠢?應得適足說明,不過,散文又有一則,眾所皆知的事實不需陳述。在台灣,「藝術家」已經是個不需說明,讀者便知其蠢的名詞。 另再提群蠢人,足球員,他們被社會摒棄的程度比任何一位藝術家還高,竹編家至少是以竹編相關製品為表現,傳統戲劇雖然沒有舞台,但也是在戲劇之最廣泛意義的領域中求活,然足球員離開學校後,能以踢足球為生的,稀罕,能以教授足球為業的,少見,多數足球員不能再擁足球,試想,當他們看到台灣以外、全世界的足球員在吃香喝辣,連非洲足球員都有一席之地,做何感想? 過往,吾亦深陷「文學之業、一事無成」之鬱,但看到玉山美展上那群畫家、雕塑家與竹編家後,我發現,文學不是最蠢的行當;若要論「心」之感受,前文亦舉足球員之例說明這島上,最心憾的不會是文學家。 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台灣文學雖處幽谷之中,但不致於是個無用之物,仍保有尊嚴。 投入文學之業者,實可以慘絕更有一絕慘的比較心態,給自己多點信心。
-
話「當年勇」
小時候對年長爺爺輩的描述,最常用「喜歡話當年勇」來形容他們。話中並無其他的含意,只是認為在尋遍人生的字典裡,找不到比這一句更貼切的形容詞了;再加上主觀而膚淺的意識下,也認為唯有屬於年老一輩的人,才有那麼多的人生資歷可話「當年勇」。 直至前陣子參訪一所學校後,才為過去那根深蒂固的道理,有了另一番深刻的體會。 一位資歷豐富、年屆耳順之齡的校長,熱誠招待我們之餘,指著校長室內羅列得來的獎狀、獎盃,如數家珍的向我們敘說著每一獎項的背後,那段艱辛與得來不易的過程。就如同一位從戰場凱旋歸來的將領,在眾人的簇擁之下,在英雄殿上高唱凱歌,臉上散發著耀眼四射的榮光,正信心滿滿的準備接受眾人的道賀。我佇足在一旁靜觀,聆聽這一番豐功偉業的凱歌後,內心不但沒有絲毫與有榮焉的感覺,反而有了一番悲愴之感。在校長帶領我們參觀校園的同時,他仍不改其自矜的做法,滔滔的介紹他們學校優於他校的各項設施,甚至把外訪賓客對他們學校的讚譽,也一句不漏的轉述給我們聽。姑不論外來訪客的讚譽,是礙於禮貌上的回應,或是發自內心誠摯的讚賞,對這一盡提「當年勇」的待客之道,我就深不以為然。其實對一個外來訪客介紹學校的成就與特色,本無可厚非,但應適可而止,若超之太過,反讓人有「報喜不報憂」之感,不禁要懷疑其言語的真實性,或是嚴重的「話當年勇」病症發作?再說「一將功成萬骨枯」,一個學校輝煌校史的締造,若非全校每一位師生的同心協力,「一將」又將如何「功成」呢? 或許是個性使然吧!總覺得一個人應從「己憂」的角度來闡述自己,至於「當年勇」就留予他人去發覺與置評,也唯有從他人口中吐出的讚譽,那才是趨使自己更進步的動力。回想自己任教的學校,初來乍到的一校之長,雖然也同是年屆耳順之齡,但多次私下與他的談話之中,卻為他滿腔的治校熱誠所折服,一個理想的學校藍圖,無時無刻都在他的腦海中構思著。雖然一個人理念的實現,是一條荊棘滿布的路途,橫生的枝節與四周的掣肘,難免會讓人心生挫折與氣餒,但若連理想藍圖的勾勒都付之闕如,即使是反掌折枝的簡單之事,亦難有實現的一天。 兩種截然不同的做法,讓我不禁要思考起來:一個人腦中思索著,若盡是展望在前的一片理想與憧憬,還會有閒暇去回首過去的「當年勇」嗎?也唯有對前途感到一片茫然與無從著力的人,才會猛回首話「當年勇」了。這似乎跟一個人心態的衰老與否有著很大的關係。眾所皆知,人的外表都難逃歲月的催促,終有一天會步上「老境」之途,那是時間施予每個人頭上的緊箍圈,也是人生的無奈。但心境的老或不衰,卻是掌握在每一個人的手中,也唯有隨時保有一顆對人生充滿希望的熱誠之心,不猛回頭話「當年勇」的人,才是歲月催促不老的人。 人性有時是桀驁不馴的。當一個人的人格受到貶損之時,會奮不顧身力保清譽;當別人自矜誇耀之時,卻會設法加以貶抑毀損;唯有對虛懷若谷之人,才能心生包容與敬佩。環顧我們的四周,多少喜在英雄殿上自行高歌舞曲的人,得到的或許是一時的滿堂喝采,還有台下的竊竊私語,那尚無傷大雅。但若日日沈迷在話「當年勇」的春秋大夢裡,換來的豈只是「自往臉上貼金」的損譽?輸了對人生挑戰的鬥志,那才是真正的悲哀啊! 如今的我,馬齒徒長,人生的閱歷卻仍如年輕時的乏善可陳。在歲月的催促痕跡下,唯有心境少了一些魯莽與憤慨,多了一點淡泊與篤定。每每於歌功頌德的英雄殿上,翻閱人生的回憶話簿時,發現可引用作為話「當年勇」題材的,真是寂寥可數。我想那應該又是另一種不老的解讀吧!
-
羅厝街角
才剛進村,一位騎機車的中年男子看我們提著畫袋,知道要來寫生,就極力推薦一些地方。他說可幫忙呼叫計程車,還可給些優惠。 「將軍堡風景很美,可去那邊畫。」 「去過了。」我們回答著。 「湖井頭那兒也不錯。」 「去了!」 「那去南山頭?」他又提議著。 「去過了!」 臉上有些不信的表情,遲疑了片刻,他又開口說著:「海邊都去過,那到青岐或東林等村莊吧?」 異口同聲都說去過了。男子不厭其煩再介紹些地方,汲汲想做成一筆生意。看我們不為所動,又開口說:「那你們想去哪,就載去哪。」表明決心就是要載客。 一副誠懇的態度,讓我們有些為難,但終於還是婉轉勸他趕快去招攬其他遊客。真的我們都去過了,有時展覽有時遊玩有時訪友先先後後就來這島外島許多次了。雖不能說遊遍,倒也都去過他所提的地方。再說一進入羅厝,就覺得可畫的題材不少,只好對他說抱歉了。 時機壞景氣差,大家無不多找機會多掙些錢。不只這中年男子這麼殷勤招呼,當我們一上岸,一些人就簇擁過來,為我們設想這設想那的,希望能載段路,做成生意。但事不湊巧,我們只不過打算在碼頭附近轉轉,遠些就是翻個山頭到羅厝。 在碼頭附近逛了一陣,找不到能擋著仲夏陽光的陰影,於是決定走進村落。順著步道,經過一段馬路,看到小漁港,然後進漁村。濱海背山的地勢使得村屋高低錯落,新房古厝雜處,看來凌亂卻讓我一眼瞧到許多可以入畫的風景。懶得再移到別處了,然後就碰到那騎著機車的中年男子。 在小巷弄遊走,村莊以安靜迎接我倆。沒有人聲,沒有狗吠,寂靜風情中,明燦說了話。這兒,有他一些舊時光,老回憶。曾經在這島教過書,這村莊的一些孩子曾陪他度過那些年輕歲月。他回憶的腳步應該是快樂的,而我看多處都是寫生的題材,心情也愉快。 找著了寫生對象,各自散開畫去。我來到一處斜坡路上,躲在一戶樓房的簷下,將眼前街景引進白紙上。這彎角處涼棚鐵欄曬衣架,雖顯得雜亂,卻也增添了些許的變化。幾枝天線幾條纜線在天上接來繞去,似乎在串聯兩旁人家的和睦情誼。蕃石榴樹和一些雜花雜樹在屋宇中點綴,讓街道更為綠意活潑。陽光從我左後方屋頂上照了下來,由於對面房子的遮掩和彎角的關係,街坊中的屋宇看似受光卻不受光,該是暗的卻亮著。街道路面幾乎都是亮光,這夏陽幾乎順著短街走下去,經過斜坡的家戶,到濱海的路,到漁港,到外海,一直到遠山。 我在簷下靜靜畫著,街景也逐漸在紙面上出現。這彎角處,一上午就籠罩在寧謐裡,一兩輛摩托車呼嘯過去,就少見著什麼人影,少聽到什麼人聲的。有個阿婆開了側門,走來看我縮在屋角做什麼?見我在畫圖,畫她熟悉的住處附近,竟驚訝這也可上畫,甚至還覺得有些美。然後她告訴我有一個孩子也喜歡畫圖,現在台灣的陶瓷公司上班,家裡就有他燒製的大花瓶。當她說到花瓶上的圖真「水」時,臉上洋溢著喜悅,然後又告訴我其他孩子的成就。看來是位教子有成的媽媽,我和她寒暄了些話,稱讚她的孩子幾句,然後她喜孜孜走回家。 陽光已悄悄來到腳旁,熱氣漸上身了,近中午了。 騎機車的中年男子從上坡處來到我身旁。熄火後跨坐在車上傾著身體看了看,誇畫得不錯,我笑笑說只在練習。景氣慘淡的日子裡,無法成全他做成生意,心中有些耿懷,總希望他多少載到客人,好讓自己能寬慰些。 「招攬到客人嗎?」我問著。 「景氣差,一個也沒有!」他淡淡說著。 「這時候是淡季?還是……?」 「多少啦!但始終都很清淡。」不待我說完,他搶著去說,語氣是無奈的。然後他指著圖說:「就像這張圖一樣,也沒半個人。」 的確也是,圖上真是冷清。一早上,周圍的住家不知忙些什麼,沒見著出門,行人遊客也寥寥無幾。人不知跑到哪兒去? 「快中午了!該休息吃飯。」中年男子留下這話,然後發動機車走了。 看著離去的背影,想到大局勢惡劣,經濟低迷,物價高漲,升斗小民掙錢真是不易,日子捱著過。再想到沒搭他的車做成生意,反倒還讓他送上關懷,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除了感謝外,還是衷心期盼他有些生意可做。
-
●長篇小說連載西天殘霞
況且,葉菲音已是一個結過婚的女人,以先生的個性和格調,難道不會嫌棄她的過往?如今,葉菲音身懷先生的骨肉已是不爭的事實,而先生又不幸亡故,往後的人生路途她將如何走?身為她的友人,想不替她擔憂也難啊! 「從妳的談話中,我能理解妳對先生的深情。而整個事情的變化,確實是讓人難以想像的。有先生這種知音,可說是妳的福份,但願他的音容能長存妳心中,這段感情更是妳永恆的回憶。菲音,站在朋友的立場,我不得不提醒妳:為了妳與先生的愛情結晶,妳必須擦乾淚水堅強地活下去!而妳此時此刻並不適合回到妳的母島,那只會徒增妳的傷感,對先生的形像亦有影響。妳就安心地在台北待產,等待適當的時機再帶著孩子回去認祖歸宗。」林文光善意地提醒與開導她說。 「文光哥,不管世人會以什麼式樣的眼光來看待我,不管島民會用什麼語言來羞辱我,此時此刻,我迫切地想見先生,倘若真見不到他的人,也要親赴他的塋前祭拜和憑弔!」葉菲音含淚地說,卻也有些憂慮,「何況,台北這個繁華的都市,並非是我一個弱女子可以安身立命的地方?」 「我能理解妳此時對先生的思念,但別忘了,人死不能復生。況且,妳現在有孕在身,卻婆家路已斷,娘家不能回,王家則進不去,難道妳要在島上餐風宿露嗎?果真如此的話,先生捨得妳這麼做嗎?先生在天國能安心嗎?不錯,台北是一個令人失望的現實社會,但我林家上至父母、下至我們夫妻,絕對會以誠心真意來善待妳。我林家大小有飯吃,少不掉妳葉菲音一份,更不會讓妳浪跡街頭!請妳相信我們的誠心真意。」林文光誠摯地說。 「說真的,文光無論在國外留學或學成回國,他一直念念不忘妳這位異鄉友人。今天大家能夠相處在一起,可說是一種緣分。菲音,只要妳願意留下來,從今以後妳將是我們林家永遠的賓客。尤其是我的公婆已年老,我們夫妻又必須早出晚歸,有時竟連陪陪老人家閒話家常都不能如願,這也是為人子女深感內疚的地方。家裡的房子那麼大不愁沒有地方住,多一個人吃飯卻能增添家的歡樂和溫馨,年邁的公婆也有了一個可以聊天的對象,彼此間更可以相互照顧。菲音,如果不嫌棄的話就留下來吧!希望妳好好保重身體,生一個健康可愛的小寶寶,讓他平平安安地成長,以慰先生在天之靈!」文光嫂也展現出最大的誠意。
-
嗨﹐我叫朱美女
雜誌上說「不化妝的女人有兩種,一種是對自己充滿自信,另一種是對自己徹底放棄。」我當然屬於後者,見見世面可以,但我堅持不化妝,尤其要讓兩個生手做實驗,恐怕連你也會替我捏把冷汗,都已經長成這副德行了,誰還敢冒這種險? 我們三個人抵達目的地後,便乖乖站在舞廳門口等待美琦另一掛同事到來。在踱步等候的同時,我聽見門內傳來一陣又一陣像被悶在杯子內的鼓聲,也看著許多時髦的男男女女結對成群往大門湧入,門被推開的剎那,我還可以聽到人群隨著音樂歡呼嘶吼的聲音。說實在的,我還蠻喜歡這種感覺,一種好像可以把青春攬在胸前把玩的感覺,我瞬間想起了被我媽丟掉的鼓,但我的心情絲毫未受影響,身上的每個細胞像唱歌一樣也跟著節奏舒展開來,真恨不得能早點衝進去瞧瞧。 來了五個加上我們總共八個人,陣容還算龐大。美琦的同事個個盛裝打扮,時髦的穿著加上自然的彩妝,身上的配件預謀性地為整體造型加分。你熟悉的,台北典型的正妹,一副想撩下去釣凱子的準備。 我們一行人坐在舞池前的正中央,每個人花五百塊換五杯顏色不一的調酒。貴死了,應該要附贈一盤炸蝦或炸雞什麼來的,我心裡頭抱怨著。圍繞在這張高高的圓桌子上,環顧周遭的氣氛,終於體會到什麼叫「沸騰吧,青春!」終於體會到什麼叫真正的「夜生活」。 店裡的裝潢屬後現代風格,看起來還不賴,唯獨光線暗了點,聲音吵雜了點,妳必須吃力地睜大眼睛才能看清楚對方的臉,妳必須吃力地張開耳朵才能聽清楚對方說的話。震耳欲聾的音樂聲撞擊我們的心扉,正使勁地想把每個年輕的靈魂帶走。擠在舞池的人群扭動起自己的身體,渾然忘我踏著各種怪異的舞步,一陣強光打下來,乾冰從地上噴出,大家齊聲狂叫,那一刻,我看見陌生男女魅惑的眼神隨著肢體不經意的碰觸,煽情地傳達彼此內心的空虛與寂寞,彷彿在舞曲結束的瞬間方能達到解放。 留在位置上的人或抽煙或喝酒,或兩眼無神盯著舞池看,有些乾脆在自己的位置上隨著音樂晃動起身子來,場內場外的氣氛hign到最高點。我像鄉巴老進城,一顆心跟著節奏噗通噗通的跳著,那顆心好像要自己跳進舞池內,卻被我的身體給箝制住了。 大約坐了二十分鐘後,美琦的一位同事率先站了起來,肩膀隨著音樂上下不停抖動著,剛開始我還以為她抽筋了。「走吧,我們也下去跳!」大眼妹說完,另外幾個人陸續跟著她站起來,用好像要去跟敵人搏鬥的表情相互觀望。美琦對著我高喊:「小豬,要不要下去甩肉?」聽到這句話所有的人都哈哈大笑開來。我自我解嘲說:「免了吧,我怕灑出一地的油。」「放心啦,自己人會避開的。」美琦回答。巧巧拉著我的手:「走啦,一起下去啦。」「我不要啦,妳們先下去甩。」我倒要看看這兩隻貓熊的舞技高到哪裡。「妳真的不去?」美琦重複問了一遍。
-
《在最深的黑暗﹐你穿著光》後記
〈有時〉篇的題旨,一言以括之,即以「有」即「時」;「時」即「有」。即用時間將所有存在予以建立及抿除。亦即將「有」(存在、現象)和「時」﹝時間﹞統一起來,以是每一存在,每一時刻都有其絕對不二的意義及價值,其間並無等差,存有與時間自此成為永恆一刻,無法分割。我即試圖以這一哲學觀點來詮釋、化解、撫慰遭時代命運撥弄的這名老兵。在這種視角下,個己和眾人等同起來,悲和喜,迷和悟其間也沒有界限。即使任一悲運在無可截斷的時間裏,都只能是永恆的一體,都同樣具有無可替代,無可剝奪的存在價值。我就是想用這樣的靈視及話語來看待悲劇,來使悲劇晉入一更深的境界。在這更高、更深境界,或也即類似一種對悲劇作超越的「茫然」。此即羅門老師名詩〈麥堅利堡〉之前引言:「超過偉大的,是人類對偉大已感到「茫然」的相近思考理路。這種茫然,並非無意無識,卻是對二元對立的截割予以泯除,至一無封無域景境。是以在這當下,連「相吁以濕,相濡以沫」的愛與苦、慰藉都拋忘、免除了。莊子〈天運篇〉那句「豈直大息而言仁孝乎哉?」郭象的戔注很能得其大要,他說:「失於江湖,乃思濡沫」意為失去大化,有了人為拘限後,才生出仁孝的。在大化裏,你我,悲歡,終成一體,何來也何需濡沫?我盼願在這一境界裏,混亂喧囂都化為一片寧靜,受苦漂泊的靈魂都能獲得真正的平息,在這個境界裏,現實的凌辱,不公不義的控訴,才能作真正的超越,而這些都主觀操之在我,是一種自我的拯救,而不必仰賴、等待他人的垂憐及恩賜。 面對悲劇,莊周此一真知睿見或即可以開解,然而莊子所見似仍存畛域,猶停留在「理性」思辯層面,或不如道元「『有』﹝存在﹞即『時』﹝時間﹞;『時』﹝時間﹞即『有』﹝存在﹞」觀照之「證悟」下,來得從根刨起。在道元此一證悟裏﹝包括了本體論、認識論、方法論,甚至價值論﹞,當來到身心脫落處,剎那、永恆無有分別。悲喜、是非、凡聖、迷悟,俱為一體。當下俱成,泯沒一切畛域,晉入無得無失的恢廓大化。在道元此一偏重以時間入手的方法論達成的景境裏,悲劇頓然失去斲喪人的著力點。我認為道元的「有時」哲學,係融會了先秦儒道諸哲的「大一」思想,而更出以一種更具體、更直接的個人體證的一悟,確立起來的。﹝未分畛域的「一」的思想,即如《老子‧第十章》的「載營魄抱一」;《管子‧白心》的「和以反中,行性相葆,一以無二」;《文子‧道元》的「一立而萬物生矣」等等之類者都是。而「一」的思考觀念,以現今話語,便是「整體論」或「整體性」。前一世紀二十年代以來發皇的西方量子科學,即要求一種有別於經典物理學的、不可分割的實在論。可以說,西方相對論和量子物理,都隱含了「大一」的整體論的世界觀。量子力學揭示的微觀測量系統,便有整體性思想。這或許也可視為一種西方向東方發出的迴響。而道元更以直覺、悟性走在西方心智之前﹞道元此當頭一喝,確在這裏可以給吾人的悲境以根本的憬悟、化解,即慰藉,我以是掬取之作為對抗、化除悲情的立足點。上一本詩集《兩百個玩笑》裏,我盡量模擬各式各樣的老兵心緒,提筆前,心中並沒有一個基本哲學觀作為立論依據,想是如此,常感傷苦難以自拔,積鬱難以渲洩,如今憑藉道元「有時」哲學,終於見到一線曙光,覓得一處出口。但願這集詩歌能獻給世上所有惶惑無依的靈魂,願他們早日得到心靈的安息。 「然而,在那麼多發生的故事裏,」友人皺著眉頭問:「譬如說在冬天大雪裏急行軍,凍死了也不管,往山溝一扔。抓到逃兵,用石灰袋套住他的頭處死,等等這些留在他們心中記憶的慘劇,你真的認為用道元的「有時」觀也可以化解嗎?」 對友人這番質問,我仔細思量了好一會兒,答案依然是肯定的。莊子的「相忘於江湖」即以遺忘為最好的應對,但「遺忘」未免有失之消極之嫌,或是在「用」的方面偏失了些。熊十力就曾說過道家以「主一開宗」,算是已經悟了本體,可惜在體用不二處,還未能澈了。以「整體論」來應對世事,道家的「大一」觀、道元的「有時」觀,的確都經由「時、空」作切入。只是道元是更特地標出「時﹝間﹞」之範疇,並與存在相互對舉。﹝經典物理系統是抽離了時間,只留下空間的產物,量子物理才有所憬覺而把時間因素加入。又,前者也可說是無人的因素的系統,後者,量子物理這才加入人的因素,即才承認「實在」、「知識」是跟人相關的。即如時間,便沒有所謂抽離了人的「客觀時間」或「絕對時間」可言。如另< SPAN style="BACKGROUND: yellow; mso-highlight: yellow">有康德提出人具備先天認知能力,以認知主體是超時間【timeless】,非歷史的【ahistorical】。康德這種主張,日後受到黑格爾、哈伯瑪斯等人以歷史、社會、語言等面向予嚴厲批判﹞道元的方法論較為精微高明。道元的「有時」觀,其最可取處,在於不蹈空,即他並不屏棄諸法﹝現象﹞,卻只是就時間的無限及連續性,來看待人事萬物。這樣,既先保留時間長流中發生的每一樁事物,又因時間的無法截割、區分,故任一事物都互滲互融,而再使得此任一事物都有了當下無可取代的價值及意義。道元的「有時」哲學,非但是一悟,一認識論,更是一種對外在世界的生活實踐關係,經由此實踐而形構自我,並建立價值。必須留意的是,他說是非、高下、美醜、迷悟等等,並無等差,但這卻是已立足於「悟」時而言的﹝至少我的理解是如此,即使我知道佛教歷代諸大賢還有另種說法﹞。總之‧我認為道元的「有時」觀,真正的光芒端在於提升人的精神價值,足以和悲慘、卑瑣、不堪的現實人世相抗衡。 關於時間﹝令人喪膽,也使人因此獲得大歡喜和大解脫的時間﹞,不妨也舉幾個西方文哲心靈作例子,足證人同此心,心同此理: 波赫士在在失去雙眼視力後,針對〈時間〉題旨,口述了一篇論述。他說人類最美好的發明之一就是「永恆」﹝雖然他又曾在另文推衍永恆的可怕,但那是另一題旨,此暫不贅述﹞;又說永恆便是各種時間奇蹟般地結合在一起的瞬間。這也呼應了普羅提諾那句「有三個時間﹝過去、現在、未來﹞,而這三個時間都是現在」的話。英國神秘主義者布萊克也說:「時間是永恆的餽贈,」其意思是指,永恆允許我們不斷﹝請注意不斷這兩個字﹞擁有一切,這一切自然包括人世所有過去、現在與未來,痛苦、不幸,甚至死亡等等,盡收納其中。當我們一悟及此,便有了大喜悅;這喜悅既是永恆﹝的時間﹞,又是人自己的驚天一悟,所給予的,任誰也剝奪不去。而這一悟,才成為人存在真正的大解脫。 這本集子從構思、採訪、收集資料,前後長達一年八個月,實際落筆成詩約三個多月,得詩兩千行。自己的老兵文學──《隨風飄零的蒲公英》﹝報導散文集﹞、《兩百個玩笑》﹝短詩集﹞、《在最深的黑暗,你穿著光》﹝長詩集﹞等老兵三部曲,到此方告一段落。 (下) 2008年12月于靡它樓
-
遲到的郵件
國內郵差的細心與專業,向來是國人信賴的指標,再困難投遞的郵件,只要透過郵差的善意,一定可以準確無誤的送到收件人的信箱裡。 有一回,急著從自家信箱內取出郵件,連收件人是誰都沒看,就將它打開,打開信件以後,發現不對盤,於是拿出信封一瞧,原來不是我的信件,只好帶著歉意將它再度封好;因為地址就在住家附近,於是充當臨時郵差,將信件原封不動的放入收件人的信箱內,以免讓收件人錯失了與寄件人殷切溝通的良機。 同樣的事情,也發生在別人的信箱裡;有幾次,推算時間,應該收到某人寄出的信件,卻苦候沒有著落。正在著急之餘,有一位鄰居,拿著幾封信件,放在我的信箱裡;由於是認識我的人,剛好地址部分相同,導致郵差先生在日理萬機中,難免有所疏漏。 這位熱心的臨時郵差,生怕耽擱了我收信的時間,好心的跑來跟我說明此事;我懷抱非常誠摯的謝意,向這位善心「郵差」謝過;自從那一次之後,偶而也會碰到同樣的情形,明明已超過信件投遞時間,當日信箱也已清空,沒想到臨近傍晚,又會出現幾件遲來的訊息。 這種「遲到」的郵件,有時可能只是一些廣告信函,不過在我內心永遠升起熱切的感激;我不但感謝這位熱心的臨時郵差,我更感謝所有為我服務的郵務人員,因為有您們的辛勞,我們得以人在家中坐,就能跟遠處的朋友做適時而必要的溝通,那種感覺份外美好。
-
初訪台北袖珍博物館
身為淡水古蹟博物館的解說員,對於自己的使命感似乎愈來愈濃烈,每一場的解說我都希望能帶給遊客知識性和娛樂性的層面,但是常有「書到用時方恨少,學然後知不足」的缺憾,因此專業知識的進修和累積是必備的功課,平時因為時空的羈絆,所以活動空間侷限在淡水、甚至紅毛城的小區域裡,知識的獲得除了書本和遊客互動外,幾乎沒有其他管道,趁著今年博物館例行休館近十天的假期,是該好好利用,多多累積自己的能量。 「他山之石,可以攻錯。」我和好友特別挪出了一天時間造訪位在台北市建國北路一處大樓的「袖珍博物館」。這天,我倆起了個大早,由於捷運帶來的便利,我們到達博物館的時間才9:30,距離開館時間還有半個鐘頭,博物館仍然大門深鎖,我們索性先把博物館的摺頁和簡介先詳讀一番,以便參訪時快速進入情境。在等待的過程中,我們透過玻璃門望向辦公室,博物館的主管和員工在方桌前排排座,看樣子正在執行每天開館前的例行會議,主管訓示諄諄,員工頻頻點頭,偶而有互動的溝通畫面,半個小時的會議是為一天服務客人的品質作準備。這是我們淡水古蹟博物館欠缺的地方,主管正確的傳達,員工執行任務才有正確的依歸,我將會把自己的想法請示主管,希望開館後我們的溝通管道可以真正開啟,員工以訛傳訛、猜忌、矛盾的惡習可以改善,博物館可以瀰漫和諧快樂的氣氛。 博物館位在大樓的地下室,有些神秘!當大門敞開的那一剎那,我們發出「哇!」的驚嘆聲,一幢富麗堂皇、耀眼奪目的美國玫瑰豪宅呈現在眼前,左右櫥窗陳列全世界各個國家不同風格的玩偶和娃娃,栩栩如生、活靈活現的娃娃似乎要跳出櫥窗,歡迎來訪的客人呢!興許是平時的上班日,偌大的博物館中,只有四位訪客,高品質的參訪空間,讓我們可以悠遊其間,舒適的溫度、柔美的燈光,帶我們走進歐洲古城堡的空間,館內的每一座城堡、宮殿、亭台樓閣、市街、小屋都是精雕細琢,迷你、袖珍的建築卻是樣樣不缺,我們就如同巨人一般,闖進小人國的國度,用綜觀的視野遊歷不一樣的國度,也如同走進時光隧道,來到不同年代、不同的國度,雖然已不是小小孩,但是童稚之心未泯,我就如同一位冒險家,在袖珍博物館中滿足了我童年的渴望,以及所有的好奇。 博物館中14枚雕刻精美細緻的紀念戳章飽足了我們集章的慾望,今天參訪了來自世界各地的袖珍建築,在夢幻屋盒、奇想城堡中讓我感受到精緻的魅力,眾多的建築中叫人目不暇給,真是眼界大開!步出博物館大門,朝著布置特殊氛圍的階梯往上走,彷彿又進入另一個時光隧道,來到一樓,明亮、熱鬧的台北街頭,讓我重新回到了現實。 感謝博物館的主人,讓自己喜好的珍藏分享了所有的同好者,這種資源共享的情操,帶給我心靈的豐足和愉悅,真是豐收的一天!
-
●長篇小說連載西天殘霞
「沒有先生,我還有什麼指望;失去先生,我所有的希望都將落空。他答應要好好保重身體在島上等待我的佳音!老天爺怎麼忍心在我尚未把佳音傳遞給他時就把他召回天國!」葉菲音說著說著又嚎啕大哭起來,「天哪,怎麼會這樣!」 文光嫂不停地用手帕拭去她如斷線珍珠滾落下來般的悲傷淚水,但卻不知道要如何安慰她才好。或許,只有和她情如兄妹的林文光始能體會出她此時的心境。 「悲傷只會增加自己的痛苦與事則無補。」林文光試探著問:「妳是否對先生有所承諾?」 「我們要攜手共創未來……。」葉菲音依然淚眼婆娑,「我要盡快地回去看他……。」 「不能激動,」林文光神情肅穆地搖搖頭,而後忍不住地問:「妳愛上了先生是不是?」 「文光哥,在我的感受中,只有先生才能給我幸福!」葉菲音的情緒似乎平復了不少。「既然你已瞭解到我的心境,我亦不能再相瞞,甚至也不怕兄嫂見笑和輕視,我身懷的是先生的骨肉。」 林文光一時怔住,「怎麼會這樣?」的問號仍然在他心靈深處激盪著。倘若以現實人生觀點而言,即便兩人有共同的興趣和真摰的愛情,但畢竟年齡相差太懸殊。
-
嗨﹐我叫朱美女
「做人做事要有責任感。妳去吧。」我爸說。我媽一聽我做出這樣的決定,恐怕心理早已開出三朵太陽花來,這一回竟然沒攔阻我。 一到台北,出了機場便趕到公司遞辭呈,順便將一把菜刀及一箱貢糖送給我的主管。離開公司後已經是傍晚時分,高聳的建築掛滿五顏六色的招牌燈及穿梭不停的車燈和佇立兩旁的路燈,相互交織而成的光影把台北點綴的像一場華麗的晚宴,這樣的街景讓我目眩神迷,讓我傾心嚮往,但我知道我的未來不再屬於這個城市,悵然若失的我直接攔了部計程車回公館住處打包行李,等著美琦和巧巧歸來。 十點多鐘,兩人看見我開心大叫:「小豬,妳怎麼一聲不響就回來了?」我發現美琦和巧巧驚喜的臉上有了一些改變,老天,她們竟化起妝來了。厚厚一層粉底覆蓋在她們的臉頰,有過度的白,兩條又黑又濃的眉毛像假的一樣貼在額頭上,卻又過度的黑。眼皮下留有一條像墨水暈開過的乾涸痕跡,眼皮上則塗抹著兩團暗咖啡色的眼影,遠遠看上去就像兩隻貓熊。 「幹嘛把自己搞成這樣?好像兩隻剛從動物園逃出來的貓熊。」我說。「土包子,妳懂個屁?這是現在最流行的貓眼妝。」美琦反駁。「快快快,妳也去化。」巧巧指著桌上的化妝品催促著我。「我不會啦。」「那我們來幫妳化。」美琦說。「直接拿把刀來吧。」我說。美琦笑出聲來:「不然,妳先去換衣服,換漂亮一點的,我們帶妳去一個地方。」「什麼衣服對我來講都一樣。」「少囉梭,快去啦。」 美琦走到書桌前。「我們要去舞廳跳舞,那裡有很多帥哥還有很多美女,帶妳去見見世面。」拿著粉撲猛拍臉頰的她興奮地說。
-
●浯江詩選太武山
孤獨兀立你是海島鼻樑 向宇宙探索遊子的氣息 春天霧來時唯你不斷昂首 以吐納傳送母親卑微思念 有時罡風飄飄寒流自北 傷風後嗚咽的金沙溪水 夾帶咳嗽猶有昨日砲彈 碎裂餘音刻劃記憶的傷痕 從來你是故鄉最完美的仰角 乘著童年雲朵我熟稔返家 降落前肅穆是你嗎一聲驚問 時間褶皺裡便重回了羊水溫柔 海印著山的重量山聆聽海韻 至於風要向島印證什麼?年年 初九我們移形換步向佛祖天公 叩問生命如流如上山下山的人潮 擎天洞開久蠹歷史的罅隙 戰爭已炸開我靈魂的憂鬱 有什麼被飛揚的塵土傳說呢? 除了你,花崗岩仍抵抗著鄉愁的雨蝕
-
星星的眼淚
說星星像眼淚,但又沒有那麼悲情,飄浮在外太空,與那寂寞互相打擾。 黃昏時,那孩子拉扯著風箏的線頭,風箏飛的高極了,那孩子的臉上流露著極愉悅的表情,黃昏的河堤邊,散步的、嬉鬧的、談情說愛的。 每個人的世界都不同,不是嗎? 曾經,那急於改造你的心情,瞬間,我懂了。 無論是生活價值觀或是生活的中心點,我們有著大大的不同。 「你愛的不是我,你愛的是你改造後的我,但是我依舊是原來的那個我。」你憤怒的吼叫著。 「不,都是為你好,所以為你安排了一切,哪裡做不好了呢?」無力的坐在地上,看著那玻璃窗外繁華的城市。那一天,你離開了,留下了許多的時間與空間讓彼此思考。 城市依舊如此繁華,那街上人們的笑臉依舊。 「為什麼,為什麼你們還能笑的這麼的開心。」淚,一滴一滴的滑落。 「因為,世界並不會因為你,而停止轉動啊。」心底有這麼個聲音暗暗的出了聲。 從那之後,我不再為別人而多做些多餘的事情,不再以別人為生活的中心點。 一個人逛街、一個人喝咖啡、一個人去書店逛逛,擁有自己的時間多了,於是更愛自己。 你卻回來了,帶著滿臉的疲倦。 「還是你最好,寶貝。」你出現在公司門口,給我一個擁抱。 到外面流浪了?不問你任何一句,只悄悄的在心裡畫上了個問號。 「這些日子,我已經習慣獨立的生活,不用擔心我,ok?我下班囉,bye-bye」丟下驚愕中的你。 期待你的溫柔,想依靠著你,曾經是我最想要的,雖然我計劃了你的將來,你的人生似乎必須照我的規劃走。 是你放棄了我所為你配置的一切。 也是你讓我醒悟,人生何需強求太多。 此時,夏夜裡的田野蛙鳴,天上掛著的那彎彎新月,以及那閃閃爍爍的星子,彷彿在說,人生平平淡淡健康幸福就好,其他的,不要強求。 是的,我想,我們個性不合,即使這是個極差勁的分手理由,但我仍是確信著。「星星像眼淚嗎?」 或許,那只是一種感情的投射,讓我有這種錯覺。
-
《在最深的黑暗﹐你穿著光》後記
二零零六年(民國九十五年)以大陸來台老兵為主體的短詩集《兩百個玩笑》完工後,我斷斷續續準備下一本以台灣本島老兵為摹寫主體的長詩集。 前後兩本詩集有同有異,相同的是,同樣在寫老兵,也同樣在文本裏不含具「意識形態」。 提到意識型態,我是有感而發的,緣於之前台大黃宗慧教授在中國時報開卷版撰文評介拙作,指《兩百個玩笑》「是一本不隱藏意識型態色彩的詩集」。想是篇幅所限,黃宗慧教授對「意識型態」一詞並無多加推衍,唯觀其文意,似乎仍較偏向負面的解讀。當初自己寫《兩百個玩笑》時,自認心筆間並不存有任何意識型態──假如說,意識型態通常是指在某種特定利益驅動下形成的包含欲望、情感和表象的知識系統或體系,或指根據某種特定的思想體系,試圖解釋並改造社會的話。事實上,我意不在此圖,而只是單純要和人世間那些為時代及命運播弄的弱勢邊緣者相吁以濕、相濡以沫罷了。換言之,我著墨的並非政治、社會層面,卻是人性層面。我們在使用意識型態這一詞彙時,必須更留意更謹慎些才好,除非另有特別規範及說明,晚近以來,意識型態通常是和虛假意識劃上等號的,至少黑格爾和馬克思都曾經這樣子認為。卡謬甚至說意識型態給現代世界的人類帶來無數苦難。總之,晚近以來,意識型態一般是被當作自欺欺人、別有用心的玩藝,或至少說是負面意義的東西來看待的。即如在中國近代文壇名家裏,魯迅,想是用意識型態行文最彰明的一位。近來,大陸作家馮驥才在其〈魯迅的功與「過」〉一文中,對魯迅的國民性批判係襲借自十九世紀中葉以來西方人﹝主要是傳教士﹞的眼光及觀念──事實上,即一種意識型態,亦隱有微詞及貶意。我幾次被人月旦為存在主義或現代主義作家,但那是以我的小說文本作為品評對象的。我也承認自己在寫小說時總難脫逸出以意識型態行文的藩籠。但寫《兩百個玩笑》時,自認心中並無意念先行之弊,只一心一意放空心胸,好去感受身影浮現眼前、那一個個老兵的悽愴景境。換言之我只作呈現,並不作聲討。詩人沈甸﹝即散文家張拓蕪﹞就曾在一次聚會時告訴我:「你的詩並無批判。」 ﹝意識型態【ideology】在法國思想家特拉西於1796年提出這一名詞時,原來意指發現真理和消除迷妄的一套技巧或學問,其意義是正面的。延至十九世紀初期,此一詞彙便有了正反兩種含義。《社會科學百科全書》對意識型態的四種說明,在我看來都具貶意。譬如經常被人引用的那第二條:『意識型態是指一套建立在人為的假設基礎上的「社會──政治」想像,而這套想像主張對現狀進行激烈改變。』所以哈伯瑪斯才會說,意識型態是在社會理論脈絡中進行的,因為它基本上是一套不勻稱的權力關係所導致的「系統的扭曲溝通」。當然西方學界對意識型態的論述及爭議頗多,端視其立足觀點而有所差異,譬說《意識型態與烏托邦》作者曼海姆是以知識社會學,而另一對前者學說部份不表贊同的蓋格爾則以認識論,來解說意識型態的內涵。總之,意識型態不同認知紛陳,中性、褒、是否貶等不同的評價依據不一而足。並且話說回來,許多縱使別具用心、扭曲價值的意識型態反倒給社會公眾利益帶來促進,至於這個公益是否為社會進步的最大公約數,當然又須接受時間歷史和其他意識型態的價值批判,其中曲折,在此無法細說。﹞ 眼下這第二本老兵詩集《在最深的黑暗,你穿著光》,接續了前一本詩集的無批判、無意識型態的特質。稍見新象的是,這是一本兩千行的長詩集,且只摹寫一名台籍老兵。這名老兵具備雙重身份,他既是個人又是他者,或者說他既是個人又是群體,只因我把很多台籍老兵的形影,色彩暈染般地揉進他的身心內。而自己興起寫長詩的念頭,一是自我挑戰,二是受到洛夫老師《漂木》長詩集的鼓舞。三是尉天驄老師曾在一封讀了《兩百個玩笑》後寫給我的信中激勵我,勿滿足於寫淺嘗即止的短詩。 原先的寫作計劃案,我擇定謝瑞生老先生為個案(其堂弟即前台灣省警察大學校長謝瑞智),考慮到謝老先生已屆九十高齡,且患有精神疾病,因此附有但書,即可能以其他老兵個案為書寫對象。今年,先後兩件事讓我對自己原先的構想作了些許修訂。年初,我和友人到新竹尖石鄉作三天兩夜的旅遊,民宿主人是位老師,平日在校授業,假日便上山幫雙親經營民宿。經交談,得知我在訪尋台籍老兵資料,遂主動向我推介他自己父親。他父親先後分別當過日本兵及國軍及解放軍,九死一生後總算回到台灣家鄉,安享晚年,他算是幸運的了。但在交談中,我還是能隱約察覺到這位老人經由戰爭帶給他內心的創傷。他有某種口音,喉嚨似乎也受傷了,幾句話反覆說著,後來讓我給聽懂了,他一直說著別人﹝戰友﹞的故事。我問他的事,他卻在講別人,他有罪惡感呀!果然印證了一句話,即戰爭中沒有勝利者,活著和死者都一樣受到無可挽回的戕害。 第二件事情是,今年五月二十日,馬英九的總統就職典禮當天晚上七點半,高雄旗津風車公園「台灣無名戰士紀念碑」前,有人在一輛轎車內澆汽油自焚。海巡署士兵通報消防隊,撲滅火勢後,從擺在車前的遺書中赫然發現,死者不是別人,卻是「原國軍台籍老兵暨遺族協會」理事長許昭榮。他係以死明志,表達對幾任主政者長期以來漠視台籍老兵的抗議。 許昭榮為屏東枋寮人,先後當過日本及國民政府海軍,青島海訓團(海軍官校前身)結業。在其引火自焚之前,往上推溯至一九八六年(民國七十五年)他在北京成立「台灣省籍老兵返鄉探親協進會」,這樣長達二十二年時日,許昭榮都一直在為台籍老兵的返鄉及權益爭取應有的尊嚴。根據他估計,國共內戰,從一九四五年底到一九四八年間(民國三十四年到三十七年)被政府以各種方式徵收、派往中國大陸作戰的台籍老兵約有一萬五千名左右﹝其中又以原住民佔多數﹞,戰死、被俘淪為解放軍者有之,倖存不死,日後勞改、隱姓埋名、客死他鄉者有之,如今仍因貧困或各種原因滯留大陸、無法返台者亦不乏其人。許昭榮這些年來為他們四處奔走,為他們爭取榮民資格,催生「台灣歷代戰歿英靈紀念碑」,如今留下未竟之志。 很諷刺的,許昭榮也曾為台獨理想有過一番憧憬及奮鬥,但他在留下的遺書中指責民進黨陳水扁政府執政,亦漠視台籍老兵權益。而事實上,旗津公園「台灣無名戰士紀念碑」落成時,陳水扁拒絕題名落款,當時的高雄市長謝長廷也未到場參加落成典禮。許昭榮的際遇及悲劇之造成,個人性格的剛正剛烈,時代、命運的撥弄容或都有,但其中政治現實人物的反覆、欺騙、冷漠無情寡義,國民、民進兩黨政府皆然,凡此又何嘗不是把他推向絕望深淵的一大原因呢?又一個再次的聚會裏,一起投宿在尖石鄉山上的友人向我建議,勿單獨寫某個特定的台籍老兵對象,不妨匯集所有已採集的眾多個案,擷取其景境特殊、意象鮮明者,綜合一人身上來寫。 「就像山上那位老先生,他一直說別人的故事,」友人說:「他或許已經太老,記憶混亂了,別人的事記成自己的,或反過來,自己的事記成別人的。但這又有什麼關係呢?重要的是,這些事確實都發生在他的時代。」 我不免迷惑,也有了警覺,反過來追問:「那有沒可能他有了幻覺,造了假呢?」我同時也想起了療養院裏精神狀態時好時壞的謝瑞生。 友人想了一會兒,說:「那是另一個悲劇。」 我終於決定採納友人的建議,並且把許昭榮的部分故事及身影也搜羅進來。 「這樣還有一個意義。」友人說:「這樣你就像許昭榮,不只是為某一個人奔走發聲,而是為更多受苦受難的一群人。」 至此,這本詩集書寫的主體終告確定。 至於怎麼如尉天驄老師所鼓勵的那樣,對眼下所發生的時代悲劇作更深入的闡釋,關於這點,我仍有把握先前的構思是很貼切的。即我把全書分成兩大部分,第一部分紀錄台籍老兵的前半生、客觀的遭遇景境,第二部分則是對此一景境的反思。而這份反思的哲學依據,是寫於十三世紀曹洞宗道元禪師《正法眼藏》書中的〈有時〉篇。〈有時〉篇深邃而綿密的思考理路,對欠學的自己來說,初讀時,眼前猶如乍現一道電光,始而驚夷,繼之瞿然,終於悲歡交集。國內生死學巨擘傅偉勳教授生前推崇道元,稱讚他光憑此一小卷,便足以和龍樹、智顗、慧能並駕齊驅,在佛教思想史上占有一席之地;甚至七百年後,西方大哲海德格的不朽名著《存在與時間》亦難以企及。傅偉勳亦認為〈有時〉篇已臻悟性層次,而《存在與時間》僅止於理性境地而已。 (上)
-
●長篇小說連載西天殘霞
「菲音、菲音,妳怎麼啦?怎麼啦?」林家老少幾乎異口同聲地驚叫著。林文光夫婦趕緊把她扶起,伯母幫她按摩,伯父則打電話向一一九求救。簡直讓林家老少嚇呆了。而林文光則百思不解、滿臉疑惑,內心不自禁地冒出一個問號: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救護車很快就抵達,林文光夫婦陪她上醫院,經過醫師急救後吊上點滴、服藥,身體似乎並無大礙。當她醒來時除了不停地抽搐外,淚水更爬滿著她蒼白的臉龐。時而緊握拳頭,時而雙腿微曲,其痛苦的表情全寫在她糾結著悲傷、失望的臉上,讓人有些不捨。唯一的是沒有以歇斯底里的悲啼,來抒發內心的苦痛。或許她知道自己置身的是異鄉異地,面對的是非親非戚的友人,豈能讓他們來感染自己內心的苦痛和悲傷。 然而對於智亞的噩耗,她似乎有加以求證的必要。因為,向來身體無恙的先生,不是要等待她的佳音、建構他們幸福美滿的家園,為什麼會突然辭世?難道是文光聽錯了?還是老師給他的是一個錯誤的訊息?她必須問一個清楚。 「文光哥,」葉菲音雙眼微閉,聲音微弱,「先生去世的消息正確嗎?袁明老師可曾告訴過你先生是怎麼死的?」 「老師親口對我說的,不會有錯。但詳細的死因並沒有說。當時看到老師難過非常,我也不敢多問。」林文光語氣堅定,而後安慰她說:「我知道妳在文學上蒙受先生的指導很多,先生對後輩的提攜也有目共睹。失去先生這位良師益友,不僅是文壇的損失,也是我們的不幸……。」林文光尚未說完。 「文光哥,我不能沒有先生,我不能失去先生……。」葉菲音竟掩面嚎啕大哭。 林文光目睹如此的情景,更加深她內心的疑惑。他不斷地反覆思考,葉菲音與先生的情誼,絕對不止於在文學上的互動。難道他們之間已衍生出一份讓人意想不到的男女之情?要不,葉菲音怎麼會如此般地傷心欲絕?果真如此的話,的確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妳就痛痛快快地哭一場吧!惟有把悲傷的淚水流乾、流盡,妳的情緒始能平復,妳的心情才能好轉!」
-
嗨﹐我叫朱美女
人與人之間的情感真是錯綜複雜,論長相論身材論個性,我妹妹簡直是我媽的翻版,她們兩人像極了。我媽對她的期待和寵愛也遠遠高過於我,照理她們應該相處融洽,可親情就是這麼一種讓人難以捉摸的關係,越得長輩疼的人往往越會忤逆她。尤其我妹妹最後這句話更叫我害怕:「我將來要是有能力,一定要離開這個家離的遠遠的,最好不要再見到她。」 舞會的悲哀 回家這半個多月來,我的主管打了幾通電話問我還要不要這份工作,我始終沒給她答案。其實我心慌的很,猶豫使人陷入一種不安的狀態,因為我一想到處境堪憐的爸爸,要面對我媽那種心不甘情不願的照顧,我就少了離開的勇氣。 別以為我不明白她的居心,雖然他們同住在一個房間裡,但從她特意買那一張單人床的行徑來看,不就是為了區隔好身體與壞身體的分野嗎?幫他擦澡時口氣也經常顯得不耐煩,常常大呼小叫命令他翻身舉手抬腿的,聽在我耳裡,這簡直比叫我去死還難受。有好幾次我跟她說擦澡的事就由我來吧,她說那成什麼體統,傳出去的話會被鄰居笑死。我反問她為什麼要讓爸爸睡在那裡,她說,我受不了病人身上發出來的氣味,尤其是從丈夫身上發出來的……。 「久病床前無烈女」,我的感慨。這不禁讓我想起我曾在一本書上看到作者提到一個叫米蘭什麼拉的人(外國人的名字太長,我始終記不住。)說了這麼一句話:「同女人做愛和同女人睡覺是兩種互不相關的感情,前者是情慾,後者是愛情。」反過來說也可以,你看,我媽既不跟我爸做愛也不跟他睡覺,這就表示他們既沒了情慾也沒了愛情。所以我決定留下來擔負起照顧我爸的責任,我可不要讓他受到半點委屈和藐視。 於是我告訴他們我要去一趟台北打包東西再去公司遞辭呈,順便謝謝大家對我的照顧,大約一星期就回來。
-
杜拜遊記─計程車司機
這個國度真是個沙漠奇蹟,才多久,黃沙漠漠的不毛之地,繁榮了幾個城市。如今填海造鎮,蓋起了舉世聞名的棕櫚島,以最新的科技建築,在此呈現。但是城市的角落裏,卻棲息著多少個離鄉背井,以勞力掙錢養家活口的漂流生靈。在Bur杜拜街上,牆面張貼的一張小公告,引起了女兒拉著我的衣角一起閱讀︰吉屋招租?不對,應該是「吉床招租」才對,因為出租的祇是床位一張。早上時段給夜間工作的人睡,值白班者則睡晚上,為了節省成本,一張床二人輪流睡,顯見異鄉打拚大不易。這些流浪者努力的攢下每分錢,其背後的強韌支撐點,往往是千里外留在故鄉倚門盼歸親的妻兒與老母。計程車司機是這些人物的典型代表。 因為石油是這國度自家生產,連帶搭乘計程車也相對便宜;城市面積不大,計程車跑來跑去,相當方便。因此每逢旅行此地,除客戶外計程車司機應是接觸最多的當地人。當車子刷過雛形已具,高高聳入天際的2010年世界最高樓-The Burj Dubai時,飛漲物價的話題,開啟了與計程車司機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 -問來自何方?答案大多是一個不曾耳聞過的印度鄉下地名,給了答案,還是不知何地。最後總要以認得的印度大城,例如孟買、清萊、德里、加爾各答…等等,作為我的座標點,再細問其方位與距離,才能略知其所在。 再問︰「來此一年?二年?甚至多年?」有新杜拜人、有舊杜拜人。 「一個月寄多少錢回家?」 「不一定。」 「平均就好。」 「大約DHM500.-」(暗自估算約折合台幣四、五仟元!) 「夠嗎?」 「夠了。」一副滿足的樣子。 他說鄉下地方,蔬菜自己種,肉類很便宜,主要花費是孩子的教育。語末又強調了一次,教育在當今是十分重要的。 城市的繁華絢麗外衣下,總是需要這些小螺絲釘們,在各個不起眼的陰微角落,搭起鷹架、搭起舞台,才能夠向世界炫耀它的繁榮與光采。或有國際人權組織抨擊,認為這些產油國度城市的興起與繁榮,是剝削渡海而來的廉價勞工而來的。但是對這些異地討生活的「外勞」而言,這點微薄的收入,起碼維持了遠方一個家庭的生活與希望,如果滯留家鄉,可能連工作都找不到?要何以為生?孰是孰非?誰能公斷? 這個國家怎麼能夠到處都在建設?大眾運輸不發達,塞車打結近來日趨嚴重。在沙迦,客戶連珠砲的抱怨,以前從家裡到辦公室,十來分鐘就到了,現在往往一塞就是一個多小時。捷運還在城市的中心圍籬裡趕工,約莫要後年才可通車。因此在城內等個計程車往往耗費1個小時以上是家常便飯。 夜晚陪同完成任務的技師至杜拜國際機場返台,五、六十公里的車程,計程車收費DHM40.-,算便宜。幫技師辦完check in 手續,坐上另一部回程的計程車時卻發覺「咦!碼錶起跳價足足比來時貴了好幾倍多!」忽地猛然想起Omar(當地客戶)載我回飯店時對我拋下的一句話︰「到機場外去搭計程車比較便宜。」霎那間我似乎明瞭他的意思。徵求司機同意下車,決定走出機場外去探索城市生活的差異性。 一出機場外,跳上另一部計程車,沒想那印度司機非常狡詐,不馬上按錶直直往前開,過一會兒再按錶,仍是那昂貴的起跳價。一看便要下車,沒想到那司機耍起無賴,表明要下車可以,但必須先付起跳價。一聽一股腦火往上衝,最討厭這種不老實的人,便兇巴巴罵他為何訛詐我,要叫警察來申訴。他也不甘示弱的反擊道:「儘管去叫」,兩人爭論不休,最後請他路邊停車,丟給他DHM10.-忿然下車。 事後想想,自己有些冒險與大膽,因為時值深夜11點多。但諳知阿聯治安良好,碰到的人可能都是你我一樣出外人,不會無端惹是生非,我盤計了這一點,決定與他吵一架。 臨到自己離開回台當日,由於是深夜的航班,又逢星期五假日(回教國家的休假日),婉謝客戶好意的邀請,決定一個人放單,在城裡自由自在的遊逛。待晚上看時間差不多,需呼叫計程車返回飯店取行李再前往機場時,才發現熱鬧的舊城街道兩旁,都是等待搭乘計程車的人潮,有些明顯可看出是來旅遊觀光的歐美白人,早已不耐的坐在路邊欄杆的水泥磚上,有些還茫然問我那兒是搭乘計程車的地方?哎!殊不知,我也是心急如焚要搭計程車的人呢!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距離搭飛機的時間也越來越近。心裡想真不行祇好電話客戶來拯救囉!突然靈機一動,或許找家星級飯店門口一站,常有載客回飯店的計程車也說不定。主意打定,一往前走,才感覺雙腳雙腿真酸,因為已經走了整個下午與晚上。盤算最近的飯店,少說要半個鐘頭的腳程,有點洩氣,看看週圍等計程車的人似乎沒先前多,就跟著等等看。 真訝異,距離上一趟杜拜之行才11個月,變化卻如此大。原來城市的興起與繁榮,除了快速成長的水泥、玻璃帷幕等美輪美奐的硬體之外,舉凡其他的軟設施,如交通、制度與人文等等,也是看不見的大工程,不是簡單一蹴可幾。 偶而一部計程車駛近,總是很快速的被塞滿又離開,如此這樣的過了一、二十分鐘,緊張、焦急的情緒慢慢上升。暗自決定必須拋棄優雅禮教的考慮,當下部車靠近時,一箭步搶前去。果然奏效,正在慶幸得手之際,車門那端一位年輕媽媽手抱小貝比,另一手拉嬰兒手推車,眼光向我發求救的信號: 「拜託,讓我先搭好嗎?我已經等半個多鐘頭!」 「對,對,她帶小娃娃應該讓她先才對!」一旁頗有仁心司機幫腔道。 我面有難色猶豫著。忽然靈光一閃: 「不!不!我也趕國際飛機航班,要不一起上車,先載她回目的地再換我的路線。」 一聽不無道理,雙方便高高興興的上車。 車上,年輕媽媽向我道謝並友善的問我來自何方? 回答了她。隨口一句猜是否來自印度?因她一副五官深邃的貌似印度臉。 她解釋到老家在印度,旅居倫敦到杜拜是為探親,現在要回Marriott Hotel…。喔!又是一個爭氣的海外印度人。 一旁的司機開口了,抱怨雖有載不完的客人,實際上,背後是塞不完的堵車,比以往更多的收入、但更高的花費、更微薄的節餘……。霎那間,我想起了美麗的南國家園與台北街頭空車跑的計程車,很是可惜……。
-
山頭麓谷尾
「山頭麓谷尾」是指非常荒遠、荒涼、荒漠、荒蕪、人煙稀少,近乎鳥不生蛋的地方,那是山之巔谷之底。想像要去那種地方,心裡可能會有恐怖的感覺,而予以排拒。本來在「深山林內」沒有兇猛野獸威脅行人的安全,誰也不會相信,除非是天生的冒險家,否則,想住「山頭麓谷尾」的應當是少之又少。 在閩南濱海地區很少有高峻的山嶺,海島更是絕無僅有,就是少見高山深谷,所以就用「山頭麓谷尾」來形容偏遠的荒野與少有人居的所在。對生來無緣與山為鄰、與谷作伴的人們心目中,山的頂頭與谷的盡處,是高不可攀、深不見底、遠不可及的地方,心雖嚮往,卻有些許膽怯,有心親近,但實在過於陌生。就因為這樣,才會把凡是過於遙遠的地方,預期短時間不容易達成的目標,就會派上「山頭麓谷尾」的俗語話。 近年來,許多鄉親在村莊內找不到適當的地點蓋新居,直接了當地建在村外自己的田地上,雖然有點遠,也顯得孤零零地離群而居,但省錢、省事、省麻煩,也就不計較那麼多了。這種獨立房屋,幾乎到處都有。許多至親好友常會同聲恭喜華堂慶成,新居的主人也常常以「起在山頭麓谷尾」,有什麼好恭喜,既謙虛客氣,又貼切地自嘲,真是可愛又可敬。 當年交通不便,僅以騾馬代步的時期,做父母的總是不願意將自己的女兒嫁得太遠,免得「做客」見一次親人都不容易。真的「前世註定」,「千里姻緣一線牽」,珠聯璧合,締結連理,心裡還是會有嫁到「山頭麓谷尾」的嘸甘與不捨。曾幾何時「山頭麓谷尾」已隨交通的突飛猛進,變成「世界村」的左鄰右舍。 「二十歲江湖闖蕩,三十歲職場對抗,四十歲拚命圓夢,五十歲成功在望」的奮鬥過程中,儘管坎坷崎嶇,障礙重重,難得的好機好會,往往眼睜睜地看它擦身而過,但是能力的展現與績效的累積,也有破繭脫穎出頭的日子,只是不敢強求,如果有同事好友預祝將升任某個職務,常以淡然的口氣說那是「山頭麓谷尾」的「代誌」,遙不可及,不敢奢求夢想。 就個人的體驗,雖然也上過幾次海拔不算低的山,但卻不曾有「山頭麓谷尾」那種遙遠荒涼的感覺,第一次是民國五十四年暑期,金門首次組成了一支四十人的「橫貫公路徒步旅行隊」,由我領隊,金沙國小的黃永標老師副領隊,垵湖薛啟明老師任隊長,隊員有鄭慶利、林成族、郭嘉福、王長庚、張超穠、許加倚、陳介夫、王世昌、許永賜、莊火炎、李孝泉、歐陽丙福、張璋賢、胡彩華、李玉荷、林遠圖等人,由南投的霧社經翠峰,直上三千二百七十五公尺的武嶺,這是有生以來第一次的高山體驗,山上有雲海,有山嵐,人來人往,除了低溫的冷風外,並沒有異樣的感覺,可能是金門第一支登山隊伍成功征服武嶺的亢奮沖淡了,卻留下了強烈的印象與永恆的回憶。 第二次是公元二千年,在海拔二千公尺的阿里山辦全國社會領導幹部研習,除了活動主題「公元二千年,在二千公尺高山,迎接偉大的二十一世紀」的迴盪外,完全沒有高山的感覺。第三次是隨同兩岸金門同胞擴大聯誼會上安徽黃山,兩天在雨中上山下山,數不清有多少台階,除了疲累之外,縱然在一千八百六十公尺的「光明頂」山頭上,俯瞰不見底的深谷,也缺少那一點點「山頭麓谷尾」古早的味道。至於歐洲的「鐵力士」山與美國「大峽谷」,只是景點,更是「走味」。直到九十八年元旦假期,全家出遊,在新竹五峰的「山上人家」,發現印象中的「山頭麓谷尾」已經在有心人的精心經營下,遠離荒漠悽涼與恐怖,蛻變為世外仙境般的桃源。 子女在先後建置家室後,大家都投入工作,全力為事業打拚,雖然住得都不遠,但要全家齊聚歡敘,除了年節,卻也不容易,尤其新一代的寶貝金孫相繼誕生,享三代天倫,更是珍貴。所以隔一段時間就大家結伴出遊,已經到過的地點是沙勞越、香港、日本。今年受全球性「金融海嘯」影響,不宜遠行,但幾度商議,決定利用元旦年假,找一處不曾到過「超新鮮」的陌生地走一走,結果接受二媳婦她們第一金控投顧的同事推荐,先遊湖口老街,再到竹東品嚐道地客家菜,然後直奔「山頭麓谷尾」的新竹五峰「深山林內」,欣賞原始森林的美景。 一家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十四口,分乘三部車(原十六人預定他們姊弟四人各開一部,後因大媳婦的精品店在辦促銷活動,讀中山女中的外孫女學手語無法參加),照網路下載的路線「按圖索驥」,一到老街眼前呈現的是一條比金門「模範街」稍長,房子規格、式樣相似度分非常高的紅磚街景,令人搖頭的是「亂」得有夠看,車子亂停、攤位亂擺,還好,街頭建於民國十二年「三元宮」廟宇莊嚴,入殿天、地、水三官神像令人肅敬。竹東的客家菜,店面倒有點古色古香,客人也不少,但菜的味道我們外行人倒品不出有什麼「道地」的程度。 上山的路,路況並不理想,有點窄、有點不平、轉彎多,坡度陡,會車一不小心就會貼近,有土石流與山崩痕跡,由縣道三十公里處右轉入山後,路顯得荒涼,路旁的房子也是簡陋型的工寮,但來往車輛密度卻很高,越近山頂,車子越多,實在有點納悶,一小時過後出現許多法式、西班牙式、英式、美式的精緻小木屋群,就像瑞士的山間,且有人指揮交通,幾個停車場車停得滿滿的,看到木屋內的人頭鑽動,咖啡飄香,大家優哉悠哉,從容放鬆地欣賞美景,小朋友更是興奮雀躍,山坡圈圍的小動物園,火雞、袋鼠、兔子、雞、鴨,活潑的小動物引發驚叫連連,就讀北一女的外孫女帶領著弟妹玩得興高采烈,雖然只有攝氏七度半的低溫,還是滿臉汗珠,紅通通的小臉蛋顯得天真爛漫。大人們則在茶座享用飲料點心,有咖啡、花果茶、奶茶、冷飲及餅乾、鬆餅、薯條、蛋糕、簡餐,式樣繁多,迎合遊客的口味。點心飲料每份一百五十元左右,簡餐則三百出頭,好像有點貴,但在海拔一千二百公尺的山上,物品運送不易,經營也頗具匠心,而且遠離塵囂,四週背靠「鵝公髻山」,左擁參山國家公園風景區原始森林中的吉野杉、變葉木、針葉林,雲霧繚繞,如置身仙境桃源,那是想像中「山頭麓谷尾」的恐怖荒涼地。 在黃昏晦暗的下坡路上,細細透析「山上人家」休閒農莊的主人,有心、用心、盡心、費心、精心的擘劃,「山頭麓谷尾」的古早形象,應徹頭徹尾地翻新了。
-
●長篇小說連載西天殘霞
◎ 「伯母,我是葉菲音。」葉菲音微蹲在她面前,拉起她的手興奮地說。 「孩子,妳終於來了。」伯母緊緊地握住她的手,「文光說妳人在高雄,我知道妳一定會到台北來看我的。」 「到台北拜見伯母是我最大的心願。」葉菲音誠摯地說。「伯母,您可好?」 「老了,不中用啦!」伯母搖搖頭感嘆地說:「時間過得真快啊,我們也足足十幾年沒見過面了。聽文光說,妳結婚後並不太如意,是真的嗎?」 葉菲音眼睛一眨,竟紅了眼眶。 「孩子,不要難過,與其活在痛苦中,不如求取自由路。」伯母拍拍她的手背,安慰她說:「人生有許許多多的事並非我們能料想得到的,別忘了,得與捨是兩個不同的極端,既然不能得就必須捨,那才是智者。」 「謝謝伯母的開導。」葉菲音露出一絲苦澀的微笑。 「這裡房子那麼大,妳就安心地住下來,其他的事以後再說。」 伯母說後,瞄了一下她的腹部,關懷地問:「有喜了?」 葉菲音不好意思地點點頭笑笑。 那晚,林家伯父以及文光兄嫂都相繼地下班回來了。儘管葉菲音十餘年才來一次,與伯父和文光嫂又是首次見面,但在林文光與伯母熱情親切的招呼下,就彷若家人般地自在,一點也不會感到拘束,讓剛失去家的葉菲音倍感溫馨。 然而,當他們飯後在客廳閒話家常時,林文光問葉菲音說: 「妳到台灣之前有沒有見過王智亞先生?」 「有啊!」葉菲音睜大眼睛。 「先生的身體可有什麼異狀嗎?」林文光神情嚴肅地問。 「沒有啊!」葉菲音有點緊張,「他好好的。」 「人生無常啊!」林文光感嘆地。 「先生他怎麼啦?」葉菲音快速地從椅上站起,急促地問。 「聽袁明老師說,先生已去世了……。」 「什麼?」葉菲音霎時臉色蒼白、嘴角不停地顫抖,肌肉牽動痙攣,竟暈倒在地上。
-
嗨﹐我叫朱美女
說不過她的我只好乖乖把錢掏出來。「又來了,每次硬給人家十塊,然後再叫人還她一百塊,講到錢,精的跟什麼似的,根本是裝瘋賣傻。」「朱梅庭,妳不要亂講話,她又不是故意的。」 我大聲制止。「妳啦,個子跟她一樣,腦袋也跟她一樣,所以才容易同情她。」「請注意妳的遣詞用字。」「本來就是嘛,笨的可以。媽媽騙妳爸爸快死了,妳就相信,要是我一定先查證一下,我不在家,妳不會打通電話去問阿肥嬸嗎?豬腦袋。」「妳敢再說妳試試看。」我用威脅的口吻。「怎樣?我就是要說…」我們開始吵起嘴來,誰也不讓誰,當下我真想給她來個過肩摔,可她遠遠高我兩個頭。 這時我媽突然像背後靈從我身後冒出來,用食指敲著我的頭咬牙切齒地說:「小梅,為什麼妳一回來,家裡就不安寧?」「又不是姊姊的錯,妳為什麼要怪她呢?」我妹妹怒氣未消的說。「好啦,大家先吃飯,別講那麼多了。」我拿起杓子盡量把菜恢復原狀。「翅膀硬了是不是?現在敢跟我頂嘴了。」「本來就是嘛,妳從來都不先問原因就只會亂罵人。」「我幾時亂罵人了?我一路辛辛苦苦把妳們養這麼大,還得照顧妳爸爸還有妳阿嬤,家裡有誰可以替我想一下?」「又來了,妳什麼時候對阿嬤用心過?」「我賠上青春嫁給一個大我那麼多歲的男人,這還不叫用心嗎?」「難道我爸爸對妳不夠好嗎?他現在病倒了,妳厭煩了是不是?不開心妳可以改嫁啊?」我妹妹整個人豁出去了而且越講越帶種。「朱梅庭,妳給我住嘴…」未等我把話說完,我媽一個巴掌飛速落在我妹妹單薄的臉頰上,接著拿起蒼蠅拍又是一陣猛打。 我妹妹無處發洩,只好把一桌子的菜全掃到地上,不久房門傳來一陣巨響。 我失望不已,我要營造的氣氛不是這等局面啊?這頓豐富的晚餐,我們三個人都沒吃到(我爸爸習慣麵食)卻便宜了地板和小黑狗。氣氛歸於平靜後,拿著拖把拖地的我,聽著牆上老掛鐘滴答滴答的響聲,看著滿地散開的油漬,心底浮升出一股酸楚。還好我妹妹出來跟我道歉,我心裡才好過一點,她從廚房端來兩碗泡麵:「姊姊,對不起。」「妳應該跟媽媽道歉的。」「我才不要,我又沒有錯。」「妳不該對她講那種話…」那一天晚上吃完泡麵後,我們頭頂著頭,躺在圍牆上看著滿天的星星,聊了好久的知心話才進屋睡覺。
-
●浯江詩選風獅爺
站在風中 眺望斑鳩掠過防風林的遠方 落日以極為沉緩的速度 向海平面的深處滴落 無需掌聲,也沒有嘆息的黃昏 紅瓦古厝的村落,暖暖的 如過節時的喜悅 自村婦嘴角拉出了笑顏的滿足 遠方,鹹澀海風撲面而來 披穿一身碎花粗布紅袍的風獅爺 以犀利眼眸為土地上的悲歡寫歷史 沒有人知道它在這裡站了多久 心事有多長
-
在浯江溪口﹐看見流蘇鷸
發現流蘇鷸 這一片蔚藍的天空,有很多鳥類飛來飛去,如白鷺鷥、麻雀等…,生活在美麗的金門,實在是不會空虛、寂寞。一大早,看見的是要上學的學生,太陽逐漸露出光芒,把白鷺鷥照映著更潔白,白的撩人起眼。 然而,白鷺鷥在金門是很普遍的鳥類,似乎不是很重要、所期待的鳥類。無論是孤單一隻,或三五成群、撲翅盤旋、輕盈的,模樣非常美麗。或許,平日「司空見慣」,不再吸引了。但基於對鳥的熱愛,車子速度放慢,因為路下便是有名的浯江溪,溪旁也停留有白鷺鷥。快速通過就怕干擾了牠們。 所經過的地方是有名的紅樹林泥灘地,可以說是相當廣闊的生態區。由於靠近海邊、溪口、沙洲。除了白鷺鷥,還有別的鳥禽,如喜鵲、鷗科、玉頸鴉、鵲鴝。有一些是候鳥在此聚集過冬,在此聚集。 難能可貴的,又有一種流蘇鷸,棲身於浯江溪口,是一種非常稀有的鳥類。鳥類學家指出牠屬於鷸科,與白鷺鷥是不同科種,不同的科種相聚在浯江溪,更顯出浯江溪多元的鳥類生態。 沿著浯江溪沿岸堤防邊的路到達了溪口。想看清楚溪口,需要爬上堤防,有居高臨下的感覺。因為居高臨下。遠處就是溪口,是流蘇鷸聚集、覓食的場所。 溪口,廣大的一片沙洲 過去對於自己高中時代生活的地方,總是不是很熟悉。往往只是「捨近求遠」,只去朝拜金門西邊的山水風光,如太武山、料羅灣…等。卻沒有注意到金門高中附近的浯江溪口是那麼的美,屬於野外的美。白天時,當陽光尚未驅散那一層煙霧水氣,迷濛中,還可以看到遠處的建功嶼,隱隱約約的,如夢如幻,也很美。 浯江溪,為西半島溪最長者,全長約7.5公里。俯瞰下,細小的一泓流水,從雙乳山那邊蜿蜒過來,歷經多年歲月的累積,河床上的泥沙,泛為肥沃的土壤。同時這一條浯江溪,吸引著無數的鳥類,是賞鳥人兒注目的據點。 一些賞鳥人,來回的看著 每年十月過後,流蘇鷸總是遠渡重洋到這裡,這裡比較平坦開闊的潮間帶,供其活動覓食。 走在浯江橋上,心總是飄飄的。也許是視野寬敞,加上海風的「挑逗」。涼爽至極,而且比我早到的一群賞鳥人,「架勢」都擺出來了,對象是流蘇鷸。突然發覺,凌空飛翔的白鷺鷥,沒有人理睬,反倒是稀有的流蘇鷸,比較引人注意,流蘇鷸聚集的位置,定睛一看,只是一小簇的影子而已。 有意思的是,空手而來,想看流蘇鷸,卻無攜帶道具。其實,看鳥固然是我的目的,其實我更感興趣的是鳥的棲身處所的風貌。剛才還沒到海堤時,就迫不及待的想登堤看看。溪口除了一大片的泥灘之外,還有幾片水草,隨機似的排列。 的確,人與鳥都已經愛上了溪口,各取所需。流蘇鷸這種過境鳥,千山萬水,什麼樣的風采,什麼樣的魅力,竟惹得賞鳥人聚精會神在眺望、在沉思、在談論。……似乎這年頭,人對鳥的關懷,好像越來越密切。 確實,賞鳥人好悠閒。有的人架設高倍望遠鏡,瞄啊瞄。一旦發現當然非常高興。不過,基於對鳥類的尊重,只是私下的小聲談論。流蘇鷸游移啄食,或理羽,或談情…。這些現象,我也想像的到。鳥的族群嘛,飛上天空翩翩起舞累了必然是那個樣子,平時看的白鷺鷥,何嘗不是如此? 流蘇鷸是從北方千里迢迢來的 當然,曾經想過要借用賞鳥人的「道具」,來看個究竟。但我更想看到的是那些愛鳥人;賞鳥人兒的神色,那樣的專注認真,而且談吐之間,可都是專業的鳥知識。我好像在作預習,對於流蘇鷸多了點認知。 突然覺得自己好像一點概念都沒有,我向一位放置高倍望遠鏡的老伯伯,打個招呼,讓我也彎腰委身,擠眉弄眼向前瞄的,哇!真的有這種東西,比肉眼觀察時,要大得多了,那就是流蘇鷸?千里迢迢,投奔來金的「嬌客」,可是鳥類學家格外關切的小型水鳥。 當然!牠們是嬌客,落腳在這裡,為了生活而飄泊的驛站。這裡備有魚和蝦,浮游生物之類的食糧。「真是百聞不如一見」,老伯伯問我是不是看得很清楚,我回答說清楚。雖然牠體積不大,但牠踩著曼妙的步伐,在此泥沼地,半跳躍的追逐,一逮到食物,也毫不考慮的吞進肚子裡。…,先生也說牠們還真會吃的。 流蘇鷸比較難得一見,有些愛鳥人士喜歡來觀賞。故作鎮定的我,一樣也在期待著,或許人們對牠的偷瞄已經習慣了,牠們並不吃驚,大概已經喜歡這裡的環境了。
-
王牌看護難侍候
颱風來襲,台中市街道頓成滾滾洪流,水退了,路上留下坑坑洞洞。午後,讀大二的小兒子騎機車帶老媽上街購物,路經青海路與上石路口,陷入沒有架設警告標誌的坑洞,人車左翻倒地,兩人均掛彩,小兒子左手掌手臂小腿擦傷血流如注,老妻情況嚴重,送進醫院,X光片顯示,左肩胛骨斷成四片,左腕也骨折。年輕孩子外傷,兩個禮拜就復原,慘的是我那平日老為筋骨傷痛折磨的妻,在手術房全身麻醉,左手臂上打進三支鋼釘,左手腕貫穿一支,對原本骨質欠佳的她,無異雪上加霜痛徹心扉。行動不便加白天乏人照料的窘困,不得不求助居家看護。 緊急連絡看護仲介公司,自稱李小姐的負責人說:「白天以十二小時為計價單位,上午八時至晚間八時,每天一千一百元,當天下班就得付現金。雇主必須提供午晚餐。工作範圍只限針對病患個人之照護及行動區域簡易之清潔,衣物清洗。」工資付現沒問題,供兩餐困難度很高,我提出建議說:「可否請看護自己帶便當,我另外補貼餐費?」對方說:「不行,你吃什麼,她跟著吃什麼。」我連忙解釋:「我家近乎茹素,常常地瓜稀飯配地瓜葉,她會不會受不了?」她有點不耐煩:「白天居家看護很少人願意做,找不找得到還是問題,我先試試看,找到再跟你連絡。」等待許久心急如焚,好不容易終於有了回應:「有位五十歲的高小姐願意做,不過要有停車位她才答應。」還好我家門口可停車,總算確認明早即可來上班。 週一上午我癡癡等她來接手,八時就該來的看護,卻遲遲未現身。我急著在門口探頭探腦,過了半小時,始見一輛像從汽車墳場撿回來的車子,搖搖晃晃拐進巷道,車在門前停妥,下來一個比我還老的胖小姐,開口解釋:「我姓高,車子發動不了,有點晚。」她說得理直氣壯,我猛賠笑臉連說沒關係,用迎貴賓的熱情請她進門,匆匆交代注意事項,特別提醒:「傷口換藥,等下班我自己來。」惴惴不安把妻跟家交給一個不明身份的人。 坐立不安熬到下班,趕回家見妻已洗好澡,呆坐在客廳等我換藥,看護在廚房下麵。我雙手消毒打開副木,驚見鮮紅的血染透了好幾層紗布,心痛不已想質問看護,妻見狀要我別嚷嚷,輕聲抱怨說洗澡時看護粗手粗腳,不小心碰到傷口,打開紗布果真鋼針把傷口拉出新創,難怪血流不止。當晚看護花了一個多小時,端出的晚餐是清燙地瓜葉配大滷麵。我不好意思上桌,想上街買便當,妻說已請看護多下了一把麵,可以一起吃。看護面無表情,我像小媳婦般撈了一碗麵,剛坐下來,看護開口了:「我服務的對象只限病患,越過範圍的事我是不做的。」我趕緊解釋:「明天我去買現炒菜飯。」看護接腔說:「我是O型血的人,三餐都要吃肉才有力量。我已六十三歲,天天吃燉豬腳滷肉,什麼病也沒有。」仲介公司說她五十歲,想不到她已如此高齡,難怪蹲下去再起來就有點喘。她隨即高舉左手證實說:「食指的傷是在我家剁豬腳不小心傷到的。」晚餐後領錢她就下班走人,留下錯愕的我清理被她折騰了一天的家。 我問妻這一天怎麼過的,她滿臉委屈說:「股市開盤她吵著看盤,我只好陪她看,其間還兩三次借用家裡電話下單。中午我午休,她跟著我睡了兩小時,還打呼哩。下午熱敷後,請她把濕地板拖一下,她不高興說,她是看護不是幫傭。勉強拖完卻把氣出在幫我洗澡上,擦身體像刷馬桶,力道強到想刮下一層皮似地,你看背部好幾道傷痕都是她用毛巾刮出來的。」我安撫妻請她稍作忍耐,心想:為了讓妻日子好過一點,我得儘快請辦公室的婆婆媽媽,燉鍋豬腳來籠絡愛吃肉的看護。水果點心也需多準備些。 一鍋豬腳吃完已到週五,領了工資看護將她自備的碗筷茶杯放進背包,我再三感謝,請她假日好好休息,下週一繼續來幫忙,她嗯嗯啊啊未置可否。等她車子開離門口,妻轉身發現她擺在院子的拖鞋也不見了,妻鐵口直斷:「禮拜一她不會來了!」我還半信半疑,我們如此小心翼翼侍候她,怎可能不來?個把小時後,電話響起,仲介公司李小姐說:「高小姐下週不幹了。」妻問什麼原因,對方的答案果真是:「伙食太差,沒大魚大肉她沒力氣做事。」除了傻眼,我奈她何?
-
●長篇小說連載西天殘霞
●極短篇 「我姨媽近年來身體狀況並非很好,理應去探望探望她。」張主任提醒著。 「會的,我一定會去探望她。」葉菲音怡悅地笑笑。而此時,她的情緒是興奮的,精神是愉快的,走在路上的腳步也格外地輕盈。因為她既獲得楊平章同意離婚的承諾,又籌措到十萬元的精神撫慰金,只要辦好手續,即可恢復自由身,甚至很快就可投入智亞的懷抱,過著他們幸福美滿的生活,因此,她沒有不高興的理由。唯一讓她感到痛苦與不捨的是必須與自己懷胎十月所生,以及一手拉拔長大的孩子小明分離。但是迫於現實環境與種種因素使然,她不得不忍痛做如此的選擇,冀望孩子長大後,能體諒母親的苦衷。並願老天爺能大發慈悲,保佑小明平平安安地長大成人……。 第十六章 辦好離婚手續,葉菲音整理好簡單的行李,趁著小明午睡時刻,她悄悄地離開這個讓她此生最感傷心的地方。但在臨走時,她依然低聲下氣地懇求楊平章要好好照顧小明,而卻換來一陣臭罵。 「幹妳娘!妳這個沒有良心的臭查某,妳儘管走,不要假慈悲!我楊家的孩子不要妳這個臭查某來管!幹妳娘,幹妳祖宗十八代!妳這個欠人幹的嬈查某,妳會不得好死!」 聽到楊平章歇斯底里的咒罵聲,葉菲音只好加快腳步往外跑。即便人是感情的動物,但面對如此的咒罵和羞辱,她感到痛心疾首。不錯,從今以後,這個家已不屬於她了,楊平章已不是她的夫婿,她與小明亦不具母子關係。此刻,她已一無所有,更是一個無家可歸的流浪者,台北林文光的家將是她暫時的居所。想著、想著,她情不自禁地流下一滴滴悲傷的淚水……。 自從夫妻感情決裂而認識智亞後,離婚一直是她追尋的目標。如今心願已達成、目的亦已達到,她理應高興才對。 一旦回到母島,一旦回到智亞的身邊,將是她幸福人生的開始,相信智亞會展開雙手來迎接她的。因此,她決定不先把這則喜訊告訴智亞,要出其不意地給他一個驚喜!想到此,葉菲音快速地擦乾眼淚,抿著嘴偷偷地笑著,笑得很燦爛、很愜意……。 儘管台北的繁榮與進步有目共睹,但葉菲音此時的心情卻與十幾年前參加國建隊時不能同日而語。那時她是一個二十剛出頭的年輕少女,對寶島台灣充滿著嚮往和好奇。而今天她卻是一個滿佈滄桑的離婚婦人,步履蹣跚地走在這個人擠人的台北街頭。她婉拒文光兄嫂請人代課來接她,逕自搭乘計程車來到林家。當女傭開門讓她進去時,伯母正坐在沙發上假寐。 「伯母。」葉菲音走到她身旁,輕聲地喚著。 老人家睜開眼,仔細地打量她好一會,一時竟認不出來。
-
嗨﹐我叫朱美女
沒想到這一說又惹毛獅子了。「有什麼好慶祝的?慶祝妳爸爸躺在床上嗎?」她接著說:「外燴車停在家門口嚷嚷,好讓鄰居看笑話是不是?」「那我騎車去買幾道菜總可以吧?」她沒再吭聲。 我買了蒜蓉蝦、糖醋排骨、蚵仔酥、東坡肉、清蒸魚和一盤炒青菜,還特別去麵館買了一碗又Q又帶勁的刀削麵,一路開心回到家。「朱美女,妳回來囉?」我妹妹揚高音量興奮地往門外衝。「看什麼看?還不趕快幫忙拿東西。」「這些天,妳野去哪兒?」「去中山林露營,陪台北姊妹校的資優生一起去的。」我取下掛在手把上的塑膠袋叮嚀:「給我拿好,還有不用特別強調資優生,怕我不知道妳唸的是資優班嗎?」我妹妹對著我做鬼臉。 我從機車踏板抬起一箱子的菜,看著166公分高如模特兒般身材的她,雖然面部表情瞬間被扭曲,但還是掩飾不住她的美。她留著及肩的學生頭,一支格子布鑲嵌的髮夾將她前額的劉海推到右邊的眉頭上,把她的瓜子臉襯托的更有韻味,長而捲翹的睫毛配著一雙又大又烏黑的眼睛,一個大小深度適中的酒窩落在她清秀的臉頰上,可愛極了。老天,她是我妹妹,和我對比強烈的妹妹,說實在的,我還真嫉妒她呢。 進了屋子,找不到我媽的蹤影,好像吃得太豐盛她會有罪惡感似的。我爸沒生病前,家裡總是大魚大肉的,伙食好到連榕樹前的兩隻小黑狗都給引來,老搖著尾巴,瞪著眼睛乞求我們能賞點東西吃。偏偏我媽是一個愛面子的人,一個錢打三十個結的她,喜歡把伙食費摳下來給我們買漂亮的衣服穿。我爸常勸她:「孩子都在發育,要吃營養一點。」她會嘟起嘴反駁說:「吃進肚子最後還不是拉出來,有誰看得見?只有穿上漂亮的衣服才體面,人家才會看得起我們。」 我妹妹才不管我媽在不在,很快地將桌巾鋪在桌子上,再把一道道菜從紙箱內取出來,我則端著麵走進我爸房間。「姊,妳忘了買汽水啦?」我妹妹在客廳大喊。「那我給妳錢,妳去買。」過了一會兒,兩人很有默契地同時走進客廳。她放下飲料伸出手氣的往桌子上一拍,只見坐在椅子上的阿嬤嚇得趕緊把手上的筷子放掉。 「喔,阿嬤啊,吃吃吃,妳金啊知影吃,什麼代誌攏不曉?」我妹妹憤怒大吼。 也難怪她會生氣,因為我阿嬤早已把整盤東坡肉給幹光了,桌上的菜也被攪和得亂七八糟,我懷疑她早就偷偷包了半盤的蚵仔酥藏在房間裡。「算了,不要跟她一般見識,難道妳不能體諒一位曾經遭受過動物迫害的老人嗎?」 「夠了,不要跟我耍幽默,她壞了我們吃飯的興致。」「妳去吼鬼打丟喔?阮不吃啊。」我阿嬤回擊,接著伸出手對著我喊:「錢還阮。」「瞎米錢?」「一百塊,我剛才給妳一百塊,還我。」「不是啦,是十塊啦。」「一百還我,緊拿來。」
-
金羽盃記趣
這是關於一個羽球「肉腳」,在全縣的羽球賽中拿下女雙冠軍,且獲得金羽盃有史以來最高獎勵的奇聞……。 十一月底某一天,金羽盃報名開始,我們賢庵國小垵湖分校裡,兩位優秀的羽球愛好者也著手報名事宜。當我聽到小蓮說要與我報一組雙打時,還驚訝的問了聲:「我?」在一旁的小憲馬上起鬨說:「你就去啊,只要站在旁邊躲好,就可以拿金牌了。」那時我還跟他嘻嘻哈哈了幾句,只當作是開玩笑的。 幾天後,小蓮拿報名表要我填資料時,我才知道並非玩笑而已。但是,我也沒想太多,抱著好玩的心態,就把資料填好了。 十二月十日,正巧到過去曾服務過的學校參加研習,便利用空檔去找李老師閒聊一下羽球賽事宜(李老師是羽球賽負責人之一)。那時李老師尚未看到我們學校報名表,以為我是去「亂」的,還不斷取笑我。我實在氣不過,便問:「萬一我得了冠軍,那怎樣?送我五筒球要不要?」李老師二話不說,一口答應。我便順手拿起一張白紙寫起合約,並「好心」告知他──我的搭檔可是小蓮唷──但李老師仍不改瞧不起我的心態,爽快的簽下大名。 至此之前,原本只抱著好玩心態的我,突然緊張了起來。第二天到學校後,跟小蓮談及此事,還請他要給我排功課練習。只是……,我真的很「肉腳」啦!連跟學生打都打不贏的我,要怎麼去參加比賽啦? 不過,也不用煩惱太多,就先練發球吧,而最終事實也證明:只要會發球,並且球不要發得太爛也就夠了,畢竟小蓮實在太強囉。 就這樣,日子一天天過去,彈指間,比賽的日子已到了! 十二月二十七日,第十四屆金羽盃開打了,我抱著又期待又怕受傷害的心情到了體育館。在體育館遇到也曾經是同事的林老師,我跟他說起要參賽,他與當初的李老師一般反應──大笑我是去鬧場的。我便說起合約之事,問他是否「插花」,他立即回說:你若冠軍,我加一筒!我說該比照李老師五筒,他也說沒問題,於是又多了一人簽下「獎勵條款」。 這天早上都是學生的賽程,我們垵湖的學生因練習時間不足、場地克難,雖有良好潛質,但尚未開發完成,所以無緣晉級八強。但此次比賽也是種可貴的經驗與學習,所以大家的沮喪心情並沒有持續太久,還跑到外頭熱鬧的園遊會玩了好幾趟,最後才由小梅把學生載回學校。 中午我也覷了個空,想回家休息一下,但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也睡不著;明知下午賽程延遲,卻怎樣也無法待在家裡等候,於是又跑到體育館觀戰。想不到一到體育館,發現學校同事──美美、寶寶、小梅也都來等著觀戰,我真是備感壓力啊。 等待、暖身、練習……終於,屬於我的第一場賽事開始。對手不強,輕鬆獲勝。第二場賽事,第一局一樣打得輕鬆,第二局我很快被當作箭靶攻擊,雖然有些危險,但小蓮不愧是羽球高手,都幫我一一化解了。不過,這場比賽中的失誤連連,讓我信心動搖了起來。 冠亞軍爭奪賽開始,受到前一場自己差勁表現影響,我竟犯了兵家大忌──「未打先驚」,第一局比賽便在拉鋸戰中輸了。小蓮與寶寶安慰了我幾句,我才稍稍冷靜了下來。第二局比賽,驚險獲勝後,我不知怎地,突然信心都來了,想到「搭檔這麼強,我是在怕啥!」於是,第三局中就算有失誤,也不再退縮說抱歉,打就對了!不必要打時,就閃旁邊點,讓小蓮好好發揮就好了嘛!最後,勝利女神終於向我們微笑之時,我興奮得大聲歡呼,抱了小蓮、謝過對手、謝過裁判、也抱了幸運寶寶一把。對於我這種「羽球肉腳」的異常興奮,那些比賽常客不知道是否能理解呢?而開玩笑要我練個「開賽後就翻滾到場外絕招」的姐姐,又做何感想?還有那兩個簽下獎勵條款的老同事,在我獲勝的同時,不知是否在家裡打了個冷顫? 十二月二十八日,我特地去參加了金羽盃頒獎典禮,主要目的當然是去提醒那兩位簽下獎勵條款的老師,可別忘了給我獎勵。想來有趣,今年獲得教育部兩項獎勵的我,可以公假、支公家差旅費赴臺領獎的我,因擔心誤了學校課務而婉拒參加。但面對這場原本抱著玩票性質參加的羽球賽頒獎典禮,我卻怎麼也不想錯過,我想,理由只有一個,那就是──所有過程、經歷,想來實在太過癮了! 十二月二十九日,下午無課務,便請了補休,欲意前往「討債」。到甲辦公廳找不到李老師,便轉往乙辦公廳找林老師。林老師看到我便搖搖頭、直接從皮夾中掏出一千元給我。收下一千元,我問說:要不要寫張收據?他竟緊張得馬上說:不用!不要再亂寫什麼東西給我簽名,這樣就好了! 回到甲辦公廳,我一邊從李老師的電腦存取個人領獎的照片,一邊等待李老師下課。可惡的李老師本還想假裝躲起來,被我抓到後,才帶我去拿球。五筒球中,雖然只有三筒是比賽級的,但我還是開開心心的收下了,而且是緊緊抱在懷中,深怕被他搶回去。 回家後,我把今生第一次(大概也是最後一次)的羽球賽獎勵全部擺放在一起拍照留念。最後,不禁再次想起林老師又怨又羨的說:「你是金羽盃史上獲得最高獎勵的冠軍,又有獎座,又有一千元獎金,還有五筒球,怎麼有那麼好的事?」哈哈,這次球賽若要發表感言,我不只要大喊過癮,也要感謝搭檔小蓮,感謝賽前激勵、賽後鼓勵我的李老師與林老師,更要感謝我父母把我生對時辰,才能蒙受老天賜給我如此幸運又特別的人生際遇!
-
‧湖中憶往母親的便當
深秋風和的午後,獨自漫步於太湖湖畔,時已天邊漸紅,落霞萬千,雖未有與孤鶩齊飛之美,亦難見一色秋水長天之景,倒是太湖西畔的高職校舍,曾經是金湖國中的舊址,在夕陽餘暉下,讓我憶起昔日母校湖中的校園,以及年少求學時的情景,只是校舍依舊在,幾度夕陽紅!然時如白駒過隙,那畢竟是三十八年前的事了,能留下的記憶所剩無幾,僅有的是難忘那顆含著眼淚的便當,多少心情往事全湧上心頭。 民國五十九年的九月,一個新生背著舊書包,理了個三分頭,踏上湖中那個有階梯的大門,映入眼簾的是花格磚砌成的白色圓環,環中矗立著老總統蔣公的半身銅像,就座落在一排二層樓橫亙在學校圍牆內的教室前,那是整個校園的中心點,兩側各有一座籃球場,教室前剛種下的榕柏,用支架撐著比我還矮,已難記那青青校樹的倩影。我是湖中第六屆一年級孝班的學生,男女合班,導師是一口京片子的女老師,全班學生四十二人,座號四號的我,是全班矮小的前五名之一。 記得剛上學的時候,母親用撿回來的軍用鋁製便當盒,裡面裝滿了母愛的午餐,她要我到學校之後,拿到學校廚房請工友幫忙蒸熱,以便中午享用,雖然學校有這樣的服務,但像我這樣的學生並不多。中午下課了,我穿過教室後方黃沙滾滾的運動場,直奔學校廚房,那也是老師們平常用餐的地方,那位工友把便當拿給我,囑咐我不要到教室吃,就在廚房後邊吃完再回教室。我就在廚房後面的牆角下蹲著,取出口袋的湯匙,當我打開鋁盒,一陣香氣撲鼻而來,看不懂是什麼菜,反正色香味俱全,已是饑腸轆轆的我,眼也沒眨一下,狼吞虎嚥的把一個滿滿的便當吃個精光,滿嘴油漬漬的,雙唇還不停的抿著,吸住齒夾間的香味,一副從來沒有過的飽滿幸福感,母親何時變得那麼會做菜?我們家何時有過這樣的佳餚美食?飽滿的肚子,卻有一腦子的問號! 「吃飽了嗎?」工友突然站在我的後方問話,我立刻站了起來,「好吃嗎?」工友接著問,我連忙說:「好吃,好吃,吃飽了。」那位工友不是別人,是我同輩份的堂哥,與父親同年,原來他把要煮給老師吃的午餐佳餚,從中夾了幾樣放入母親為我準備的便當裡,難怪那麼好吃。這下問號沒了,連忙說了聲謝謝,帶著鋁盒往教室方向邊走邊想,母親為我準備的便當裡,如果沒有了老師午餐的菜餚,那會是什麼樣的光景,除了白飯和油煎過的白帶魚、蘿蔔乾之外,再無其他的了,那才是我真正的午餐便當啊!我算是偷吃了老師的午餐,除了感激堂哥的疼愛之外,這件事也一直讓我無法忘懷。 第一學期期中考結束後,老師在他當海軍軍官的男朋友協助下,借了一部軍用卡車,要帶領全班來一個「金門一日遊」,當老師宣佈後,全班同學雀躍不已,興奮的心情全寫在臉上,這也是我第一次接觸到金門的名勝古蹟,期待的心情溢於言表。放學回家趕緊告訴母親這件重要的事情,母親聽我一說,先是「喔!」 了一聲,接著眉心皺了起來,知道母親在想花錢的事,我接著說我只要帶一個便當就可以了,不用花錢,母親這才鬆了一口氣。隔天起了個大早,母親已在廚房裡忙了起來,一陣醬油爆香的味道竄滿屋子,清晨的新鮮空氣一下子全沒了。沒多久,母親一手拿著一個牛皮紙袋,一手拿著那個我上學用的便當盒,把便當盒塞入紙袋中,再用細的草繩綑綁著,要我小心拿著,最好夾在腰間,這樣才能保溫,我遵從母親的囑咐,一直把便當夾在腰間,一路上遊覽過兩三個景點,在爬上跳下卡車的時候,始終緊緊護著「母親的便當」。 接近中午時刻,我們來到了古崗湖南畔的一處高地古蹟「漢影雲根」,當時並不清楚那是明末監國魯王駐蹕金門八年所留下的碣石,碣石對面的坑洞裡還有一塊傾倒刻著「漢影雲」三個字的大石頭,怎麼少了個「根」字,後來才知道那才是真跡,那完整的四個字的石碣是後人模擬刻上的。但不管怎樣古人已往矣,肚子餓才是現實問題,老師下達用餐口令,同學們一個個從行李袋拿出準備好的午餐,大部份是西點麵包和汽水,也有帶著包裝好的豐盛便當。我和同學們爬上石碣上,小心解開草繩,從紙袋中抽出便當盒,還有一點餘溫,風一吹餘溫也沒了,那不過是我的體溫而已。打開鋁蓋,眼下黃澄澄的炒飯,沒有任何料理,冷颼颼的,只剩下一點點的醬油香氣,頓時兩眼直盯著顆顆的飯粒,禁不住眼眶泛紅,淚珠兒直落在飯盒裡,頭也不抬的拿起湯匙一鍬一鍬的往嘴裡送,直到吃完為止。雖然那時心裡難受,想想沒菜又冷颼颼的便當,是母親一大早起來為我做的,裡面裝的是滿滿的母愛,吃到肚子裡之後,自然就會熱騰騰起來了。 深秋後的太陽懶懶的,很快就要下山了,眼前湖中的舊景已難再尋,而換個角度,向南就是金湖國中的全新的校舍,在夕陽下,紅瓦橙牆,錯落有致,校園裡花木扶疏,綠意盎然,壯麗中透露出典雅氣質。校門前的校訓「誠正勤樸」落落大方,校門內的圓型花圃是舊址圓環的三、四倍大,環中不再是蔣公銅像,而是一塊堅實又富有意象的岩石,被圈圈層次的花木簇擁著,更襯托出整個校舍的莊重與幽雅,整個景致與三十八年前印象中的湖中,已不可同日而語。 往事那堪回首,如今校園書聲笑聲依舊,師長諄諄教誨如常,惟生長在這個幸運的時代,在校的學弟學妹們,每天在這個美麗的校園裡求學,男生不需要理三分頭,女生頭髮也不必剪成西瓜皮,不必帶便當就有免費豐盛的營養午餐享用,實在是讓我這個老學長羨慕不已,感嘆生不逢時。想想母親的便當,那個鋁製便當盒已不復見,母親不必再為我做便當,堂哥也已仙遊一方,個中的辛酸和淚水,將永遠留在我的記憶裡,不時的警惕自己,要孝順父母,維護校譽,關懷人群。
-
●長篇小說連載西天殘霞
「那妳腹中的孩子怎麼辦?」 「他是我唯一的希望,我會好好把他撫養長大的!等離婚手續辦妥後,我就會離開這裡回到我的母島待產。因為有一個人在島上等待我的佳音。」 「妳另有歸屬?」 葉菲音點點頭,內心湧起一股無名的幸福感。 「妳來台灣後有沒有跟文光見過面?」 「還沒有。」葉菲音搖搖頭,「不過我心裡已有一個構想,等我辦好離婚手續後會到台北走一趟。除了看看文光哥外,也必須親自向伯母請安致意。」 「妳見過我姨媽?」 「那是多年前來台灣參加救國團舉辦的國家建設參觀訪問隊時,除了與伯母有一面之緣外,並蒙受她老人家的款待。迄今仍然記憶猶新,也感激在心。」
-
嗨﹐我叫朱美女
我尊重每個人的喜好和精神寄託,只要她的喜好和寄託不會影響到他人的權益,做什麼事都好,包括拾荒這等事。可除我之外,我們家的人似乎都不太認同,沒有人願意睡在她對面的房間裡。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呢? 所以我和我阿嬤就住在西側的這一頭,被客廳及天井隔開的另一頭是我爸媽及我妹妹的房間。每逢夏天來臨太陽西曬時,房間悶熱的程度就像兩台巨型烤爐,我們祖孫倆就像烤爐裡正在烘烤的食物,如同披薩或德國豬腳之類的,在時間摧殘下發出無言的嘶喊。所以幫我阿嬤開關電風扇或點蚊香這等文明事自然落在我身上,偶爾我也的忍受從她房間飄出來的惡臭味。通常碰到這種狀況,我會先找出惡臭的源頭再偷偷把它清除乾淨,然後技巧性地把其他類似的東西覆蓋上去,再灑些明星花露水,反正雜七雜八的東西那麼多,她從來也沒發現任何異樣。由此印證我處理事情的方式比我爸高明許多。「青出於藍」這句成語我是透徹明白它的典故及含意。 我把手中的銅板塞進褲袋裡,這才想起領了薪水這件事,我走進房裡從皮包掏出兩萬塊錢給我媽媽,再拿三萬塊給我爸爸。這時已近晚餐時刻,我突然想起答應給我阿嬤買吃的這件事,回來得太匆忙什麼東西也沒買,剛才對她全是胡謅的。我主動跟我媽打了聲招呼:「晚餐不用煮了,我去打電話叫一桌外燴回來慶祝一下。」
-
戰事驚夢
砲戰躲在窟黑記憶裡 每回想一次就轟然爆炸一次 久久。全身剩下撕裂的夢 我的驚醒常是兩行淚流的巡梭 禿光年代。問號裡的戒嚴 我越過童小惶惶邊境 被棄守現狀的平凡成長 於是,來到一個被催眠的審判荒野 領袖。國家。高高敲響赤膊祭儀 如此漆亮我整座末稍思維 九歲那年,考卷滿滿都是殺戮的勃起 這島有小小的故事散落 有駭人聽聞的黑暗腳本摸寫 像光影纏繞糾葛的鐵絲網 仇恨和火。喃喃碎語穿越 像遺言。日子傷口不斷的縫合 我看見血和一條腿的風暴正在進行交換 那些煙硝喘息不斷的抵達 燕尾浮沉,身世朝北 一如常年臥病的母親病歷表 記載痛以及夕日暗潮裡的神諭 卜卦眼瞳恍惚裡的曲徑命數 循著戰事密佈刑場 目睹深埋歷史嗜血下的父老生靈 躺下,躺成一叢叢刻魂野塚 聲聲乳名重複剝去,叫醒 鐵蒺藜禁區哭號的夜晚 煤油燈掃射鏽壞門庭殘骸 時間困在烽火擺盪座標中 憤懣。流離。以及眾多失憶臉孔 委身在島嶼擱淺末端險灘 像等候防風林外的熟悉晴空到臨 長夜露宿庇祐的紮營 我聽到遼闊的置身。召喚 在世紀終戰幽幽迴廊裡 預留好眠。預留一路可以往返的魂魄
-
胡璉38
今年古寧頭戰役六十周年紀念,因為胡璉將軍創立金門酒廠──安定金門,安定台灣──縣府準備發紀念酒,我不知道酒品的設計與名稱是否定案,如果還沒有,我建議何妨用胡璉38。 這個名稱簡單、易記,而且彰顯主題,富有典藏意義與紀念價值;儘管古寧頭戰役指揮權曾有極大的爭議,我在古寧頭戰紀也有詳盡的剖析,然而胡璉將軍因緣際會,無心插柳,創立了酒廠,民至於今受其賜,則是不爭的事實。 如果用胡璉38命名,最好能採用瓷瓶裝,比較厚實與典雅,也迥異一般金酒玻璃瓶裝,瓶肚可以作一些設計,瓶蓋就用胡璉將軍的小塑像,如此更能凸顯它的紀念意義與收藏價值。 縣府今年亦準備發三款主題酒──烽火餘生酒、金廈繁榮祈福酒──我覺得名字還可以再商榷,如果有一款金門和平酒,如何?
-
●極短篇賭
為了排解等待老師來上課的那段時間,整個教室裡陷入一片混亂與喧嘩……,另一個角落卻見他與三位女同學玩起了撲克牌。玩著玩著,四個人就是迷戀在其中,連老師Power point都弄好了準備上課,他們還不曉得,戰局一直持續著……。結果,最後老師終於大發雷霆! 但是,他不是很嚴厲的制止他們,只是靜靜的看著他們把牌收好,冷冷的走到他的面前對著他們說:「我也跟你們四位賭一把,看你們這一學期會不會被當,要嗎?」當他們聽到老師這樣說的時候,三個女生都羞愧的低下頭……,但只有他自以為是還幼稚底認為老師他─「為什麼不用制止的? 」,「為什麼不罵? 」,「為什麼要拿著分數來壓我們?」,「你以為這樣效果會比較好嗎? 」,他心裡不停的嘀咕著,頓時臉色不自主的也臭了起來…,。那時候,老師也注意到了他的轉變,在利用了填寫教學單的空檔,走到他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說到:「你是男生,肩膀上的責任重大,你懂我的意思。」,氣頭上的他,對老師的話根本完全不在意,依舊沉溺在自己無法諒解的情緒當中……。 時間很快,一會兒兩個小時就過去了,當下課鐘聲響後,見他鼓起了勇氣,快速底向老師走過去....只是他從來不知道原來道歉也可以那麼輕鬆,說完之後,整個人就不由自主的開心了起來……。
-
2008歲末雜記
午後的太陽,斜照公寓的陽台,雖然秋天的腳步,悄悄踩著夏天的尾巴到來,卻沒有秋高氣爽的涼意,也嗅不到一點秋意,八月的陽光仍然熾熱覆蓋著大地,實在分不出是秋天還是夏天。要有秋天的涼意,依往年對季節變換的體驗,應在中秋節過後,才能感受到。 陽台上花卉在豔陽照射下,花葉顯得有點兒疲態,於是提起盛水器皿在枝葉上灑水,花葉水光四映,露出綠意盎然的生機。嘟嘟說:要把前、後陽台,變成花園。頓時,讓我想起張秀亞女士的「種花記」(散文)。 這棟公寓,位置小市鎮的市區中,生活機能尚稱便利,當初選擇這地方,買這屋齡近二十年的公寓,考慮的是房價較便宜,又是弟妹們落腳在這鄰近街坊的地方,讓彼此互相有個照應。房子的格局正四方形,客廳雖然不大,也是正方形,採光也不錯,當我踏入這房子第一時間的感覺很舒適,我們不懂得風水,但很多事,都憑著直覺來決定。 買房子是為了孩子上大學,有個棲身之處。三個孩子,先後在這老舊的公寓完成大學、研究所的學業,孩子與公寓都相處有一段日子,也陪著孩子成長,對這26坪大的小公寓,實有著深厚濃郁的感情。 1970年夏天,搭乘登陸艇,初次登台。遊牧在台北縣、市。初到台北,與同學阿心依親,暫住三重市,那時對三重市的印象;既髒又亂。公寓樓層低;又睡在二層單人床的上舖,每天早晨起床,一不小心,或一時忘記自己的位置,頭部經常會頂到樓板。現在看三重市是高樓林立,但一時仍無法忘卻那刻板印象。 在三重市住了幾天,吃住都在阿心的姑媽家。姑媽一家人,在823炮戰那年,舉家遷台。初到台北,全家靠打零工,或工廠代工維生。一家大小省吃儉用有了積蓄,投資傳統產業,漸具規模。後來,轉進大陸投資,營運業績,快速攀升,又在各都會區擴大投資,卓然有成。 離開三重阿心姑媽家,要到台北市找阿龍,他說目前住在金華街。到了台北車站;車站是我到任何地點的轉運站。因為人生地不熟,只有用最笨的方法,到了車站,記得是沿途問路,徒步到金華街,當時華燈初上,整個社區搓麻將聲音,此起彼落。 金門在戒嚴、或戰地政務時期,民眾賭博被警察抓到是要罰鍰或被關,被抓1次每人要各罰新台幣3仟元,三次是要送管訓(民德班),公教人員被抓就革職。阿公、阿婆玩四色牌也不例外,玩1次輸贏兩三佰元,被抓一次罰新台幣3仟元。讓鄉下一群婆婆、媽媽們既氣憤,又徒嘆無奈! 在金華街住了三天。輾轉新店溪畔,住在一位近親的家裡。住宅周圍蓊鬱竹林圍繞,景色一片翠綠,如同電影武俠片中的場景。時刻正值仲夏季節,又加以衛生條件差,蚊蟲多,惹人討厭。 未到過新店之前,一輩子也沒走過吊橋。記得第一次徒步過新店碧潭吊橋,只步行幾步,整座吊橋就感覺搖搖晃晃,站都站不穩,心臟有不停地被壓縮的感覺,雙手緊緊抓住橋的纜繩,兩腳都難於跨出一步,真是寸步難行。後來走習慣了,就連腳踏車都可騎上吊橋橫越碧潭。 1970年一趟新店碧潭之旅,如今物換星移。依稀中記得碧潭吊橋兩岸一邊是溪頭,對岸可到新店公車站。但上網看地圖似乎找不到新店公車站。近40年沒重遊碧潭,地形地物的變換是可理解的。 暑夏,亦常到新店溪下游淺水區戲水,但偶爾也會在低窪地帶潛水,出門在外對自身的安全亦有警惕,不敢稍有鬆懈,怕釀成意外,處處謹慎小心。那年對著新店溪,潺潺的流水聲細述;有一天我的孩子考上大學,我會讓他有一棲身之處。就在孩子上大學之前,兌現承諾,貸款買這20年的老舊公寓。 最先住進這老舊公寓是我們家老大,他在這裡完成大學的學程,畢業後到會計師事務所上班,幹了幾年,雖然名片寫著某某事務所的副理,掌理審計專業-國際業務。每天穿著整整齊齊在台北101大樓上班。由於每日工時太長、壓力又大,在完成階段性的工作任務後,即向老闆請辭,雖經慰留,辭意已決。離開事務所前,老闆告訴他:隨時歡迎你回來。7月1日到某科技公司任財務主管,每天準時上下班,工作勝任愉快。他最期待的是,可派到公司在海外投資的國家出差(7月到大陸、9月日本、11月澳洲),藉以擴展視野,廣增見聞。所謂:「行萬里路,如讀萬卷書」。 老二也是這老舊公寓的成員。今年剛從應用統計研究所畢業。8月到外商軟體顧問公司任統計分析/資料採礦應用工程師。總算如願以償,落實專業,學以致用的期待。之後在電話中告訴我:面試時,總經理詢問了一個多小時,他心裡有數,錄取的希望很大,否則不可能談那麼久,因為在商場上,時間就是金錢。只是他不敢告訴我,怕萬一……那不是太難堪了嗎? 進入公司面對具有專業素養的工作伙伴,有留美碩士、國內知名大學碩士,給自己很大的壓力。但老大告訴他:這樣才能讓自己成長。我們深信老二的專業知識、工作態度及能力,面對新任的工作挑戰,雖會很辛苦,但相信足以勝任。他說:他現在每天不管是在上班或下班後,看書的時間,比在念研究所時的時間還要長,好像又重回學校。 嘟嘟,是我們家老么。小的時候長的胖嘟嘟的,於是就取「嘟嘟」這個乳名,長大後身材高身兆,身高僅次於老二。 大一念會計系,深覺不合自己的興趣,念完了一年級,為了個人的興趣;決定參加商設系插班考試。他曾獲高中畢業班美育第一名殊榮。於是利用暑假參加短期補習,補習班的DM號稱老師是1對1的教學;其實不然,是1對2。插班考試放榜,如願考上商設系;另外一位同學考上廣告系,總算圓滿。 離開會計系前夕。班導師還特地到牛排館為他餞行,他深為感動。直到現在,他與班上的同學還在聯絡,偶爾與同學一起聚餐敘舊。 商設系畢業。他選擇服替代役,但抽籤抽到近百號,要依序號入伍。在待役中,想打工,賺點生活費,上網擲出簡歷表,乏人問津;或有電話諮詢,問到尚未服兵役,都說:等服完兵役再來。 後來,有家廣告社同意以減薪顧用;理由是未服兵役。工作了幾個月,收到了入伍通知,辭去工作。臨行前老闆告訴他:服完兵役再回來,他沒回答。 時間一晃,一年兩個月過去了,服完替代役,也順利考上商業設計創作研究所。服完兵役再考研究所,惟一好處;畢業後可即時投入職場。我深覺,或等服完兵役,再投入職場,可能失掉職場上的競爭力。因此之故,我非常贊成募兵制度,各取所需。 老么服完兵役,考上研究所。廣告社的老闆,時間果真算的神準,知道已服完兵役,來電要老么回去工作。他回答老闆說:要再念研究所。老闆要他先回去幫忙幾天。老么真回去工作五天。對老三的期待;研究所畢業後,先工作二年,再成立工作室自行創業。 公寓有三間臥房,平常三個大男孩各據一間臥房,遇到我們夫婦倆到台北,老么就自動到老大的臥房睡上舖(上下舖)。一家五口擠在26坪大的公寓裡,真是很不方便;尤其老舊的公寓,只有一套衛浴設備,每天清晨,三個大男孩,有要上班、上課的,為了上洗手間,都會催促對方快一點,真是好不熱鬧。2008老大自立門戶,公寓擁擠現象,得暫以舒緩。 兄弟三人,在小學時代,偶有爭執,長大後似乎未見到他們有發生爭吵之事。兄弟也從來不會因為他有的,或他沒有;無論是零用錢、或物品、用品的不同,而有爭論。同時給他們同等的受教育的機會,都是學商的、或管理學系;會計、統計(應用統計)、商業設計學系,也算學有專長。親子間,是為人父母;也是朋友的關係。兩代之間亦難免有隔閡,但不影響親子間關係。思維、觀念即使會有差異,應是互為尊重或可接受的。 父親節的前夕。老大給我電話,要我們到台北過節。他們兄弟商量好要到西門町鍋大爺火鍋店用餐,時間訂在父親節當天晚上7點。 到了台北,想到父親節,也是「北京奧運會」開幕典禮,為了觀賞電視現場轉播,餐會改在9日晚上。 8月8 號晚上8點鐘,適逢「北京奧運會」開幕典禮。2008奧運,首次在中國的土地上舉辦,這是歷史性的盛會,怎能錯過電視台現場直播影像的每一個鏡頭。那一夜,我好感動、好驕傲,身為中國人。 好幾年沒到西門町。這一趟,是首次全家從樹林搭火車到台北火車站再轉搭捷運在西門站下車。捷運之便捷,明乎其實。尤其悠遊卡使用的多元性;可搭乘公車、捷運、火車(目前暫開放中壢至基隆段),搭乘火車也不用看車種(區間車、復興號、莒光號、自強號),都以最便宜的區間車車種計費,又打8折,確實極為方便。98年6月松山機場捷運通車後,屆時對金門鄉親、或在金門服役、工作的朋友,堪稱一大便捷,確是一項福音。 走到西門町徒步區,一眼望去,儘是年輕族群。為了讓自己在孩子面前顯得年輕,即輕便穿著;藍色牛仔褲、黑色polo衫、黑色帽子與背包。 置身在喧嚷、簇擁的人群中,偶然,看到一對銀髮族夫婦,感到挺新鮮的,手持枴杖,步履緩慢,手牽著手,且沉默無言,相互扶持,鶼鰈情深。不經意中,老夫婦消失在人潮裡。 人群占滿徒步區的道路,人潮南來北往的移動,摩肩擦踵而過。不相識者迎面而來,視若無睹,這不是城市人性的冷漠,而是人性自我防衛使然。 假如台北市能在捷運系統便捷及文化藝術設施的區域,另拓休閒徒步區,市民會自覺生活更添些許浪漫、悠閒、精緻、快樂。 2008馬英九當選中華民國總統;歐巴馬當選美國總統,足見政治上的族群、種族藩籬可以打破的。我相信人類生而自由、平等。假如還有種族歧視,族群對立,那是人類的愚昧所致。幸好,智者多於愚昧。 臺灣的社會一遇到選舉,省籍問題就浮現,造成族群對立,社會紛紛擾擾,影響社會和諧。平常似乎看不到因省籍問題引發衝突事件。只有在選舉時政客的操弄,才有族群的對立問題。就當前政治氛圍,臺灣只有政客(為當選而不擇手段),而沒有政治家;政治人物亦看不到有知識份子的風骨,倒看到不少,披著知識份子美麗的詞彙,卻扮演政治跳樑小丑的醜態。 自孫運璿院長之後,臺灣似乎看不到有政治家風骨的政治人物。
-
●長篇小說連載西天殘霞
「謝謝你!主任,三萬元夠用了。過一段時間我會還給文光哥的。」 「只要夠用就好,其他的不重要。」張主任客氣地,「這樣好了,我們一起到銀行提款,順便請妳喝杯咖啡。」 「這怎麼好意思。」葉菲音客氣地說。 「不必客氣。」張主任看看她,笑著說:「文光的母親是我姨媽,自小我們的感情就猶如親兄弟般,既然妳是文光的朋友,當然也是我的朋友。請妳喝杯咖啡算不了什麼啦!」 於是他們邊走邊聊。 「文光哥曾經在我們島上服預官役,他是我寫作上的啟蒙老師。」葉菲音惟恐張主任有所誤解,故而向他說明。 「文光剛才在電話中也曾經提起過,他說在島上服役時讓妳照顧很多,對妳的文學天分也相當地肯定。」 「不,如果沒有他的鼓勵,我不會走上文學這條路,也不會追尋到往後的幸福。」 「聽我們護士小姐說,妳上次受那麼重的傷,是被妳先生以暴力推倒的?」張主任突然關心地問。 葉菲音點點頭。 「請恕我冒昧,你們夫妻間……。」張主任欲言又止。 「我們已到了不能和睦相處的地步,經過那次暴力事件後他自知理虧,不得不點頭同意離婚。」葉菲音據實說。 「他給妳贍養費了沒有?」張主任關心地問。 「為了早日脫離這樁婚姻的苦海,我不僅什麼都不要,還答應付他十萬元的精神撫慰金。今天就是為了籌措這筆錢,不得不請文光哥設法幫忙。」 「這樣對妳太不公平了」,張主任替她抱不平,「我幫妳找律師跟他談去!」 「謝謝你!主任。十萬元對我來說雖然是一筆大數目,但為了能盡快脫離這個婚姻的枷鎖,我決定不與他計較。」
-
嗨﹐我叫朱美女
再加上兩個思想觀念南轅北轍語言溝通嚴重障礙的人,不管爭吵了多少回,用盡了多少方法,一切都顯得徒勞無功。印象中有幾次,我目睹我爸對著她吼叫,還當場摔斷了一張椅子嚇唬她。「聽無,聽無啦。」我阿嬤仍然不為所動,繼續朝拾荒者孤獨的旅程邁進。 我爸有一副牛脾氣,(這是我媽經常罵他的話。我常想,李秋玉若妳把我老爸比喻成牛,妳連頭牛都馴服得住,那妳不是獅子妳是什麼?)一發狠來沒人攔得住。有一回,他使下最後一計,趁我阿嬤不在的時候,把她的房間整理的像五星級旅館一樣乾淨,大汗淋漓的他最後滿意地對著我們說這才像是個人住的地方。可我阿嬤回家後看見房間全變了樣,她的反應就像有人拿一把刀刺進她的心臟,眼睜睜看著血液汩汩流出,做垂死前的掙扎。 她又急又跳最後還躺在地上打起滾來:「哪個夭壽骨,那也不去死,把我的東西全賠給我,嗚…賠給我,嗚…。」她這一瞎鬧,家裡的人全躲她躲得遠遠的,就連她親身女兒也一樣,誰都不想處在這種高分貝的噪音裡。只有我願意陪在她身邊耐心地安撫她,還特地跑去雜貨店買了很多她愛吃的糕點,企圖轉移她的注意力。她吃了幾口勉強才止住了哭鬧,回過頭順手把剩餘的餅乾藏在枕頭底下,看到這個畫面我啞口無言。 空無一物的房間使她感到不安,我阿嬤整晚都睡不著覺,起來哭了好幾回。我從門外窺看老淚縱橫的她,心裡很難受。隔天便跑去找我爸求情,說好只要阿嬤不撈過界,不把東西藏在她房間外的任何一處地方,他答應我就不跟她計較,從此任由她去。 所幸我阿嬤的功力深厚,不到幾天光景,她的房間又變回一間囤滿許多雜物的資源回收中心,這才讓她恢復以往的作息和光彩。
-
團圓曲
清晨九時,市長主持業務會報,我趁機買了一束鮮花,送到亞楠醫院。為了保密,每次送花的人名,必由我代為決定。頭腦昏沈,肚裡也沒啥學問,我在卡片上寫的是: 康馨小姐早日康復 廖添丁敬贈 不料這件事被記者發現,翌晨見報,傳遍全市,那不用問,袁沖市長也得知此事。黃昏時送他回家。他坐在後座開始檢討。 他當初選我擔任司機,因為我沉默寡言,曾在報紙副刊發表過新詩,覺得人還不錯。想不到我把日據時期的江湖大盜廖添丁挑出來,為康小姐獻花,這豈不是故意給她製造笑料麼!袁市長問:「你怎麼想到廖添丁這個人?」 前天,我陪老婆看電影,影片叫「一八九五」。廖添丁是抗日英雄,我很佩服他,所以…… 「老何,我看你糊塗了,才五十歲,可憐啊。」回家,我吃不下飯。思前想後,越想越窩囊。我老婆好奇,她問為什麼市長送花卻隱匿自己名字? 開玩笑!康馨是電視上的主播,走遍台灣,誰不認識她?袁市長不敢公佈自己姓名,這是明智之舉。我警告妳,這個祕密妳得守住,若是洩露出去,我的飯碗可就砸了! 袁市長想追她,是不? 我不吭聲。 康馨沒結婚,是小姐。誰都可以追,怕啥? 袁市長有太太,有政治前途。他並不是想追上康馨做太太,只是劈腿,玩玩兒。 玩上了麼? 我不知道。 你給袁市長開車子,你能不知道? 為首長當司機,應該守口如瓶,注重保密。妳是局外人,不應該探聽首長的隱私,這可能觸犯法律問題。 哎喲,法律問題?別唬人啦。 幸虧報紙上只刊登廖添丁給康馨送花,風趣幽默,並未涉及幕後人物,否則我一定被撤職。袁沖這個人還算不錯,留美博士,愛作秀,常到菜市場轉悠,問一下白菜、蘿蔔、蕃茄的價錢,有時還抱起肉販身旁的小孩兒。於是,電視台攝影記者便圍攏過來搶鏡頭。醉翁之意不在酒,在於登報、上電視,以培植接近群眾形象,進而累積政治資源。袁市長結識康馨便是在媒體佈置的心腹。女人並不會喜歡他,但對鈔票、首飾、皮包、寵物是不會拒絕的。在我記憶中,康某曾離過婚,性慾強,她跟袁沖在賓館幽會多次,我當然瞭若指掌,只是充耳不聞,裝糊塗而已。 「老何,你的新詩寫得不錯……」袁市長高興起來便給我戴高帽。 「您別誇獎我。我發表的新詩,都是抄別人的舊作,好玩,騙兩包長壽菸吸。」 「天下文章一大抄。何畏,我實話告訴你,我的博士論文也是花錢雇人寫成的。但卻有我的思想……我問你,為什麼我看不懂新詩?」 其實我也看不懂新詩,它的奧祕即是讓人迷惘、困惑。因為生活於悲劇的時代,藝術作品總會帶有虛無主義的氣氛。袁沖聽了我的獨白,發怔。我問他聽懂我的話麼,他搖頭直笑。 袁市長跟我有緣,他高興起來,什麼祕事都聊。他說年輕時寫過一本俠情小說。投來投去,始終退稿。最後扔進字紙簍。他談起此事,不覺不好意思,反而引以為自豪,寫俠情小說即是作家。他問我有何意見?我說武俠小說像狗肉,外省人稱作「香肉」,它是上不了宴席的。我從未見過「俠情小說」這個詞彙,那是作者在自我陶醉。 下車前,市長告訴我康馨已經出院。他下週二上午參加坎頂國中校慶,請通知康馨帶攝影記者去,因為他要當場唱校歌,上電視。 你還記得校歌? 畢業四十年了,我還會唱。他問:「我去坎頂國中,送給他們一對大貓熊玩具,行麼?」 「大貓熊,錯了。沒有這種動物。」 袁沖聽過台北一位部長,把動物園的團團、圓圓叫「大貓熊」。 回到辦公室,我翻開《辭海》,查出「貓熊」,把它抄錄下來,送給市長參考。 貓熊,Ailuropoda Melanoleucus亦稱「大熊貓」、「熊貓」。哺乳綱,貓熊科。體肥胖,形似熊而略小,長約一‧五米,身高66厘米,尾很短。毛密而具光澤,眼週、耳、前後肢和肩部黑色,其餘均為白色。生活在2000-4000米高山有竹叢的樹林中,喜食竹類植物,有時亦食小動物。善於爬樹。性孤獨,不群棲。多在春季交配,晚秋產仔,每產一至二仔。僅產於中國四川西部和北部、甘肅南部、西藏東部及陜西西南部。為中國特有的珍貴動物。 坎頂國中校慶,袁沖穿了一套不合身的學生制服,站在台上亮相、耍寶。他演說時,向學生介紹帶來的禮物:「我送給你們一對大貓熊玩具,擺在禮堂,你們喜歡麼?」 全場報以激烈的掌聲。 回程途上,袁沖悶悶不樂。雖然電視台攝影記者來了,但是康馨小姐卻未趕來。因為她採訪一件重大的社會新聞。 「何畏,我覺得你作司機有點委屈,我想推荐你去台北跟白部長當機要祕書,不過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驀然間,袁市長從後面冒出這番風涼話。 「市長,我沒有學歷,不是大學法律系的,也不是美國留學生。我有自己的志願,您不必為我介紹工作。」 「你志願做什麼?」 「開計程車。」 袁沖聽到我的理直氣壯的回答,大為驚訝。他問:「我今天講大貓熊,應該正確吧?總統在電視節目上也稱作大貓熊,你能說是錯麼?口安?」 我不吭氣,心中卻翻湧不已。從兩隻貓熊來台北,群眾和學者就爭議不休,為何大陸叫「熊貓」,可能從左到右,從右到左發生的誤差,造成了積非成是。我是司機,中學程度,沒有發言權。按常理說,既然接受了人家的餽贈,人家叫「熊貓」,咱就應該跟著叫「熊貓」。直白地說,咱的學問並不一定比人家大。何必在名稱上賣弄呢?「貓熊」是學理上的正式名稱。「熊貓」也不是「積非成是」。咱們叫「貓熊」可以,但是叫「大貓熊」就大錯而特錯! 「何畏,你說話呀!大貓熊你能說錯麼?」袁沖的聲音有點激動、官僚。 「完全錯誤。」我厲聲說:袁市長,如果我稱呼你「大市長」,你願意聽麼?直到今天,我忽然悟出一個道理:「官大學問大」、「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這兩句話,有時候通,有時候並不通。 過了三天,人事室找我談話,請我自下月起開職工交通車。我婉拒。那位戴眼鏡的科員,疑惑而錯愕。他說目前台灣失業人口多,在公家機關服務,待遇不高,卻是鐵飯碗,他勸我應該接受這個任務。不等他的話說完,我從衣袋取出了辭職報告單,遞給了他。「幫幫忙。我去開計程車,過自由清靜日子!」 人事部門辦事效率特快,我的報告單兩天便被批准,拿了半年資遣費,我也懶得去致謝。離職前夕,仇祕書通知我:次日中午,袁市長在喜臨門西餐廳為我餞行,她囑咐我穿黑色西裝外套,因有人事室楊主任、總務處牛副處長、政風室茍主任在座。我在電話裡哼而哈之,向她說拜拜…… 當晚,我提著破舊的皮箱,走出市政府大門,跨進一輛計程車,直奔家門。驀地,我憶起《紅樓夢》中一段詩話,真妙:「好一似,食盡鳥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乾淨。」 為了團團圓圓兩隻貓熊稱謂問題,砸掉了我的公家飯碗,是禍、是福,我不知道。
-
瀟亭一縷詩魂
瀟瀟暮雨浯江冷 亭亭玉樹武嵐淒 瀟亭也是曹華青的名 《瀟亭詩集》是他塵世的遺蛻 他出生於青島 曾短暫駐足浯島 長眠於台島 曹建業是痛失長子的父親 二弟學音樂 三弟學美術 四弟學工程 而他準備為文學服膺一生 最為傷慟的人她的名字叫母親 悲苦屬於春閨夢裡的人 未飲合巹高燒的紅燭 交杯失之交臂 化蝶的墳頭哭倒單飛 獨自啜飲枕邊暗夜血淚 恰似階前的雨 空滋潤三徑的荒 徒生滿園落拓多別恨的蕪 最是無情的月 猶照離人似淚的落花 香草朽成巢泥被雨打風吹去 新詩的金劍已沉埋 失血的詩輾轉數夜的無眠 一杯酒跌入宿命提早的輪迴 詩仙斗酒的傳說 莫羨他長庚遠吐長虹 上行杯 並非人人所能竊取 斷送曹子建建安風骨 只得甄宓留枕 讓哀愁永世穠纖得衷 不許人間見白頭 高粱散發的豪獷休依仗 咀斷春蠶的絲焚成寸寸殘絹斷簡 天垂酒星的曜 僅供觀仰詩的夢奠 地列酒泉的路一杯何曾到得 人稱旨酒之德是性靈的培滋 亦能將亢賁埋葬在靜止的過量 鄭板橋爛醉作生涯 是虛擬詩境的陷阱 金門酒鄉醉歪歪頻到 有詩的源泉掬飲鯨吸 有逃避世俗的避署逃園 未曾澆盡胸中塊壘 即已嘔盡餘生 劃過長空脆弱的微光 雖有高粱的助燃 一閃即消失於無邊的墨 遙祭一縷青青詩魂 還酹一杯青島啤的薄醺 幾年前在沙中圖書室,看到躺在書架上一排綠色泛黃詩集,同一書四、五十冊一字排開,好奇之餘順手抽一本觀來,是曹華青所著的《瀟亭詩集》,於是帶回校中畫室,約略過目,雖不見其人,終識得年輕詩人曹華青。擲於畫桌,蒙塵十多年,一直罣礙在心,想為曹某寫點文字,但曠日廢時,時光匆逝,始終未能成篇。《瀟亭詩集》仍然置於案端,與前年張國治中英對照的《張國治短詩選》詩集上下亂疊,堆成一桌不快樂的自己。把《瀟亭詩集》重新追思撫讀一遍,也再次掩卷三歎。多日的思緒,胡亂理出來的篇章,為來不及成長的曹大家有些微感覺而作,已不是為賦新詩強說愁的年少。然而,曹華青給我的感覺,他不只是一個緣慳一面,無緣同事的同事,是詩界一顆早殞的流星。 2004年二月寒假,登泰山、謁孔府,接著有青島之旅,識得花園都市,有東方瑞士的美稱,壯遊嶗山太清宮,兀立在黃海的黃昏看落日。青島曾是德國的租借,1903年由英德合資,在嶗山設「日耳曼啤酒廠」,就有了青島啤酒,至今盛名不衰。青島是五四運動的導火線,所以市內新闢有「五四紀念公園」。1976年五、四 ,曹華青在沙中第九屆的畢業同學錄中,寫「給三愛班」的詩:「落幕的時候 你們漂流掌聲中 然後跌落深深的祝福 然後離去更作一千次的擁抱 擁抱青天沉澱下的歡笑 不留一絲的惆悵 雖然打散的碎月不能 湊成一個圓 離離草原 黃昏之日蹣跚著步子 為你們為學校 我將作千夜萬夜的默禱 曹華青致於沙中」。不疑這詩,竟成為導師給學生最後的絕唱,同學錄中已瞻仰了曹師的英氣,三愛班的學生當中有一位蔡海清,也就是知名的漫畫家-季青,慶幸藝事傳承有人。送走了畢業生,曹師辭聘沙中,進入台北公宏公證公司。因輔導學生從軍有功,1976年十二月,受國防部頒獎,才剛訂婚一個月,因酒後引起心臟麻痺而逝,短暫的二十九個春秋。1977年二月十五日曹師三十歲生日前夕,其父為其遺著《瀟亭詩集》作序,並於年底由大漢出版社出版,收錄遺詩五十二首、文稿〈詩的探索〉一篇、親友紀念文稿兩篇。 1975年七月一日寫「給LC」的詩:「當妳走下小坡 如步下我的心階 回想過去美好的時刻 駐足回首 掩不住的含淚招手 挽住最後一階的凝望 欲揮手之際 飛機出袖而去 妳就此離開我 留下一片蟬聲 及永遠的記掛 華青寫於沙中笠之屋」。老朽於沙中二十多年的我,尚不曾聽說有「笠之屋」,想必是曹師宿舍自取的書齋名吧!至於LC是何方佳人,或許是沙中以前某位女老師,望著她離去的身影悵然若失,讓他永遠掛懷的漣漪,我生不逢時未及得知,也不想深究。 筆名瀟亭的曹華青,湖南寧遠人,民國三十七年生於山東青島市,花蓮師範畢業,自請赴金門前線,任教安瀾國小。續考上東吳大學,就讀外文系,畢業後再度來金,執教金沙國中二年。平時熱中於新詩寫作,曾為東吳詩社社長、主流詩社同仁,主編《花師青年》、《微雲小集》、《東吳青年》及《半月刊》,作品散見《葡萄園詩刊》、《主流詩刊》及金門正氣中華日報「詩廣場」。 出生於烽火離亂的山河歲月,三十八年五月其父隨軍渡台之際,曹華青正在襁褓之中,當日上海江華濱碼頭上的黃昏,人山人海,父親隨部隊上了船,與妻兒失散,砲聲逼近,此時船上吊梯已斷,船離岸二尺許,無法上船,母子兩人孤立岸上哭泣。所幸船上眾兄弟褪下綁腿,繫結成長繩,先把嬰兒吊上船,再吊母親,幸運逃離戰火,抵台後定居花蓮。 清道光間,金門縣丞蕭重(遠村),直隸靜海人,曾有一印曰:「太武山前過客」。明鄭料羅大舉誓師,現代太武山風起雲湧幾十萬大軍,歷朝金門過客何其多,也許曹華青這位金門過客微不足道,姑不論其詩的好壞,或成熟度如何?在他短短二十九年生命史中,二度來金任教,先小學再國中,所以金門是他非常重要的驛站,至少也曾為島上付出幾年心力,培植一方人才,何忍讓他消失於風中。 1991年出版,楊樹清主編《1958以後金門藝文記事》,33頁〈金門作家卷〉,收錄曹華青檔案不全,缺照片。經歷只寫金門安瀾國小教師,病逝台灣,著作《瀟亭詩集》。沒有寫金沙國中教師經歷,及東吳外文系學歷,希望以後其他的藝文記事,能補上他一生完整簡單的檔案。92頁〈旅台藝術卷〉,卻完整收錄曹師班上的得意門生,國立藝專國畫組畢業的蔡海清檔案,報刊上也常見季青漫畫。1998年出版,葉鈞培主編《金門縣藝文資源調查報告》,遍尋不著曹華青的任何紀錄,只有看到曹興華,兩曹並無任何瓜葛。曹師早年也曾投稿金門報,在浯島也曾有他走過的足跡,不該被遺忘的詩魂。沙中資訊組,應把《瀟亭詩集》全書,貼上本校「教學資源」網站,以饗同好,讓美好的詩篇傳唱金門,長存記憶於曾經相識或無緣相識的師生心裏。
-
●長篇小說連載西天殘霞
林文光的承諾,等於給了葉菲音十足的信心。然而,人生的確有許許多多讓人料想不到的事,當她抵達市立醫院外科主任辦公室時,想不到林文光的表哥張中強主任竟是細心為她療傷的大夫。在她尚未表明身分時,張主任竟關心地問: 「楊太太,妳還有什麼地方不舒服嗎?」 「對不起張大夫,」葉菲音禮貌地向他點點頭笑笑,「我是林文光教授的朋友葉菲音。」 「喔,對不起、對不起,」張主任趕緊站起相迎,「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妳前陣子曾經在我們醫院療過傷,對不對?我一時還誤以為妳是來複診的。」 「謝謝主任細心的醫治,雖然留下一些疤痕,但所有的傷痛全好了。」 「妳請坐。」張主任順手為她拉出一張椅子,並端來一杯茶,「請喝茶。」 「謝謝。」 「文光已來過電話,妳在這裡稍待一會,銀行就在我們醫院隔壁,我馬上去提領。」張主任說後打開抽屜,取出存款簿,「文光再三交代,如果三萬元不夠用的話請隨時說。」
-
嗨﹐我叫朱美女
她迅速把我手上的書搶回去,表情發出有些後悔把「寶物」倒出來的訊息,兩三下功夫,只見她把地上的東西收拾得一乾二淨。從她的反應我無法判斷,她到底能不能理解圖片上那個露出奶子的女人張開大腿的含意,但她分裝雜物的程序和捆綁麻布袋束口的俐落動作倒讓我望塵莫及。 我看著她全心投入工作的模樣,忍不住發出感慨,憑她這等受損的腦袋,早在十幾年前她就有生態危機感,知道做好垃圾分類處理對地球的重要性。 假設當初她沒被驢子踹上那一腳,我猜她肯定會是個了不起的人物,也不至於老把垃圾丟錯地方。「不賣喔,撿這倪這,妳耶賽去做環保署長啦。」「這十塊給妳。」她從口袋掏出一枚硬幣莫名其妙塞在我手上(我猜她可能想減輕沒把黃色書刊送給我的歉咎感),然後一溜煙回到她的房間裡。這下子夠她忙了,我想。 我爸未生病前有點潔癖,喜歡把家裡打掃的一塵不染。你可以想像,一個極度愛乾淨的人和一個視垃圾為寶的人在一起生活,會掀起多可怕的軒然大波。
-
重上「征途」─南僑口述歷史菲律賓採實之一
大家所深悉的建橋事宜,也是金僑們的另一期盼。不論年老或年青企業家們,均有志一同全力支持此一重大建設工程,伊里岸金僑會長薛祖彬先生,還特地在金門地圖上標畫三座大橋(金嶝、金烈、金廈),懸掛於「蘭佬中學」圖書館內,以示對故鄉的高度關懷。 董秘書在與僑社座談中,常以「吧生會館」之「青年團」多次舉辦返金參訪為例,激勵、懇請菲地各僑社亦能踵事其後,惟部分僑領企盼縣府每年能撥出部分預算錢款支助或在金接待此一活動。金鍊與我都加入「戰局」,反覆申論藉由金僑青年返金參訪,以連結金、菲兩地之必要性與功效性,盼能打動僑社,以利早日實現全面文化性之交流,讓「呂宋客」的老、中、青都擁有濃厚的「永遠金門情」。 四、文化臍帶鄉情心 鄉土情懷是人類最原始;也是最真切的情感。它讓人與土地透過生活的互動、洗滌,逐漸蘊育、萌芽茁壯出真實,不可割切的千絲萬縷情愫,一輩子都無法忘懷;它亦是種族情感與民族主義的源頭。近幾年來,多次的東南亞之旅,讓自己見識到各地金門鄉僑們的「鄉心熱情」,也感覺到他們對鄉土故情是如何的不棄、不捨似的「愛戀」!目睹老鄉僑們的鄉土情懷,真令人激動得淚水奪眶而出!見證了「鄉情」的熱力;也融入了自己情不自禁的「真情」。這次再度出訪,也許這才是潛藏於底層意識的原因吧! 東南亞是金僑移拓的大本營,雖然金門人早期也曾商貿移民日本,但仍為數不多,而東南亞各國的金門鄉親總數,卻高達數十萬之譜。論者每言及台灣早期歷史,總云:「台灣為移民社會」,其實就歷史長河的宏觀來說:金門才真正是「移民之島」。就金門歷史一千六百年而言:自漳泉不斷移入,又從浯島不停的移出,其移出方向北起日本、東到台澎,南達東南亞各國。其間移拓之頻繁,輻度之大,面積之廣,歷時之長久,恐世界上無任何一座島嶼可與之相提並論!故吾人可謂:「移拓運動仍金門歷史演展的一重要軸心」,任何書寫金門歷史者,若忽略、漏失此一論述,當必失真實「金門史」的全貌! 今人常說:金廈有「五緣」相連結,故聲氣相通,情同手足。但就宏觀角度而言,台、陸海峽兩岸未嘗不是如此。正因如此,若欲建構緊密的海峽兩岸「五緣」連結點,非金門莫屬。蓋金門可透過移拓海外金僑(特別是東南亞地區)銜接海外華人,迂迴連結台、陸各地僑民,消弭彼此隔閡。再藉金、台數百年移拓關係,使「五緣」透過金門的打點固樁逐步強化。雖然「大三通」已啟動力圖直接建立陸、台關係,但台灣中、南部地區人民仍心存疑懼,如果能藉金門為兩岸接觸的另類「試點」,則諸如「僑情」、「大學島」、「閩南文化橋」、「和平島」、「免稅區」……等均能成推動的「嬌」點。讓金門成兩岸運轉互動的潤滑劑,逐漸化解台區人民對大陸之不信任感,則非但海峽兩岸之和平能走得更平順,金門亦將光耀於二十一世紀的中國史冊,因為它亦已成轉動兩岸和平發展的槓桿力源! 在我們整裝由咖咖淵機場返抵馬尼拉之時,伊里岸會長薛祖彬先生、咖咖淵老會長、副會長也都趕來送行,還特地透過關係打通關卡,直抵候機室與我們道別,其熱情厚意令人感動。而在約經一個半小時飛行後,一抵達馬尼拉機場,金門同鄉會會長李建民賢伉儷已備妥旅車,親自接我們到飯店。一到餐館,鄉僑會館長老、幹部們已擺妥席宴等候為我們送行,殷切期待來日能再相會。下午李會長再邀我們參加他們父子營運的機械公司年終聖誕慶祝晚會,公司規模、餐宴形式、歌舞表演,凡此別開生面的經歷都令人難忘!人生際遇總常在參訪、旅遊中出現許多無法想像的「意外」;這次的菲律賓之行在馬尼拉會館巧見了二十年前的寧中學生(祖籍盤山),也看到年少時期羨慕的「呂宋客」之親人(祖籍斗門)。她們兩人既是好友也是會館的幹部,平日忙碌自己的事業,也為會館的工作熱心積極的奉獻心力!在道別時她們齊聲說「老師我們期待您們出書,也希望很快看到您寫的文章!」。今天這篇陋文趕緊推出,她們的「期待」也許才是真正的動力。(下)
-
民俗村
山后民俗村,坐島一方,浯洲東北名勝也。東面大海。北倚獅山,層巒掩映,綠黃淺深,與天一色。南鄰碧山,越楓香林區,或待深秋,遙見溪谷,霞光嫣紅,盡態極妍。西接五虎山,山坳處,巖崖百仞。更上,銀粉瀉而流光速;望際,煙縷上而白雲橫,皆可覽觀焉! 歲次庚辰,邀吾兒宗暉、新慧,驅車抵馬山,循蜿蜒小路,逕往民俗村。至則漫步,行棋盤道,走石砌巷,悠遊狹壁之際,輒心凝乎山風,形釋於曠野。此情可待成追憶者,光陰也。今寒冬稍逝,春豔至夏,初秋夕陽映臉頰者,非青不綠,盡是赤牆磚紅。 若夫民俗村,清光緒庚午建也,為十八棟雙落式古厝,連厝成村。分宅第、祠堂、私塾館。嗣後,重葺規劃為七館:民俗文物館、禮儀館、喜慶館、休閒館、武館、生產館及古官邸。建築以棋盤式格局,外觀以紅磚砌牆為主。其基柱、拱橋、階梯、地盤等石材源自泉州。諸館內之陶瓷、器皿、金銀器、兵械、古物文具,寶床、衣帳等,其服玩瑰麗,近古未有。其、牖、壁帶、懸楣、欄、檻,皆以杉木,更以沈、檀為之。每微風暫至,香聞老樹不止。 至山后五老樹,此村四焉,皆百年刺桐也。其枝幹密生瘤狀刺,幹粗枝橫,累癭露筋,上葉密布,雨日不下。自正門左行一折,有亭台,亭前望海。順階下,前行低窪地,待昇平處,忽見火紅刺桐花,掛滿梢頭。村旁人家,擔負茶几、熱飲,石椅多具,可容數席,以待遊者。入樹中,樹陰暗日,花光明之,看花日暮,怡然始歸。旁側私塾館,回憶光緒己酉,初夏時光,童子朗誦之聲,與嘻笑追逐之音,似在耳旁。或北窗高臥,憑軒低吟,幽室隱讀,但見六月刺桐花飛落時,滿院中。 甚者,民國‧翁志萍詠民俗村:「春遊山后古建築,磚紅流瓦輕飛燕。丹楹刻桷棋盤道,彩繪牆垣古樹邊。到此心澄思出世,當年刺桐可曾仙。欲借鯉魚躍龍門,願閑隻手補青天。」一詩,約略可見證,浯洲古蹟文物之可愛,與其風光明媚之可覽勝矣。(註一) 附註:金門民俗文化村位在山后村中堡,建於清光緒26年(西元1900年),是旅日僑領王國珍、王敬祥父子構建分贈王氏族人居住的宅第,費時二十餘年始完成,全村住宅16間,祠堂、私塾各1間,俗稱18間王家厝,佔地面積1230坪,全部房舍都採用閩南傳統二進式建築。本文旨述,浯洲山后民俗村,為歷史文化建築,閩南文化資產之代表。宜善加維護,因它是最佳觀光旅遊景點,還兼具居民生活傳承之表徵。 註一、此首古體(非格律)詩,偶句押韻。析釋: 首聯與頷聯:述說百年民俗村之建築特色。紅磚砌牆為主之外觀,屋瓦成串而斜立,便於流放雨水。每棟屋脊的兩端,特為起翹,以燕尾懸空的造型,不只美觀,也顯得生氣蓬勃,輕如飛燕。漆紅的柱子和雕刻精美的椽子,還有縱橫像棋盤式的巷道,整齊劃一。看那塗抹著金泥、銀粉等各顏色的石雕、簷頁、壁畫等彩繪,已經綿延到了古樹(百年刺桐)邊緣。 頸聯:轉入遊覽民俗村,欣賞古蹟古物之同時,心澄氣平陶陶然。走出村巷外,驀然回首在旁邊的一棵刺桐樹,已有百年歲月了。對人們而言,可曾想到百年的時光,真會讓人想到成「仙」的境界呢? 尾聯:在民俗村18間王家厝內,其中「中書第」在民國96年12月1日通過列為金門歷史建築之一。想當時王國珍父子興建民俗村,回饋鄉里,光耀門楣之美意,已然充分顯現於「海珠堂」杉木大門,躍躍欲跳的木雕鯉魚上。雖然縣府編列預算極盡維護,但村內攤販,是否會增加建築風化損耗,或減少遊客再次蒞訪之意願?想想真是無力可回天啊!筆者認為,如何在歷史建築與私產間取捨,身為浯洲人,是否也應利用閑暇的雙手,集思廣益,共同研商來彌補此回天之遺憾!
-
女人‧狗‧天氣晴
我們約好看「梅蘭芳」,時間充裕先到誠品逛一下,看到一本書名非常清爽的小書「一個人的好天氣」,一位日本小女生的力作,得一百三十六屆芥川獎。小女生青山七惠非常平實的敘述一老一小的生活點滴,老的七十歲,過著清淡寫意的日子,談著淡淡的黃昏戀情,小的二十出頭有極成熟的思緒,也談著可有可無的新式戀情;構成一本可愛的書籍,春、夏、秋、冬就這麼過了。這個年紀了,讀小女生作品,除了有趣並意涵年輕人想法,青春似乎擋不住急欲噴出。拿著書本往紐約紐約走,因女人先帶著狗到紐約紐約佔位置等我。 路上當然看不出經濟蕭條,因為臨耶誕了,街景璀璨華麗,聖誕樹與屋頂齊高。 人潮洶湧,藝術街道表演的節目叫人目不暇給,幸福的人很多,情侶、夫妻、親子、寵物,可用「水洩不通」來形容。當然人們湧到這台北菁華區是有理由的:是心情鬱悶、是電視不好看、是沒錢的人的狡辯、是天氣太好、是因為假日天氣晴朗…。 觀察人生百態是樂趣,形形色色的行人,花枝招展的妝扮,不時夾雜坐輪椅的殘障人士要求賣妳口香糖、抹布等,心裡想這些人是職業的?被迫的?或許真的生活面臨困境?經常遇到,不免要婉謝,心底也有些許不安。旁的人個個品味時尚,襯著玻璃櫥窗裡的擺設,繁華都市應如是,步履匆忙,信步其中,心想是否錯置,此景應屬女人與狗,不是我吧? 到了紐約紐約旁的咖啡廣場,女人已悠閒的端杯咖啡,帶著她的雪納瑞,曬著太陽,並為我留了位置,日子真可人,冬日午后的陽光穿過樹梢曬著背部,舒服極了! 女人的狗很招搖,狗兒有些兒肥胖,但梳洗潔淨裝扮宜人,女人把牠教養的非常好,不吵不鬧,牠肯定是啞狗,永遠不出聲音,趴在女人身上目不轉睛的凝視,定神望著人來人往的人們,想望人的世界是何種模樣,複雜?單純?金錢?情慾?狗兒知道人的世界不是牠要的。向麥當勞要杯水,牠淑女式的舔幾口,趴在女人肩頭,女人寵溺牠,幫牠戴項鍊、綁蝴蝶結、修指甲,一度極想幫牠穿鞋、穿雨衣、買推車…「姑娘,太沒『狗性』了罷!妳想過牠會想穿鞋嗎?」每回出門,都要買狗女兒的東西,晚上狗兒一起上床睡覺,出門也要灑點香水,忍禁不住要女人不如抱養個女兒,女兒可親可寵可說話,女人是陽光溫暖的個性,待人體貼、明理、大方、善解人意;經常是鬱悶著傾吐的對象,為了一個故事,有缺陷的故事,我們討論許久,末了以最明快爽朗的心情畫上句點。女人抱怨曾經的婚姻,近二十年,就為了沒能一男半女,一次機會可以領養一個女嬰,前先生說非親生的不要,為此,長年時間跑婦產科,痛苦至極,最終離異。若當時領養了那女嬰,這會兒怕也上高中了,這樣耐性、婉約的女人,若有女兒必定百分百付出,再加上狗兒,生活會更有趣。 女人忽然問起:「如果妳出國回國,到了機場,妳會打電話給誰?」 「寶兒!」 「我呢?我要打給誰?狗兒在阿香家,我只能打給阿香囉!」 一時語塞,女人的人生或許真該有些改變,不該如此廖落,去談個戀愛吧! 女人把狗兒打扮的路人都要詢問,公狗要追逐,母狗要自卑,我卻暗地好笑,簡直當人在養,不就什麼人養什麼狗嘛! 月初,安頓好狗兒,幾個熟女打定主意到香港吃喝玩樂,講好要奢侈的住半島,客滿,只住到隔壁的喜來登,一路吃喝,友人請客,包括到城市大學探望教授弟弟,全世界排名百大的學校,緊追在台大後面沒差幾名,該校把弟弟的照片排在講座教授的頂端,女人們讚美有加,而我只買了一包二十元的花生米當伴手禮,女人一路責罵太簡便了,可弟弟喜悅流露,花生米代表我們姐弟的童年,貧困的年代,唯一零嘴就是花生,都市女郎的女人不會懂的,叫人懷念的鄉趣呀! 在腹地不大的大學裡,弟弟受到極大尊崇,講座教授的宿舍,在香江等同豪宅!每月都在世界各國授課、開會的弟弟,在香港這個大學如謎樣的走道,花了些許時間才到宿舍。 弟弟請吃廣東菜,中餐。老長官請香港仔鄉村俱樂部露天烤肉,晚餐。同事請酒店的港式晚餐。姪女小文〈幹練女強人〉請飲茶。細數這一路吃、喝,上了飛機忍禁不住嘔吐,唉!樂極生悲,人的飲食是定量的,只能睡一張床、吃一碗飯,多了又若何!看有權勢的人沒品的花錢,稅是白繳了,讓人非常想花錢,於是大夥決議先放下狗兒,一攤接一攤的計劃著吃喝玩樂! 女人、狗,為何寫到這麼遠?因為通通是生活一部分,狗與女人生活緊密,晚上要散步、白天要逛街、出國要安排,閒著時也不忘替狗兒相親,太色的不要、太壯的不要、太醜的不要、太老的不要、太髒的不要,狗醫生開出條件,高幾公分、重幾公斤才適配。女人當它一回事,不厭其煩為她的狗打理一切。 生活不能沒有狗,有狗有好天氣有紐約紐約有咖啡座,假日異常明亮。 女人的個性宛如晴天。 註記:梅蘭芳這部電影細膩感人。想他與孟小冬的戀情,元配福芝芳識大體,孟小冬為顧及梅蘭芳之所以為梅蘭芳,因為內心深處有一塊是孤單的,每位偉大藝術家背後都有孤寂的一面,太平順應該不太有偉大的創作吧!梅妻說:梅蘭芳不是妳的,也不是我的,是屬於大家的。孟小冬了然,黯然離開,梅蘭芳流著淚,望著眼前那碗湯,哭出聲音,唉!愛情。一位年輕男性忍禁不住:好感人的一部電影。
-
●長篇小說連載西天殘霞
雖然他嫖過不少娼妓,但真正以處女身讓他開苞的卻是葉菲音這個騷貨。這是他人生的第一次,也是他此生最感興奮的地方,因為在這個性氾濫的開放社會,想找一個處女還真不容易。然而,如論性交的技巧,葉菲音比起市政府後面那些妓女差得太多了。島上那個糟老頭,不是瞎了眼就是一輩子沒見過女人,要不,怎麼會要她這種讓他開過苞又搞過無數次的二手貨!想到此,楊平章不自禁地搖搖頭感到好笑。甚至打從心底發出如此的呼聲:這種臭女人不要也罷!同時也要看看她到哪裡去籌措十萬元的精神撫慰金。 葉菲音竟被解開婚姻枷鎖的喜悅沖昏了頭,她二話不說同意楊平章所有的要求。但是,當她打開存款簿時,歷年來所有的儲蓄也只不過七萬餘元,還有二萬餘元的差額要到哪裡去張羅。即便她想到智亞,因為爾後的幸福是屬於他們兩個人的,但卻開不了口。智亞靠的是退休俸的利息過活,那有多餘的錢可供她運用。一旦貿然提出要求,勢必會造成他的困擾。於是她毫不猶豫地打電話求助於台北的林文光。 「妳什麼時候來台灣的?怎麼不到台北而選擇住高雄?」電話一打通,林文光訝異地問。 葉菲音一時無言以對,卻有些哽咽。 「怎麼了,有什麼困難嗎?」林文光關懷地問。 「你高雄有沒有親戚朋友?」葉菲音竟率直地說。 「有啊,」林文光毫不遲疑地,「我表哥是市立醫院的外科主任。有什麼重要的事嗎?」 葉菲音猶豫了半晌,始終不好意思開口。 「我們是多年的老朋友,有事妳儘管說,千萬不要客氣!」林文光誠懇地。 「我有急事需要用錢。」葉菲音有點不好意思。 「需要多少?」林文光急促地問。 「三萬元。」葉菲音脫口而出。 「沒問題!」林文光爽快地,「我表哥名叫張中強,是外科名醫,在高雄人脈關係不錯,妳儘管去找他。我馬上給他打電話,絕對不會有問題的。」 「謝謝你!文光哥。事情辦好後,我會設法把這筆錢還給你。」葉菲音由衷地說。 「先別說這些。」林文光不在意地,「我知道如果不是十分火急的話,妳絕對不會輕易地向別人開口的。我先打電話給表哥,我們保持聯絡。再見!」
-
嗨﹐我叫朱美女
我爸聽到這番話後,激動的把嘴張張合合發出幾句含糊不清的話,接著整個人不停地顫抖,許久才吐出一句:「我…我生病給妳丟臉了是不是?不開心的話妳給我滾,滾的遠遠的去。」這是我頭一回看到他們如此劇烈又火爆的爭吵,通常都是我爸爸忍讓我媽媽的。 見到這等場面著實讓我感到恐懼,我噙住眼裡的淚水止住喉嚨裡的哭聲,一方面擔心他血壓升高,一方面害怕我媽不知又會說什麼重話活活把他給氣死,顧不得身上的疼痛只顧不停地摸著他的胸口安撫他:「好了,好了,爸爸不要生氣啦,都是我的錯,都是我不好,媽媽心裡不是這樣想的。」 我媽聽我這麼一說,情緒才慢慢緩和下來,她似乎也害怕真把我爸給惹火了,他的呼吸會立刻停住,他的呼吸止住,她就沒有丈夫可靠了。她說了一句你們…又把話給吞回去了,接著彎下腰一把抱住鑼鼓回過頭威脅我說:「小梅,妳最好給我像樣點。」然後不知往哪個方向走去。 從那一刻起,我再也沒見過那兩件古老神秘的東方樂器,也不敢再提上台接受表揚這檔事了。 走味的晚餐 黃昏,我坐在久違的石階上,目光正好穿越低矮的圍牆落在正前方用紅磚塊堆砌留有幾枚彈孔的牆面上。「解-救-大-陸-同-胞」六個白色大字鮮明的對著我,看起來格外刺眼。媽的,我不禁想問,我挨我母親揍的時候又有誰來解救我? 我把身子轉向側邊,一陣微風吹過來,我嗅到了一股清晰的空氣和剛洗完澡身上散發出來的淡淡香味。倘佯在這份悠閒的時光底下,剛才被那隻母獅子撲倒的過程早已忘的一乾二淨。大自然界的力量真是奧妙,像星空、高山、大海、溪流、微風、一條林蔭小道或僅僅只是俯身撥弄一株小植物(我妹經常這麼做),都可以撫慰人類受傷的心靈,甚至還可以帶來一絲喜悅,這是我挨了幾拳後仰望天空得來的感想。 再過幾個鐘頭,美琦和巧巧就快下班了,今天晚上我不在她們身邊睡覺,不知道她們會不會很想我?正當腦海浮現台北一幕幕景物的同時,我看見了一個矮小的身影朝我走近。她背後拖著一大袋看起來沈甸甸的東西,步伐矯健的她突然停在我面前,從容地放下扛在肩頭上的麻布袋,用一種好像我昨天才離開家的平靜口氣問我:「米漿,妳去新加坡返來啦?」「不是啦,阿嬤,阮是去台灣啦。」「妳有買呷的嗎?」「有啦,等也再拿給妳呷。」她一聽到我有帶吃的給她,燦爛的笑容把兩邊的法令紋拉得更深。「阿嬤,妳今天撿到蝦米?有大豐收無?」以前每當我這樣問,她會甩都不甩悶著頭把撿到的破爛一路拖回房間藏。今天倒一反常態,我想她大概認為能去一趟新加坡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看在吃的份上,我阿嬤像遇到知音般地把袋子裡的東西全倒了出來與我分享成果。 這一倒還真讓我大開眼界,散落一地的寶物有空的沙拉油桶、保特瓶、蚊香罐、手提袋、生鏽的菜刀、半截高粱穗編織的掃把、一本舊黃色書刊和一架村童丟棄的遙控汽車。我撿起那本破損的色情書刊,隨意翻了幾頁指給她看:「阿嬤,妳不輸鬼,撿這瞎米?妳有想阿公無?」「書啦,麥拿去燒。」「賣燒啦,這本送我。」
-
<如鏡>
一個絕對世界是無須遮掩或戴上任何面具的,桃紅的、嫩綠的色彩都可以恣意傾吐自己,我右眼的十字星,左眼的驚嘆號,都可以在夢中自由穿梭飛翔,無需多說什麼,只要面對鏡光,互相凝望,交心的感覺就可映現一切。
-
重上「征途」─南僑口述歷史菲律賓採實之一
一、那是邂逅? 九月杪,遊罷北京歸來,旋即轉往台北與孩子們相聚,也與多時不見的同學、親友歡敘。大約於十一月下旬方返抵金門,唯返家未足三日,不意縣府秘書群廉老弟即來扣門力邀;謂欲於十二月初前往菲律賓,行另一趟口述歷史的採訪工作。因近期有要事待理;內子近日又身體違和,遂告之無法前往。但群廉以甚多理由催「駕」,再頻頻以「學長」之尊呼之,力圖撼動我心。協商許久,仍無結果,只得暫且允其「再考慮」。 三年前那趟馬來西亞之行,雖有斬獲且亦於返金在貴報副刊發表若干雜感陋文,但仍深覺與自己的興趣、熟悉的領域頗有差異。故曾多次在返金途中,以閒聊開玩笑的方式敬告延宗老弟與他說:「南僑口述歷史就此劃下句點!今後請勿打擾!」未料今日又來堅邀同行前往,著實讓自己陷入兩難。內子此次本欲不願我前往參訪,因她從報紙早聞多年來,菲地回教「人民軍」作亂,安全堪虞。唯見群廉任務在身頗為急切,覓尋適當人選亦有困難。一向凡事為人著想、頗識大體的她,反主動與我商談此事且言:「我看董秘書再找人必有困難,不用耽心我,此番前往亦能藉陌生國度拓展視野、擴增識見,家事我來處理,你還是去助他一臂之力吧!」於是十二月五日那天,就在她叮嚀再三中成行。 這次出訪原本成員為四人,唯鳳雛兄因臨時有事纏身,不克前往,最後由王金鍊師、群廉及我結成「三人行」,展開為期兩週的菲律賓金僑訪談、學習之旅。因菲地治安不佳,一到廈門高崎機場,群廉即將所帶公款盤纏行暫時性的三人「分贓」,我笑著揶揄他說:「你倒聰明,要我們兩人幫你扛風險」,他也蠻機靈地說:「是啊!否則錢款丟光,我流浪菲國沒有關係,學長無法如期賦歸唐山故里,小弟如何向大嫂交代!」 現代人,尤其現今已是全球化時代,無法使用英文、美語,真有如半盲之人。由於我們三人的英語幾乎同樣破,面對菲國機場所設的眾多人員與重重關卡,再加上奇低的工作效率,難聽懂的菲式鴃舌英語,只有徒呼負負了!常常地與把關人員比手畫腳,甚至於擠眉弄眼乃家常便飯,每每弄得既痛苦又尷尬;有一天在馬尼拉機場,因為超重10公斤,竟要罰我們菲幣披索大鈔1000元之譜,弄得我們三人灰頭土臉,糾纏半個多小時,幾乎誤了行程。 由於此次行程參訪僑社較多,而前來受訪之僑社鄉親亦頗熱烈、加以菲律賓數千島嶼星佈羅列,區域遼闊,行程又如此緊湊;由北島(呂宋)經中島(宿務),再到南島(民答那峨)、飛行千里、旅館轉往頻繁,每到旅社一回房三人全然癱掉,未及洗漱即呼呼大睡。夜間醒來頓時不知身置何處?往往不自主似的,一種失「重」又失「位」感油然而生。 科技的日新月異,錄音器材已較三年前精巧又輕便許多。群廉較年青,且在台從事學術研究多年,故電腦操作頗為精熟,訪談資料都由他每晚幫我們轉載入電腦記體中儲存,他除錄音也錄影,「三人行」他肩負責任最重、也最辛苦。 二、智慧的印記 日常生活中,許多諺語「銘」記在年青時代,因人生經歷尚淺,體悟不深,偶而讀來仍有隔鞋搔癢之感。但隨年歲增長,漸能真切領悟,常能產生共鳴進而吸納其精髓,唯在悟覺點上尚有其機緣。這兩次的「南僑口述歷史」之旅,見識到海外鄉親老僑領們的婚姻與家庭生活,著實令人欽慕讚歎。讓自己真正驚覺頓悟古人所言:「活到老,學到老!」的人生真實意義為何? 馬尼拉金僑會館首任會長;也是該會創始人之一的林克山老先生及其夫人李玉荷。兩位老人家結縭數十年,但仍伉儷情深,其相處模式令人玩味更值得學習。老會長高齡八十五仍精明幹練,其性格內歛保守。夫人亦近八十,則豪爽開明極具親和力,還在百忙中陪我們在馬尼拉市華人施氏所經營的SM大超級市場參觀,在車上我們聆聽她的夫妻相處、理家御下(菲傭)之道,字字珠璣、發人深省。平日與老會長各忙各的;相聚相處則情真意切,互動溫馨感人。老會長兄長之子,亦即年歲亦已八十之子侄,林高茂為菲國華裔第一位留美博士,因患糖尿病,須隨時進藥打針,見其夫人隨身在側全心全力照顧,不時叮嚀,其溫馨照顧情令人動容,讓人敬佩。 民答那峨島北岸的伊里岸市,為菲律賓金門鄉僑早期匯集之地,據聞經百餘年人口繁衍已近萬人之眾,那裡有頗具規模的蘭佬中華中學,現任會長祖籍珠山(仙仔兜)的薛祖彬先生,年近七十卻是精力充沛有如五十開外之人。我們在伊里岸數天,他事必躬親全程陪伴,其熱心公益、鄉情濃鬱,言談幽默溫馨感人。特別專程送我們回咖咖淵機場時,也把夫人帶來與我們相會。當介紹太太時那種滿懷感謝、愛慕、讚美之情溢於言表,在行動上卻故意保有距離,令人乍看誤以為是其秘書或外人。待見其上下車時殷情扶持、情意綿綿,始恍然大悟。因由伊里岸市到咖咖淵機場車程有一個多小時,群廉為補其資料之不足,請其再接受訪談。一路上他又以今日事業的成就歸功於太太,進而感謝岳父、岳母在他年青窘困時,仍器重他、不嫌棄。此時我轉身注視夫人之表情,見其欣慰喜悅至極,整個人都亮了起來!此一場景煞時悟激我心,三年前在馬來西亞吧生會館餐宴上,鄰座王姓老僑領賢伉儷,那幕真情扶持、溫馨互動的畫面,再度湧現心頭,頓時心有所感,不禁熱淚盈眶。為恐金鍊、群廉兩位老弟察覺,趕緊掩飾抹睛去淚。賦歸後與內子談及此事,她打趣地笑說:「脆弱多感的心緒,那表示你已老囉!」 也許時代變遷,中西文化交流,女權意識隨傳統文化消融而日趨抬頭,落實了真正的男女平等。面對感性的妻、女,男性更須以開闊的襟懷、負責任的包容與疼惜,去面對與接納。前述的老僑領們之風範,已為我等樹立標竿。「活到老、學到老」此等諺語,似乎又為自己的人生境界開啟了另一扇門窗! 三、僑社心聲 與僑社鄉親們的十餘日相處,由菲北到菲南,所經之地莫不深染僑界之盛情。尤以當我們一行人初抵咖咖淵機場,甫下飛機,即見眾多金僑鄉親、大張旗鼓一字排開,再由菲傭們拉起斗大的歡迎布幕,老會長陳廷國先生,已高齡八十五猶督率眾人親切與我們握手,連說:「歡迎!歡迎!」接著由年青企業家林敏瑙先生麾下的眾美女(美菲混血兒)一一向我們獻花致敬!面對如此大陣仗的迎賓方式,讓我們三人既驚訝又感動。 在訪談或閒聊中,得悉許多第一代及第二代的金僑中皆飽受二次大戰戰火之苦;日寇入據金門他們離鄉背井,以為到「呂宋」可逃出日本人魔掌,不料抵菲不久又遭日人「南進政策」的侵凌屠殺,令其深感命運多舛而有不勝唏噓之傷歎! 十九世紀前後,不論是西班牙或美國統治菲律賓,即使是二次戰後,也就是二十世紀四十年代至八十年代,菲人對華裔仍不甚友善,常以「中國豬」羞辱華人。但自大陸改革開放國勢崛起,菲人對定居於菲地的華人一律尊稱為「sir」。此一大轉變陳老會長言之猶心有憤慨!另一位企業家林芳樹說:「此種改變原因除了中國國力的提升,還有華人不斷興起的強大經濟力!」此乃一針見血之論也! 近三、四十年來,華校與菲語教學均日趨萎縮,我們在伊里岸市參訪的「蘭佬中華中學」學生數由五、六百人,縮小只有二百人左右,似乎昔日的盛景不再,僑界們都引以為憂。主因乃是菲律賓政府的實施「菲化政策」,特別是貪瀆的馬可仕任總統時,強行推動的菲語化措施對華校傷害甚大。唯中國大陸經濟力的日趨強大,對全球華語之推動必有助益,盼能早日消除此一困局。 老一輩的金僑鄉親們,都期待重建返回故里之「路線圖」,希望不必再經轉台灣,直接由廈門轉往金門。此一企盼乃眾多老僑之心聲,他們再三叮嚀要將此意見轉知縣長與議長。今借貴報副刊一角上達,盼我縣府與議會勿輕忽此一問題,盡速實現僑胞們殷切的期望!(上)
-
●長篇小說連載西天殘霞
「幹你娘,有錢你不賺,假清高!」楊平章在背後罵著,而後轉向葉菲音,「明天就幫妳辦出院手續,我們到私人婦產科去,絕對會把那個小雜種刮得乾乾淨淨。如果妳還想生的話,我閉著眼睛隨便打一砲也會讓妳大肚子,我保證一定又是一個男孩!」 「希望你檢點一點,不要在這裡獻醜!」葉菲音聽不下去,糾正他說。 「我楊平章雖然搞過不少女人,但從來沒有把人家的肚子搞大。而一個自認為檢點的女人,卻被一個老頭子搞大肚子。到底是我不檢點呢?還是讓人搞大肚子的女人不檢點?」楊平章挖苦她說。 「我現在沒有精神跟你講這些,等我出院後我們到法院講個清楚!」葉菲音警告他說。 「怎麼,妳想告我?」楊平章不屑地,「有種!」 「試試看!」葉菲音不甘示弱。 「只要妳敢踏進警察所或法院一步,我就把妳的腳剁掉!」楊平章厲聲地警告她。 「現在是一個法制社會,輪不到你在這裡大放厥詞、唱高調!」葉菲音諷刺他說:「男子漢大丈夫敢做敢當。你不僅威脅我,又想置我於死地。像你這種狼心狗肺的東西,理應接受法律的制裁!」 「我選擇原諒你們這對狗男女,想不到妳竟倒咬我一口,還有天理嗎?」楊平章似乎已發覺到事態有些嚴重。 「有沒有天理並不是我們說了算數,法官自會給我們一個公道!」 「算妳厲害!」楊平章臉一沉,「要告大家一起告,誰怕誰!」 「老實告訴你,我已打聽清楚了,只要醫院一張診斷證明書,馬上就可到法院訴請離婚,同時我也可以告你傷害罪。屆時,你不僅要讓我走還要去坐牢,可說是雙輸。如果你現在同意簽字離婚讓我走的話,大家好聚好散也省卻對簿公堂。」葉菲音勸說著。 「妳走、妳走、妳走,妳現在就走!」楊平章情緒激動地,「妳這個給臉不要臉的臭女人,妳現在就給我走!」 「楊先生,這裡是醫院,請你小聲點。」護士小姐走過來制止。 楊平章狠狠地瞪了葉菲音一眼,轉身就走。 葉菲音微微地閉上眼,儘管傷口仍舊疼痛,但嘴角卻湧現出一絲淡淡的笑靨。雖然必須承受肉體的苦痛,但醫院這張傷單卻是她與楊平章協議離婚的最大籌碼。她無論如何也要堅持下去,絕不輕率地做任何的妥協。或許不久,她就可以把這個佳音告訴在島上等候的智亞,屬於他們的幸福時光即將到來,她將無怨無悔地守候在他的身旁,善盡為人妻、為人母之職責。除了為他生兒育女傳宗接代外,並伺候他終生……。想著、想著,葉菲音情不自禁地露出一絲甜蜜的微笑。 楊平章在無法與葉菲音取得共識時,即使能留住她的人,卻也只能過著同床異夢、毫無情趣,甚至怒目相向的夫妻生活。尤其是經過那次暴力事件後,更讓他屈居下風。於是在友人的勸說與徵求父母的同意下竟也想開了,並決定簽字離婚讓這個臭女人走。除了小明的監護權歸他外,並要求她給予他十萬元的精神撫慰金,他將用這筆錢在台灣另找一個比她更年輕、更漂亮的老婆。葉菲音這個不知好歹的騷貨,再怎麼神氣出名,畢竟讓他搞過無數次。唯一讓他印象特別深刻的就是新婚的那天晚上,當他勃起的性器在瞬間插入她的下體時,簡直讓她痛得哇哇叫,處女的落紅隨即沾染了床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