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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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鍾馗詩贈「洪門港」補說三言兩語
一、好友來訪 陶淵明詩「門雖設而常關」,我居濱海小農村,沒有世外桃源的景致,更談不上陶淵明先生的詩情心懷。祖先遺產是不少,只因不善經營,不懂理財,家中除了老舊家具,並無值錢的東西。所以雖設門而常不關,這是知音好友都知道的底細,相訪不必大聲喊,看看機車雨鞋就了然是上山下海或外出,要坐要走悉由尊便。 二、童年淚痕 七歲時,在外公家每天幫忙送貢糖、蒜茸支到茶肆、攤位,收帳數鈔票,深深感到生活要從工作掙錢。八歲回到故鄉洪門港,母子女三人必須耕田鎗海蚵,才能生活下去,從那時起,每天不是山就是海,可說是山海的野孩子。每當疲累想偷懶的時候,母親放下冷面孔:「你出生八天,你父親就匆促的奔去南洋,出生二十三天,日本人來到金門,我半夜一手抱你一手牽你姐姐,逃躲在屋後的茅草裡,日本兵的刺刀在邊邊的草叢裡一刀刀的刺下去,跟鄰居的伯叔們一群人都不敢吭聲,好在老天庇祐,逃過一劫。過八個月你父親的郵匯斷絕,不得已託南門許乃盤先生雇船偷渡到廈門港口,胡里山的大炮響了,船邊激起巨浪,小船進水了,在半沉半浮的危險中,到達鼓浪嶼,總算安居下。」父親每月匯錢回來接濟,經過三年的安定生活,苦境又臨頭了,那是因日本南進,印尼也被占領了,我家靠僑匯的接濟完全斷絕,在撐不下去的情況下,母親帶著子女回到外婆家,外公外婆愛護備至,但嫁出去的女兒不能一輩子靠父母生活,於是決心回故鄉洪門港以祖產的農漁工作來維持一家三口的生活。 我生於民國二十六年農曆八月二十八日,國曆十月二日,而我的戶籍身分證是八月三十日,是村幹事誤寫。這一切誠如鍾馗詩云:宜山宜海,退休後亦山亦海。鍾馗詩沒有讓我老淚縱橫,可亦心酸淚滴,想起童年單親家庭的情景,走進時光隧道,我不知所云。 三、戰爭磨難 從出生就遇到世界大戰,命理先生說我命帶凶煞,必須歷經劫難艱苦,才能求生,才叫做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民國二十六年至三十四年的八年抗日戰爭,沒有被打死,卻被餓得半死,因為農耕海產常遇天災、蟲害,真的是三餐不濟,曾有食野菜葉、地瓜葉及鴉片種子過日的苦況,想起來胃酸逆流,令人難忘懷。戰爭停了不到四年,三十八年古寧頭戰爭,開啟了幾十年砲戰,每天聆聽砲彈穿梭空中與地面的爆炸聲,我們從這種聲音中長大,勇敢的步向中年,邁向老年,強哉矯,我們這一輩的伙伴們,大家有一個理念是不會輸,一定會走過去,到現在這一群老怪還堅強活著,也是歷史的奇蹟。是的,我幼年看過日本兵在金門欺壓老百姓的殘暴手段,中年經過砲戰,諸般的慘狀,老師被炸死、同學也被炸死。房屋毀了,親戚沒了,除了感傷又奈何?老年家園江山因擴建水頭商港去了一半,以前的海味難再,景色成追憶。是幸是不幸?偏偏這一輩子遇到這麼多。好像許多事是衝著我來似的,如浪淘沙,往事雖然隨著大浪而逝,尚未死去的我,心中傷痕卻永存心底。我常與村中長輩啜酒茶敘,談起古早今朝,這些生活點滴,問起現在有什麼好?大家爭著說:吃得比以前好得多,穿的比以前好得多,住的比以前舒坦得多,諸如衛浴、廚設、空調………等等,好像樣樣好,只是人心不古,人人獨善其身,令人寒心。 四、退休赴台 民國七十八年退休後,雄心不死,收拾行囊帶著妻子飛往台北意欲另創事業,依道彼地,四處求業竟無一可為,低聲下氣與妻子磋商,為生活計,應有工作才能餬口填飽,經過一再演練,才決心開小吃店,無錢雇員工,只好自己做店小二。開張一個月間,內心的痛不可言喻,遇到白吃者,不敢問他要錢。二十元本錢的麵不敢要人家一百元,更糟碰到藉口借錢的人,又往往傾囊相助。好在後由妻女接管才把局勢扭轉。十年轉眼過,雖賺了些錢,心中難忘自己的故鄉。回來農耕漁獲,心情坦然,身體倒比以前強健些,每每想起那段好友為我的絕症救我命的情境,想想生命健康才是最重要的選擇。 五、大陸旅遊 小三通後,好友催勸旅遊,三次的遠行獲益良多,行萬里路真使心靈海闊天空,中國大陸地大物博,山明水秀,誠為可貴。行行走走終感彼岸並非久居之地,洪門港燒酒矸,仍是天地間福地,亦農亦漁仰頭觀天,星月閃閃,低頭看地,山海草木鳥魚是最好茶酒良伴,所以,仍然定居於此。 鍾馗這篇長詩,可做為我身傳,更為歷史做見證。時光不停的往前進,人是不休止的老去。一次的狂風巨浪,影響到大地砂石草木,隨之翻騰而逝;一次的戰爭,多少生命化為無聲無息。成功者,或可名留史冊,小民如你我,只好慶幸自己能參加這一段的表演。山永在、水永流,我的名字與你的詩是一時興起?或是永久的留言? 六、建屋贈匾 農曆元月間,諸好友聞知我欲於濱海處蓋棟樓房,大家同聲祝賀,並請好友顏主席贈彩匾,令我驚訝無語,主席說:「該送,該送,題詞你寫給我。」我一時不知所措,隨答之:「我與鍾馗求之,一定可觀。」大家認為非常妥當。過三天,主席來電要彩匾的詞,我說即速送達。當天即打電話與鍾馗說明詳情,他很高興的一口答應,並建議應順便要一匾與根朝兄,我實感激。 第二天,鍾馗來電,匾的詞語已完成共有五句,要我選擇,我快速備紙,聆聽詞語:海山一叟、山海一翁、亦山亦海、宜山宜海、半農半海半文章共五句。我選擇了「半農半海半文章」這一題詞。這一題詞有多重意義,並貼切,深獲我心。 我名文章,字篤述,號半農,半農亦是我的筆名,此其一。再者,我這一生與農漁關係密切,生活亦離不了農漁,尤其老來這段時間,每日與之為伍,心嚮往之,三者,每日菜蔬魚食,自食其力,心有成就感,身體自然健朗。 鍾馗數年來,每有暇時,常偕妻到舍下敘茶閒聊,時到田間看我耕田種菜,心念農漁與生活環節,因而有神來之筆,大家讚其妙思。能獲省主席贈一匾,此生無憾,實有榮焉,能獲鍾馗撰其題詞難能可貴。名匾配名詞蓬蓽生輝,半農半海半文章受之有愧,心實驕傲感激。 我本字篤述,子曰:「述而不作」,我偶而作之,量雖不多,實有感觸。然近日常從電視看到恆述法師不像法師的舉止語言,心實難堪,思之再三,述實宜改之而後快。與鍾馗商討匾額頭銜,乃毅然以篤撰為字,去述字而後心快。 半農96.05.17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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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怡璧的人生故事
吳怡璧,大地人,一九四七年抽中兵籤,遠征大陸,女兒只有一歲,妻子不忍生別離,跟他到了廈門,以為可以長相左右,然而事與願違,這個家從此毀了,毀在時代的巨輪下,毀在戰亂的車轍下,毀在親情破碎下。因此,改變了三個人一生的命運。 吳怡璧有八個姑姑,他這一輩,父母又生了四個女兒,只有他一個兒子,所以家人把他捧在手掌上,從小非常寵愛與疼惜,一心一意培養他讀書,希望他出人頭地。因而,沒有吃過苦,閒時只是跑馬;西園的姑媽家大業大,也很寵愛他,少年吳怡璧經常騎著馬去找她,也在那兒跟塾師讀書,紮下深厚的學識基礎。 二十一歲,一個青年公子哥兒去當兵,這是一場災難的開始,父母的椎心痛苦,妻子的恩愛不捨,此一去不知再相見何月何年?同安渡頭,爹娘妻子走相送,只有襁褓中的女兒,迎著海風,不曉世事,不知人世的悲歡離合,陰晴圓缺。 吳怡璧出征,跟父母與妻子一別成永訣,只有留下那一點骨血,忍受人世的滄桑與荒涼,也因為有這一絲血脈,串起了這個家族,串起歷史場景,也串起兩岸隔閡的親情,那個當年不曉事的女兒,卻導演一場天倫夢圓的舞台劇。 這個當年襁褓中的嬰兒,出生未識父面,再見那個名義上的父親、夢中的父親,已經是五十年後的事了,注定跟她有命運的聯繫。 吳金卿,今年六十三歲,夏興媳婦,在她經營的小店舖裡,談起父親的一生,有追念,有感慨,有不捨,有無奈,雖然話語時斷時續,只有努力去拼湊吳怡璧的點點滴滴,還原他的人生風貌。 吳怡璧在家可說是少爺,不識愁滋味,當兵受不了苦,屢次脫逃,屢次被逮,兵就越當越久,家也越離越遠了。大陸淪陷之後,他因緣際會到南京教小學,「部長」以女兒嫁給他,何女長得非常漂亮,字跡娟秀,帶了一個拖油瓶四歲女兒。這一年,吳金卿十三歲。吳怡璧寫信到南洋跟父親聯繫,稟報他在大陸的近況,並說已經另娶,家人從此知道他沒死。 他喜歡飲酒,每當酒酣耳熱,心直口快,放言高論,說他父親與叔公在南洋,怎樣又怎樣?負責監視任務的妻子何毓敏密報,果然查出確有其人,並查出南洋寄贈的一只手錶與一支鋼筆,遂把他打入國特,發配勞改十五年,受盡了折磨與苦楚,比當年當兵還苦不知多少倍?出來之後,跟妻子離婚,兒子也改姓何了。 千古艱難唯一死,經過勞改的摧殘,他有時恍神,神智不清楚。中共再把他流放青海去作鐵路工,起初月薪一百八十元,離開時三百元,比在南京當公務員待遇差很多。青海人煙稀少,冬日天寒地凍,三百元只夠買火炭,養一隻狗,勉強可以過生活,他在青海一待二十幾年,待到了七十歲。 兩岸開放交流,女兒千里尋親,寫信到青海跟父親取得了聯繫,他取道香港回台灣,衣服沿路脫棄,好像穿的像乞丐一樣,台北的姊姊去接機,姊弟幾十年不見,還是可以一眼認出,未語淚先流,想到半世顛沛流離,少小離家老大回,父母見背,妻子流落,一個家已支離破碎了。 女兒吳金卿再去台北找姑媽,與父親相會,她夢中的父親,終於站在她的眼前,從他的形容笑貌,讀出人世的滄桑,從軍的悲哀,身不由己的苦痛,大陸妻子出賣的悲涼,兒子改姓的無奈。女兒一歲,他離家遠征,打一場沒有勝利的戰爭;女兒五十一歲時他回來,打著一役沒有勝利的人生。 回到老家,衰朽戰士歸來,帶著滿身的創傷以及破碎的人生,政府給了五萬元新台幣,要撫平他人生的傷痛。大地村的房子已住不下了,他去大同之家──金門安老院,縣府每月給他二千八百元,後來領老人津貼,每月六千元,他申請榮民就養,每月准領一萬三千餘元。七十歲以後,他在故鄉找到他的新生,那個追到廈門的結髮妻子,想廝守而不能廝守,大陸淪陷之後,有家歸不得,有丈夫找不到,有女兒不能相認。 她也是時代的受害者之一,一生忍受夫離女散的苦痛,茫茫人海,失落的鴛鴦,分飛的勞燕,何池可游呢?何樹可棲呢?她只得再改嫁給姓魏的,住在廈門地行街,育有三男二女。她是後水頭人,兩岸恢復交流之後,親戚有人嫁給「老芋」回去探親,她向他們打聽大地的女兒。因此,跟女兒吳金卿取得了聯繫,彼此書信往來。 她父親回家了,女兒寫信告知,母親要她好好孝順父親,說他臨老歸鄉有福氣。而他父親回家後也沒有再跟她聯繫,只說有次跟人從青海旅行到廈門一個月,找而沒有找到她。失散夫妻,破鏡終究是破鏡,無法再圓;家破已經破了,無法修補,時已逝,情難再,缺憾留給天地。 那時到大陸,沒有小三通,須先到台灣經香港,吳金卿認為是一筆大開銷,一時負擔不起,想說以後有機會再去看她,不想時間不等人,不久之後,母親就在廈門過世,留下了一生的遺憾。 吳怡璧歸老故鄉,許多征屬找上了他,希望爭取政府補償,他年輕時飽讀詩書,筆下很是了得,就由他操刀,向政府討回公道。金門人是一個弱勢族群,被關在公理與正義的門外,吳怡璧以一生的幸福,為荒亂的國家殉葬,只獲得八十萬元的慰問金。 回到金門的十三年中,應該是他人生最快樂的時光,女兒後來接他到夏興奉養,給他單獨的一棟房子住,每月領榮民津貼一萬多元新台幣,生活安舒,比流放青海月領三百元人民幣,忍饑耐凍,何只天壤之別? 他還是照常飲酒闊談,大陸何女就常常來信需索,連她的拖油瓶女兒也來要錢。君子不念舊惡。他每年過年總會寄二萬元新台幣給他前妻。 他生得豐神俊朗,魅力不減當年,雖然已七、八十歲,身體康健,常有一些女人專門賣偽劣藥、賣藍色小丸子給他,他誤入粉紅色陷阱,吃到後來心口痛,勞改後遺症發作,意識不清。以前喝酒,左鄰右舍都喜歡聽他開講打仗的事,現已塵封在他的記憶裡了。 二零零六年,吳怡璧──在大陸改名吳美華──又經過了人生另一次流浪。二十一歲出征,七十歲歸鄉,八十三歲到台灣三峽白雞山榮民之家安養。政府還是沒有虧待他,老兵不死,只是逐漸凋零。如果他一直在青海作鐵路工,無語問蒼穹,有一天魂斷異鄉無人知,埋骨荒郊,沒有人為他流一滴思親淚,歲時也沒有親人祭奠,變成曠野孤魂,累世受苦,又要向誰討公道去?如此說來,吳怡璧還算幸運的。 「他不會回來了。」女兒說。今生結成父女緣,她小時由祖父母帶大,到內洋讀小學,拎著鞋子走路,快到了學校才穿上,她可以讀書而沒有機會讀書,只因她是女兒。她付出的遠遠比他給的多,父女一場,相聚相養十三年,留下一副酸甜苦辣的天倫夢圖:「爸爸,我們這一輩子兩不虧欠,就在這裡分手吧!」似乎可以聽到吳金卿內心的聲音。 (2007.05.02第一次訪問2007.05.03第二次訪問 地點:夏興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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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世醒世勸世勵世益世
──「浯鄉俗諺風華錄」第二輯序 鄉諺、俚謠、俗語,是各地最具鄉土特色,最貼近風俗民情,最能表達族群真摰情懷的口語文化,大多缺少文字紀錄登載,但往往卻能長久流傳,在看似粗淺、樸拙、平庸、凡俗中,幾乎都隱含著警世、醒世、勸世、勵世、益世與傳世的點化宏教功能,令人在言談中,很自然而直接地沐在潛移默化的情景中。一句看似白描直敘,毫不起眼的俗諺,說不定正發揮「暮鼓晨鐘」、「振聾發瞶」、「醍醐灌頂」的警勵神功。只是,隨著社會的變遷與發展,平日彼此間已少有機會出現俗語話了,誰能料到多少年後,由於人們的不常使用而陌生、而淡忘、而湮沒、而消逝無蹤,果真如此,我們將何以對先民,又將如何對後昆。 炷烽承鄉親的愛護,自主持縣政以來,即以「文化立縣」為長期施政作為的內涵,兢兢汲汲,不敢稍存疏怠,總在盡一切力量,克服障礙,在縣政整體的規劃設計中,凡足以提昇文化層次與縣民精神生活品質的可行方法,融為具體的施政項目,藉全方位的縣政建設,呈現嶄新活化的文化面貌,讓「海濱鄒魯」的美譽,更加亮麗璀璨。在金門本身資源有限,條件不足,且處處受到主客觀因素的影響,阻力與壓力所形成的無奈與無力,施政推動的進程中,常事倍功半,績效累積不易。所幸在海內外鄉親的強烈支持與施政團隊的盡心盡力下,成就雖然有限,但仍得到許多的肯定與鼓勵。在產業的發展、教育的建設、交通的改善、觀光的推展、兩岸的互動、國際競賽活動的參與,都使金門的能見度與文化的光亮度,達到令人滿意的程度,對此,我們衷心的感謝與感恩。 本府縣政顧問,鄉彥許丕華先生以其平素對鄉土民俗文化活動的熱心投入與廣泛而深入的接觸,將與金門有關的鄉諺俗語藉「金門日報」副刊園地供鄉親分享,作品見報後引動廣大鄉親對先民文化遺珍的熱烈迴響,在作品沒有結集出版之前,許多鄉親以先讀為快,甚或一一剪貼留存,因為許多的俗語話,多年前曾經是鄉親們常聽、常講、常運用的交談口語,現在少聽了、少講了、更少運用了,所以顯得既親切、熟悉又陌生、疏淡,無他,這是我們共同母語的一部份,也是大家共同的記憶。二年前在縣府文化局的贊助下以「浯鄉俗諺風華錄」問世後,大受歡迎,現在又將新作編為第二輯,仍由文化局贊助與鄉親見面。 第二輯的內容更突顯了金門俗諺耀眼的風華與令人傾倒的鄉土文化風采,也充份展現了作者豐富的人生閱歷,在熟稔的民俗領域,仍不斷的追求新知與擴大知識視野的精神令人敬佩。金門因明末鄭延平的據島及清廷的遷界海禁上下達一百五十年的重擊,島上生態的浩劫與史蹟文物的形同空白,要還原歷史真相是難上加難,只有在有限的記述中尋寶究底,作者很有心地從島上流傳的俗諺「九里三提督」、「一榜五進士」、「龜蓋朝天子」與「童生躇著槍兵」中追出名列明、清正史先賢的光輝史蹟,明光宗天啟年間經略東南五省賜上方寶劍的蔡復一、萬曆的會元許鍾斗、憲宗成化冒死護育孝宗於宮內的名宦張敏、崇禎入閣拜相的探花林釬、萬曆己丑科浯邑平林蔡獻臣、蔡懋賢、浦邊蔣孟育、陽翟陳基虞、西黃黃華秀等五人一舉名題金榜、清乾嘉年間提督蔡攀龍、邱良功、李光顯及邱聯恩等人都是俗語中的主角人物。勵世勸世的如「大魚食小魚」、「狗食豬肝知心內」、「菜瓜摃狗去一段」、「青瞑精啞九靈」、「未曾想贏先想輸」、「橫柴撟入灶」。天文氣象的「年怕中秋月怕十九」、「欣逢一年現雙春」、「日曝上元燈」、「二月二,穿棕蓑拜土地」。貼近文學的「親炙俗語話中的重疊之美」以及彙成系列的「金門東南濱海鄉社的典雅綽號」等等精彩鞭辟的內容。 「浯鄉俗諺風華錄」第二輯的付梓問世,不是金門文化活動的什麼盛事,更不是構成大事的要件,但無疑地,是鄉土文化中保存珍貴的口語文化工程的重要一步,我們要給予正面的珍視與珍惜,我們更企盼熱愛浯鄉金門的許丕華鄉彥,以生花之筆,繼續為金門的鄉諺俗語的深耕活化再接再厲,由衷期待「浯鄉俗諺風華錄」的第三輯風華風光又隆重風雅與廣大鄉親再度結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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典藏先民文化遺珍
———為「浯鄉俗諺風華錄」二輯引序 不管是俗語話的鄉諺還是俚謠,絕對是口語文化中的「珍品」,不僅具有「調味料」與「潤滑劑」的效能,且有「畫龍點睛」與「神來之筆」的催化作用,讓彼此的交談更生動,更順暢,更具親和力與親切感。以往,在與鄉親長輩或同儕間的接觸互動,常聽,也常講,只是沒有去深切體悟這些先民遺珍的幽默風趣與哲理十足的豐富意涵。我們也發現許多的俗語話看似「有點正經又不太正經」的表相,輕諷、淡謔、薄譏、暱戲、諢弄,有點輕佻、有點賣弄,也似有點故意整人的用意,但動機與目的都是嚴肅與嚴正的,直接間接、正面側面、有意無意、輕描淡寫地將人引上正道,套用現今的勸世用語,就是「存好心、說好話、做好事,開大門,走大路。」 感謝「金門日報」的寬容、包容與慫容,挪出本就有限的副刊園地,讓我有機會得以將體察涵詠俗語話的粗淺心得與鄉親分享,這份對我的榮寵是我無上的榮耀,對我而言是無比的珍貴,也無比的珍惜。所以每一句俗語話都用心地慎重篩選,務必很正面地呈現出來,下筆時也是誠惶誠恐,戰戰兢兢,深怕由於自己的輕忽疏怠而致詮釋錯誤、觀點偏頗,或因切入點的不同、時空的掌握不準、場景的描述錯置、引喻失義、不倫不類,則失之千里,既愧對先民,也愧對鄉親,所以,必需時存戒慎恐懼之心。 既然以讓先民的每一句俗語話,都能紮紮實實風華十足,風光而風采地展現嶄新的風貌為職責,絕不能以就字解字、按字說字、訓詁式的「說文解字」為滿足,而是如何使古板的俗語話活化、深化、強化才是新的努力方向。於是內容的豐富、強度的增加、深度的延伸、廣度的擴展、張力的增強與核心主題的突顯就是必走的途徑,只是,我有自知之明:資質駑鈍、胸蘊有限、思維呆滯、學養兩缺,要達成預定目標,必成「椽木」之舉,白費了。不死心引發了意動、心動而行動,不斷地請教,不停地諮詢,一再地討論,許多鄉親鄉彥鄉賢熱心提供珍貴的意見與特有看法,真如獲至寶,所以每一篇的內容,都是鄉親集體智慧的成果,尤其,東南濱海鄉社的典雅綽號系列,更是歷經幾年的請益得來的。 金門的鄉社聚落,往往都有特有而特出的典雅綽號,用以突顯社里的產業特色、營生狀態、鄉土色彩與民俗文化,也可以說是刻意在濃烈草根性中帶點無遮無攔草莽味道的生活寫照。個別是綽號,幾個鄉社的綽號連起來就成了韻味與趣味相溶的典型俚謠(有別於大陸在人民公社、大躍進以後出現的「順口溜」)。如「下市罾」個別是綽號,「罾」是營生的器具,「洪門港燒酒矸」是綽號,卻點出燒酒是鄉親在艱苦環境中求生計不得已的保健救生方式,依鄉社地理位置順序唸起來就成了音節鏗鏘、節奏明快、韻腳優雅的俚謠。就正面的解讀,每一個鄉社綽號都在訴說它產業的特色、文化的特色、生態的特色、社里的歷史變遷與遞嬗的過程。在下筆之前資料的蒐集、背景的瞭解、特色的定位、社里的生態、陽居、人文、物產、生計等林林總總,都要一一吸納溶入,只要一字用錯、一語道錯、一事敘錯、剖析判錯,勢必立即引來物議、異議、爭議,甚或反彈抗議。前後計十一篇陸續見報後,竟未聞有罵聲出現,實是僥倖中的萬幸,每一位貢獻意見的鄉親,請接受致敬。就資料推測,這些綽號的出現是陸續形成的,時間應都在民國以前,遠達百年之上。有一點不怕「賣瓜」之譏的是儘可能將各社里綽號之外的特色顯示出來,而這些特色對年輕的鄉親,卻是陌生到前所未聞,可見歲月推移與產業生態變化的快速。 在這些社里的特色典珍聞中:下市在全島擁有絕對優勢的造船業;洪門港曾經是貨船、釣艚的重要運補站,如非限於天然條件,百年前就已是重要港口;水頭的榨蔗製糖與一年兩熟的稻米豐收已走入歷史很久了,而轟動一時,開運動風氣之先,以各社里菁英大集合的「籃球隊」征戰雄風,幾乎也讓人忘得一乾二淨;古坑的「仙腳跡」許多人不知在何處;東沙的「放鯀」「鉤釣」恐怕連漁具都少有了;山仔兜的狗少了,東沙的豬已無人飼,歐厝的驢長相如何,鄉親們恐怕只有書本圖卡中才能見到蹤影了;民初那一陣出版社里刊物的熱潮,不是只有山仔兜的「顯影」與水頭的「塔峰」獨領風騷,洪門港的「金豐」月刊、古坑的「古崗」月刊、歐厝的「金獅座談」絕對不能讓歷史留白;後湖、菽 山海灘「牽網」、「絲綾」鼎沸的人聲已緲,所幸「大儷」仍不時放聲狂鳴! 自「浯鄉俗諺風華錄」承金門文化局贊助問世後,除受到鄉親的愛護與不忍嫌棄外,曾有台南及宜蘭的書局來洽代銷或接手再版,均已婉謝。二年來倒是屢有鄉親鄉彥關心新輯何時出版,顏主席忠誠、李縣長炷烽、吳立委成典、謝國代炳南、楊院長永斌、楊副縣長忠全、翁主秘廷為,不次催促鼓勵。張董事長邦育、張教授火木、名作家楊樹清諸兄不但關心進度,更關心內容。一再提供寶貴意見的陳德昭、李養盛、李錫榮、鄭慶利、莊熊水、許 寬、林怡種、許丕謀、許明呼、董漢根、蔡清森、許湧泉諸鄉賢謹致敬意與謝忱。 新輯能順利與鄉親見面,要感謝金門文化局李錫隆局長、名設計家王士朝董事長、林守敬總經理的鼎力支持協助,優點設計印刷公司主編同仁的用心,李敏智、許丕舜、許俊明等先生提供珍貴圖片,電腦作業中許玉娟、李昀臻、李昀穎、許玉燕、賴郁欣的建檔下載、訂正文稿,費心費力,感恩再感恩,感謝再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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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愛芳鄰
午飯過後,難得偷個浮生半日閒,眼睛剛闔上,外面就傳來玻璃碎裂的聲音,還不只一次,間續數次之多;不一會兒工夫,濃濃的酒香,竟然湧入我的鼻孔,下意識告訴我,有不妙的事情發生了。 原本濃濃的睡意,也在碎裂聲中裂解,索性爬起來,推窗望外,發現附近鄰居,從樓上把許多的玻璃瓶罐,往樓下砸;首當其衝的就是樓下停放的機車,慘遭被砸的命運。最可怕的就是用路人,滿地的碎玻璃,害得行人和機車騎士不知如何應變。 附近熱心的鄰人,出來指揮交通,請用路人暫時改道,以免被酒瓶砸到;也有人拿起電話報警,深怕不知情的行人走過,遭受到不預期的災難,所以請警察來維持社會秩序,制止這樣不理性的瘋狂行為,以免傷到無辜的百姓。 沒多久警察手持盾牌前來處理,幾個熱心的民眾,也冒著細雨前來支援;當警察制止之後,沒有再聽到玻璃碎裂聲,事件也順利受到控制。隨後有一位熱心的鄰人,主動拿出掃具,在大雨中把碎裂一地的玻璃掃起來,一邊掃一邊抬頭張望,深怕「禍從天降」。 眼前發生的事情,讓我感受良多,好鄰居真的很重要,不但能發揮守望相助的精神,更能彰顯人性的光輝;如果碰到惡鄰,隨時都要防範不預期的災難,真的讓人膽顫心驚啊。 同樣的事件,十多年前也發生在住家的對面,有一位住戶,愛喝酒,喝完酒,酒瓶就往窗外丟;不但不管別人的死活,也經常把停在路邊的車輛砸壞,這樣的行為,真是要不得。 我們身處人擠人、車擠車的大都市裡頭,行人靠路邊走,隨時有「禍從天降」的危機,靠路中間走的話,又有被車子撞倒的危險;不禁讓人感慨,這就是現代人的無奈。但願處處有芳鄰,不但不用擔心類似的危機,也能發揮群己互動的高貴契機,那該有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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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花城之春
杜岳漢講到此處,哈哈大笑。轉頭對呂素姍說:「你看,西班牙軍多麼幼稚!鄭成功打呂宋島做什麼?這叫做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對不對?」 「不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呂素姍更正他的錯誤。 途中,呂素姍看見馬車、人力三輪車,感到十分有趣。這是市民的交通工具。她發現不少婦女頸上纏著白布或黑布,那就是穆斯林婦女。有些碧眼黃髮,如同西方人,那大半是西班牙混血兒。 黎薩街位於市中心,商店林立,大多是華僑經營。呂家的雜貨店是兩層樓的木造屋。樓下是店面,樓上住家。呂素姍看見一位四十多歲肥胖婦女,濃眉大眼,一對豐滿而皙白的乳房露出半截,驚喜交集用英語問:「你是素姍麼?多麼漂亮的中國姑娘!如果你父親能夠見到你,他一定大笑的。」她聽了一怔,忙問:「爸爸呢?」胖婦女向樓上一指,她匆忙地上了樓。 樓上的客廳,依舊保留著中國傳統風俗。八仙桌前,豎立呂氏祖宗的神牌。旁邊,掛著一位清臞的老人照片,呂素姍雖不認識,但從眉宇之間流露的印象,她已知道那是她的父親。杜岳漢站在旁邊,講起她父親去世已經十天,臥病期間,時常呼喚素姍,對於航途上一直隱瞞此事,杜岳漢向她道歉。 爸呀!我來晚了! 呂素姍跪在地上,她悲痛地嚎啕大哭了! 呂素姍初到花城,生活總覺彆扭,先說吃飯,每人一個盤子,一刀叉、一匙,飯前還禱告一番。她不會禱告,只是低頭裝樣子,等候人家唸過「阿們」,再一起進餐。最傷腦筋的是解手。不用草紙,便池前置一水桶,解過後用水瓢沖淨,再以毛巾拭乾,這多麻煩! 晚間,熄滅電燈,夜風從窗櫺外吹進來,她脫去內衣,腰間只搭一厚毛巾,便可度過一年四季。她的那個在此長大的弟弟呂福、呂建,睡覺時腿間挾一只枕頭,據說這是嬰兒起便養成的習慣。 呂福、呂建長得黑唬唬的,濃眉大眼,非常聰明可愛。從呂素姍來了以後,他倆終日纏在她身邊,願意聽候她的差遣。他倆的廈門話講的不好,常夾雜英語詞彙,但是大體來說還能溝通。呂福今年十九歲,正讀大學。呂建十七,花城中學剛畢業,下學期進入亞典耀大學。他倆若是回到廈門,人家一定以為年已二十開外了。 南施少女時是花城的美女,家裡窮苦,她排行第十一,一年到頭穿著灰漬漬的T恤,破牛仔褲,腳上是一雙拖鞋。十九歲那年,進了呂家當傭人,後來作了店員,她的誠實與美貌,打動了呂金煥的心。那年過聖誕節,吃過晚飯,呂金煥親自開一輛破汽車送她回家。車子開到荒郊,呂金煥熄了火,坐在駕駛座上發楞。 「你帶我來這裡做什麼?」南施問他。 「我有話給你說。」 「你說吧。」 我比你大八歲,在廈門老家結過婚,還有一個女兒。我太太過世了。我想再找一個對象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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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札記64山茶花
小仲馬的成名作《茶花女》,描寫名妓馬格麗特和世家子亞蒙的悲情故事。馬格麗特出入歌台舞榭,必然帶著一束茶花,每月有二十五天帶白茶花,其餘五天帶紅茶花,人稱茶花女。 山茶又名耐冬,原產中國,唐代傳到日本,到了十八世紀,才經由日本傳到歐洲。《茶花女》作於一八四八年,這時山茶早已在歐洲落籍。小仲馬以花喻人,馬格麗特的姿容和氣質,已無需多費筆墨了。 山茶的花期長,陸游詠《山茶》:「東園三日兩兼風,桃李飄零掃地空;惟有山茶偏耐久,綠叢又放數枝紅。」山茶的葉子濃綠青翠,花色以白、紅、粉紅為主,花、葉對比明顯,「綠叢又放數枝紅」,傳神極了。 山茶凋謝時,總是整朵花落地,所以從前官宦人家不大種山茶,有哪個大官不忌諱「斷頭」!據說日本武士也有這種忌諱。 茶樹和山茶 茶樹和山茶是堂兄弟——都屬於山茶屬(Camellia)。製茶用的茶樹,學名C. sinensis;園藝植物的山茶,主要指C.japonica。據大陸山茶科植物專家閔天祿教授的研究,全世界山茶屬約一百種,主要分布長江以南至雲南、越南一帶。台灣也在山茶屬的分布區內,據《台灣植物誌》,台灣有十二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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迴
Keep Writing!
文字為我的生命經驗提供服務,我虔誠篤信著。
從小因為對語文閱讀的偏愛,轉而愛屋及烏對英文學習有莫名的熱情,青春年少也曾信誓旦旦、志向遠大的想成為一名文字工作者。事與願違,反而是妹妹代替我實踐了這份理想。我則因興趣選擇了與英文關係密切的貿易工作,20餘年來,因工作走訪了60幾個國家,有些國家還持續一而再的造訪。結果累積一大袋沉甸甸的各國貨幣、大包各航次的票根、大票各國友人………,以及難以具體成形,採擷人生風景的記憶與感想。年歲漸增,馬齒徒長,沉澱思緒像千萬隻螞蟻吞噬妳隱形心體,或午夜夢迴,或人群紛雜,或異國他鄉,一絲聽不見的聲音總是苦苦相逼,令人侷促不安,不知如何安頓在深處翻攪的靈魂,此帖治療良藥便是文字紀錄。因此,工作、生活、文字紀錄,三者成為食物鏈,纏繞著我現在的人生。
2004一趟返鄉之旅,啟始與文字續緣,我嘗試將隨身不成篇幅的、零落的生活札記,整理成不成熟的作品投稿「金門日報」,同時轉寄舊時故友,間作彼此信息的交流,老友們不嫌棄的回應大多溢美之詞,其中遠在美鄉淚,換來她鏗鏘有力的鼓舞尤令我振奮:「I thinkyou should do something for yourself, something you really enjoy-writing,Keep writing!」我把這些話記得牢牢的,並悄悄地跟自己玩起一個遊戲來。
遙遠的童年,每當落花生收穫的季節,老媽總是把委託鄰人種植小塊農地所分得的些微農穫,清洗、蒸煮、曬乾,在那貧瘠年代,孩童歡天喜地,每人分得一甕,各自保管在自個兒床舖下。快樂情懷不在吃食口慾,而在那份擁有的歸屬感。相對看待「金門日報」寄來的稿費,真有時光倒流,昔日落花生的相似情懷,捨棄轉帳便利性,採用傳統匯票收受,因此抽屜裡累積著稿費的匯票,彷彿有著秘密擁有的興奮,小女子異想天開,心想是該利用「它」為家鄉做些事,現在總算可以跨出第一步。因生性愚鈍,俗務纏身,生產力低,而這一步,從2004到現在,共走了三年啊!
一個英文學習的故事
如果英文學習對你不具意義,那麼快快跳過此章節,如果你像我一樣,對電影有不可救藥的熱情,希望有朝一日可以「聽電影」而不是「看電影」,如果你對自我有些期許,想利用英文工具開啟生命的各扇窗,如果你想利用英文在各種考試無往不利,那麼請耐煩些時間,與我分享這一段英文學習的故事。
老大兒子打從幼稚園時期就開始學英文,他是按照都會小孩模式成長著,曾經一學期可以拿十張獎狀,但是等他負笈美國唸高中,第一年因為語言問題,功課幾乎是全軍覆沒,帶給我很大的衝擊。照豬養的老二女兒,採傳統方式,從小不給任何壓力,只提供大量的有聲書培養耳朵的閱讀。及長,自然而然進行不間斷的文字閱讀,一切以她可以自我學習帶得走的能力為目標。那時期,英文學習呢?再說吧!
女兒開始學英文是在小三的暑假,那時SARS如火如荼,哪兒也不能去,才鼓起勇氣到SOGO附近一家朋友推薦一年多的美語教室-Mr. Cramblit's English Studio。
首次的說明會,金髮藍眼的Mr. Cramblit一口道地的國語,並且有一個中國名字,我們稱他柯老師。言談之間,他對於自己的一套英語教學極有信心,心想反正暑假閒閒沒事,看看這老外的葫蘆裡賣什麼膏藥,沒想到還要先試讀四次,通過考試才能決定是否收你這個學生。
媽媽清楚覺得仿照幼兒中文學習方式,這種英文學習方式是相通的,如果能熬過這辛苦的基礎期,以後女兒能聽英文故事,看英文小說,隨心所欲,就像她能很快看完一本中文書一樣,是媽媽深切的希望與終極的目標。
柯老師的教法很另類,也很特別,沒有教科書,剛開始也不教你英文的拼字,所有的新字都是以他自創的畫圖來認識,共計800個圖,一個圖一個圖學起;再用動作教孩子直接明白圖的意思,活化演繹文字本身的意義。英文學習不在上課時數的多寡,重點在課後作業練習,每日一片CD,內容由淺入深,包含日常生活的各種數字練習,此單元非常實用。想想看,每天的生活中需要用到數字的場合有多少,如時間、金錢、面積、長度、分數和序數等等,透過這種數字的聽寫練習非常有效,而且聽寫的速度是一秒一個字。其他單元尚有動作練習、手勢、句子聽寫、文法改錯、句子重組、音標,一律用聽寫與畫圖來進行。聽力如此訓練的結果,孩子耳朵變得很尖,英語常有的各種連音或過去式,都能一一分辨出來。一張CD,每天起碼都要跟它奮鬥三個小時,所以小四那一年,每個週末假日的玩伴,幾乎唯有這片小小的CD。
這種幾近魔鬼訓練的教法,有學習的艱辛,有收穫的快樂。這樣戰戰兢兢伺候著女兒學英文,整整一年之久,連國外出差都避免成行,雖然辛苦,眼看著孩子一天一天的在英語學習的道路上成長,讓陪讀的媽媽愈陷愈深,恨不得自己也跳下去重新再學一遍英文,因為他的學習方法是實用與融會貫通。譬如說,一個簡單的「on」字,柯老師的圖畫是一條線上有一個圓圈,他的解釋是on=有接觸,而不是我們傳統所學「在………上面」。因此,透過他的圖畫與簡明的解說,我們可以很容易就了解與演譯到其他相關詞語,以達舉一反三之效。例如:「put on穿衣-衣服與身體接觸」;「on theair廣播中-與電的接觸」;「on your feet 腳與地面接觸,表警戒中」,「off」則相反。
由於柯老師精闢的教材與講解,讓我想起高中時代喃喃自語背整本狄克遜片語卻不會運用的荒謬,想起一個難以磨滅傷痛—大學英文選」成績不錯,但是英聽卻補考,因為在此之前,我從來都沒有聽過英文啊!另外,外子也是一活生生的例子,留學前的他,在各種國家考試中,英文成績都是獨佔鰲頭,沒想抵美第一天,光為接水電、接瓦斯和接電話這類生活瑣事,就搞了整整一天的光景。我生平第一次開口期期艾艾的英文是:「I beg your pardon, my English is very poor, please speak slowly!」場景是北市某家飯店,對象是一國外客戶,那時的我,是貿易公司的小秘書,想想近十年的英文學習幾乎歸零,沮喪之心可想而知。後來不停的出國,接觸到很多非英語系國家的人,如講法語,或是說阿拉伯話的人,發現他們學英文的時間沒有我們久、也不比我們多,但是聽與說卻比我們好?噢!原來我們這一代人學英文是用來考試,不是拿來用的,原來我們一直花了很多冤枉路在學英文。
女兒與柯老師學習期間,從他身上學到寶貴的心得,他嚴謹的治學態度與教學的熱誠,例如功課必須準時繳交,就算遲交,也要在24小時內補交,CD功課沒有答案,必須自己一句一句寫下,遇有不懂的地方作記號,上課時問老師,他最常強調的,讀書是自己的事,因此上課時,孩子們拼命舉手問問題,老師解答之詳盡,是上課最精采、最豐富的收穫。
在課程尾聲,他發給孩子一張英文自學計畫方案,就聽說讀寫各分「容易」、「稍難」、「更難」內容有詳盡說明,為有興趣自學英文的人帶來方向。於是,在台北某些專賣兒童或青少年英文讀物書局如敦煌、書林、文鶴甚至101大樓裡page one 都可以找到有趣適合讀本與有聲書,為女兒在英文學習上尋求一番趣味。
我與成寒
成寒是誰?網路上鍵入這兩個字,可能成串的相關網頁跑出來,或許你就明白她是那一號人物。
認識她已是多年以前的事了,嚴格講當時她是妹妹的朋友並不是我的朋友。一晚急促的電話響鈴聲,作家直率的個性,不容人有拒絕的餘地,直說有一批書要托計程車送過來,一會兒就到,要我等著收受。原來當時她要搬家,過多看過猶新的書籍要送給妹妹,但她已調至新竹,我就順理成章成為受益者。就這樣「不送不相識」,以後兩人就成為可以熱線長舌的朋友。
好奇心驅使,翻閱堆放在客廳一角的那一堆書,其中有一本是她寫的「躺著學英文一」,深深引起我的注意,內容是鉅細靡遺披盡好玩有趣的英語學習方法;妹妹說這本書曾上金石堂暢銷排行榜。當時我仍埋首於海外市場的拓銷工作,什麼暢銷作家,我渾然不知,只對她書本所提的學英文的方法有高度的興趣,她書裡面說的素材,乃是我尋尋覓覓所想要的英語學習方法!
隨時間流逝,因孩子也在學英文,透過向她請益,互動多了也就日漸熟稔,才發現她英文「武功」高強,尤其是英美文學作品的介紹及作家的出生地、紀念性居處,都能如數家珍般的娓娓道來,興味漾然之餘,更是欽佩萬分,因為這一塊是我大學時代唸錯科系一直想再一次追求的領域。是她,讓我與女兒一起聽英文有聲書的童話故事,如「糖果屋」、「綠野仙蹤」、「小婦人」等等,彷彿又讓我重新過了一回童年;是她,讓我「聽英文」成為日常生活如吃飯般不能健忘的事;是她,讓我在殘酷現實的商戰叢林中,找到了一塊慰藉心靈的角落。
成寒,人如瓊瑤筆下的女主角,披肩長髮加上纖細的身軀,可是講起話來可是直爽率真,印象深刻的一句話,她說「躺著學英文」重點不在「躺」,而是「學」這個字,頗耐人玩味,原來羅馬不是一天造成的!以為她卓越的英文成就,可能也是來自她童年穩固學習基礎。一探究竟,才知她也曾有過慘痛的少年英語學習經歷。感佩之餘,就贊助邀請她到當時兩個孩子就讀的學校—文湖國小及大直高中演講現身說法,分享她英文學習的成功經驗。結果幸運的遇到熱心的大直高中圖書館慧主任,不僅給全校學生們導讀成寒的多本著作,遇欲罷不能並再三的邀約成寒到校演講,大人們用心,孩子受惠,因此我也希望同樣的場景可以在我的家鄉重現!
成寒是一位優秀認真的作家,已出版近20本著作,以下是我印象較深的幾本:
瀑布上的房子,一本誠品書店出版,由國內建築學者聯合選出的「二十年來台灣出版、最值得一讀的建築導讀書36冊」,它即是其中之一,也是十年來國內最暢銷的建築書;大詩人的聲音,曾是金石堂「語言類」年度暢銷書,大直高中家長會選為畢業生贈書;躺著學英文1─聽力從零到滿分,獲選為大陸中小學圖書館選書;小錯誤,大發明,連續兩年登上金石堂「科普類」年度暢銷書,台北市康橋國小訂購一千冊當學生課外指定閱讀;新書英文,非學好不可,2007金石堂年度暢銷書。成寒已多次榮登金石堂十大暢銷女作家,且曾在《中國時報》家庭版、《明道文藝》、《上海新民晚報》、《廣東深圳商報》闢有專欄,她並為讀者架設網站:http://www.chenhen.com,解答有關英語學習的各種問題。
用另一種方式來愛我的家鄉—金門
大弟在大直開了一家「紅舍」,專營家鄉高粱酒的批發與銷售,從小更司空見慣爸爸的公益生涯,從揮毫紅白帖、籌劃婚喪喜慶或選棺木,從早年的諮詢代表、廟宇宗祠的募款營建,到現在的鄉里調解委員會與南管樂府,他總是神采奕奕、理所當然的樂此不疲。印象中常有的一幕,除夕夜,鄰人有事相請,他都是毫不遲疑的放下一半的年夜飯出門去幫忙。那麼,我就用另一種方式來愛我的家鄉吧!希望不是矯情的,不是沽名釣譽的,是與爸爸一樣自然的心情,為家鄉做一點點那樣歡喜做自己喜歡做的事。
我認識的很多朋友,多數沒有真正去過金門,只因小三通路過,回來告訴我金門的好。從小深覺它真是一個適合讀書的地方,兒子就讀大直高中時,曾帶回一本學校編著,遠流出版社出版的頁間風景百本名著導讀,翻翻內頁,發現所提大部份書本於青春年少國高中待在金門期間都閱讀過。對照國中畢業時,大夥兒半玩半考的到台北考高中,結果悽慘的全數鎩羽而歸,但至今多年,同學各個頭角崢嶸,在大社會的各個領域或角落,頂上各擁一片天。此事確實帶給我幾許省思:咱們聯考可能輸人,多讀一點書,多學習,能力終不落人後。但從柯老師到成寒,真人實境的學習故事,讓我深信,英文實力的培養,是可以從聽力訓練的自學習慣出發,願每個樂意學習的人,都可以手握成功學習英文之鑰,走向輕鬆學習的道路。
一粒種子落地就有希望,烙在心中隨著時間的澆灌,它終會長出嫩芽,甚至開花結果。曾在遙遠年代,冒著隔日段考緊張氣氛溜進學校號稱「白宮」的大禮堂,開眼界名伶京劇藝術的饗宴,雖是久遠的記憶,但當下震撼的感動是恆久的一幅畫,不是感動舞台上的鑼鼓喧天;不是感動劇情的離奇曲折,而是感動舞台背後需多少血汗才有主角精湛演出。黃羊川的故事改變了窮鄉僻壤命運也是另一令人感動的例子。或許時代滾輪運轉,漸富裕安康的家鄉已不缺魚餌與釣竿,或缺的可能是如何釣魚的方法。我願扮演那多事的推手,用稿費累積基金小女子做小事,祇要有那麼一人因此而受惠,一切都是值得的。讓我們為家鄉的美好共同盡一點小小心力。 -
天空上的地平線
———獻給2007全球熱愛生命獎章得主及周大觀基金會的所有朋友 當潘朵拉打開了那一箇匣子 所有的線都已扭曲,除了地平線之外 我們所有的希望是寄託在地平線之外的天際 我曾經墜落在人間和你成一個朋友 和你一起向天爭取了什麼………我不斷地問 向天、向天、再向天討取一種自由 自由會歸趨在一條線外的扭曲、捲起、螺狀和變軸 自由是一條不能解述的生命線上不知名的依然留存 在天際之外,我結交了一些朋友,在地平之間我結交了一些英雄 如果這個小島間還有一些朋友與英雄 那一天我們可以瞭解所有天際的地平線都能自由且坦直的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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抄書
天下文章不忘抄,會抄的,可替自己的文章加分;不會抄的,就會像某些人抄「罄竹難書」和「音容『苑』在」一樣,「抄」成了千古笑話,還要被人指著鼻子,罵得連還口的勇氣都沒有,多可憐。 抄文章,不一定是抄書。凡老師、長輩、名家、朋友、導遊、野老或僧尼講的話,只要是自己認為值得一抄的,都是抄的標的物。抄時,只要交代了來歷,不僅不算「抄襲」,而且還有「傳道」之功。 瞧,台北的國家圖書館裡,每天有數以千計的人在「抄」,而且多數是用快速的影印機在「抄」。不少碩士博士或文壇泰斗,就是這樣「抄」出來的。惟其中也有把自己「抄」成了喇叭花的。原因是他們只抄到了前﹝別﹞人在山腳下所見到的小風景,沒有抄到別人在山頂上所見到的大風光。 其實,抄到前﹝別﹞人在山腳下所見到的小風景也不要緊,只要自己回頭設法登上山頂,便能知道所抄得的資料有無價值。例如:有人在作品中引用了「洛陽三月花如錦,多少工夫織得成」,文下夾注「——南宋狀元‧謝枋得」。讀過《千家詩》的山腰人,便知這兩句詩不是謝枋得的。而讀過謝枋得的「本傳」的山頂人,便知謝枋得是「二甲第一」,而不是「一甲第一」的狀元。 又如:「張繼〈楓橋夜泊〉中的「江楓漁火對愁眠」,蘇州當地的解說員說:「江是指江橋,楓是指楓橋。」很多遊客﹝不乏教授和名作家﹞就信以為真,以為挖到了「寶」,興奮得高喊「不虛此行」,為文報導。他們那裡知道,那是山腳下水溝裡因詩而附會的小風景。他們若能再爬高些,多讀幾個版本的《唐詩三百首》,再爬高些,見了《蘇州府志》、《寒山寺志》和唐人高仲武編的《中興閒氣集》,便赫然發現詩的原題是「夜泊松江」,連「楓橋」二字也沒有。且知「楓橋」二字出現得最早的,是張繼逝世半世紀後,張祜的那句「暮煙疏雨過楓橋」。這便是在山頂上看到的大風光了。 總之,在低處看到的景物有限,若不爬上太武山頂,就看不到「南山下雨北山晴」的盛況。所以,抄書之後,還得花點工夫去爬梳。否則,就不是好「抄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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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 花城之春
呂素姍的母親早在抗日戰爭以前,因患腎臟炎過世,那時她才五歲。她是外祖母把她撫養長大的。從小失去母愛的人,宛如荒山上的野菠蘿葉,經得起風吹雨打,而且具有生命的韌性。呂素姍為了早日獨立,初中畢業,便考進廈門女子師範學校。她喜歡文學,冰心的散文、巴金的小說,曾使她愛不釋手,流了不少眼淚。也雖然剛滿二十三歲,卻已做了兩年小學教師,而且已飽嚐人生的辛酸炎涼了。她對於父親印象也很模糊,也許離別太久,根本沒有感情。她收到父親的信,為了在老人家病危時見一面,她才花了將近一年的積蓄,買了船票,匆匆趕來。 這次出門,呂素姍內心充滿矛盾,既想回到父親身旁,在海外定居,但卻又難以割捨高樹的感情。她原幻想高樹向她求婚,在兵荒馬亂年月,不少男女倉促成婚,免得時局發生變化。但是,她非常失望,直到高樹送她上了輪船,高樹依然背誦范仲淹的教條,「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甚至連一句體貼的話也沒說。呂素姍完全絕望了。 呂素姍帶了兩件行李,在馬尼拉上船,杜岳漢幫她找的搬運伕,因為她語言不通,十分困難。正愁搬運行李下船,那個小鬍子帶著兩個菲人趕來,迅速地扛下舷梯,搬到汽車上。杜岳漢吩咐司機坐在後面,他親自駕車駛出港區,奔向那綠蔭夾道的市區。 花城,這是西班牙殖民者取的名字。當他們佔據呂宋、比薩揚群島後,便進犯棉蘭佬島,受到穆斯林武裝的英勇抵抗。一六三五年,侵略者在花城修築「皮拉爾堡」,準備進攻穆斯林軍。不料一六六二年,鄭成功光復了被荷蘭殖民者佔據的台灣,西班牙軍大為震驚,唯恐鄭成功再攻呂宋,便灰溜溜地撤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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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札記63 櫻花
我曾兩度前往東京賞櫻,一次四月中旬於上野,看到的以紅櫻為主;一次清明前後於御苑,看到的以白櫻為主。 櫻花長得很慢,某年到青島開會,適逢櫻花節,那些日本竊佔青島時種植的櫻花,已有八、九十歲,才不過碗口粗細。因此,要看粗可兩三人合圍的古櫻,恐怕只能到日本了。 日本人歌頌櫻花,始自平安時代,距今已有千年歷史。日本人常說:「花則櫻花,人則武士。」櫻花短暫豔麗,武士以戰死為極致,日本有位武士的絕命詞寫道:「提持吹毛,截斷虛空;大火聚裡,一道清風。」櫻花美學於此展現無遺。 櫻花花期不到十天,日本有句民諺「櫻花七日」,一朵櫻花從開放到凋謝為期約七天,據說第七天的「櫻花雨」最是淒美。大和民族跡近追求完美的激越個性,不就是櫻花遽開遽落的反照? 台灣山櫻 台灣山櫻是台灣原生種,也是台灣分佈最廣的櫻花樹種。冬季落葉,一月至四月開花,視地區而異。近年來因氣候反常,花期往往提前。花色有緋紅、粉紅等,花季雖不如吉野櫻、八重櫻等日本品種繁盛,但生長情形較日本品種良好。台灣山櫻曾被美國植物書刊評為世界級亞熱帶優異花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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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聖賢書,立修齊志
二○○五年七月十九日「大同之家院民」楊運亨先生以金門日報〈讀者投書〉的方式,挑戰金門縣文化局「立修齊志,讀聖賢書」此一楹聯懸掛的方式,認為於理應當改為「讀聖賢書,立修齊志」較為妥當。當時,八十幾歲的楊老先生,就因這篇文章,而被一篇充滿「筆伐」味道的回應文章給狠狠撻伐了一頓,認為老先先只是無理取鬧而已。於是因緣際會,我便應楊老先生之請,也寫了一篇回應文章,代為發出幾聲「不平之鳴」。這些陳年舊案,都可在金門日報上找到,就不必多提了。 我想說的則是,二○○六年,我在澎湖縣文化局任職時,曾經到過望安島的花宅聚落,這裡處處可見的老屋中,竟看到其中一家門聯,上聯寫的竟是「讀聖賢書行修齊道」,那門聯當然不是貼上去的,而是屬於建築的一部份,所以,引起我很大的好奇。這是第一點。 第二點,年來讀書雖少,但泛覽博觀,正是開卷有益。故偶閱清朝梁章鉅的《楹聯叢話(附新話)》,便看到這位有「八閩碩儒」之稱的梁章鉅書中,也提到他親歷所見、相傳為朱子遺跡的相關楹聯,其言曰:「至世有刻為木榜,懸諸堂楹,人所習見者如:『讀聖賢書,行仁義事』;『存忠孝心,立修齊志』………此類尚多,安得有心人為之一一搜輯乎。」(詳《楹聯叢話》,北京:中華書局,二○○六年,初版二刷,卷一,頁十。) 金門縣文化局所懸「立修齊志,讀聖賢書」的順序,其來龍如何,我無法置喙;也有人說,這一聯本來就是拚湊起來的,但是,這個問題也不是本文考查的重點。問題應該是說:如果這兩句話果真是出於朱子,而又必須在「讀聖賢書」與「立修齊志」之間,分辨出個先後本末來呢?那麼,從上面我所舉的望安花宅及梁章鉅之記載這些材料來看,我認為,讀為「讀聖賢書,立修齊志」,比起讀為「立修齊志,讀聖賢書」,至少在現有的證據上是較為可信的。而且,到目前為止,我也沒有看到主張讀為「立修齊志,讀聖賢書」的一派人士,有提出足以服人的解釋或材料。至於有人拿「堯、舜之前,何書可讀」來做辯解,這又更糟糕了! 怎麼說呢?且先看王懋竑(白田)的《朱子年譜》淳熙二年乙未(西元一一七五年)之記載:這一年,朱子四十六歲,「夏四月,東萊呂公伯公來訪。………朱子偕東萊呂公至鵝湖,復齋陸子壽、象山陸子靜來會。」這就是有名的「鵝湖之會」。王懋竑在這裡引用了《象山年譜》:「鵝湖之會,論及教人,元晦之意,欲令人泛觀博覽而後歸之約;二陸之意,欲先發明人之本心,而後使之博覽。朱以陸之教人為『太簡』,陸以朱之教人為『支離』,此頗不合。先生更欲與元晦辨,以為堯、舜之前,何書可讀?」(以上詳見《朱熹年譜》,北京:中華書局,二○○六年,初版二刷,頁七○。)由上可見,企圖拿陸象山「堯、舜之前,何書可讀」的講法,來證成「立修齊志,讀聖賢書」,那根本就是「錯把朱子當陸子」,這又是無庸多辨的。 以上,便是我對楊運亨老先生當年提出「讀聖賢書,立修齊志」一說的小小補充意見。我無意強人接受這個說法或者進行什麼動作,我只想謝謝楊老先生這種「讀書當於不疑處有疑」的態度,著實讓我獲益良多。不知吾鄉之人,所謂「朱子過化」的「海濱鄒魯」,亦以為然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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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歲的生日泡芙
當醫師囑咐我「四不一沒有」時,心想為了減少膽囊炎發作的機率,「不能吃油、不能吃硬、不能吃飽、不能吃甜」,必須謹記在心,否則「膽就會沒有了」!為了保命也為了健康,前面三個「不」都可以忍受,反正消化一向不怎麼好,少油、少硬、少吃飽,早就如此了,但是最後一個「不能吃甜」,卻讓我難以割捨……。 不禁地想起四十年前,可能是我小學五年級吧,不知誰送來了兩個黃褐色澎澎脆脆的外殼,樣子像是菠蘿麵包的東西。兄弟姊妹一共六個,加上爸媽,還有祖父母,都盯著看…母親先切了一個對半分別給了祖父母,另外一個再怎麼細心均分,因為奶油的迸出,只記得分到的那一口已經是「血肉模糊」;而媽媽舔著手指上從刀上刮下的殘留,高興地也和父親分享著。 天啊!人間居然有如此美味,雖然已經無法分辨吃的是那一部分,我立刻在腦際中盤旋「究竟那是什麼」?家附近,或是到學校的路途上,沒有一家像樣地麵包店,那一口人問美味究竟叫做什麼?我不時地在尋找答案…約莫一兩年後,我考取了板橋中學初中部,有一天趁著放學繞到最熱鬧的火車站前商圈尋找!皇天不負苦心人,在距離麵包店五公尺之外,我就認出來那人間美味,它叫做「泡芙」!我終於找到了! 可是當我看到人間美味一個要五塊錢時,心就涼了半截,平常媽媽為我準備便當沒有零用錢,就算是有時候沒有便當,也只有三塊錢,正好夠吃一碗陽春麵,更何況我還得利用不吃陽春麵而改吃兩塊錢麵包的機會,才能存錢買參考書。想到這裡,我什麼時候才可以自己獨吞一個「泡芙」?從那個時候開始,我許下了平生第一個願望。 幾乎是每隔一個月,我都會刻意繞到那一家麵包店。為了不讓店員注意到我,只好在一定的距離觀察泡芙,還有它的價格,從五塊錢、六塊………畢業時好像是八塊錢一個,願望似乎離我越來越遠!有時候我會胡思亂想,萬一颱風淹大水,麵包店可能從此關門,我甚至會擔心台海戰爭爆發,麵包店會被炸掉!那麼即使有一天我存到了錢,也沒有用。 雖然已不記得曾經於三歲時於金門所經歷的「八二三炮戰」,就算是經過了十餘年,每次有來自金門戰地的親友,述說著單打雙不打的一些插曲,或是聽家人談起當年躲砲彈的情境,戰爭好像一直就在我們身邊。而我這個願望,從不曾向家人說過,只能偷偷但很得意地告訴來作客的表弟妹們,讓他們好好的羨慕一下,我曾經嘗過「人間美味」! 高中三年,從中和的家到台北的學校,我的行動範圍更遠更廣了!不僅發現更多家麵包店而且看到了更多樣的泡芙。可是我並沒有因此高興,因為它們的價格高到令我氣餒。有一次作文課寫關於「我的志向」時,真的很想寫「希望吃一個泡芙」,一旦想到老師念上一段讓全班同學笑翻的情景,算了!還是來一段「孝順父母,努力讀書,不要辜負老師的期望,…最後用毛筆狠狠地畫上一個大大的句點,至少看起來像個泡芙! 為了不讓父親增加負擔,也不想哥哥專美於前,我必須考上公立大學。而老天似乎很眷顧我,讓我也上了台大。一開學,我就開始找家教,並且很快地找到一家位於板橋的家教班。一個月後我領到了平生第一份薪水,大概是一千多元吧!二話不說,飛奔到那家早就看好的麵包店,十點鐘了幸好沒有打烊,我終於大大方方走了進去買了一個泡芙。 細心捧著那一顆看起來特別美麗的泡芙,不!我好像捧著自己要蹦出來的心臟,快步地走到了公車站。趁著公車還沒來時,我一開大口朝等候多年的人間美味咬了下去,我激動地全身發抖,也許已經食不知味,無論如何,盼了那麼久的願望能夠實現,感覺比我拿到那份薪水還快樂!回到家,將平生第一次賺來的薪水交給了母親,母親從我手中接過兒女的第一份孝心,高興得也不去問我信封袋裡為何少了l5元? 兩年前,女兒為了準備考大學而上數學家教班,正好旁邊有一家聽說很有名的泡芙專賣店,趁著週年慶買了一盒四種不同口味的泡芙回家孝敬爸媽。真不是蓋的!那家專賣店所做的泡芙,讓我想起了人間美味,於是把這段埋藏已久的故事說給了太太、女兒和兒子聽。沒想到他們真的聽進去了,去年我五十歲生日,他們給我一個surprise………從此再也沒有生日蛋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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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意的悲劇
又開始了。 我又開始了。 像小貓一樣的繞著尾巴打轉,掉入不停擴大的漩渦中。 然後呢? 吃樂復得快樂就會失而復得? 吃健得靜能健康的得到平靜? 吃百憂解真能把一百種悲傷給解決嗎? 誰知道呢? 莫名地有種感覺正微妙的孳生而我說不出來。 乾脆狠一點吧。兩人三腳的遊戲玩久了,怎麼連走路都忘記。我跟你的默契不好,老是跌倒。那麼,不是抽身讓你跌跤,要不就是我硬生生砍斷自己的腳。別總是在共生的泥濘中招來一身猥瑣,弄髒原本的潔淨濕糊了該有的微笑。 狠一點吧!要不就你死我活,大家都得不到。活在回憶裡面的愛情最美好。噢!這不是愛情。你說這不是愛情,祇是被不被需要的靈魂而已。 當你連我的靈魂也不需要的時候,還剩下什麼? 生來是為了成就一場悲劇嗎? 還是我們的存在本身就是悲劇,尤其我們是從不被期待喜悅的子宮中孕育的多餘生命。這座用假象堆砌出來的堡壘就快要崩塌而我心甘情願被活埋,你是我的宿命我不可違抗的輪迴。 活脫脫是莎士比亞筆下悲劇裡走出來的人物,你跟我都是身體流著惡意的背棄。 我的約翰你的莎樂美我要你的頭;你的梅度莎我的佩修士你要我的頭。 當我或你用銳利的筆刺殺或了結彼此,才是完美的悲劇。 這一天,正要來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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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札記62 白粉蝶
過了春節,不論氣溫高低,只要天晴,野外的菜園裡就會出現若干白粉蝶,三三兩兩,在料峭春風中逗來逗去。我曾模仿西藏的六音節詩體,寫過一首詩詠白粉蝶: 單薄孱弱翅膀,逗弄東皇臉龐。 許是蝴蝶效應,迎來明媚春光。 天氣漸暖,白粉蝶的數量更多,只用一個「逗」字,已不足以形容千百白粉蝶翩飛的熱鬧景象,如果借用北宋詞人宋祁「玉樓春」的「鬧」字,或許可以得其韻味。 宋祁以「綠楊煙外曉雲輕,紅杏枝頭春意鬧」稱頌春光明媚。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說:「著一鬧字,而境界全出」。宋祁因這一名句,被當時人稱為「紅杏枝頭春意鬧尚書」。 白粉蝶的幼蟲是十字花科蔬菜的主要害蟲,但不論農人噴灑什麼農藥,這種看來弱不禁風的粉蝶,都不會在菜園裡消失。 粉蝶 粉蝶是蝴蝶的一個科。體型中等,身體輕盈。後翅不具尾狀突起。翅色通常是黃色或白色,並雜有紅、黑或褐色斑點、翅紋。台灣粉蝶科有三十多種,其中最美麗的是紅衽蝶(端紅蝶),從前平地就很容易看到,現已難得一見。淡黃蝶,山中仍很常見,黃蝶翠谷中的蝴蝶就屬於這一蝶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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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花城之春
為什麼同樣是年輕人,同樣是男人,高樹卻顯得那麼深沉、世故,滿懷憂憤情緒呢?兩年之間,從來沒見他咧開嘴暢快地笑過,也沒聽過他唱歌──不,高樹唱過一回,那是去年春節聯歡晚會,高樹在一熱烈的掌聲中走上講台,唱起了歌。他的渾圓高亢的歌喉,一下子便吸引住全場的青年,鴉雀無聲。 國民黨和共產黨, 現在已站在一條線上, 他們貢獻出全部力量, 一齊走向了抗日的戰場。 …… 突然,高樹像吞下一塊魚骨,卡在嗓子眼上,唱不出聲音來。他用兩手痛苦地蒙上臉,約莫半分鐘光景,便開始講話:「青年朋友們!八年抗日戰爭,由於國民黨和共產黨同心合作,打敗了日本帝國主義,贏得了最後的勝利。為什麼現在打內戰?這不是草菅人命嗎!這不是自相殘殺嗎!……」 「反內戰」的吼聲,震撼每一個人的心。直到現在回憶來,呂素姍的心依舊發出激昂的顫抖。離開廈門已經五天,她不知道高樹在做什麼,是照常工作?還是去了福州?她的心隨著輪船噴出的煙飄向迢遙的遠方…… 那夜,呂素姍在睡夢中看見高樹,他站在廈門碼頭正在向群眾發表演說。忽然,天空陰雲密佈,暴風雨沖散了人潮。耳畔聽見高樹呼叫她的名字,她也尋聲一邊跑,一邊喊他……醒來時,聽得船上正播放驪歌,門外也傳來匆促的腳步聲,大概船即將靠港。她急忙洗臉、漱口,換了衣服,準備下船。 花城,多麼讓人嚮往的詩意的名字,為何看不到一朵花呢?遠方一片荒涼的叢林、山坵。近處是寂寥的街市,看不到人影,只有稀疏的棕櫚樹迎風搖曳。客輪靠上碼頭,呂素姍才發現一群衣衫不整、蓬首垢面的搬運伕,沿著舷梯登船。碼頭上,停了數輛汽車,有些男女向客輪張望,哪個是繼母南施?她在呂素姍的心目中,只是一個名字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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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江詩選英九,回家吧──戲代厚修女士擬稿
要怪就怪我老太婆沒有把你晚生半年 (否則今天你就叫馬英台了) 看誰還能嘲諷你香港腳走香港路 要怪就怪你祖父的家訓 (什麼書為寶,什麼善不空) 要怪就怪你父親的家教 (什麼一筆不苟,什麼一絲不苟) 你的彬彬教養被說成是貴賓狗 要怪就怪你自己 人家學法知法違法玩法弄法成訟棍 你學法知法守法成作繭自縛的蠶 生錯地方教錯目標學錯方向,所以 我們回家吧,英九 我規矩的兒子何以總是動輒得咎 你愛跑步,他們說你在作秀 你父喪節約儉樸,他們說你賺了喪葬費 你宴席稍露醉態,他們說你是gay 你騎自行車風雨奔馳,他們說你是貴族 兒子啊,你怎贏得過老謀深算的李登輝 你怎麼爭得過八面玲瓏的王金平 你怎麼勝得過機關算盡的宋楚瑜 你怎麼敵得過謀略奸巧爪牙遍布的謝長廷 不忍心你的乾淨被塗上爛泥巴,所以 英九,我們回家吧 你可看到國會議員反鎖住國會殿堂 你可看到國會議員把高跟鞋丟在議長臉上 你可看到古都的議員在議堂上潑糞 你可看到民進黨初選十一寇的下場 你可看到中正紀念堂改名的鬧劇 兒子啊,他們都是在愛台灣啊 而我們呢?所以 我們回家吧,英九 不要再跟我說為了國民黨 (國民黨內有多少眼睛窺視著你) 不要再跟我說對不起抬轎的人 (抬轎的人誰不想著將來的位置) 趁你還是我活蹦亂跳的兒子,我們回家吧 你忘了二○○四那兩顆子彈嗎 你怎麼知道二○○八不會有兩顆真子彈呢 (只要愛台灣,何事不能做) 美青,去,替我把英九叫回來 這樣的政治我們不會玩,也玩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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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寮殘堡秋風裡
不知道和戰爭的距離是近或是遠?沒打過仗,上過戰場,那橫屍遍野的慘烈、刀槍肉搏的無情,隔著圖書和影片向我述說著人性底層的幽黯。但,生在戰地,隆隆的砲聲陪著成長,兵馬倥傯的年代盡是軍人、口令、演習、武器、鐵絲網、碉堡等所建構的森嚴氣象。島嶼的身分是砲靶也是堡壘,戰雲環伺,備戰的日子是貧苦的,生活是緊張不安的。 那和平的亮光,始終是這島嶼子民引領企盼的。 這孤懸大陸東南海隅的蕞爾小島古稱「仙洲」,自古是避亂者的桃源地。翻開史誌,起自晉代,時五胡亂華,中原多事,六姓義民逃居來此。而後各朝代來島開墾,生聚日多。地處邊陲,應可遠離戰禍,但仍舊無法倖免那土匪海盜倭寇接二連三的騷擾。鄭成功據守以後,島嶼也陷在鄭、清兩軍爭戰中。到了民國,抗日戰爭期間,日軍的鐵蹄也曾加以蹂躪,掀起了離鄉落番的逃難潮。在國共內戰時,腥風血雨又橫掃著島的上空。1949年的古寧頭戰役,開啟了海峽兩岸分治對峙的局面。島嶼成了戰地,大大小小的戰役相繼隨來,1954年的九三砲戰、1958年的八二三炮戰,轟隆轟隆的砲彈漫天而來,瘡痍血淚舖地而起。緊接而來的「單打雙不打」,那是島上夜晚的悲歌,黑暗的夢魘。 十年去了,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乃至半世紀的歲月倏忽也過去了。時空變異,解嚴了,兩岸小三通了,往昔應運戰爭的諸多工事褪了顏色,廢棄了,靜靜低徊著曾經澎湃過波瀾過的生命過往。碉堡,就是如此命運。 去年秋,和明燦在南山林道一段時日後,來到了位於西浦頭和東坑之間的長寮重劃區。規劃之後,土路和溝渠交錯,雜樹林退縮在西邊土丘上,讓出一大片平坦地,一條新栽著白千層的石板路東西橫貫。赤黃的泥土上石礫點點,枯黃的野草在風中搖擺,部隊撤走了,武器搬離了,軍歌聲遠了,幾座營舍崗哨和碉堡兀立,一幅蕭索景象。 2002年「金門碉堡藝術季」在島上如火如荼展開著,這兒也是展場之一。海內外藝術家和學校的學童在這些棄置的軍事設施上,透過裝置的手法,藉以訴求「遠離戰爭,走向和平」的渴望,除此之外,也要藉著活動去展現島嶼文化,觀光等新的動力。我不知何事耽擱,不能躬逢其盛,遲遲在去年的秋風裡來到這裡。 未到西浦頭,石板路就引導彎轉。映入眼簾,寥寥幾座碉堡在前。這些碉堡都懸在受著風雨侵蝕的土堆上,突出地表,猶如大地上的孤島。這些孤島原本應該是和那土丘連在一起的,後來周圍的泥土被剷掉,就成了這座座孤立的樣子。 秋風颯颯,游移在這些突地而起的孤堡間,尋找寫生的題材。 首先進入畫紙的是一座機槍碉堡和一所崗哨,由西到東緩降的土堆將它們撐舉在兩端。碉堡在西,槍口向西,一些幼樹叢掩蔽著。門在後,門壁的基礎裸露在半空中,底下的泥土已被沖蝕崩塌,有著岌岌可危的驚險。堡體旁邊長著幾株木麻黃,樹雖小,卻也枝葉茂盛。另一端就是崗哨,哨口對著村子,哨體建築已頹圮,水泥板、石塊散落不成樣,幾許淒涼。 秋陽從我左前方照來,只照了部份的堡壘,眼睛直望的地方不受光,暗淡的色調讓人心生沉默。秋風在我和景物之間那片枯黃草地呼鳴,更讓人感到冷寂。在沉默和冷寂中,畫上那一大片枯燥的草,枯草地將碉堡土阜推遠了些,卻又添上荒蕪來。 西風不吹,少了蕭蕭的冷寂。也是秋陽亮照的另一午後,移身到西邊石板路旁,進行第二張寫生。將第一張畫紙上的主配角加以調換,原先當背景的另一座碉堡提前為主題,那西東走勢的土阜上的工事就退居為背景。 這座碉堡較小,地勢也較矮,槍口朝向村莊,留一個大大「ㄇ」字型的開口對著我。陽光照著,整座堡體和其下的土堆明亮清楚,但開口內處,由於洞口有樹阻擋,顯得暗黑而深邃。那洞口的樹,除了木麻黃外,還有樟樹和苦楝,都給了土黃色的碉堡和紅赤色的土堆一點翠綠。 坐在殘堡前,戰爭的魅影似乎不讓我閒著,不時喚起腦中那戰火交迫歲月裡的一些記憶——轟隆轟隆的槍炮響、防空洞裡的驚駭臉孔、中彈的殘破屋落、受傷人們的淒心哀嚎、砲擊亡死者的幽魂、那拄拐婦人的義肢………一幕幕兵燹的苦難傷痛,即使已經多年了,即使在這明朗的秋陽下,都讓我悸動。 當明燦和敏達老師以「島嶼容顏」為題,帶著寫生的作品赴邀到廈門集美大學展覽時,我隻身前往山丘下畫那嵌在山壁上的碉堡。山丘有十來多公尺,在這角落已被削成如險峻的崖壁,崖頂上光臘樹木成林,林木參天。整座山壁高聳如牆,壁面上道道雨水的蝕痕深刻,石礫大大小小畢露在外,鬆軟的土質有幾處坍毀有幾處欲墜。碉堡一半插入土中,一半懸空。仰望,碉堡像是戴著頭盔的魁梧古代戰士,堡上的草木如盔上彩羽,槍口像爍爍目鏡,小心翼翼地護衛這山崖。 陽光從山壁上的樹林灑了下來,背光,整面山壁是暗色調,我在側邊畫起。在這碉堡區已逗留一些時日了,心情也較平緩,就緩緩畫著。四周闃寂,獨自面對著碉堡,獨自品嚐著秋陽下那份靜。一對男女騎著機車來了,遊走在各碉堡一陣後,又匆匆跨上車離去。週遭一仍無聲。我起身走走,爬上一座雙層圓形殘堡,土塊石塊水泥塊七零八落的。望著依勢而下的村落,想要再遠眺更遠的海岸,群樹擋住了視線,但卻無法遮住心。我心如箭矢,穿雲層,越水域,落在海那端的大嶝島。那島和這島,曾是同一個縣屬,同樣土質田野,同樣的民居建築,同樣也有防空洞,同樣也有碉堡,同樣也曾是砲彈轟打的目標,同樣也有驚魂哀嚎,同樣也有生離死別,對於這樣相同的歷史命運,讓多次登島的我不勝感慨。 朗朗乾坤,戰端不起,該是多麼稱慶啊!步下土堆,內心的深處響起了這樣的心聲,但,自己知道這聲音是多麼的卑弱,也是多麼的深沉。 一星期很快過去了,秋陽又從山崖下灑下。天澤老師也來了。這次,畫一座背光的堡體。 土堆已被雨水沖刷成倒「V」字型了,一間崗哨高高就立在那尖尖的頂端,兩株幼小的相思樹依偎在旁。整座看起來也頗像一件長裙,那些雨水的蝕溝,宛如美麗的縐褶。這座是區域裡最高的,僅僅以一乾水溝和山壁相隔著。在尋覓一陣後,很滿意有著山壁為背景的角度,又是逆著光,自己很有信心嘗試來處理好這一景。但畫筆一下,內心嚇了,因為陽光直直刺進眼瞳,幾乎張不開。在黑暗中摸索,被景色約制了,竟畫得沉暗暗的,真是可惜。 接著去描繪那座較靠近村莊人家的碉堡,那是十一月初的事。這座碉堡築在磽确的紅礫土上,整座工事還保留原狀,低低矮矮的再加上那厚實的水泥牆體,顯得威武有力。前後各有一個槍口,對著村子的這面,視野遼闊,可控制一大片田野。後一面守著山丘,槍洞口前一片荒草雜木。碉堡四周匍匐許多藤類植物,一條一條地在坎坷的土地上紮根蔓延,給人艱辛的感覺。 艱辛的感覺穿透記憶,穿串出軍管時代戰地生活的大大小小片段:民防自衛隊、戰鬥村坑道、出入境許可證、登陸艇、汽機車燈塗漆、燈罩設置、夜晚宵禁、收音機相機管制………,種種情事像那些藤蔓條條在腦中交織縱橫,讓我再三咀嚼這些過往的滋味,再次追溯那「艱辛」的味道。 坐在默沉沉的礫土上,在來回的沉吟中,無奈中,已少了份激動。 眼前,碉堡樹木草叢藤蔓也靜默不語。又是個逆著光的角度,看到的碉堡和其旁的木麻黃是暗的,右邊茅草樹木無遮無擋,都沐浴在陽光下是亮的。這截然的暗和亮對立並置,恍若過去和現在交錯,又如慌亂和寧靜相映,一時有著迷眩。 畫完了這一張,拎起了簡單的背包跟著再到大嶝島,看學校,看民居,看標語,看海岸,看防空洞,看商場,看充斥的高粱酒和貢糖。僕僕風塵中,少了激動,多了感觸。 當「島嶼容顏」輾轉到漳州展覽時,我又獨自騎著機車來到重劃區的另一頭。這一區域的營房堡壘較低矮,有幾座曾被化裝展覽過,時過境遷後,那些殘破的木板等裝置材料風吹雨打後,有的悽慘落地,或是在半空中飄搖,不由得有著繁華事散的難過。 在這地帶畫了那座近似「L」形的碉堡。工事龐然而空盪,一個大大的洞口向西,一個向著南。堡頂上長出仙人掌,虆虆恣生。堡前一斑駁的解說牌,寫著張永和先生「一分為二」設計的理念。冬陽體恤,提供了美好的午後,溫暖著我。玩模型飛機的也來了。他說找了許多地方,這兒還算空曠,尚可讓飛機繞幾圈。我畫著圖,他玩著他的飛機。飛機在天上嗡嗡飛翔,怪嘈耳的。但,頓時,幸福滋生,只因忽然想到若果那是戰機臨空,還能如此承受美好優閒嗎?我為我這「杞人」感到好笑,卻也為心坎中有這份幸福而高興。 歲暮時分,揮別了長寮,行囊裡多了幾張畫稿,多了一份對往昔戰事的傷懷,也多帶著一份對和平的祈禱。然後,轉走廈門、泉州、石獅等地,在五光十色的霓虹中,在熙來攘往的人潮裡,移步換景,讓人不得不有些感歎:歲月就這麼流過,流過了往昔的愛恨情仇,流過了沉重無奈,流過了悲痛欷歔...。車流燈流人流在眼前漫過,有些寒風吹面,但內心熱切盪起了一些聲音:流走人的愚昧誤解吧!讓烽火盡熄,讓悲情不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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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來
「實在,我們和人,沒有什麼分別——」我說著,緩緩坐起來。 半圓的月亮像一小塊破鏡碎片,眨著銹黃的光。散髮似的雲絲,放肆地游滿灰茫的天際。泥和草散著強烈而濕澀的香。 「有一個分別,」沙沙的聲音,老榕樹搖著繽亂的長鬚答道:「你們是沒有掌紋的。」 我一陣顫慄,張開雙掌,像兩瓣透明的冰塊,滑溜溜地確無絲毫痕路,藍荒藍荒地閃映著螢蟲的光。啊!我壓不住一聲驚嚷,急忙握拳藏起掌心來。 「你還是別回去吧。」左鄰的老太太悠藹地說,「泥中好安軟——」她的聲音已微弱地與蟲鳴混在一起了。她能夠這樣說,只因她來了已好久。松樹告訴我,起初她也很輾轉不安,終於她知道最小的兒子也成家安業了,才漸鬆下心念,肯聽風的碎話,雨的閒談,魂便舒舒漸散,現只剩下一點兒,仍混在泥中。 右鄰那個不足歲的嬰兒,早兩天仍嚶嚷著的,已全無聲息。榕樹告訴我,無憂掛的孩魂散得最快。 啊,孩子!「我定要回去看看小晶,今天是她兩歲的生辰。」我固執地站了起來。 「何必呢?」榕樹閒閒地說:「反正都是遲早的事。我曾經是人,然後是風,然後便一直都寧願做樹,我已第一千次是樹了。我伸著這許多手枝跟天靈談話。同時,我無數的根與地魂深深相擁。所以,還有什麼看不明白?陽光下的喜憂雖然都只是短暫的事,但總有個圖形隱著它的命運,連水也有紋,葉也有絡,單是不肯散去的魂魄沒有掌紋。沒著沒落的,何必呢?」他仍是那麼淡然地說:「況且,一旦你忘記了前生,便不再怕光了。」 「我要回去撫撫我的孩子。」我固執地說,撥開掩映的螢蟲,飄下山頭。 「你的孩子,其實不過是一把海藻,在水底無憂無思地度過了幾百年。你也只不過是樹,木身被用來建了船;若不是那毫無因由的風浪打沉了船,你也不會把海藻繞到身上、吵醒了它,它便仍在水底沉睡呢。又有什麼值得牽掛?………」 老榕樹沙沙的聲音,消失在背後遠處。 我乘著風。 前面那兒,是點點人間燈光。我作出千萬遍央求,才獲准回人間一轉,又怎會放過這個機會呢? 前面那兒,像是很近,卻為什麼老是不到達?在一塊凝固的茫茫中飛—— 好久,好久,或是很迅速? 終於,啊,燈火刺得我好痛,像千萬根小針,從四面八方飛來。我急忙貼著牆邊的陰影走。 從窗子窺進去,室內明亮得使我一陣暈眩。我站立不著,整個身子倚在薄薄的窗紗上作支持,它也只輕輕地晃搖了兩下。 小晶已換上了睡衣,坐在眉眉姑姐的膝上玩小熊。她胖了點兒,正咭咭地笑個不停。眉眉豐厚的長髮在燈下黑潤得閃著綠光。 牆角的小儿上,還放著我那個紅格子的針線盒。大多數東西都拋了或送了人,為什麼沒有送掉這個盒子啊?那裏面有各種顏色的線。春天的時候我縫了一套白底灑著紫色與綠色碎花兒的布質靠枕套子,冬天時換上了一套樹枝色絲絨的。像縫起了不斷流轉的季節,季節在其間不斷流轉。 我為小晶兩歲生日縫的那條裙子,已差點兒完成了,淡淡黃,像白蘭花映著柔和的陽光。那天特別去買三碼白花邊,那個貪心的小販賣得比別人貴得多,我費了多少唇舌才令到他肯每碼減五毛錢。然後去坐公共車時,可焦急得很,約了朋友,誰料到交通這麼擠塞,糟,會遲到了………我老是這麼忙碌著。若知道就是這樣無選擇地、無時刻地、無因由地、一切輕易就完結了,我還會這麼著緊的嗎?起初,我不過是有點兒胃痛罷了。 強忽然走進來,我渾身一軟。他變得很蒼白,相信更拚命工作了。以前我已常勸他別那麼費心,弄到沒一刻安閒,他日夜在醫院裏,跟疾病與死亡交戰,筋疲力盡,卻連妻子的性命也搶救不了。其實,從他選擇這個職業開始,他早已知道一切都是這麼無奈,一切與軀體有關的所謂「幸福」,都只是繫在蛛絲上,只要微風拂過,任你天大的努力,珍珠瞬息間化為露水。而他卻仍盡著心力參與這場自古以來沒有人戰勝過的戰役,就只為了,盡量延長與維護這短短數十年間的溫暖。忽然我知道,若我重回人間,就算明知這一切的無奈,我仍會是一般著緊、忙碌。我感到他暖壯的軀體擁貼著我,曾經的剎那,曾經的恆久。我不能竭止地顫抖—— 「翻風啦,」眉眉說:「小心別讓小晶著涼了。」一面走過來要關窗。趁著她接近窗邊陰角的頃刻,我從她黑亮的長髮閃進了她的身體。 一陣燠熱沖得我昏眩。驀然間,我支不起這個人間笨重的軀殼,差點兒跌倒了。支著牆,蹣跚地要走向小晶身邊。 「妹妹,怎麼你這樣蒼白?」坐在小晶旁邊的強仰起頭來,一陣愕然。 我伸出手要撫在小晶的頭上,強厚大的掌一下子抓著我的手。我很驚恐,在他的掌中勉力握起了拳,不能的,不能的,若他看到我的手,沒有掌紋……… 一陣啞暗的痛楚自心底湧起,像埋在地底的洪流,冒不出來,啊,我已是歸回泥土的了。我飛閃離開眉眉的軀體,喘息著倚扶輕冷的窗紗,在暗影中。 眉眉暈倒了在強的懷裏。小晶莫名地看著,不懂得慌惶。強迅速地回復了鎮定,把眉眉臥了在長沙發上,一面取出藥箱來理護她。 彷彿聽到老榕樹沙沙的聲音說:「何必呢——」 我是不能,也不該回來的了。 金黃的光下,眉眉悠然轉醒。強喃喃地說:「好大風。」定是看到窗紗搖晃得厲害。他走過來,我閃退到外面的黑暗中。窗迸然關上了。 我無力地拍著窗,再也不能透越過這度透明的牆。你們好遠啊!都只像影子。深沉的哀傷裏,我心中漸竟澄明。 極平靜地,我哭起來。我那長長的三十歲、短短的三十歲,匯成了這樣極平靜的哭,一顆淚是一滴忘記。等到你們也來到泥土中時,恐怕我已完全忘記。這是我現在的恐懼,只怕漸漸會連這點兒恐懼都忘記了,化為印著另一種生命紋痕的東西。風中只有老榕樹閒閒地說:「反正遲早都是一樣。」 強再走近窗來,回頭說:「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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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江詩選 喝酒趣
喝酒去 喝酒趣 農曆四月十二浯島城隍出巡 繞境巡安 後浦大事 農曆四月十二浯島城隍出巡 獨樂樂 眾樂樂 後浦人家作客 親朋好友聚聚 喝酒去 日子對了 人也對了 場也對了 喝酒趣 歡喜來逗陣 乾杯呀!乾杯呀! 乎搭啦!乎搭啦! 燒酒一杯擱一杯 爽快地喝 喝高粱打通關 人生難得幾回 農曆四月十二浯島城隍出巡 喝酒趣 喝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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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札記61含羞草
台灣經過西班牙人和荷蘭人佔領,帶來了若干域外植物。清領初期,官員發現台灣有許多內地見不到的奇花異草,紛紛寫進他們的詩文,其中最值得一提的就是含羞草。 含羞草原產中南美洲,哥倫布發現新大陸後才傳到歐洲和亞洲。清領初期,台灣就有含羞草了,大概是西班牙人或荷蘭人帶進來的吧。這種奇異的植物像是懂得害羞,人們就用閩南語給它取了一個名字──見笑草。文人們把「見笑」這個詞加以雅化,含羞草的名稱就誕生了。 康熙四十八年(一七○九)刊刻的《赤嵌集》有羞草詩,這是已知最早的含羞草記錄。康熙五十七年(一七一八年)出版的《諸羅縣志》,正式出現含羞草這個詞。後來流傳到內地,成為通行全中國的一個名稱。如今台灣史蔚為風尚,這個掌故值得一題。 羞草詩 《赤嵌集》卷四有羞草詩: 羞草:葉生細齒,撓之則垂,如含羞狀,故名。 草木多情似有之,葉憎人觸避人嗤;也知指佞曾無補,試問含羞卻為誰? 詩中「試問含羞卻為誰」的句子,首次出現「含羞」字樣。羞草加上含羞,不就成了含羞草嗎?《赤嵌集》的作者孫元衡,桐城人,原任四川漢州知州,康熙四十二年陞台灣府同知,四十八年任滿,調山東東昌府知府,《赤嵌集》於是年刊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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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 花城之春
那一輪掛在夜空上的金黃色圓月,俯視著寧靜的蘇祿海。海風拂過海面,掀起一片粼粼波浪,宛如細雨霏霏、街燈昏暗的夜間馬路景色。呂素姍披著一件羊毛衫,手扶攔杆,正沉浸在幸福的暖流中。呵,度過這最後的一個夜晚航行,明天清晨便駛抵那個依山傍海的花城。花城,多麼令人羨慕而神往的地方!蘭花、菊花、芍藥、山茶花、杜鵑花、牡丹花、萬年青、薔薇花、玫瑰花……五顏六色的花卉,將那座熱帶的小城裝扮成花團錦簇的景象,生活在一片世外桃源是何等讓人嚮往啊! 莫回頭,莫回頭, 老家只有窮和愁…… 她抬頭凝望天上的月亮,不禁隨口輕聲唱起了歌。那混亂的、擁擠的馬路上,到處皆是穿著黃色軍服的士兵,他們面色凝重而惶恐,邁著匆促的腳步向碼頭集合。隔著蒼茫的海峽,隱約地傳來隆隆的砲聲。有人說,北碇島打起來了;有人說共軍先頭部隊已進入福州;也有人說廈門對外的交通完全斷絕,街頭巷尾已出現了由工人和大學生組成的秧歌隊,從清早扭到黃昏……謠言如同夏夜的田野間的螢火蟲,忽明忽暗在閃亮,閃得人心發慌。呂素姍最後以四兩黃金買黑市票,才登上駛往馬尼拉的輪船,離開廈門。 她在朦朧中,似乎發現一個身材魁偉的青年,手持一份報紙,從陰暗的馬路盡頭冒雨跑向船舷,嘴裡大聲喊著:「下船!素姍,趕快下船!上海解放了!」 她痛苦地用兩隻手捂住臉孔,同時閉上了眼睛。高樹啊高樹,請你原諒我吧!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只要你我活在人間,總有重逢的一天。過去,我未曾盡過孝道,他在病危中盼望見女兒一面,我怎能違背老人家的最後願望?何況我們都很年輕,來日方長呢。……清瑩的淚水滴在手背上,然後匯聚成一條亮晶的蚯蚓,沿著她的指縫間爬了下來。 「Susan!」驀地,呂素姍聽見有人喚她英文名字,她覺得新鮮有趣。轉回了頭,那位文質彬彬的花城華文中學教師杜岳漢,正微笑著走過來。他約莫二十七八歲,黑裡透紅的皮膚,黑而大的眼珠,看起來就是中菲混血兒,非常英俊漂亮。他身高一米七二,嘴角常帶笑容,留著小鬍,有點像好萊塢影星克拉克蓋博。杜岳漢是從花城去馬尼拉醫院看望臥病的母親,他倆是在候船室認識的。上船以後,由於呂素姍在頭等艙,杜岳漢在三等艙,兩人再也未曾碰面。 「你考慮好了沒有?」杜岳漢問她。 「什麼?」她茫然不解。 「難道你忘記這件事?昨天下午,我建議你來我們學校教書。你的文學水準高,教中學語文課,學生們一定歡迎你。」 哈哈!呂素姍終於忍不住笑了。笑得眼淚向外流。雖然她小時候來過菲律賓,僅住了三個月,便隨同母親返回廈門,但在她記憶中卻是一片空白。為什麼熱帶的青年如此坦率可愛?他們從見面到談話也不過一個多小時,但在呂素姍的印象裡,這個年輕人比她的相交兩年的男友高樹還熱情些。 「你笑什麼?」杜岳漢楞頭楞腦地問:「笑是表示同意呢,還是拒絕?」 哈哈,她還是以笑作答。 若是高樹的性格像杜岳漢這般開朗、爽快,那有多好!每次見面,總是愁眉苦臉,唉聲嘆氣,彷彿壓在他身上的內憂外患的重擔,喘不出氣來。談起北平的沈崇案,高樹怒不可遏,激動萬分,恨不得立即奔向北平美國使館,向對方要求揪出兇手,接受公審。他的眼珠佈滿了血絲,嘴角也現出潰爛的血漬。瞧他那種憂國憂民的激情,呂素姍從心底湧出無限同情心。有一次,她安慰高樹:「你操這麼多心做什麼?中國有五億人啊。」高樹聽了馬上翻臉,他翻臉如同翻書一樣快。「如果中國人都像你這種想法,中國永遠不能翻身、解放!」儘管高樹這麼激動、倔強,呂素姍不但不討厭他,反而對他越發親近與尊重。但是,呂素姍始終不瞭解高樹的理想目標。直到他們分手時,高樹才低聲告訴她:「你早去早回,說不定沒有好久廈門就會解放。我是中共地下黨員,光明的時刻就要到了,你何必去菲律賓呢?你又不是醫生!」航途上,呂素姍如同老牛反芻,反覆地思索高樹臨別的話。她是深愛著高樹的,相交兩年,高樹白天在大學作講師,晚上還去工人夜校教書,即使他忙得要命,他也會擠出時間和呂素姍約會。高樹談的不是風花雪月,也非你儂我儂的愛情,他談的盡是中國的革命遠景,將來人民吃的好,穿的暖,有文化、有禮貌,到那時候中國成為世界上的最富裕的國家。 每次約會,呂素姍總是耐住性情,聽他滔滔不絕講話。有一次,呂素姍聽得實在煩了,忍不住說:「高樹,該下課了吧?」 「啊。」高樹低頭看手錶,終於笑了。 高樹的笑是苦笑;但眼前這個在熱帶地區成長的青年杜岳漢,卻笑得開朗,無拘無束,海闊天空。 「杜先生。」 「你叫我John吧。昨天我不是介紹過麼?岳漢,就是從英文名字John翻譯的。」杜岳漢又說了一大堆話。 「你真的不認識我父親?他在黎薩街開雜貨店。我父親還討了一個菲律賓太太,叫南施。」呂素姍挨近他,重複起昨天下午的話。 杜岳漢彷彿迴避這個問題,無言地轉過頭去,仰望夜空的圓月,鑽進一片烏黑的雲層,眼前的浩瀚蘇祿海頓時昏暗無光。客輪依舊破浪前行。不少旅客回了艙房休息,夜暮從迢遙的遠海,默默地落了下來──夜深沉了。 「是不是我父──」 「我請你去餐廳喝杯咖啡,外面有點涼。」杜岳漢打斷了她的話。 這艘客輪的餐廳在第三層,白天供應旅客進餐,晚間出售香菸、糖果、點心、飲料。由於那夜風平浪靜,所以旅客不少。他們找到雙人座位,呂素姍叫了阿華田,杜岳漢喝咖啡,並且點了椰子蛋糕,便講起他在學校的教書生活。 在菲律賓華僑社會,依然保持濃厚的封建思想。作為一個男人,他娶的是具有炎黃子孫血統的妻子,但卻能在菲律賓女人堆裡廝混。華僑經商可以賺錢,從十八世紀以來,菲國的經濟完全操縱在華人手上。著名的詩人、民族英雄荷西.黎薩被幽禁在達比丹時,曾經寫信向家人要肥皂、毛巾等日用品,他在信中埋怨華人商店的東西很貴,他不願接受中國商人的「剝削」。從此可以證實華僑經濟地位提高,已經引起菲律賓人民的妒忌不滿。 既然華僑經商才會發家致富,那麼最清苦的職業則是作學校教師了。在花城那個華文學校,共有三十位教師,男性除了杜岳漢以外,是年近七旬的章校長。因此杜岳漢是活在女人堆裡的賈寶玉,他對任何一個女人多講一句話,或是開會坐在一起,都會引起大觀園的一場騷動或議論。換言之,杜岳漢是難以在學校尋找伴侶的,他最後的結局和賈寶玉一樣──出家當和尚去。 杜岳漢初見呂素姍,被她那修長的身材,水靈的臉孔,以及優雅的風采吸引住了。他從小生長在保守的封建意識濃厚的家庭,對於當地的姑娘,他們不屑一顧,視為異族;華僑女孩的父母都有門當戶對的傳統觀念,也不易找對象,因此杜岳漢拖到二十八歲,他開始焦急起來。他看見如花似玉的呂素姍,怎不蠢蠢欲動呢? 餐廳的客人,大多半使用菲語交談,也有極少數高級知識份子講英語;杜岳漢用廈門話,偶爾摻雜普通話向她介紹學校情況,即使他以擴音器廣播,餐廳的人也聽不懂他的話。所以他講話非常暢快自在。 「你來我們學校教書,章校長一定歡迎。他很頑固,反對別人談戀愛,但是又喜歡給別人提媒,你說多麼矛盾、滑稽?」杜岳漢說著笑起來。 「你們每個月拿多少工資?」呂素姍無意地問。 「七十披索,很少。不瞞你說,菲律賓的華僑,男人當教師,討不到有錢的女孩作太太。」杜岳漢講的倒是實在話。 「這是志趣問題。工資少並不一定貶低教師地位。在蘇聯,教師是人類靈魂工程師。」她的聲音有點激動,顯然她對於杜岳漢的話,產生反感。 杜岳漢聽了非常高興,雖然他對「靈魂工程師」的涵義不甚理解,但他明白那是讚頌教師,因而杜岳漢內心感到無比的榮耀。他的充滿愛慕的眼睛一直盯著對方,半晌,終於流露出熱烈的情感:「我真心希望你來我們學校教書,這不但全校五百多位學生有好處,而且更對我有好處……」 呂素姍避開他的眼睛,向旁邊瞄了一眼,好奇地問:「對你有什麼好?」 「我的普通話,說的不好,你可以幫助我學習。同時,我想……請你作我的……老師……」杜岳漢吃力地說。 過去呂素姍並沒有戀愛經驗,她與高樹相交兩年,從未像這位在南洋長大的華裔青年這般熱情的談話,她感到甜蜜,也覺得幸福。但她也似乎懼怕別人追求,她總認為來此只是探望父親,不久她將會返回廈門。 從輪船的播音室傳播出輕快而優美的菲律賓情歌,鄰座一位青年隨著歌唱起來,呂素姍頓時也感染了歡樂的情緒,進而煥發了青春。她曾經聽過有關菲律賓民族的樂觀性格,即使明天挨餓,今晚也照樣彈琴、唱歌、談戀愛。他們好像從來不懂發愁是怎麼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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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江詩選 三個人的窗
人生慢慢靜止成一幅畫 他們對著玻璃窗 看著 各自的回想 他斑白的頭髮 隨著呼嘯而過的機車飛揚 她捧著瓷杯 捧著那朵 手裡才剛綻放的花 他看著他們 他們 終於走入 同一扇窗 流動的畫 放不進太多對話 午後的夕陽 照醒他們錯過的那些朝陽 而選擇 最容易在咖啡泡沫中融化 攪拌著的往事 越陳越香 只能在持續旋轉時 一口喝下 他看著她 仍是那副天真任性的模樣 他看著她 一個陌生卻已是半生的臉龐 她 看著他 不知道自己看著的 是哪一個他 沒有後悔 沒有退讓 再沒有 走不出他的那個她 午後的茶 三個人的窗 味覺與嗅覺和著時光 還是迷離的 令人無法反抗 我 望著杯裡 映入的三種黯然神傷 也只有手裡的溫度 讓我遺忘 遺忘 那個陶醉的我 是忘名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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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札記60 釣魚
我從小喜歡釣魚,不過已經很久沒釣了,原因是河中無魚可釣;即使有,也是些耐汙染的吳郭魚,誰有興趣釣啊! 我們小的時候,農藥還不時興,只要有水的地方就有魚。那時魚鉤一毛錢兩枚。我們買不起魚線,就用從麵粉口袋拆下的粗線代替。魚竿也是克難的,到處都有竹子,砍一根削掉枝梢就成了。魚錘是塊石頭,或用過的鉛製牙膏筒。我們不用魚漂,把魚竿插在小河溝的岸邊,在一旁玩耍。一旦魚兒上鉤,魚竿就會一拽一拽地擺動,趕緊抽起魚竿,閃爍著銀光的魚兒就到手了。 當時我們常釣到的有鯽魚、 (牛屎鯽仔)、蓋斑鬥魚(三斑)、塘蝨、長臂蝦和毛蟹,偶而可釣到白鰻和鯰魚。小一那年第一次釣魚,用軍用電話線裡的鋼絲,自己彎個魚鉤,裹上塊生麵──還不知道用蚯蚓,竟然釣到一條牛屎鯽仔。您想當時河裡的魚有多少! 餘話 記憶中,牛屎鯽仔最「乖」,上鉤後不怎麼掙扎;最難攪的是白鰻,會纏在魚線上,死命地掙扎,要取下來還得費點手腳。我們最討厭毛蟹,常把魚鉤拖進洞裡,用力拉的話線就會斷掉。釣到毛蟹帶回去給阿雄家的豬吃,活生生的螃蟹,喀蚩、喀蚩,三兩下就吞進豬肚子裡了。豬也吃活食,這是我親眼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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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高興你還在
各軍種軍校大學部正期生每期少則百來人,最多不超過三數百人。大夥歷經四年朝夕相處肝膽相照,畢業踏出校門各奔前程,從意氣風發的熱血青年,奮戰成雞皮鶴髮的枯朽老翁,在小小的台灣竟然有比例甚高的人,幾十年來從未再度謀面。起步雖然齊一,但每個人的際遇不同。極少數的同學分發部隊,沒多久就因公殉職或積勞成疾一病不起,不少同學服滿十年役期,棄武從文轉任公職,也有人解甲歸田或自行創業開工廠經商,能數十年如一日,堅守軍職崗位,幸運摘星高陞將官者鳳毛麟角,成為備受豔羨的三角頂尖的人物。滄海桑田人事全非,難怪每次聚首面對這種生離等於死別的殘酷,總有太多人生無常的感傷! 農曆年後,同學會在北中南分區舉辦春酒聚會,我帶著妻參加中區活動,地點在台中市區內一家餐廳。進場時已人聲鼎沸,隔壁廳正巧也有一批比我們早十六年的老學長在喝春酒,年事頗高很多需要兒孫攙扶,熱忱不減的同袍情誼教人感動。我們這批說老不老,說不老卻再過五年就可搭免費公車的準老人,見了面立刻忘了老婆的存在,回復到當年光屁股一起洗澡的沒大沒小,相互熱情擁抱連連高呼:「真高興你還在!」老婆們頻頻在背後瞪白眼嘟嚷:「一群老神經,大過年講這什麼鬼話。」 早年讀軍校泰半外省籍,軍人子弟是主力,本省同學較少。我們這期情況差不多,更難得是有兩位原住民。讀體育系的那位長得白白帥帥,一點都不像原住民,除了是位傑出的運動選手,有次學妹登大屯山迷路,他連夜登山搜尋把學妹背下山,聲名大噪成為校園英雄。聽說幸運娶位好老婆,退伍後跟著移民海外從此未再現身過。念政治系的這位個子矮小皮膚黝黑濃眉大眼,不用問一看就是拿番刀的人,「酋長」的綽號比他的名字還響亮,同樣幾十年不見,大家以為他從地球上消失了,這次帶著原住民老婆突然出現在眼前,引起震天歡呼,幾位大塊頭同學趨近,不由分說抱起他往上拋,幾乎快碰到天花板,他老婆在旁邊急得花容失色,深怕沒接穩摔散她老公那把老骨頭。 二年級時,軍法學校改制歸併成政戰學校法律系,有位法律系的同學設想周到,唯恐同學叫不出他的名字,特別精心製作一枚大名牌掛在胸前,逢人便問:「我是法律系的同學,你們還認得我吧?」大家就算不認得也要假裝認得,何況是真的認得,只不過滿頭白髮把他的臉突顯得有點像印度阿三罷了。三年級暑假潮州傘訓時,因主傘未開副傘拉太遲,在空中從C-119跳出,重力加速度墜落地瓜田受傷的同學,挺著鋼架腰桿讓年輕貌美的嬌妻牽著進場,大家起鬨哼起結婚進行曲,瞇著一隻眼的老同學連忙解釋並反將一軍說:「我們老夫老妻都當爺爺奶奶啦,學e世代新人類十指緊扣,不是等狗仔隊拍照搏媒體版面,實乃眼疾開刀近乎半盲,想利用今日聚會,請老同學慷慨解囊幫小弟買隻導盲犬,以備不時之需。」同學取笑:「這傢伙不安好心,有如此美眷帶路還想娶二奶啊!」 酒過三巡談起一年內少了四位同學的話題,去年還緊緊握住的手,今年已天人永隔再也握不到了!會長想沖淡一下感傷的氣氛,取出一張大卡片邊要同學簽名邊解釋說:「本來預定會後邀大家去探望邵曉鈴,但市長擔心夫人看到老同學情緒會受不了,特別致意請過一陣子再安排。但無論如何,她在大家的憂心中活回來了,新年總算有件值得高興的事。我們先簽張卡片祝福她早日康復,明年一定要她重回我們的隊伍。」龍飛鳳舞簽上深深地祝福,年年她都會來,今年沒有她的身影,同學會真的失色不少。 餐廳的客人都走光了,服務生圍在廳外等著收拾殘局。雖有太多的不捨,也只好互道珍重,期待明年再相見。寄語老戰友,別忘了:「真高興你還在」的祝禱,沒有你不行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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島的滄桑雕塑我的容顏
─從農家子弟到副總司令‧從副總司令到省主席─ 六、歡迎省主席—從陸軍副總司令到福建省主席 金防部司令官任滿,調任陸總部副總司令。忠誠先生一生之志業是在軍隊,自民國47年入陸官31期到87年副總司令任滿40年來學歷、經歷,環顧當時軍中無出其右者,因之獲得軍職最高榮譽,乃是一生追求的目標。然事與願違,因出生金門和馬防部司令官的職務等背景,民國87年執政層峰拔擢為福建省主席。忠誠先生不無遺憾的離開了四十年的軍旅生涯,由軍轉政。期間國民黨秘書長章孝嚴來金,雖有地方仕紳、學校校長、鄉親聯名提出陳情,但沒有結果。 為了表示對忠誠先生的關懷,親戚朋友、鄉親鄰里於忠誠先生就職省主席前一日,自動自發都到機場高舉歡迎標語接機,當忠誠先生與夫人一出現:「歡迎省主席」之聲,不絕於耳,掌聲與樂隊聲交織成一片,場面至為熱烈。 就職典禮當天,各地機關、學校、民間團體,恭賀函電交馳,省府大廳、禮堂,祝賀花籃、盆景不計其數,誠如前任省主席吳金贊先生的交接致詞中所言:「………福建省印信交給了最理想的人,感到無限欣慰並與有榮焉。………」當年街頭擺攤的兩任省主席,真乃見證島的滄桑。 就職典禮上忠誠先生揭示:省縣一家、金馬並重,使福建省政府成為海內外所有福建省同鄉的省政府。軍民一體,以達到團結和諧的目的。以有限的人力、物力凝聚團隊精神,發揮省府的功能。因之上任後,逐步達成各項作法:對內重新安排各委員、組室辦公空間、改建三樓鐵皮屋、重建省府大門、並美化周遭環境,使省府同仁有較舒適的辦公處所。 並請旅台鄉籍設計家王士朝設計省徽,於省府樓下大廳精神佈置中揭示省府目標:「立足金馬、胸懷八閩;跨越兩岸、共創和平。」引進新人員、強化行政效能。對外則不定期做到安老撫幼、救助急難、巡視各鄉鎮、給予建設補助。巡視地方深入馬祖、烏坵等離島。宣慰各地同鄉會及海外僑胞。且注重各社團活動,贊助所有農、工、商、教師、老人、社區等團體之活動。其中最奇特的經驗,是民國九十一年於學校舉行校外教學時,在省府禮堂接受中正國小六年級小朋友集體訪問,雖然童言童語,但頗見真情。尤其當小朋友問到:「主席爺爺,你這輩子最難忘的人是誰?」這時北門故居、赤腳童年、烽火從軍………全部都到眼前來,而每一件事情都有翁老太夫人的影子,忠誠先生哽咽難言的說:「我的母親」,令在場所有的人員為之動容。而所有的點滴皆編印在每年一期的「福建省政紀要」書中。「福建省政府也可以做這麼多事啊!」金門鄉親不無感慨的說。 政黨輪替後為顧及金馬局勢,忠誠先生依舊留任,在執政黨的幾次內閣改組中,雖有欲取而代之之人士,但衡度局勢仍維持原狀。惟環顧省府今日之委員幾乎皆已綠化,忠誠先生深知自己是被借來充當門面的「門神」 ,未來大選不管勝負如何,忠誠先生「走人」是必然之事。 鄉籍作家陳長慶先生「咱的故鄉咱的詩」中有一首—咱主席,長慶先生怕人說拍馬屁,故一直未在報上發表,現在把它抄在後面: 咱主席 咱主席/真和氣/看著鄉親笑瞇瞇/雙邊肩胛頭 金光閃閃四粒星/駐馬祖/駐花東/駐金門/駐龍潭 治軍嚴/捌兵器/滿腹經典無塊比/照顧部屬 像家己/櫳嘛尊敬伊 國民黨/執政期/金門濃/無落氣/認命伊/做主席 敬老尊賢排第一/地方權益列優先/巡馬祖 巡烏坵/大細離島走透透/金門本島毋免講 知民苦/知民怨/省府資源雖有限 問題一項一項來來解決/袂踮半天劃大餅 乎咱看癮要吃無 民進黨/來執政/某政客/用關係/數想主席這塊椅 鄉親序大講重話/濃愛有品擱有格/主席這塊椅 毋是濃濃坐會起 有一日/濃真儕/頭綁白布條/手提抗議的標語 欲找陳滄江/毋是翁明志/主席聽到抗議聲 實在真受氣/當兵三十外年/大貢槍籽看真儕 彼箱雞卵算什麼/伊老神在在/倚佇眾濃邊 問問鄉親抗議為什麼/「報告主席無代誌」 是濃叫阮來/毋是阮愛去/中午十二時 領到便當礦泉水/阮著欲轉去/主席搖搖頭 吐吐氣/這款叫政治 「這款叫政治」,不論忠誠先生面對國家、面對金門改變的不按牌理出牌,想他最懷念的還是軍旅生涯的點點滴滴! 七、人如其名—盡心、實在、清廉 忠是盡心,誠是實在。忠誠先生之為人,可由親戚、朋友傳述幾件事, 見其一斑: 在金防部司令官任內,嘗協助楊姓人士處理一件小事,過後即忘懷。但此楊姓人士為表感念,以黃金打造四顆小星星,託人送給忠誠先生以為紀念。忠誠先生笑著說:「四顆太少,等升上三顆星,打造六顆再送。」婉拒送回。 在省府任內,忠誠先生小女兒結婚,從喜餅之托運到酒席之置辦,全部獨立運作,自掏腰包,至喜宴日所有賀禮全皆婉拒,他說:「大家來一起來逗熱鬧就很感激!」 在戰地政務時代,司令官軍政通管。當時營務組下轄有酒庫、水果庫、魚肉庫、禮品庫………可謂無所不有,但忠誠先生任司令官戰地政務已解除,所有「庫」都無物可藏了。無怪乎常自嘲:「幼時母親替我相命,相命先生說我有『財庫』,但沒有帶『鑰匙』。四十餘年來無論軍旅或從政待人處事接物秉承盡心、實在、清廉,可謂無愧無怍。 追憶昔時金門物資缺乏、烽火連天,以及戒嚴下戰地政務對居民造成的重重束縛,再看今日金門步向開放,各項建設進步,人民生活安定,忠誠先生更覺「惜福」、「思源」的重要。至於面對很多隱藏性的問題一一出現,如裁減兵員,造成民間購買力降低;如開放觀光,帶來風氣與環境品質日趨下降;如小三通配套不足等後遺症...等在在皆令忠誠先生憂心忡忡,這有待大家發揮更大的智慧解決。 當年洪文章先生書贈忠誠先生的對聯錄自唐劉長卿之「送李中丞歸漢陽別業」中的兩句,其全文如下: 流落征南將 曾驅十萬師 罷歸無舊業 老去戀明時 獨立三邊靜 輕生一劍知 茫茫江漢上 日暮欲何之 忠誠先生回首近五十年的生涯,與詩相証,頗有感觸。而今,姪兒們已遷出北門故居,現故居租於外人。「罷歸無舊業」,忠誠先生也已購地卜居下埔下村外,住所視野甚佳,尤其親戚故舊樂與數晨夕,更是中心最大喜樂。往後你可能在下埔下往湖下的路上看到一對散步的「老夫妻」,請不要忘了打聲招呼! (下) 後記: 本文原是民國92年參加台灣網界博覽會—地方人物領袖比賽,獲金門區國小組佳作。今逢主席忠誠先生告別政壇,特再重新整理,除紀念外,更希望浯島民眾閱後,對浯島近代的滄桑,心亦有戚戚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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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札記59 蝸牛夏眠
小院子的花台上,或陽台的花盆裡,都有扁蝸牛出沒。據說有種農藥可以驅除,牠們為害不大,也就懶得處理。 到了夏季,如果十幾天不下雨,扁蝸牛就會分泌蠟質,把螺口堵住,開始夏眠。這時代謝率降低,體重變輕,螺肉不再充滿螺殼,成為半空的殼子。記憶中,非洲大蝸牛也有夏眠的行為。 有一年,我到希臘小島觀光。地中海氣候夏季乾熱,小島上的灌叢大多已被曬成「乾燥花」。在聖托里尼島,我們走到一處不知名的海灘,沿途若干曬枯的灌木上,密密麻麻的盡是蝸牛,像是貼上去似的。我用手去摳,要用點力才能摳下來。常識告訴我,這是夏眠。 這種蝸牛為什麼不在地上、而在樹上夏眠?是因為枝幹較地上涼爽、濕潤嗎?我不諳貝類學,至今仍想不出答案。 蝸角虛名 莊子說過一則發人深省的寓言:蝸牛有兩個角,蠻氏和觸氏各在一個角上建國,兩國爭地,伏屍數萬。(《莊子‧則陽》)顯然在諷刺諸侯互相攻伐,各國煞有介事地廝殺,實際上就像蝸角之爭般可笑可悲。蘇東坡填過一闋滿庭芳:「蝸角虛名,蠅頭微利,算來著甚乾忙。」蝸角虛名已成為成語,比喻微不足道的浮名虛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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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帆小語 斑鳩的戀歌
儘管夏日這麼炎熱,你仍然不甘寂寞,隱藏於樹梢,自以為是金嗓子,歌喉有多好,你從來不去估計聽眾有多少,有沒有人捧場,反正,你就是這個調調兒,唱唱歌有什麼不好? 「咕咕咕!咕!」這是最常聽到的老調。 「咕咕!咕咕!」這好像是在呼喚什麼。 你從來不去計較時代一日千里,科技有多麼地發達,電腦、CD、音響有多麼地進步,主觀意識永遠無法改變,千萬年以來,天地依舊在,當然囉,唱歌、調情、排除寂寞,這是你的自由,誰又能干涉得了呢? 每天,天一撥亮,從你的歌聲聽來,你好像是在「求偶」或者是需要「玩伴」,其實,滿腔老掉牙的歌詞,曲調到底能發揮多大的作用呢? 你的本能只有唱歌,或者是飛舞、盤旋,多虧你還有自知之明。 寫情詩行不行,那是永遠不可能的事。其實,真能寫情詩,還不是「天下情詩一大抄」,什麼「真情真愛」、「愛妳深」、「愛妳入骨」!………聽起來多麼肉麻! 「咕咕咕!咕!」 你聽,原野大「情聖」,調情高手、達人──斑鳩,仍然臉不改色在唱「調情戀歌」,就算心中「情人」遠在他方吧,牠很執著,牠偏偏還是非唱不可,那怕有一點「同情」,目的也算達到了。 「咕咕咕!咕!」說實在的,這千年老詞老調,聽起來還是滿悅耳動聽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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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江詩選1980年戀歌──想起羅大佑
黑漆漆的孤枕邊 請跟我來。時間的傷痕 帶走我們的戀曲 光陰的故事 你是否記得 被改變的冰雪容顏? 童年的窗口 誰知 知了已飛向何方 只留下留下破碎的影子 巷道裡夕陽的迴聲 是我一生 浪花寫成 水的名字穿過你的黑髮 編織悔咎的船歌 夢想 那裡是黑色的草原 黑漆漆的孤枕邊 我們又都回到 回到了一九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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島的滄桑雕塑我的容顏
─從農家子弟到副總司令‧從副總司令到省主席─ 四、一步一腳印——從少尉顏觀到少將師長 九月南台灣的鳳山,正被太陽燒烤。忠誠先生到時,新生已開訓近三週,報到後坐在寢室中,望著床上摺疊得整整齊齊的棉被。忽然間,寢室門打開,一群灰頭土臉、汗流浹背的光頭大漢瘋子般的奪門而入,他有些錯愕。其中臨床的人問他:「新來的?快走!只有傻瓜才來這種地方,現在走,還來得及。」但是,忠誠先生沒有走,他在這個地方生活了四年。理了光頭、接受訓練、也開始了軍旅生活。光頭照,隨著報平安的信寄回家鄉,翁太夫人看了照片,獨自在廚房中流淚。 一學期過了,忠誠先生回到故鄉過年,身穿裁剪合宜的學生禮服,英挺的身姿。望著脫胎換骨的兒子,翁太夫人又笑了,而鄰居更訝異:這就是「瘦忠」?誰人知道哭笑之間,隱藏了多少不忍和辛酸。 曾有人看過忠誠先生保存在老家的軍校書籍和筆記,書上紅筆圈點、紀錄盈冊,所以軍校成績當是不錯。與人相處亦佳,因喜歡唱歌,同學呼之為「金嗓子」,此喜歡唱歌的習慣,到今日依然。前些時赴安老院慰問老人們,還當場獻唱「熱血滔滔」軍歌一首。那個時代軍校生涯是紀律重於一切,訓練尤其嚴酷,此可由陸官三十一期入學三百餘人,畢業則僅剩一百六十人,看出其淘汰率之高。軍校期間有喜有悲,喜的是赴北部參加國慶閱兵,於黃廷川先生朋友家認識了鄭含寶女士,這也是現在的顏夫人。而令他最傷心的是官四畢業前夕,家鄉終日辛勞的大哥因病過世,得年31歲。遺下寡嫂及四個年幼子女。想起兄弟二人自幼相依為命,生活雖苦,教育程度雖不同,但頗能相知相惜。北門里鄰居言:「至誠若喝醉會哭,哭的是忠誠的名字;忠誠喝醉也會哭,哭的是至誠的名字。」 奔喪後,懷著失落的心情回到鳳山,畢業考成績因之跌到二十名,成績表現以後還可以挽回,但死去的大哥再也喚不回來了! 忠誠先生初入部隊,被派往金門以少尉觀測官任職,駐守某高地。同僚中有一劉姓士官長待他如子姪,呼忠誠先生為「顏觀」。自民國45年金門實施戰地政務,以軍領政,故接戰地區之外島管制甚多,舉凡夜間燈火、漂浮物、海灘、宵禁、軍方防區、軍人調動…等皆屬管制範圍。翁太夫人已知兒子調回金門,但將近一個月,仍未見兒子蹤影。左等右等,心焦之餘,自行雇一輛舊貨車,車上擺一把椅子,到每個軍營去問,最後到陽宅附近高地,終於找到了忠誠先生,慈母之心,無時或已。 忠誠先生起自基層,於學歷方面先後畢業於陸軍指參學院戰術研究班、三軍大學戰爭學院、兵學研究所,於職務方面先後歷經觀測官、連長、營長、師砲兵指揮官、師參謀長等軍職。戍守地方除台灣、金門、烈嶼、更深入大二膽,尤其擔任大膽連長時,因軍紀嚴明、部屬同心,獲選為莒光連隊,代表赴台於九三軍人節大會接受表揚。因事無大小,無不全力以赴,故四十餘歲即拔躍為金東師守備區指揮官,亦即三一九師師長,此師傳統稱為「虎軍」。 忠誠先生任師長時有一事在「黨外」刊物鬧得沸沸揚揚:那是因電線老舊導致一彈藥庫爆炸。據金東師附近居民說:「整夜斷斷續續的爆炸聲,有如放鞭炮。」所幸處置得宜,無人傷亡。另一事即是旅居台灣二十餘年的翁老太夫人過年擬返金探視親戚、鄰居、朋友。有一些金東師部屬為對翁老太夫人表示敬意,聯合買了一對玉鐲送至根朝先生家(忠誠先生之妹婿,翁老太夫人彼時安置於此),當夜忠誠先生來家請安,翁老太夫人將玉鐲交予忠誠先生,忠誠先生命其姪連夜將玉鐲送往玉鐲店估價,第二天以高於玉鐲之錢購買手提公事包,凡送玉鐲者一人一個,並告誡說:「只有長官送部屬禮物,沒有部屬送長官禮物。」 五、獨立三邊靜 輕生一劍知——從花東到馬祖到金門 金東師長後,忠誠先生調任金防部參謀長,綜理「管家」業務,時翁老太夫人年高近九十,有葉落歸根之念,故返北門故居隨長孫同住,並僱請兩位女士侍奉老太夫人起居。 忠誠先生每晚公餘必返家請安,而後又趕回部隊。而往往人尚未到,電話已來家說:「有急事,請參謀長速返。」而若有一、二日不得返家,老太夫人則問:「忠誠為何好幾日未來看我?」。 金防部參謀長後調新竹軍軍長,後軍中編制調整,取消軍級階層,成為中華民國末代軍長。後軍方高階有感台灣東部戰略地位的重要,有必要設一司令部統其事,派忠誠先生赴東部籌建花東防衛司令部於美崙山,擔任首位司令官。所轄除花、東兩縣外,尚包括蘭嶼、綠島,海岸崗哨則不知凡幾,每一巡視必十天半月,但想起每登臨偏遠崗哨與士兵們握手言歡,士兵們興奮之情景溢於言表之情形,忠誠先生因之樂此不疲。 此時,忠誠先生幼妹因腦溢血後送三軍總醫院,幾經救治,終告不治。忠誠先生趕赴三軍總醫院往生室祭拜,據根朝先生說:「從未見他哭過,但對明婉的死是涕淚齊下,嚎啕大哭。」老太夫人有四女二男,而今僅餘忠誠先生和其二姊。而在老夫人面前仍不敢讓她知道女兒已逝之消息,但此後,老夫人常常說:「婉啊!怎麼那麼久沒來看我?」或說:「剛才我明明看到婉啊來,為什麼不說話就走了?」思之鼻酸。 花東任後,忠誠先生奉命任馬祖防衛部司令官。這是忠誠先生從未駐守過的島嶼群,此時對外交通仍靠船隻,巡視島嶼一遍頗費時日。尤其此時開放已成政策,離島之要求聲尤高,故透過協商、溝通,處處以愛民、便民為主要,並全力協助地方建設。 民國八十年政府宣布廢止動員戡亂時期臨時條款,這是金馬二地實施戰地政務的法源,而為了接戰地區之需要,又由金馬二地司令官針對二島宣布臨時戒嚴,這個做法造成金馬民眾極度不滿,揚言到台發動遊行抗爭。時忠誠先生以開誠布公之態度召集縣長、鄉長、諮詢代表、鄉代表...集會,透過理智的協商、無私的溝通、誠摯的互動,終於化解馬祖鄉親的疑慮。果然民國81年11月7日金門、馬祖同時解除戰地政務,還政於民。但軍方在馬祖仍然與民間維持甚好之關係,此可由忠誠先生後任省主席,每次赴馬祖訪問,都獲得馬祖友人們熱烈歡迎看出。 馬祖司令官任內,忠誠先生悲慟的是遠在家鄉的翁老太夫人,因年高衰竭俎逝,享壽九十三。時馬祖對外交通只有船隻,故當忠誠先生自馬祖返台,再搭機返金,已無緣再見老夫人之面。自門口匍匐入屋,撫棺痛哭。自思翁老太夫人五十年之養育、教育恍如昨日,斯情斯景,左右鄰臨人,亦不禁眼紅。 喪禮備極哀榮,喪禮後除將親朋、好友弔唁之毛毯部份送給育幼院;為感謝北門里鄉親對喪事之幫忙,捐款新台幣五萬元予里公所,此款原本欲作為里公所辦公雜支費用,但里長盧志土先生感念翁老太夫人一生助人、幫助鄰里、重視教育,故以之成立「翁老太夫人助學金」,用以幫助、鼓勵里中清寒子弟。 翁老太夫人葬於金城公墓,後忠誠先生返金任金防部司令官,據其鐵姓侍從官言:「司令官心情不好,常到老夫人墓前坐坐。」 馬防部之後,忠誠先生調任陸總部參謀長職務,後又調任金門防衛司令部司令官,掌金門防務。因戰地政務終止,金門求開放之聲尤烈,身為金門人,為金門遭逢前所未有的衝擊,感觸尤深。故一方面除全力協調配合地方需求,支援未完的地方建設,一方面維繫軍、政、民良好關係,加強服務、促進團結。 司令官任內發生一件大動國際視聽之新聞,即烈嶼師檢修火砲試射之時,因方向、射程偏差,竟誤擊大陸地區民房,時恰好APEC會議正於印尼雅加達召開,各國領袖政要齊聚,而大陸更透過香港媒體叫囂攻擊,國內外輿論震驚,烈嶼師師長因此調職,忠誠先生自請處分。 事後忠誠先生回憶:「年輕時戍守大膽,常坐於海岸上石頭,觀看船隻來往進入廈門港。在那個時代,心想若開個兩炮,必然是一場大戰。沒想到二十幾年後,部屬竟然發生『誤擊』,所幸氣氛已非當年肅殺了。」 其後,遭逢總統直接民選,中共不斷對我「文攻武嚇」,除了試射飛彈示威、恫嚇,更揚言以外島為攻擊目標,誓言奪取金、馬外島,除了解放軍將領在電視上放言要「打得稀巴爛」外,更於東碇島對面舉行模擬登陸實戰演習,一時金馬又回復民國三十八年時之肅殺氣氛,戰爭迫在眉睫,頗有一觸即發之勢。忠誠先生肩負守島重責,安撫民心、振奮士氣 ,為加強防禦,更更新戰備裝備,加強火力,最後戰爭雖隨因美國航艦巡守台灣海峽及中共政策之軟化而化解,但其間之緊張非當事人恐難了解。 當忠誠先生自司令官卸職,調任陸總部副總司令時。其摯友洪文章先生嘗以狂草書一對聯以贈:「獨立三邊靜 輕生一劍知」並誌:「兄歷掌花東、馬祖、金門防衛司令,三邊之譽當之無愧,綰金門軍符適逢中共飛彈演習,兄夙興夜寐,鼓舞民心、振奮士氣,輕生一劍誰知,因錄唐劉長卿詩句以贈。」誠知忠誠先生者。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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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札記58 細犬
小時候看《西遊記》,孫悟空遭「七聖」圍剿,老君從天上擲下金剛鐲,打中悟空的頭部,一個立足不穩,才被二郎神的細犬趕上,在腿肚子上咬了一口,孫大聖因而被擒。細犬是什麼狗?這個問題直到最近才弄明白。 有一天看電視,介紹陜西關中地區秋後「攆兔子」,也就是農閒時用狗追捕兔子的活動。對照畫面,農民大爺口中的「細狗」,不就是原產埃及的靈 嗎?禮失而求諸野,沒想到「細狗」這名稱至今仍在使用呢。 靈是 就是greyhound(又譯灰獵犬),飼育歷史已有三、四千年,可說是最古老的獵犬。現有很多品種,但形態基本一致:體呈流線形,嘴巴尖突,腰特別細,腿長而有力。靈 是狗中跑得最快的,適合追逐奔跑快速的獵物,難怪孫大聖會被牠追上了。 乾隆十駿犬 郎世寧,義大利人,耶穌會修士,二十七歲來華,被延攬為宮廷畫家。善用西法繪製工筆畫,留下不少寫實畫作。曾為乾隆皇帝繪「十駿犬」,現藏台北故宮博物院,一九七六年曾發行「十駿犬」郵票,除了一隻藏獒,其餘都是靈 ,可見乾隆皇帝對這種獵犬的偏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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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心與殘茶
跟一位茶行的老板交心已久。 每次一踏進茶行,迎接我的除了茶行老板親切可掬的笑容外,還有撲鼻而來瀰漫空氣中久久無法散去,那股濃濃的茶葉香味。 每當我們的茶話匣子打開,總是一發不可收拾,話題裡的內容林林總總,但主軸仍離不了關於「茶的產地海拔」、「茶的品種」、「茶的發酵程度」等等,不勝枚舉。 其實,茶行的老板也算是半路出家,他原本在外地從事成衣的買賣行業,後來心念一轉毅然決然回到屬於自己的故鄉「鶯歌」,開始賣起茶來。 回想起與茶行老板初次相識的過程,是一種簡單卻也十分偶然的緣份。記得當天我利用公餘之暇,且懷著忙於處理公事後極度疲累的心情,前往鶯歌鎮上準備添購茶壺、茶杯等器皿。這種採購之行,近10年來也已成為我放鬆心情,為略顯寂寞苦澀的生命,找到出口的一種方式。 逛遍陶瓷老街後,隨興買了幾組仿宋青瓷製成的品茗專用聞香杯與飲用杯。 回程,我兀自跺著緩慢的步伐往火車站的方向走去,走著走著忽然被一個茶行店面的櫥窗吸引,櫥窗裡偌大的「茶」字書法作品,硬生生的觸動了一直以成為茶人自許的我,想要直截了當進入店裡的念頭。 當下,我停頓了約莫2、3分鐘。 在我習茶、識茶及品茶的歲月裡,一個鑽研茶道多年的同事說過的一句話,瞬間在我腦海中閃現:「千萬不要隨便到全然陌生的茶行買茶,不僅會買到次級品,價格也會比直接跟產地的茶農買貴上許多」。就在內心掙扎之際,抑或是「茶」字書法作品對我的念頭起了轉換的作用,我試著第一次踏進所謂「全然陌生的茶行」。 事過境遷已逾10年。 藉著與茶行老板猶如茶道同好多年的互動,我才彷然驚覺,原來在事情的真相未明之前,人千萬不可因為一個俗世的念頭,油然起疑最終甚而放棄。 就在第一次進入茶行與茶行老板品茶、談茶時,無意中發現他總是把浸泡過的茶葉,小心翼翼置入原本用來盛裝開水的塑膠容器中,準備在晚間再用大壺沖泡供家人飯後飲用。這種舉措,在現今物質充裕、生活奢華的年代裡,尤屬難得。那不僅是對茶葉生命的一種堅持執著,也是對天地萬物的一種珍惜與尊重,著實深深感動了我,也就此與這家茶行老板結下「茶」的不解之緣。 暗夜裡。 我目視著擺在桌上裝滿殘茶的陶製容器,當時的場景宛如又回到心底,殊堪令人思索、玩味。 經過多年茶道的洗禮、內醒與印證。 原來,殘茶也是有生命的,我理當收拾起殘心,在殘茶的幽香引領之下,重新燃起對生命穹蒼的無限關懷、執著與熱情,期待在未來尋茶之旅的路途上,翩然遇見更多的知己與知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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島的滄桑雕塑我的容顏
─從農家子弟到副總司令‧從副總司令到省主席─ 一、前言 金門,地扼閩海,以其「固若金湯,雄鎮海門」而得名。因其僻處海隅,歷史上每逢內陸發生戰亂,就成難民避禍的桃源,又因戰略形勢險要,往往也成盜賊覬覦或兵家必爭之地。避禍之桃源與兵家扼守之要塞,形成金門尷尬與矛盾之地位。故一千六百年來金門在地理上雖處中國歷史之邊陲,而其地位卻因緣際會於中國之歷史舞台。 自陳淵闢莽、朱熹敷教、鄭成功據之以為抗清之前站與後衛,種種開發過程,區區一島歷代名臣武將輩出。迨至近代國共內亂,一九四九年後,更先後歷經古寧頭戰役、大二膽戰役、九三砲戰、八二三砲戰,金門一躍而為舉世聞名之反共聖島。但隨著時勢推移、冷戰結束、共產政權瓦解,台海兩岸走向開放、金馬戰地政務解除、探親、台商登陸、小三通………等接踵而來。金門面臨一千六百年來未有之衝擊,尤其兩岸關係搖擺不定,未來金門將仍是台灣海峽之「明珠」、「桃源」?抑或成為台灣海峽之「孤兒」、「荒島」?值得深思! 本文,期望藉由顏忠誠先生之出生、學業、經歷顯現金門之近代影像,故以「島的滄桑雕塑我的容顏」為主題,強調金門對每一個出生在島嶼的子民產生影響。另以「從農家子弟到副總司令」、「從副總司令到省主席」為副標題,描述顏忠誠先生之奮鬥歷程。由島的歷史呈現個人,由個人的經歷來呈現島。 二、打赤腳的童年 忠誠先生於民國27年生於金門后浦北門的一間老屋,屋旁有福德宮,宮前有一百年古井,屋子巷弄前則有清代總兵署。所居距北鎮廟、林斐章故宅、將軍第、邱良功故宅、奎閣、靈濟古寺、貞節牌坊、模範街(鄭成功內校場)皆甚近,可說是金門人文薈萃之地。父光水公,是靠腳力奔南走北挑販為生之小販,母翁燕太夫人,有兄一人、姐三人、妹一人。 先生出生之時正逢抗戰第二年,金門地處海上,物資本就缺乏。自日寇陷島,更是艱辛,尤其光水公在先生七歲見背,家中生計皆仰賴翁太夫人及兄至誠先生務農撐持。翁太夫人多才多藝,除為金紙舖作冥紙手工加工、於鄰居小兒之接生、收驚及肚漲、拉肚子………諸症狀皆有妙方。故鄰居左右不論老小皆以「燕姐」稱呼她,形成日後有「至誠叔」、「忠誠兄」、「燕姐」之奇怪稱謂。至其年高九十餘歲仍呼「燕姐」。 翁太夫人最有見識之做法是對子孫教育甚為重視,至誠先生因生活重擔失學,太夫人令其利用夜晚至鄰居私塾明德老先生處讀書,私塾數年和自修之功,至誠先生從最基礎三字經、千字文、秋水軒尺牘………等到古文觀止、戰國策皆能朗朗上口,除經常為鄰里寫信外,更成為鄰居少有的書法高手,每逢春節之前的十數日,往往為鄰里書寫春聯至深更半夜。於忠誠先生則要求隨正常教育,入珠浦鎮中心國民學校讀書。後至誠先生早逝,時孫子皆幼小,翁太夫人將家中之騾、馱架………等大大小小農具悉數變賣,鼓勵孫子們向學說:「從此沒有傢伙(家產),讀書就是傢伙(家產)。」其見識可謂罕見,翁太夫人之立身處事於忠誠先生影響甚大。 在那段翁太夫人說:「養豬換牛,養牛換騾。」的艱辛歲月,長兄至誠先生於14歲稚年務農養家,課餘下田乃成忠誠先生之工作,播種、鋤草、施肥、收成、凡農事忠誠先生皆需幫忙。除此之外,將收成之花生,蒸煮炒炸成鹹酥花生、油炸花生,擺小攤於靈濟寺附近,照顧小攤生意也是忠誠先生的事。時吳金贊先生也於附近擺過香菸攤,前後兩任福建省主席幼時生活之艱辛可見一般。時忠誠先生幼妹明婉有次到鄰居家請客,筷子挾到豬肉不知其為豬肉,鄰居才知道「燕姐啊!三年未買肉」,無怪乎翁太夫人於九十餘歲回憶起這段日子告訴子孫說:「那段日子真艱苦,像是在過十八層地獄。」但也證實了孟子的:「舜發於畎畝之中」章中「苦其心志,勞其筋骨」之意義了。 忠誠先生幼時體型瘦小黝黑,北門里長者及同伴稱他為「瘦忠」。據鄰居阿嫂回憶:「瘦忠」每日上學,帶子綁幾本書,赤腳踢小石頭,小巷大路一路踢,逢台階必夾小石頭上階,不上階不罷休,想必是一路踢到學校,最奇怪是中午放學後,他又是一路踢小石頭回家。而他所上的珠浦鎮中心國民學校乃是現在中正國民小學前身,那時的學校,據忠誠先生回憶說:「雨則泥濘遍地,風則飛沙走石。」 翁燕老夫人常告訴孫子們一事:「時後浦地區有一相命先生,視力不甚佳,人呼為『瞎子掽』」,相命先生每日沿大街小巷敲一牛角招呼客人,相命時必請被相命者翻一有圖像之書,再依被相命者所翻之圖像斷命。如「老鼠爬竹竿」、「雀鳥翻糟糠」………等,而相命先生從不會弄錯。忠誠先生對其視力甚表懷疑,一次在其經過家中附近小巷時,先偷偷把一小石頭放入其手中之牛角,欲使其發不出聲,結果被發現;接著又於其前往之路中搬一大石頭,欲阻其前進,又被發覺。相命先生一怒,狀告到翁太夫人面前,明理而家教甚嚴的翁太夫人,拿著棍子一路追著要打,但顏家那座小小的老屋,大大小小總共有「十一個門」,這十一個門自小掩護「瘦忠」免於挨揍不知有多少次了。 在幼時的日子,能吃飽算是福氣,能有書唸更是福氣。在那段艱辛困苦的兒時歲月,調皮搗蛋成為生活的點綴,但出乎北門里長者意料之外的是:搗蛋黝黑瘦小的「瘦忠」竟在全縣會考獲得第一名成績進入金門中學,結束這段幼時有血、有淚、也有笑聲的懵懂歲月。 三、抉擇—從高中到軍校:台大電機與陸官砲科的拔河 民國38年大陸撤退,福建省政府遷往金門,國軍於金門設防衛司令部,時局肅殺,山雨欲來。幸好古寧頭大捷,局面稍穩,但中共侵犯金門之心並未稍歇,尤以民國43年「九三砲戰」以火砲狂擊金門,時金門中學中正堂因目標明顯,遂於民國44年三月舉校遷往陳坑。在時局動亂、資源缺乏的情況下,同學們自行搬使用的課桌椅,自後浦步行到陳坑,男女互助,無怨無悔,炮火中弦歌不輟,三百多位學生以陳坑為家。先以福建省政府委員林作梅兼任校長,後由易希鎬先生專任校長。忠誠先生與所有學生每週返家一次,放假仍須上山助理農事,而所有學生往返學校大皆走路,邊走邊在路旁舉手招攔軍車,那時軍車只要是順路,大都會停下讓學生搭乘。 在中學歲月教育意義乃是生活範圍與生活經驗的擴大,尤其結交很多本島各地的朋友,有來自盤山的翁文宏(教授),來自后豐港的洪文章(老師),來自古寧頭的李國華(電信局),來自田墩的黃廷川(少將),來自后浦東門的許乃宗(老師)、黃聰山(福建省選委會總幹事) ,來自后浦南門的許乃煌(老師)、許清堯(校長)、莊根朝(老師、忠誠先生妹婿)………等多人。各人家庭環境或有好有壞,但意氣相投、心性相惜才是重要。有緣相聚,放言高論,天南地北,掽風太過,朋友此時給他「臭屁烈」的稱號,到六十歲時他尚以此稱呼自嘲。這些好友直到今日仍是經常見面,把酒言歡,仍見昔日情誼。 民國47年中共發動舉世震驚的「八二三砲戰」,金門遭逢人類有史以來最強烈的炮火轟擊,國民政府為顧及金門中學學生之安全與學業,乃將九二一位學生疏散到台借讀各高初中,時忠誠先生恰好高中畢業(金門中學第五屆)。由43年的遷校到47年的流亡、借讀台省,其中炮火所帶來的辛酸苦難,點點滴滴、歷歷在目。畢業夜的聚餐,十幾個人在北門顏家庭院,菜色甚差,連花生米也上桌,但酒有高粱、五家皮、烏梅等,想想前途,將各奔西東,所以舉座狂歡,滿桌皆醉,一時顏家哭聲、歌聲交加,有手舞足蹈的、有靜默沉思的、有哭爹的、有喊娘的,少年情懷,人生難得幾回? 在中學時代,有幾件事令忠誠先生念念不忘,其一是:初中暑假之時為增加家中收入至冰店當管理員,負責製冰工作,至今與冰店的另一員工王金龍先生仍時相往來,彼此工作雖不同,但惜情如一。另一事就是:高二時,為統一學制,曾利用學校停課到太武小學擔任春季班代課老師,時間雖短,但對當時一教育界老前輩陳春祺先生甚敬重,日後只要任職金門之時,必往拜訪。而對所教過的學生也大都牢記名字,想著這些自己教過的學生,有的已為人父母,甚至為人祖父母,不禁感慨! 初中、高中畢業都曾面臨升學就業的抉擇,初中時忠誠先生考上軍中播音員,但至誠先生說:「要當兵,等高中畢業再說。」因而作罷。高中時,亦曾為居家附近閩南工作處發掘吸收,擬將他送往台灣受訓,再派赴南洋轉赴敵後工作。但翁太夫人重視教育,主張升學,升學方面亦面臨抉擇,忠誠先生以第三名成績,在當時保送制度下可保送台大電機系,但若上台大,未來四年所需的費用將來自何處?再望著至誠先生嗷嗷待哺的幼兒們與戰火燎原、滿島瘡痍居民的苦況,最後翁太夫人說:「讓國家去培養吧」,這個台大電機與陸官砲科的拔河,最後忠誠先生選擇了陸官。決定後,當時已念台大的表哥林朝文先生曾來信要他再考慮,不要輕易放棄,但最終仍是選擇陸官。在半個世紀前的金門,在烽火連天的金門,若說是忠誠先生的抉擇明智,不如說是翁太夫人的做法勇敢。 有一件事永遠忘不了,第一次與黃廷川、林水美先生到機場報到,準備赴台就學,但因炮火猛烈,飛機下不來,取消改期。回到老家,想到一離開,全家老小就在炮火的攻擊下,總不能每天冒著炮火奔往別人家的防空洞,於是和至誠先生商量家中必須有防空洞。就在飛機逾期的幾天中,兄弟二人不分晝夜,挖了一座全家可躲的防空洞,並且與前面人家互通,就近照應。而後忠誠先生放了心,在家屬、朋友的歡送中飛向台灣。近代金門第一次有三個高中畢業生申請入軍校就學,是破天荒的壯舉,更開金門子弟「讓國家培養」之先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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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文片羽翁翁浯江夜話傳遞音緣劉亮雅掌台大中外文學
●翁翁浯江夜話傳遞音像因緣 四月二十七日,翁翁在《金門日報‧浯江夜話》一篇〈音像的極致與美麗—記錄遺疏的島嶼聲響〉,引起極大迴響;金門縣長李炷烽當日大早閱讀後,當即致電在台北的翁翁,盼能與文中所載長榮交響樂團團長張逸士及拍攝《山海台灣》紀錄片的導演吳明達聯繫,邀訪金門,共同致力金門音樂的採擷、保存、演奏。時隔一個月後,五月二十七日,吳明達一行四人在金門縣政府交通旅遊局的安排下前來金門,趕上浯島城隍出巡盛典的記錄,翁翁亦於當日以私人行程陪同友人返鄉。一九六一年出生於金寧盤山、主持不倒翁視覺創意工作室的翁翁(翁國鈞),在〈音像的極致與美麗〉文中透露,因參與長榮交響樂團新作《山海‧台灣音樂電影系列之一—美好台灣》影音DVD專輯製作,與樂團團長張逸士及專輯導演吳明達有過接觸,從中引發對金門音像保存、演出的話題,吳明達提議長榮交響樂團不妨拉拔到金門島上,也許是擎天廳的表演場地,甚至找一處適合的戶外場景露天演奏,重點在於取景金門的閩鄉村廓與地域風貌,並結合大型交響樂的磅礡氣勢與典雅氛圍,以當前優質的影音器材收錄編製,必定可以成就一次音樂與影像經典傳承的完美記錄。吳明達的構想引起張逸士的興趣,列入採行計畫,再經翁翁行文披露,獲縣長李炷烽重視,親自打電話給翁翁、吳明達、張逸士等人交換意見,初步促成了赴金門拍攝影像的行程。長榮交響樂團如能在《山海‧台灣音樂電影》系列之外投射金門的音像流傳,透過演奏、出版、發行,並在長榮國內、國際航線上播放,無疑是行銷金門藝術文化、刺激觀光發展的大好機會,也將帶動金門音樂的風尚,一些過去留存在傳唱記憶中、象徵不同時空環境的老歌如〈太武雄風〉、〈金門春曉〉、〈莒光月夜〉、〈太湖長澤〉、〈榕園曲〉、〈古崗湖畔〉等,甚至葉佳修所作的〈金門之歌〉、李子恆所作的〈燈〉、〈番薯情〉等,都將賦予新的詮釋精神。 ●謝金安讀哲學編大學國文選 台灣學界中,從事哲學研究的金門學人仍屬少見,知名者如曾任教於政治大學與輔仁大學哲學系的教授李增,以及以《易傳的倫理與道德》論文獲文化大學哲學碩士學位的李增城;近年來,再有謝金安一頭栽入哲學世界不可自拔。一九六三年出生於金湖料羅村的謝金安,在金湖國中就學時受到陳清纓的影響即已產生哲學探索的興趣,金門高中畢業來台考取文化大學哲學系,再入中央大學哲學所攻讀,以《老子與陶淵明的藝術精神》論文獲碩士學位,之後又留在中央大學哲學所博士班就讀,最快必須以七年時間方能取得的哲學博士學位,目前已進入第四年,隨著年初通過博士資格考,謝金安拿到博士學位的距離越來越近了。苦讀哲學之餘,同時任教於環球技術學院通識中心的謝金安,國學底子夠文學了,今年亦參與大學國文選的編選行列。 ●黃昭能的博士論文鎖定金門 離鄉多年的黃昭能,近來為了撰寫文化大學中山所博士論文《金門在台海兩岸關係中角色之研究》,又積極與金門人、事接觸頻繁,包括去年底返金參加「金門學學術研討會」。出生於金沙西園村的黃昭能,先後畢業於金門高中、輔仁大學及政治大學東亞所,長期在法務部調查局任職,並曾派駐福建調查處在金門工作七年,因此對金門事務有一定程度的熟悉,現在也每天上《金門日報》網站閱覽;在高輝教授指導下的博士論文《金門在台海兩岸關係中角色之研究》,黃昭能希冀能為金門在兩岸中的定位、發展,提出新的論述。 ●李明珠史博館研究主任退休 出生於金門後浦,四歲時遷台的李明珠,今年元月自國立歷史博物館研究組主任職位退休。幼年離開家鄉、金門記憶模糊的李明珠,在史博館工作期間,卻讓她拉近了金門的情感距離,二○○二年她曾參與史博館考古小組《金門地區陶瓷史、城牆遺跡、喪葬習俗調查研究》、《金門水頭、官澳、瓊林歷史考古試掘報告》的專著出版計畫,二○○三年十二月六日代表教育部回到金門出席「閩南文化學術研討會」的金門文化論壇。 ●劉亮雅掌台大中外文學社長 由台灣大學外文系發行的歷史悠久文學刊物《中文文學》有了新氣象,社長一職由金門籍的台大外文系教授劉亮雅接任。父母來自金門、一九五九年出生於台北的劉亮雅,台大外文系畢業、外文所碩士、美國德州大學英美文學博士、學術生涯外、亦曾在《雄獅美術》當過編輯。筆名「蕭鄂」的劉亮雅,同時是位女作家及文學、文化論述者,著有《慾望更衣室》等書,她對當代台灣文學、英美現代主義文學、美國黑人女性小說、女性主義文學與理論、同志文學與理論等領域的探討,已建立了論述風格,今接掌《中外文學》,讓她更能掌握現代文學的脈絡,為這份老牌刊物創造文學新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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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賢王道顯與金門「何厝王」
王道顯是明代同安鄉賢,他與金門瓊林蔡氏、金門何厝王氏有著密切的親緣關係。 同安自古英賢競立,科甲蟬聯,明代出文官,清代多武將,立功立德之人,都「增雙溪(東溪和西溪)兩島(金門和廈門)之輝」(民國版《同安縣志》卷四十二)。在眾多鄉賢名宦中,「官家聯婚」是一種普遍的社會現象,這自然是受歷代門第觀念的影響,以至民間有「龍交龍,鳳交鳳,溫龜(駝背)交抗憨(傻子)」的俚語流傳。這種例子不勝枚舉,如:驛路潮州令李春芳孫女嫁五省經略蔡復一。蔡獻臣長子謙光娶中左所(今廈門)南京右副都御史傅鎮之女、四子孚光則娶大嶝大同巡撫張廷拱之女,蔡獻臣的妻子(誥封淑人)是鷺島太常寺少卿池裕德之女。東橋浙江道御史劉存德(蔡復一夫人外祖父)次子劉從龍娶陳甫吉(三郡知府陳健長子)之女,劉存德曾孫光先娶烈嶼庠生林夢得之女。洪厝武進知縣洪覲光(侍郎洪朝選胞侄)之孫邦偉娶會元許獬孫女,三等男邱良功之子邱聯恩(河南南陽鎮總兵官)娶澳頭四川總督蘇廷玉次女………地緣加上血緣,濃縮了「無金不成銀」的文化內涵,也印證了這樣的一首民間歌謠:浯江潯海水相連,金門同安共祖先;兩地火薰看現現,往來嫁娶結姻緣。據筆者不完全統計,歷史上由於自然災害,倭寇作亂,成功抗清,清廷遷界等多種原因,現在同安、翔安境內有八十八個自然村,他們的祖先來自金門;而金門七十二個自然村的居民,則是由同安(括現在的翔安)播遷繁衍。每個姓氏家族,幾乎沒有近戚也有遠親,形成了曩日「金門廈門門對門,娘家婆家家連家」頻繁的走親活動。因此「兩門」宗族文化交流活動,今後仍有相當拓展的空間。 王道顯(一五五○──一六一六)字純甫,號瞻明,一字當世,是同安南亭王氏十世。「南亭」是王氏地名燈號,據蔡獻臣為其表兄王道照(號日近,王道顯之弟)所撰《明邑文學日近公暨陳孺人墓志銘》記敘,「王之先自光州固始遷吾同嘉禾山,三徙學宮右稱南亭」。當時的「南亭」屬在坊里,後來又移居縣城西南隅從順里二都樸塘保西湖塘(今屬新民鎮西湖村委會,一千多人口)。自十一世起,南亭王氏貞房開基祖王淵(五世)的子孫啟用王獻士所編的字芸:鳴伯應先令 衣冠奕 亨 賢能欣踵起 簡策煥徽聲。 王道顯的祖父王濟(一五○○—一五六三)字汝成,號愧予,嘉靖三十四年(一五五五年)貢生,以子貴封承德郎南京戶兵二部主事,娶妻嶺下葉誠甫之女,誥封太安人,生三子,即三錫、三接、三聘。長子三錫(一五二一—一六○三),也就是王道顯的父親,字允升,號師齋,因子貴誥封朝議大夫雲南布政參議。王三錫妻蔡氏坤娘(一五二五—一六○一)誥封恭人。蔡氏是浯洲瓊林梧州府通判蔡宗德獨生女,也就是光祿寺少卿蔡獻臣姑母。蔡氏生有二子一女,二子即道顯、道照。道顯長蔡獻臣十五歲,是蔡獻臣的表兄,蔡宗德就是王道顯的外祖父。蔡家非常注重道顯、道照的教育,母舅蔡貴易(浙江按察使)特聘晉江蘇紫溪到同安梵天寺為兩位外甥授經課藝。兩位外甥天資聰穎,文筆敏妙,被稱為「王氏二雄」。王道顯於萬曆七年(一五七九年)得中第七十八名舉人,十一年(一五八三年)與李獻可為同榜進士。李獻可是同安浦園人,他的祖父李應祥於永樂元年(一四○三年)二月避居浯洲十九都烏沙頭(今古寧頭),成為金門古寧頭李氏一世祖,相傳古寧頭海灘豎蚵石養牡蠣還是由李獻可傳授。一六○二年李獻可謝世後,王道顯為之撰寫《賜故文林郎禮科都給事中松汀李公墓志銘》,足見二人生平交情深厚。王道顯進入仕途後,初任台州府推官時,關心民瘼,「慮囚多平反」。以後在貴州監察御史、山東僉事、雲南參議、浙江兵備任上,整飭軍紀,選用人才,維護治安,抗擊倭寇都有非凡的業績,故民有菩薩之謠。他累官至湖廣按察使,居家三十年,清正廉明,「家無媵妾之奉」,被《同安縣老》列為鄉賢。王道顯妻黃氏誥封恭人,生子四:軸、輳、軒、轍。長子王軸字鳴玉,號去非,與堂弟王晃(道照獨子)同為萬曆年間的貢生。王道顯的三子軒(一五九○—一六三八)字鳴衡,號景瞻,名京舍,分支金門何厝。據葉鈞培、黃奕展先生所著《金門族譜探源》記載:「明中葉有王道顯者,自同安路(盧)嶺遷居金門何厝,分居耍頭(尚義)、西吳」。同安盧嶺(今屬汀溪鎮褒美村)也是金門賢聚盧氏的發祥地,至今當地的「道德寺」還奉祀著「道顯祖」,九月十三為神誕日(與《南亭氏族譜》所載王道顯生辰吻合)。王鳴衡雖然徙居金門,被奉為「何厝王」的一世祖,但他和原配戴氏、繼室楊氏的合葬墓卻在盧嶺寨腳。王鳴衡有四個兒子,依次為馳、騶、亨進、駕。他的孫子王應起「外出金門」,但王應起的父親王騶(字伯祥)和母親楊氏的合葬墓也在盧嶺;王鳴衡的另一個孫子王勵舍(亨進長子)和配室葉氏(欽賜恩養)也合葬盧嶺。而王鳴衡的侄孫徐生(字公天)與妻子陳氏合葬浯洲嶼十七都劉浦保何厝鄉。徐生的兒子先旺、先生從戎定居金門,先旺卒後與妻子許氏合葬浯洲嶼劉浦保山內埔。到了清代康熙年間,王鳴衡的曾侄孫先楚、先齊、先趙甚至舉家徙居台灣葫蘆墩。由此可見,先期的移民不少人歸葬原籍,後來的人也就永久「身在他鄉即故鄉」了,所以形成了清明兩岸民眾互往祭祖的習俗。 王道顯的弟弟王道照,雖然沒有當官,但他得娶德慶州知州陳榮祖(三郡知府陳健孫)之女;他們的妹妹又嫁廣東按察副使陳基虞(浯陽信房二十世)。可見南亭王氏與金門瓊林蔡氏、陽宅陳氏的姻親關係由來已久。 南亭王氏還有一位列入同安鄉賢的王三接,他是王齊的次子,王道顯的叔父。王三接(一五二六—一五五七)字允康,號晉齋,自小精研易經,大器早成,十七歲參加鄉試中式第二十二名舉人,嘉靖二十九年(一五五○年)與蔡復一夫人祖父李春芳同榜進士。初授南京戶部主事,後擢廣東韶州知府。任上「洗留獄,雪無辜」,病卒時,「韶民縞素,哭踊如失所生」,是一位愛民如子的清官。可惜英年早逝,年僅三十二歲,「時咸憫之」。王三接妻葉氏,誥封安人,生有四子:道熙、道蒸、道默、道煦。長子道熙和次子道蒸「搆山房於縣西湖塘,手植荔紅百株,優遊其中」。至今西湖塘村北尚有這座明代的古民居,這就是王三接的故居,實際上也是王濟這個望族遺留的建築物。這座坐落在西湖里三四三號的王氏古大厝,佔地面積約一千五百多平方米,為二進加後界雙護厝圍合式磚瓦建築。廳堂十一架樑,共有三十多個房間。大門門楣有鈐印「晉齋」的「紫氣東來」泥雕陽字匾額,門埕有兩副旗桿石,是家族子弟科舉成名的標誌。簡約的燕尾脊布瓦頂和三合土的牆體構造表現了明代中葉的建築風格。這座大厝不但是廈門地區保存較早的明代古民居,同時又是金門與同安歷史上王、蔡、陳三個家族血緣關係的物證。 丁亥年勞動節於古莊新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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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碑
「軍以戰為主;戰貴有備!有關釣魚台事件,相信各位都很清楚,本部擬案:編一特遣隊死守釣魚台,引起國際視聽,爭取政府談判空間。所以特遣隊的指揮官必須受過特戰訓練;更必須有成仁之準備。各位都有家室,我不想用命令,不知那位志願擔任此次任務?我只能以母校門口壯語:貪生怕死莫入此門相勉………」總司令啜了一口茶後,開門見山說出這個眾人意想不到的事。一時間,大家面覷無言,軍門更是直盯對面柱聯不語,那是子靖先生的真跡,聯語錄的是林則徐名言: 苟利國家生死以 豈因禍福趨避之 「這不急,一時要各位決定不容易,決定後休假一週,辦好交接,交代後事,即至總部向參謀長報到!」總司令深沉地說著,轉向主任,示意他發言。 「各位都是本軍特選優秀幹部,軍人以身許國,本就應有為國犧牲的心理準備;家屬我們更會破例從優撫卹………」主任委婉的說辭,此刻卻極其模糊,眾人各想心事,空氣似乎凝結起來,時間一分一分地過去………又一分一分地過去……… 「報告總司令!王于興師;脩我戈矛!職願率本部死守釣魚台!」想起詩經「無衣」,我眼眶泛紅霍地挺立;突然想起孩子們! 「好!好;但這可是有去無回的任務!你想情楚?」主任溫和地說道,一口台灣國語,聽得出充滿欣慰及鬆一口氣的心情! 「一寸山河一寸血;寧失千軍不失土!只希望職等成仁後能入祀忠烈祠………」說到此,似乎看到孩子們在撒嬌及向他同學示傲,最後竟不由地哼起在陸院受訓時最愛唱的楚辭「國觴」: 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遠;帶長劍兮挾秦弓,首身離兮心不懲。…………子魂魄兮為鬼雄。 參謀長見狀,起身示意我停止;但隨即被總司令阻止。 「看我們英勇的戰士,血染山河,誓死保國………」 或許受到感染,先是坐在我身旁空降旅的李國靖學長,這位當年特戰63總隊的袍澤跟著哼唱軍歌「赴戰」,最後大家都不約而同站起來怒唱,總司令見狀,呆坐在位,似有無限感慨! 「貪生怕死莫入此門;升官發財請走別路!請各位學長高唱校歌為指揮官壯行!」原本不語的軍門,突然引吭校歌: 怒潮澎湃,黨旗飛舞,這是革命的黃埔!主義須貫徹,紀律莫放鬆,預備作奮鬥的先鋒。打條血路,領導被壓迫民眾,攜著手,向前行,路不遠,莫要驚。親愛精誠,繼續永守,發揚吾校精神!發揚吾校精神! 一時間,原本嚴肅的會議室竟宛如太子丹為荊軻送行畫面,引得室外憲兵頻頻探究! 會後,眾人在總部享用了豐盛的晚餐:貴妃雞、醉蟹、無錫排骨、紅燒魚翅、糖醋黃魚。主任特別端了杯紹興酒:「各位,菜普通,但這伙房可是台北中泰賓館的大廚,來,咱一齊敬指揮官!」 當夜,我與軍門連夜驅車南下。出總部營門時,李國靖學長早已帶他傳令併立門口,倏地舉手向我軍禮送行,肩上三顆梅花閃閃發亮,昏光下,見他早已淚流滿面,我強忍淚水回禮: 「謝謝學長!請學長保重!」乘著酒興奔唱: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于興師,脩我戈矛,與子同仇………」 一路上,軍門閉目不語;我則是百感交集。「你神經病!幹嘛去?」車至后里收費站時,他終於吐出話來,滿口酒氣。 「我不去!誰去?對了,你不是高唱校歌壯行?」 「真不知要說你清高?還是白痴!在那場合,………你幾歲了?還如此情緒化!你怎麼向燕婉說?可別又要我去溝通;我怕死她了!」看得出他很生氣。望著車外斑斕的燈光,心想還能看幾回?尤其是;怎麼向燕婉啟口?想到這裡,不由倒抽一口涼氣。 駕駛小張繳過票後,偏過頭來,一臉納悶:「報告長官:能請問………」 「這裡有你說話的份?再多嘴,把你編進特遣隊!」小張話未玩,就被軍門一陣搶白,嚇得他閉嘴不語,我拍拍他肩膀以示安慰。 「你沒看到當你站起來時,多少人暗爽;希望王金平巡視釣魚台案能成立,留你一條小命!」軍門又再度邊閉目不語,不久即打起鼾來。……… 「我再說一次;反正誰當政我就聽誰的;換換軍歌有何不可!」軍門幾乎是用吼的「碰」一聲掛掉電話;打斷了我的回憶!拿著電話,心痛如剮,有一段時間不接軍門電話。 「不錯,我雖沒陞上將軍,但無負君子風骨;不愧軍人武德!乃真將軍也!」想到此,才發覺天已暗沉,湖畔薄霧輕纜,發動車子,逕向延平郡王祠馳去,雲霧中引吭: 當年萬里覓封侯,匹馬戍梁州,關河夢斷何處?塵暗舊貂裘,胡未滅,鬢先秋,淚空流!此生誰料,心在天山,身老滄州!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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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詩 七日筆記
星期一 整理殘留支解的半斤愛情。潔淨但已過期。腐痛且不飽和。慾求桑滄。像爬行藤類蔓延。收拾杯盤沉落的一輪夕陽。昨天。類似粗糙的石器時代。今天。我笑了。重新端來黎明醒來的自己。自己去看見自己。親愛的過去。讓我儲存足夠的明辨和驕傲。我得沿著陽光走出去。吃飯。打卡。業績。日子帶著節奏的火焰。隱喻呈現求索。思想。愛恨。壓禁。演示意義的再生。如此一天。歷史正在進行回顧。宣言。而我繼續在抵抗日漸敗壞的想法。 星期二 閱讀沉默。閱讀冷冬裡的紅。一首未竟的詩。停駐在語境顛躓深淵。彷彿少了動勢。少了自覺。少了蕃茄醬。影影綽綽。光禿禿的沉重。我試圖在哲學和菜市場之間找出平衡靜力。狀態。用凡夫俗子的餘氣支撐自己去完成筆墨渴望。所以揮毫。所以等待茶餘飯後忘形於心的塗鴉。這是夜晚修習的一門功課。簡單日子。總是一抹黑灰灰的生活演出。讀報。煮蛋。無聊。上課。說話。在時間的甬道。覓求一天供需所得。知識報酬成為一種輕浮職業。我在輕浮的論述裡找到一點卑微的自己。努力的活著。今天。 星期三 手機裡留有一行亢奮的低吟。您在遮蔽的遠方。三五句空洞的心還是黏答答的附身在我失魂的懸念。我一字一字的讀。讀不完情濃裡的綿長。您模糊的臉面。像我身後的暴雨。沉沒。滿滿都是您倒影的名字。這是凌晨兩點前一刻。 海鮮茄汁義大利麵280元。陽光69元。孤獨很貴。背影7元。靠窗戶瀏覽人潮不用錢。一個人習慣驅回在內心邊界角落。空蕩蕩的人生背景。像一幀塗掉時間的自畫像。 這是午後三點過四十一分的座標。 夢就要開始了。夜聲剩下我的呼吸。我想睡一個好覺。直達天庭。 星期四 如常的歷史序列。刷牙。三明治。寫黑板。修指甲。翻閱「誠品好讀」。重複認識論和社會主義觀點。重複可樂和非可樂日子。重複辯證論和闡釋學。一天的三分之二被亂了天命刪掉。我只能僅存在不確定的實境和隱喻的奴隸性裡。或許所有的用心和努力卻只為成全別人。所以一天比一天瘦。所以永恆遼闊成了無法攀越的聖經。 我喜歡用詩戲弄自己。用畫批判自己。所謂曠達。雄渾。豪放。風格。只能是一種蒙昧的對待。今天請原諒我。我只能草率的把日子做如此分配。一些晴朗。一些酸味。一些小小的放下。城市的不遠有些受傷。有些抱怨。我從下班的途徑象限回來。家。是日漸疲憊的能量出口。 星期五 晨曦。潑洒簾影。透光抒情意象裡彷彿是一幅泛泛薄荷水墨。輕盈搖曳。時間是清晨五點七分。床仍承載我夠重的慵懶。 熟悉的浴室。剝落的肌膚。毛巾。臉。和許多的自己。想對著喉嚨說幾句話。安慰因昨天不慎的人際關係。在險境的宿命論裡。人與人之間不斷的異化和同化。甚至不斷的想把單數變成複數。不斷的想把別人變成自己。最後終其一生不斷的磨損。消失。正如每天我洗不乾淨的臉。冷血。熱血。每天都要穿過體驗。調適。 小週末的午後。我學習在吐司和奶油之間擺放魚子醬。我學習用龐大的動詞交換隱密的偷情。因為是小週末。所以我放肆吐出一條街的髒話。並且縱容自己唱一首未完的「如果還有明天」。明天誰也都不知道是淚是笑。啊。小週末有許多的藉口。放空自己。讓自己悄悄成為超現實主義者。 星期六 今天。適合過全屬社會版的生活。沏一杯熱桔茶。半裸笑話。找容易消化的情人。任意相信傷心和高潮。不寫詩不作畫不煮飯。在溫柔和甜蜜邊緣。潛越潮濕傾斜的宇宙。偷渡黑夜裡疲乏的快樂。甚至揮霍意淫的失衡。然後丈量肉體和靈魂距離。然後說我愛您。然後閒閒的往羅斯福路三段巷子裡說謊去。 一路上一整排招牌亮晶晶的閃著。我聽見非常瘦的沉默。彷彿眾聲喧嘩後看見平靜的孤獨。木偶人影。虛擬對應。冷漠秩序。這是否暗示我又和一個破碎的時代擦肩而過。 夜深方向。我走近奇里柯的「一條街的憂鬱和神秘」。努力的走。前面是黎明。是愛的病症。是無言的妥協。此時黑霧時間軌道裡。我隱藏著的暴虐快樂已沉沉欲墜。消失。哼哼嚷嚷在為您建造成句的歌詞裡。唱給自己聽。一首歌。 星期天 鬍渣比愛情長。亂髮在鏡前飄雪。體味還是昨天剩餘的耽溺。瘦金體的吻。草率的生殖率。無悔的驕傲。這就是生命圓周率。 星期天。我在慢活中發胖。進化。原始官能症的刻度。抽煙。空想。食肉。喝水。不讀北島。翻七頁羅蘭巴特。寫一封長長的情書。躺在「海邊的卡夫卡」岸礁睡一個甜甜的午覺。 晚上。時速50公里的城市轟轟的過去。飛舞旋轉留下混亂的黑。而我只知道世界各自慢慢的在改變。如同我們改變了生物學的姿勢。改變了道德和房地產的關係。改變了真理高度。快樂和憂鬱無限擴大。擴大溫柔。擴大裸露。擴大孤獨。請給我簡單反面的思考。一杯水和餅乾。給我您們不要的世界。「回歸大寂大滅」無掛礙故無有恐怖。我願聽話馴良。完成健康的意識形態。把日子扶正。來一些燦爛的笑和事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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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札記57 鱸鰻
鮭魚在大海裡長大,游到河川上游的出生地產卵。鰻魚剛好相反,在河川中長大,游到大海的產卵區產卵。鰻魚一生只洄游一次,換句話說,一俟游到產卵區,雌魚產過卵、雄魚射過精,牠們的一生就結束了。 台灣的鰻魚主要有白鰻和鱸鰻兩種,通常秋冬入海。我小時候,每到秋季,碧潭公圳附近,就有人手執魚叉,把著個小木箱似的潛望鏡,弓著身子,在淺渚中叉鱸鰻。叉到大鱸鰻,就抬到岸上,買瓶米酒,拿個小酒盅,割開鰻尾,滴幾滴血,加滿米酒,喝一盅十元(當時可不是小數目),很多人等著喝呢。血喝光了,再宰來零售。有的鱸鰻大得驚人,據說有四十斤的! 現在因為河川汙染,幼鰻通不過下游的汙染區,西海岸的河川可能已找不到野生的鰻魚了。 鰻魚的產卵區 古人從沒看過鰻魚繁殖,因而誤認鰻魚是自然發生的,連亞里斯多德都不例外。直到十九世紀,人們仍誤認鰻魚的幼魚──身體扁平的柳葉鰻,是另一種魚類。到了上世紀二十年代,丹麥學者史密特找到大西洋鰻魚的產卵區(西印度群島東北的藻海),才算弄清鰻魚的生活史。至於東亞的鰻魚,直到一九九二年,才由東京大學的塚本勝巳在馬里亞那海溝西方找到產卵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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緬懷高甲戲一代宗師——記廈門金蓮升名丑陳宗熟先生
著名丑藝大師陳宗熟恩師自金蓮升高甲建團後一直擔任我團領導。 恩師是高甲藝術家,也是「行當」(即各種角色)的專家,他的舞台動作生動活躍,深厚的功底具有高度的藝術魅力,豪邁平穩的步伐和誇張、潑辣、詼諧在舞台上各顯風采,人物性格展現得淋漓盡致、入木三分;其角色技藝在劇台上獨具一格,首居閩南四大名丑。他十九歲就被戲班聘教,掌班後在晉江一帶演出,深受廣大觀眾喜愛。於一九五四年在福建省第一屆戲劇觀摩會上榮獲一等獎、同年獲華東地區戲劇匯演二等獎;被中國劇協會聘為委員、省劇協理事、廈門市人大委員、政協委員,是市高甲戲創始人之一。 「嘉禮」(木偶)丑為恩師所創。該角色以人體現木偶動作形成,贏來了觀眾的喝彩,早在八十年前就靡海內外,外號稱「斜嘴熟」。一九五六年,在省戲劇文藝聯歡會上,他與蔡文壇先生配合出演,《五通報》由蔡先生「提線」,於桌上,他在台上表演,一「提」一動,一「拉」一立;頭頂一句話,底下一個動作,上面邊唱邊「提」,下面就手舞足蹈「亂」搖擺,頓時引起哄堂大笑,滑稽的動作師心獨運。他的大花、二花、三花、老生角色也別有一番情趣,多樣化的藝術風格受到演藝界所青睞。 他的服丑佳處體現在《公子游》中的公子(該劇八十八年由央視「春節聯歡晚會」拍錄播出)、《粉妝樓》中的沈廷芳、《天豹畫》中的花子能,更是別開生面,既有「提線」的技巧又不脫離傳統高甲戲的藝術特徵。閩南有句俗語:「公子伏雞」(即好色公子的技藝)是他的一絕。高甲丑的創造、發展與他是分不開的。 五十年代中后期上海唱片公司為他錄制留聲機盤片,由廈門廣播電台、廈門有線廣播對外播放交流,有《掃秦》、《桃花搭渡》、《滿江紅》、《屈原》、《海螺》,只一次揚名海外;八十年代末,市電視台錄制《春草闖堂》、《陳三五娘》、《審陳三》、《益春告禦狀》等劇目都是由他指導排練的,在著名的高甲戲演員中,恩師的藝術角色是算較全面的,他在演「丑」、「老生」、「花面」的過程中運用「嘉禮」手法表演,使觀眾耳目一新。 恩師熱愛藝術、尊重藝術和蔡文壇先生是「嘉禮」的著名大師,為學提線木偶藝術,他拜僅一歲之差的蔡先生為師,他的表演從造型、化妝、人物性格的刻畫,曲牌、鑼鼓點全方位記在心裡。記得抗日時期在「家村」授藝的恩師聽到槍聲顧不及家人,抱起年幼的弟子柯國為跑往山間避敵,他的愛生精神在我輩中成為佳話,在柯國為之后,我有幸成為他眾弟子中的一位。 為戲劇事業作最大的貢獻,是他將高甲戲、木偶戲的藝術溶為一體,在風格上、視覺上,又開闢了一條新的蹊徑,別樹一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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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碑
鄉彥秦軍門榮陞將軍,昨日率妻兒返鄉祭祖;縣長特約見慰勉…… 坐在古崗湖畔柳樹下,看著報紙,淺淺笑了一下,時光回我接母校指揮官時,軍門陪著校長聽簡報。 「本部前身乃黃埔軍校教導團,首任指揮官係先總統 蔣公。……下轄步、戰、砲、通、運等,編制官兵計三千……」溽暑的鳳山,宛如高溫的火爐,電風扇吹出來的熱風,更使斗室熱氣沸騰。汗水順著背脊潺流而下,眼前這位黝黑、幹練,眾人聞之戰慄的長官,滿臉汗水不忘筆記要點,並頻頻點頭示慰。見此光景,站在他身後的軍門向我偷比一下過關手勢。此時,這位不苟言笑,任軍團司令時,不到半年幾乎讓司令部參謀盡得胃病的長官,難得露出笑容,緊繃的空氣總算稍得鬆弛。 「狀況三生效後,本部即擴編為重裝師,預計二週恢復戰力,……」我胸有成竹,卻不知為何有點沉重地報告著這一段。 「等一下!二週?秦處長,我記得你給我的簡報是五天恢復戰力;怎差這麼多?」未等我說完,校長邊擦汗邊轉頭詢問軍門!但見眾參謀一陣騷動,惟恐被問及;軍門更是狠狠瞪我一眼。 「報告校長!依作戰計畫及兵推均是五天恢復戰力!」軍門趨前併腿回應,清脆小皮鞋聲在午後炎熱空氣裡特別響:聽得出他很生氣;氣我捅出他心底也認同,只是不能捅的馬蜂窩。 「指揮官——」校長回頭等我答案! 「報告校長!之前數據均是紙上談兵……」我隨即轉身打開公文櫃,取出我實地、實作,模擬實戰,以統計學推算出來的數據呈給校長。 「……兵法有云:多算勝,少算不勝,且以啟用633動員補給庫為例:之前兵推均以補給線117道屬專車、專道、專用、且無敵情來推算;但本部之推算是算及117道空中有敵機干擾;路上有災民、友軍爭道;敵特工破壞阻絕;動員車況不佳;停車位及動線混亂,乃至補給庫受損等……」我越說越起勁,難得遇到這位不諱疾忌醫的長官,此時不說,更待何時;此不僅攸關職業軍人的責任,更攸關國家的安全!至於這個馬蜂窩將帶來多少風暴……我已無心理會;兵者,國之大事,豈能粉飾太平! 當晚軍門醉醺醺地到我指揮部,大吼:「什麼意思;我們都是紙上談兵!你要害死多少人?這一搞,所有計畫統統要重寫!你要害死多少人又要通宵加班了,更要命的是:怎麼寫?誰來寫?你以為每個人都像你這樣強?」見他又去應酬廝混,不禁動氣: 「如此嚴重不實的資料,你之前不也認同?你們每天在加班,加什麼班?還不是一些表面虛功!」 「對!就你確實;我表面虛功!」軍門高聲吼著,鼻孔擴張著,滿臉通紅,窗外樟樹上的宿鳥驚叫亂飛。 「老弟!這麼晚了,有什麼事明天再談可以嗎?都是上校了,好意思嗎?」一心想跟軍門爭將軍缺的鄭啟仁學長,不知何時來到門口,略胖的身影,投射在壁上的中堂,極其滑稽。 「碰」一聲,軍門看到死對頭,識趣地帶上房門恨恨離去,差點碰到鄭學長。「自命清高!你能幹到上校指揮官還真是祖上有德!」遠遠傳來軍門不滿的聲音。 想到此,忍不住撥起手機:「軍門!猜我在幹嗎?正在看你榮陞將軍返鄉祭祖的報導……哈——」 「好了;好了,什麼將軍,有什麼好看,若非你自命君子,早比我陞將軍了!……好小子,怎知我陪司令公子到歐洲玩?對了,你順便向世勇致個歉,他德國回來的聚會我就不參加了。對了,上次掛你電話很抱歉,其實我也不認同軍歌要改……」 民進黨立委資詢陸軍官校校歌「黨旗飛舞」,黨國不分;且現行軍歌大都有「中國化」之嫌,國防部答應立即檢討…… 「豈有此理!國民革命軍發源於何處?何謂歷史?真實呈現就是歷史!照民進黨理論,那奧地利源自奧匈帝國的國旗早就要換了;法國源自古羅馬執法官束棒權標的國徽更早就要改了!你們這些平常不讀書,只會走夫人門、提皮包的將軍,一碰到政客不是說不出個道理來,就是一味迎奉!他們不會說;你到底也是個博士,怎跟他們一樣!」丟下報紙,我氣得打電話給在國防部的軍門,似乎把一股怨氣都吐在他身上。 「你有本事,你來說啊!你已經退伍了,還管這幹嗎!坦白說,誰當政我就聽誰的;這不就是軍隊國家化?」那端軍門語氣明顯的不耐煩。 「虧你如此沒骨氣!這種荒謬作法也只有你們這些沒骨氣的將軍受得了!」我幾乎失去控制,對著這位數十年同鄉大吼! 「對!你有骨氣!又怎樣?成王敗寇,本就這樣。你清高,請問你能挽回大局?再不客氣講,我能風光返鄉祭祖;你能嗎!這就是世道!你自許君子,但別忘了君子欺之以方的代名詞就是豬?怪不得燕婉把你的孩子改姓不說;還鬥得你毫無招架之力?話該!可惜當年死守釣魚台案取消……」軍門似乎氣爆,電話那端聽出他在摔公文。 「至少我敢去死守釣魚台;你呢?」他不提釣魚台還好,一提到不禁想起當年他那種心態,不由火冒三丈大吼: 「王于興師,脩我戈矛!」 ——那應該是在簡報事件後約半年吧……… 釣魚台主權再啟爭端,中共強硬表示:釣魚台自古屬中國領土;解放軍更清楚表態:寧失千軍,不失寸土!我外交部呼籲和平處理此事……… 「報告指揮官!電話紀錄!」盯著電視正在痛罵政府軟弱之際,少校訓練官陳昭榮拿著電話紀錄進來。心想:到底什麼事?拿起電話問人脈廣泛的軍門: 「什麼事?電話紀錄要我到總部開會?」 「不知道;我也有!會不會是你一天到晚罵政府;捉你去槍斃,哈——對了,明天一早車子來接我!」這小子從來不吃虧! 第二天下午,一進總部會議室,就覺不尋常,不到十位的與會者都是上校級主官,主席座位背後更貼著鮮紅大字:「本次會議絕對機密!」見此光景,眾人不免犯嘀咕;連一向玩世不恭的軍門也嚴肅起來。 「總司令好!」憲兵大聲敬禮!什麼會議,竟由總司令親自主持會議?我心裡想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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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札記56 梅花
梅花作為國花,其實並沒有明文規定。北伐成功,國家進入訓政時期。民國十八年三月十五日,國民黨召開第三次全國代表大會。這時財政部將鑄造新幣,要鑄上國花,特請大會迅速決定。 大會討論的結果,贊成梅花、菊花、牡丹的人最多,但得不出結論,最後決議,用梅花作為各種徽飾,但不必規定為國花。相沿成習,梅花也就等於是我們的國花了。 梅花屬於薔薇科,人們常把臘梅當成梅,其實臘梅屬於臘梅科,和梅花根本扯不上關係。梅花有五個花瓣、五個萼片,果然是「梅開五福」,看來古代的文人還懂點植物學呢! 梅花和櫻花同屬,櫻花開花當真可用「怒放」來形容,但不到一星期就「怒謝」了。梅花總是疏疏落落,予人一種不疾不徐的感覺。中日兩國的民族性從國花上就看得出來。 林和靖 梅花氣韻高華,一向是騷人墨客的吟詠對象。古往今來,最喜歡梅花的,大概就是北宋詩人林和靖了。和靖名逋,字君復,卒諡和靖先生。隱居西湖孤山,在住屋四周種了三百六十多株梅花。生性恬淡,終身不娶,以梅為妻,以鶴為子,留下「梅妻鶴子」的佳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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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江詩選 告白三景
◎之一:心機 我把影子 放在玫瑰木下 等妳經過 將 迎風的長髮 停在我肩上 陽光 將妳送達 我的影子 散發著光亮 而妳淺灰的臉龐 正同玫瑰綻放 ◎之二:雨中 午後的天空 放聲大哭 我在樹下 等著你的回覆 (葉子的顫慄 風與風在狂舞) 來往的腳步 一片模糊 淅淅落落的雨聲 滴在心裡 卻變得 好清楚 ◎之三:等待 防曬油用完了這個夏天 護唇膏用完了這個冬天 循環著總是重覆又不會重來的季節 什麼東西 可以開封後 永遠保鮮 妳笑而不答 哎 又是一個漫長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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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見情人
多年前,曾經有位大男孩每天下班後,到宿舍找我一起吃宵夜,再一道去吹吹新竹的海風,聽聽海浪的聲音,那幾個月,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也認為這就是我的初戀,直到他告訴朋友把我當妹妹看待,又同時帶了別的女孩出現在我眼前,我痛心至極的在眾朋友面前給了他一巴掌。而事實上,我們真的連手都沒牽過,只除了那幾個月的宵夜,把我吃得特別的圓潤之外。一年後再相遇,是聖誕舞會,他過來邀請我跳舞,心裡的感觸特別深,我們竟然在分手之後才牽手。而他送我的二十歲生日禮物,搬家多次,竟然還一直留在身邊,看女兒玩這隻可愛的小松鼠時,都要覺得歲月太匆匆。許許多年後的現在,不知道這個長得很像知名主持人的大男孩,是否仍是年輕時愛笑的臉,只曾在某家公司的交換刊物看到他到那家公司報到,就是沒有勇氣和他再聯繫,因為,不知道再見這位自以為的初戀情人,該用什麼樣的言語做開場。 而在決定離開前家公司時,惜別會上年輕的我讓自己喝醉了,想著再也不會回來了,所以,放心大膽的喝著酒,看著所暗戀的男人,這一別,不知何年何月再相逢,回到宿舍哭了,竟然就哭得睡著了,天亮發現自己趴在桌上,一時沒有勇氣回頭想前一晚自己可有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只是,再一次巧合的在朋友的聚會遇見他時,從他笑起來像月亮一樣的眼睛裡,我發現自己要找的男人,一定要有笑起來眼睛像月亮一樣彎彎的,那真的好迷人啊!這位被我暗戀的情人,不知道現在是否仍是年輕時一笑起來,就要讓人有覺得快要戀愛的感覺? 有一回參加外部的活動,夜裡,溜出活動場地,有個同組男孩也一起混出來,兩人就在迷人夜色的金山海岸線走著,第一次和個剛相識的人牽手,一起在堤防上看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浪花,夜深了,靠著他的肩膀,說著一些沒有明天的傻話,他說他愛上我,可是,就這一夜吧!因為,有女朋友的他,無法離開那個痴心的女孩。我笑笑告訴他,都是月色浪漫惹的禍,天亮了,一切就都過去了。果真,在活動結束說再見時,他告訴我,我們應該不會再相見,因為,一個晚上的浪漫,是無法在現實生活延續的,我把那段故事寫下來,一夜情人永不再相見,如此短暫而美麗,而在殘酷的時間河流裡走過,我竟然已經忘記那個南部男孩的模樣,若真的再相見,也許已忘了曾牽手的那個夜晚。 傷我最深的男人,竟然是在我懷著孩子被老公帶到廟宇還願時遇見,遠遠見他走來,我把帽簷壓低,因為不知道可以怎麼開口和他說話。在回頭看他遠走的身影時,突然發現,年輕時真傻,會為不值得愛的男人付出那麼深的感情。過些時候,他打電話來,我藏不住話的告訴他曾遇見他,在電話那頭的他,激動的問我,為何不能與他打招呼,我只笑著,這樣就夠了,再見又如何。那是我們互動的最後一通電話,他也在電話中告訴我,想我的時候,會打電話到我辦公室的電話,聽聽我的語音信箱留言,我聽了苦笑,若真是曾經珍惜,何苦在一起時,不能好好相待呢? 見老公的第一眼,見他笑得開懷的眼神,真的就是月亮一般彎彎的,我想:如果是他,該有多好。感謝命運之神,在我不相信真的會遇見有情人的同時,他的出現,讓我發現結婚還可以繼續談戀愛。現在,看老公開心時的模樣,偶而還會忍不住告訴他,我就是愛上他笑得很燦爛的眼神。這位愛聽西洋歌曲的老公情人,這個假日約了老婆一起去小巨蛋聽奧莉薇亞紐頓強的演唱會,雖然已牽手多年,可是,演唱會中與他十指交握、眼神交會的同時,見他像個大孩子似歡喜的笑容,竟然還有年輕時見到情人的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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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情的模樣
有時候,覺得自己好老了。老得連呼吸都是一件用力的事情,身體不好,所以呼吸總是像喘氣一樣的,輕淺。我說的老,是對事情的欲振乏力,很多時候都是很無力的,找不到力量的來源,就像在半空中搖擺的物體,突然違背靜者恆靜,動者恆動的原理一樣,那樣的戛然而止,手足也跟著無措,慢慢的,淚也跟著掉下來。 這樣的我,討人喜歡嗎?我想問,關於愛情這件事,你所臨摹的樣板,跟我學到的是不是一樣?這樣無力的我,你還要嗎?如果愛不能在生命裡面雋鏤得更深,那麼甚麼還能刻劃我們的生命?那麼愛只是一個十三劃的名詞,不會是化腐朽為神奇的動詞。相信愛情就等於相信奇蹟嗎?想像那些在愛中生活的人們,他們還要追尋些甚麼?各式各樣的愛不虞匱乏的倍增,擁有的永遠比失去的還多,這是不是幸福?我不知道自己的樣子,也不知道該不該追尋所認知的愛。那麼你呢?你追求一輩子的東西跟我一樣嗎?我和你是在愛中相遇的嗎?不清楚,這個時候愛顯得多麼蒼白無力而又怵目驚心。 能不能說服我或是讓我看看愛情的模樣。 如此挑動人心的一個字,多少人假愛之名行事,或是歌誦愛情偉大,連死人都能化蝶飛去的神奇魔力,讓我雕塑出他的樣貌好嗎?不是不相信愛情,相反的一直在尋找愛情的模樣,想看看到底能否改變我行將就木的生命,這樣的刁鑽是不是太苛求?我們都曾經以為一個心悸的生理作用就是愛了,也曾經相信沒有愛做不來的事情,只是為甚麼,我怎倏地失去信仰。如果你愛我,能夠等於我愛你一樣就好,不用多愛我一點,只要平衡。我知道不管甚麼樣的愛都沒有平衡點,也沒有原因理由。可就是這樣的一個想法讓我踏上正確的路或是迷途?我不是說你,也不是怪你,只是因為得到的太少而失去的太多,感到無力與悲傷。跟你無關,只是責怪愛情太朦朧,人心太容易改變。尤其是經歷生死邊緣,才知道原來愛不是萬能的,所以我迷惑,對不起,我不知道,我懂不懂愛情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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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聯———留住所愛、留住所想
春去秋來,時光荏苒,一轉眼間,民國九十五年已被我們拋諸腦後,變成了歷史名詞,時序交替,歲月匆匆,九十六年的農曆春節亦已近在眼前,迫在眉梢,犬走豬來,在這「天增歲月人增壽」的時刻裡,真讓人有無限的感歎與唏噓,看哪!一些相識的姻親戚友們,倏忽間,在沒有預料的情形下,也已隨九十五年走入了歷史,變成我們腦海心田中永恒的記憶,而一些個新生命,也接二連三接踵來到人間報到,天行健,四時更替,生命亦如斯,能不令人感歎歲月之不饒人乎! 邇來,夜間閒暇時,總喜歡打開電視機,重溫第四台的喬家大院連續劇,姑不論其劇情發展若何!但每到開播及劇尾之主題曲演唱時,個人總是不自覺的跟著哼唱了起來:「秋去秋來,歎世事滄桑,算人生成敗相當;登臨遠望,看山水迷茫,情通天下一路奔放;幾番起落雨暴風狂,轉眼間鬢已成霜,留住所愛,留住所想,留住一夢相伴日月長。」;每唱及此,中心的感慨總是更加深沉凝重了一層,誠如歌詞所述,人的一生,就只在幾番起落之間,算來算去,成敗不過就是相當而已,再如何計較,換來的不過是歲月的滄桑,和不知不覺間已然成霜的鬢髮而已矣!白雲蒼狗,物換星移,人生一遭,再長的壽命不過百年,不管是達官顯要,或是販夫走卒,三教九流,到頭來終究歸於黃土一杯。 父親辭世已近二年,七百個日夜,然而思念的心,卻時刻縈繞在我的腦海心田之中,每回,每當我思潮起伏,心意難決之時,總會走進父親的起居室,坐在床沿,靜靜的靜思冥想,恍如父親的慈顏就在眼前,父親的諄諄教誨又在耳際響起,一顆焦燥不安的心,總能立即獲得安慰而趨於平靜,猶記得,在個人所寫的「吾父吾心」章篇中,曾經述及父親在世之日,每逢年節喜慶之時,總會為自家宅第及為親友們書寫春聯,數十年如一日,然而,後來由於年歲老大,不再揮毫,因此中斷了好些年,而個人也答應願意接續起這一書寫春聯的傳統,勿負父望。 但是,畢竟是說起來簡單做起來難,自小,個人對於書法,從未繼承父親的好筆法,書寫起來總是歪七扭八的,所以每次在學生時代,臨到書寫書法作業時,總是臨帖描摩,依圖畫鴉,虛應故事了事,對於書法這一門課,總是意興闌珊,興趣缺缺,及長,見到父親及某些書法名家所書寫的各式春聯或賀詞,行、篆、隸、草、楷書各體,有的字端體正,有的玉圓體潤,或蒼勁瘦奇,或龍飛鳳舞,實是令我欽佩羨慕不已,且近年來,每到農曆春節之前,地區各鄉鎮公所及文化局常有舉辦免費贈送家戶春聯的活動,邀請各地書法名家揮毫,盛況空前,民眾反映熱烈,不但為地區書法愛好者提供了展現絕藝的機會與場地,無形中也對於我國固有優良傳統的書法,起了潛移默化的深化推廣作用,更讓地區民眾可以免費取得名家楹聯張貼,真是一舉數得,深值鼓勵,繼續深耕書法這一塊精美的園地呀! 最近,想到自己心中對父親許下的允諾,總不能坐而言,而不起而行吧!因之,每當夜闌人靜,閒來無事的時候,總會催促自己拿起筆墨,利用中時副刊廣告版面自行塗鴉書寫,或以唐詩宋詞,或以四書論語,或以報刊文章為本,隨目所及,任意揮毫書寫,在無師也無所本的情形下勉力練習;總算經過這些時日來的塗塗寫寫,成績已略為顯現,由初始的筆劃粗細不同,字體大小不一,墨汁的深淺濃度不協調,慘不忍睹的情形下,漸漸趨於一致,較能讓人一目了然所寫的是那一個字了,差堪告慰自已的辛勞,總算沒有白費,然而,畢竟是不成氣候,仍然是見不得大雅,仍有待持續的努力。 今年初春某日,於下班途中,順道赴文具行購置紅色聯紙,於當晚飯後,依實際需求聯數裁剪完成,翌日晚上,趁著熱情未減,抱著打鐵趁熱的心情,取來了筆墨聯紙,準備大書特書,好好表現一番,臨下筆之時,才發覺所見過的聯對子不知凡幾,真要寫起來,卻又不知從何下筆,因之,只有再找來父親平時即在參考使用的聯簿子,以便下筆,幾經揀選,終於排了八對聯對子,書寫如下:第一對是「父慈母愛福滿堂,兄友弟恭春盈室」,這一幅對聯是預計張貼於一樓大門口的,其實,原來的聯句子是「父慈子孝全家福,兄友弟恭滿堂春」,由於舊時的社會及家庭,都是以男性為中心,故展現於社會及家庭的觀念和行為上的,也都是以男性為主,從而忽略了女性的地位,是故個人稍加修飾更改;至於會選擇將這一幅對聯張貼於大門口,因為那是父親在世之日,對家庭和我們這一些子女們的期望,父親一直希望全家人都能和樂的生活在一起,父慈母愛,子孝孫賢,能夠懂禮明倫,規矩做人,如今,父親的這一些觀念與想法,亦正是我們兄弟姐妹據以教育後輩子弟的理念;職是之故,因而寫了那一幅對聯,來警惕自己及子侄輩們遵行。 至於一樓的兩邊側門及二樓的後門,則是應景的書寫了「天將化日舒清景,室有春風聚太和」、「五色祥雲開曉日,萬年枝上動春風」及「三春淑氣盈門第,萬里祥光滿斗文」等三付聯對子,而二樓的大門聯,幾經思索,我則挑選了「一庭花影三更月,十里松陰百道泉」,之所以選擇這一幅對聯,乃考慮到家的前庭院裡,有我這幾十年來陸陸續續栽植的花木,有榕樹,有茉莉花,繡球花,蝴蠂蘭,菊花,茶花,芙蓉等盆栽,不一而足,雖然不懂得修剪巧飾,畢竟滿庭花木蒼鬱翠綠,並且依季節之不同,花兒綻放,清香處處;而村里之中,雖無十里的松蔭與百道的流泉,然家左右兩側各長有一株高入雲天的老榕樹,枝葉茂盛,迎風搖動,婆娑起舞,屋後盡是一片翠綠的田野,屋前則有後豐的海港,潮來潮往,時而驚濤裂岸,時而平靜無波,碧海藍天,水天一色,另有一番意境,故以此聯書貼二樓大門以對。 最後要寫的是自家的老宅子(祖公厝),幾經思量,因該祖厝為一落二櫸頭的閩南式老建築,分有內、外兩座大門,而考慮到屋內係供奉歷代先祖牌位的地方,也就隨性的寫上「堯日舜天周禮樂,孔仁孟義漢文章」一對,其實我真正欣賞的,還是目前尚陰刻在大門兩側的另一幅對聯,其內容為「創造原依祖父成業,經營留與子孫安居」,為人本應如此,不是嗎?最後,就剩祖厝的外大門聯了,思之再之,還真是不知選擇書寫那一幅聯對子較好,而此時,屋外正飄著濛濛的細雨,讓我想到幾年前遊訪江南時見到的一幅對聯,頗受個人喜愛,而深記於心,心裡想著:好吧,在這迎春的時節裡,就寫它吧!其內容為「春風放膽來梳柳,夜雨瞞人去潤花」。 就這樣,第一次完成書寫春聯的工作,望著躺在地板上,等待晾乾的春聯對子,雖然平庸無奇,但總算差強人意,在雖不滿意,但尚可接受的情形下,我長噓了一口氣,放下壓在心頭的石塊,心中默念著:爸!總算不負所望,我已自個書寫咱家的春聯了;在這幾番起落、雨暴風狂的歲月時光裡,個人真的已是個兩鬢飛霜,髮白齒搖,童山將濯,將入老年的中年人了,在這感歎年華老去的時刻裡,諸君,就讓我們留住心中的所愛與所想,也留住心中的那一個夢想,相與共伴日月,共渡這悠悠的歲月吧! 附記:於寫完春聯的次日晚上,正當我在收拾整理春聯的時候,吾家堂弟來家串門子,見到我已寫好的春聯,也就順道請我代為書寫,隔二天,妻又對我說,見我寫得正起勁就幫她們單位也書寫個兩幅吧!恭敬從命而為,雖是難登大雅,畢竟有了好的開始,幸甚!喜甚! 96.02.10初稿於後豐港96.04.30繕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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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藝會
初進小學頭二年,在我仍認定學校是個好玩耍的地方;沒在乎未學好的減法,或常杵在前黑板寫不出老師考的國字而當眾挨棍子的那時期,有一回年級老師選角活動,我不知究理,竟然被挑選參加了年度遊藝會的演出。 當年小學一年一度的遊藝會,那等級可不是學校裏普羅大眾參與的運動會所能比擬。幼小腦袋瓜裏的直覺認定是,兩者的精緻和特殊程度有著顯著的不同,要在遊藝會裏扮王昭君或拿小雨傘跳踢踏舞,擔綱演出同學的條件及其全身上下的裝扮行頭,和全員僅在制服上胡亂黏貼彩色面紙或手腕橡皮圈綁鈴鐺的運動會是絕對不能相提並論的。 那次選角一群年級的女老師交頭討論,沒搞清楚他們要作何名堂,各班級的男生、女生被挑選出來分開在不同教室裏,男生這邊須在搬開桌椅的空地上一個個表演「趴輪斗」。輪到我時自然賣力演出,在奮力翻完幾圈之後,我還不忘機伶地鼓起腮幫子兩眼跟著眨一眨,當時的我只是渾然陶醉於自己所扮的一隻猴子的樣子。 後來我竟然就被告知要參加遊藝會的演出。一同被選出的同學除幾個老師的小孩外,不是班長就是家境較為富裕的一些同學,相較於自己的什麼都不是,我因此好一陣子對自己「趴輪斗」的功力感到十分的滿意。 自己有幸能被選上參加遊藝會的演出,感覺上是既驚訝又興奮,但是就在午間放學回家轉告媽媽後,我竟只得到正煮菜舀湯媽媽的冷冷幾聲「哦!」的回應,因為我興高采烈的描述完老師關愛眼神欽點的過程之後,附帶地也報告了老師要我們交齊五十元治裝費的交代。遠在三、四十年前我所念小學位處違章建築林立的巿區邊陲,附近還有一片臭氧沖天的垃圾場,除少數的同學之外,一般同學們家庭的經濟狀況可想而知,在我家五十元可能是要花掉爸爸跑半天路兜售出幾個鍋子後的佣金。 我未把媽媽的遲疑放在心上,從我加入遊藝會的表演團隊後,我反倒享受著我學校生涯開始有的一些改變。那段期間遊藝會的表演讓我自己覺得很特殊,我們一群人常被召集到別的地方作練習,有時是在騰出的教室,有時是到學校旁邊社區老師的家裏,在此同時班上的其他同學們可是必須留在教室裏抄寫老師交派的功課的。每回練習之後回到教室,我總會故作權威與神秘地向留在教室的同學們講述一些剛剛發生,他們無法參與目睹的什麼狀況,我仔細描述著老師家的沙發電唱機等等大大小小擺設,或炫耀吃了老師們買來請客的怎樣的零食等等的八卦,一群平常廝混一起的同學則是改用種另類的眼神看著我。 我如期交出了媽媽最後給我的五十元。老師帶著我們去裁縫店量身做衣服,還發了件白襯衫及一個紅漆鈴鼓帶回家,我新鮮愉快的享受著這有點像是要過年的氣氛。 我們遊藝會演出的內容是整齣男生女生配對跳的新疆舞,和我原先預期以為要當水簾洞的猴子或頂多扮個蘇武牧羊裏的羊或樹之類的角色不同。對舞蹈本身我從未曾去用心注意過,實際上要記住整齣舞的複雜細節還真不簡單,有時加進蹲腿動作後,我會忘了什麼時候要站起來甩肩;下一拍和舞伴對看,我也常搞錯左右讓舞伴回眸撲個空;腦袋下巴置於抬平手掌和鈴鼓間一伸一縮,還得注意手肘有無伸直?我們排練的頻率越來越密集,扣鈴鼓的手指頭不久長出了水泡,老師們不斷重複修改舞蹈的各個枝節和程序,加上死黨們或路上同校小孩開始訕笑起你跟女生一起跳舞的種種,參加遊藝會演出到後來似乎也跑出來一些些令人厭煩的地方。 後來我們開始正式預演,配合不大的禮堂,我們有低、中、高年級的場次,當然最後壓軸的是校長夥同長官貴賓、家長們的正式演出。每一場次前我們都被帶到老師辦公室裏一一仔細著裝,男生女生由幾個女老師輪流塗粉抹紅,化成平劇生旦一樣的濃粧。除領結白襯衫外,包括訂製鑲金色箔紙的帽子和背心,女孩另加二條毛線長辮子,都被正式使用穿戴上。 我們服裝另有一雙長統雨鞋及一條深藍尼龍混紡「原子褲」,老師們認定為日常需用,係由表演同學自行準備。那時家中並沒這二樣東西,我自然是回家又向媽媽報告轉達,結果媽媽仍是冷冷遲疑回應了我幾聲「哦!」。 到了第一次的預演,終究媽媽並沒有交給我老師要的雨鞋和原子褲,我穿著哥哥交接下來平常上學穿的卡其長褲和一雙布鞋混和在伙伴間上場。在那物資缺乏的年代,我們從不在意有過任何短缺,但此時我總覺台下的眼光一定會因我不一樣的服裝而停留在身上,這和在大堆猴群中扮演跟著別人作的一名龍套實在是差了有點太遠,整場表演我一直窘困記掛著這份壓力,偏偏另在舞台側邊簾幕,補丁的透視網布後面,還一直傳來老師誇張伸直手肘或用力甩肩的提示動作,老師銳利眼睛盯著我看,我在那時刻真有點生起了我媽媽和這遊藝會表演的氣來。 到了後面的預演及正式演出前,老師曾認真討論我褲子和鞋子的問題,最後協調了向一位同學借調的方法。那天下午我一人依約跑到這同學家,但在這同學媽媽一句你外面等一會的虛應下,卻老實地在他家門口站了一下午。那晚我向媽媽發飆埋怨著當天下午的遭遇。 隔天最後一場的預演,我準備照樣穿著卡其褲、短布鞋上場。但在我上場前沒多久,我突然瞥見了慌忙衝入禮堂邊側小門的媽媽,她正目不轉睛蒐尋我們排列準備上場的隊伍,然後轉為微笑向著我揮動她手中的提袋。 媽媽由巿區一路趕過來,帶來標準規格的達新牌黑雨鞋及一件暖烘新穎的原子褲,此外,還買來一整包我愛吃的車輪餅。那場演出我頓時精神全來,手中鈴鼓從頭到尾始終帶勁搖地特別響亮。 在那年代,家中經濟不寬鬆小小年紀也能明白,我原打算這場遊藝會,自己就暫以六年級節目中,華麗王昭君旁那位寒酸克難打扮的胖丫環例子來作安慰,沒想到最終媽媽的出現,在當場帶來了一陣振奮,而那更帶給長大懂事後的我另一份心酸和不捨的感受,至今久久難忘。 時光流逝,我許多人生記憶片段,常常就被淡化湮沒掉,但在四十年前這一場遊藝會的點滴中,媽媽遠處慌張出現然後笑盈盈注視著我的表情,卻是我記得最清楚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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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詩抄三則
太武山 磐固的山石連綿堆疊 堅定一座島嶼的信仰 弧狀的灰褐色身軀 寫著花崗片麻岩 不容侵犯的意志表徵 一股盤旋腦海的正氣 在山頂搭上鷹架 鑿刻出強勁的毋忘在莒 那朱紅的盟誓 比戰士的血還辛辣 比四處征討的異鄉客 流傳得更遠 沿著戰火的記憶眺望 總有桃金孃與羊角拗 車桑子與野牡丹 順著剛毅的基磐成長 吸引男女老少登高 在綠樹輝映的蘸月池 想像石門觀外的雲彩 不分解嚴前後自由來去 品金門高粱 入喉 是利過鋼刀的火 箭矢一般急速直飛 在體內燃燒 獨享 千年 不容遲疑飲盡滿杯 反覆溫習真醇甘冽 對著輝煌與寂寞 噴香 番仔樓 陽光透視拼湊的語彙 幾許迷惑掃過天井 山頭上飾以時鐘催促 遠度重洋的話題 哽在喉頭發酸 天使在浮雕嵌版的夢裡飛 擺渡的船夫划過西式窗楣 單號晚上包裹的白色慾望 螻蟻難以盡數的寂寞 敲響更樓的暗夜 家鄉的女人 默默細數 一個個被風沙禁錮的夢 一張張被貧脊搶走的臉 而彩繪的巨大匾額 高懸空中漸漸褪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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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札記55鳥巢
大約十五年前,寒舍的使君子藤上還有鳥兒前來築巢,現已多年不見了。有一年冬天,我整理使君子時,發現了一個廢棄的鳥巢,兩個小孩興奮得不得了,他們從未實地觀察過鳥巢。 我們小的時候,只要較大的樹上,大概就可以看到鳥巢。唸初一時,我們家搬到新店。搬家後的第二天,我走出村子,越過河堤,進入竹林,才走了幾步,就被眼前的景氣震懾住了。竹林中到處都是鳥巢,簡直就是個大鳥窩!絕大多數都是構築簡陋的鷺鷥巢,但也有不少圓形的鳥巢,有些位置很低,用手就可以搆到。 當時那片竹林棲息著成千上萬的鷺鷥,和一些其他的鳥兒,每到黃昏,就會回來過夜。這種熱鬧景象只維持了幾年,到我上高中的時候,就失去從前的盛況了。 鳥巢的形狀 鳥類築巢是與生俱來的本能,每一種鳥巢的大小、形狀、位置和材料都不相同,有經驗的賞鳥人,只要觀察鳥巢,就知道是什麼鳥了。舉例來說,鷺鷥喜歡在竹林或相思樹林集體築巢,用些小樹枝在枝椏間搭成橫七豎八的簡陋鳥巢;鷦鶯在茅草或竹葉上,用草葉編成精緻的袋形鳥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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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二題
◎被遺忘的尿桶 小時候,家裡並沒有沖水式馬桶,那時也不懂得什麼叫做不方便,所有的生活模式都顯得那麼的理所當然,那麼的令人悠遊自在。 對於在田邊芒草叢及水溝上大小號的記憶一直非常鮮明。小朋友總是會結夥一同去解放,你蹲那兒我蹲這兒,還可以邊蹲邊聊天,自成一種樂趣。 對於坐尿桶的記憶卻被我遺忘得幾乎殆盡,若不是在回憶閣樓上的景物時,還真想不起我那紅色的尿桶。而且想想還真不可思議,因為我們家是在我上國中後才重新翻修前院,才有了第一間現代化的浴室,有了第一座新式的沖水馬桶,所以,我應該是步入青春期後還在坐尿桶的。記得家裡有了馬桶之後,老爸仍舊習慣性的騎腳踏車到遠方的公廁上,還因此老被老媽唸。 還在跟爸媽共擠一張床的時候,我的紅色尿桶是擺放在老媽的專用廁所旁。所謂的專用廁所也只是用塊紅色碎花布隔著而已,而老媽的尿桶是用細木板編排而成的,看起來很堅固也很實用。後來我也使用過那只尿桶。 在那尿桶年代,「屎坑」是項多麼平凡而又重要的建設。在家不遠處的田裡就設有二座圓形的「屎坑」,家家戶戶都把尿桶裡的排放物裡頭倒,就算裡頭爬滿了白色的糞便蟲也不懂得噁心與害怕。 那樣的年代,真不可思議! ◎牛奶與咖啡 小時候的奶粉沒像現在有這麼多選擇,在喝克寧之前,最愛的就是紅牛奶粉了。其實應該是老爸愛喝吧!因為紅牛的奶粉又香又濃,老爸還會自己加顆土雞蛋,是自家養的老母雞生的喔!而我則是在泡的時候一定要加二顆維生方糖才敢喝下口。 喜歡紅牛奶粉的包裝勝過實質的內容物。那是用牛皮紙包裹著一層透明塑膠而成的袋子,牛皮紙袋上印有一隻紅紅的母牛,簡單而強眼,封口則是用棉線穿孔的懷舊包裝。多麼值得珍藏的寶物啊!而年幼的我竟沒想過有天它將不再販售,悔恨也莫及呀! 生命中的第一款咖啡是小時候過新年才喝得到的,它的外型比一般的方糖大個一、二倍,白色的糖與褐色的咖啡同住一座方塊城堡。 一直記得在客廳的長桌上,我拿了塊咖啡準備沖泡給客人品嚐——而那咖啡,想是此生再也無法重逢了………懷舊的咖啡,簡單而純真,還有機會與你重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