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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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的眷戀
熱愛山林的朋友 多年前的一個夏天,走小徑登觀音山,快到硬漢嶺最後一個彎道,路旁一個大石頭,站到上面,就能遠眺台北盆地景觀。往昔這裡雜草叢生,髒亂不堪。 過了一星期,再度登山,彎道改觀了。雜草割除,地面平整,種上萬年青,虎尾蘭,非洲鳳仙花。心裡想:「大概是風景區管理所雇工栽種的吧!」 第三個星期日,我們又上山,依然在彎道處休息。看見一對中年男女,正在搬動石塊,放在妥當地方,供山友們可以坐下來休息。 兩星期前種下的三種花草,居然都活了,欣欣向榮,充滿生機。令人訝異:這麼炎熱的天,這些花草怎麼不可能存活。那幾天又沒下雨,有人來澆水嗎? 和他們聊天時,才知道他們是一對夫妻,彎道是他們整理出來的。 我好奇的問:「種植花草怎麼能活下來呢?」 那位太太靦腆的說:「我先生每天早上上山時都背一大桶水上山澆花,否則天氣這麼熱,早就枯死了。」 從山腳下背一大桶水上山,必須耗費很大體力,非常辛苦。他為了美化環境,花了不少心血。大石頭旁邊,豎立一面新的警告牌,木板製成。木板上以鮮紅油漆書寫:「請勿在此地小便。」 那位先生說:「環境整理好以後,居然有人在這裡方便。山林是大家的,需要大家一起來愛護。」 過了一年,那些花木存活下來,保護邊坡,也美化山野,布置幾個大石頭,提供山友歇息,喘口氣的「寶座」。 每次登山路過彎道,總會想起這對熱愛山林的夫妻,以自己力量美化環境,維護清潔。如果山友都能自動自發愛護山林,保持純淨、自然的面目。登山的心境,必然充滿愉悅喜樂。 背垃圾下山 清晨陪太太登觀音山風管所後的牛港稜山,在中途遇見一位中年山友,背負著一個大麻袋,小心翼翼的走下山。 相互打招呼時,我問他: 「你背的是什麼?」 「保特瓶和鋁空罐。」 「在山上撿的嗎?」 「遊客在山上丟棄的,一個月左右撿一大袋,我上山時撿拾後裝袋背到山下回收。」 簡短對話後,我們互道再見,叮嚀他,下山時小心一點,一段陟坡不太好走。 牛港稜山上風管所設有步道,觀景台,遠眺淡水河口,台北港一帶,景色秀麗。山上林木茂盛,濃蔭蔽空,山風徐來,涼爽宜人,聆聽山鳥的啼喚,蟬聲唧唧,看蝴蝶翩翩飛舞,讓人從紛亂的心境沈澱下來,的確是夏天避暑納涼的好地方。 山友在山上活動,把喝過飲料的空瓶子,隨手丟棄,不願意帶下山,污染純淨的山頂平台,不顧公德心。 愛山的志工為了維護山上環境的清潔,定期撿拾垃圾下山,毫無怨言,這種善行令人感佩。 如果登山的朋友,每個人帶到山上的飲料空瓶及垃圾,下山時順便帶回家,別丟棄在山上,保留山上清淨的面貌,迎接每位造訪的山友,為愛護環境盡一份心意。 疼惜大自然 清晨到冷水坑泡過溫泉,通體舒暢。將車子開到夢幻湖停車場。爬一段陡峭登山步道,到達湖濱,聆聽天籟,再浸泡一次森林浴,讓紛擾心緒平靜下來。 我陪妻踩著潮潤石階往上爬。沿途發現一張張的冥紙撒在地上,污染純淨、自然的步道。 妻不斷的抱怨: 「這麼缺德!為什麼在登山步道撒冥紙?」 我回答她: 「或許有人從事宗教活動吧!」 除有人撒冥紙,筆者也曾在七星山東峰石縫,夢幻湖濱,發現燒過的「香腳」。證明有人在高山上膜拜神祇。這些宗教活動,雖屬個人自由;但千萬別破壞純淨的環境。 曾經發現錯身而過的山友,手裡提著塑膠袋,沿途撿拾果皮,紙屑、煙蒂、飲料瓶罐,隨手從事淨山活動,維護環境的清潔,默默奉獻的行為,令人感動。 陽明山區內珍奇的火山景觀、變幻莫測的氣象、終年蒼翠的山巒、清澈的溪流、更具有豐富的人文史蹟,乃上天賜給我們遊憩的大花園,大自然教室。 盼望造訪陽明山國家公園的朋友,珍愛園區裡的花草樹木,鳥獸蟲魚。亙古以來,牠們就是這裡的主角,我們一定要尊重牠們的存在,千萬別傷害牠們。更重要的是別污染環境。共同疼惜北台灣最後的淨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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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厝外灘戰車猜想
走一段長長沙灘,離歐厝群落越來越遠,此時海水退去,遠遠一隻褐黑指頭指向晴空。沒多久,斜躺沙灘的戰車如鬼魅般的出現,露出右側翹起的複雜輪帶,長長的砲管像巨篆,以六十度角指天,歲月和海鹽則沾滿它的身體,藤壺和蚵殼等潮間帶生物沿著一筒鐵鏽長管生長,車身斜倚,像摔倒的老人,更像死後仍被日夜凌遲的身軀,起不了身的斜臥在沙灘;讓人看著像一段鐵與血的歷史,下場諷刺更刺人。 這是一輛幾十年來不斷出現在報章媒體的朽壞戰爭遺物,如今成了網紅乃至空姐集體拍照留影的背景。連帶歐厝和海灘前那一排軌條砦,也成了金門奇異的景點。海潮來時,如神祕的潛艇露出一小截上半身;潮水退去,遊客站到它身上,舞動身軀,成為一幅奇景。 無數浪花撞擊白沙灘和車身,開了又謝。一輛滿身鐵鏽的坦克,隨潮水漲落,忽高忽低,似沉睡在沙中海中;隨著潮汐,履帶越陷越深,只有砲管高高揚起,像永不言退的受傷戰士、或是死而不倒的英雄?向我們訴說沉靜的海岸,曾經飽受戰火蹂躪的過往與證據,即使它離烽火年代有段距離,它仍是那時殘留的未完結篇,小數點後的小數點。 二戰時它是M18地獄貓戰車,沒有人弄得清楚它的履帶輾過哪個戰役或土地,噴射出過多少枚狂怒的砲彈、遭受過多少炮火襲擊。只知1990年代拖入沙灘後深陷於此,被當成靶車-當射擊訓練之標靶;讓人憶起古時的凌遲酷刑,一刀刀刮割身上的肌膚。訓練任務結束後,哪裡也去不了,就一直留在這裡。特別的是,能看到這台戰車的半貌,一天只有兩次機會。因為漲潮海水會淹沒了它,退潮時,戰車才會露出水面。來看戰車前,還要先查好潮汐,它像是過氣的演員,瀕臨老態,偶露老臉,再演一齣戰爭的殘酷、無情。 此時一群遠離戰爭的年輕人在海灘上吹著海風,嗅不到煙硝、看不到戰火的一代;在坦克的背脊又叫又跳,像是一個嘉年華會裡的道具。要不是有些濕滑和充滿貝殼,他們幾乎就要爬上砲管,舉臂歡呼。 戰車只剩一堆廢鐵,一如它後排的軌條砦,不宜觸碰;卻任誰皆可親炙,又不可無限制地把玩。這真像離我們不遠的戰爭;一台戰車像崩毀的老人,一邊還受著凌遲;海水溢來,帶著浪聲好像反覆訴說著自已的傷痛與過往,抑或傷痛現今人們的無知無感? 所有二戰或參加金門砲戰或古寧頭的戰士、或老婦們率皆如此。他們像拋錨的戰車、像失能的砲管,像滿身創傷的陷在沙灘上,無法抽離、無法移動,任海水浸泡、任年輕的孩子們在身上跳躍、歡呼。 逢年過節,去探訪親族長輩中僅存的幾位──九十五、六歲的老者,都就有這種不忍其離去的感喟。他們就這樣靜悄悄,孤單傾斜在躺椅裡,任由時間的海水侵蝕、拍打,身上帶著歷史的記憶和兩岸的傷痕;偶然精神來時,或為我們講述一段段──遙不可及蒼涼的故事。 或許這就戰車停駐在歐厝的悲哀與啟思。以我出生的年紀與戰爭不遠,尚能體會上一代的歷史傷痕與戰爭的殘暴,也能略略了解這座曾是烽火的島嶼;這坦克是戰爭的武器、是戰爭的遺物,更是戰爭與歲月的見證與時代的烙印。 七十年前共軍攻打金門,骨肉鬩牆,國共英靈,彼此雜沓埋骨金門,天地同悲;奈何政客邦人未以為鑒,如今兩岸依然兵凶戰危。這作為一個近代的「老戰場」,老戰車不再發聲,卻有警鐘之意;它既為亡者發出悲憫之聲,也訴說著可哀可嘆之事。 停在海水裡的老戰車,是座沉思者的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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節孝坊
嘉慶二十四年,獲得閩浙總督董教增、臺灣府知府鄭佐廷……等人上報簽准建坊,興建於清道光四年(一八二四)的楊氏節孝坊,坐落於西大路與石坊街口,是新竹市現存最早的牌坊,也是臺灣地區第一個三層的牌坊,目前已列為新竹市文化資產,為這片土地見證了那段艱辛而令人動容的歲月滄桑。 楊氏節孝坊所在之地,過去曾經是進城時必經的石坊街,清領時期,是熱絡的大街,因為附近有淡水廳署的考棚、客棧,一直是台灣北部地區考生、商賈穿梭往來之地。隨著社會的變遷與街道的闢建,這條曾經人車喧囂的道路已逐漸冷寂。節孝坊上層為雙龍環拱的聖旨,雕有「天旌節孝」四字,石坊有柱聯「苦雨淒風未悔當年九死,黃章紫誥共欽此節千秋」,是嘉慶二十四年時的舉人郭成金撰。竹塹文史工作者洛紳說,由於楊居娘非顯要出身的節婦,當時由名人題刻的柱聯只有兩幅,所以,牌坊兩面的柱聯相同,這種現象在眾多牌坊中也是罕見的。 楊氏節孝坊由泉州白花崗石與青斗石所建造,雕工精美,手法細膩純熟,不僅是北臺灣第一座石坊,四柱三間三層的構築形式,也是臺灣牌坊三層形式的先例,牌坊上層為雙龍環拱的聖旨牌,中層石匾寫著「天旌節孝」,下層石匾記載了她的節孝事蹟。之後,陸續於台灣各地出現的牌坊,也參考了它的樣貌與格局。關於楊氏節孝坊的興建,有一段感人的故事。洛紳說,據清朝欽定大清會典風教旌表例記載,建坊旌表的條件有——急公好義、樂善好施、節孝、五世同堂、夫妻同登耆壽以及兄弟同登百歲……等;而十七歲時,嫁給林熾為妻,二十四歲時喪夫,四十五歲時去世的楊居娘,因未滿五十歲而一度被視為不符合資格,但因為她守節二十一年,無怨無悔,茹苦含辛撫孤孝親,而獲准立牌坊紀念,亦是清領時期淡水廳署牌坊之典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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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夜遊記
炎炎夏日,白天都躲在冷氣房閱讀、追劇等靜態活動避暑,等太陽下山了才敢出來活動,我們都成了夜行性動物。 難得放暑假了,帶著孩子們回金門度假,這天晚上,外子心血來潮的說,我們一起去夜遊。剛好大弟和姪女也回金門,大家跟著附和說:「好喔!」心動不如馬上行動,於是,我們開車前往小金門,沿途欣賞金門大橋夜景,閃爍的燈光,騎車夜遊的情侶,搖晃的大橋,是啊,這就是我的故鄉,熟悉的景物,熟悉的海風輕拂我的臉兒,彷彿大地的母親對我說:「孩子,歡迎你回來。」 離開金門大橋之後,我們開往慈湖的路線,慈堤的台階上站滿了遊客,原來大家都來觀賞金門大橋的夜景。每個人手上都拿著手機對著大橋不斷的錄影及拍照。看著大橋五光十色閃爍的變化,撲朔迷離間帶點夢幻,猶如仙女使用她的魔法棒盡興的表演。 遙望廣浩的蒼穹,羅列著星辰,今晚的星星格外清晰明亮的閃耀著,大兒子問:「北極星在哪裡呢?」小兒子說:「可惜阿公不在人世了,阿公對天文學最有研究了。」外子回應兒子的對話,看不懂的星座可以問爸爸,啊!可惜忘了帶指南針。這時,大舅舅從手機找出指南針,馬上找出北極星,並介紹北斗七星的方位。兒子們難得在金門清澈的天空,享受觀賞星星的快樂,今晚一遊可真是獲益良多。 接著,我們前往得月樓,跟著車子的導航,我們進入水頭的小聚落,問了路人,我們看到了古色古香的得月樓,大家爭相拍照,看誰的攝影技術最好。小兒子秀出最新的iphone14,有立體攝影鏡頭,拍出了得月樓美麗的倒影建築,大家拍手叫絕。小兒子突然大聲驚叫的跳到石椅上面:「有蟲爬到他的拖鞋上了!」大家哈哈大笑坐上車,準備前往下一個景點。沿路看到許多遊客排成一排夜遊,好像戒嚴時期夜行軍的景象,只是沒唱軍歌:「我愛中華!我愛中華!」接著,朝下一個目的地莒光樓。 哇!夜晚的莒光樓依然人山人海,停車格已停滿車輛,繞了一圈找不到車位,只好停在路邊,每次回金門都會到莒光樓逛逛,這次是夜遊莒光樓,感受自然不同,站在莒光樓的廣場,體驗不一樣的夜景氣氛。再帶著孩子們參觀胡璉將軍的介紹海報,了解胡璉將軍的英勇戰績與對金門的貢獻。站在莒光樓的頂樓遠眺金門大橋的美景,聽到遊客們對金門讚不絕口。我們拍了幾張莒光樓夜景與好友分享。 離開莒光樓,我們前往總兵署參觀,夜晚的總兵署燈光柔和,與白天參觀時渾然不同,街道上仍有不少遊客在逛街,購買金門特產,我們逛了一圈,停下腳步到飲料店買了冷飲,大吸一口冰茶飲,好舒暢! 我是金門戒嚴時期成長的小孩,以前夜晚的燈光會受到管制,如今燈火通明,我們都成了夜行俠,看到今日金門的繁榮與進步,我們應該好好珍惜這座美麗和平的金門島。(稿費贈大同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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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秋月西沉
秋月厲聲地問:「是誰打開抽屜拿錢的?這些錢是我準備付批發商的貨款,怎麼一下子少了好幾千,叫我怎麼向人家交代。你們兩個是誰拿的?怎麼一下子拿那麼多,拿去做什麼,快一點說!」 兄弟倆四目相視不敢哼聲。 秋月見他倆不說,火氣更大,提高嗓門又問:「拿去做什麼,還不快說!」 天河眼見阿母的火氣愈來愈大,不得不隨便編一個謊言來應付,他說:「我們跟朋友吃飯喝酒,花掉的。」 秋月怒氣未消地說:「撒謊!吃飯喝酒用得著花那麼多錢嗎?如果不說實話,我今天跟你們沒完沒了!」 天清看了哥哥一眼,目睹阿母發那麼大的脾氣,不得不實說:「我們跟大頭賭10點半輸掉的。」 秋月訝異地說:「什麼?你們竟然到賭場去賭博,難道你們不知道大頭是賭場老千,專門設賭抽頭還詐賭,全村子的人有誰不知道他是有名的歹囝。你們兄弟倆不讀書我不勉強,但是長那麼大了,總得幫幫我的忙,或是找一份工作做,可是你們卻什麼事也不幹,每天四處遊蕩不打緊,竟然還到大頭賭場賭博,簡直是愈來愈不像話。我費盡心思,好不容易把你們養大,你們竟偷取我辛辛苦苦賺來的錢去賭博,你們這樣對嗎?對得起天、對得起地嗎?對得起你們的良心嗎?對得起我這個老太婆嗎?我怎麼會那麼歹命,真是白養了你們!」秋月說後竟傷心地嚎啕大哭。(一二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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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外科醫師兒子
孩子就讀金門高中時、升高二前需選填組別。上世紀我的七○年代,高中只分文組和理組,報考大學時依自己志向和興趣,想讀理工報考甲組、想讀文報考乙組、想當醫生報考丙組、想學商就報考丁組……。二、三十年後的他們,選填的卻是第一、第二或第三類組。我贊成兒子選第一類組,讀文雖然出路窄,但後韻綿長、愈陳愈香;外子認為應選第三類組,男生讀理工較有前景,未來頭路不能不顧及。孩子思量後選第二類組,中間值呀免父母拔河。第二類組也是理組,時至今天,我還是懵懵懂懂於第二和第三類組之差異性。當年忙於職場,除非重大決定,否則各忙各的,對於孩子課業著力不多,只知道他們第二類組少讀一科生物,但兒子對生物有興趣-也可能意識到多準備一科生物對升學有幫助,因此經常向第三類組同學借課本自己研讀,而這也開啟他讀醫的契機。有過老大的試驗與摸索,後面兩個孩子選組就目標明確,想讀理組選第三,想讀文組選第一,未在中間選項徘徊了。 金門是離島,有其先天地理條件受限,加上「兩岸對峙時期犧牲發展,為台灣擋子彈」(前總統馬英九語),無論生活資源、硬體建設、經濟活動、父母社經條件均不及台灣本島,各方面落後的離島卻要地區學子在全國競技場中拔得頭籌,是緣木求魚;無力與資源豐厚的本島學生競爭也是意想中事。不管哪一黨執政都不否認離島與本島的資源差距,因此為改善弱勢,協助離島發展,訂出離島學生保送辦法。早期的警察保送、教師保送到近期有鑑於離島醫療匱乏的大量醫師保送,都是政府著眼於拉弱勢偏鄉一把,免弱勢地區更加弱勢。 保送制度是以全國外加名額方式,甄試地區優秀學子進入一流殿堂學習,學成回鄉服務,造福鄉親。兒子幸運的在甄選錄取之列,進到吳興街的台北醫學大學就讀。在這升學競爭激烈的年代,榮登名校金榜已屬不易,醫學院更是趨之若鶩。認真讀書是必要的,除此之外,還得上天給機會-年度有無保送、名額多寡。外子是軍人,長年在軍中,這孩子還在襁褓中,晚飯後進房哄睡,每當收音機流瀉「念故鄉,念故鄉,故鄉真可愛……」這首歌,我注意到他特別安靜,似乎能讀出歌曲中淡淡的愁;三、四歲獨自在客廳看電視,我做家事穿梭其中,注意到每有感人畫面,他就紅了眼眶。那時我就知道這孩子心很軟。在醫學院窄門前,或許上天看到了他的慈悲心,讓他走上行醫之路。 背負鄉人期待,揮別家鄉到異地求學,父母忙於生計無暇關心或探望,住宿安頓生活起居全靠自己張羅適應。孩子赴臺半年後的寒假,我從金門飛台北,直奔台北醫學大學姆山宿舍,不大的空間規劃有上下舖、書桌、簡單衣櫃……空間利用極具巧思,數個大男生共住一室,同樓層住宿生共用冰箱、飲水機、浴室、廁所、洗衣空間等,在寸土寸金的信義區已屬難能可貴。久住金門寬敞,眼前看著孩子的逼仄空間,心頭還是掠過一絲絲不捨;醫學課業艱澀繁重唯賴自己耐性咀嚼吸收,要讀的專業科目很多,為研究西方醫學,原文不可少,英文專有名詞滿佈書頁,頂尖學子不敢掉以輕心,來自偏鄉的孩子更是加倍努力。初始和班上同學程度或許有差距,但來自資源相對缺乏、文化刺激也許不夠的偏鄉孩子,比都市孩子多了韌性和毅力,在自尊心和不服輸的心理下,匍匐前行。學習中本島、離島生並無二致,教授一視同仁諄諄教誨,期中、期末考卷不會註記哪位是離島生,需給予法外開恩,分數給鬆些,保送學子在優質學習環境中迎頭趕上。我的同事楊老師當年考上成大,班上同學在見識、談吐、穿著都讓來自金門的她相形見絀,一股不服氣而加倍努力、後來居上;外甥女保送台師大,開學之初程度差距頗感壓力,靠著孜孜不倦,大三就已因成績優異取得系內工讀機會;外子國小導師許清土保送師大數學系,四年學習成果第一名成績畢業……。 醫學生大四即將到各大醫院見習、實習,學校舉行授袍典禮,我特向任教學校請假參加,臺上師長一一為學生授與白袍,學習歷程和肩上責任更邁前一步。每位即將進到醫院第一線見習實習的醫學生們,在台上宣讀醫師誓詞,日內瓦宣言在耳邊響起「……我將要憑我的良心和尊嚴從事醫業;病人的健康應為我的首要顧念;我將要盡我的力量維護醫業的榮譽和高尚的傳統……我將不容許有年齡、疾病或殘障、信仰、原籍、性別、國籍、政黨、種族、性傾向、社會地位或其他任何因素的考慮,介於我的職責和病人間;我將要盡可能地維護對人類生命的尊重;即使在威脅之下,我將不運用我的醫學知識去違反人權與公民自由。我鄭重地、自主地並且以我的人格宣誓以上的約定」。在那樣的氛圍下,我也跟在場的未來醫者沉浸在救人濟世的高尚情懷中。畢業多年的校友徐超斌站在臺上,他是排灣族人,又名超人醫生,在達仁鄉被稱為「台灣史懷哲」。原本在台南奇美醫院工作,感於家鄉醫師缺乏,回臺東服務,強調「愛,不是我們要去的方向,而是我們出發的地方」。因人力不足、超時工作而中風,他在臺上述說自己行醫歷程和為族人奉獻的心,台下聽眾為之動容,不約而同起立致敬,而我也早已淚流滿面。 醫師養成教育實在辛苦,無法定時吃飯還得快速解決,經常值班,夜間無法睡覺即使能睡也隨時待命被call。加上工作壓力大,靠吃紓壓,兒子的身材大大走樣。國中時期常和村莊同學羅鈺群(籃球國手,現為金湖國中教練)一起打球,當時瘦削模樣真不可同日而語。一天清晨值夜班回來,我叫他趕緊去睡覺,電話聽筒拿起、腳步聲放輕放慢,兒子笑著說「下了班能睡覺已經不錯了,之前值夜班接續上白天班,三十多個小時沒闔眼是常有的事」。桃園同事林老師因健康不佳長期求診,認識了許多醫生,比我更早了解醫生之辛勞,「實習醫生累得像條狗」,總叮嚀我要幫正在實習的兒子做些洗衣雜務。金門老牌牙醫翁嵩山醫師開的診所在我任教中正國小側門(傅錫琪紀念館附近),早年我因大門牙縫隙請他修補,他一口回絕說不必為了美觀動牙齒;後來因為缺牙,他一面幫我補牙,一面說「這時候就有條件可順便修補大門牙了」。翁醫師談起他的醫學生時代,考上高雄醫學院,學費高昂,只能利用假期到屏東賺取工資相對高的割稻工作,一天下來手臂酸疼高舉不起,一起去的同伴紛紛打退堂鼓,但他為繳學費只能忍耐,「但說也奇怪,酸疼一星期就不覺得酸了」。翁醫師的「割稻說」,大大撫慰我看著孩子國考壓力、作息不正常的不捨心情。 醫學院畢業後考上台大醫院外科住院醫師,想選擇心目中喜愛的次專科別,就應聘新店大坪林慈濟醫院,面試官說,來慈濟得吃素哦(地下一樓餐飲樓層全販售素食),兒子答說「我媽說我太胖了,吃素好」,慈濟醫院附近租有整棟當地知名建築-江陵禮,做為醫師宿舍,雖然每月仍需繳數千元住宿費(遠低於市價租金),至少省去租屋找房心力。醫院內外環境有志工每天整理得乾淨清幽。也不吝常送禮物向醫師表達感謝,淨思茶(綠茶、紅茶)、天然肥皂、草本洗髮精……孩子知道我喜歡環保物品,總收著等難得回家時拿給我;中秋素月餅禮盒亦整盒拿回,讓我先挑選喜歡的口味。此外,慈濟醫院還贈送書籍:《證嚴上人衲履足跡》、《宗教-人生的宗旨、生活的教育》、《五毛錢的力量》、《辛丑夏秋大疫大教育》……。農曆七月土城承天禪寺舉辦一整個月法會,退休後、疫情前到承天禪寺超渡祖先是我每年的重要功課。有一年我邀兒子參加,他說「我們參加宗教活動不會少,常聽證嚴上人開示呢!」。慈濟外科主任蕭光宏盡力傳承,手把手教給他很多功夫,兒子視之為貴人、恩人。蕭醫師平日喜歡爬山,更精進自己的臨床醫術,甚於花時間在學術研究報告上。 後再應聘中山北路的馬偕教學醫院歷練。有一天,兒子在看診前瀏覽患者名單,見一身分證號碼開頭是W,心想是金門人,看診時聽其口音更加確定,就請問對方、且告知自己是金門人;對方問兒子住金門哪一村莊?一問之下,居然相同村莊,只是兒子隨著求學、工作,來到大金門和台灣,而長者也已搬遷離金多年,鄉音無改,卻是相見不相識啊!有此奇遇,忙碌的兒子特地打電話來跟我興奮分享。 臺灣醫學訓練之嚴謹,舉世聞名,不僅校內成績需allpass才能做下一階段的學習,參加國家執照考試更是真槍實彈,面對兩次國家考試(亦即國考一階、國考二階),戰戰兢兢、嚴陣以待。別說閱卷老師手上拿的是張張彌封姓名的考卷,電腦閱卷更是只認答案不認准考證號碼,因此地區保送學子歷經多年辛勤學習、同儕交流影響,到各大醫院歷練,醫界前輩傳承教導,早已不是昔日來自鄉下的吳下阿蒙,是道道地地經國家把關、與台灣同學不相上下的學有所成者,當然,「學無止境」,不斷充實、繼續精進還是必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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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灶腳
踏進陌生的寂靜老灶腳,歷史斑駁的黯灰痕跡,像是藏著一段消失的舊時光,似曾相識… 記憶裏熟悉的烹煮炊炒,瓶瓶罐罐的醬醋油鹽調味料,錚錚熱絡的忙碌景象,是婆婆媽媽夜以繼日操勞穿梭的背影,餵養、滿足了一家老少刁鑽、挑剔的嘴。灶腳間的飯桌、古早的長椅條、牆邊的菜碗櫥、還有那一串懸掛垂吊著的蒜頭與辣椒。爐灶、煙囪、大鼎、蒸籠、紅龜印,讓人忍不住思念起木炭材火燒的味道……魔術般變化出的一根根炸油條、甜滋滋麥芽糖與美味控地瓜,熱氣騰騰白煙繚繞下,飄香出爐阿爸那好手藝的年糕、發糕與壽桃……老灶腳,是童年歲月裏最溫馨、美好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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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期而遇
「金……金林?你是金林嗎?」聽到有人喚我的名字,反射性地回頭,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張有些陌生的臉孔。 那個週末,帶著孩子到台灣昆蟲館為飼養的雞母蟲進行例行性換土。昆蟲館內除了展示的動物與昆蟲,到處都是熱愛昆蟲一頭栽進大自然奇幻世界的小孩,吱吱喳喳好不熱鬧。昆蟲老師換土時,旁邊幾個孩子也湊過來好奇的觀看,互相交流。當我也在一旁仔細端詳已脫皮為三齡的幼蟲時,突如其來的呼喚讓我墜入五里霧中,內心疑惑:「這……是哪位呀?」 疫情期間,人人戴口罩,辨識難度增加。我仔細地端詳眉宇,在記憶中搜尋比對……「啊!李淑玲!」賓果!被我認出的淑玲頓時眉開眼笑。我倆相認後,驚嘆歡喜不已! 淑玲和我是國中同班同學。雖然同班同學很多,但我倆特別要好,常有聊不完的天,說不完的話,國中畢業後也仍維持聯繫。淑玲在大學時期到德國交換學生,後來就留在德國繼續深造。回溯我倆上一次見面的場景,正是她在德國留學期間,回台灣探視親友時,我們約出來見面,逛街、吃飯、敘舊。那時一直認為她會就這樣留在德國發展,我倆自那一次見面後便斷了聯繫。想不到二十年後,青澀又叛逆的國中少女已經各自成家立業、結婚生子,而再次見面,不是因為找到二十年前的電話號碼,不是因為臉書或推特,竟然是因為我們倆各自有熱愛昆蟲的小孩,因緣際會在昆蟲館「蟲」逢了! 高中畢業典禮時,不同校的淑玲特別託人送我一個抱枕,時隔二十多年,我仍留著沒丟,現在孩子每晚還要摟著這顆抱枕睡覺。儘管抱枕破舊褪色了,我倆的友誼卻歷久彌新!淑玲和我交換了聯絡方式,約定好要再見面。 重逢後,青春的跫音在心頭迴響,不自覺憶起了學生時期我們曾一起背過杜甫的詩:「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今夕復何夕,共此燈燭光!……昔別君未婚,兒女忽成行……」此時再讀一遍詩句,彷彿印證預言。啊!人生如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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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秋月西沉
惟恐刺激輸家,現場沒人敢說半句話,整個場面顯得十分僵硬。身為莊家的天河,必須賠大頭雙倍賭資,難怪他的臉從頭到尾都是臭臭的。但怪來怪去,必須怪老天爺有眼無珠,沒有讓風水輪流轉,讓他一直輸、一直輸,真的輸到脫褲。於是大頭開始清點他所押的賭資,合計是一千三百五十塊,天河必須付給他雙倍賭資,總共是二千七百塊。可是他掏出所有的錢,加起來也只有一千二百塊,尚差一千五百塊。天河實在也不好意思再叫弟弟天清回家偷錢,他打著如意算盤想用欠的。 大頭挖苦他說:「堂堂秋月小舖的小老闆,竟然欠人賭債,這件事如果傳出去,不知你天河的臉要往哪裡擺?甚至也會波及到阿兵哥口中的小阿嫂啊!」 天河不認同地說:「我又不是不還,只是暫時欠一下而已,你不要把我娘也扯進來!」 大頭語氣強硬地說:「好,你什麼時候還,給我一個時間。」 天河看看天清,然後神氣活現地說:「兩天內一定還清,憑我們家的財力,你大頭還擔心什麼?」 「如果兩天內沒有還呢?」 「隨你便!」 「好,有種!希望你說到做到,最好不要讓我到你們家討債,不然的話你會很難看!」大頭說後轉向其他人,誠摯地說:「兩天內一旦天河還錢,我就請你們喝酒去,不醉不歸!」 兄弟倆乘興而來敗興而歸,以為賭博穩贏,除了偷錢賭博又欠賭債,要是沒有在兩天內還錢,以大頭的個性是不會輕易放過他的。當兩人回到家,秋月正在店裡等他們。 (一二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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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的陸軍第三士校
以牢騷破題: 回溯半世紀前(歲次癸丑,肖屬牛)的那個夏季,印象深刻,總是填塞著苦澀的不堪與不平。本期(新制常士15)在第一士校已完成兩年的養成教育,校方說法是依據智慧測驗(IQ test)來進行分科,成績較前的到工兵,剩下的分給步兵與砲兵,證實好像又與IQ無關。私下觀察,發覺體格魁梧如原住民者,率皆撥往砲兵(難不成要你們去扛砲嗎?自走砲顧名思義固毋庸論矣,曳引砲不是都配置輪型或履帶車拖拉著?再說你們不好讀書,數學總是一塌糊塗,如此素質對近程火力制壓覆蓋或能勉強為之,然對中長程目標能實施精準打擊乎?)而先天營養不良,致外型單薄甚至骨瘦如柴似俺者分發步兵(加強鍛鍊成鋼筋鐵骨百毒不侵以行臨陣當先、身先士卒或擴收戰果乎?)-令人不解的是:彼時陸軍各兵科都有專門學校可以進行分科教育,按說步科應到鳳山的步兵學校受專業訓,那個學校夠大,據說還是當時遠東規模最大的一所學校!邪門的是龍岡的第一士校及鳳山的第二士校常備步科基本上都要輾轉關山、勞師動眾、橫渡台灣海峽到金門第三士校進行步兵分科;除非第一、二士校當年教育班長有缺員需得遴補,方有整期留校自訓之可能,否則嘛-「發放邊疆勞改」(俺們戲稱)幾成牢不可破之定局。後來同學陸續發覺「分科報到,路程遠、晚開訓、晚畢業,也就他媽的順理成章晚退伍」處於如此不平制度下,只能咬牙切齒忍氣吞聲,徒嘆此生似逢牛年總是流年不利也。 先抒感懷: 記得那年陽曆六月初,微雨,悶熱,夏蟬初鳴尤其躁人心煩。同期兩個大隊:有憲校及空防校來我校養成教育的,以及本校養成結訓分發的步、工、砲同學,從此勞燕分飛,吉凶難卜,各憑造化,各奔前程。畢業後,兵馬倥傯,金門島小,偶能遇到各單位之同學;惟畢業迄今已逾半個世紀,退伍也有四十個年頭,囿於時空因素,再見實難。回首前塵,人生各階段的各種相處時光委實有限,倘能重新來過,是不是更應珍惜?免生遺憾。我們是乘坐最慢的火車抵高雄,在第二士校借住、候船。適逢端午節,他們加菜豐盛,還包粽子,讓我們度過一個難忘的節日。記得該校日遺老式木造寢室周邊多有芒果樹,結實累累,為我們留下「南國好風光」的美好印象;只是「夕陽無限好」--詎知越明年,該校裁撤,相關業務歸併我校。民國六十五年五月十六日,原址成立中正國防幹部預備學校,此是後話。 追憶第三士校種種: 第三士校雖創校時間較晚(民國五十四年五月十六日設立)但軟硬體設備非但欠缺新穎與時俱進,且往往付之闕如;此與該校設立之旨-在於僅負責短期的新制常士班步兵分科教育與技勤常士班強化軍事訓練、以及預備士官班(含特種警士班)之基礎訓練期間短暫過渡攸關,自然無法與前述台灣第一、二士校比擬;從而師資欠缺與夫隊職幹部良莠不齊,濫竽充數所在多有,屢見不鮮: 初履該校,見原任兩任校長侍從官的翁0遠(盤山人,該校畢業未久,保送專修班畢業返校任斯職,當時成了全國最年輕的侍從官,轟動一時)因往高級班受訓,同為金籍上尉戰術教官李0石,臨時被指派頂替該職。按說此職位風光十足,人人稱羨;伍校長為人厚道慈藹,不難服侍;但或有不足為外人道者,不得而知。總之他並沒有像翁君歷年任斯職期間的躊躇滿志,每天配掛著威風凜凜的左輪,亦步亦趨周而復始的招搖晃蕩,或曾稍稍有過期待持續不絕的安居歲月不得而知(兩年後,我下部隊到第三訓考部的「假敵連」,遇到他在該部任上尉裁判官。據悉,三士校屆期退伍後,一時不能適應社會生活,乃申請復職到該部。斯時駐地後垵溝,離金城近,常有閒暇撿些枯枝落葉以腳踏車裝載往石坊下其岳家所經營某著名廣東粥店貼補燃料之素行,孝心可感,勤儉可嘉;按說這樣後來的「歲月靜好」終於還是落實,有了歸宿,可喜可賀,衷心祝福這位帥哥從此過著幸福美滿的小日子!夫復何求?-後來隨著俺的調動頻繁,李君究竟發展如何未知。說來悲哀,一些久違的老相識,後來都是從金門日報的訃聞中窺出,不是逝者本人,就是親屬欄被匡列其中(或括弧代表已逝者),甚至有夫妻已雙雙離世入列,尤令人怵目驚心;也曾經網尋某人,出現在殯儀館冷凍櫃編號者,同樣大吃一驚,不得不嘆「人生總有缺憾」焉)。 我期畢業,全數分發部隊,是沒有留校擔任教育班長的。後來進了元首官邸衛隊,從後進衛士閒談得知,竟有我同學擔任其教育班長者;眾所周知-當年步兵下基地、營測驗,還有旅測,甚至師對抗的艱苦難熬,據悉有些受不了的同學,就寫信央求慈悲的伍校長能調其返校服務,以避艱難;有的索性乘機保送專修班以躲過一劫,將來又有官升,可謂「進可攻退可守」-同樣都是投機取巧,洵動機可議,武德蕩然,殊不足取。都說「慈不掌兵」,伍校長就是這麼一個好說話的長者,像尊菩薩般-有求必應;是不是這樣的慈悲為懷風格與孫子兵法標榜的「兵者,詭道也」大相逕庭、扞格不入?致其當年掌九十二師(忠誠部)對抗演習被俘?與該校首任張校長據說都是曾任該師首長-於師對抗演習敗北,被調來校服務的。好像你們這種敗軍之將在層峰想法裏-只配來邊陲軍校帶領教導俺們這些小朋友嗎?在您往往不假思索臥倒沙場,親為俺們小朋友示範敵我對峙下的佔領陣地土工作業要領,俺們曾不只一次的私下讚嘆「領掛將星、一身筆挺軍服、在黃沙滾滾泥漿混濁裏躬身示範者,放眼全軍,拋棄身段,幾人能夠?」以致多年以後,我們還是對您懷念特別多!也為您離校後竟被降調到軍部擔任同為少將編階的副座情何以堪!尤為您抱不平。 即使多少感受不平的待遇,伍校長仍憨厚樂觀以對,此可由每日進餐廳前的老是撥放春節傳統國樂演奏曲調所呈現的喜氣洋洋氣氛可證,雖然要求學生兩人一組並列踢正步進餐廳搭配古典樂曲節拍七零八落有些不倫不類的滑稽可笑,黑膠唱片甚至因頻繁使用時有跳針的荒腔走板脫序出格重複播送,亦正足以凸顯校長的勤儉建軍樸實作風。 大人物的蒞臨: 那年的仲秋時節,最高領袖突然蒞校視察,照片裡我們可以看到高司的總參郝副座(兼執行官)隨侍,校長不卑不亢正為領袖解說。大操場上正進行持槍班基本教練,隊列前面看到的學生身型可以認定是金門地瓜(預士班)無誤,他們是不是繼郝氏掌侍衛之長時大力遴選浯鄉子弟進邸服務、繼踵前賢的後起之秀?彼時我常士班步兵分科教育半年(與官校正期生同),烈陽曝曬、大雨滂沱下,穿梭突進於西洪、後壟諸高地的野外戰鬥教練如火如荼大肆展開「不死也脫層皮」般自顧不暇,致少有往來接觸,不知渠等苦樂心境;說不定領袖不太放心準備入邸的生力軍訓練情形,撥出行程來校一探,自屬人情之常;郝氏正可伺機再三宣揚金門子弟的純樸刻苦特質,絕對是護衛元首虎賁鐵衛盾牌的絕佳不二人選。彼時萬沒想到三年以後步科出身的我,似乎像誤闖叢林的小白兔,一頭栽進宮廷深深深似海的總統內邸,同樣躋身衛隊之林。具步兵專長的我,有幸分派重裝師的裝甲騎兵連(這得歸功於伍校長厚愛,與當時金西守備師班超部隊長邱將軍有軍校的同學之誼,特別主動舉薦)再轉職為大內憲兵特勤,-在在證實了世事的無常,際遇多變,乃始料未及者。 可能是領袖視察後有所指示或交代,不久後,總司令于豪章上將突然接踵到校視導。那年的冬季來得特別早,島上風寒,海風凜冽,于總穿著大夾克,手插大口袋,瀟灑自若,不拘小節,舉止派頭有麥帥之風,據說是國軍建軍以來最年輕的總座。我們正在樹林裡進行五零機槍的分解結合訓練。不久就要畢業,為迎來每月一次的驗收教育成效(稱「月測驗」)爭取佳績,有模擬考試之意味,期熟能生巧。正感千篇一律的乏味,總司令為俺們帶來了驚喜。似是有備而來,只見他從口袋裡掏出一條黑巾,以為他要變魔術把戲提供餘興節目呢,卻不然,他將黑布條矇綁雙眼前,指名叫我: 「來,就你,大個兒……」然後面向大夥兒解說,將與我計時比賽機槍分解結合,我們贏的話有獎品。代表本隊(或說我校)出征,我可是卯足勁道全力以赴不敢須臾鬆懈的。雖說未矇眼,我們年輕手腳也較靈活,贏的話,好像勝之不武,忐忑不安中仍不敢掉以輕心;雖然比測結果是不相上下,依理說我們是輸的,總座仍然留下兩大包進口巧克力條慰勞我們,溫暖了一夥少年的心。私下我們不免議論紛紛:總司令曾在美國裝甲兵學校受訓,老美的領導統御風格就是不一樣! 以感恩終結: 敘述至此,我的同學說,別把第三士校的軟硬設備說得如此不堪好嗎?好像直比廣州黃埔黨軍草創初期的難登大雅之堂令人掃興……。-設於校門外的游泳池當年在地區上不也是首開先河首屈一指令人稱羨的設備嗎?記得下坑那位專修班的上尉陳教官拿著木棍窮兇極惡的巡視於泳池畔,一俟我們手攀池邊就狠狠敲下去「寧願我們多喝水,也要強制學會游泳」的嚴格訓練,硬是教會了我們兩個「旱鴨子」基本的兩百公尺武裝泅渡嗎?雖似郝大將軍頭部總維持在水面上警戒的「狗爬式」獨門絕學,只要能執行任務都是好技能-啊哈,上帝安排天賜良機,委實感恩,功不唐捐!陳教官您還在嗎?陸軍第一士官學校常備士官班第十五期年近七十的老學生們向您問安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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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葉飯無限包
無論任何時節,只要逛傳統菜市場,自己都會特別尋找任何賣荷葉飯的攤位。特別是荷葉糯米雞,必定會吸引我的目光,這也是身邊荷包大減重的最佳機會。 為什麼對荷葉糯米雞特別偏好呢?這可以追溯到以前和家族的互動。每回去外婆家,她總會招待大家吃荷葉糯米雞。我最鍾愛的用餐過程,就是團聚的家族成員,無論是大人或小孩,個個躍躍欲試,紛紛加入包荷葉飯的行列。包久了,人人都能當荷葉糯米雞的首席御廚。我非常認同外婆所講的,荷葉糯米雞做法很簡單,只要準備好糯米、香菇、粟子、薏仁、雞腿丁、蝦米、臘腸切片、干貝、鹹蛋黃等食材,以及完整的荷葉,剩下的就是按照家傳食譜,依序讓各類食材加入美饌陣營,最後將荷葉包好,放入蒸籠蒸熟即可。整個包飯流程,我特別偏好的,是雞腿丁泡蠔油浴和蝦米炒香,總是殷切期望,熱騰騰的品嘗時刻趕快到來。 以自己吃遍各地的體驗來看,外婆所包的荷葉飯,絕對比市面上任何店家所賣的更大更氣派。外婆說,荷葉糯米雞是以前她在廣東家鄉的點心,當時家裡窮,整年頂多吃個一兩次,這道料理如同珍寶般耀眼。她也說,雞有吉祥的意涵,吃糯米雞等於是吃下了大吉大利的護身符,她深信不疑。當家族在抗戰結束、遷徙至台灣後,外婆總是懷念故鄉的美味,而家裡經濟情況有所改善,她可以在任何時節包荷葉飯。她特別重視料多,只用單張荷葉包餐點,不像以前在廣東老家,荷葉要剪成好幾片,再分別包,如此的量只能果腹,無法飽足。從她之後的三代家族成員,都習慣了這種單葉包到底的做法,不停的加料,豪氣百分百,彷彿將荷葉當成超級聚寶盆之類的神物,就算食材無限量,都能包進去。 隨著時光流轉,年邁的外婆不再擔當荷葉飯的總鋪師,而是轉型成美食評審,專門評論家庭老成員以及新成員所包的霸王氣派荷葉飯,語句之間帶著幽默的脫口秀風格,餐桌間笑聲不斷,而且她從未批評,全都是熱氣溫蒸的嘉許和鼓勵。我在不同地方買荷葉飯,無論是荷葉糯米雞或別的口味,總會想到長年以來外婆忙碌的身影、整間房子瀰漫的蒸籠氛香、和家族成員飽食後意猶未盡的神情。每當我享用佳餚之際,回想當年長輩守護家園的辛苦,心中頓時有暖流圍繞,任何一口都是豐盛和美好。 我相信,只要是荷葉飯,無論來自何處,都能帶領自己返回以前的時光。孩童們一口接一口狂啖,桌邊傳來的嘻笑,有感動也有滿足。這樣的溫馨餡料,我永遠都能嘗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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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秋月西沉
大頭瞪了他一眼說:「如果你嫌不夠我再加!」 天河不敢再和他對嗆,陪著笑臉說:「這樣就好、這樣就好,萬一讓你10點半或5小,莊家必須賠雙倍錢,我口袋裡也沒有那麼多錢可賠。」 大頭挖苦他說:「秋月小舖的小老闆,沒有什麼就是有錢,如果真讓我10點半或5小,必須賠雙倍錢,現在沒錢可賠沒關係,等一下叫你弟弟回家去偷,錢不就來了!」 天河不屑地說:「我不相信你的手氣真會那麼好,如果我這個莊家真的那麼衰潲,讓你10點半或5小,輸再多的錢我也沒話說。但不要忘了,十年河東、十年河西,風水有時會輪流轉,要是老天爺有眼,也該輪到我贏了。總不能讓我一直輸、一直輸,真的輸到脫褲,那就太不公平了!」 大頭冷笑一聲,而後催促他說:「世間不公平的事一大堆,說那些廢話沒用,發牌!」 天河發完牌後問大頭說:「要不要?」 大頭說:「來一張」是梅花2;「再來一張」是黑桃A;「再來一張」是紅桃3,桌面上已是5點半。只見大頭屈著中指往桌上一敲,激動地說:「再來一張」是紅塊2,他火速地掀開底牌,其結果是黑桃老K。於是他興奮地把牌攤開在桌上,高聲地說:「5小!」並把牌排列整齊讓莊家檢視。(一二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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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浦舊事】懷念!當年,城區三部曲
古吟,人生七十古來稀 如今,生不逢時甘苦受 想想,在金的日子,轉眼已近七十四 或許,把腦海中的印象,一一列出,好讓後人知道 這是,我在1972年前,離開家鄉時的記憶 後浦舊事。我見我聞我在地,我將回想兒時的事 前言 大約在十幾年前,無意中在網頁內發現林海音的名著「城南舊事」,並再看到大陸導演吳貽弓改拍的電影,感覺非常好;就想到我也來點東施效顰,把自己的童年往事也列出來,好讓大家也看看「後浦舊事」該多有趣呀! 「後浦」是金城的舊名,我們這一代都是這樣的叫著,後來才又變成俗稱;慢慢地「金城」才被叫開了,一直沿用至今。 我的這些文章中,不論內容是何種形式,有關年代及時間多是大約抓些大概時段,並沒有準確的去查詢;所以,對於其正確時間,我只能說:「或許是這個時間吧!」還望各位能多多見諒。 在本文中,有加引號者,幾乎都以「金門話」來閱讀,而其中都有故事,但有些則另當別論。 第一部曲:當年,思鄉起兮 所謂「三部曲」即分三段落來表述所說的內容各異。因此,「第一曲」既是說明,當年小時候所見聞的一些事情,所以,內容全部都是身邊一些親自經歷的事。如「衙門口」就是「金門鎮總兵署」的門口那片「大操埕」。「中山台」現已拆除了,它本是全金門最好的室外舞台。 其它還有幾十個名詞來說明內容,如「海報牆」、「書店局」、「王祠堂」、「浯江街」、「照相館」、「憲兵隊」、「巷弄間」、「金紙店」、「公廁所」、「白鐵仔」、「開檔褲」、「土窯洞」、「停車場」、「土地廟」、「特產部」、「觀音亭」、「理髮廳」、「死刑犯」、「洗手歌」、「打羽球」、「神經病」、「養小豬」、「賣石花」、「韓國草」、「衛生院」、「舅父們」、「年賭博」、「動手術」、「紮花燈」、「剪下擺」、「找三姑」。 另外尚有「迎城隍」、「住病院」、「鄉叔們」、「石坊腳」、「許厝墓」、「扮正音」、「布袋戲」、「傀儡戲」、「天公生」、「七月半」、「新年到」、「老榕樹」、「上元節」、「小孩戲」、「重蓋屋」、「圍後屋」、「三山國」、「小班長」、「戰車連」、「偷看戲」、「捏麵人」、「八二三」、「福州嬤」、「馬升管」、「先生娘」、「石版街」、「南門街」、「北門街」、「斗門村」、「飛機場」、「野毛坑」、「公車站」、「堂前後」、「茶桌仔」、「剪春花」、「春牛圖」、「本命偶」、「人仔標」、「中秋節」、「烏鐵仔」、「萬神爺」、「媽祖宮」、「火石燈」、「打鐵鋪」、「救濟品」、「紅大埕」、「送典當」、「後浦仔」、「新吧剎」、「拜門囗」、「社教館」、「服務社」、「之友社」、「日報社」、「四健會」、「幻燈片」、「古崗湖」、「民俗村」、「跳嗆噗」、「推鐵圈」、「布郎黛」、「軍用菸」、「白鐵店」、「分花生」、「撿沙螺」……等等。 第二部曲:古早,金門味道 自古以來,金門就是有很多食品具備了特殊的味道,所以,我在此要呼籲大家,我們應該把巿面上的「廣東粥」改回為「金門粥」;因為,我們從小就叫它做「粥糜」,而我在1972年赴台求學時,都還沒有「廣東粥」的叫法;當時一定是某些好事者,幾乎怕金門的「粥糜」不好寫才借用「廣東粥」來稱呼它;如此一來,半個世紀過去了,我們該可以好好地把它回復到原來的名字「粥糜」(金門粥)。 因為,我在台北吃「士林源粥品店」的「廣東粥」也沒有我們「金門粥」的美味和形態,雖然我沒有吃過廣東的「廣東粥」,但我想還是有點不同吧! 金門食品既然有特殊的口味,那我們更應該把它發揮出來才是。如「蚵仔煎」、「蚵嗲炸」、「蚵仔輪」、「麵線糊」、「厝瓦餅」、「金貢豆」、「小憩園」、「萬煎塊」、「七餅菜」、「鍋貼餃」、「酸剌湯」、「大魯麵」、「成發號」、「貢糖瘋」、「豬腳糖」、「白糕仔」、「沙嗲串」、「買冰棒」、「剖甘蔗」、「口香糖」、「集成菜」、「冰果室」、「油吃果」、「冰琪琳」、「蒸年糕」、「紅龜粿」、「炒米粉」、「饅頭乾」、「啃鍋粑」、「吃喜酒」、「醋抄菜」、「豬肉罐」、「麥芽膏」、「腳車餅」、「好吃糖」、「水果攤」、「甘蔗汁」、「牛肉乾」、「索阿股」、「賣鹼粽」、「啃蘋果」、「黃鹼麵」、「牛油罐」、「玉米粉」、「白麵粉」、「寸金棗」、「樣品酒」、「烏宗伯」……等等。 第三部曲:來去,學堂讀冊 讀書是我小時候最快樂的事。到了學校,有同學可以一起玩、一起叫、一起跳,幾乎進了學堂,什麼都可以做,嘻嘻哈哈一天就過去了。 我在金門讀書,雖然很快樂,但也遇到幾乎整個求學生涯中最慘的失誤。如因生病或功課差而留級,以致我讀書時的同學都已經畢業了,我還在高中部鬼混;最後教導主任說:「讀五專已經很多,不要變成小學。」 所以,在金門求學時,也有很多好玩的事。如小時候看到一些大哥哥、大姊姊,能背著書包、手夾著一支小板凳,看起來好高興地步入學堂。當時尚未及齡,就會要媽媽縫個書包和小板凳,手比著大拇指;後來母親說,我會快樂地喚著:「書包、椅仔、一粒仔(最好的)。」 如小學「註冊時」要用右手繞過頭頂去抓住左邊的耳朵,才算過關,合格的標準。「口琴隊」、「湖泉峰」、「刻鋼筆」、「要○分」、「七步舞」、「巧克力」、「一百分」、「被罰站」、「第四名」、「查字典」、「體育課」、「科學賽」、「毛筆字」、「種菜園」、「做幹部」、「反骨性」、「將軍師」、「胖校長」、「美術賽」、「籃球賽」、「玩小鳥」、「固阿腳」、「溼裱法」、「香蕉」、「火扶仔」、「挖樹坑」、「大陸腔」。 另外尚有「雞窩洞」、「佈置賽」、「編校刊」、「出快報」、「海家班」、「○○七」、「演講賽」、「同學錄」、「看洋片」、「放學歌」、「兒童節」、「表演賽」、「租古冊」、「回想曲」、「罰跪地」、「軍樂園」、「寫春聯」、「幫畫圖」、「師婚記」、「供紅圓」、「去當兵」、「勤聲隊」、「運動場」、「校運會」、「遠足去」、「游泳池」、「許東興」、「養魚池」、「莒光樓」、「青年節」、「司令官」、「蔣總統」、「女老師」、「海印寺」、「中央路」、「消防池」、「打乒乓」、「玩救國」、「寫家書」、「寫情書」、「木麻黃」、「挖樹坑」。 還有這些「搶戲票」、「課桌椅」、「唱遊課」、「釋建師」、「太武山」、「跳格子」、「模範街」、「文厝埕」、「木麻黃」、「畫校景」、「畫地圖」、「AB褲」、「羅漢佛」、「小沙彌」、「邱厝埕」、「將士象」、「飛機場」、「紅藍筆」、「蘭竹筆」、「新北投」、「玉章路」、「女學長」、「闖浴室」、「租店面」、「小報告」、「畫電影」、「五腳氣」、「里浴室」、「學單車」、「晚自習」、「租氣燈」、「補習課」、「雙十節」、「打派司」、「孩子王」、「小會考」、「四同學」、「校禮堂」、「王阿錐」、「陳阿錐」、「採買員」、「搭軍伙」、「粵語片」、「武俠片」、「黃梅調」、「電影院」、「月份牌」、「木棉花」、「土汽水」、「戴斗笠」、「軍膠鞋」、「留級生」、「石蓮花」……等等。 至於我沒有親身經歷,但同是在一所學校時,多多少少都知道一些,有以下各項:「特師科」、「農經科」、「商業科」、「汽修科」、「家政班」、「重讀生」等等,我也提出一些看法,好讓本文更加完整。 後跋 我在四年前,十一月二十六號中午,趕時間急著穿戴衣服,以致於「中風」了。好在約好一起赴約的同事建築系許教授;反應快,馬上找來急救人員,把大門撬開,急送衛生院搶救,才救回我的這條老命,至今尚未當面感謝他;另外,還有很多好朋友到院慰問並送慰問金或到家來看我及送慰問金,也一併致謝。 這病是長久的,一躺就是四年,至今仍在病中;還是在家靜養,希望早點康復才是。雖然早已出院,但手腳尚不靈活,又口齒不清,還好頭腦的思維尚正常,才能再胡扯一通。 所以借用這段日子,把一些在家鄉的小事,在腦海中,一一挖出來,再分「三部曲」來說明,以消除無聊的時間;還望各位看官能多多包涵,對其中的不是之處,尚請不吝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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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海的日子
家鄉環繞在無邊的海中 離開家鄉 返到家鄉 船上吐滿膽汁到現在仍感到苦 那是年輕的記憶 也是老年的回憶 外婆曾說別忘了回家的路 人人都知道只有一條路 就是長長的海 海像臍帶連著家鄉 有海再能找到溫暖的家 下一代的人沒有看到我的海 搭在雲層上看到雲以為是海 總是要看到根 回到海的岸邊 才能遙想遠方的家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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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次,我陪婆婆搭救護車
平常在馬路上,若聽著歐伊歐伊的聲音傳來,接著看到救護車疾駛而過,必定是有緊急事件發生,或有人陷入生死交關之際,馬路上的車、人應立即禮讓救護車,因為救人優先。 回想多年前,婆婆因開刀傷口出狀況,緊急中我陪同她坐上了救護車。那時,婆婆因脊椎嚴重受損住院開刀,出院第三天,看護在更換紗布時發現婆婆的傷口有裂縫,縫隙間還滲著體液。看護驚恐連忙告知我此事。 這樣的狀況,我應該要帶婆婆回醫院就診,但忖度著要如何將傷口未好、坐輪椅的婆婆帶出家門?不去,內心忐忑不安,擔心婆婆的傷口會繼續惡化?那天是周六,先生去學校主持研討會議,不在家。我當下手足無措,急著像熱鍋上的螞蟻,不知如何是好。 我只好討救兵,call住在隔壁城市的小叔。小叔說:去掛急診,我說:我知曉,但媽媽還不能走,怎麼辦?小叔又說:就像前天我們將媽媽從計程車上抱下來,再抱進輪椅,推進電梯……,再進家門那樣一般,你就那樣把媽媽帶出去!眼看家裡只有我跟看護兩位弱女子,怎麼辦?找了平時友好的鄰居商量,鄰居獻策打119勤務中心請救護車來協助。我看也只能這樣了。 119接通了,勤務人員問了我一些婆婆的身體狀況,決定派車來協助載送婆婆到醫院。不多久,119救護車呼著歐伊、歐伊的聲音來了,從車上下來了兩位身穿橘色衣的勤務人員,進了屋裡,專業熟練的將婆婆從家中床上搬到救護架上,繫緊安全帶,一切安置妥當後,將救護架推至電梯口,下了電梯,出了電梯,推到門口,接著抬進救護車中。我與看護隨伺身邊,初次躺在救護車架上的婆婆,與初次坐上救護車的我,兩人手緊緊相握。我內心緊張,雜緒紛飛。 到了急診室,急診醫生問了診,並急call主治醫師商討治療方式,決定要為婆婆打麻醉針,重新縫牢傷口。婆婆不得不又挨了幾針。 帶婆婆回家時,我再次請求救護人員能繼續協助載送。救護人員回應我說:我們不是計程車業。經過一番澄清、解釋,我才了解,搭救護車趕赴醫院掛急診的這趟車程因符合緊急狀況,可免費使用公部門的救護資源。婆婆傷口縫合後,緊急狀況已經解除了,若要再使用救護車資源,必須另找民營救護車隊。於是在救護人員的協助聯絡下,我們改搭乘民營救護車將婆婆護送回家。 陪婆婆坐救護車掛急診再次縫合傷口,是我這一生很難忘的一件事。現在行經路上,再見救護車從我身邊疾駛而過,我一定對它行注目禮,用感謝、感恩的心目送它而去,並祈願在救護車上人能順利度過生命的難關,健康平安。內心不免牽動著陪婆婆坐上救護車掛急診的那段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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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秋月西沉
賭輸的天河,情緒難免較激動,他毫不客氣地說:「大頭,這副牌充滿著霉氣,難怪我會一直輸,去換一付新牌來!」 大頭笑笑,不想跟他激辯,轉身從架子上取來一付新牌。天河把牌接了過去,並分成兩疊開始洗牌,而且一洗再洗,連續洗了好幾次,然後放在桌上說:「大頭,我今天的賭運實在太差,連續輸給你好幾千塊,現在由我作莊,你就把你面前的錢全部下注,我們來拚一個生死,你看怎樣?」 大頭不高興地說:「我在賭場混那麼久,從來沒有碰到一個像你這種賭法的,除非是一些輸不起的人。既然你要這樣賭,我只好捨命陪君子了,誰輸誰贏都是未知數,不要以為我怕輸,不敢跟你一搏,那你就太小看我大頭了!」 天河口氣強硬地說:「好,算你有種,畢竟是賭場老千!」 大頭聽到賭場老千時,頓時變臉,怒指他說:「你怎麼說我是賭場老千?我有沒有用不正當的手段詐賭?你敢再說一句我就揍你!」 天河知道自己失言,也曾經吃過他的虧,趕緊賠不是說:「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一時失言,你是賭場大哥,不是老千,向你說聲失禮啦!」 聽到他賠不是,大頭激動的情緒始稍微平復,並把剛才贏的錢全部擺在面前。 天河看看大頭準備發牌,但也不忘再問問他說:「就押這些了是不是?」(一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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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舟,究幾何?--嘆那年823同渡823的同胞
人生向晚,一事無成, 唯一可以示人的, 竟是「親身經歷過823砲戰」那一件事。 人、事、物總以稀缺為貴。普天之下,膽敢蒙著頭在民國47年8月23號當天,耐受「匪砲」洗禮者,畢竟為數不多。個人忝列此「為數不多」者之中,所以不只一次,以此傲人。 但所謂「為數不多」,畢竟有個定數,究竟是多少?多年來,未見有人說過。所以,趕在823砲戰65週年前夕,提筆試算,結果發現:47年823當天親身經歷這場砲戰的,絕不會超過13萬4406人。 時年134406位男女老少,包含軍人和平民兩個部分。在47年這種烽火連天、保命都來不及的日子裡,掌管金門島政務的人,不論他是「金防部」、「政委會」或「縣政府」的基幹或要員,那裡還有心情和心思,來進行人口普查?所以在民國68年編印的《金門縣志》人口篇裡,看不到當(47)年的縣民人口資料。不過,該版縣志的〈人民志‧人口篇〉裡載有,民國45年、民國53年以及民國55年三個年份的金門居民人口數。資料顯示:金門縣政府民國53年統計人口為53457人;而民國55年12月16日全國戶口普查,金門12月「現住」人口數則為56842人。兩相比對發現:自民國53到55年,二年間金門人口增加了3385人。仔細觀察後發覺,由於民國45年到47年,與民國53年到55年,金門內外主客觀條件大致相同,因此人口增減之動向和數率,不致呈現不同的面貌。準此,比照金門民國53年到55年的人口增長模式,大可在民國45年的金門人口數,加上金門民國53年到55年的人口增加數(3385人),其加總總和,大致就是民國47年的金門縣人口數。根據民國45年12月16日全國戶口普查資料,當年金門有縣民45234人,加上「53-55年人口推增值」3385人,可以推估民國47年823前的金門縣人口數,當為48619人,五萬人不到。 至於這13萬4406人當中有多少是軍人?則不啻是個大秘密。在戰地,駐軍的駐地與人數,向為軍機,不容刺探,更嚴禁示人。數十寒暑轉眼過,事過境遷,威權不再,昔日的軍情機密,今日或變成常識或淪為談助。可惜版本不一,各種說法充斥,何者為真,何者不實,一時難以分辨。為保險計,我們採用國防部史政局金門砲戰戰史的說法:民國47年823砲戰時,駐防金門的部隊有「6個步兵師、8個砲兵營、5個高砲營、3個戰車營,總兵力約8萬5787人」。6個步兵師中,「除第69師擔任預備隊之外,其餘第27師、第10師、第41師、第58師及第9師分別負責金東、金南、金中、金西、烈嶼等5個守備區防衛任務。」 但是縱使國防部史政局的資料正確無誤,也無法保證,金門防衛司令部麾下這8萬5787名官兵,在47年8月23日砲戰爆發當天,能全員在金門駐地執行持槍衛土的責任。果然,不出我所料,當時金防部有為數不少的官兵,因「受訓、出差、休假」、或就醫等原因,滯留在台,因此,在砲戰突然爆發當日,不克返防參與戰鬥。有關這層疑慮,於斌在2011年8月24日《榮光雙週刊》2169期上所發表的文章,無疑替我提供最佳的佐證。 於斌的〈全民皆兵支援砲戰〉表明,他民國46年底奉調金門,在27師班超部隊任職,擔任金東地區防務。8月23日星期六,他人忙著在台灣受訓,當天對砲戰一事,了無所悉。一直到第二天早上閱報,才獲知金門爆發砲戰的消息。第三天25日星期一,命令送到他受訓的單位。通令所有在臺受訓、出差、休假的官兵,立即與連絡官連繫,火速安排船位,趕赴馬公待命返回金門駐地。9月1日下午,於先生搭上「海軍249號登陸艦」。同船除了十多位來自世界各大通訊社的記者外,其他的清一色都是停訓收假返防的官兵,為數不下「三、四百人」。249號登陸艇「在三艘戰艦護航下駛往金門,9月2日凌晨航抵金門料羅灣」,在距金門五、六浬的海面上停下。說時遲那時快,「兩艘小型登陸艇LCM分別停靠兩舷」,大夥把行李丟到小艇的同時,「順著船側的網繩往下爬。人剛進入小艇,突然對方岸砲、艦砲齊發,向我船團射擊,……」大家神色緊張地分坐在小艇兩旁,任小艇冒著敵人的烽火一路狂飆,小艇最後「在金東海岸登陸」。登陸後,快步登上金防部派來接應的吉甫車,戴上接應人員為他們預備的鋼盔,任車摸黑疾馳,「回到駐地已過子夜一點」。根據這段陳述,我們至少得把8月23日「親炙」823砲戰的人數,再往下修減300人,往下修減成13萬4106人。 總而言之,任憑你橫著算,任憑你倒著數,民國47年8月23日當天,得以「親炙」823這管滾燙「砲戰火膛」的人,絕對不會超過13萬4106人。 這13萬4106人當中,有胡伯玉,那位兩岸分治後和同安葉飛數度交手的陝西悍將。有時任第九師師長,死守烈嶼,畢生屹立不搖,獨撐一片天,分治前在海的一邊抗紅軍,分治後在海的這一頭戰綠魔的郝柏村。有第10師光武部隊的師長、西安事變屈身助蔣介石翻越華清池的高牆救駕有功,來台後出任金防部司令官、陸軍總司令,一生護衛蔣家江山的馬安瀾。有27師班超部隊的粵籍師長,只因共軍發動他的母親,到角嶼播音站來對他實施隔海溫情喊話,幾乎斷了他大好前程的林初耀。有58師(158師)誠實部隊師長,後來出任陸軍空降司令的張錦錕將軍。更有章杰空軍少將、趙家驤中將、吉星文中將三位戰功彪炳的副司令官,他們在823砲戰伊始的第一波次,便中彈殉國,在太武山翠谷,攜手同舟,第一時間用鮮血見證砲戰的壯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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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造喜悅編織回憶
新北大都會公園內的熊猴森樂園,可以說是小朋友創造喜悅,以及編織回憶的最佳場所;假日裡親子同遊的畫面,既溫馨又感人,其中有一項設施頗為吸睛,不但讓人流連忘返,更讓人增添童年無窮的回味,那就是蝌蚪跳樁及吊橋。 小巧袖珍的吊橋,加上周邊神靈活現的蝌蚪,好像在水中嬉戲遊玩;其實可愛的蝌蚪是跳樁設施,既安全又有彈性,適合五到十二歲的小朋友體驗,當然吊橋的設施更讓小朋友趨之若鶩,說甚麼也不想錯過這樣難得的嘗鮮機會喔! 恰巧遇到一位阿公帶著年幼的孫子到此,活潑可愛的孫子,希望阿公跟他一起創造童年的回憶;可是小巧玲瓏的設施,只有小朋友才能擁有美好的機緣親自嘗試,阿公只好在旁邊陪著懂事的小孫子,盡興的揮灑童顏的歡笑,眼前這一幅最美麗的祖孫情,比起夏日的陽光還要更加耀眼燦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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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夕,總讓我想起浪漫詩句
古詩十九首〈迢迢牽牛星〉:「迢迢牽牛星,皎皎河漢女。纖纖擢素手,札札弄機杼。終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河漢清且淺,相去復幾許。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牽牛、織女雖然只是天上的兩顆星,卻具備了人的性格與情感,相望卻不能相聚,舖寫人間別離、咫尺天涯的悲情,雖從想像出發,卻充滿著濃厚的浪漫氣息。 《詩經‧邶風‧擊鼓》是一首愛情的誓約,寫的是一個遠戍的士兵懷念妻子,心中充滿著傷感之情,即便經過幾千年時光的洗滌,依然深深激發後人內心最溫柔的地方。我很喜歡「執子之手」這四個字,背後隱藏著生死不渝的愛情,更有著讓人心動的生命力。「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儘管質樸不事雕飾,卻足以震撼每一個人。如此簡單的誓言,表達出許多戀愛中人們的心願。 我心裡常想:當時間飛逝,青春老去時,什麼是一個人生命最大的幸福呢?應該就是身邊有一雙可以握住的手。 這不禁讓我想到一首歌〈牽阮的手〉:「牽阮的手,淋著小雨,牽阮的手,跟你腳步。牽你的手,走咱的路,牽你的手,不驚艱苦。雖然路途有風有雨,我也甘願,受盡苦楚,希望甲你,白頭偕老,牽阮的手,走咱的路。」簡單的歌詞,「淋著小雨、不驚艱苦」、「有風有雨、甘願受盡苦楚」,道盡了甘苦共嚐的執著,傳達出從一而終的深情。當兩個人的手有著愛意的牽繫,握著彼此的手時,兩顆心的不疑、不離與緊密,那是一種無悔的堅定。 「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只要雙方能真誠相愛,即使終年天各一方,也比朝夕相可貴;只要彼此有心,七夕絕對是浪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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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麗阿勃勒
澄黃阿勃勒啣著一串串笑意 瞇瞇對準我擲來 漾著夏季夢語 絮絮果莢激起了秋千晃蕩 鋪天蓋地招手蔚藍晴空 你彎腰拾起幾枚亮燦 夾藏在書頁裡 那是季節跳躍的聲音 心情覆蓋著朗朗詩意 陽光婆娑著熱浪,消融了雲霧 幾聲鳥鳴傳遞了嘹亮婉轉 思緒塵土飛揚 結成的果莢垂釣夢的囈語與時間的暗傷 有苦有樂是人生 投遞一個眼波有如閱讀一闕宋詞 迸發出清脆回音 至善至美地守住靈魂 蟄伏樹下,許自己珍藏這熱鬧又孤寂的小宇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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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的吶喊
早晨的太陽,總是格外的刺眼,不僅帶來了耀眼的光芒,同時也帶來了滿滿的熱氣,每當打開大門的瞬間,就能迎來陽光的洗禮,如果可以,真的好想關上門,走回臥室,重新投入棉被的懷抱。 只可惜,手機的鬧鐘再次響起,將我從想像中拉回,提醒著我:「再不出門,上班就要遲到了!」抱持著無奈的心情,戴上安全帽,騎著機車就往公司出發,行駛中的車子,涼風從旁邊吹過,彷彿也將熱氣都吹走,直到遇見紅綠燈的攔阻,暫停在白色格子中。 突然,一道刺耳的聲音從遠處傳來,越來越大的音量,讓我深知聲音源的靠近,緩緩看過去,紅白的身影呼嘯而至,正在停車的我,都趕緊向路邊靠過去,想要在車子必經道路上,淨空一個車道,就連綠燈正在通行的車子們,也都隨聲停止。 眾人秉住呼吸,目送著車子的離去,因為這正是一台救護車,白色的車身和上方閃爍的紅色燈光,正提醒周邊人的注意,偌大的聲響,正暗示著事態緊急,行車人和過路人都無需過多的言語和交涉,就自動讓位,空出的道路,猶如一份美好的祝福,祈禱病人的平安。 救護車平穩前行,正朝著醫院前進,多一分鐘抵達,都是給病人多一份機會!無聲的默契與配合,正是馬路上,最溫暖的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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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 秋月西沉
大頭補來的這張牌,他故意不掀開,而是蓋在梅花6上面,再倒轉過來慢慢地推開,結果是紅桃2,形成8點。大頭陷入沈思中,如果就此掀開,或許是贏不了他,因為他發覺天河不會投機,不可能抓到6點或7點而不補牌,試圖想撿便宜,一定是抓到好牌才不補,說不定又是10點,所以他非補不可。首先補來的是紅塊老K,等於8點半,大頭想了一下,決定拚了。想不到補來的竟是梅花A,形成9點半,如此的牌局不可能再補,只好掀開拚輸贏。 但大頭並沒有像之前那麼樂觀,他猜想天河抓的很可能是10點,以致沒有像剛才那麼激動。當他把底牌掀開後,只見天河臉色一變、把牌一摔,說了一聲:「衰潲!」就把自己所押的錢,全部推到大頭面前,承認自己輸了,弟弟天清整個臉也綠了,心中不免嘀咕,叫他不要賭那麼大,他偏不聽。現場觀賭的人,也替他感到惋惜,9點竟然輸9點半,只能怪他的賭運不好。 大頭萬萬沒想到,兩局就贏了好幾千塊,內心的喜悅不言可喻,但他仍然保持低調,以免刺激到天河。可是這個年輕人個性倔強固執,又死不認輸,竟然把口袋所有的錢全掏了出來,放在自己面前,試圖做最後一搏,希望能把輸掉的錢扳回來。在莊家不可能作弊詐賭的情境下,賭神總得可憐可憐他,讓他贏一次吧!難道他真的那麼衰潲,注定要成為大頭的手下敗將,如果真是這樣的話,老天爺對他也太不公平了。(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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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顧巴西烏龜記事
墨綠色橢圓的龜殼上,十三塊四到六邊形不等的拼板,嵌成勻稱典雅的圖案,肥短的四肢、扁扁的掌和微尖的爪,半爬半游地在淺水中活動;小巧的尾巴可愛地曳著,暗綠鑲著淺蔥條紋的頭顱和小尖鼻露出了水面,兩顆黑米般的小眼非常低調,但仔細看其實正機警地注意四週,我稍微走近一點,牠便縮進了殼裡。 弟媳因病須從金門前往台灣動手術,弟弟陪同前往。臨行前,弟弟將他們家的愛龜放在個綠色大水桶裡,拿到我二樓的房間,交給正回鄉省親的我來照顧。第一天,我撒下六顆飼料,見牠縮進殼裡不吃;第二天早上再看,只吃掉了兩顆。傳line 問了已到台北的弟弟,弟弟回覆說:「牠一次可吃三、四十顆飼料,六顆不夠啦!」 趕緊撒下三十幾顆飼料,沒想到牠並不吃;到了下午,水質污濁惡臭,只好全部換洗,再撒六顆飼料讓牠慢慢吃。晚上,聽到牠用細爪搔抓桶壁。我不以為意地入睡,到了半夜,突然聽到咚咚咚的聲音,有東西從樓梯上滾了下去,又聽到我媽媽在樓下叫;我起床查看,才知烏龜竟不知怎地爬出了水桶,還從樓梯滾下,幸好龜殼堅硬,竟然絲毫無傷,不然我還真不知如何對我弟交代。 媽媽找了個大水缸給烏龜住,放在廚房後面,活動空間比原本的水桶大些,也較不易爬出來。烏龜看起來比較舒適些,但還是一見我或媽媽靠近,就縮進殼裡;更從不在我們面前進食,只在無人在旁時吃掉屈指可數地寥寥幾顆。線上詢問了我弟此龜平日的習性,才知這龜是在我弟的大女兒小華剛滿週歲時,從水族店買來當生日禮物的,那時的牠還是隻比一歲稚兒的手掌還要小的小烏龜。如今小華已是國中生,烏龜也十幾歲高齡,體型幾乎像隻小型犬了。平日牠活潑可愛,食量驚人,弟弟、弟媳或侄女們一經過牠的水缸,牠就迫不及待地拍水擺尾;一撒下飼料,就大快朵頤。至於交付給我後竟會如此反常,倒是弟弟始料未及的。 至此我才意識到烏龜的種種舉措竟是由於怕生,但,多麼奇妙啊!這看似不像貓狗那樣溫暖親人的「冷血動物」然還懂得認人,還甘冒危險、千辛萬苦地想去尋找原主。我們人類對於不同人種,都還容易產生辨識困難,烏龜對於體型比牠大了十幾倍的「巨人」,究竟是如何辨認的呢?既然如此有靈性,又為何無法感受到我對牠並無任何加害之心呢?不過,小心駛得萬年船,也就是這樣的防衛機制,才能長命百歲,龜鶴遐齡吧! 直到第四天後,牠才吃得多些--餵十幾顆後,過兩、三小時再來看,往往已吃得精光,但仍然從不肯在我眼下吃食。而弟媳的手術因病房不夠的緣故,排程較預期延後,代表我照顧烏龜的期間也延長了。我每天十幾顆十幾顆地餵著,有時還對牠說話,笑牠膽小,問牠在怕什麼,為啥偏偏我在時就不吃呢?我揣想著慢熟的牠,是否有一天會對我打開心扉,竟在我面前啄食一口,那會是什麼畫面呢? 然而兩個禮拜過去,我必須回台灣上班了,烏龜見到我雖不再急忙縮進殼裡,卻也不願讓我一睹吃相。離鄉那天早上,我向烏龜道別,撒下十幾顆飼料,見牠對於漂浮水面的美食並不輕舉妄動,還歪著頭瞅著我。「沒關係,慢熟也很可愛,」我對牠說:「下次放假再來看你,希望那時你還記得我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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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溫度的思念味
從小吃到大的,以為平凡一般般的,其實,一點也不簡單。 父母離世後,隨著時間的積累,越是懷念記憶中的美食。 媽媽的廚藝雖然無法與大廚媲美,有時也跟不上流行,記得有次姪子還小時跟他阿嬤說想吃蛋包飯,他阿嬤回問:什麼是蛋包飯?最後只好炒了一盤飯再煎片蛋給鋪上去,反正重點是番茄醬。 肉粽。媽媽最自豪的手藝應該就是肉粽了吧。把米炒到上色,不肥不澀的魯肉,蚵乾蝦米土豆不時交替,還要一半又一半的魯蛋加香菇。洗粽葉曾經也是我的工作,有時也會跟著學包粽子再將它用棉繩捆綁成串。 媽媽的肉粽連哥哥的朋友都讚譽有加,冬天時再加上一鍋鮮蚵茼蒿湯,是的,這就是幸福之味。 現在的肉粽都喜歡加鹹蛋黃、干貝、栗子等,這些我都不愛,我還是喜歡傳統的口味,黏度與調味剛剛好的米粒。 菜粿(ㄍㄜˋ)。閏月那年,要做菜粿來拜拜,其實我也不確定是不是只有這一年媽媽才會做。媽媽做的菜粿可能是我這輩子永遠再也無法嚐到的滋味了。無法再做各種美食的媽媽也喜歡吃小金門賣的菜粿,可是我,總是無法認同它們有多好吃。 我喜歡媽媽菜粿的餡料裡有加鮮蚵及五花肉絲;有點厚度的皮帶有地瓜的甜味,黃黃的色澤一看就可口,很懷念當時放學回家一次可以嗑掉二隻的美好時光。 紅粿(ㄍㄜˋ)。做紅粿的日子,最是有喜慶的氛圍。幾家較親近的大人們會互相幫忙包餡印模,小孩會幫忙剪墊在下方的塑膠膜,一隻一隻放進蒸籠裡。 媽媽的紅粿餡料有二種:綠豆沙和花生粉。綠豆沙很固定的包在蟠桃、壽龜、天公圓裡;花生粉則包在串錢跟雙桔裡。 我最喜歡吃剛出爐的串錢,小小的一隻花生與糖都尚未融化,咬在嘴裡還有顆粒感。 不知道為什麼,媽媽調的紅粿顏色是我見過最美最舒服的粉紅,外面賣的紅粿總是無法令我看上眼。 膨粿(ㄍㄜˋ)。大大的膨粿是什麼時候要吃的呢?反正一定是為了要拜拜。膨粿要漂亮就要看師傅讓它開花的功力,我的媽絕不會失手。蒸好的膨粿出籠後還必須在四片花瓣上印上小小的紅花才算完工。我最喜歡吃上面的部分,因為連著QQ的表皮,最好吃。 吃不完的膨粿媽媽會切片後鋪在大大的鐵盤上讓烈日曬乾後變成香脆的古早味零食。大鐵盤是大伯父的作品,他會鑄鐵,家裡還有一個大大的洗衣盆也是他的作品,很堅固的盆子,還掛著二隻小耳朵。 年糕。有甜年糕與鹹年糕二種口味。前者適合當甜點,裏粉油炸或直接油煎;後者就不需裏粉直接下油煎到恰恰的,當早餐或下午茶都很適合。 不得不說,媽媽做這些傳統糕點真的很有一套。而年前大家互相幫忙做粿的畫面很有年節味也很有人情味,不斷添加材火的灶沸騰的鼎一籠接一籠的成品,這些景象,早已不復存在。 年輕時,也曾想過要傳承媽媽的手藝,只是動力不足,總覺得下次再說吧。只是人哪,總無法預料到,最後一次與最後一天,會來得這麼突然。 糋ㄐㄧˋ糋ㄐㄧˇ。動詞+名詞。拜拜必備的炸物:蝦糋、鯊魚糋、肉糋。其實可以炸的東西很多,石蚵、芋頭和肉排也很常見。而我能幫的忙就是剝蝦剝蒜搗蒜和醃漬必備的老薑。 我很喜歡小時候的那組小石臼,小小的結實飽滿的,經過無數的千錘而成就的一身亮澤。 爸爸的本業是種田,不只在陸地上,也在岸邊種了塊蚵田。擎回來的蚵只供自家食用,從不賣人。 從小跟著媽媽剝蚵習以為常,也曾靠著剝蚵賺取小零錢(也算是一種技能吧),爸爸身體還健康的時候,常常下海擎蚵,量多的時候,就會將鮮蚵煮熟後曬成蚵乾。 蚵乾似乎是大人才懂的美味。小時候的我,真的很討厭。不論是包在肉粽裡的還是蚵乾飯裡的,我都會一顆一顆細細地撿出來奉還給媽媽。後來,家裡沒有曬蚵乾的本錢了,時不時會聽到媽媽託人從對岸買回來,較大顆也較無味。 現在,沒有媽媽會煮蚵乾飯了,竟然,偶爾也會懷念起蚵乾的存在。 盛夏,就該吃西瓜。小時候的這個時節,村子外盡是西瓜田、土豆田和高粱田。暑假就是要幫忙捻土豆、曬土豆,我最想念的是剛煮熟的土豆,濕濕香香軟軟的口感。 黃肉西瓜與紅肉西瓜爸爸都有種過,我最愛的是小玉西瓜,小小的一顆剖成半,一個人拿著湯匙挖著吃最消暑。在三合院的老家客廳牆角大顆小顆的西瓜擺成堆,感覺很富有。 爸爸是從什麼時候不再種西瓜的,我竟然沒注意到。解嚴後的這座小島開始大興土木,村子裡的叔叔伯伯流行起當「做工的人」賺取投資報酬率較高的工地錢。也許就在這時候吧。 除了西瓜,爸爸也種過梨仔瓜跟香瓜。不過後來才發現,我所認知的梨仔瓜巿面上叫做香瓜或美濃瓜。現在在賣場買到的美濃瓜似乎是為了保鮮而提早採收,總是吃不到熟成後的香香果肉。 還有一種是蔬菜也是水果的黑柿,綠中帶紅的番茄切半後塞入2顆酸梅或是灑上砂糖,有一種農家子弟獨有的小確幸。 爸爸田裡的水池旁種有芭蕉樹,爸爸帶回來的芭蕉小小的皮很薄果肉Q軟,我很喜歡吃。現在,爾偶拿到別人給的芭蕉,怎麼都吃不到小時候的那種美味,也許是缺乏熟成的技術吧,感覺肉質有點水水的也缺乏芭蕉的香氣。 生長在農村裡鄉下間,從來都不覺得有什麼不好,就像我,從來都不覺得在髮禁中渡過的青春期有什麼不好。純樸的生活環境是再無可能回去了;而純樸的人心更是,千金難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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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山遠眺
歷史已經翻過一頁,妳來到四月我的故鄉 曾經名為思明的花崗島,站在馬山遠眺 這裡離石室的死亡不遠,昨天寂歷戰事 以及眼前,迷離的蜃氣,漂浮在兩岸之間 沙灘邊上紅欖樹,依稀記得單日炮擊國殤 坑道濕氣緩緩溫柔了心戰喊話的抑揚,漁船 在望遠鏡裡近如我的鄉愁妳的驚奇與惆悵 親情被阻隔在碉堡之外軌砦條不設防的想像 大嶝小嶝角嶼以膛線旋轉的速度 --並且無限放大 偷襲我們脆弱的敵我意識,那裡曾經是我的家 我祖我父披戴明清的星月,舢舨浪花裡 來來去去 同安同鷺島,紅色簷瓦,說著相同的泉州腔調 山牆的雕花有著落番洋樓的印記,馬巷家廟裡 燈號文武世家與濟陽衍派,都不曾擦亮戰爭韻腳 只有華表柱遙望風獅爺,海峽虛線裡依然 圖騰般屹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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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秋月西沉
天河把牌交給他說:「好,既然你沒種、不敢押,還是由你來作莊、我來押。」說後把剛才取出的鈔票,全數放在自己的面前,神氣地說:「這些全押了!」 大頭再次勸他說:「不要賭那麼大啦!」 天河不信邪地說:「大頭,我不是說過,開館子不要怕人吃,開賭場、做莊家不要怕人押。老實告訴你,我不相信我真的會那麼衰潲,抓10點輸你10點半。」說後又激動地催促他說:「這些全押了,發牌、發牌!」 大頭無可奈何,只好順著他的意。發完牌後,只見天河輕輕地掀開牌角,瞄了一下,又隨即蓋上,嘴角卻掠過一絲興奮的笑意,原來他抓的是黑桃9,他不相信大頭會抓10點來贏他。當大頭掀開牌,竟然是梅花6,這種牌可說是不大不小的壞牌,不補勢必是贏不過他,一旦補到5點以上也就輸定。所以補也不行、不補也不行,但還是非補不可。(一一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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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首聯習作贈友
疫情期間,個人已有將近四年沒出外旅遊了,直到最近這兩個月,因疫情有效控制,情況漸次趨緩,才又重燃起出遊念頭。 首先是今年六月底,個人應邀到廈門參加鄭成功文化節,深刻感受到成功文化在彼岸受到的重視;再就是七月底,應邀到福建省永春縣,參加縣城郊野舜帝殿陳氏宗親會,儘管來回路程,均需乘坐兩個多小時的遊覽車,但能躬親向陳氏共同始祖--舜帝禮敬,旅途雖略感勞累,仍覺是值回票價的體驗,更何況,禮邀我們共襄盛舉的是永春地區八十四支陳氏聯合宗親組織的族人--陳堅全理事長。 我注意到這兩場盛會,有一個共同的特色,那就是主事者,都精心製作了內容豐富精采、古意盎然、寓意深遠的藏首聯,懸掛於會場醒目的位置或處所,當大多數與會人員,因天氣過份燠熱,而不停地揮動紙板、搧起扇子、狂吹電扇時,我則老神在在、旁若無人的一一揣摩著眼前聯對中歷史的奧義與深沉的內涵,畢竟這是自己累積多年的嗜好,儘管已年逾古稀,竟絲毫不覺老之已至,更不服於初老之悄至,始終義無反顧、樂此不疲的陶醉於聯對的古典氛圍與書藝的唯美境界。 這兩、三個月來,正逢各級學校舉辦畢業典禮,送往迎來的日子,總是充滿喜悅祝福、不捨或傷感,但自從精通書藝的二弟走後,彷如頓時失缺可聯手切磋的知己,我的藏首聯產量已明顯減少,但因逢鳳凰花開時節,離情依依或榮調高陞者不少,而索聯者因多係老面孔、老同事、老朋友,儘管本身再忙,也樂於付出時間,再試筆鋒,勉為其難的重作馮婦了。 以下所呈現的,大都是這兩個月來應卯的習作,我想以一顆喜樂且恭謹的初心,毫無保留的將原汁原味的成果,呈顯在諸君子眼前,理由無他,就當作是個人生活中的一些雪泥鴻爪吧! 而母校正義國小的小老弟陳緯武主任首先發難,他發來信函說: 為學校長好:一直以來都深知校長文筆很好,所以今日有個事情想要麻煩校長,提筆幫忙寫一副對子,緣由是我大學同學莊仲庭,今年新任宜蘭縣冬山鄉武淵國小校長,我想在致贈的紀念品上刻字用,不知校長是否願意協助? 緯武老弟是我的臉友,但平常彼此的互動不多,我猜想他所任教學校的黃校長,應該是力薦要我操刀的關鍵人物,且緯武目前擔任該校總務主任,校長所索求於我的藏首聯,都由他親自找廠商訂製,緯武「耳濡目染」之餘,當不難得知「始作俑者」是誰? 應係首次應答緯武,自是絞盡腦汁,不敢怠慢;我應允後,推敲了很久,僥倖得一藏首與藏尾聯(以「仲庭」藏首,以「武淵」藏尾),並回覆給他說:所託之事,敬佈如下,聯對如有不足之處,祇請海涵! 仲庭吾兄榮膺武淵國小校長誌慶: 仲達謀遠思步武;庭訓慮深如臨淵。 大學同學 陳緯武 敬賀一一二年八月一日 接著,以下諸聯,都是老同事,古寧國小的黃芸芸校長給我的連番考驗,她在給我的line上說: 本校校友會理事長李金譚,榮陞國立金門大學教授暨電機工程學系主任,我想幫他登報,請協助題辭。 老同事索聯,我一向重視,經鄭重思考,不久我即回報以下聯,我撰道: 金門福地羅俊秀;譚理創機展嘉猷。 不數日,她再次索聯說:本校三位長期代理教師,在本校耕耘五、六年,今年終於如願考上正式教師,我想各自贈送酒雕留作紀念,又要麻煩您撰寫藏頭聯了。 細心的她,為了讓我撰聯的內容更加精準,更附上三位老師的專長,以補我對他們認識之不足。一、吳湘瑩老師(語文專長);二、江宜臻老師(體育專長);三、白孟蓉老師(桌球教練)。 因係勉勵他們脫離「流浪教師」之苦海,我就試著以芸芸校長的立場與角度思考,大約二、三十分鐘後,我即以下列三首應命: 一、致送吳湘瑩老師: 湘江鍾靈從文降;瑩鯉毓秀才女臨。 註一:從文,指大文豪沈從文先生。 註二:鯉,喻古寧國小。 註三:才女,指吳湘瑩老師。 二、致送江宜臻老師: 宜興樂施蒞浯島;臻美揚善啟鯉童。 註:讚美江宜臻老師樂施善教,作育英才。 三、致送白孟蓉老師: 孟母教子千秋頌;蓉城育才萬眾揚。 註:蓉城原是四川成都市別名,在此,借指金門。 不數日,她又索聯說:金城幼兒園的許碧華園長8/1將退休,校長聯誼會將製作紀念品,請您再幫忙題寫藏頭聯! 碧華園長乃個人以前在金湖國小的老同事,處事細膩,條理分明,很得全園師生暨家長讚許,針對其日常性行及幼兒園屬性,我撰成了下面這副聯語: 碧玉細琢始成器;華燈微綻終聚光。 不意不數日後,芸芸校長再次索聯,這次是她要親自率團遠赴馬來西亞及新加坡交流參訪,我得知原委,為了國際交流成效更加展現,我理應義助其一臂之力了。 這次她說:校長,我又要麻煩您了!本校8月中,我要帶二十多位學生,前往馬來西亞及新加坡,今已連絡好交流學校,要請校長幫我寫藏頭聯,我再請學生寫成書法相贈。 因係出訪星馬,而星馬都有我族親在焉,所以我更加起勁,幾乎一口氣就完成了三副送她: 其一、華族大馬昌僑教;文曲巴生揚漢聲。 其二、育英培才復培德;民智敦品亦敦仁。 其三、班達育才鑄龍象;馬蘭培德陶聖賢。 據她說:已連繫好要參訪的兩所學校,分別為巴生的「班達馬蘭國民型華文小學A校」和麻六甲的「育民小學」,因為馬來西亞很重視中華固有文化,也重視書法教育,故樂於以「聯」會友,以友輔仁。 又過了不久,她的Line又來了,他說:又要麻煩您了!本校幹事莊祥堅先生任職三十五年榮退(會計兼收發),請再幫我想兩句藏頭聯! 我略加思索後,回覆如下: 祥持庶務宏雙鯉;堅輔英才功古寧。 自忖道:個人在炎炎夏日裡,除了一次赴台北關心子女及孫輩,兩次到廈門和永春參與活動,其他的日子,我的生活日常除了閱讀、顧孫、看家外,幾乎都宅在家裡,深居簡出。有機會能在杏壇後起之秀的催促下,試一試筆鋒,做一些國民外交,不失為消暑的良方與選項。 至於撰聯的內容、命辭、遣句是否到位,此時看來,應已不足細論。可向各位細稟者,乃每副對聯,都是自己的心血結晶,若撰述得不夠成熟,那是自己的功力不夠深,境界還沒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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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喇叭
四面楚歌,成語;發生在西元220年的楚漢爭霸的後期。垓下戰役之後,西楚霸王自刎,劉邦一統江山。語出《史記‧項羽本紀》:「項王軍壁垓下,兵少食盡,漢軍及諸侯兵圍之數重。夜聞漢軍四面皆楚歌,項王乃大驚……。」 楚歌,地方歌曲,是心戰的重要一環。四面楚歌之後,大漢王朝建立,影響日後千餘年的中國命運走向。或許楚歌的影響真是巨大又綿長!在1700餘年後的1950年代,同為中國人的兩岸,兩軍隔著海水,砲轟--是武攻,更持久的是文打--心戰喊話,當然其中也包括了歌曲,連鄧麗君小姐也曾親赴金門廣播;雙方似乎都以垓下戰役為效尤,只是內容更為豐富;但本質上都是楚歌的延續。 世界最大軍事的廣播喇叭,因此而誕生,簡稱大喇叭。整套裝置由清華大學力學系研究設計,由鉛鋁合金鑄造,最大直徑2.88米,總長4.74米,重達1588公斤。1953年起,大陸在何厝、白石等靠近金門列島的海岸突出部,設立了5個大喇叭有線廣播站。緊接著,臺灣方面也在馬山、大膽等地設立了5個對大陸廣播站,隔空唱起對臺戲。直到1991年4月24日,整整持續了38年,方徹底結束了這場兵不血刃的心戰;算來應是世界上歷時最長的「心理作戰」。 1958年,中方稱為廈金砲戰的八二三砲戰期間,廣播站都是雙方砲兵的眼中釘,列為首要攻擊目標,雙方都把對方的大喇叭打壞,不在出聲,作為重大戰果。期間,雙方陣地只有兩種聲音--砲聲和廣播聲;當年在大喇叭工作的陸方播音員陳菲菲回憶說:因此,我們被砲兵的戰友戲稱二砲部隊。 值得書寫的是,2010年1月26日上午;在金門負責對廈門「喊話」的許冰瑩與陳菲菲,在此相會,並在大喇叭口下合影紀念。雙方是同行,是同在不同碉堡戰地生活過的人,更是未見其人、只聞其聲的對手;唯一相同的都是老了。 老人相逢,早已忘卻雙方尷尬的對手身分;卻有千言萬語、你知我知、不吐不快的激盪。兩位播音員的合影照片與解說文字,就靜靜地立在大喇叭前方豎立的看板上;我盯著看板久久,心情竟然也波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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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範街口
我摸索著商會的磚瓦,二十世紀遺落著 一陣風,影子像木棉樹嫣紅 南洋的風駐足不前 海水的脊骨如帆,朝向呂宋 匯票,思念,我所不知的故鄉 是妳星子般眼神的嚮往 小三合院裡的燈火,安好嗎? 浯江溪口,海聲潺潺 晨曦將起,而 我們都將背井離鄉 紅磚的街道上,我們 錯身而過,讓天明雞隻啼鳴 妳馭使著歷史長河的舟,奮力駛去 我撿拾燈火下的殘片,載浮載沉 公車站人流如海, 讓陽光流進秋季街角 炸雞攤,貢糖店 十月正午的南門市場 我們都將不起波瀾,最終 身後的牌坊,無聲老去 一如我們的隱沒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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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在相思樹的夜裡
妳說願意在夢裡的午夜等我 陽光以後的十月 妳說夢裡有妳的淚 也有我留下的囈語 記憶落入夢土 思念開始萌芽 相思樹林裡的相思樹 相思樹林裡的相思 夜裡相思樹下有妳 相思的夜裡也有相思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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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秋月西沉
當大頭發完牌後,天河依然輕瞄了一下,萬萬想不到這一次抓到的竟然是一張梅花10,他心裡暗暗地爽著,又要讓大頭頭大了。大頭掀開牌,是一張黑桃2,只好再補牌,補來的是一張紅塊3,只好再來一張,竟是紅桃Q,形成5點半,不得不再補一張,而這一張牌,不僅讓大頭興奮地跳起來,而且還高聲地喊著:「10點半!」原來他補的這張牌,竟然是紅桃5,讓現場的人全看呆了。 天河眼見大頭把他面前的錢全取走,一時難以接受。他滿面疑惑地拿起那張紅桃5仔細地看,但左看右看、前翻後瞧,甚至拿起來對著陽光看,並看不出有任何破綻,依然是如假包換的紅桃5,不可能有造假或詐賭之情事。即使10點輸他10點半,輸得有點不甘心,然只能怪自己錯估形勢,以為好運已來到、穩贏,才會把贏來的錢也押下去,想不到竟是連本帶利全輸掉,不得不羨慕大頭好狗運。而看在天清眼裡更不是滋味,如果哥哥少押一點,就不會輸那麼多。萬一輸光光,勢必又會叫他回去偷錢,這是他不想做的事。 輸錢的天河,情緒難免會激動,於是他又從口袋掏出一疊鈔票,用力朝桌上一放,催促大頭快一點發牌,但隨即又改變主意說:「換我來作莊!」 大頭把牌交給他,然後把剛才贏來的錢抽出二百塊,押在自己的面前,其他則放進口袋。 天河見狀,不高興地說:「你剛才贏我二千多塊,換我作莊,你竟然只押二百塊,你明明是給我難堪嘛!」 大頭反問他說:「我不是勸過你,不要賭那麼大嗎?現在輪到你作莊,我高興押多少就押多少,並沒有規定一次最少要押一千塊,難道不是這樣嗎?」(一一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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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1502長途車的歷程
由滇西極邊騰衝市,搭叫客車一個半小時後,中午到達保山市動車站,時間已經很趕,經查驗證件及購票紀錄,進入車廂找到坐位,吃了盒飯後閉眼休息,途中靠翻閱書本打發近四小時車程。時速158公里的動車,於傍晚5點到達昆明站,幸好下一班要轉乘的火車就在本站,省了不少折騰時間。 K1502班列於20:18分準時發車,我拖著行李揹著背包找到軟臥車廂。運氣不錯買到下舖,床前靠窗有一個小几,能放電腦和書本。購票時也曾考慮買較價廉的硬臥,是上下三層,左右共六舖,但沒有房門,看起來擁擠也需爬上爬下較不方便,於是仍花1096人民幣買到四舖的包廂,因為到終點站烏魯木齊要跨三天,共四十七小時的車程,旅程的舒適度就很重要了。 托現代交通的便利,算好時間,讓我能在當日內,搭動車轉乘另一班車,而時間仍充足有餘。上車前,先在昆明站內買了三碗泡麵、麵包、茶葉蛋、水果及小瓶二鍋頭,加上原已準備的茶葉、咖啡和書本,東西已備足,因為經驗告訴我,長途坐車,這些都是不可或缺的必備品及精神食糧。 大陸幅員廣大,兩站之間行車時間甚長,而且愈往西走進入新疆後,因地廣人稀站與站之間相隔甚遠,這種經驗已是小島上的我們難以想像了。果然從昆明站出發,行車二小時才到下一站曲靖市,而時間已是晚上10點。 夜半出了雲南進入貴州六盤水,已是午夜近1點,在黑暗的包廂及輕微搖晃的臥舖上,非常容易入睡。偶而起身如廁,列車服務員為到站旅客,提前半小時叫醒他們,待收拾完畢後帶著行李,等列車停穩後,魚貫下車消失在月台中,前往他們的目的地。這種夜半下車及查驗證件登車的作法,在台灣是看不到的景象,尤其廢除紙車票作法,對剪票人力及紙張節省,有了很大的進步。 晨間8點,列車停在重慶西站,這是一個大站,需停留36分鐘,車上旅客陸續下車,登車旅客也逐廂找到自己的位子,完成一次人流交接。時間到後,列車緩慢行動,駛出站台後車速加快,奔往二小後的南充站。此時我已漱洗完畢,開始我的麵包抹醬、麥片沖泡及茶葉蛋早餐,透過窗口悠閒的看著窗外風景。 同車廂四個人,下舖對面是一位中年婦女,上層兩舖是一對學生情侶,年輕人貪睡,除了男生偶一下床外,沒看到女學生起身。我們沒有交談,直到午餐時間到來。我拿出泡麵加了熱水等著,將「午餐肉」罐頭打開,遞給婦人請她自用,但她沒有接受,吃著自己帶來的烙餅。看到我中餐過於簡單,拿了一張烙餅給我,說是自己做的。我謝過後配著一杯北京二鍋頭,一包風乾雞,在移動的列車中欣賞風景,慢條斯理的用餐。 聊天中知道,婦女是從昆明女兒家返回烏魯木齊老家,她的老伴留下照顧孫子,。因為椎肩盤突出帶來的疼痛,必須回去治療,夜晚怕風吹頸,睡覺方向和我們相反,避免風襲著涼。吃著耐嚼的烙餅,讓我想起母親在世時,經常做韭菜盒子、攤餅、包子、花捲等麵食,而今只能外購,但口味難以相比,今偶一嚐到現做烙餅,果然香脆好口味,我直謝謝她。 我盤腿坐在舖上,閱讀帶來的「劍掃風煙」,這是一本敘述抗戰時期,滇西同胞協助國軍抗日寫實小說,所描述的地區我大部份都到過,因此讀來十分有興味。但也不時放下書本,看著掠過的景物。中午時分,車子經過四川廣元,即將出川入隴,而晨間穿山越嶺經過重慶地區時,隧道特別的多,也常影響閱讀,現在則是光亮一片。 我向對床婦女請教,烏魯木齊有哪些美食?她細數了一下,說有新疆拉麵、拌麵、過油肉、薄皮包子、烤包子,大盤雞、烤羊肉、手抓飯、果單皮、涼粉湯、羊肉塊等,一下說了十幾種,我用筆記下做為參考。小伙子和小姑娘也和我們搭腔,一個在上舖,一個坐在我床邊,他倆都在蘭州上大學,說了當地美食,我興緻沖沖的邊聽邊問,他倆輪流搶著說,我沒法記,乾脆將紙筆交給他們,只見她寫道,蘭州美食有:牛奶醪糟(甜酒釀)、漿水麵、牛肉麵、釀皮、甜醅、灰豆湯、麻辣燙、鍋盔、冬果梨等近十種之多。末後姑娘加了一句,如果您和朋友來蘭州,可以聯絡我們,會親自帶您去品嚐當地小吃,並且留下了電話,我感謝他們的盛情,說新疆旅遊結束後,將要參加另一「甘肅青海團」,如果有需要再與他們聯絡,我拿出了僅剩的台幣百元鈔票送給他們作紀念,倆人如獲至寶直說謝謝。 下午3點,火車進入甘肅境內,明顯的大地黃土一片,幾乎看不到綠樹,顯見因年降雨量偏低致使土壤乾燥。行車繼續,經過了隴南,渭源站,晚上七點半甘肅省會蘭州即將到站,男女學生整理好行囊和我們告別,我對蘭州心儀已久,知道自己一定會來此地遊覽,現在只能隔窗遙望蘭州高聳的大樓。一對年有八十老夫婦進入包廂,談話方知,他們是張掖人,趁著假日來蘭州看兒孫,待了三天後,搭這班夜車返回張掖。想著老太太要費力攀爬上舖,我主動提出與她換舖,讓她夜晚在下舖歇息,我藉鐵蹬攀至上舖躺下,查看列車時刻表,他們到達張掖站是半夜02:41分,我們正是沉睡之時。 清晨08:30車子到達柳園站,這是甘肅境內最後一站,出了柳園近三小時後,來到新疆哈密市,我凝視著窗外,大地荒漠一片,接近車站人群匯集之處,可以看到一叢灰濛濛的樹,樹木少見且都不高,想必是風沙、塵暴經常肆虐,致使樹木難以長高。沙漠與鐵軌之間有長長閘欄隔離,以免沙堆掩沒鐵道造成危險,這樣的景象在任何地方都是少見。 中午12點正離開哈密站,下午漫漫荒漠中,就只有這一列火車前行。要五個小時之後才進入吐魯番站,它是東疆一個旅遊城市,人口有七十萬,因為乾燥、風大,自古即有「火洲」、「風庫」之稱,夏季極端氣溫高達49度,地表溫度多在七十度以上,是中國最高溫地方,而此刻我們坐在有空調的車內,完全不能感受到它的炙熱。 二小時以後,在晚上19:18分,火車到達了烏魯木齊站。我將隨身攜帶的「虎標萬金油」送給了婦人,說明可以緩解蚊蟲叮咬及頭痛鼻塞等症,以感謝她的烙餅,她收下後向我致謝。我的手機傳來一則訊息:「已在車站北廣場等侯,出口右轉即能看到」。這是烏魯木齊師範大學閔教授與她的夫婿,知道我來她的家鄉,專程到車站相迎,並已安排好晚宴,在火車途中已先告知。我連忙整理好行李,隨著旅客踏上電扶梯,拖著行李穿越寬廣地下道,出口閘門就在前面,魚龍般的人群逐一出站,雖然歷經三天47小時的車程,並沒有感到疲累與孤單,這一趟K1502列車的經歷與沿途景觀,打破了我曾搭乘火車43小時的紀錄,也給我帶來豐富與異於他處的體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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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語花
此花偶有所遇,總覺得她是花族的異類,除了她的名,還有她不語的形態。 在去川西的崎嶇山路上,看見她大放異彩,驚為天人,那可是三千多公尺的高原耶。 她與仙人掌為伍,從熱帶沙漠到熱帶雨林,讓人誤以為她是平地「嬌娃」。 直到我在海拔三千多公尺的香格里拉看到沿陡峭山壁叢生的仙人掌和她,還在藏人導遊的慫恿下吃到多刺卻甜美的仙人掌果,當下很篤定,屬於仙人掌的荒原,同樣是她的家園。 不過養在亞熱帶台灣的曼陀羅,沒有寒風苦雨,就招搖多了。 不語,是因為看到她尚未綻開的模樣,四唇緊閉,即始雙頰都脹成氣球狀,不鬆口就是不鬆口。 雖然保持著矜持神秘感,但綻放後就全然不顧了,天使的號角,讓你不注意都難。 她直直地向下垂著,還是不想讓人看仔細?我偏不依,我的身段也可以很低。 羞去庭院爭宿地,花卻不語迎風擺。 不語的個性,才獨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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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條佛祖項鍊的故事
「媽媽,好可怕。媽媽,保護我。」 我家5歲的小兒子,每次到了要睡覺的時候,就開始發抖,翻來覆去不肯睡著,冬天的時候還能夠躲在被窩裡面,把自己從頭到腳包的密不通風,現在夏天到了,即使開著空調,躲在被窩裡睡覺還是能悶出一身汗的。 我想把小兒子的異常行為,歸因為看了不適合其年齡的影片。不知道何時小兒子開始跟著哥哥一起看YouTube。youtube的影片沒有分級,有部分手遊或是影片在描述驚悚可怕的故事,不小心在大人眼皮底下溜過。 有次我和他們一起看完某個節目,串流影音自己跳出一部影片,內容是在介紹可怕的洋娃娃。影片包含ㄧ小段外國的監控視頻,旁白說道,一個月4-5歲的外國小女孩常常哭哭啼啼說她不要一個人在房間,爸爸覺得很奇怪,就在家裡各處裝監控,其中一個監控是被裝置在客廳,這天,一個小女孩坐在小木桌前畫畫,在離桌子不遠處有一個娃娃坐在地上,臉朝著桌子那一側,視頻裡沒有看到打開的窗戶和電風扇。突然,桌子上的畫紙有幾張飛了起來,桌子稍微偏移,更可怕的是,娃娃散落至肩膀上的頭髮,突然分別將其兩側慢慢拉開飛高,外國小女兒似乎看到了,嚇得跑起來邊哭邊叫爸爸。 我嚇到連忙轉台,冷汗直流。小兒子看完一臉匪夷所思的樣子,他問:「桌子是真的自己動起來嗎?」「那個娃娃會自己動耶!」 小孩子似乎深受刺激元素吸引,白天時侃侃而談自己編的鬼故事,或是鉅細彌遺、加油添醋描述自己的惡夢情節,但是一到了晚上,卻又投射恐怖情緒,亂槍打鳥的怕東怕西。小兒子似乎不喜歡晚上的就寢時間,他說害怕做惡夢。他希望我一手環抱著他睡覺,另一手幫他抓背背,手機要播放宮崎駿音樂。就這樣,這個模式過了好幾個月。 後來,有些原因,我們拿到了佛祖雕像的項鍊。這是給木刻的佛祖雕像,用一條黑色繩子當作頸鍊。孩子們本來就十分熟悉西遊記裡的人物角色,特別對法力高強的佛祖十分敬畏,所以當他們拿到這個項鍊,都愛不釋手,小兒子甚至向我們確認:「佛祖比較強,還是玉皇大帝呢?」我聳聳肩。 因為怕繩子繞頸,我沒讓小孩子戴著項鍊睡覺。某次就寢前,我瞥著小兒子睡衣上的口袋。我跟小兒子說:「你要不要帶著佛祖的鍊子睡覺,把佛祖放在口袋裡,會保佑你不做惡夢喔!」小兒子很願意一試,雖然當天晚上一樣輾轉難眠。隔日一早,我問他睡的好嗎?他回答:「我完全沒有做夢喔!」第二天,也是一樣。第三天的就寢時間,就不見他害怕的神色了,他好久沒有如此從容的準備睡覺,睡覺對他來說,終於變成一件享受的事。 老人家常說要帶小孩去收驚,但是,在我們這一輩的年輕人,總想用科學學理和身體心理因素來解釋怪象,經過這事件,我對於宗教更是敬畏,對於佛祖的形象,更是敬愛萬分了,希望孩子們在祂們的庇護下,能夠平安健康長大。 感謝贈與項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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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秋月西沉
天河拿起牌,細瞄了一下,興奮地說:「不要!」原來他抓的是黑桃10,這一下大頭可得頭大了。果真,大頭抓的是紅塊9,他以為這一下穩贏,想不到被他的10點贏走,總共賠了他九百六十塊。 天河愉悅的神情溢於言表,在一旁觀看的天清,眼見哥哥贏錢,內心的興奮不言可喻。可不是,他不會那麼衰潲啦,每次都輸,賭運總有來的時候。於是他把贏來的錢,連同之前的母錢全部押下去。大頭還是希望他賭小一點,慢慢來。但嚐到甜頭的天河,怎麼聽得進去,竟囂張地說:「你怕輸是不是?」 大頭鮮少碰到這麼囂張的賭客,但他還是按捺不住激動的情緒,不屑地說:「我不是輸不起,而是怕你輸到脫褲子,還要叫你弟弟回家去偷錢!」 天河瞪了他一眼,神氣地說:「笑話!我弟弟是光明正大回家拿錢,怎麼會是用偷的呢?而且秋月小舖日進斗金,整個抽屜都是滿滿的。我娘說,錢就是要花的,不必當守財奴。」 大頭笑笑,在賭場混了半輩子,他終於見識到這種不食人間煙火的紈絝子弟,想不教人感嘆也難啊! 固然,誰輸誰贏尚是一個未知數,必須等發牌、抓牌、補牌過後才能見真章。在莊家不可能詐賭的情境下,一切端看各人的運氣,尤其這一注,賭資之大可說少見,因此,莊家和賭客都有不能輸的壓力,但並沒有人敢說他穩贏。(一一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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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戰水英雄有感
如果你是由北往南走,或是由南往北走,選擇台61線濱海公路做為妳的行車路線,中途有下車進台61西濱快速道路唯一的休息站。這裡就是「戰水英雄」陳英雄的故里。 如果你有時間,想多休息一下,欣賞一下在地風情,介紹你,在休息站的旁邊,就有一個好處所。走出休息站,一邊是村莊,另一邊則建有一間偌大的廟宇,視野遼闊,佔地寬廣,名萬善爺廟,裡面供奉了一尊九頭十八手的戰水英雄。他廁所的建築非常特別,外型像一艘船的造型,滿特別的。 廟的建築模式跟本省各地廟宇差不多,在休息站的旁邊就是廟宇的入口,一個小斜坡往上走,走過廟埕可以直達廟宇的大殿,進入大殿,威武的九頭十八手戰水英雄的雕像就映入眼簾。配合著廟宇的斗拱雕塑,還有記錄當時事件的彩繪,歷史沿革,整體肅穆莊嚴,美輪美奐,此時再研讀一下陳英雄的事蹟典故,更加讓人了解大自然的無情、可怕及先民生活的困苦。 不管是文化部還是當地的地方誌,都詳細的述說了這段歷史。此起事故的內容是:他發生在清朝道光二十五年間的一個颱風夜,由於當時地方上因颱風發大水,在連夜的狂風暴雨下,淹沒了附近很多村莊,事後統計,有多達七千多人在這次災難中罹難。發大水時,有村民陳英雄見大水至,急忙回家尋母,幾經波瀾,到家時,家園已經被沖毀,而年邁的老母已然溺斃,悲傷之餘,忽聞鄰舍傳來陣陣小孩子的求救哭喊聲,此時陳英雄無暇傷心,連忙趕往,一探究竟,狂風暴雨中,只見有八個小孩攀附木塊在水中載浮載沉,此時陳英雄奮不顧身,跳入水中施以救援,怎奈浪高水急,由於水勢太過凶猛,最後力盡,陳英雄與那八個小孩,通通遇難。 事後,當地居民在這次水災的生還著,有感於陳英雄的義行、無私,開始起祠祭祀。在每年的農曆六月初八這一天,一面祭祀緬懷自己的親人,一面普渡那些無人聞問的孤魂。經過多年的演化,後來更把他雕塑成身背八個小孩的九頭十八手戰水英雄像膜拜。現址的萬善爺廟更於民國七十四年擴建完成,是當地居民信仰與祭祀中心。雖歷時一百七十幾年,至今從不間斷,尤其每年農曆六月初八的牽水(車藏)文化祭,更是熱鬧非凡吸引了中外眾多人士參與,常把整個金湖村擠得水洩不通,是一個富含台灣特色的文化祭典。 說到祭祀,頻率與次數之高,當首推金門,除了各個祖先的祭日要祭拜,村中廟宇的大神生日也要拜拜、犒軍,逢年過節就更累了。拜完了各房祖先,接著拜豬牛舍,就連坐車也不能漏掉,而且名目規矩眾多,(甚麼不能買現成要用煮的,裝祭品的碗不能太小,等等……)常常把大家搞得七葷八素的,真是辛苦了還住在當地的親戚朋友。而出外謀生的那一群,近年隨著科技發展,知識洞開,老一輩凋零,現實考量下,很多家庭都化繁為簡,選擇性的回鄉緬懷自己的先祖。 而祭祀參與度最高的地方,個人首推雲林口湖鄉金湖地區的牽水(車藏)文化祭,每年到了農曆六月初八這天,散居各地的金湖地區居民,都會回到自己的家鄉,參與祭拜一百七十幾年前被那場水災奪走性命的亡靈。同時宴請遠嫁各地的姊妹親戚及自己的親朋好友。而那些出外發展及求學的晚輩們,也藉此機會走走親戚,送送禮、話話家常。 祭祀常常被冠與迷信、落後的象徵,理由是千奇百怪,很常聽到的是:現代已經是幾世紀了,人類都上太空了等等……。總結就是找理由不參加。而我個人對於祭祀的理解,祭祀除了在弘揚中華固有美德孝道之外,更是一種能凝聚家族團結力量的一個活動。平時大家散居各地,很少有機會相聚交談,了解彼此,久而久之,關係就散掉了,臨頭爭產時,誰會手軟,誰肯讓步。祭祀時大家可以藉祭祀的機會,聯絡一下感情,話話家常,了解個人目前的現況,交流各方面的情報,重新找回各年齡層共同的記憶。大家交流次數一多,很多地方可以互相支援,在一些需要共同決議的地方,就能很快地獲得共識,共識一出,讓主事著更能快速、有效的執行,得到一個大家滿意的結果。 我在民國七十八年,替自己說了一門親事,由於新娘是口湖金湖地方人士,見證了一個事實,就是每年農曆的六月初八前夕,內人及散居各地的兄弟姊妹就開始準備回鄉事宜,要準備鄉下買不到的祭祀用的供品跟水果,還要準備送給親戚的禮物等等林林總總。總是要忙個好幾天,裝滿了大包小包的行李才作罷。而且年年如此,通常是有時間時我就開車陪內人回去,碰到非假日需要上班時,就她自己帶小孩拎著大包小包的行李選搭村裡的野雞車回家。 在這麼多年當中,我看到村裡的每一戶人家盡皆如此,只要車子一到家門口,車上都搬下了大包小包的物品,水果、禮盒,應有盡有。祭祀的時候更熱鬧了,擺在門口供桌上的祭品就更豐盛了,除了本地的雞鴨鵝肉,各種海鮮,都是家族成員從各地搜刮回來的供品,真是琳瑯滿目,目不暇給。由於祭祀時間相當冗長,從一大早水(車藏)的姓名書寫再把水(車藏)拿到廟宇道路兩旁的纜繩固定綑綁,午餐後就開始門口祭拜,連香都要點個好幾回呢,直到傍晚謝壇燒(車藏),道士到各家祈福,祭拜儀式才算結束。緊接著進入下一個高潮--宴客。而這段時間家族人員整天幾乎都在一起,相信大家在一起的時間多,增進彼此之間的認知是有絕對幫助的。 在我們的日常生活中,老祖先留給了我們很多常規,我想,能夠流傳到現在的,一定有他的道理的,他經過了多年的演變,在歲月的洗禮下,各種歷史背景沿革,千錘百鍊,去蕪存菁,慢慢的才流傳下來,你能說他不好嗎?像祭祀這種饒富意義的活動,既能緬懷先人,又能團結家族,個人認為--他就是一個好的傳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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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出復國墩
那天本來要去成功沙灘。但適逢滿月的大潮,要是下到沙灘,彷彿就是一場以未來的年歲為籌碼的豪賭,光是在海堤就知道隨時可能會被驚濤駭浪帶往太過遙遠的海中央。 於是我們轉移陣地到復國墩,抵達時約莫凌晨兩點。以日出為首要目標的我們,在涼亭各自挑了張椅子小睡片刻。稍微醒來後走出涼亭,抬望。 一眼望去那就是滿天星斗。我笑了,我第一次看到那麼多星星。也是那時候,我領悟-沒有經歷最暗的黑,哪能看見散落在夜空的星光。 就算倦了病了迷茫了糟糕透了成績爛死了,可是,可是可是,會好轉的對吧,會好起來對吧。畢竟,都讓我看到這樣的光景。 我曾堅持的事物還在口袋,讓那些小小的相信,撐起整個星系的運作。使我白晝有光,夜晚有星。 闔眼再睜眼的時候,約莫4:50。大家都醒了,海浪沒有打擾我入睡,倒不如說它讓紊亂的思緒趨於平靜。我們三個開始望向遠方的海面。查詢,表定5:39日出。 海的另一端,有燈光旋轉的燈塔,有看不清到底多厚的雲層,有高樓不知道裡頭待著的是不是敵人。 日出前的天空變幻莫測。什麼樣的顏色都可能出現,什麼樣的光景都可能撞見,永遠猜不到下一秒絹印的畫面,哪個顏料蘸得多。又或是水彩的渲染,一切都有淡然的漂色。 我們在那長步道游移,尋覓最佳視野。根據光影的變化,猜測太陽升起的位置,祈禱不要被那片不可能散去的臭雲擋住。 月亮先消失在空中,然後星星也慢慢退下舞台,純然的黑暗轉為深藍,靠近海的地方有很淺的鵝黃。然後沒過片刻,在海與空的夾縫,會瀰漫漂亮的青挑逗著雲層。稍不留神,炸裂出五光十色,活像分層設色圖,酡紅亮朱橙黃與青相接,那深藍也不甘示弱,捍衛本來就屬於它的版圖,依然是高空的主宰。其他色彩只能在距離海面不遠的上方放肆,但我喜歡那樣有限度的放肆。光的另一邊,有偏粉的紫色打在稀薄的雲霓,這不是挺好的嗎,所有顏色都到齊。 不過,天空一度變換成沒有光芒的早晨意象。就像那時在萬念俱灰的台北街頭,我抽完第四根菸抬頭,仰望看著的天空,微亮但沒有光。擔心死了。焦慮的望著遠方,擔心就這樣平凡地,黑夜直接轉為白天。 還是猜不透太陽升起的位置,這和等待日落沒入海面的心情截然不同。那樣的感覺是圓滿,是你過完整個白天。可是等待日出,有太多的不確定性,不知道該投放多少期待。 所幸,那通紅終於浮現,它爬升得很快、很張揚,根本不是皮爾金《清晨》裡那樣悠揚的長笛聲,太陽的升起沒有那麼雅致。是更快速更充滿力量,屬於新綻旭陽的壯美,讓人不能只是迷戀,要全身浸沐在那發散的光芒。 像是鎔鑄的鐵球高掛,炙熱的光線很快便難以直視,可是還是會讓人無法移開視線的注視著,也不是印象日出那麼模糊的畫面,是有稜有角的光線四射。那是太陽,那是不能住人的恆星。 所以我想到余光中的那首詩,「西奔是徒勞,奔回東方吧/既然追不上了,就撞上」。我沒有夸父的豪情,但我知道,我不能再苦苦去挽救黃昏。 我跟自己約定,我不要再一天看四十四次日落。我要望向東方,在天色漸漸光的時候,成為更加勇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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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秋月西沉
大頭一回神,問他說:「要賭三公還是10點半?」 天河神氣地說:「10點半較刺激,輸贏也比較快,我們就以10點半拚生死,誰怕誰!」 大頭看他如此的囂張,的確有點不順眼,於是他收起笑臉,嚴肅地說:「跋筊看賭運,誰贏誰輸尚是未知數,不要高興太早,輸贏也要有風度。」 天河不屑地說:「我不相信我的賭運會那麼壞,每賭必輸;也不相信你的賭運會那麼好,每賭必贏,大家試試看就曉得!我不怕你這個賭場老千啦!」 大頭不高興地說:「你可不能亂扣我的帽子,我在賭場混了那麼多年,向來不會詐賭,所以你不可以說我是賭場老千。老實告訴你,除非是詐賭,不然的話賭博沒有師父,輸贏全靠運氣!如果莊家包贏的話,大家都可以開賭場、做莊家。不過也得看他的拳頭夠不夠大,不是每個人都有這個本事和能耐!」 天河不耐煩地催促著說:「好了、好了,廢話少說,趕快發牌。」 大頭看看他面前說:「你準備押多少錢,快一點押啊!怎麼能怪我還不發牌。」 天河數都沒有數,就隨便拿出一疊鈔票放在自己的面前說:「就這些!」 大頭見狀,奉勸他說:「賭小一點,不要押那麼多啦。」 天河竟神氣地說:「開館子怕人家多吃,開賭場、做莊家怕人家押多,你大頭還想不想混啊!」 「好,算你厲害!想不到你年輕輕的竟然會有那麼大的氣魄,我大頭甘拜下風。」說後開始發牌,並問他要不要補牌。 (一一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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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心美人
分針躂躂地行腳 颯颯的風,拂過了 高而俊挺的行道樹 相約九月,共吟秋高 秋陽暮色 秀成一輪緋紅 從枝椏窺見霞光鑽進雲層 別上秋的浪漫風情 迤邐河的繽紛往事 只求雨神不要來 悠閒地漫走河濱 與西風擦肩── 落花像極了粉紅色地毯 美人芳心最難解 靜靜地不要說 躂躂走過的秋; 分明是美麗的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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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小金門戰地春夢──致ys
民國63、64年隨野戰部隊九三師調往金門。為強化部隊作戰能力,先經過營對抗,旅對抗,及最後師對抗整軍。我身為文弱書生在演習中吃足苦頭,尤其自己通訊兵背著沉重器材,營對抗每日三十公里急行軍,分甲乙丙三案。基地在善化,左鎮附近,每日札營行軍,有時開水不夠,就地捧溪水喝,百姓笑我們乞丐兵,渾身髒兮兮。但我們師對抗演習視同作戰,記得當年自白河內角,沿途走溪畔山脈戰備道,球鞋破洞腳底破洞流血,鼠蹊部磨破皮,用刺刀割破軍褲,免磨擦之疼。途經古坑鄉郊區,母親特地攜帶青草茶、四物燉青蛙到連部探望我,見了消瘦鬍渣,一身汗臭的阿兵哥,當場哭出來幾乎不認得一向瀟灑俊俏兒子。除當下分給戰友享用外,立馬安慰她:「媽媽,這是當兵應有的訓練,平時多流汗戰時少流血,不要難過。」我將軍中標語搬出來應急,她也無奈點點頭。 師對抗中,運送便當吉普車經常被友軍攔截,導致挨餓挖農民地瓜吃,整整四天無法刮鬍鬚,刷牙只能漱口。有時涉溪而過,一身溼漉漉的直到陽光普照,野戰服又乾回來,腳底起泡破裂流血,襪子穿三雙也沒用。輔導長穿長筒皮鞋姿態昂揚威武,可是到梅山鄉產業路,已經拿拐杖一搖一擺狀甚痛苦;我們建議他換步鞋背包托車帶走,我就不信鐵打的身體受得了?等幾百公里師對抗結束後,接著整裝調金門,由陸軍總司令于豪章中將閱兵,記得他鼓舞性訓話:「國家安全台澎金馬是要塞,交給你們重裝師來保衛,一路平安。」遺憾的將軍後來搭直升機失事重殘。 當年抽中金馬獎時,很多人淚灑營區,根據金防部規定,除非職業軍士官或部隊移防、直系血親往生,不准返台探親。我足足兩年時光在大小金門服役,未曾返台。幸好我利用外調前探親假,由斗六開往嘉義平快車〈軍人半票〉心想如此漫長的戰地服役,如果沒有女友安慰或情書互動,日子盡是無垠沙漠啊!車廂內左看右望,想找個女孩閒聊打發時間。眼前一位帶厚片眼鏡,手捧《杜月笙傳》(章君穀著)的她,穿寬鬆野戰夾克,顯得有趣。我靠近說可打擾幾分鐘嗎?她呆愣片刻:「請說」。 「你對杜老大也有興趣?這個人在上海租界地喊水會結凍。」我不懂,喊水會結凍何意,她說。就是非常有影響力啦!沿途聊得漫無邊際,瞬間車上播音「嘉義到了,到嘉義旅客準備下車。」原來三十分車程如此快速,匆促留下她住址,扛起軍用背包飛奔而去。 女友讀逢甲大學統計系,當部隊自高雄港旗津開航,我沿途吐到料羅灣碼頭,連開水也不敢喝。這個腹地算廣闊的碼頭,隔台灣海峽與台灣相望,八二三戰役曾是後勤補給重要據點,也是共軍炮火集結焦點,想斷絕國軍運補搶灘之路。幾個月後部隊始准通信,我寫第一封信到逢甲大學,結果一週後得到火車奇緣女大生回應,展開戰地書信交流。當時連續劇《情旅》劉家昌詞曲「寂寞的旅途」在寂寞旅途中,偶然地與她相逢……蠻像我的遭遇。 冬季時金門漁港哨海風凜冽,日夜陪駐軍犬、五七式步槍、唯一精神寄託就是讀她的慰語。島上交通不暢,通訊困難,遇船班來大家等信,也是判定女朋友冷暖及兵變指數。女友兩三天就飛來一封長信,五、六紙,唯恐辜負郵票價值。那種淚過、愛過、掙扎過的字跡,充滿情愛的呼喚。連上弟兄好不羨慕,一封信表達多少情意,多少遙遠牽掛?我坐在碉堡上,點起一根菸,讓煙成遠方輕愁。同時與觸肩的野花共舞,與樹林煙嵐同醉,頗有人在畫中的超現實之美。細心的她勾織棉質圍巾及手套,郵寄金門還附上小簽「ys手中線,cp頭上襟」英文彼此簡寫,要我溫暖也溫柔。後來連上弟兄都知道這道暱稱。 每日挖戰壕,散兵坑,隧道,日日備戰,精神相當苦悶疲憊,同時駐山外時,經常到料羅灣碼頭搬運罐頭、鹹魚、稻米、沙拉油等民生用品。最怕搬運水泥,有時水泥裂開成串水泥往身上流,加上流汗濕氣混合,水泥滲透皮膚毛細胞,頓時收縮僵硬,苦不堪言,幾次肥皂擦拭都無法清爽,這也是戰地任務無法逃避。當時擎天部隊屬重裝師,我們士兵日夜挖壕溝、防空洞、散兵坑。吃飯就在幾十公尺深的壕溝內,風在草地上吹著,糙米夾雜米蟲、塵土、飛沙、實在難以下嚥。空餘敲碎石頭作防禦工程,長官訓勉:「保存戰力於地下,發揚火力於地上。」是金門坑道存在價值。回顧較知名的馬山、瓊林、金城、成功、盤山以及小金門的四維坑道外,還有更多潛藏於大小金門花崗岩下,那一刀一鋤,遇敲不動的岩盤,鑿孔、引信、爆破,經常造成不少國軍弟兄傷亡。是多少青春生命歲月付出,累積的代價?形塑成戰地網絡,一批一批、一師團接一師團的戮力挖掘、建構,始有銅牆鐵壁的戰線、防衛網。如今用血肉換來的軍事設施,已成金門縣府自豪文化資產,觀光勝地,為當地政府創造巨大觀光財。 兩年役期,被水匪摸睄不曾發生,多半撿榴彈砲、摘一條根防風濕藥材,誤踩地雷爆炸重殘或意外亡命。其餘是想不開,時時傳出「兵變」訊息。有時女友別抱,有時新婚妻子跟人跑了,導致阿兵哥自殺,軍官也不例外,自制力好的喝悶酒,茫茫然。我常自告奮勇的幫伙伴寫情書,讓他們抄錄,希望文青筆觸可以挽救戀人或妻子,可惜效果不佳,敵不過現實殘酷,尤其外省士官長因年齡差距,妻子離婚私奔更是頻繁,讓人對戰地敬鬼神而遠之。 每日輔導長唸來自台灣的批信,我因為ys的呵護,幾乎常見肉鬆,餅乾,小吃。同時信件不斷,讓我成為全連幸福大頭兵。許多同袍應收到信而無信,更是神色哀傷。 我也因為海岸不許點燈,怕曝露部隊方向。只能點蠟燭抱鋼盔寫情書,這樣來來回回,竟然超過四百封成了全連之冠。當年也常在金門正氣中華報副刊投稿,除了打發時間也賺外快,買些金門貢糖,牛肉乾寄給遙遠的女友。因此認識一些烈嶼文青。尤其隊部在青岐村附近,與西口國小教師林媽肴交情深,這位早慧作家早年出版散文《井湄少年》;我們吃大鍋菜喝金門高粱,談論張九齡;「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時,情人怨遙夜,竟夕起相思。」彼夜守在海邊,月亮靜靜孤懸海上,兩個浪漫文青於月光下品酒築夢。 一年後,她忍不住我聲聲呼喚,大三報名金門戰鬥營(救國團主辦,大三才能參加)。我在太武山頂,她坐補給船,俗稱的尖頭船,沿途搖晃厲害,差點連肝膽都吐出來。本來以為千里相思可以圓夢,戰地擁抱,命運造化弄人。部隊竟在女友上船後,奉調烈嶼。這也是機密,不能說也不能暗示,結果她在擎天廳等待,我在小金門青岐村龜山站,又是兩地相隔。由於經常在金門中華報發表作品,加上充當師部戰地記者,跟上級長官算熟,緊急提出我面臨困境,及女友千里迢迢想見面之深情,師主任感動之餘開立證明,讓我在碼頭等小船到大金門相會。但天公不作美,當日風浪七級船無法開。長官安撫我再等等看,說不定浪停了。等到下午四點,風浪仍然洶湧,一點也不幫忙,讓我這阿兵哥望穿秋水,海浪濤濤,眼眶含淚,一連串的折騰,首先部隊移防小金門。好不容易申請出境,風浪卻滾滾而來,一點也不留情。真是大海無情,最後女友拖著疲憊身心,頹喪的返回台灣,發了暑期工讀賺的錢,一趟遙遠的戰地春夢,宣告破滅。 當年她參與金門戰鬥營,除了野戰步槍射擊,也參訪海印寺、馬山播音站、擎天廳、莒光樓,還有兩棲蛙人戰技訓練,看到戰地軍人生活之艱苦,特別能體會我的心情與苦悶,故大量信件湧入成為最棒精神食糧,並轉化為文學作品發表金門正氣中華報,誠如泰戈爾詩「世界以痛苦穩我靈魂,卻要求報以詩歌。」我將四百封往來書信,整理出七十篇作品分別發表在青年戰士報,金門正氣中華報,台灣新生報,文壇等刊物,集結送當年最出名的「水芙蓉出版社」出版,書名《小軒奏鳴曲》拿不少稿費,同時當年國內盛名的黃燕德,筆名碧竹,幾十本書都在水芙蓉出版,成為國內出版散文重鎮。後來碧竹以林雙不筆名涉入政治,後來告別文學界。 而今翻到當年ys穿厚度野戰服裝,參與金門戰鬥營。五十年後我們重返金門,抵達當年太武山「毋忘在莒」精神標語,重新回到李光前團長,古寧頭為國殉難塑像,內心真是百感交集。 如同大江健三郎小說《憂容童子》,古義人開始「重讀」自己的過去,不再徬徨於語言迷宮,而在森林探觸中,透過尋覓、呼吸、感知過往自己所做過的一切。藉一排高聳楓香成蔭,獲得生存的相屬感;老靈魂透過回憶、搜尋、碰觸,拾回一點快速湮滅的記憶。多年未見,八二三戰役是一塊用鮮血、傷痕累累的軀體形塑歷史碑碣,長留青史。 如今反中抗中的蔡政權,將兩岸逼得兵凶戰危,如同草螟弄雞公;被美國操控,將台灣變成火藥庫。回想當年冷戰時期,終日備戰,因為古寧頭,八二三戰役緣起。如今卻甘為美國傭兵,隨時上戰場,尤其諷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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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金門部隊來了個軍犬士
金門部隊,怎麼有軍犬士呢?我百思不解啊! 當我在80金門服役年代時,成為「黑軍」(軍中第2名的待退弟兄)時,我們部隊來了個軍犬士,當然是軍中豢養軍犬的專業人士啦。 這是軍中正式編制成員。非化外之名是也。 因為軍中也有許多任務可以交代給動物來處理,就像是緝毒,或尋兇之類的。狗,當然是人類最好的朋友。 據我研究中國古代文獻史料,狗,一向是人類的最要好的朋友啦,在中國的中古世紀,漢代出土文物就有「瓦當」是「狗捉老鼠」的圖騰(後來工作被喵咪搶去了)。除了看門之外,狗也協助打獵,娛樂大家,甚至以性命相搏,以供民眾賭博。(一名為鬥犬。) 上古時代,原始人也有人與牠同葬,一起被考古學家發掘。 死了,能夠狗與人同穴,感情一定很麻吉的。 連上來了軍犬士,已是一兵階級了,再半年就退伍,也是也將是個待退弟兄。 分配工作,傷透我腦筋! 可惜,他不像我們通訊士、武器士、彈藥士、軍械士、糧食士、經濟士等等專長。擺明就是別單位踢出來的「茶包」。 據「謠言部」之指揮中心高層透露,本單位之軍犬士,每次測驗都不及格。軍犬能依時間完成跑步,跳過獨木,他老兄通通不行。跑得比軍犬慢,跳得比軍犬低,簡單來說是軍犬拖著他跑的。軍犬如果早早脫離繩索,早就完成五百障礙跑完了,他老兄還不敢過獨木橋啊。 甚至,連飼料都老鼠藥和狗飼料都分不清。 連續毒死了二頭士官級軍犬,割地賠款才被打入冷宮,來到基層部隊來的。 我在軍旅生涯中看過不少裝瘋賣傻的,以逃避兵役的,以逃避雜務的。 這還是頭一次,看到一個真的傻的。 我不是看不起笨蛋,但是他本性善良,說話實在,也是非常可取的。 剛好,我是「黑軍」了,也可以阻止新兵欺負老兵的現象。這些新兵可不能亂向軍犬士借錢,佔便宜,卡油之類的,我絕對不容許。 這世界雖然混雜,還是有正義的、大同的。 傷透我腦筋很久,因為軍犬士的工作。後來,幸運的,我終於尋獲他的優點,就是站哨,軍犬士底下有些軍中之前學長養的野狗,經過我們部門「馴化」後的狗學長們,也能「協助」教他守衛之道。狗學長也分清楚善與惡,吠走了所有不懷好意,死都要來借錢的「學弟們」!但是,仍要把老鼠藥藏好,交代軍犬士不要「太好心」,亂餵養狗學長們了,害牠們又拉肚子了,或嚴重死翹翹。後來,聽說軍犬士也平安順利退伍了。 事後想想。我的軍旅生活,無形中做了很多好事,包括「第一次」處理--「新兵欺負老兵」,及「第一次」拯救了幾條無辜的狗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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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秋月西沉
天清匆匆地回到大頭的賭場,把口袋裡的錢全部掏出交給天河,天河瞪了他一眼,不屑地說:「幹,拿一點錢拿那麼久!」說後轉向大頭說:「來,我們一對一、單挑,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我不相信我的賭運真會那麼差!真會那麼衰潲!」然後轉向一旁的同夥,神氣地告訴他們說:「大家聽好,只要我把大頭口袋裡的錢全贏了過來,就請你們到館子吃大餐、喝一個痛快,不醉不歸!但是你們只能在旁邊看,不能出聲,不要忘了『看筊喙塞卵』這句話,就讓我跟大頭拚一個高下,我不相信這疊鈔票他能全贏走,除非他真的好狗運!」 大頭聽後笑笑, 心想,這個血氣方剛的臭小子,竟慫恿弟弟回家偷錢來供他賭博。即使他不會以不正當的手段來詐賭,但天河還是需要冷靜,不能因輸錢而情緒激動,拚命下注想把輸掉的錢扳回來,如果這樣的話,或許十賭九輸。儘管賭博有時得靠運氣,也不要以為下大注就一定能贏錢,一旦輸錢而情緒激動,往往會亂補牌、亂出牌,導致輸更多、輸更慘,甚至還會欠上一屁股賭債而一發不可收拾。這些都是天河未曾想過的,可能認為他們家抽屜有錢,只要叫弟弟回家偷就有,所以經得起輸。 天河見大頭久久不動聲色,催促著說:「你在想什麼,趕快發牌啦,怕輸是不是?」(一一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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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黃克全--40年文學老鐵樹靜候奇花
黃克全的金門文學除了以小說表現外,散文集《島之書--金門歷史、人文、自然書寫》(2014年3月,情書出版社)書中收錄30篇散文,時空經緯交織,個人身影與歷史投影交疊,是對島鄉土地的深情之作,頗具重量。 《金門現代文學作家選》三冊一套(2016年12月,情書出版社),分別為金門小說家6位、散文家6位、詩家8位作論述。此套作品是近幾年來研究金門文學的重要參考書籍。 詩集《淚水釀成蜜》(2018年7月,金門文化局),面對金門各具風貌的村莊群,彷彿全是他自己的村莊,這種情感是很有溫度的,投映在107首詩作裡,十分動人。 (三)老兵文學 黃克全可以說是臺灣文壇以各類體裁書寫老兵文學篇數最多的作家,因此也成為國內許多「老兵文學」學術論文的研討對象。老兵小說單篇有〈歷史的士兵〉、〈火狼人〉、〈最後的士兵〉、〈謊言〉、〈新娘子〉……等。散文〈從軍營傳來的〉、〈老芋仔,我為你寫下〉、〈爆炸後的時年裡〉、〈時間迷陣的兵勇〉……等,以及採訪22位老兵結集成冊的報導散文集《隨風飄零的蒲公英》(2017,情書出版社)。詩集《兩百個玩笑--給那些遭時代及命運嘲弄的老兵》(2007,爾雅出版社)、2000行長詩《在最深的黑暗,你穿著光》(2011,漢藝色研出版社)。結集待出版的有:舞臺劇劇本《一條街求愛記》。 四十年來黃克全撰寫「老兵文學」受臺灣學界及文壇矚目,1996年在臺灣師範大學「第二屆臺灣本土文化國際學術研討會」上,清華大學陳萬益教授發表了一篇〈隨風飄零的蒲公英:臺灣散文的老兵思維〉,文中把李敖、王文興、陳映真、陳列、王幼華、苦苓、張大春、張啟疆、廖蕾夫、黃驗……等年齡跨距三十年的多位作家列為老兵文學代表,最後一位論列了黃克全。陳萬益教授特別提及:「許是黃克全生長在金門戰地、長年與老兵為伍,所以文本情感尤為深沉凝重」。 黃克全〈老芋仔,我為你寫下〉這一篇重要的老兵散文,絕對有必要特別給出幾百字篇幅談談。1993年10月18日,聯合報副刊以主版刊登此文,並收入蕭蕭主編九歌版《八十二年散文選》(1994年4月10日初版)。蕭蕭在〈卷二〉編者引言寫道:「……特別推薦黃克全的〈老芋仔,我為你寫下〉,把四十年來臺灣社會的特殊人物『老榮民』的生活形貌與內心秘密,藉著詩與散文之間擺蕩不明的文字,烘托出來。『老芋仔』三個字一出現,任何人心中都會跳出許多相類近而又有些相殊異的意象,『這些意象牽扯著記憶、人性,以及歷史』,黃克全此文儼然一首史詩,筆力萬鈞,牽扯著記憶、人性,以及歷史,這不正是『人物』散文寫作的最高楷模嗎?」 十一年後,2004年2月25日,聯副又以斗大字體再次刊登標題〈老芋仔,我為你寫下〉的一篇長文。當下納悶,同一篇文章聯副怎會重複刊登兩次?仔細一看,作者是齊邦媛,閱讀內文才知是齊邦媛教授借用黃克全散文題目,並引用黃克全〈老芋仔,我為你寫下〉文本裡一段文字,為她與王德威教授共同主編《最後的黃埔--老兵與離散的故事》撰寫的序文:「在金門長大的黃克全說:『我本來是個無知無邪的少年,如今卻因觀睹你們的戲劇而啟引了一道知竅,使我對自己及其他人生的幸福再也不能安坦接受。』也因此他的〈老芋仔,我為你寫下〉這樣『生命交纏的標題』,最貼切地點明我們為老兵在被完全遺忘之前,找個安放之所的心願。請允許我用它作為此文篇名。註:篇名源自黃克全散文〈老芋仔,我為你寫下〉,《聯合報.聯合副刊》一九九五年四月二十九日。」(※齊邦媛教授誤植該文刊登之年、月、日。聯副正確刊登日期是一九九三年十月十八日)」。 讀完聯副急慌慌購買一冊拜讀,書中收錄:孫瑋芒、桑品戴、王幼華、履疆、張曉風、李渝、白先勇、遠人、戴文采、蕭颯、李黎、張啟疆、朱天心共13位作者、14篇作品(桑品戴收錄2篇)。書中竟然沒有收錄黃克全任何一篇老兵文學作品。齊邦媛教授既是那麼看重黃克全〈老芋仔,我為你寫下〉並借用來當作她的序文標題,怎麼可能書裡不收黃克全的老兵散文〈老芋仔,我為你寫下〉呢?黃克全老兵文學的成績是否又被忽略了? 我不禁聯想起19世紀美國作家赫爾曼‧梅爾維爾(Herman Melville,1819~1891),即使是他那篇最經典代表作《白鯨記》(1851年出版),竟也遲至20世紀初期「梅爾維爾復興」後,才被世人重新挖掘、承認是不朽之作;梅爾維爾在美國文學的地位也才重新獲得至高評價。可惜梅爾維爾早在1891年9月28日辭世,無法看到自己的成就。 2023年秋,71歲老作家黃克全,兩鬢蕭疏白髮,身軀微微佝僂,仍然奔跑在推動金門當代文學的路上,精心策劃《薪傳:金門當代文學大歷史》,與臺灣文學學會前會長黃美娥教授倡議之臺灣大文學史概念相互繫合。他精選金門海外僑鄉文學作家8位、金門軍旅文學作家13位、金門本土文學作家12位,共計33位;敦聘國內外華文界27位學者與作家,執筆論述這33位文學作家或其作品。黃克全殫精竭慮,戮力要完成此一鉅冊,好比是一株40年文學老鐵樹等待一朵文學奇花綻放。筆者於交稿同時,向老作家黃克全致最高敬意之外,更衷心祝福《薪傳:金門當代文學大歷史》能夠如期順利出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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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秋月西沉
雖然他們已長大,阿母不可能拿棍子打他們,但他們既偷竊又賭博,如此的行為已嚴重傷及他們一家的形象。即使他們家家財萬貫,如果不知收歛的話,總有一天會被他們兄弟敗光,這似乎也是不爭的事實。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又怎能跟大頭這個歹囝相比,至少他的錢是自己賺來的,而他們卻是靠老娘。而且村人對他們家有諸多的批評,說他們阿母向羊犅借錢開小舖迄今未還,對精神失常的羊犅不聞不問,簡直是無情無義。村人除了對他們的做法不敢苟同,甚而罵聲連連,這都是他們必須檢討的地方。可是他上有阿母和兄長,在這個家並沒有地位和發言權,一切全聽他們的。即使他曾經多次聽到外面對他們家的批評,卻也無可奈何,只好左耳聽右耳出,任由他人奚落。 為了完成偷錢供哥哥賭博的任務,當他回到家時,小舖並沒有客人,阿母正在房裡跟連長聊天。而且兩人坐得很近,連長的手還放在阿母的大腿上,聊得很盡興,所以並沒有發現他回來。於是他輕輕打開抽屜,朝內層拿出二大疊鈔票,少說也有二千多塊,為了怕露出馬腳被阿母發現,他趕緊往口袋裡塞,把口袋塞得鼓鼓的,然後躡手躡腳火速地離開。他不禁邊走邊想,阿母跟連長在房裡聊天,竟連他回來都沒有發覺,甚至為了方便收錢和找錢,放錢的抽屜又從來沒有上鎖,如果碰到小偷,整個抽屜被搬走,或許正和連長聊天的阿母,都不會知道。 可是他實在想不透,這個連長年紀看起來已不小,為什麼跟阿母那麼有話說,而且不光明正大在店裡聊天,還要躲在房間裡,他們的行徑是否有當?即使兩人純粹在房裡聊天,但他的手為什麼要放在阿母的大腿上,要是被村裡那些三姑六婆看到,一定會散佈一些難聽的謠言,阿母不得不慎啊!難道她還想尋找她生命中的第二春,果真如此的話,也要選擇在年輕的時候,不該在他們兄弟倆即將成人、而有能力撫養她時。雖然阿母今年已四十出頭,但看起來並不老,連長看起來也有一副革命軍人的英挺,並非老態龍鍾。衷心希望他們能好自為之,不要做出一些狗屁倒灶的事,以免讓村人看笑話,讓他們兄弟抬不起頭來。(一一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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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二三
關於離別 我 已許久未曾 只是安逸 關於戰爭 你 已早於遠離 只想逃避 死亡 前線 恐懼 殺戮 只剩教科書上 空泛的字句 世人早已忘記 戰死沙場上的烈士 英雄的名字 只適合 一年一次的 祭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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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小金門我的曾經
看到博文在金門日報的文章,想想也該來留一些半世紀前的記憶。 民國62年父親節入伍,三個月新訓結束,抽籤時只有聽到帶隊值星排長告訴我們全都是金馬獎。那時很保密,大金門或小金門完全不能告訴我們。 在壽山補充兵營候船12天裡,才有小道消息說我們可能是去小金門。為了怕洩漏軍機違規,在會面時事先和家人約好,到部隊時故意用明信片寄回來,如果後面署名「小兒上」就是在小金門,如果沒有表示在大金門。在那個年代有話不能直說,真的很壓抑。 我們也有夠倒楣的,別人24小時不到的船程。我們的船在澎湖外海故障,船艙兵員擁擠空氣不好,甲板上風浪又大,水也會打上來,站也站不住。只好在船艙內又吐、又餓度過兩天多的時間。第三天傍晚在料羅灣登岸,感覺陸地也在晃根本站不穩。在料羅灣碼頭附近營舍住了一晚,隔天又搭船到九宮碼頭,下船後吉普車載我們去龍蟠下的步兵第四營營部。我和師校同學陳明和一起分發到第一連,但是他又被派到靠近東林的第二排,我則留在大殷山連部砲組,原來是輔導長(中興大學畢業預官)留我在這裡是要我幫忙畫壁報或者過年、過節做些美工布置的雜事,沒多久明和被連長指派到大金門第三士校接受訓練準備回來接任幹部。 那時兵員很缺,我們有一個加強排以及副連長也都支援到二膽島去了,在連部的官士兵總數大概只有20名左右。人力不足所以沒什麼操課,只要都是構工和站哨。麒麟發電廠是我們部隊工兵營施作的大工程。步兵營則協助搬石頭、扛水泥,擔任這些小工差事。至於站哨就更可憐了,白天要戴防毒面具很不舒服。有時候排到晚上10~12的班,休息兩班。04~06又要上哨。碉堡到崗哨路程加上冬天著、卸裝(天冷穿得很厚重),至少要花掉20分鐘。真的睡眠嚴重不足,下哨了又得到工地支援。 九宮碼頭側邊有個夜間海防哨,幾天會輪到一次,晚點名後班長會帶2個士兵一起去執勤。其實輪到海防哨反而可睡通霄,我們會攜帶棉被等寢具,去那邊補眠。但是我們都是子彈上膛、關保險、上刺刀,把槍枝放在身旁有狀況隨時可取用。另外進去後又把哨所門口佈滿大大小小的樹枝,製造障礙,隔天再一一拿開才能出來,回想起來好像苦中作樂。 小金門好像水源也不足,至少我們的據點大殷山完全沒水,飲用水都是靠工兵營固定時間載水來給伙房,漱洗只能到伙房取些許的水省著用,至於洗澡則四、五天或者一周才能到山下的民宅浴室買水來用,記得當時熱水一桶四元、冷水一桶兩塊錢,花個六塊錢除了洗個痛快的澡外,也順便把這期間全部的髒軍服洗滌乾淨,有時人多需要排隊,則可以撞球等待,但撞球可也是要錢的,因我不會玩所以也沒去注意費用怎麼算啦。 有一次演習從晚上就開始待命,一早還沒用早餐就開始,一下子什麼反登陸、一下子什麼反空降,菜鳥什麼都不懂,就跟著大家跑。只是背負著很重的、很大的武器(砲組只有我一個人,沒推砲出去,而是扛了火箭筒及揹著兩顆火箭彈,腰上還掛手槍,真的重死我了)。隨著指令跑東又跑西,老兵很厲害會伺機到鄰近單位伙房找食物吃,我是又飢、又渴直到演習結束,足足一天沒有進食了。 莒光週和三民主義講習班是當時軍中很重要的活動。因緣聚會,因為畫壁報關係,營輔導長推薦我去支援,作一些我擅長與喜歡工作,暫時離開連隊。從小金門移防大金門,跟著公差單位(政戰隊)先到南雄戲院,活動結束歸建回到連隊(九八坑道),這個坑道有兩個主要坑道可以駐紮全營官兵,對面就是擎天水庫算起來風景優美。部隊再不久就要移防回台灣了,有一天和明和去小徑街上逛,看有什麼些東西可帶回台灣,竟然在一家商店碰到師校同學游建鵬,原來建鵬是這家商店半個主人(大嫂是主人)。 63年6月底我們在月光下往料羅灣碼頭前進,一路上聽到對岸廣播歡送五十八師弟兄返台,心中忐忑不安,至今想起仍會起雞皮疙瘩,直到看見高雄港一顆心總算平靜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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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黃克全--40年文學老鐵樹靜候奇花
黃克全從事文學創作40年,大多數文友認為黃克全是小說家,只有少數細心的文友或讀者,才注意到黃克全竟能在年少時首先以文學評論入行。而後,才創作小說、散文、詩。 1972年,黃克全就讀金門高中二年級,撰寫一篇〈寫情聖手--評施篤姆《茵夢湖》〉刊登金門日報副刊。 1973年,金門高中三年級作文課,黃克全寫了〈評李行電影《秋決》〉,鄭藩海老師說:「作文沒有一百分,老師給你九十九分」。 1976年,黃克全是輔仁大學中文系二年級生,應中國時報國外版主編陳怡真之邀,撰寫「燈下讀書」專欄,第一篇寫的是〈黃春明的〈魚〉要說些甚麼?〉有一回黃春明受邀到輔大演講,林明德老師請黃克全上臺,跟大家講解一下〈魚〉到底要說些甚麼?黃克全說:「〈魚〉真正要表達的,是話語的無能,即使是最親密的祖孫二人,有時話語的溝通也無能為力,所以,這時祖孫二人彼此鬥氣,真正的對象卻是那無能的話語。」講完,黃春明一旁讚許黃克全:「你講得對!」。 1977年2月2日,中時國外版「燈下讀書」專欄,他第一次評七等生--《管窺七等生及其〈我愛黑眼珠〉》。 1979年6月,黃克全與一疊稿紙奮戰了整整五天四夜,甚至沒能參加畢業典禮;寫出他文學生命中最重要的一篇七等生評論〈恐懼與顫怖--論七等生〈我愛黑眼珠〉中李龍第生命信仰之辯證性〉。 黃克全在文學羽翼未豐的青澀年紀,就能寫出許多篇觀點獨特,論點精到的文學評論,是十分難能可貴的。 黃克全40年來關注並深度投入的文學領域,可以明顯劃分為三個區塊-- (一)七等生評論 黃克全第一篇七等生評論〈管窺七等生及其〈我愛黑眼珠〉〉(1977年2月2日,中時國外版),被收錄張恆豪主編《火獄的自焚》(1977年9月,遠景出版社)。但黃克全後來表示,他很快就揚棄該篇作品的論述觀點。 1979年6月,黃克全第二篇論七等生的長文〈恐懼與顫怖--論七等生〈我愛黑眼珠〉中李龍第生命信仰之辯證性〉近兩萬字評論完成後,影印兩份,一份寄給七等生,隨即收到七等生回覆一封長信,肯定黃克全拈出小說中洪水在基督教舊約聖經裡的寓意,以及那與倫理相對性對蹠的「宗教絕對性」觀點。另一份投稿後發表在臺大外文系蔡源煌主任主編的《中外文學》(八卷二期1979年7月);後來被收錄在余光中擔任總編輯的九歌版1970~1989《中華現代文學大系‧評論卷(壹)》。當時,文壇眾多的七等生評論,只有黃克全〈恐懼與顫怖--論七等生〈我愛黑眼珠〉中李龍第生命信仰之辯證性〉是唯一被收錄的一篇。 1980年,七等生向洪範出版社推薦黃克全的七等生評論,幾個月後,黃克全收到洪範股東葉步榮先生一封誠懇的致歉信:「……很慚愧沒能盡到照顧年輕作家的責任。」事後,七等生告訴黃克全:「洪範把文稿寄去美國給楊牧看,臺灣幾位股東不贊成出版,只有楊牧說文稿暫且保留。」不久,黃克全去七等生通霄家中拜訪,七等生留他在家吃中飯。黃克全回憶:「七等生的太太真有一雙漂亮的黑眼珠,吃飯時她客氣地說:『菜太少』,七等生說:『不會』。我恨自己口拙,竟望著桌上豐盛的八道菜,一言不發。」 2008年1月,黃克全《七等生論》因緣際會由苗栗縣政府國際文化觀光局出版。 2015年10月23日、24日,臺北教育大學主辦「七等生文學學術研討會」,黃克全受邀出席並發表論文〈七等生〈我愛黑眼珠〉倫理相對性與宗教絕對性的對蹠〉。 2022年,〈歧路七等生〉刊登於《鹽分地帶文學雙月刊》(2022年9月號‧第100期)。 至此,黃克全撰寫七等生評論,前後歷時四十六年,總計十幾萬言。放眼臺灣文壇,黃克全確實是研究七等生時間最長,撰寫七等生評論篇數最多的七等生研究者。 回頭看2021年4月,朱賢哲導演執導的《七等生紀錄片‧削瘦的靈魂》在臺北上映,影片中穿插許多人物訪談,卻完全不見黃克全身影,也沒有任何人提到黃克全或引述黃克全評論七等生的片言隻字。此外,紀錄片放映期前後,舉辦多場「七等生文學討論會」、「七等生文學座談會」……等等,也沒有哪個主辦單位邀請黃克全與會,給文友和年輕學子談談他最了解的七等生。這種現象,反映了甚麼呢?我客觀、大膽地下個結論:黃克全長年花大量時間閱讀、思考、研究七等生,認真撰寫七等生評論。他從不花時間建立人脈,也不自我宣傳。他個性孤僻、矜傲、不媚俗;黃克全是被忽略的七等生專家。 (二)金門文學 廈門大學臺灣文學研究所朱雙一教授《戰後臺灣新世代文學論》(臺北,2002,揚智出版社)特闢一章節「黃克全:金門鄉土孕育的存在哲學」文中說:「來自金門的小說家黃克全(1952~),也許因學生時代耽讀祁克果、艾略特、詹姆士等西方現代哲學、文學經典,起步時並未以家鄉作為小說的背景,而是著力探討著抽象、普遍的人性質貌,追究『人心人性所衍化的諸多存在觀本身』。在出版了《蜻蜓哲學家》、《玻璃牙齒的狼》、《一天清醒的心》等之後,收有十七篇作品的小說集《太人性的小鎮》,終於把故事的背景放到了島鄉金門。儘管作者宣稱自己對社會變遷的觀察還很粗疏,真正關注的仍是『人性的諸多可哀可凜的變貌』,但在對金門特定的時代社會氛圍的把握中,發現和挖掘存在哲學和金門鄉土的內在關聯,從而產生了既有哲學深度,又有鄉土活力極富特色的作品,並理所當然地使金門文學在當代臺灣文壇中佔有了一席之地。」 黃克全小說《夜戲》(1994年3月,爾雅出版社),與書名相同之單篇〈夜戲〉被收錄九歌版1989~2003《中華現代文學大系‧小說卷第2卷》,這是黃克全作品第二次被《中華現代文學大系》收錄。 黃克全的小說文本結合了三項元素:鄉土、浪漫和現代,鄉土具寫實基調,現代主義著重本質及普同性,但他時而又有跨域的反本質的存在主義及后現代思想(如:他的小說〈四個故事〉被中興大學列入后現代課目),而著重情感表現的浪漫主義居中揉捻勻合。鄉土、浪漫和現代,三者的結合便激盪出某種殊異的文學風格。 賞讀黃克全〈夜戲〉,時不時讓我感覺有老舍短篇小說〈微神〉的肌理,特別是以淡筆寫人性幽微(尤其淡寫女性曲折細膩心思)的技法,二者極為神似,這也正是我最欣賞的小說特色。兩篇小說不同的是〈微神〉乃老舍浪漫主義與現實主義的巧妙融合,有豐富的象徵與意識的流動,採用拒絕言明的方式來剖開自己內心形成開啟與封閉的悖論關係。而黃克全〈夜戲〉鄉土寫實著墨較多,甚至加了點傳奇味兒,這是〈微神〉裡沒有的。 〈夜戲〉筆下宮廟、做蘸、露天的糞坑,都是金門在地景致,而《五虎平西》、《霍小玉傳》這些古冊傳奇把時空拉得廣袤荒渺,這個時空是女主角翠文所獨擁,是她的幸與不幸,小說的題旨人言人殊,但其中一條理路或者是這樣子的:翠文是現代主義每每強調那建立主體價值、個人身分定位的一個象徵,她所抗衡的,當然就是她身處的彼一村落,而彼一村落無非也是一表徵,喻示其沉滯與封閉。翠文必未輕蔑、敵視這個對象,但無疑的,她正是借力使力地取得一份精神昇揚的力量;這是其中一個理解的層次。另一層次是,翠文取得的這一份精神及力量具正、反兩種意義。她既有著個人自由意識的覺醒及個人精神的昇揚,另一方面,她這種個性又使她墮入了虛無。潛意識裡反覆演示著愛憐(翠文對男主角金典的愛及其自憐)與恨意(金典自覺配不上翠文而退縮、另娶,傷了翠文自尊心,導致她自憐、自怨,並對金典生恨)的糾結與矛盾。 〈夜戲〉具正、反意義的多向、多重解讀,豐富了整個故事。這篇小說,理、氣兼備,確實值得再三品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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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樣情
前往傳統露天市場逛逛,順便買兩樣青菜;好讓喜歡吃青菜的我,得以擁有美好的每一天。 經過一家攤商,由一位年輕人經營,菜攤在十字路口旁邊,地點非常良好,所以聚集了許多人前往購買;最主要的是,這位年輕人將蔬菜有條不紊地擺放在攤架上,不管是論斤或論把,乃至於論盤,擺放得宜,讓顧客的目光,能夠順利停駐在喜歡的蔬菜品項之上。 我瞧見今天的地瓜葉,鮮嫩昂揚,好吃的感覺全部湧上心頭;標示牌寫著:一斤三十五元,二話不說,跟年輕老闆開口說:「我要買地瓜葉一斤。」 年輕人手腳俐落地拿出一個條紋背心袋,旋即抓了兩大把地瓜葉置入袋內,然後過磅秤,隨後交到我手上;我則拿了五十元銅板給他,他則很快的找我十五元,我拎起地瓜葉似乎有點沉,感覺上絕對超過一台斤。 隨後,前往另外一攤阿嬤經營的小型菜攤,聲稱所有蔬菜都是自己種的,我看中意她賣的秋葵;於是試著詢價,阿嬤說綠色的秋葵一斤八十元,紫色的秋葵半斤五十元。 畢竟秋葵黏液比較多,聽說對胃腸有保護作用,促成腸胃的蠕動,於是挑了一些綠色秋葵,交給阿嬤秤重量;阿嬤動作超快,一上傳統磅秤,就算出來是四十元,真的超厲害。由於磅秤秤面朝著阿嬤,顧客完全看不到秤面的指針,所以也無法得知正確與否。 從小母親就殷殷告誡我們,買東西要先問價錢,回到家最好先將物品再秤一次;才能了解商家的信譽如何,也可以作為下次是否再度前往購買的依據。 剛好家裡備用一個磅秤,本來是用來秤信件用的,現在又可以拿來秤少量的物品,也可以說是物盡其用。 我先將地瓜葉上秤,指針指示六百五十克,一斤是六百克,我只買一斤,卻多給我五十克;可見得這位年輕人,做事很貼心很親民,澈底實踐做生意的訣竅:「秤頭就是路頭。」難怪這麼多人前來購買蔬菜,現在我終於心裡有譜了。 至於秋葵放上秤子,理應要三百公克,才是正確的數字,可是秤了兩三次,指針就只停留在二百七十克的地方;這時候我終於知道答案了,原來阿嬤秤重量的數度超快,並不是她心算好,而是喜歡抓個概數,無條件進入法,這位阿嬤大概想著:「反正多數人回到家,不可能將買回來的青菜再秤一遍。」沒想到我的細心,再秤一遍,卻出現了不為人知的祕密,少了三十克。 唉!同樣是做生意,年輕人寧願自己吃點虧,享受著近悅遠來的怡悅感,所以顧客「回頭率」特別高;至於阿嬤,雖然標榜自己種的蔬菜比較新鮮,可是論把賣的話,還可以前往「交關」,如果秤斤論兩的話,可就要多多斟酌一下,以免買下不愉快的經驗,則後悔莫及了。 沒想到前往傳統市場,單純買了兩種蔬菜,卻得到兩種不一樣的心情;這或許就是日常生活中的森妙哲趣,值得多加體悟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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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秋月西沉
天河並沒有領受大頭的美意,瞪了他一眼,不屑地說:「笑話,我曾經喝過米酒、啤酒、紅露酒、烏梅酒、雙鹿五加皮酒,包括現在的高粱酒,就從來沒有醉過。乾了、乾了,大家乾了,不醉不歸!今天一定要把大頭口袋裡的錢吃光、喝光,才甘心。如果大頭有種的話,酒足飯飽後我們兩人用10點半單挑,彼此來賭一個生死!」 大頭笑著說:「你口袋裡的錢不是輸光光了嗎?」 天河大言不慚地說:「笑話,堂堂秋月小舖小老闆,什麼沒有,就是有錢!」說後轉向他的弟弟天清:「你快一點吃,吃飽後回家拿錢,阿母抽屜的內層,都是一束一束的鈔票,趁著她不注意時,大疊的隨便拿幾疊,贏錢後再把它放回去。」 天清面有難色地點點頭,萬一被阿母發現他偷錢給哥哥賭博,那怎麼得了!畢竟錢是阿母辛苦賺來的,每天必須週旋在那些阿兵哥群中,甚至還要陪他們的長官聊天,可說每一分錢都是辛苦錢啊。他曾勸哥哥不要賭那麼大,或是不要到大頭這種地方來,他總是不聽。自從他涉足賭場,已輸掉不少錢,而輸掉的錢並不是他賺來的,是從阿母的抽屜偷來的,幸好小舖生意好,才免予被她發現。但瞞得了一時,卻瞞不過永遠,遲早會被她發現。(一一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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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貢糖與花生
金門貢糖遠近馳名,歷史悠久,第一次吃到這種香酥的花生糖,是我剛讀初中時得自鄰居的分享,印象中它是包在一片竹葉裡。後來與一位烈嶼西口國小的老師相識,常收到他寄來的竹葉貢糖,從此成為我最喜愛的茶點。 有關貢糖的淵源,比較可靠的說法是明代閩南進貢朝廷的御膳食品,皇帝也用來賞賜嬪妃。它的製作過程是將砂糖麥芽糖等混合後,加熱成糊狀,再加入花生粉,凝固後以人工反覆捶打,使之綿密細緻,因為有「摃」的動作,故得此諧音之名。 金門的百年老店「陳金福號」,其淵源是1911年(清宣統三年)張澤開在漳州銅山後尾街(東山島)的「泰利發」糕餅店,他的姪子陳世命師承手藝,研發了「名記貢糖」,寓意「名實為記」。1934年,因戰亂遷來金城重啟駿業,現由兒子陳金福經營,已是第四代的貢糖世家,在伯玉路有全島第一間觀光工廠。 另一家歷史老店在烈嶼的「八達樓子」附近,是洪金造與林瑞美在1960年以夫妻名字中的一個字創立的「金瑞成」,期望有成,推測幼時吃過的竹葉貢糖就是他們的招牌名產,總店所在的洋樓也是東林街上最氣派的建築。 金門三鎮二鄉都有貢糖的商號,分佈很廣,在地人都有口袋名單,例如,金湖鎮的瓊林聚落有一家隱藏在巷內的「金昇」,在金沙鎮有「長注」,在金寧鄉有「天之桂」、「一來順」、「聖祖」,另有3家天字輩的「天工」、「天下」、「天王」之鼎立,不一而足。「聖祖」貢糖的前身是「太祖」貢糖,是「聖上貢品,祖藝相傳」的簡稱,也設有觀光工廠,工作人員都穿著「朕」的圍兜,大概討皇帝的歡心吧! 金門貢糖的種類令人眼花撩亂,甚至有「豬腳」、「豬耳朵」Q彈不黏牙的貢糖,不過若送給吃齋唸佛的人得說明它是純素,好安心食用。2018年農曆3月23日,台中大甲鎮瀾宮的媽祖金身跨海來金門,轉航湄洲島前,曾經在「陳金福號」駐駕,之後主人恭迎分靈的「天上聖母」鎮店,天天享用神桌上的貢糖。 福建西部山區的龍巖盛產的花生,過去是閩南貢糖的首選材料,金門的砂質壤土雖貧瘠不沃,但適合種植耐旱的花生,以金寧鄉的昔果山為主要產地,比起台灣的花生,顆粒雖小,但多油質,不失為製作貢糖的良材。清明前後正是種植的季節,因此鄉公所都會邀請學童和家長一同體驗「一日小農」的親子活動。 花生是草本豆科植物,開花後中空的子房柄伸入土中,發育成莢果,故有「落花生」和「土豆」之名。想起以前初中國文課本有一篇許地山寫的「落花生」,文出自散文集「空山靈雨」。他原籍台灣台南,曾寄籍福建龍溪,以「落花生」為筆名寫小說和散文,也是研究印度梵文的先行者。 「落花生」一文敘述一個農家利用荒蕪的田畝播種花生,初讀時覺得字句淺白,平凡無奇。日後重讀時,始發現到整篇文章的精華在於父親和子女於收穫日的一段對話:「你們要像花生,因為它是有用的,不是偉大、好看的東西」;「那麼人要做有用的人,不要做偉大、體面的人了」。確實如此,花生開花後就鑽到泥土裡結實,不像其他植物在枝頭上懸掛鮮紅嫩綠,但易熟爛的果實,那位父親的期望應該是期望子女做人不要華而不實。 每次來金門旅遊,都不忘購買貢糖帶回台北當作伴手禮。中元普渡快到了,祭拜好兄弟,想到來點創意,將供桌的孔雀餅乾換成金門貢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