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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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學夢
自從文化局從九十四年八月底辦了一系列的青年文藝講座,某些禮拜六的下午,就變得特別令人期待。十月二十九日,兩位知名的小說家接續登場,更讓人無法相信,這種奇妙的事居然會發生在金門,夢裡不知身是客,聽著仰慕的小說家柔情的輕談小說,只願此夢不要醒。 「我們有一個夢」是蘇偉貞老師的演講主題,引用自已故美國黑人民權領袖馬丁˙路德金恩博士(MARTIN LUTHER KING, JR)於一九六三年向美國民眾的演講「我有一個夢」,他說:「我夢見有一天自己的四個孩子將生活在一個國家,在那裏人們對他們的評價不是根據膚色,而是根據品格。……黑人兒童與白人兒童攜手並肩,親如手足。我今天有一個夢。……如果美國要成為一個偉大的國家,這就必須變成現實。」蘇老師柔性的引用了金恩博士的話說:「寫作者,也要有一個夢,期望在文學的創作中,可以消弭彼此的界線;文學應是站在一個至高點,藉由作品,反映普世經驗與價值,讓每個人平等的看待人生及彼此。」 不一樣的環境,總能令人激起不同的想法;如同生命的改變,也能引起人不同的人生哲思,而心思靈敏的人總容易觸動寫作的那一根弦,就如蘇老師的第一篇小說〈陪他一段〉,就是因為結束了一段戀情後,到金門工作兼散心,看到六十年代的金門,山石嶙峋,樹多人少,舉目盡是荒涼景象,再回到台灣,鬱鬱的心情不由的著手寫生命的第一篇小說〈陪他一段〉,一投即刊登,也開始蘇老師的文學生命。再度來金,於老師是百感交集,一晃眼,竟是二十多年的時光流轉。 蘇老師以數位女性作家為對象,剖析女性如何以書寫來抒發,在面對環境轉變時的心境。第一代女性作家,主要是在一九四九年國軍撤守後所崛起的,約為民國五、六十年代,她們的作品呈現出思鄉情懷,如徐鍾珮、孟瑤、林海音。徐鍾珮的《英倫歸來》、孟瑤《弱者,你的名字是女人?》、林海音的《城南舊事》,都是代表,藉由寫作重回返鄉之路,回到生命原鄉。 第二代女性作家,以袁瓊瓊、曹麗娟為代表。袁瓊瓊於一九八○年代以《自己的天空》獲聯合報短篇小說文學獎,獲得王文興先生稱讚:「人情練達即文章」。描述女性在離婚後,自立自強,找到自己的天空。九○年代曹麗娟的《童女之吻》,則是女性書寫另一個重要里程碑,內容描寫女同志的真誠愛戀,突顯女性對情感的自主追求。 蘇老師伴隨這樣的時代成長,也一直覺得寫作是為了反映騷動的心境,如同當年在金門一樣。竟不知冥冥中是在為自己人生最重要的書寫做準備。二○○三年,蘇老師的先生因食道癌過世,在病院陪先生與死神搏鬥的那一段時間,蘇老師也寫了六個月的日記,認真的紀錄,因為怕錯過與先生相處的一點一滴。蘇老師引了罹患攝護腺癌的安納托‧卜若雅的死前之書《病人狂想曲》《Intoxicated by My Illness And Other Writings on Life and Death》中的一段話娓娓述說自己的心情:「疾病與死亡成為生活的一部份,我準備了一輩子,原來是為此刻作準備。」原來,由紅顏到半百人生的書寫,並未徒然,藉著書寫,蘇老師發現原來自己的心情可以如此妥切的重現在紙上,原來,過往的生活如此豐富,原來,生命可以在眼前又活過一遍。或許人無法打敗絕症,但在書寫及認真的生活中,人,仍是勝利了。 蘇老師細訴先生面對死亡時的勇敢:「他從來沒有為此掉過一滴眼淚。」老師清楚的記得先生逝世之前的情景:那天半夜四點,他突然直起身子,若無其事的說:「我要走了。」便自己拔掉鼻胃管。也為了不打擾親友,蘇先生請蘇老師清晨時再通知親友過來道別。當親友到來的時候,蘇先生和他們玩著虛擬麻將,玩到一半,突然問說:「你們知道我手中有哪些牌嗎?」當大家正面面相覷時,蘇先生卻恬淡的笑說:「東、南、北,所以我贏了。胡了。」意指他將到西方極樂世界去了,所以西方也有了。玩完之後,當有人要去買飲料給蘇先生喝時,他也說不用了,因為「眼前的杯子已經滿溢了!」意喻人生路沒有白走,是結實纍纍的。在應該悲泣的時刻,蘇先生卻以一種最坦然豁達的態度面對,瀟灑的走完人生最後一程。而在演講會上,蘇老師卻又不由得掉下無聲的眼淚,輕輕的表示,只有在最遙遠的金門,她才可以稍稍放鬆自己。 先生的去世,不將死亡當一回事的畫面,讓蘇老師開始深思,生命的意義何在?死亡又代表什麼?「有些人與這個時代運行軌道完全不同,像是流浪者,他們是在宇宙中漂流的人。」而她的先生,就隨著遠去的人群流浪去了,或許只是在一個我們並不知道的時空。蘇老師悲哀的語調中卻藏著最深沈的平靜,因為知道先生只是在遠遊,有一天,會再見的。「方生方死,死亡可以靠著書寫活過來。」藉著書寫,與先生相處的一事一物,似乎又隱隱約約顯現了出來,堅定的語氣,讓人感知蘇老師寫作的熱情永遠不會停頓。 聽完蘇老師這一段演講已經過了約半年時間,也就是說半年後我才又打開檔案,將當時未完成的紀錄補足,沒有像我很多文章仍然被鎖在電腦裡,不知何時才能重見天日,最主要的原因是因為一直牽掛著這篇,覺得非完成不可,是因為關於文學的夢嗎?還是因為演講中談到死亡,觸動了我的心,而生死是大事啊,故不得不談?生命啊!回到源頭,不就像老師的第一篇小說,〈陪他一段〉嗎?陪心愛的人,陪心愛的事物,陪心愛的夢想,寫作亦是吧!年輕最浪漫與生命最成熟的情愛表現,應也就是陪他(它)一段,共度人生的悲喜,也不用去計較得與失,失去的事物若不能挽回,逝去的人若不能在人間相見,仍是要感謝吧!感謝生命中曾有那麼一段值得回憶,為之悲為之喜的人與事,就算憶起時眼睛仍會有溫熱的淚,仍是捨不得忘記啊,在蘇老師回憶起她先生時眼角中不停湧現的淚水裡,我卻彷彿見到了一股感人的光芒。或許,把這篇完成只是為了記錄一段,曾經感動的演講,因為聽到心儀作家的演講,心曾悸動,久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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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
談及此透露一個小秘密,乃係總幹事私下告知的,據說濱江大飯店的老闆,特別鍾情金門家鄉的八二三紀念酒,住宿的來客可拎上兩瓶送給即可抵算住宿費用,頗為特別及有意思,且老闆對金門紅十字會成員均有特別禮遇,給予許多方便性,亦與總幹事甚為熟稔,堪稱得上知交好友。抵達飯店後打理好一切行囊,總幹事即帶領我們眾人步行至附近一家據說頗為知名,賓客雲集的湯包店用晚餐,只見來客川流不息,大家除了叫一份湯包也點上酸辣湯,非常美味,經濟便宜實惠,因感於紅十字會熱心義務協助,晚餐當然由筆者慷慨的自告奮勇給付了,酒足飯飽之餘,於返回飯店休息前,總幹事更徵詢大夥意見是否換些人民幣,達成共識後即老馬熟路,三拐五彎,帶我們至一位熱絡的大媽處,一人換了些許人民幣,總幹事指出此處較為厚道,折換亦較公允,不會吃銅吃鐵,亂算一通,尤對金門人更形和善,只是事後個人對此處換幣處所又全然忘記了,否則爾後如逢廈門自由行之時更可熟門熟路,不至於吃虧上當,擔其他風險,當然現時大可在水頭碼頭及銀行即可兌換,不必再大費周章,臨行又有同伴希望至中山路購物買些如:正骨水等藥品,自用送送親友兩相宜,爾後紛紛返回飯店休息,當晚一夜心中盤算著明日一早的各種可能狀況及如何完成此行之任務,反覆難眠,壓力沈重,成眠時業已凌晨三時許。大早服務人員即叫醒大夥,匆匆吃了早餐搭上計程車,趕往捲煙廠旁的交通銀行,臨上車時總幹事更熱心協助請了理事──林再求先生陪同至行辦理,而其他人則先行至碼頭辦理手續及再次會同廈門紅十字會成員至養護大樓接駁陳伯伯並護送會合,不一會兒到了煙廠旁的交通銀行,因提前出門尚未到銀行開門時間,警衛看到我們頗為和氣招呼我們先行入警衛室稍候,閒聊一下即開行了,趕緊洽詢櫃檯小姐,按了密碼表明要領帳目上的美金存款,忽聞櫃檯小姐說道:要領美金應提前告知,原本愉悅的心情,忽又緊繃了起來,隨即小姐又補上一句:還好還有庫存的少數美金尚未送繳出去,整個人如同洗三溫暖一般,此時小姐依規定又核對了金馬證資料,眼見時間一分一秒的溜過,小姐把鈔票一張一張細數甚為細心,居然不是用點鈔機,實在弄不懂心想或是擺在裡面沒拿出來用吧?真是急煞人,好不容易數完鈔票本人又核算乙遍,再一次的感謝,林理事已招來了計程車兩人飛奔赴碼頭。打從和平碼頭下船,現又將上船返回前後也只不過十六小時左右,至碼頭時總幹事也辦妥了手續及陳伯伯擔架協助方便通關諸事項,紅十字會及殘病人士有簡便通關程序及得以快速處理,餘均得正常依續通關,一陣忙亂後上了船,將最特殊的任務完成並告一段落著實輕鬆萬分。不久船漸漸駛離和平碼頭往回金航程行進,隨行中金門紅十字會理事──林再求先生細膩的協助及兩位志工先生,翁文獻、何慶輝熱心參予,扛氧氣瓶,上下擔架,無怨尤,所幸老天爺也幫忙風平浪靜,順利將陳伯伯安然護送返回金門就醫,再次感謝金門紅十字會無怨無悔、任勞任怨的人道協助諸多關懷,有云:十年修得同船渡,或許是機緣,在看似一趟簡單的任務,而就對紅十字會來言也不過諸多渡來渡往協處救助中的乙次,是平凡然且充滿了禪味。陳伯伯返金後隨即又由署立醫院後送轉至台灣持續治療,最後終將敵不過病魔,於九十四年九月四日在台榮總病逝,並安葬金山公墓,結束其庸碌的一生。除了年少時投身軍旅,以國為家,其身後的積蓄,也給了國家,鞠躬盡瘁,筆者除了奉上追思之意外,更無限的感傷,並祈禱陳伯伯能回歸西方極樂世界在也永無人世間之苦痛。游筆至此,近日偶閱一佛書,其中記有謁語一句,與人為善,即──「為善;如春園之草,不見其長,日有所增,為惡;如磨刀之石,不見其消,日有所損。」軍旅退休轉眼已過六載,投入志工行列盼能及時行善助人為樂,友人戲謔,做志工,麥憨啊!然人生在世俯仰皆神明,再吟:「人為善,福雖未至,禍已遠離,人為惡,禍雖未至,福已遠離」,冥冥中老天自有安排,所以是否即應信守渡人渡己之信念,勇於施,樂於施,永持利他之胸懷及隨時行善的心態,或許能餘蔭子孫,不是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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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美人
「請問楊小姐她人呢?」我百思不解地問。 「所有搭乘太武輪的旅客都上船了,」他看了一下腕錶, 「現在艙門可能已經關了,九點以前必須離港。」 「不是九點才開始報到嗎?」我急促地問。 「六點報到,八點上船,九點開船。」他說後打開抽屜,取出一個信封袋,「楊小姐要我把這封信轉交給你,你的出入境證也在裡面。」 我無語地拿著信封,快速地往岸邊跑,卻又一次地被擋在衛哨前,雖然有出入境證,但並沒有船票,同時,太武輪的艙門已關,聯檢組的安檢人員已完成任務、經過衛哨亭,緩緩地走向安管中心。 我神情落寞地取出信箋,藉著衛哨亭旁暗淡的燈光,想看的不是信中的甜言蜜語,而是想知道小美人為什麼要毀約。 在信上,她寫著: 陳大哥: 當你展讀這封信時,或許,太武輪的船艙已關,抑或是已駛離了料羅灣。你的船位是我央求聯檢組副組長帶我去取消的,報到時間也是我故意往後延的,目的是讓你趕不上、走不了。我此時所作所為,也曾經和你的長官取得共識,請你原諒,千萬勿怪罪於任何人。 經過數天慎重思考和內心掙扎,以及你們組長、主任數次和我晤談,我終於做出離開你的最後抉擇。 離開,並不表示不愛你,而是不願拖累你,更不能讓你背負著一個鄉親父老難以接受的罪名。雖然,我們曾經擁有一段快樂的時光,彼此也做著一個多采的美夢,但過去的就讓它如料羅灣退潮的海水,流向大海,沉沒在我們記憶中的最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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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
接到通知到廈門帶回陳凌伯伯返金就醫,只不過兩個小時的時間,單位有關人員逕行跟紅十字會接洽協調,希派人協助前進廈門事宜,踓有一、二次前往廈門的經驗,但係前往旅遊為目的,在這麼短的時間接獲通知及準備證件等,算是頭一遭了。尤其前往大陸地區。陳伯伯原籍河南,近年因罹前列腺癌,長期來來往往金門、廈門,有時密集一個月最少前往就醫打針乙次,頗為費神,而由於近年病情越愈加重,在廈門的時間逐漸變長。是年隨國軍來台,輾轉定居金門最終落腳金湖鎮湖前村里一隅,平日個性孤立,桀傲不馴,少與人互動,退役至今一住廿個年頭,也可說是一位道道地地的金門人了,可惜始終未婚,孑然一生。八月初陸續接獲陳伯伯來電,希望能回金醫病,或許心有所感,迄至八月中旬方由廈門接回陳伯伯,其中協調安排洽詢過程,緊鑼密鼓,一氣呵成。然也充滿緊湊,不安,有如一齣懸疑、驚心動魄的戲一幕幕的上演,當然談及此需再說明一下,至廈門接陳伯伯事前仍多次的長途電話洽談人選,希望找一位他認識及較熟悉的人方可,俾利便宜行事或衍生溝通不良的其他問題。是日係為九十四年八月十五日午,筆者帶著簡單行囊,懷著忐忑的心與紅十字會總幹事許金象先生(前金城鎮鎮長)約定於水頭碼頭見面,預計搭乘下午第一班新集美號客輪赴廈門,到了碼頭很快辦妥了通關出境手續,幾經轉折到了廈門和平碼頭,又等了同安號牛步化的靠港作業,幾近一個小時,看錶業已將近下午四點,心中憂心如焚,因此行任務除了接人外,還幫忙至交通銀行協助領錢,陳伯伯個人因需求在廈門存有萬餘元之美金,個人經詢及紅十字會後知悉其銀行將於下午五點關門。完成靠碼頭通關驗證已四點出頭,時間非常緊迫,只見許總幹事急於聯絡廈門紅十字會,接駁車輛是否定位,兩岸紅十字會早有默契,互動良好關係深厚,此行透過他們協助更方便了許多,僅再藉此機會致上謝意。下船搭上廈門紅十字會車子直驅陳伯伯位在廈禾路上的養護中心,房間在該院中心的十樓,很快見了面,初碰面感覺陳伯伯依然很瘦,精神尚好,旁有大陸友人一男一女隨侍在側。寒暄數語後陳伯伯私下將其銀行密碼告知本人後,即又搭上車子火速趕往了離養護中心最近的交通銀行,只見駕駛一路踩油門,按喇叭,加速行進,臨到了銀行外由於車速太快,差點發生碰撞事件,真叫人捏了一把冷汗,看了手錶離銀行關門尚有五分鐘,一行人興沖沖找了櫃檯排隊準備提款,心想著,好險、僅差三、五分鐘,心中剛盤算者,忽見排在我們前方只差一步之遙處有兩位小姐提高嗓門罵到「為什麼?不能領錢了?」著實嚇了我們一跳,原因是行員及警衛人員亦宣佈:「時間到,下班了,明日領錢請早」,心想完了,一路追、趕、跑、跳、碰,竟然排到隊,行員要下班了,霎時令人有一種錯置感,在台灣,金門,只要進入了銀行大門,一定服務完成領錢及辦完其他手續,賓主盡歡而此不然,果然是共產黨,作法強悍,一切不同,這時心想來路上問及許總幹事明早預定返金船班,係為第一班船,早上九時前得到碼頭完成報到手續,糟糕,眼前又沒領到錢,真想如同前兩位女子般加入罵人行列,好好罵一頓,發洩一番,然形勢比人強,無法可想,趁未趕人之際趨前打恭作揖,請問窗口行員,行員乃是一女生,表明我們因外地來,時間緊迫要領取存款美金,是否能通融讓我們領出,而行員問了一下美金數額,接著回答:銀行內沒有這麼多美金,也只不過萬餘元之譜,頓時又讓我們愣了一下,來到了銀行沒有錢可領,不禁回頭再看了下大門是銀行沒錯啊?女行員再行跟我們說道:原來此處為小行,沒那麼多美金,明日一早可至廈門捲煙廠旁之大行,才有錢可領,又令人再次開了眼界。一行人也再一次謝過行員,只好將錯綜復雜的心情擺一邊,邁出銀行大門,其間來銀行後廈門紅十字會車輛因尚有他事先行離去,只好信步走至最近的公車候車亭,搭車至飯店,還好許總幹事經常往返金、廈兩地之間路況很熟,而又據總幹事稱:今晚將下榻靠碼頭較近的─濱江大飯店。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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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麗的早晨
早上送兩個兒子上學,家裡離學校約莫十五分鐘的腳程,我捨棄了只需花五分鐘騎機車的方式,和兒子們以徒步的方式上學。 兩個兒子分別就讀小三和小一,也就是說這條上學的路我們已走了三年了。我們總會比預計的時間提早五分鐘出門,有時兒子們會要求更早些,為的是要去看看那家自助餐店前的花臺裡,雨後的含羞草是不是無恙;或者瞧瞧新開的眼鏡行門口那些氣球還在不在?再不就是想去逗逗賣蔥油餅爺爺家的小黃………在我們眼裡這條上學的路上每天都充滿了新鮮事! 今天我們經過銀行的騎樓下時,被一陣鳥鳴啾啾聲吸引,循聲望去:「啊!媽咪,妳看是燕子耶!一、二、三,有三隻燕子耶!」孩子們怕驚擾牠們似地壓低聲音,但掩不住的驚喜讚嘆聲,讓經過身畔的路人也彷彿感染似地駐足抬眼望;「噢!真的有燕子!」路人想必也有驚豔之感地發出欣喜聲,但又紛紛匆匆離去了。 「寶貝,你們注意看哦!燕子的嘴巴有一圈黃黃的牠們是燕子寶寶,有一句成語『黃口小兒』形容十歲以下的小孩子,它的典故就是這樣來的。」我要他們仔細端詳。 「咦?真的是這樣耶!」。兒子們「順便」又學了個成語。 「那燕子媽媽到哪裡去了呢?」兒子又問。 「牠去找食物呀!記不記得你們讀經本裡有一首詩:『誰道群生性命微,一般骨肉一般皮,勸君莫打枝頭鳥,子在巢中望母歸(唐.白居易作)』,想想這三隻小燕子羽毛還沒有長全還不能飛,所以只能待在巢裡等媽媽帶食物回來餵牠們,如果這個時候牠們的媽媽出了意外回不來,那麼這些燕子寶寶就會餓死了,所以古人在詩詞裡就告訴我們:不要認為大自然中的動物生命微不足道,牠們可都和我們人類一樣是有血有肉有情的,看到枝頭上的小鳥,就該想到巢中有等待牠歸去的鳥兒寶寶,我們怎麼忍心出手傷害牠呢?」 「媽咪,我知道這首詩的意思了。『誰道群生性命微,一般骨肉一般皮………』」兒子們一路吟誦著詩,一路往學校方向走去。 「媽咪,我要跟我們班的同學說今天早上看到燕子寶寶真好,我要跟他們分享今天我的心情真美麗!」在校門口兒子們跟我親親道別,小兒子一臉快樂的說。 嗯!寶貝,今天早上媽咪的心情也真美麗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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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的俗語話之四
去年十一月,由於妹婿再度參選,為能略盡棉薄,特地返金一趟,並與母親走訪各地,每在談話之際,偶會聽見家鄉俗語話,趁此良機,趕緊記下,茲再合併母親平日所言,一道提出,以與鄉親分享。 「大厝起一半,師傅伓通換」:在妹婿的政見發表會上,首次聽到這句話,的確,一棟興建中的大厝,如果中途換了師傅,未能揣摩原意,未依藍圖施工,往往失去原貌,甚至功虧一簣;尤其是政績卓著、聲望極高的首長,在尋求連任之際,最適合引用此言,一任四年的確短暫,一位有理想、有抱負的首長,施政計畫只做一半,隨即換人,常有「人在政舉,人去政息」之憾! 「姨姑送姨丈,月落送到月上」:某日,母親至山外拜票,找了一位舊居浦邊的鄉親,兩人情同姊妹,送往迎來好幾回,於是冒出這句話,原意是姨姑與姨丈鶼鰈情深,送行時依依不捨,從月落送到月上。一般說來,月落應是日升時,月上(升)應是日落後,由此看來,足足送行了一整天,不捨之情,可見一斑。 「烈嶼芋,伓免ㄅㄛ(嚼)」:就在妹婿成立烈嶼服務處的當日,我也隨同搭著計程車環島一周,那位司機先生風趣健談,還為我們充當導遊,沿途介紹烈嶼風土民情,提到烈嶼芋時,還露出得意的神情,烈嶼芋,既香且Q,入口即化,順便為烈嶼芋打了一次廣告,愛鄉愛土之情,實令我佩服。 「選人著才情,選藥著會靈」:「才情」指才能、本事;「靈」指靈驗、應驗。意即選用人材,首重賢能,才能服務大眾,造福人群;選擇藥物,重在功效,才能對症下藥,藥到病除。 「南風轉北,粗皮ㄌㄧㄡ(脫)殼」:這是大妹告訴我的,某日天氣驟變,有位年長的鄉親脫口而出,由於南風通常是溫溼的,皮膚的感受也比較舒適,若是乍轉北風,帶來的是北方乾冷的空氣,皮膚輕者搔癢不止,重者出現龜裂,至於粗皮者,可能要脫掉一層皮。 「笑頭笑面,吃有剩;憂頭ㄍㄠ(皺)面,苦 盡」:母親樂觀開朗,所到之處,經常笑聲滿堂,兒時每有煩憂,母親總會協助化解,並以此言相勉。母親認為樂觀會產生力量,會克服困境,憂煩不但無濟於事,反而會削弱應變的能力,讓苦延伸。有人說:「樂觀的人在每種憂患中都看到一個機會,悲觀的人在每個機會中都看到一種憂患。」母親大概屬於樂觀這一類的人吧! 「冬新娘啊冬絲絲,教阮拿筆畫花枝,拿針繡針ㄐㄧ(黹),教會我真歡喜。」這是母親兒時之習俗,在入小學之前,首先要製作一個「冬新娘啊」(布娃娃),而後備妥三炷香和金紙,拿到屎礐(糞坑)腳祭拜,一邊祭拜,一邊口中唸道,祈求冬新娘啊讓我會讀書,懂得女紅刺繡,幼小天真的心靈,把「冬新娘啊」當作神來祈禱,希望藉助神力,學有所成。 「一男一女一枝花,五男二女受拖磨」:早期農業社會,所得微薄,養兒育女,並非易事,當年醫藥不興,避孕措施幾乎全無,在此之下,只能自然生育,家中子女,動輒十來個,生「一打」「一斤」的稀鬆平常,因而養不起子女的人家,比比皆是,為了養家活口,求得溫飽,終生拖磨。由此可見,「少子化」在當年應是大家夢想的目標,生得少,子女如珍似寶,生得多,則須勞碌一生。 「一子兩子才是子,三子五子那香四大ㄏㄨㄚ」:承上則,生得少,個個是掌上明珠、心肝寶貝;生得多,則因分身乏術、照顧不周,只能「放牛吃草」。 「靠尪靠子,煮一大鼎;靠兄靠弟,靠啊目ㄙㄠ ㄒㄧ」「靠兄靠弟,伓通靠門口厝邊人在做忌」:尪是終生伴侶,子是骨肉至親,無論如何,還是最為可靠,三餐不成問題;然而論起兄弟,畢竟是手足之情,又遠不如尪子;至於想要分得一份左鄰右舍做忌的祭品,更是遙不可及,還不如找自己的兄弟。三者比起來,可靠的程度,似乎與親疏有關。 「子生出就調(黏)骨,拿刀來削也 ㄌㄨ(脫落)」:母親常說此言,大概是母子骨肉相連,血濃於水,親密關係非人為因素所能拆離。另有一說,人性善惡,胚胎即已定形,即使拿刀剔除也難以達成,正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是大如有子心,是小就有孝心」:「是大」是指長者,最直接的如父母翁姑;「是小」是指晚輩,如子女媳婿等。身為長輩,若有慈愛之心,視如己出,那麼相對的,晚輩也必定有孝敬之心,親如骨肉。此句意同「父慈子孝,兄友弟恭」。 「是大如好應,是小就好叫」「會做大,大富貴;勿會做大,中指爺撬仔到嘴」:此句強調身為長者,要能以身作則,才能上行下效,否則,不配做大,晚輩也自然瞧不起。 「囝仔尻川(屁股)三斗火,三個囝仔蒸一籠粿」:母親說:「每到寒冬,揹著小嬰兒,無異於裹著一個大型的暖暖包,感覺特別暖和。」原因無他,因為小孩子體溫較高,誇張地說:三個囝仔的體溫,加起來即可蒸熟一籠粿,這點頗符現代醫學根據。 「好歹粿著會甜,好歹人著會生」:粿以甜為首要,至於材料如何,似乎其次;正如人一樣,長相人品即使是人中翹楚,但若不能生育,也是美中不足,足見傳宗接代的重要。 「保領入房,不保領一世人」:「天上無雲不落雨,地上無媒不成婚」,古人結婚,全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然而媒人的責任,僅在促成婚姻,保證雙方進入洞房,結成夫妻,責任便了;至於兩人婚姻的美滿,一生的幸福,則不在保證之列。 「有柴有米無ㄨㄟ ㄨㄤ,無柴無米貓貓看」:「無ㄨㄟ ㄨㄤ」應是不畏晚,只要具備了炊食的所需物品,早煮晚煮皆無所謂,不怕太晚,倘若無柴無米,那就只能束緊腰帶,眼巴巴地徒嘆無奈。 「呷在面,穿在身」:有人重吃不重穿,有人則正好相反,其實二者都很重要,不可偏廢,吃得營養,則氣切紅潤;穿得體面,則儀態大方。 「親戚是乞食ㄍㄚ ㄗ,也著來也著去」:「ㄍㄚ ㄗ」乃盛物器具,在此應指盛裝禮物用的。禮記曲禮上:「禮尚往來。往而不來,非禮也;來而不往,亦非禮也。」即使是親朋好友,亦應如此,有來有往,情誼才能長久。 「矮矮廳香,一看金小娘;ㄌㄧㄡ(高)ㄌㄧㄡ空空,走路直ㄌㄨㄥ ㄙㄨㄥ」:母親身材矮胖,常以此話自我安慰或安慰他人,首句係完全依照閩南話發音直接譯成國字,所謂「廳香」,是否喻其短小,如客廳香炷,不得而知;是否此言具有時代性,以前比較欣賞個子矮小,嬌小玲瓏型的佔優勢;至於高個子,連走路都難看,高聳直立型的,反而不吃香。 「短腳ㄐㄧㄚ(快)溜,長腳ㄨㄛ(慢)抽」:腳短的人,跑起步來,反應敏捷,速度較快;腳長的人,則反應遲緩,速度也較慢。 「搬(演)戲空,看戲憨」「搬戲 (瘋),看戲憨ㄌㄢ ㄐㄧㄠ(陰莖)」:意即演員裝瘋賣傻,觀眾如痴如狂,若是喜劇情節,全場捧腹大笑,一旦悲劇收場,觀眾常是淚灑戲院,無法自己。試看當年「梁山伯與祝英台」的電影,有人看十遍,哭了十回,演員高明的演技,足以主導群情,的確令人嘆服。 「工半料半,閒人不會看」:工人估價,通常是工資與材料費各佔一半,一般外行人看不懂他們的算法。 「十二月工,貴ㄇㄤ ㄇㄤ」:「囝仔愛年兜,大人苦仔老」,農曆十二月,時間最珍貴,一方面要忙於工作賺錢,以能度過好年;一方面要忙著清掃內外,以求除舊佈新。 「賭博有來去,大呷無出處」:賭博有輸有贏,大呷則有去無回,這句話是否同於父親所說的:「十賭九輸,因為長期賭博的人,最後都被大吃大喝吃光了。」 「嘴花,卡好 雞」:「故人具雞黍,邀我至田家」,以前農業社會,平常日子是吃不到雞肉的,非得逢年過節或招待貴賓才可能嚐到。然而「嘴花」卻勝於「 雞」一籌,所謂的「嘴花」,即嘴巴甜,善於招呼人家,足見實質的「殺雞招待」,尚不如形式的「親切招呼」。 「人呆,看面著知」:人的長相面貌,似乎與心智有所關聯,一些憨戇痴傻之人,往往可從其面貌窺見端倪。 「一人主張,不值兩人思量」:「智者千慮,必有一疏」,「三個臭皮匠,勝過一個諸葛亮」,因而一人思慮,不如兩人周全。 「你在講話像刀在切菜,我在講話像菜在切刀」:有些人說起話來,言語凌厲,盛氣凌人,就像刀在切菜一般,不留一點情面,聽他講話的人,若想反駁或回覆,無異蚍蜉撼樹、以卵擊石,就像菜在切刀一樣,絕無可能。 「做娘ㄍㄨㄟ(快),做婢ㄨㄛ(慢)」:娘是高高在上,讓人服侍的;婢是供人使喚,服侍人的,因而當娘容易,當婢難學。 「毒入無毒出,沒呷卡鬱卒」:一些對身體有害的食物,吃了傷身,不吃又傷心,難怪有人說:「呷乎死,卡好死無呷。」 「哭ㄏㄚ ㄏㄚ,找糜硿」:無論多麼悲傷難過,也是要邊哭邊吃,才能維持下去,也才有體力處理事務。 「上看初三,下看十八」「初三十八ㄐㄧ(無風),ㄐㄧ到二九暝」:這是一則與天氣有關的諺語,農曆十二月初三,如果沒有颳風,就會一直平靜到十八,如果十八那天無風,就會一直平靜到廿九暝。換言之,初三與十八日,這兩天是關鍵日,這兩天如果都沒風,就會一連二十幾天呈現無風狀態,真是神奇! 「立夏落夏糜」:今年梅雨豐沛,一下數日未歇,多處釀成水災,母親順口說出此語。 「立夏顧老ㄅㄟ(爸),穀雨顧老母」:此二節氣,正處春夏交替季節,天氣多變不穩,父母年事已高,子女應多費心照顧。 「三十歲ㄏㄧㄠ,四十歲 ,五十歲做老婊」:這是母親唯一不讓我寫的一句,大概是用詞不雅,而且傷風敗俗,但它畢竟也是一句俗語話,提與不提,令我兩難,若有不妥,尚祈 鑒諒。 以前曾經寫過三篇較常用的家鄉俗語話,母親常是不假思索,脫口而出,至於一些次常用或罕用的俗語話,母親則須透過談話或相關事件的觸發才能想起,這類俗語話顯得更為稀有珍貴,得之不易。由於才疏學淺,加上時空變異,用詞或有不當,錯誤在所難免,敬祈鄉賢不吝賜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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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伯說笑談之十三)一筆化三千
阿伯講了一個「會的人,一筆化三千」的故事。 很早以前,有江西人和福建人一起赴考,考試的題目是要你在最短時間內完成三千字的考題,家住江西的考生以雙手拿筆在試卷上左右開弓的勤振疾書,福建的考生看到江西考生的表現很是驚怕惶恐,很慚愧自己不如人。有監考官的人走來走去,看福建考生一直寫不下去,就說「三字文」「孔大人、孔乙己、化三千………」這你沒讀過嗎?經監考官這麼一提醒就恍然大悟,「化三千」,所以就以「一筆化三千」的答案繳卷了。 江西監考人自己覺得家鄉舉人很厲害用雙手完成了三千字,以前所未有的超快速率完稿,實在了得。福建監考官則表示:厲害是厲害、頭腦還是較差些,阮福建這考生較 ,他「一筆化三千」,而你們三千字寫了那麼久,我們三秒鐘就解決了,在旁的皇帝一聽,覺得說得對,福建舉子較靈活不會呆板。這件事情之後,江西那邊的人就對福建這邊的人不滿,故奏明皇帝說他們江西人要交賦稅,福建人為何沒交?之後,福建的高官表明「奏明皇上,我們福建的百姓都吃樹芼,樹芼本身鹹又澀」。福建官員之後就通知福州人十日內不可以賣地瓜,只能賣樹芼,福建官員找了一、二塊很漂亮的樹芼進貢皇上,皇上吃了後說這東西怎麼可以吃?再加上先前派去查訪的官員也報告說市場見到的都是樹芼為佐證,且福建官員在皇上面前痛哭流涕的說著:「我在這兒享著榮華富貴,而家鄉的老娘,在福建天天吃這樹芼,真是不孝啊!」皇上受了他聲淚俱下的申訴,就免了福建的稅收。這「一筆化三千」是要人的頭腦要會轉變、靈活應用、反應要快、不要死板之意。 阿伯提到另一則故事,有這麼一段話,你如何幫他加入逗號呢?「家產交代與汝女婿外人不得干涉」。 這故事是說,有一老人家只生了個女兒,早時,有這樣的習俗「有親歸親,無親歸堂」,而老人家的女婿很貪心,想得到丈人的家產,好在老人家的女兒很有遠見,在丈夫不知情的情況下幫她父親領養了一個名字叫「與」的兒子,平日派遣婢女照顧這位弟弟,且將弟弟寄養在別人家裡,不讓先生知道這事兒,等「與」這孩子長大了,父親還在事先寫下了遺囑交代「與」說,若是遇上清官來我縣內任職,你就獻出這張遺囑給清官看,等父親過世後,「與」就真的等清官上任才將這遺囑呈給清官看,且告訴清官說「我父親交代,姐夫想霸佔他的家產,若碰到清廉正官就交出這一張。 清官判案時,女婿說:我丈人交代「家產交代與汝女婿,外人不得干涉」所以財產是要給我的。而清官判為「家產交代與,汝女婿外人,不得干涉」,他的孩子與,才是財產繼承人。 所以說一字值千金,真的會嚇死人。所以無論如何都要勸人多讀書,兒子若長成講話太驕傲時要教訓、出門才不會吃虧、不可以不謙虛、不客氣、亂亂 ,有時說「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所以說孩子不管是男是女都要教導,女生教了以後「捧人飯碗」(嫁人後)較快活,咱呣免提肝吊膽的才輕鬆。「賜子千金、不如教子一藝」教小孩學得一技藝,好過你給他千萬金,再多的錢總有一天也會吃光,坐吃山空的,這是阿伯交代的,他說工業社會裡「功夫在手,不出早晚」「瘦瘦魚江魚一水也會肥」時機輪流轉,好好拚、好好幹,「天公會疼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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衫著新人著舊
「衫著新,人著舊」是一句看似淺明易懂,實際卻不容易一下子把所蘊含的深義領悟參透,甚至還會直覺地感到好像不太合乎情理,因而有難道衣裳服裝真的非新不可嗎?衣服穿到快舊的程度,反而更好穿、更合身、更順適,有人還特地將買來的新衣先下水後再穿(叫做過水)。人與人之間,新的有什麼不好,三不五時交一些新的朋友,可應一句「相交滿天下」,說不定這些新朋友可能是「良師」,亦可能是「益友」,也不定非要「舊」的才好,舊友當中,「知人知面不知心」,「人心隔肚皮」,我們不是「蛔蟲」不能「未卜先知」,一切透視得到,遭暗箭,吃暗虧的情事時有所聞,「舊」的真會比「新」的好到那裡去?這些質疑剖析都是合情合理,但先民似乎意不在此,應有更深一層的指引與警示,值得我們探究追柢。 在先民所遺下的許多俗語話中,我們會豁然發現,先民常常語重心長,苦心孤詣,深入淺出,或看似毫不經意地,卻讓人猛然如當頭棒喝與醍醐灌頂似地關於為人處事與人格操持的指引。如「貪字貪字殼」、「未曾想贏先想輸」、「雞蛋密密也有縫」、「僥倖錢冤枉了,失德錢搏輸繳」、「仙人拍鼓有時錯」、「家和萬事成」等等,真是不勝枚舉,後人們在細細涵詠體悟後,受益無窮。從「衫著新、人著舊」同樣可以體會出先民對後人的剴切懇摯與深厚德意。 先人絲毫沒有任何鄙視舊衣舊裳之意,而是要突顯「人」必需「舊」的重大深意,衣的新與人的舊只是彼此間相互的「對應」關係,根本不具有所謂的「對價」條件。先民要強調的是衫褲衣裳當然愈新愈好,親朋戚友卻是愈舊愈親,這就是「衫穿會破,人久常新」。其實,沒有新交,那來舊友,沒有「新知」、又何來「舊雨」,所以,新舊在先民的評量上只是一種衡量的標準,絕沒有相互的排斥關連,問題的關鍵是:人不可忘恩負義,不可見利忘義。偏偏有些人不但會「喜新厭舊」,更慣於「迎新棄舊」,常常不念舊情,只求近利,一旦見異思遷,就會把持不住,腳踏兩條船,牆頭兩邊搖,什麼好友、舊友、摯友,說棄就棄,說切就切,說丟就丟,說甩就甩,沒有顧慮,沒有壓力,沒有牽絆,更不會難為情,那一付「灑脫」的「嘴臉」,說多醜陋就有多醜陋,說多噁心就有多噁心!這就是先民對我們的諄諄告誡,耳提面命的立意所在。歷來選舉場景,常常就有這種小人出現,卻也見怪不怪。 提起「衫著新」,年長的鄉親回想民國五十年以前的情景應都有一種心酸無奈的感嘆。那個時段正處於國虛民貧,經濟正在起步的艱困階段,一套新衣服鞋襪,總要等到過年或重要節慶才捨得穿。三十九年剛考上初中,每天要從後湖家裡走路到後浦,一雙珍貴的「萬里鞋」總是提在手上,到了東門外「花園腳」的浯江溪墘才用溪水洗腳穿上,走路都不敢用力,深怕鞋子走壞了,真是珍惜無比。現在「萬里鞋」已經成了具「博物」型的「稀有」物種了,而盛行的是休閒鞋、慢跑鞋、登山鞋、氣墊鞋,講究的防水、防震、彈性、透氣、防臭,更強調力學與人體功能,真差了十萬八千里。國家經濟的堅實發展與穩定成長,才是安居樂業,豐衣足食的保證。治國者必須真心為國為民,千萬不要迷信「治大國如烹小鮮」,結果卻「烹」得雞飛狗跳,民不聊生。 先民一向以「勤儉持家」蔚為民風,珍惜每一種資源,愛惜每一件物品,食的、用的、穿的,能省則省,能儉則儉,「大富由在天,小富由勤儉」,鄉親們絕不敢奢望有朝一日會累積多少財富,或成為豪門富戶,但求小康溫飽於願祝矣。畢竟,古往今來,金門能算上富豪者,寥寥可數,況且,鄉親們都深切明白「富不過三代」的歷史鐵則,何必強求。五十年前,衣服從新穿到舊,舊穿到破,破穿到補,補了再補,人人心安理得,從沒有什麼可恥、可悲、可嘆的事,人人如此,家家如此,好可敬可佩的安貧樂道。當時我們在校讀書,鞋子常穿到「開口笑」,襪子先是「長子出頭」,有時候還會出現「五子登科」,幾乎是前空後透。還常有「蜂壽標」滿是「空洞」透風的「紗仔衫」,甩的鐵筆(不搖甩鋼筆的水出不來),牽的腳踏車(常脫鏈,不推還不行),所以對「新被新蓆無家蚤」,「新枕頭無油垢」、「新蚊帳無蚊哮」是既羨慕又嚮往。可知先民的原意絕非一般世俗愛新衣厭舊裳的觀念。 衫能新則新,愈新愈好,天天新更好,穿新衣、戴新帽,不但孩童熱愛,大人也多喜歡。畢竟,只要不貪、不搶、不偷、不污,絕對是好事一件。相反的,人卻要念舊情,重舊人,深厚的情誼是歷久常新,越陳越香,經得起試煉,經得起考驗。路遙方能知馬力,士(事)久才能見人心,未經一番寒徹骨,那得梅花撲鼻香。有情有義,重情重義,惜情惜義、真情真義的人,必能感念舊人,不計舊惡。受恩必須感恩,知恩才能報恩,相信,這是我們的堅持,也是我們的風骨,何等的嚴峻,何等的高潔!何需仰首問青天,自有麗日耀門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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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麗與恐怖
民國七十六年,我在警備學校(現已更名為後備動員管理學校)受「分科教育」,三個月後,回到管理學院參加畢業典禮。 警備學校,位於淡水沙崙海水浴場旁,學校後牆外,原本是片未經開發的荒地,荒地前緣緊鄰港邊碼頭,這地方,正是現今聞名遐邇的「淡水漁人碼頭」。 在學校裏,可以看見觀音山上不時飄過的朵朵白雲,白雲罩在山頂上,像是古時新娘頭上的白嫁紗;山後飄來的雲,隨著日幕低垂,漸漸步下山來,一親人間的暗暝。 我總喜歡在晚飯後,來到樓頂的水塔上,觀看夕陽餘暉、飛向淡水河口外的飛機、河中穿梭的漁船快艇、最早出現在西邊的星星、觀音山上的點點燈火,以及展翅翱翔的夜鷗。彷彿夜越暗,對岸的燈色越美,萬頃燈火,點綴得河濱繽紛萬千。 幾年前的某晚,一家人出遊這處睽違已久的老地方。在進入碼頭前,一道被燈光投射得耀眼的拱橋懸在半空中,拱橋上有絡繹不絕的遊人,閃光燈此起彼落地閃個不停;來到碼頭,我步上堤防,堤防下,是浮沈的波濤,浪濤串起規律的陣陣呼吸聲。拂向陸地的海風,也薰得遊人舒體通暢,心曠神怡。年來,淡水河裏,多了些穿梭河裏的遊艇,它們是藍色公路上的巴士,載滿著整船的歡樂。看那佇立在船首的情侶,頗像「鐵達尼號」影片中男女主角的姿態,沈浸在愛的浪漫裏。 漫步來到拱橋上方,熟悉的學校身影就在眼前。我向家人訴說,學校裏的某處,曾是我讀書、休息的地方,不禁也憶起求學時的一段往事。 在學校受訓時,最吸引人的課目是「筆跡鑑定」、「指紋採證」、「速記」、「基本爆破」(爆破的地點,在區漁會的側後方)、「跟監」等。這些本職學能,或許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漸漸淡忘,但,有一幕是永難忘懷的: 話說,民國七十年初,台灣經濟起飛快速,那時,為數不少的電器用品均仰賴進口。由於電器價格昂貴,市面上一台錄放影機動輒要價數萬元。因利潤優渥,於是造就走私的猖獗。當時,海防屬警總管轄,私梟為讓私貨順利上岸,無所不用其極的勾結(引)海防官兵,遂行走私勾當。 「各位同學,今天上的課是欣賞二捲錄影帶,其中部份片段可能會影響各位同學中午用餐時的胃口。」教官提醒班上的同學說。對教官的危言,同學都議論紛紛:到底是什麼片子如此倒人胃口?教官緊接著說:「今天我們要看的影片,片名叫作『悔』。」 教官把錄影帶放進錄放影機內。隨即影片開始--幾個上了腳鐐、戴著手銬的被告,正接受軍事審判。每位被告旁站著兩名憲兵,憲兵攙扶著有氣無力的被告。法庭上立著三位軍事審判官,審判長對照著判決書的內容,宣告被告的刑度。其中,三位被告被宣告死刑,其餘的被告,則被宣告刑期不等的徒刑,所有的被告同時被宣告褫奪公權。錄影帶播放的這段影片,其乃真人、實事,既非替身,也非演員。接下來播放的劇情,才有所謂的演員出現--影片放映私梟如何勾結海防官兵,如何用心打探海防人員的住所、休假時間、生活習性,然後,一一買通他們。在每次走私成功後,私梟便拿出厚厚的一疊鈔票,分給每位「有功官兵」。片中的被告,在案發前確實拿了不少好處,也常和私梟出入聲色場所,但夜路走多了,總會遇到鬼! 「這次分給我的為什麼那麼少?」一位身材魁梧的士官長衝進連長室,蠻橫地詢問著連隊長,對連長一陣抗議。 「拿不拿隨便你。」連長斥責士官長。 「合作那麼久了,如果撕破臉,大家都不好看,我只要拿我該拿的那份。」士官長以恐嚇的語氣對著連長說。 由於,分贓不均,士官長在氣急敗壞下,將以往與私梟勾搭的林林總總全盤向連輔導長反映(應算自首),輔導長隨即向上級回報,軍方迅即地偵辦這案子。 經過一連串的軍事偵查、審判後,輾轉刑期確定。某日凌晨時分,憲兵將那三位死囚從軍事看守所提出,帶向軍事法庭。軍事檢察官訊問人別後,憲兵隨即將死囚帶出法庭外。軍方人員分別餵食死囚滷菜,為他們斟了一杯酒,替他們點了一根菸,之後,憲兵押解步履蹣跚的死囚穿過長廊,步上警備車內,往刑場出發,這時,有的死囚已魂飛魄散。軍用警備車一路開往刑場,來到刑場,死囚被帶下車,刑場內陰風怒號。三位死囚眼睛都矇著一條黑布,軍事檢察官命將死囚成七十度的前傾,讓死囚趴跪在軟墊上,每個死囚間隔約五米。死囚的囚衣背後(近心臟處),畫有一個直徑約十公分的圈圈。軍事檢察官令槍手就位。三位憲兵提著步槍向前,分別站立在死囚的背後,槍口與死囚的距離不到二十公分。軍事檢察官:「準備射擊」。槍手拿起步槍,瞄準死囚背後的圈圈。軍事檢察官:「射擊」。只聽槍聲齊發,攝影機的鏡頭拉近到每位死囚背後的彈著處。死囚背後噴出大量的鮮血,宛如泥火山噴出的泥漿般,同時,彈著處也冒出縷縷青煙(這種煙是自體內悶燒出來的)。此時,鏡頭更進一步貼近受刑者的後背,但見青紅色的血肉模糊成一團,佔據了整個螢幕畫面。軍事檢察官令以探照燈照射死囚,鑑定死囚是否已斷氣? 結果,發現兩位死囚呼吸尚存。呼吸聲像是一股卡在喉嚨中的氣,上也不是、下也不是的。死囚偶有掙扎。軍事檢察官重覆另一次射擊程序。槍手向前就定位,對著未斷氣的死囚補上一槍。同樣的,探照燈又是一輪照射,直到確定死囚「過去」了,才結束執行。 在看完那兩捲錄影帶後,大家的心情都變得沈重了許多,但並沒影響到我當日中餐時的胃口。事後,有同學坦白說,那天中餐不太敢吃肉。我想對同學來說,心理上或多或少已造成傷害了;但對我來說,那場景至今仍深深烙印在腦海裏。在警備學校的日子,除了有欣賞大自然的美景外,也難忘這齣活生生的案例。 現在,學校的教學,不再那麼血腥恐怖了,後期的學弟妹,真的好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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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美人
次日晚上,我依她告訴我的時間,提著簡單的行李,匆匆趕到料羅碼頭時,候船室已空無一人,室內一片冷清,我四處尋找小美人的身影,卻遍尋不著。她明明告訴我九點報到,十點上船,而現在只不過八點五十分,怎麼會空無一人?難道是臨時更改時間?我的心裡充滿著無數的疑問。 我焦急地走出候船室,直往太武輪停靠的岸邊跑,當我跑到管制點,二個荷槍的衛兵擋住我的去路。衛哨亭旁豎立著「請出示港區識別證」的牌子,而我的出入境證和船票則在小美人手中,在軍中服務多年,深知港口的規定,倘若一味地在此耗下去,只有浪費時間,不會得到結果。於是我不加思索地轉身,快速地往港警所奔馳。 抵達港警所,我報上自己的姓名,詢問值班的警察先生。 「請問我的出入境證和船票,是不是有人幫我拿了?」 「你不是不去了嗎?」他看看我,訝異地,「晚上六點左右,聯檢組副組長陪同一位名叫楊紅紅的小姐來,說你臨時有事不到台灣去了,我們已按規定把你的船位取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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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美人
她捏捏我的手,低聲地說:「如果說我們之間沒有任何感情成份的存在,那未免太假了。但我們都必須記住,人世間有許許多多的事是不能強求的,尤其是男女間感情的事。因此,從我們相識相知到成為一對人人羨慕的知己,我始終以一顆平常心來面對。儘管長官有心撮合我們,伯父母也對我頗有好感,但我還是相信徐志摩大師說過的一段話:在茫茫的人海裡,我只追求心靈唯一的伴侶,得之吾幸,失之吾命。短短的幾句,似乎也道出我內心的感受。」 「倘若上蒼願意賜予妳機會,妳會不記前嫌、不計較一切,願意接受祂的安排嗎?」我有點激動。 「我林玲的度量和胸襟、禁得起歲月的考驗。」她笑笑,「當上蒼有意把機會賜予我時,我會好好地把握住,絕對不會讓它平白地從我的指隙間溜走。當然,我是不會違背良心,刻意地去爭取和營造的,一切順其自然。因為我始終認為,只有自然衍生出來的感情,才是真的、才是美的、才是可貴的!」 「如果機會永遠與妳擦身而過,妳還願意留在這個小島上嗎?」 「你儘管放心,」她睜大雙眼凝視著我,「我熱愛這片土地的心永遠沒有改變,只要伯父母不嫌棄我,我會無怨無悔地回到鄉下陪伴他們。同時,也願意以一顆豁然的心,守候在這個小島上等待;等待夏天過後秋葉落、冬天過後春花開,其他的,你大可不必牽掛。」她說後淡淡地笑笑,「多關心一下小美人吧,你不是口口聲聲要替自己投下的感情負責嗎?千萬別負心於她,這是為人的基本原則,也是一個男人應有的作為,知道嗎?」 我無語地凝視面前那池清澈的塘水,內心交織著難以言喻的酸楚。我何其有幸,在二十餘年悠悠蕩蕩的青春歲月裡,竟覓得林玲如此的知音。如果時光能倒轉,一切能重新來過,林玲將是我此生不二的選擇,我勢必會以一顆誠摯之心來愛她、呵護她,絕對不會辜負她關懷我的那份心意。但是,能嗎?一切似乎已晚,我必須遵守對小美人的承諾,陪她到台灣勢在必行,往後是酸是苦、是甜是蜜,只好聽天由命,由不得我這個凡人來定奪……。 然而,眼看後天就有船了,小美人卻失去蹤影,讓我遍尋不著。當我再次到她受雇的百貨店時,老闆娘悄悄地告訴我說,小美人回家準備行李,決定這個航次就走,要我在辦公室等她的電話,不能對外張揚,也不能到她家裡找她,以免引起她姑姑的注意,衍生出更多的困擾。 我懷著既興奮又沉重的心情在辦公室等待,也順便把一些待辦的公文,向暫時代理我職務的王少校說明。終於,小美人的電話來了,當我拿起話筒時,她低聲地告訴我說: 「陳大哥,明晚九點報到,十點上船。記住:不能提前也不能遲到,行李越簡單越好,你的出境證和船票我會替你保管,為了掩人耳目,我們必須先找一個較掩蔽的地方,在那裡等候,最後一個才上船。」 當我準備把主任和組長的美意告訴她時,她已掛斷電話。我透過西康總機轉裕民二號再轉她店中時,老闆娘告訴我說,小美人打完電話就出去了。我心裡想,反正明天就可以見面了,一切等上船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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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茵〈浯江詩選〉
春天的霧 趁著夜色 搭著雲彩 飄上了島 春天的霧 緊緊的閉著口 囁著腳尖 輕輕的穿過 馬路 春天的霧 悄悄的躲進林間 偷偷的張開嘴巴 呼一口氣 枝椏間 掛起一顆顆 晶瑩的珍珠 春天的霧 越過小草的肩 擠進樹林的枝 睡眼惺忪的蜘蛛 一張張的網 軍情洩露 春天的霧 在山巔在水湄 在小鎮在鄉村 將大地裝點成 嬌羞的新娘 浪漫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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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電話──閩南語習作
看著汝 筆記簿仔,抄寫阮的電話佮住址,心肝頭認定汝是做勢爾爾!轉來台北結束歇假1的日子,無離手的工課2,予阮早就記得發生過的代誌。一直到電話聲響起,電話中傳來汝的名字,煞害阮佮汝的緣分拆開。 唉唷喂呀!生活中開始會猶豫,是卜等待汝的電話抑是敲予汝?阮是查某囡仔當然愛堅持,不拘目珠仁煞定定釘佇電話頂,唉!歸腹肚的話卜共汝講,電話哪攏恬寂寂無半聲,害阮的心情亂糟糟,親像 3十五個水桶上水,起起閣落落。聽著電話的耳真雷4聲,三步當做兩步行, 起電話貼心肝,想卜放輕鬆,雄雄嗍一口氣,按奈噗噗喘的心肝,才勻勻仔開喙含汝開講,汝不知即時陣阮的心肝頭有偌爾歡喜。 歇假轉來金門,猶原等待汝的電話,等待卜共汝相會。接著汝敲來的電話,講卜相見愛阮佇厝裡等待,聽勿會得汝的聲,才輕輕仔共電話放落來,開始想像汝駛車出門,車輪駛過榮湖,看見有人佇釣魚、散步兼運動,駛過斗門的田園,水龍仔旋來旋去咧噴水,做穡人5又閣開始種作囉,駛過了高坑、中蘭遐彎彎斡斡的路,漸漸地接近平林來到阮地門跤口!感覺汝拄咧 電鈴,阮趕緊拍開大門來看覓,為怎樣汝猶勿會來?一條電話線,共阮的心綁得恆恆恆! 無願予阮為了等電話佇操煩,汝特別交代,若是思念汝會使敲電話尋汝。阮煞照三頓敲電話,早起時morning call叫汝起床,中晝時喝汝去食飯,暗暝唱一首晚安曲,向望汝睏卡飽眠無「熊貓眼」。因為無法度相見,只好借電話傳達咱的心意,情話閣卡厚嘛無感覺喙 6。 一條電話線,變成牽姻緣的紅線,不管兩人的距離有偌遠,攏嘛會牽做伙。不管汝佇地球的西爿抑是東爿,一通電話處理啊好勢好勢!到今,阮抑是定定用電話,無論汝佇佗位,敲電話相招汝就來,駛車來載阮轉去汝的身軀邊。 註: 1. 歇假:休假。 2. 工課:工作。 3. :提。 4. 耳真雷:打雷。 5. 作穡人:農夫。 6. :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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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我本色
近來,喜歡凝視,喜歡看一個美的作品在我眼前慢慢的、慢慢的形塑,慢工出細活,一點兒也不假,我還喜歡它的質樸,不折不扣的內在美,它是吸引眾人目光、閃耀傑作的幕後英雄,不浮華,不以外表取寵,它就是陶瓷最原始的面貌—手拉坯。 長久以來,自己已然培養了好奇心、觀察力,尤其相機、筆、筆記本不離身,所以要滿足自己的好奇心、觀察力就容易多了。朋友在金門陶瓷廠—全國唯一的官窯工作,我就有藉口做個不速之客,關心關心金門的地方產業,我會騎車先過陶瓷廠招牌,停車,經過陶園,路過瓷巖,再走過陶瓷博物館,來到手拉坯部(我自己如是為它命名),喜歡坐在對面,看著一塊陶土在一雙巧手巧妙的著力之後,開始隨著藝術工作者的自由意志走,高、矮、胖、瘦、大、小,各種形狀於是產生,當然不只雙手萬能,腳也恰如其分的掌控著那台聽話的機器,配上一些不離左右的工具,「美」得讓人讚嘆! 那時候,那專心的模樣,似乎是每件作品成功的保證,一絲一毫、一點一滴都不能馬虎,是經驗的累積,也是一股執著、耐心,更是對藝術品的尊重,每回去,常可看到造型的流轉,美的化身,彷彿一塊陶土在他們手上,信手拈來,可以隨心所欲,可以造就另一種境界的美,手上功夫真是了得!眼見純熟的技巧在藝術品上一一展現,那真是真善美的組合,在這裡讓我見識到,內在美也是很迷人的! 這一次,我看到了一個超大的花瓶,一直在想,它是做何用途呢?真的好像我們在名師作家繪本中看到作家皮蘭德羅「寶貝罈子」裡的那個大罈子,人可以在裡頭,如何成就的,肯定是項大工程!真是可敬可佩啊!可大可小,手裡乾坤,真是變化自如! 自己不太重外表,不想卸妝前、卸妝後判若兩人,所以鍾愛本來面貌。手拉坯是穿著五顏六色彩妝的原始風格,有了它,藝術家們再細心處理,再經過各種妝扮,它可以吸引個人喜好的眼光,做家庭擺飾、各機關行號美化,甚至是收藏的珍品,然而,這又得多少人的用心才可得,一個一個的步驟,都是豐富藝術品的生命,使它更有價值,更能走出陶瓷廠,走入各個它們該去的地方,發揮它們更大的功用。 瓷巖上有花瓶,有金門的守護神—風獅爺,還有座「陶然亭」,「金門陶土、石英、長石蘊藏豐富,當政府為發展地區建設,乃集專業才俊,創辦金門陶瓷廠,是為國家唯一官窯,蓽路藍縷,成就斐然,聲揚國際………,設名陶然,意謂陶陶樂在陶技瓷藝其中安安然………。」「陶然亭記」如是記載著。「金門自古鐘靈毓秀,人文薈萃,尤以陶瓷礦產富饒,藝坊林立,作品精美,變化多穎,風格殊甚,而譽稱海外,與金門高粱酒同被稱頌為『特產』。………期能一、免時空淹渫,遺珠之憾,二、可豐沛知性文化與典範內涵,用作長期系統性、趣采性展介,提昇健康休閒領袖、互動研究學習之門,敨發更精湛、前瞻之陶藝新世紀。」八十六年完工的金門陶瓷博物館落成誌上記錄著。 金門陶瓷廠,民國五十二年由政府創立,生產藝術瓶、瓷酒瓶,歲月匆匆,已過四十幾個年頭,回溯歷史,金門古稱仙洲,蘊藏豐富的陶瓷原料,自晉、唐朝以降,一千六百多年來,人文薈萃,民風勤樸,陶瓷藝術精湛,風格尤其獨特,很有珍藏的價值,它產出過程似乎就是「術業有專攻」了,拉坯、素燒、彩繪、施釉、釉燒,其中,拉坯本身就包括數個細節,還是想以「小兵立大功」來肯定它,它是陶瓷成品的推手吧! 大大的花瓶佇立在明顯的角落,它的身上有著修補的痕跡,但我看來,那是歲月的記憶,那是走過從前的紀錄,瓶形依舊挺立,上頭的莒光樓風景還是金門的代表,且讓我們保留著它,以見證金門官窯的過去、現在與未來吧! 看過形式多元、色彩豐富的各種陶瓷成品後,缺乏專業素養的我,還是偏愛那不假外貌的初坯,大概是我始終這麼認為「自然就是美」!是不是「還我本色」反倒輕鬆、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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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宏一《留些好的給別人》《師友贈書錄人》
2005年7月19日,吳宏一教授從香港來。這天,颱風從連江登陸,雨大如注,我去他下榻的〈西酒〉拜訪。吳教授此行,專為看書而來。前兩年,他也到過福州一次,也是為看書而來。從香港動身前一星期,他發來一航空信件,可是等我收到信件時,吳教授已經在回港的機上了,時間過去了整整十天,21世紀了,郵路的不暢到如此地步,令人扼腕。慣例,假期圖書館每周開放一至兩次(古籍部一次,基庫兩次),師大圖書館的方館長和古籍部的鄭主任,特地為吳教授開館接待,風雨天,他們放棄休息,令吳教授和我都十分感動。此行,吳教授贈《留些好的給別人》(香港明報出版社,2004年版),回贈以《三曹詩選評》(上海古籍出版社版,2004年第二次印本)。 吳教授是臺灣高雄人,祖籍福建南靖,1973年在臺灣大學獲文學博士學位,博士論文為《清代詩學研究》。吳教授長期執教於臺灣大學,曾赴哈佛大學訪過學。吳教授還參與臺灣些大學中文系的籌建工作、研究院中國文哲所的籌建工作,編寫過臺灣地區使用的中小學的國文教材。九十年代,吳教授應香港中文大學之邀,赴港任該校中文系講座教授,前幾年從中文大學退休,又被香港城市大學聘為講座教授。吳教授對中國古代文學情有獨鍾,從先秦到晚清,研究視野廣闊,而於清詩的研究成績尤為突出。他治學十分嚴謹,為港臺澳及祖國大陸的同行所稱許。 吳教授中國古代文學的研究著作不下十種,研究之餘,間或寫些舊體詩、新詩和散文。《留些好的給別人》是吳教授的散文新集。這些散文大多發表在香港的《明報月刊》,大陸的讀者無由先睹為快。我與吳教授認識十餘年,又是同行,有較多的見面機會。吳教授由於長年從事文字工作,視力很差,動過手術,有感于友人在香港做白內障手術成功作了一篇《刮目相看記》,因作《大開眼界記》。吳教授曾對我說,眼睛出了毛病,看東西常常〈霧裏看花〉,稍遠一點的物體更加〈倩女離魂〉,遇見熟人鄰居則〈視而不見〉,不知誰何。他做過三次手術,不僅〈刮目相看〉,而且〈眼界大開〉,但裝上的畢竟是人工水晶體,是假瞳人、假眼珠,故吳教授常常自嘲自己是〈目中無人〉、〈有眼無珠〉,讓人忍俊不禁。這次吳教授 贈書,再三展閱,不能不佩服吳教授的智慧、機警與幽默。 《留些好的給別人》一文與書名同題,可以看出作者對此文的特別喜愛。作者一位友人的前輩說,小時候出門去買橘子,母親對他說:〈要留些好的給別人,不要把好的全挑光了。〉這位母親雖然不識字,但是她的一句話,卻讓友人的前輩受用無窮。作者說: 這句話,也使我悵惘了很久,使我想起童年的些往事。我的母親仿佛也說過類似的話。她常教我要謙虛,要為別人著想。譬如說,搭公共汽車要讓位給老弱婦孺,走路要讓別人先過,吃東西不能盡挑自己喜歡吃的,〈要留些好的給別人〉……… 我們經常講弘揚中國的傳統文化,而什麼是中國的傳統文化呢?大道理可以說出許許多多,闡述的文章可以寫出一篇又一篇。但我覺得,吳教授所講的〈留些好的給別人〉,其實就是中國一種傳統,一種傳統美德,沒有什麼深奧的大道理,沒有什高深的學問,一代又一代的母親們,把這句名言教給她們的兒女,一代人又傳給下一代人,〈覺得媽媽所教的,都是天經地義〉。吳教授聽了友人前輩的這番話,為什麼〈悵惘〉久之?因為他目睹了台、港六七十年代以來世風變化:〈很多人覺得不能老是讓自己吃虧,於是開始爭位子、爭權利,爭享受、有福先享,有事先推。用買橘子做比喻,大家都搶著要好的,而且搶著把好的挑光,憑什麼留下好的給別人享受?〉於是,吳教授說,以前不識字的母親都很自然地教兒女買橘子要留了些好的給別人,現在我們識了很多字、懂了很多道理的父母,〈但不知道為什麼吝嗇講這樣的一句話〉? 吳教授行期匆匆,我邀請他明年如果得暇,多在福州多住兩天,並趁便到福建師範大學文學院講演。2006年6月4日,吳宏一教授再次來福州看書,6日到文學院作了《中國古代文學研究的若干問題》的講演。福州的國學大講堂開講兩個多月來,熱熱鬧鬧的,每月兩講,越來越為社會各界所關注。吳教授來福州之前,徵得他的同意,我們於9日晚在《福州晚報》社8樓大廳也安排了一次他的講演,吳教授講的題目是《唐宋詩詞顏色字》。我一向認為,講演大約可以分為兩大類,一是深雅,一是通俗。深雅,非常強調嚴謹的學術性,不是同行不容易聽懂;通俗,則更加重視受眾的情緒,聽講者眾多、而且場面熱烈。這兩者當然沒有高下之分。吳教授的講演一氣貫注,聲情並茂,且能由雅而入俗,深入而淺出,我主持過大大小小的許多學術講演,但像吳教授在福州所做的這兩場,氣氛這麼好,聽眾如此投入、如此配合的並不太多(2003年詩人余光中來福建師範大學講演的那一場效果也很好)。我們不能不為吳教授深厚的學養和高超的講演藝術所折服。 留些好的給別人,以買橘子為例,是說買橘子時不要把好的都挑光,好的也要分些給別人。如果從另一個角度來理解這句話,能不能說,一個人來到世上,是不是也應該留些好東西給他人,給這個世界;能不能說從事中國古代文學研究的學者,在他的一生中,也應該留些好的學術成果給他人,即留些好的成果給同行、給晚輩、給後人?我這樣解釋,可能已經離開吳教授《留些好的給別人》的本意,但我想吳教授也一定會同意我的這一看法。現在學界有一股浮躁之風,出書出文章要快,不僅要快,而且書要厚,文章要長(書厚和文章長當然不可一概而論),我們在出書出文章的時候能不能先想一想,能不能給他人、給同行、給晚輩、給後人〈些好的〉(成果),而不是些粗製濫造的東西?吳宏一教授新著《清代詩話考述》一書馬上要在臺灣出版了,為了撰寫這部著作,吳教授不僅聯合了港、台和大陸幾十位學有專長的學者,而且多次往返於港、台和大陸,跑了幾十個大大小小的圖書館,僅福州一地就來了三次,去年和今年他的來榕,就是為查閱圖書而來,就是為核對這書的資料而來,相信《清詩話考述》是一部給他人、給同行、給晚輩、給後人的一部好書,是吳教授所說的〈留些好的給別人〉的一個組成部分。我們期待此書的早日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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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美人
「你不覺得晚了嗎?」她淡淡地笑笑,「人都有一個通病,擺在面前的、或容易得到的,往往不懂得珍惜,一旦失去了,才知道它的可貴。」 「我捨不得離開妳。」我突然地拉起她的手,緊握住。 「我捨得嗎?」她反問我,「不管誰捨得或不捨得,你為了小美人想離開這個島嶼已成事實,我為了熱愛這片土地想留下來也不容置疑,因此,只要彼此記住曾經擁有過的就好,沒有什麼捨得不捨得的。況且,你只是跟著小美人去看看而已,能不能適應那裡的環境還是一個未知數,未來的變化難料。」 「如果能不走多好。」我喃喃地說。 「你現在怎麼會有這種想法?」她不屑地,「如此反反覆覆地,那像個男人樣?」 「不管是基於那一種情分,林玲,一旦離開妳、離開這塊土地,我們之間所有的情緣勢必都會化為烏有。」我有些感傷,「那是我無法接受。」 「是你的,沒人搶得走;不是你的,強求也沒用。凡事老天爺自有安排。」 「對這個島嶼,妳真的不會感到失望?」我重複這個令人感嘆的話題。 「我不但不會失望,甚至充滿著無比的信心。記得我曾經說過:機會永遠留給熱愛這個島嶼的有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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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電了
每天晚上幫女兒洗澡,是母女之間最快樂的事,愛玩水的寶貝,總是帶著許多心愛的玩具,開心的在大水桶裡辦家家酒。這一天,女兒突然無精打采的靠著泡澡的水桶,全然沒有了平日飛揚的神采。我觀察到有些異狀,趕緊摸摸她的額頭,也輕輕拍拍她的肚子,問:「寶貝,有哪裡不舒服嗎?」女兒用疲憊的聲音回答:「媽媽,我沒電了。」我豎起食指和中指示意要插進她的鼻孔,她笑了笑說:「媽媽,不是這樣充電的啦!是要出去溜滑梯、散步,才會有電。」我心想:洗好澡還要出去玩,等一下玩得一身汗,回來還要再洗一次澡,換一身衣服,我這個職業婦女的老媽會累死,只是,看著寶貝企盼的眼神,我還是點頭同意。看她飛奔在社區公園裡,迥然不同於適才洗澡時無精打采的神情,做媽的心上石頭才落了地。在幼稚園裡上了一天課的小丫頭,兒時是在外婆家長大的,從鄉下到跟爸媽一起生活,有著很大的轉變,在外婆家出了大門,看得到天、踩得到地,與水泥叢林的都市相比,真的少了很多運動提升能量的時間。 公司辦活動,平日不必通勤上班的我,一早搭捷運來到捷運站裡擔任交通指引者,看著捷運站裡牆壁上所貼的海報上寫著「打開藍色大門」,我其實心有戚戚焉,因為,曾經有一段時間,我常鬧胃痙攣,痛得多次半夜掛急診,人也整整瘦了一大圈。每次領藥都是一個星期份,很少看藥袋上寫藥品名稱的我,這一天吞著多顆藥丸時,無聊的看著藥袋上寫的藥品名稱,突然發現醫師竟然開了抗焦慮的藥給我,看得我突然心慌意亂,原來,醫師已經認為我老是這樣鬧胃疼,其實已經有憂鬱症的前期症狀—腸胃不適,問了辦公室裡在學校主修心理學、也曾經到醫院實習的同事,他仔細看了看我的藥袋,笑了笑告訴我:「姊姊,放輕鬆,一天服藥量最高三顆,醫生才開兩顆給你,所以,還好了,記得定時服藥喔!」我聽了傻了眼,對從小樂觀開朗的我而言,對醫生這樣的診斷,竟然無法控制的在辦公室掉眼淚。同事對我突然其來的情緒反應,很能理解的告訴我:「姊姊,找主管談談妳的工作和壓力,相信他會給妳一些幫助的。」當主管撥空聽完我的困惑,他很不能理解的告訴我:「為什麼要拖這麼久才提出來呢?」曾經覺得嚴肅難以親近的主管,這時候才發現其實是刀子口豆腐心,在我已經覺得瀕臨崩潰邊緣的時候,他伸出援手,讓我不再覺得徬徨失措………。 原來晚上陪孩子到社區公園玩,我都當作是日常工作的延伸,總在心裡盤算著如果這個時候在家裡,可以掃地,也可以洗衣服,甚至可以看幾本小說,但是,不帶孩子出門走走,又要鬧著看電視,對不喜歡【電視兒童】這個形容詞的我而言,真的是件兩難的選擇。在看到大賣場的DM上寫著【一天一萬步,健康有保固】。心上突然轉了念頭,孩子溜滑梯時,我就在廣場上散步,不要把這段時間浪費在胡思亂想上,一個晚上不能走上一萬步,也要走個一千步,不用繳鉅額的會員費去健身房運動,也一樣可以達到健身的目的。這一轉念,本來都是催孩子回家的我,角色轉換成孩子追媽媽玩夠了可以回家。而在散步的過程中,突然發現,白天在職場消耗的能量,藉由散步和快走,竟然恢復不少體力了。再經由鄰居的提醒,和女兒來到步行五分鐘即可抵達的市立圖書館,母女倆各挑自己愛看的書、雜誌,可以在圖書館坐上大半小時找書,然後,環保袋滿滿的裝著愛看的書帶回家,真是件再歡喜不過的事。當女兒甜甜的說著:「媽媽,刷完牙,說故事,睡覺。」的日常流程時,我覺得這一刻的幸福,是千金不換的。 沒電了,就打開心內那扇藍色的門吧!沈到谷底的心情,找個值得信任的人談談,疲憊了,改變一成不變的生活形態,除了藥物治療之外,心轉念改,陽光再現,憂鬱可以不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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坑道
洪尚為跟玩伴,一起守著九宮碼頭。渡船還沒來,但見黑點一個,像箭頭,穿破海,徐徐挺近。船靠岸,著西裝的年輕男子走出來。西裝體面,卻不習慣,他聳聳肩,拉外套,踏上浮板,伸出手,挽著新婚妻子。新娘一身旗袍,臀、肩皆圓,姿態婀娜。一少尉看看岸,又看看新人,嘆一口長氣。 胡璉將軍掌管金門,按月為新人證婚,並贈賀儀。新人坐上禮車,碼頭路窄多坑,車速慢,洪尚為等人追著車跑。鄭寶芸突然想到什麼,拉開提袋,抓糖,朝窗外灑,洪尚為等人笑做一堆,忙著撿。鄭寶芸輕輕一笑,車子經過少尉旁邊,兩人視線交觸。鄭寶芸身體一震,洪榮吉捏了一下鄭寶芸的手心,看著妻,點點頭。 洪尚為拿了糖,不急著吃,跑到日據時期挖的沙坑,跳下坑口。坑道是他們的遊樂基地,全長原有二、三千公尺,洪父說,當時他被日軍強押,跟青岐、上林的人,一道挖墾。監工在地上打樁劃線,每天每人都要挖四立方土方。洪父以腳拖地,在地上拉出長兩公尺、寬兩公尺的土方,跟兒子說,哪,就這麼大。監工凶狠,常揮扁擔打人,洪父撩開右邊頭髮,裂傷結疤,正如閃電凌空。日據舊事,洪尚為剛出生,賴父母敘說,國軍撤退金門時,洪尚為三、四歲,隱約記得國軍拆宗祠、毀宮廟,移去石頭砌牆,橫排樑柱,蓋上門板,最後再培上水泥,就成碉堡。 後來,駐軍多了,宗祠、宮廟都拆,卻還不夠,國軍便打房子主意。有一天正在午餐,忽來一群士兵,不管洪父、洪母請託,跳上屋頂,扣住樑脊,往下一拉,瓦片、灰塵半空倒落。洪母抱洪尚為逃到屋外,見著屋頂陷了個大洞。部隊聶姓教官,出面制止,卻遭士兵十來人,拖著走,一頓痛打。拆完一戶,還輪著下一戶,青岐村父老研商對策,向尹俊師長陳情說,青岐二百多戶人家房子被拆,老百姓要住在什麼地方呢?洪母轉述說,師長聽完報告,逐一望著陳情民眾。不知師長是好是壞,人人屏息,她的兩隻手,也在衣擺裡繞啊繞。師長臉色難看,忽然,洪尚為嚎啕大哭。洪母被這一哭嚇呆。還在想,是那一家小孩哭鬧?師長朝她走近,洪母看見懷中兒子,像被捕的蟬,直直躺,抖啊抖、哭啊哭。洪母想起日軍士兵,曾拋高嬰兒,再以刺刀戮斃,面容驟白。洪尚為一哭,其他嬰兒竟跟著哭,營區裡,愁雲慘霧,師長走到洪母前面,咧開嘴,笑問,這是你的孩子啊?洪母點頭。師長問完話,旋即轉身,臉色更臭,大罵他媽的雞歪,找到負責工程的軍官,大聲訓斥說,再拆房子,老子就斃了你。洪母每回說到這裡,都微笑,誇他是福星。往後幾年,軍紀改善,不拆宗祠、宮廟,反倒起建新廟。 洪尚為等人,吃完糖,在坑口磨蹭,玩伴慫恿,不如就趁今天,入內冒險?幾人踏進、再踏進,入口透光處,變窄、再變窄。沒有風,但黑而深邃的歷史跟苦難就是風、就是陰風。幾個人,被茫然不可知的黑暗逼得喘不過氣。領頭的那人止住腳步,其餘站定,一齊望向熟悉土地上,這段陌生的歷史,默契地,逐一後退,再一起跑出坑道。 他們站在坑口,喘大氣,直到這時,才覺冬日逼至。坑道上,木麻黃樹苗剛剛栽種,高度及膝,樹前俱皆編號。洪尚為等人都知道,政府推行綠化,每戶每人規定栽種,看護樹苗成為大事。冷風吹,身抖擻,他們卻跑開,站在各家的樹苗前,扯開褲襠,撒尿。洪尚為等人務農,都知尿液鹹,澆多了,反害死樹苗,對準第一株,撒一些,再移到下一處。撒好後,大夥兒起鬨作鬧時,見著少尉走來。 少尉半年多前,來鄉宣導「建鑑復仇」計畫,鼓吹學生從軍。軍官多愛逗孩子玩,少尉卻對孩童視而不見。這次,少尉走過去,卻頓了下,轉過來問洪尚為,叔叔結婚,高不高興啊?洪尚為點頭。玩伴一起看著少尉,倒讓他不自在,少尉清清喉嚨說,喜歡吃糖果嗎?洪尚為又點頭。少尉訕訕拿了兩包薑糖,遞給洪尚為後,突然覺得氣餒而累,猛回頭,往村子走。洪尚為拿著糖,瞧了玩伴一眼說,筵席快開始,糖留著明天吃。一夥人,小跑步,日當中,風輕吹,沒多久,趕過少尉。第一串鞭炮,已經響起,筵席就要開始了。 根據習俗,筵席開始到結束,鞭炮聲不能停。鄰居大哥,幫忙點鞭炮,洪尚為沒事,就跑去看。洪母跟他說,別亂跑,待會叔叔、嬸嬸敬酒,得權充花童,提襯婚紗,免得嬸嬸絆倒。少尉也吃筵席,見新人敬酒,嚷說,根據他們老家習俗,新娘得在筵席開交杯酒,新人害羞,不肯順從。少尉少搭理人,遇事、談話,都溫文有禮,不料卻高聲嚷嚷,非讓他們喝了不可。新人不知交杯酒怎麼喝,手忙腳亂,新郎的酒潑著新娘衣裳。少尉大笑說,喝交杯酒都不會,我來教你。說著,拿酒杯,跟新娘臂扣臂,喝了一杯。喝完,臂還勾著,一雙眼,望著新娘。洪父趁著幫少尉斟酒,順勢撥開,左手揹在屁股後,搖啊搖,示意新人快走。洪尚為個頭矮,正好看見,回到叔叔房間,不解地問。叔叔苦著臉,嬸嬸淚直流,擺擺手,讓他走。 幾天後,洪尚為在沙坑附近,看匠工蓋廟。烈女廟,一蓋多年,眼看著,就要落成。民國四十三年六月,海濱飄來一女屍,守軍戰士劉某扶屍上岸,安葬。傳聞,女屍姓王名玉蘭,十七歲,廈門人,家境清寒,賴拾蚵維生。一日,在海邊撿蚵,恰被匪兵撞見。匪兵見其姿色誘人,淫念陡生,王女抵死不從,匪兵獸行難逞,一怒之下,將她殺害。洪尚為在私塾學過幾年書,跟玩伴讀碑石上的字,不識的字,大夥兒七嘴八舌,總還湊得齊全。洪母跟兒子說,王仙姑很有感應,蓋廟祭祀,保佑更多人。他問母親,王仙姑怎麼靈驗了,洪母說,村裡嬸婆頭痛,到香爐前,問了一包香灰,回家泡水喝,就好了。洪尚為聽得咋舌,也想問些香灰嚐嚐,洪母敲他頭,讓他別胡說。 洪尚為聽見少尉喊他,還以為錯覺。少尉如日前,開口就問,要不要吃糖?問完,又是兩包薑糖。少尉神情忸怩,把他拉到一邊,拿出信,讓他交給嬸嬸。洪尚為剛走開,少尉又叫他回來,拿起信,瞧了瞧,確定信口黏好。洪尚為想起這事,還笑少尉笨,信口黏好有什麼用,這一撕,不就開了?洪尚為十一、二歲,對男女一節正感好奇,少尉信上寫著,半年前巧遇鄭寶芸,即已傾心,常給餅、給糖,表示好感,鄭卻不解風情。一趟公差回來,與鄭同船,不料卻已嫁人。行文至此,愁腸寸斷,旋即精神振奮說,幸好那天,也跟鄭喝了交杯酒,算有「夫妻」名份。 洪尚為隱瞞信件,旁敲側擊後得知,叔叔、嬸嬸雖已訂婚,卻沒這麼快婚娶,少尉不斷示愛,才促使他們早日完婚,免生事端。洪尚為了解來龍去脈,細思少尉神情,才恍然大悟。不過,從接了信後,洪尚為就躲著少尉,在村裡、或沙坑,遠遠看見少尉,一溜煙就跑。十一月天,花生、地瓜都收成,洪尚為跟玩伴烤蕃薯吃。蓋好土空窯,一夥人散開,尋柴火燒。洪尚為往坑道走,照例在木麻黃樹苗,逐一撒尿,再躍下坑道口,找枯草。洪尚為才跳下,就感到身後一股壓力,回頭瞧,少尉竟似埋伏多時,專門逮他。洪尚為想爬上去,心一急,滑了下來,少尉逼近,他只好往坑道裡走。 少尉低著身,追進來。洪尚為怕被抓,走得急。初時,坑道還高,還能矮著身子走,接著,坑道變矮,只得爬行。坑道都是泥沙,剛開始是乾,沒走多遠,就一片濕濘,再往前一探,他的手伸入泥沼裡,吃一驚,忙收手停下。洪尚為想都沒想過,會如此深入坑道。眼前一片黑,手跟膝蓋都濕了。水,滴滴答,像一絲絲的癢,搔著黑。洪尚為想起日軍殘暴行徑,想起這坑道,肯定有死人,心裡發毛。他聽見少尉窸窣爬在後頭,倒感到安慰。他不敢再爬,少尉喘息聲越來越近,觸著他的腳ㄚ子時,少尉嚇了自己一跳,差些開口問他,怎麼不爬了?腳被觸著,洪尚為反而不發抖,倒轉身子,滑溜溜地,鑽過少尉的胸、腰、腹,往洞口走。少尉不了解,這一來,他不就被逮了?但是,洪尚為不在前面後,眼前就是一片黑。沒得商量的黑。黑得濕濡濡,黑得濡狠狠。他凝視前頭,整個人,像要栽進去。 洪尚為、少尉,一身狼狽,跑出洞口,兩人互看一眼,哈哈笑。少尉年長,又是軍人,恢復得快,按住洪尚為不放。洪不掙扎,只顧著喘氣,搶先問少尉,有一個字,他沒讀懂。少尉吃一驚,問他,是信嗎?洪尚為搖頭,稱是碑上的字。洪尚為領著少尉,走到烈女廟碑石,少尉瀏覽一遍,問他不懂那個字。洪指著「包圍污辱」的「辱」。 少尉正要解說。話沒說出,卻滿身大汗。像有火花,在坑道裡,眨兩下。只兩下,卻見著王玉蘭、卻見著鄭寶芸,後來,照著他自己。他心一凜,卻什麼都明白了。少尉哈哈大笑。也不問他,信交或沒交。玩伴沒找到洪尚為,都覺得奇怪,聽見少尉聲音,紛紛趕來,見他身上污泥,都感驚訝。少尉還開口大笑,見著少年一字排開,邊走邊敲他們的腦袋瓜,一個一個,叮叮鼕鼕。他們摸著頭,不知道,少尉這會兒怎變得這麼親切? 沒多久,蕃薯就該熟了。洪尚為等人,圍著土空窯。日西斜,風輕吹,蕃薯卻燙手。洪尚為左手、右手來回捧,隔了一會兒,才掰開。蕃薯肉,熱騰騰,洪尚為左吹、右吹,好不容易,才把那一口亮晶晶的蕃薯,送進嘴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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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文片羽〉菩提金門種樹耕耘詩園黃玉芬典藏芬芳的情書
●菩提金門種樹寫下美好詩情 《金門日報》網站瀏覽人次逼近百萬大關了。一位七十五歲的老詩人,六月起,每天準時打開電腦,從「我的最愛」中點出《金門日報》、進入《浯江夜話》,讀取楊清國、黃克全等作家的方塊,讀出興味,還會抓起電話與他們分享閱讀心得。這位資深詩人就是菩提,本名「提曰品」,一九三二年出生於河北青縣,一九六六年與張拓蕪、魯蛟同獲第一屆國軍文藝金像獎短詩金像獎,他的得獎作品是〈拯救啊,啾啾的山河〉;一九七五年《中國時報》開闢《現實的邊緣》推動報導文學,他寫下萬餘字的〈南海的門檻──『千里石塘』東沙島〉,造成熱烈回響。寫詩、散文以及小說的菩提,曾主編《軍民一家》月刊,出過三本書,《知風草》、《菩提自選集》及三毛作序的《火車想開》,好友三毛說他「心細,文章也細,很多纏綿從心裡流過,透過那隻筆織出了一個外表高壯而內心精緻的河北人。………菩提姓提,他在姓上加了個字,成了樹。………菩提人品好………好不夠,還有慈。」這位被三毛評價極高的詩人,兩度軍旅金門,一次隨三十二師九十四團,一次隨青年軍二○八師,駐紮過東一點紅,也曾因在部隊裡當營部連幹事、指導員,借住金寧湖下村一九七號楊清國家族老宅的西廂房作為辦公處所,那是一九五八年八二三前的事,他還記得唸中學的楊清國賣力地打掃,把原本養牛的廂房整理、清空,讓菩提安心入住;大楊清國十歲的菩提,為了這件事,他說「我一輩子感激他!」楊清國的阿公彌留之際,是菩提抱著老人家入床。家裡來了位軍人身分、且有藏書的詩人,楊清國向菩提借閱了《一千零一夜》等文學的名著,從此也走上了寫作之路,兩人並保持了近半世紀的義誼友愛,互動關係到現在仍持續著,而當年湖下那棟老屋,不知來來去去多少過客,這些年來,自台灣到金門的簡慧玲,也曾與家人定居在此。菩提在金門,正是現代詩台灣萌芽的年代,一批現代詩號手,辛鬱、大荒、丁文智、常青樹、沙牧、阮囊、管管等詩人都同時與菩提在金門服役,他們常聚在「詩碉堡」內飲酒論詩,生出不少金門背景的好詩;菩提寫過一篇接近散文詩的〈金門種樹〉,「自太武山流來的那些陽光,就像一匹匹小馬,掛著鞍鞍響鈴,叮叮咚咚的搖過層層簇簇的樹叢,直搖到你打水洗臉的井台。」………張拓蕪推崇〈金門種樹〉這麼一個寫實題目的內裡卻是如此詩化,「有聲響、有色彩、有動作,有象徵和實意,竟是如此的感性」。獲國軍文學金像獎翌年再到訪金門,迄今已四十年不曾再踏臨斯土的菩提,透過《金門日報》副刊的網上閱讀,再一次與金門感情聯結。住桃園市慈光街的他,七月間,與金門作家許水富、黃克全、林媽肴、楊樹清等人都見了面,還親自操作電腦叫出大家在《浯江副刊》的文章,土地與文學的喜悅,盡在康健、好記性的老詩人滑鼠游移間。 ●徐雨村赴加攻讀人類學博士 八月一日,徐雨村就要啟程飛到加拿大亞伯達大學攻讀人類學博士了。任職台東國立台灣史前文化博物館展示教育組主任的徐雨村,一九九三年參與中研院民族學研究所的《金門暑期人類學田野工作室》計劃,七月四日至九月五日,在金沙官澳住了二個月,完成他的〈官澳的生計活動與生態環境系統的關係〉論文,二○○一年九月九日再到金門國家公園出席「金門歷史、文化與生態國際學術研討會」發表〈家庭生計、祖靈觀念與國家力量—金門官澳的傳統地權關係的持續與變遷〉論文,都是擲地有聲的人類學論述。一九七○年出生,功在金門田野調查的徐雨村,出國前夕,七月十五日在台北市永福樓金門文友陳妙玲的文定喜宴上多喝了兩杯高粱,誤了要到南投國姓鄉行程的火車時刻,索性再留下來與金門友人繼續喝酒,又相偕到華山文化園區參觀「金門王」生前經紀人潘小俠的《蘭嶼記事影像展》,作為他出國前與金門人的一種「話別」方式。 ●黃玉芬深情出版芬芳的情書 在結婚日出版《芬芳的情書》,又在女兒出生前夕成立「冠華出版社」,黃玉芬生命裡的重要時刻,總是充滿了創意與期待。一九七二年出生於金沙西園村的黃玉芬,一九七一年金門高中畢業來台,進入世新大學資訊管理系就讀,世新畢業後先後在林白出版集團不二出版社、九歌出版社、師大書苑擔任編輯工作,期間編過吳鈞堯的書,也曾心細地抓住黃克全作品中的一小處問題去信討論。熱愛文字工作的黃玉芬,金中時期得過金青文學獎,一九九四年前後,以「黃玉」、「稔章」、「魚子」、「邊城」、「應容」、「藍洞」、「楚逸章」等七個筆名在《金門日報‧浯江副刊》發表作品,有幾次還與筆名「若晨」的姊姊黃玉真同台演出。二○○一年二月,黃玉芬與文化大學機械系畢業的黃榮峰結婚,把兩人交往過程所寫的四十二篇情詩、電子情書結集成《芬芳的情書》,印製五百冊在婚禮上贈諸親友,「起初╱在那樣的因緣際會╱遇見你╱像遇見另一個我╱說不出的驚喜╱我緘默地╱走到你面前╱在你的掌心裡╱寫下我的名字和地址」………書中的第一篇〈起初〉,黃玉芬就隱喻了含苞待放的芬芳情事。《芬芳的情書》出版的第二年,女兒出生了,黃玉芬以預先為女兒所取的名字成立「冠華出版社」,出了十多種書後,兒子也誕生了。《芬芳的情書》,黃玉芬典藏了一段美好年代的美麗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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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美人
「我能理解妳關懷我的那份苦心,更珍惜我們在這個深山幽谷裡所孕育出來的感情,不管它是親情友情或愛情,林玲,我都會全然地銘記在心頭。對台灣那個笑貧不笑娼的社會形態,我亦有所耳聞。我之於決定和小美人到台灣,並非去享受榮華富貴,而是替這段感情負責。妳是知道的,我不是一個見異思遷之徒,除非小美人負心於我,要不,我沒有怯步的理由。明明知道會遭受到這塊土地和祂的子民的唾棄,但卻也有身不由己之感。有時想想,真不該認識小美人,更不該談這場戀愛,現在彷彿成了一隻人人喊打的落水狗。」 「我非常認同你對感情負責任的表現,如果小美人沒有婚約在身那就太好太完美了,在愛情這條路上,你也不會走得那麼辛苦,更會受到許多人的祝福。但依目前的情況而言,除非你不離開這塊土地,不然的話,你受到的傷害絕對遠勝於小美人。」 「這點我清楚。」我黯然地說。 「事情會不會有什麼變化或轉圜呢?」她關心地問。 「世事雖然難料,但跟著她走似乎已成定局,沒有轉圜的餘地了。」 「聽說主任和組長曾經去找過她,不知談些什麼?」 「可能去勸她別拖累著我吧,」我淡淡地,「老實說,我非常感激長官用心良苦,但以小美人倔強的個性,她是不會輕易地接受的。」 「那也不一定,小美人是一個聰明人,當她承受過多的壓力時,必然會有所領悟。人一旦悟出真理,就會識時務、顧大局,為別人設想,不會一意孤行。」 「林玲,說良心話,如果能重新來過,我寧願永遠陪著妳,在這個深山幽谷或回到鄉下,過我們快樂的時光,絕對不會去淌小美人那池混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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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的梯子
坐在遠東航空的商務艙,靠窗口的位置,初飛,朝窗外望,台灣的山水風光盡收眼底,一幅「福爾摩莎—美麗寶島」的海中寫景。 再平望出去,窗外雲彩飛翔,一朵二朵三朵,十朵百朵千朵,好一片迷人的雲彩光影,忽然覺得自己彷彿踩在雲端,自己成了一隻會飛的小鳥一般,心中裝滿了幸福! 再向遠處望去,哇!真是水天一色!海天一色!藍藍的天,盡頭是墨綠的海,在雲霧嬝繞的氤氳氣氛中,天地彷彿合而為一,在遼闊的天地裡,更感自己的渺小,卻又特別的快樂,覺得自己好幸福,可以目睹海天一色的美景,心中滿溢著感動的心跳! 心思沿著雲彩跳躍著,我彷彿攀爬著一張幸福的梯子。 四月的台北,溫潤的天氣,少了一份冬的寒意,卻多了幾許春的暖意,外甥們帶著我和大姐品嚐中山路附近「宮川」的日式料理,那一盅「蒸蛋」卻勾引起我甜蜜的回憶,復興崗木蘭村女教官班結訓的畢業餐會,手巧的同學參與佳肴的設計,就有一道「蒸蛋」,同樣的內藏「玄機」,有一顆鮮美的蛤蜊藏身其中,將牠美味的汁液分享鵝黃的蛋,我覺得真是一道「山珍海味」。 因為金門春天的天氣極不穩定,春霧總愛金門的好山好水,但是飛機就常要看金門春天的心情,我為了可以及時到台北參加「新聞稿寫作基礎研習」,提早兩天來到台北,於是第二天下午早早到公務人員人力發展中心報到,結果時間太早,我因此先將行李寄放,再繞著中心的庭園,享受都市鬧中取靜的悠閒,這裡的鳥兒一樣享受著「甜蜜的春天」,談情說愛的戀曲一直在我耳邊迴繞,高高的樹上,傳來時而悠揚、時而嘹亮、時而婉轉的情歌,我靜靜的聆聽,打開我的耳、打開我的心,總以為自己是一隻母鳥,心弦一再的被撥動著,讓我也想談一場戀愛!在台北溫柔的天空裡。 晚上中心未提供餐飲,於是想起在台北唸書的孩子,約他們一起來新生南路與和平東路交叉的轉角,有一家「時時樂」餐廳共享晚餐,我選了一個角落的位置,邊吃邊和孩子分享故事,十多年前先生來中心受訓,我有機會也出差來台北,想來相會,因為來得太早,便一路逛,轉角正好有間書店,喜歡閱讀的我很快沈浸其中,如今書店成了「時時樂」餐廳,女兒錞則聊起讀到我去英國看她時,回金門寫了篇「圓愛麗絲夢」,她以為寫的是我們去牛津,結果我才只寫到出發而已!她說「愛麗絲夢遊仙境」場景就發生在牛津,我說:「啊!那我可以再另外寫一篇,我們在牛津聽街頭音樂家的演唱,逛傳統市場,買充滿兒時回憶的五彩糖?!牛津獨特的「八角糖」(八角是滷味中的香料),還有到處都是洋蔥式的中古世紀建築,像在夢中一般!」。 第一次住進中心,自己一個人住五星級的套房,享受滿滿的幸福與感動,記憶中老家的房子,遇到春天綿綿的雨,總是幾個姐妹要輪流帶著臉盆去接漏過老屋縫隙的水;房間的電視,正播映著一步一腳印「情染三芝—「邱雨雯」,主角對布的材質有獨特的偏好,讓她選擇在染印的天地,揮灑自己的生命,她偏愛線條的設計,因為繁複的線,充滿綿密、充滿律動、充滿生命力,帶給人很多的想像空間;營造出迷人的世界!我以前唸的是服裝設計,也在各種植物染的染缸裡,享受色彩的變化,所以特別的著迷。 還有一個生態節目,是老師帶著學生到傳統市場認識「螺貝類」,他們和商家一起討論「螺的紋路」,還有一種「螳螂蝦」,從鏡頭中看出蝦子的腳一如螳螂粗壯的腳,了解「螳螂蝦」的店家特別分享學生,說牠的腳有「倒鉤」,是牠的特別武器,最後還有一些小問題,讓學生思考,什麼魚不是魚?魷魚不是魚,什麼魚不是魚?木魚不是魚,什麼魚不是魚?彈塗魚不是魚,什麼魚不是魚?鱷魚不是魚。喜歡生態的我又好好的上了一課,覺得自己真是幸福啊! 四月十七日上課囉!進了教室,聽到同學在討論,原來研習手冊已經有每位學員自己的「新聞稿」,我迫不及待的翻著,果然自己的「賞鳥經驗」及賞鳥新聞稿都被「用心」的老師,捕捉到手冊,來時已由金門同事告知,林金正老師教學認真而且方式獨特,如今親身感受,真是讓人感動與佩服! 研習中,林老師的板書方正中透露著靈活的筆觸,讓我好生著迷和羨慕!他的新聞採訪經驗豐富,尤其有很多新聞報導的理念正是我所追求的,「一碗麵」的感人故事,特別印象深刻,年前,金門有一場書展,我邀了同事一起去逛,因為讀書是我的最愛,在這裡我讀了一本日本版的「一碗蕎麥麵」的故事,讀著讀著淚水就浸濕了我的眼,後來在日本學日文的女兒回來,我和她分享,她說日本有個習俗,都會在除夕夜吃蕎麥麵,就像中國人有的地方會在除夕夜吃「水餃」一般,我又學到了一些文化的風采。 課間,同學有很多沒有來過金門,我很開心的說:「這樣我就有機會向大家推銷金門,分享金門的文化與生態啦!」有同學問:「那妳是不是坐船來?」「那金門是不是一天只有一班飛機?」「那妳在國家公園上班一定很幸福!我們要賞鳥就找妳啦!」我聽了覺得金門的行銷還有很大的空間,努力啦! 晚上到圖書館,被滿滿的書香包圍著,我真的覺得好幸福,有一本「你的水桶滿了嗎?」原來是鼓勵我們要常常舀水給別人,常常為別人加水,讚美別人!也希望常常有人為自己加水,讓自己帶著滿滿的能量,用幸福的心情經營生命,並且常常記得為別人舀水,這個快樂的夜,我帶著滿滿的感動,進入甜蜜的夢鄉。 四月十八日早上,在優質的餐廳享用美味的早餐,遇到任職金門縣金城鎮公所的職員,來上「行政程序法」,很開心的分享彼此的受訓的點滴,坐下來用餐時,「新聞稿寫作基礎研習班」同學陳素卿和我坐對面,我問:「有沒有到過金門?」她說:「沒有哩!不過兒子要找風獅爺的資料,上過妳們的網站。」她接著說:「來台北時,坐火車,在車上看英文的書,有一位外國人很好奇,彼此聊起來,我說學好英文,想到處旅遊,他告訴我,他是比利時的一位工程師,在台灣高鐵工作;因為專長讓他有機會到各國工作,有很多工作的樂趣,也有機會見識不同的世界風情,他鼓勵我繼續加油,一定可以完成夢想,如今,遇到妳,我想有機會先到金門去旅遊。」 今天(四月十八日),老師用心的用「一對一」的方式,指導每位學員的練習作,我因為學號是一號,就搶了頭彩,讓老師好好的給了我滿滿的能量,我彷彿乘坐在一顆裝滿幸福的氣球上,有種飛揚的感覺,讚美、鼓勵、肯定,老師舀了一勺又一勺的水,讓我幸福的水桶滿滿! 結訓了,晚上約了弟弟與弟媳一起吃飯,他們帶我到南勢角一家川式料理店,特別推薦「煎三面」的立體鍋貼,金黃色的酥脆口感,真的十分迷人!後來再把女兒錞約了來,她特別喜歡「蝦鬆」青甜脆綠的萵苣葉,加上拌著蝦仁與爽口甘甜的荸薺,真是人間美味!回到他們家,弟媳亮起她手醃的「糖醋蒜」,說是她的寶貝兒子都拿來當蜜餞吃,我預約年底醃熟再來試嚐! 四月十九日先生的同學蘇先生,一早來接我到松山機場搭機,路上我們談起金門有名的高粱酒,主題是高粱酒的附產品「酒糟」,我們討論是否可以養牛?開發有機畜產品,金門環境沒有污染,水質純淨,酒糟是屬於有機的產品,我很高興談這個話題,有助於金門經濟的發展,進而推動觀光產業,金門有豐厚的文化采丰,更擁有獨特的自然生態,我生活在這個美麗的島嶼,覺得真是好幸福! 飛機在澎湖的上空,那美麗的澎湖地標—「雙星石滬」,澎湃著我的心,神往著傳統的生態捕魚,金門也有這樣的漁業文化哩!再往前,金門那??蒼蒼的林相,給我美麗的綠色幸福,我像攀爬著一張幸福的梯子,每攀爬一階,幸福就在心上跳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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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的石花凍
「靜誼,要不要吃碗石花?」 炎炎夏日,來碗透心涼的石凍,是一件極幸福的事,那種感覺,簡直就像來到了天堂,是無法用言語形容的,除非親身體驗,不然你永遠都不可能知道。 我最喜歡吃阿嬤煮的石花凍了!每當夏天一到,阿嬤的布店門口,就會擺出一張小桌子,上面就放著我的最愛,這可是夏季的熱門商品喔!記得國三畢業的那個暑假,我在阿嬤布店後面的補習班補英文,每次去補習,最令人期待的,就是在下課後,到布店找阿嬤聊聊天,邊聊邊吃著冰冰涼涼的石花,阿嬤和我聊天聊得開心,我也吃得很高興,祖孫兩人沉浸在夏日的幸福裡,每次想到此情此景,心中就感到無限溫馨。 夏天來臨的時候,也是阿嬤最忙的時候,每天晚上,阿嬤總是為了準備明天要賣的石花,忙到好晚好晚,尤其是在這樣炎熱的夏天,在悶熱的灶腳待上好幾個小時,實在不是一般人能夠受得了的,但是,阿嬤為了這個家,為了煮出好吃令人讚不絕口的石花凍,就算是頭上的汗珠粒粒,這種粗重的工作令她疲累不堪,她的臉上還是帶著滿足的微笑,沒有半句怨言,為了端煮好的石花,也常把手燙傷,每次看到就感到好心疼、好難過。 我的年紀越來越大了,看著阿嬤頭上的白髮,也越來越多了,阿嬤的身體也不比以前,現在的課業比以前重,也很少有時間去找阿嬤了,雖然有時候回家也可以看到桌上擺著爸爸從布店帶回來的石花,但沒有跟阿嬤一起吃,總覺得少了點滋味,等我考上大學,有空閒的時候,我一定要去找阿嬤,請阿嬤教我煮石花凍,換阿嬤來嚐嚐看我的愛心,讓阿嬤也能體會到那種幸福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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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詞二首賞析
定風波 蘇軾 三月七日,沙湖道中遇雨,雨具先去,同行皆狼狽,余獨不覺,已而遂晴,故作此詞。 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彷吟嘯且徐行。 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 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 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這首詞作於宋神宗元豐五年(公元1082年),蘇軾四十七歲,這時他正不容於朝,皇上及當權派不喜歡他,所以調離京師,被貶謫在黃州(今湖北黃岡縣)居住。蘇軾天資聰穎,為人豪邁,風流倜儻,為官公忠體國,清正濂明。雖然畢生貶謫頻頻,但他胸襟廣闊,不在意功名利祿,在逆境中常能悠然自得。這首詞全篇都是暗喻,是他寄寓被當朝誤會,被權貴攻訐等不得志的意境。 大雨來的時候,雨具不在身邊,同遊的人皆躲躲閃閃,或舉手用袖遮頂,或尋樹葉茂密處躲雨,其狀狼狽不堪。唯獨東坡先生悠閒的、徐徐的邁步前行,毫不在意那條條粗雨或絲絲細雨打在樹葉上的聲音,打在臉龐上的痛楚,而且還很瀟灑的吟詩吧!長嘯吧!盡情享受雨中漫步的快意。一枝竹杖,一雙草鞋,行遍山中崎嶇小徑,甚麼路都好走,甚麼路都可以走,簡直比騎馬還要輕快。我雖然披著簑衣在煙雨裡,但是我依然平靜的、悠閒的過我的生活,誰還會怕那甚麼雨不雨的啊。寥寥數語,道盡作者那又頑強、又自信,不懼風雨甚至享受風雨的悠然人生態度。 喝著酒在雨中漫步、吟詩也算是一種浪漫吧!現在酒意全被料峭的春風吹醒,感覺有一點冷,但是山頭那邊的斜日卻來相迎,雖然衣襟雨水未乾卻有斜日餘暉的一點點溫暖。試著回頭去看看來時曾經充盈著風雨的地方,夜色漸起,風雨停了,甚至連晴天也沒有了,只有我個人還在,但是我還是我,我還是要走上我的歸途。 在現實的人生我們何嘗沒有遭受到一些批評、誤會、攻訐及汙瀎的事情呢?但是我們要學習蘇東坡先生的那種豪情與灑脫,不要被那些聲音擾亂了我們的思緒。誰說,富貴就一定快樂,高官就一定自在,詩云:「粗茶淡飯隨緣過,知足常樂不用愁」,誰還會怕平平凡凡的過一生呢?在這宦海的沉浮中猛然驚醒,人情世態經歷多,其中爾虞我詐令人心寒,還好尚有親情、友情使人溫暖。回首來時風風雨雨的地方,退隱吧!再也沒有是是非非了。可見政治上的升沉,只不過是雞蟲得失,名與利到頭來都一樣不留影子,真是不足掛懷的,只有順其自然盡其在我,一切橫逆都不須放在心上,殊不聞曾國藩曰:「長城萬里今猶在,不見當年秦始皇」。 卜算子 蘇軾 東坡先生於黃州定惠院寓居作 缺月挂疏桐,漏斷人初靜。 誰見幽人獨往來?縹緲孤鴻影。 驚起卻回頭,有恨無人省。 揀盡寒枝不肯棲,寂寞沙洲冷。 稀疏凋零的梧桐樹上掛著殘缺的月亮,夜正深,人們都已經睡了,有誰瞧見了獨自來往行走的人呢?唯有遠處的高空掠過一隻鴻雁的影子。人是寂寞的,雁是孤單的,在這兩相呼應之下,鉤畫出一個失意落寞的境地,自古又那個英雄不寂寞呢? 鴻雁受驚猛然回頭,為什麼引起鴻雁的驚慌呢?或許是受到雁群的排擠攻訐吧?是經驗造成的恐懼,是發自內心感覺的悸動。鴻雁飛了起來回頭看,為什麼回頭呢?所謂驚弓之鳥,過去所受的磨難,猶如巨大的陰影,無時無刻不排山倒海的襲來,這種磨難、這種苦、這種恨,不是任何人都能了解的。這一隻受驚的鴻雁,寧願選擇寂寞寒冷的沙洲棲息,也決不棲止於枯枝之上。這是鴻雁孤高自賞的性格,也是中國自古清流學者「擇明君而事之」的態度。 本篇自是作者自寄其不與世俗同流合污的生活態度,並且自然瀰漫著一種甘心為了維護人格,而忍受失意寂寞打擊的悲劇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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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立水的金門情
祖籍金門賢聚,原同安縣文化局長顏立水是叩開「兩門」文化交流的先鋒者之一。 早在二十五年前,顏立水主持同安縣文物普查時,憑借一部「什麼都會響,祗有鈴不響」的破舊自行車,走遍原同安縣境內(包括現在的翔安區、集美區和龍海市角尾鎮)的山村海島、市井街巷。當時他發現,有許多文物古蹟與金門籍的歷史名人有著密切的關係。而那時兩岸還沒有開放往來,許多人的思想也還比較保守,但顏立水超前意識到:保護這些文物古蹟,就是保護「無金不成銀」的「憑證」。因此,他就格外用心以「金門歷史名人遺留同安的文物古蹟」作為普查專題。田野調查時,他對金門歷史名人現存同安境內的宅第、祠堂、牌坊、墓葬、石雕、碑記、橋樑、族譜、墓誌銘甚至民間傳說,歌謠、諺語,都如實登錄,悉心整理。他小時聽村上老人說:「我們是從金門那邊過來的,所以每年冬至要派人到金門祭祖。「當他發現村裡「顏氏家廟」堆滿稻草、火伕時,他就暗地(當時還不能公開張揚)找村里老大,叫村民不要在祠堂堆柴火,避免火災燒燬宗祠。過不了多久,「金門老大」顏西林繞道回鄉修葺故居和祠堂,村民恍然一夜間明白了這座三百年前古祠的身價。 為了搶救金門歷史名人的遺物,他「厚著臉皮,磨破嘴皮」,把散落民間的蔡復一夫人李氏墓誌銘、陳遵江(陳健孫)墓誌銘及墓前石馬、張對墀(青嶼人,康熙六十年進士)「明齋」石匾額等寶物徵集到同安博物館收藏展覽。他還積極向縣政府提出文物保護措施,當得知縣政府要拆除雙溪書院擴建食品廠時,他與洪輝星先生頂著「障礙生產」的壓力多次與廠方交涉,終於保留了這座清代紀念蔡復一故宅的「秀才樓」。隨著社會大氣候的變化以及人們思想觀念的轉換,他的工作成果得到官方和民間的理解和肯定。在他實際操作下,五省經略蔡復一宅居,三郡知府陳健墓及其岳伯坊、南京國子監助教洪敏「鳳山鍾秀」坊、戶部主事陳睿思及次子陳肇偉的「澹園石刻」,廣東按察司副使陳基虞倡修的五顯第一溪橋等明清時期金門歷史名人的遺物先後被同安縣人民政府列為文物保護單位,其中陳健墓葬,蔡復一宅居還於二○○一年被廈門市人民政府公佈為第一批涉台文物古蹟。張暉(太常寺卿、南京通政使張留從弟,官居光祿寺少卿進階三品嘉議大夫)的墓葬現在雖然不屬同安轄區,但他也多次前往實地考證,並向集美區人民政府建議列為文保單位(見《集美文史資料》一九九九年第八期)。在他的推動下,集美區政府於二○○一年將張暉墓列為文保單位,同年又被列入廈門市第一批涉台文物古蹟。其餘經他普查在案的一百多處與金門籍歷史名人有關的文物史跡如蔡復一墓、蔡獻臣墓、蔡貴易墓、陳睿思故居和墓葬,蔡宗德妾楊氏節孝坊等第一手資料,隨著二○○一年元月二日「小三通」的直航,也都成了溝通「兩門」宗親鄉誼的橋樑和紐帶。 金門與廈門歷史上同屬同安縣轄地,由於眾所皆知的原因,「兩門」關閉半個多世紀。金門歷史上的情況,或許從《同安縣志》、《馬巷廳志》等地方志書可以找回一些零星的記憶。但金門鄉親想要瞭解先人在祖地(尤其是同安母縣)的現狀,卻祇能「望江(浯江、潯江)興歎」。為了給金門同胞提供家園的信息,顏立水通過一些「彎道」,於一九九五年四月九日在《金門日報》首發《血濃於水物為證》文章。此後便一發不可收拾,十一年來不斷在《金門日報》發表二百四十六篇文章約七十多萬字,還有二百五十多幀圖片,具體、形像、生動介紹了金門與同安歷史上史緣久、地緣近、血緣親、語緣通、文緣深、神緣合、俗緣同、商緣廣的「八緣之親」。顏立水雖然直到二○○五年六月才首次回趟金門,但他對金門的事物,可謂是「一枝一葉總關情」,陳延宗先生說「他對金門的瞭解,亦不輸與一些長住金門的鄉親」,這話恰如其分,不會誇大。他對朱熹是否到過金門,金門觀光業的發展前景,金門文物古蹟的保護和維修,金門為什麼說是「閩南文化重鎮」等熱門話題,都在報刊發表過自己的見解。而這些見解蘊含著他多年的文史功底,絕不是一時的心血來潮或信口雌黃。由於他把真情奉獻給金門祖地,金門鄉親對他也關愛有加。一九九八年,在楊樹清先生的推薦下,金門縣政府為他出版《金門與同安》專著。金門邀請大陸學者著書,彭一萬先生稱「這是一個創舉,也是兩岸地方文化交流的良好方式》。二○○五年三月,他又自己結集出版了三十萬字的《金同集》,這是《金門與同安》的續集,她以「無金不成同」為主題,由於「小三通」給他送來了許多互補性的資料,所以該書內容比前書更加飽滿和細膩。同年八月,金門縣寫作協會理事長楊清國率領王先正、洪春柳、陳秀竹、李瓊芳、許雲英等九位會員直航來到銀城研讀他的這部新著。《廈門日報》以《〈金同集〉率線兩岸讀書人》為題,報導了「廈金學者五十六年來首開讀書交流之門」這一文化盛事,《金門日報》、《福建日報》、《廈門晚報》、福建省《金門鄉誼》、中國通俗文藝研究會《通俗文藝通訊》、廈門市《閩南文化研究》等報刊雜志也都撰文評價。福建師範大學文學院院長、福建省金門同胞聯誼會會長陳慶元在讀書會上指出,顏立水「長年以同安、金門的文史、文物及民俗為研究對象,研究的成果集中,已經形成系列」,而他的進些成果「即使是放在大學教授中,也一點不遜色」(見《金門日報》二○○五年十月二十二日副刊)。楊清國理事長則「感謝《金同集》作者顏立水牽連兩岸讀書人的感情,讓金門人瞭解他們先人在同安的成就與貢獻」(見《金門日報》二○○五年九月一日第二版)。二十多年前顏立水辛勤播種「金門情」的種子,今天終於開花、結果。 就在「小三通」試航不久前,顏立水給楊媽輝先生寫過一首詩:金橋早架成,門待仙山客;同祖本一家,安能長相隔?表露他在銀城「柴門待客」的情愫。「兩門」直航以來,已有三百多人次的臺灣、金門文化人士先後登門拜訪,在他那簡陋的居室裡,留下了一個個「以文會友」的故事。二○○六年五月,他又榮幸被金門縣政府聘為「金門縣政顧問團」顧問。顏立水感慨地說:「夕陽無限好,祗是近黃昏」。但他會竭力「餘熱」來為鄉親服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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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美人
組長吸了一口煙,彈了一下煙灰,又說:「昨天我已經把你準備辭職的事向主任報告過,主任是不認同你這種做法的。他提拔、關懷你的那片苦心,相信你心裡很清楚。今天如果換成別人,早就要他走路了,絕對不會花費那麼大的心神來開導、來勸告他。主任的意思是給你十天假,讓你先陪楊小姐到台灣看看,如果那裡的環境適合你留下,馬上准你辭職;假若不適合,就趕快回來好好工作,這是長官特別通融,也是兩全其美的辦法。倘使你今天不顧長官的情面和道義執意要走,到時走得了、走不了,還是一個未知數,希望你考慮清楚。」 聽完組長的訓示後,我深切地瞭解長官關懷我的那份心意,主任設想之週到讓我佩服和羞愧,我實在沒有不接受的理由。但是小美人會同意我這樣做嗎?如果和長官攤牌,反而會把事情搞砸,不如接受十天假期,先走再說。況且,腳長在我腿上,到時若不回來,他們又能奈何,只要我不捲款潛逃,所有的公文都放在鐵櫃裡和檔案室,到時來承接我業務的人,依然可以照辦不誤,我打從內心裡發出一絲喜悅的微笑。 向組長承諾過後,我必須盡快地把這個消息告訴小美人,我們是走定了,而且暫時對父母也有了交代,更不會有上船被拉下來,或到了台灣不能入境的窘境,事情發展到這種地步,確實是我料想不到的。 走出組長辦公室,我興奮地看了一下腕錶,距離宵禁時間還早,我應該就近先把這個消息告訴林玲,於是我打電話約她在武揚池塘旁見面。 「怎麼啦,」一見面她就埋怨著說:「有什麼大不了的事非要今晚說不可?」 我把組長說的話向她敘述了一遍。 「組長真的這麼說?」她有點懷疑。 「我什麼時候騙過妳?」 「這的確是兩全其美的辦法,」她想了想,「別辜負長官的一番美意。」 「我會記住的。」 「你告訴過小美人了嗎?」 「還沒有。」 「決定什麼時候走?」 「或許是這個航次吧,」我看看她,「小美人姑姑逼得緊,已到了不走不行的地步了。」 「不要忘了你現在的角色,」她提醒我說:「一旦到了台灣,你必須運用父母賜予你的智慧做判斷,縱然那個地方適合你留下,你也必須先回來辦理移交手續,並向伯父母稟告一切,千萬不能有一走了之的心態。坦白說,我在台灣出生長大受教育,對於它的社會背景和生活形態,瞭解的程度絕對比你更深入。但現在,任憑我說爛唇舌,你還是會聽不進去的;因為你只顧及小美人,並沒有考慮到自身的後果,或許必須等你親歷其境後,才能意會到我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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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江詩選》曾經走過的小路
曾經走過的小路,被活生生埋在那裡 沒有舉行告別式,因為它不是屍體 荒草鋪天蓋地,往事漸行漸遠 我以一個舊友的心境,特來拜訪 竟不得其門而入 我把你當做死去的童伴 努力尋找你過去的遺容 想像你曾經的模樣 你青春的顏色 嫩綠的枝芽 在一個又一個 清晨與黃昏 從家到學校,從學校回到家 陪伴我們行過 那一段青青草地的年代 一條曾經走過的小路 如今我竟無法回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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牽手情懷
多年前的同事兼好友,帶著不曾到過金門的堂妹來金門做兩天一夜的短暫旅遊,落腳處自然是寒舍。好友見面便喜不自勝、天南地北聊開來,欲罷不能。 當年,一群好友會利用公司難得的假日尋幽訪勝、郊遊踏青。退了顏色的相簿卻清晰紀錄我們的足跡點滴,青春飛揚。一群女生浩浩蕩蕩走在谷關山林小徑,遭那膽大的獨遊男子一路跟蹤搭訕;優美的台中公園,那靦腆的青年尾隨在後,越過小橋,穿過園林,卻不敢靠近。當時的臉紅心跳於今娓娓道來,換來的是會心一笑。 好友結婚的對象是做建築的,性情不錯,疼老婆、愛孩子,有一項卻是好友一直詬病的,那就是性喜三五好友齊聚飲酒,而且常常酩酊大醉,夜半鐘響,仍不歸營。好友從一開始的責難到現今的習以為常,甚至無動於衷。「有時候,我逕自睡了,他幾時回來,我也不知道。」好友苦笑著說。 好友堂妹的老公更絕,他是鐵皮屋建築的老闆,由於兼顧員工的晚餐,一天工作下來,免不了的又是吃吃喝喝,且常常喝到外面去,因此、天天醉,醉茫茫。堂妹說,結婚的前兩年,她是「等丈夫」過日子的,每當嗡嗡作響、急躁刺耳的救護車呼嘯而過,她就豎起耳朵,想像那車上載著的是她那醉上道,出了狀況的老公,一顆心幾乎要蹦出口來。後來、老公倒也安然無恙,她的健康卻亮起了紅燈。 經過一段辛苦的治療階段,好友堂妹豁然釋懷,放下擔憂,偕朋友經常四處旅遊,求的是「把握當下」與「及時行樂」,並以虔誠的心「及時行善」,過點自主、有意義的生活,她知道,沒有人可以預知明天,那只好把握當下。 姐妹兩難得來到浯島旅遊,巧的是老公剛好休假,她道路的嫻熟彌補我這路癡的缺憾,老公帶我們遊賞重要的景點,讓好友及堂妹直呼充實與值回票價。他們讚嘆小島的清新迥異於都市的喧囂,這趟金門行,真是感動滿懷,行囊滿滿。 好友以一種近乎羨慕的語調對我說:「雖然你們夫妻的生活物質不甚豐盈,但丈夫的不煙不酒,已讓你少操不知多少個心了!」「有錢有什麼用?過著提心吊膽的日子,快樂要從哪裡來?」堂妹也說著切身的痛。 送走這對堂姐妹後,他們的話不停的在我心中迴響激盪,我檢視著自己這樁超乎平凡、不足為奇的婚姻,是如何磨磨撞撞多年後,才找到一個平衡的支點,彼此的缺點太多,觀念不同,種種的差異,在在考驗驗彼此的耐心。 他是一個務實的人,不夠圓融事故,生性也超不浪漫,他從不去記什麼節日、紀念日,難得的記住了你的生日,你也不用巴望他會送你什麼禮物,頂多一句「生日快樂」,就算非常美滿了;他會忘記結婚紀念日,但心血來潮的,他又猛然想起說:「喔!我們結婚快滿××年了耶!」這回又像是發現了新大陸。 他有一付好心腸,出自赤子之心的想助人一臂之力,只是礙於能力有限;他有善良的心,在外頭即使吃了虧,也會笑一笑道聲「沒關係」。就在大家的叫好聲中,他卻跌破眾人眼鏡的,與自家人常常不能做有效溝通而擦出火花,因為他的邏輯很封建古老,這一點讓身為他的另一半的我很納悶、很頭大。 多年的婚姻生活,彼此的稜稜角角,在時間的焠煉下逐漸削去了尖銳,妥協了自我,j為的是造就一家子三代和諧。雖然爭執不斷、意見也會南轅北轍,但在大爭小吵未停歇的同時卻也築起了一份化不開、剪不斷的親情牽絆。 也許應該說,結婚前的理想與標準在走入婚姻後便不再成標準,當柴、米、油、鹽、醬、醋、茶成了生活中的主要角色,理想與標準便被棄置角落,取而代之的可能就是彼此認為不甚優質的積習與作風,日積月累的,漸漸成了熟悉的味道和深深的依賴。 好友的的物質生活不虞匱乏,有了大家眼中認定最大的生活保障,她可以光鮮亮麗,衣食無缺,但另一方面她卻也有缺憾與煩惱。我沒有這一項煩惱於她的眼中成了最大的幸福,也許、我該知足的,我該感恩身邊的人。 結婚多年,儘管抱怨、挑剔不時參雜在生活中,時而在盛怒餘溫冷卻後,仔細的想一想,其實他沒有那麼不好!至少他盡責、安分、禮讓與善良;我是該拋棄成見,好好珍惜這份牽手情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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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匪
「水匪」這會讓第一線很熱鬧的人物,就在夏日季節活力登場。下部隊之前聽過太多傳說,把「水匪」形容的像是有著飛天鑽地的本領。初到金門「水匪」這名稱,第一夜就出現在第一線衛哨兵都要牢記的用槍時機:「水匪摸哨時、匪船越界時、暴行犯上時、要犯脫逃時。」同樣是用槍時機,下基地到了二線氣氛就顯得緩和:「我任衛兵護全軍,槍械子彈不離身,嚴防敵人來偷襲………」,要能背得一氣暍成,還得有些背功。 第一回「耳聞」水匪,在出料羅候船室公差時,大夥正在坑道口拿著臉盆扛碎石,忽然傳來一陣騷動,有人大聲喊著「水鬼、水鬼………」,帶隊官也立刻召來附近衛兵使用57步槍開槍射擊。水鬼在那裡?很好奇的問,看著同袍用手指著遠處數百米外的一塊小礁石,有沒有打中?問了也是白問,除非是受過訓練的狙擊手,要不然那長距離肯定是打不中的,只是大白天也敢出現在這地方,那水匪也太囂張了。 幾天後每日公報提起內洋、料羅………發現有水匪上岸,第一線哨所要特別注意。長官嚴重警告,上衛兵絕對不能打瞌睡,查到就一律嚴懲。接著幾天,各班哨留守衛兵就加強阻絕設施,在海灘管制區礁石上密植玻璃刀山,鐵絲網加掛銅鈴、鐵罐內放小石頭,崗哨與坑道間加裝警鈴,戰備道加鋪釘板,連一向很難取得的星光夜視鏡水銀電池都供應無缺………。想不到當天傍晚就有了收穫,黑美人家的阿婆放羊時就被釘板刺中,阿婆她是放羊越界了,越過了海岸管制區,幸好並無大礙。白天衛兵鋼盔嚴禁扣固定扣,只能扣安全扣,太陽下山換戴小帽,晚上衛兵所用的槍枝就一律子彈上膛只關保險。幾天後六哨蘇副班長說:半夜他帶把小圓鍬要上野戰廁所時看見一條黑影,結果雙方互看都相當害怕,各躲各的。原來水匪也只是人,並不像傳聞中的來無影、去無蹤,只是敵暗我明,之後夜晚外出上野戰廁所或到井邊洗澡,同袍都會結伴而且槍不離身。 來金門快半年,白天就工程公差,晚上是衛哨勤務,連例假日也才放過兩次,返台休假更是遙遙無期,捉個水匪不論死活是最快的捷徑。當瞭解水匪並不是傳聞那麼可怕時,就更有信心可以逮到一個,當晚抬箱手榴彈上來,又將星光夜視鏡提到崗哨內,一切準備妥當,每晚站衛兵就很機警的注意周遭的變動。幾天後午夜,衛兵木火與添仔看見海灘上像是有條黑影在移動,就立即按下電鈴通知所有人員進入陣地,當時輔仔與政戰士正好來查哨也跟著我們全都趴在戰備道射口,大夥全睜大眼睛張望著海岸線,隨後621觀測所大型探照燈來回照亮整片海灘。排長由坑道上來對我們說:這麼多人趴在這裡做什麼!水匪他又不是瞎子,人家早也躲起來了,他會笨到現身讓你們打,全部回坑道睡覺,晚上衛兵站好………。下坑道每人就抱槍睡覺,包括排長也將65步槍帶進排部,將裝滿子彈的彈匣分別放在垂手可拿到枕頭邊、戰備道射口、崗哨內。 金煌副班長與我兩人還是不死心,帶著步槍裝上星光夜視瞄準鏡,爬上了觀測臺當埋伏哨,副班長守東方,我守著北方,我們有種感覺,水匪他就在附近遲早一定會有所動作,就這樣守著,守候整個下半夜沒闔眼,連個「鬼」影子也沒瞧見。天一亮就被排長召見訓了一頓:想休假想瘋了,耳朵還在沒被水匪割走就不錯了,還想當捉鬼英雄、想返台………。排長接著說:晚上站衛兵就在崗哨旁架挺輕機槍,一有風吹草動就機槍掃射、丟手榴彈,天一亮,只要海灘上有血有肉,那就可以返台休假了。這主意真不錯,當晚就依照排長所指示的拿輕機槍上來站衛兵。 我行動太積極,哨內一位老兵私下找我說:一個團體中,不要自私的只想到自己,你殺死一個水匪沒錯可以返台休假幾航次、可以升級,或許還能調到別的單位,但這班哨其他弟兄怎麼辦?他們只要在某一個地點失去一位弟兄,就會不斷的來摸哨直到血債加倍討回來。你不要認為這只是個傳說,同袍遇害每個人都會有報仇的意念,血債血還更是不變的道理,他們會這麼做,我們也是如此。保家衛國是義務,保護坑道內的同袍更是責任。他不來犯你,你確是主動去找他,他只不過是拿個東西回去交差而已,你何必替自己、為我們找麻煩!你看為什麼四週的廢據點這麼多? 當晚又有電話記錄:寢室睡上舖人員頭朝外,睡下舖人員頭向內………,沒幾天又改回來,徒增第一線人員心理壓力。想著之前進去整理過的廢碉堡-3哨,想著我所做的舉動真的只想到自己,想著同袍弟兄,想著血債血還………,就只有返台休假已經不敢再想,只要水匪他不來犯我,我應該盡全力先保護好自己班哨內的弟兄。當衛兵由崗哨撤到坑道唯一的出入口前,笑我們貪生怕死也好,說我們衛兵失職也罷,要讓全班哨所有弟兄都能平安回家。我們為水匪準備的「禮物」是過期鳳梨罐頭,老兵說只要是站衛兵時感覺有異狀就將罐頭往海灘丟。水匪,拿到就快走,不要再想在靠近一步。我是用生命在捍衛這裡,當一個人連生命都可以不要的時候,水匪又算得了什麼。 現在回想起來,每天站衛兵守海防,就從沒有看見一位真正的大陸水匪,雖然在那時確定有幾次大陸水匪上岸。而查哨人員也很緊張,深怕遇上神經緊張,子彈上膛的菜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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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南海岸
我還是非常的清楚,即使四年倏忽已過。當站在海灣岸上的那刻,內心是有著驚歎。那是2002年的8月初,首次來到水頭村外的那灣水域,在那兒翻開生平的第一本寫生簿畫下了第一張素描。 海灣在現今茅山塔下方,密植的木麻黃相思樹盤據整個海岸山頭。地勢緩降,一些羊角拗等矮樹叢和石頭就纏綿著,間雜著簇簇堅挺的瓊麻,然後分兩路入海。左邊似乎是一整片岩石漸斜漸下,右手邊石塊參差相疊接連而去,這左右兩側圍成了半圈,緊緊護著沙灘。水灣靜悄無人影。海水初退,輕輕地撫著潔淨細白的沙灘。湛藍的天空無雲,陽光白花花地照在海面上,鱗光閃現。 小小又幽隱的海灣,讓首次遇見的我雖有些驚歎,卻無從喜悅。只因遭逢喪亂的情苦流佈全身,禁錮著心,遮掩著眼,讓我看不到往昔所熟悉的世界,尋不著朝夕相處的人,甚至對身邊的事物也漸漸遲頓麻痺。 「風波一失所,各在天一隅」,無明流轉的的人生讓我有著許多不解和不捨。坐在岩石上,許多過往許多心情如石紋交交叉叉;心中的傷痕也像那岩石中的裂隙,那麼尖銳而深刻。抑鬱讓自己手裡的炭筆竟是恁般千斤沉重,也不知要從何下手?滿腹的悲涼,不時讓自己望著天,不時想問問大海之上的蒼天。 悠悠盪盪的心,何處可泊碇呢? 眼前的藍天藍海不發一語。想從那遠遠吹來的海風探聽絲微的消息,但風聲呼呼,叫人難以捉摸。或許有些痛,只能自己去承受;有些傷,只能自己去癒合;有些思念,只能藏在深深的心底。思潮猶如海潮,一波波捲來又退下,退下又捲來,不曾稍息。在起起伏伏中,畫下了第一幅寫生圖。 8開的圖紙上筆觸狂亂躁切。畫幅下方,岩石和沙灘大約佔了1/3。岩石在右,依岩脈順向入海,有連接成帶的,也有切割成塊的。帶狀的岩石較圓滑渾沌;散列的石頭就較尖削有稜。岩石旁,一小角落的沙灘靜靜安躺著。這1/3畫幅的上方,粗率的線條鋪陳著層濤疊浪。海佔了一半強的面積,剩餘的部份就是望之不斷的天空。在海天交接處,有一艘船和一抹遠山。 這畫,生澀幼稚處處可見,也有著意興闌珊,但因為是第一張,就讓我珍惜著,記憶著。 我知道我的世界不一樣了,因緣際會變了;多麼不願意這樣子啊,但我能挽回些什麼呢?千般無奈、萬種難堪如何坦然面對?那不是件容易的事,凡夫俗子的我無法那麼豁達,也缺著大智慧。日子如夢幻,擺盪在過去與未來之間,當下也是一片空。雖說是走出戶外寫生,但時常帶著的就是漫無經心,游魂似的跟著唐敏達老師、明燦到處走。他們有著「驅山走海」的興奮,而我呢?倒似有著「跋山涉水」的踉蹌。………山林能撫平糾結的心嗎?大海能使悲傷的心靈獲得救贖嗎?自己真的不知道。 月底在古崗海岸畫礁岩。那兒也是個小海灣,灣頭灣尾的岬角盡是交疊的巨石岩塊,灣內沙灘宛如白色絲毯,柔軟細緻,散發著誘人的魅惑。 太陽依然從海上來,無遮無攔的,赤炎炙人。我在石頭的背光處畫著眼前的亂石。岩石上的光影、岩石間的錯落、以及石頭的質感等等,讓我一時有著捉襟見肘的困擾。摸索著,塗擦著,有稜有角的石頭,竟成沒發酵好蒸出來的黑饅頭,一坨一坨烏壓壓的,真是黯然失色。 見了此光景,人是氣餒的,但幸運的是小小的岬灣風光總幫我擔待些煩憂。無私地讓我站在山和海之間的岩石上,瞧見高崗上樹木爭峰直指,花草披覆,一片青蔥生機。那大海波光粼粼,無際涯得難以望盡的氣度。還有那風聲、浪濤聲吹響的自然樂音,一切是那麼地安然自若,人的心神也就漸漸寧靜下來。 這畫之後,又在小灣駐足了幾天,朝海岸方向畫了張岸上的石頭和草叢。石頭堅固,但小草總從石縫中探頭,在風中搖曳那單薄的身影,看來是那麼脆弱,卻是股堅韌不屈。 離開這介於舊金城和古崗之間的海灘,已是9月初了,轉去拜訪夏墅的海岸。 這一帶水域在浯江溪的出口處,溪海交界形成的潮間帶,繁衍了一大片海茄苳,海茄苳之下,是寄居蟹、彈塗魚等的住家,也是候鳥棲息之地。從溪口到建功嶼,再連后豐港海域的蚵田,廣大的灘地活著許多魚類、貝類、藻類、牡蠣、乃至鱟的蹤跡,提供了捕魚人採貝人以及到此玩戲的人們工作休閒的好去處。 從溪口望海看去,在瞭望塔和軌條砦周遭有迤邐的水道,間生著海茄苳和水草。一艘舊木船靜泊沙岸邊,孤單地咀嚼著往日飄洋過海的歲月。遠處建功嶼、烈嶼、大二膽等島嶼羅列,更渺遠就是大陸河山。這番海域別有風情,常常出現在攝影的鏡頭中,也出現在在地一些畫家的筆下。當夕照渲染時,層層景色更為迷人。 那是一個陰天,我和明燦從夏墅村口步下到海灘,那兒長著茂密的仙人掌和伏地的沙灘植物。我倆在沙灘上徘徊一陣,看了土坡壁上栗喉蜂虎的巢穴後,就去畫岸邊田野裡的雜樹林。當描畫了一些時間,天空飄雨,只得急急收拾回家,留了幾株低矮的木麻黃在畫紙上。離開這海濱,流走他地,竟教它成了一張未完成的畫。 那一年的中秋節是9月21日,我們在新湖的漁港邊。那地方靠陶瓷廠,一些鋼筋水泥的海防工事被棄置著,無奈地任憑浪潮打過來甩過去的。被人工切割的山壁岩石,高陡險峻。山壁上草樹叢聚,藤類植物蔓生,匍匐在岩壁上。這岩壁風景是我練習的對象。在這兒,岩壁植物又幫我上著生命的功課,不吝嗇地展示那在岩隙生根而在岩壁上攀附生長的姿采;無比的勇氣,一切只為了活下去。 一鑽進畫中,常常就忘了自己,也常遺棄了時間。這下午畫到夕陽將落海之際,欣賞了片刻彩霞的變幻秀,就不再逗留了。回到金城,許多人家已在烤肉準備迎接那輪明月。 中秋已過,秋涼漸至。教師節也淡淡過了。29、30兩天再來到水頭的海灣。望岸邊畫了一張,然後練習一張岩石特寫。要特寫就得仔細觀察,於是看到小小貝類在石上排著美麗的圖案,藻類的妝扮,還有石上的紋理和色澤,而讓人不得不驚訝那岩石的風化。堅硬的石頭怎成了鬆散的沙礫!?──生滅無時無刻不在變化,使人心驚,也教人難以面對! 說實在的,雖然出野外的次數漸增,仍不能減去心裡的緊張。自己感到可喜的就是始終誠懇以對,一筆一劃,總是小心翼翼,即使想取巧,也真不知從何處投機。就這樣畫吧!讓每一筆每一劃,都能照見心神的不憂不懼。 11月初去了古寧頭海濱後,又轉回古崗赤山掩埋場一帶海域。我們先在岸上活動。明燦他們畫著整幅的岸上風光,我則在枯樹和綠樹之間練習明暗遠近。在岸上練了兩次,然後就下到沙灘上去描繪石頭。 這也是個小海灣。從水頭經舊金城到古崗是島嶼的岩岸海岸,許多小海灣像蕾絲花邊一樣,為這一帶的島岸綴飾出美麗生動的海岸風光。我在岬岩上畫了兩張大石頭。巨大的石頭矗立在海中,陽光雖然沒夏日的熾烈明豔,但映在相疊的石塊上的光影仍舊。石上的條紋裂痕、窟窿苔斑、顏彩色澤,一經注意,豐富多了,迷人多了,讓人玩索了老半天。 「枯桑知天風,海水知天寒」,季節在變了,天色較早暗灰下來,海風也較淒冷。這時節,海浪拍打著岩礁的聲響,依然單調,但節奏急促了些。浪的聲響,海上的風聲,更使海濱有著的寂寥和慘淡的況味。每當收工揹起行囊,極目那海天,一片空濛沉沉,像似遙遠又如咫尺,讓人生些愁懷。………唉!有所思兮在遠方。 離開了這磊磊石塊的岬灣,在冬至那日,來到了有長長彎彎的海岸和廣闊灘地的后豐港。那一天,延綿的港灣像似張開手臂,歡迎著洶湧的波濤和刺痛人的風寒。我們在池塘邊寫生。有的畫廢棄的豬舍,有的畫乾水圳裡的枯黃蘆葦,我則練習畫間牛寮和其旁一棵瑟縮無葉的苦苓樹。建築物首次來到寫生簿,陪的是一顆挑戰的心。縱使海浪不停在防波堤外怒吼,冷酷的風寒將我裹著厚夾克的身子凍僵了,心總是戰戰兢兢著。 在嚴寒的天氣下在這港岸作畫,路過的村民都感到詫異,其實不只他們,有時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議,真是似俗語所說的「吃飽換餓,穿暖換冷」。這所為何來?一份癡傻也好,或是一份執著也罷,如今想來,心裡真有如在冬天午後吃著熱騰騰又甜味十足的烤地瓜般溫熱馨香。 畫完牛寮之後,就躲在海岸旁荒田的草叢中去畫了五棵木麻黃。新年的1月4日又縮身在牛舍前畫了三棵被鋸斷的番石榴樹,短短的主幹負載許許多多的細枝和攀爬在其上的枯藤,在冬風哩,透露著孤寂和等待。 而後,在吳厝珠山歐厝山后青嶼幾個村莊流連,練習畫些閩南式的古厝建築。當夏季來臨,涼風又起,去了翟山坑道外、「漢影雲根」後的海邊、也去泗湖海濱的林地裡畫著「退伍」的坦克車,到后湖沙灘上畫崗哨和木麻黃。 這島的西南海岸,陪我度過了許多時光,讓我畫下不少的景物,容忍我不少的笨拙,也給我不少的照見。怕只怕愚蠢如我修習還不夠,所以這一陣子得在謝厝的海邊再繼續潛心。那兒也是個小海灣,也是西南海岸的美麗邊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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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美人
「早點回去也好,」我們同時移動著腳步,「有些業務必須先把它整理出來,以免到了要辦理移交的時候手忙腳亂。」 「記住,」她再一次地叮嚀著,「明天向組長報告時,要多聽聽他的意見,我也會打電話跟他溝通。至於林玲那邊,我將設法和她見面、向她說明白,以免造成更大的誤解。」 「我的事我自己來處理,何必多此一舉。」 她沒有理會我,也沒有像以往親密地挽著我的手臂,面對前方高低不平的泥土路,默默無語地走著、走著;是走向幸福的那一端,還是已到了它的盡頭,我的內心感到無限的迷惘和惆悵……。 次日,組長忙於接待歸國學人,找不到適當的機會向他報告。我暗中把自己經管的業務以及未處理的公文做了一番整理,以便屆時辦理移交手續。一旦長官批准、排好船位,我就提著簡單行李跟小美人一起走。至於父母親方面,到了台灣再寫信向他們稟告和解釋,祈求他們的諒解。 林玲是較好溝通的,況且,我們從始至終,都建立在相互關懷和照顧上,最多只是牽牽手,並沒有和小美人一樣,有諸多激情的演出,因此,不必背負一身感情的債。然而,經常在夜深人靜時,我曾經反覆思考過,如果沒有和小美人繾綣纏綿在一起,必須對這段感情負責的話,林玲則是我此生不二的選擇。 她美麗、乖巧又善良,深獲長官的賞識和父母的喜愛。我也深信,她對我的那番情意,絕對不是單純的友情,甚至敢於肯定,愛情的因素勝過友情。而我為什麼不敢碰觸她,只因為我不是一個玩世不恭的青年人,也沒有腳踏兩條船的本事,凡事必須對得起自己的良心,不能貪圖一時的歡樂,而傷害一個女孩子的自尊心。這似乎也是我尊重她、不敢碰觸她的主要原因。當然也因為這樣,讓她對我沒戒心,促使我們的情誼更穩固。 眼看船期快到了,不找機會向組長報告也不行,那晚我一直在辦公室守候,終於組長進來了。 「怎麼,還在加班?」他關心地問。 「有一點事想向組長報告。」我有點膽怯。 「什麼事,是不是關於辭職的事?」他邊走邊說,似乎已有先見之明,「到我辦公室來說。」 走進組長辦公室,我已有挨罵的心理準備,如果挨罵後准許我辭職,讓我能跟小美人到台灣去,我也甘心接受。然而,卻出乎我意料之外,他並沒有像往日疾言厲色地指責我,展現出一位長者的風範。 「你辭職的事跟你父母親商量好了嗎?」他臉上流露出一絲慈祥的微笑,沒有先前的嚴肅。 我尷尬地笑笑,的確是被他問住了。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原本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他搖搖頭,不疾不徐地說: 「組長曾經年輕過,也是過來人。想當年,我曾經追求過公路局金馬號一位車掌小姐,她的氣質和美貌不在話下,但卻是一個有婚約在身的養女。那時,因為是我第一次戀愛,簡直被她迷得暈頭轉向,經常不假外出,延宕公務,按理應該移送法辦,但長官還是寬容我一時的失檢,僅口頭警告而已。後來那位小姐禁不起養父母逼迫她與養兄成婚的要求,要我盡快地帶她走,同去開創幸福的家園。然而,天涯茫茫,加上現實環境使然,我能帶她到什麼地方去?儘管我們相愛,也共同立下海誓山盟的諾言,但終究還是要面對現實,分離了事。」 他燃起一根香煙,繼續說:「你現在的處境和我當年有點類似,儘管我獨身在台,沒有家的束縛,但我是軍人,必須遵守軍紀,服從命令,加上一路關懷、照顧和提拔我的長官,我不能獨斷獨行來增加他們的困擾,因此,不得不向現實環境低頭。事後認真檢討,卻也發現到,凡事除了替自己想外,也必須替別人想,這是做人的基本原則,也是我和那位小姐分離的主因。而今天,你在這個小島上,有父母,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有關心你的親朋好友,有一份安定的工作,有賞識你的長官,但你卻不顧這些人的顏面和勸說,獨斷獨行,一味地想跟著一個遭受爭議的女人,離開這塊生你育你的土地,遠走他鄉。坦白告訴你,人不自私天誅地滅,社會上很多人都是如此的,往往為了自身的利益而不顧別人的後果,不僅把她所愛的人拖下水,也平白地斷送人家的前途,這種愛不僅可怕也不足取。我現在只是做一個比喻,並非針對楊小姐。同時,你也要知道,台灣是一個現實的社會,一切並非像楊小姐打的如意算盤,當你們踏上那塊土地時,也是苦難的開始,即使你不怕苦,也會夠你受的。楊小姐的處境我們很同情,倘若她不走,必須把一生的幸福斷送在她表哥的手中,一旦你跟她走,所有的罪名都會嫁禍在你身上,你們陳家的清名,一輩子都會遭受非議,這是你事先沒有想過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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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旅台同鄉會建請縣府秋節試辦在台同鄉配酒
︻鄉訊小組台灣報導︼旅台金門同鄉會理事長聯誼會全體理事長日前一致通過決議,將建議金門縣政府同意先行以家戶配酒模式,在中秋節試辦在台同鄉配酒,藉此將在台金門同鄉有系統而完整的找出來。此外,也基於金門地區長年缺乏重大工程建設,工商業幾乎停頓,造成失業情形嚴重,因而建議金門縣政府開發新市鎮、鼓勵觀光飯店興建、加速興建金烈大橋、機場改建、建國際化碼頭、建軍事博物館,以吸引觀光,發展地方。 旅台金門同鄉會理事長聯誼會於七月七日下午在烏來那魯灣飯店召開聯誼會議,由輪值主席台北市金門同鄉會理事長王水衷(圖中右站立者)、台北縣金門同鄉會理事長黃獻平(圖中左)共同主持。代表旅台數十萬鄉親的同鄉會理事長們,為了家鄉發展發言踴躍,會中最後作出多項與旅台鄉親福祉及故鄉金門之建設發展有關之重要建議,主要包括: ─建議金門縣政府同意先行以家戶配酒模式,在中秋節試辦在台同鄉配酒,藉此將在台金門同鄉找出來,並請各同鄉會依據每位會員配酒一打原則(不得超過同鄉會會員人數),估算需求數量,於七月三十一日前報台中市同鄉會黃理事長彙整,俾憑向縣府及金酒公司協調。 ─為了解旅外金門同鄉現況,以利縣政及同鄉會會務之推動,建議金門縣政府能辦理旅台同鄉人口普查(或估查)(爾後再擴大到大陸及海外地區),並請台北縣同鄉會研擬調查構想送金門縣政府參考,希望能在明年就能展現具體成果。 ─早年戰地政務時期,金門居民均配合軍方戰備需求食用戰備糧,長期食用戰備糧是否會影響健康,我們並不知道是否有相關的研究,不過,經常看到鄉親罹患不癒之症,難免讓人懷疑是食用戰備糧所導致,據聞連江縣政府為此曾向中央爭取補助對縣民實施健康檢查,建請金門縣政府亦能比照向中央爭取預算成立專案,對金門鄉親實施全面性健康檢查。 ─隨著小三通實施,台金航線訂票十分困難,尤其在重大節日、寒暑假、霧季期間更是一票難求,同鄉會也接到沒有錢買機票回鄉的案例,回想,以前台金至少還有免費或較便宜的船票可以選擇,現在卻僅有高昂的機票一途,而連江縣政府能向中央爭取補助購置台馬輪及二次大修經費達數億元,讓縣民有另一種低價交通工具的選擇,應可引為借鏡;在此建議金門縣政府能向中央爭取補助,恢復台金客輪的營運,目前並優先在重大節日(如:春節、清明、冬至)、寒暑假、霧季等機票難求時機,以機動租用客輪方式辦理,以解決機票一票難求或返金旅費太高之問題。 ─金門地區長年缺乏重大工程建設,工商業幾乎停頓,造成失業情形嚴重,開放觀光後,各項配合觀光之建設均達不到應有水準,故縣政當務之急應擴大公共建設、獎勵民間投資高水準之觀光事業,讓金門之工商活動活絡起來,居民也才會有工作的機會,在此,建議金門縣政府能比照十大建設─擴大內需、前瞻未來之眼光,加速各項建設,列舉可行之建設如下: 1.開發新市鎮─目前金門三大市集之道路均十分狹窄,民宅多數失修、破損嚴重,甚至消防車無法進入,而礙於地主不明等無法改建之法令限制,已經成為市區發展之癌。政府宜另地規劃新興行政區及商業區,以區段征收、市地重劃、撥用軍地諸方法取得大面積土地,並將行政機關(縣府等)集中遷建,宏觀規劃寬廣道路,同時藉此取得整頓舊市集所需的土地,將舊市集營造成為具金門特色之仿古購物、民宿區。 2.鼓勵觀光飯店興建─金門地區多數為小型的飯店,無法辦理各種大型商務或會議活動,為吸引頂級觀光或商務旅客,宜鼓勵財團到金門投資大型觀光飯店,在目前台灣到大陸及大陸到台灣雙方均不方便的情形下,正可利用大型觀光飯店舉辦兩岸之商務或學術活動。 3.加速興建金烈大橋─金烈大橋每次選舉時就浮到海上,選舉過後又潛到海底,中央無官員肯為建橋背書,縣府宜主動積極爭取興建,不惜以貸款方式辦理,才有機會看到建橋的曙光。 4.機場改建─目前尚義機場是由軍用機場改善而來,但本機場有多霧、長度不足諸缺點,雖多次曾改建仍以軍事需求為主要考量,而日據時代興建的西洪機場位置是否較適合作為民用機場,宜請多加評估,如西洪機場甚至其它地區較適合興建場,則應果斷的考量遷移(北竿機場整建完成後不久即建南竿機場,可引為案例),才能有機會迎接未來,發展成為國際航站。 5.國際化碼頭─現在水頭碼頭設計動線不良,導致首次出埠(或入埠)者經常有誤出(入)情形,另旅客大廳及相關設施是否符合國際化之標準,宜請詳細評估,如有不符合之情形,宜預先籌謀改善,以應未來有機會成為國際港時,能立即發揮功能。 6.軍事博物館─金門最大的觀光資源無非就是軍事資源,而國軍目前正逐漸淘汰各種老舊軍事裝備,如能建置一個主題軍事博物館,除了展示金門各次戰役外,並將各種大型軍事裝備移到博物館展示(包含大型機、艦、砲等),尤其國軍大型除役戰艦在台沒有港口可供展示,如能在金門獲得永久的陳列,一定會得到國防部的配合,相信亦最能吸引觀光客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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芋頭蕃薯
好一陣子了,每次趨車經過住宅旁眷區,怎地都沒看到那一排經常坐在路邊話家常的老榮民?漆黑街道在這亮了幾十年地盤,顯得更為突兀,人呢!瞬間蒸發,追著摩托車的狗兒,只剩一截斷落電線像尾巴一樣搖晃。那個平常見面都滿溢笑容的北北,那個每月都將微薄收入奉獻給上帝的伯伯,再也沒出現。疑惑在心裡,卻不曾開口詢問鄰近住家,直到怪手出現的那一天,我懂了。孩子們在一堆瓦礫中張眼尋找,應該珍惜而忘了珍惜的昨天,他們說,早知道這裡要拆了,便該多來這邊晃晃。但瓦礫不會說話,惋惜在堆積裡嘆息。 曾經被稱為芋頭,落地卻生不了根,「外省豬」是我們那個年代,小孩對峙下的產物。當時新蓋的眷區在一群老瓦破舍中,顯得特別突出華麗,許是看不慣不平等待遇,在大人身後感染到小孩不假思索的心裡。菜市場的大人們為求溫飽總得做生意,以和為貴是實際應用在生意上的準則,沒必要跟錢過不去,小孩可管不了那麼多,有屁就該放,赤腳拖鞋直接對決白布鞋,是彼此看不慣所產生的小孩爭戰。 裂縫在不到百來公尺的街道延伸,竄至天空依舊不休。地盤只是虛有名詞,有形結群人數方是實際抗衡,怒罵是最有效的武器,唇槍漫開,炮火凌空飛射,打不到疼處,也要在對方心裡削下一塊血淋淋的肉,然後雀躍在同伙間細數戰功。數量上,落地種的蕃薯,是小芋仔的倍數,面對人數劣勢環境下,自保是小芋仔沒有辦法的選擇,歃血結黨、團結對外,提供了抵禦外侮的力量。佔盡人數優勢且有在地之利的菜市場小孩,卻也對他們莫可奈何;打群架,不敢放手打,嚇唬人的棍棒,敲不下去,天天開門見面,難保下次落單挨揍的不會是自己?但,氣還是得出,出不了的氣就在逢年過節時,劈哩啪啦,爆了開來。 鄰近菜市場的眷區,是新蓋起的鋼筋水泥建築,之中有一棟四層樓高的樓房,睥睨週遭矮小房舍。每逢年節,他們總喜歡在這棟高樓上燃放鞭炮,興致來時,便用沖天炮由高往下,往我們這群在大馬路旁玩耍的小孩掃射,這「砰」「砰」響聲開啟了怨氣四射,整把整把沖天炮在相互嘲笑叫囂聲中來回穿梭;爽的是咻咻聲後的爆炸聲,樂的是販賣炮竹店家的收銀聲。我們這群菜市場小孩,有的也是外省子弟,此刻槍口一致對外,目標是站在樓上囂張可惡的「外省豬」。 這炮口打不消的,在學校運動場持續對決。棒球是全民運動,也是另一個解決彼此爭奪玩樂地盤的方式;比賽取代笑罵,棒球成了雙方互相打擊的工具。當全民運動激化悲情,民族情緒淡化對立,一根木棒、一顆小白球,在兩方不斷交互撞擊下,飛越了這建立莫名的藩籬。逐漸,歲月在磨擦之中前進,情誼在誤解冰釋後,厚實;先入為主的偏見總在接觸交往下,找到真性情。成人世界包裹悲情的裹腳布,裹不住小孩往前走出自己的腳步;指責是過往情仇交織,芋仔蕃薯共生在同一塊土地的盤根相連,吮著相同雨水,昂首頂著共同風暴。 孩子們這時在瓦礫巡弋中發現,一塊寫著「泡沫紅茶」的斑駁鐵製招牌,斜倚在約四層樓高的瞭望塔下,兀自對著大紅落日,搖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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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發感情的出口──心弦上的音符自序
從來、壓根兒也沒想過「要出一本書?」讀小學時只認為,中國人就應該把中文唸好,所以特愛上班導孫廷欣老師的國語課。上國中時更發現「文字之美」,因此國文是我的強項也是最愛,但英數理化卻讓我頭疼,望著高中之門卻步。 生平無大志,從來只想平靜、平凡、平淡的過日子。十六歲那年一腳踏入職場(金門軍人之友社服務台十年)開始我的人生體驗,遂在生活中發現許多的悲喜、驚奇及生離死別。骨子裡流動著喜、怒、哀、樂的感情潛藏不住,急欲抒發,而文字是「最好的出口」。只要有筆和紙,隨時隨地可盡情傾訴、宣洩,它們是最好的垃圾桶,也是絕佳的紀錄片。 婚後三個孩子相繼加入,一時之間為人妻、為人母、職業婦女等三種角色軋在一起令人分身乏術。筆,懸宕擱置了十數年,未曾寫下隻字片語,心中若有所失,終究無法全然忘情於「文字的魅力」。而人生藏有許多的無奈,但也嵌有許多的樂趣,於是重新出發,開始在深夜孩子入睡時,在小燈下努力爬格子。 「心弦上的音符」是我摘錄日記中的某些片段首次投石問路,不想它卻刊登,變成鉛字的喜悅彷彿中樂透大獎,因而激發了我「生活不要留白」的意念,以此篇為書名自有其特殊意義。感謝金門日報副刊,它給了我們一個耕耘的園地。凡走過必留下痕跡,書中的每一篇文章都是發表過的,字裡行間有我最真實的感情,在時間的長廊裡永遠鮮明,那是我的心靈告白、生活紀事以及珍藏的回憶。 閱讀是我的所好、休閒,它讓人增長智慧、不斷改變自己。低微的學歷曾讓我極度自卑,但如今「自信」是我的最佳利器,在起起伏伏的人生裡永遠充滿百分百的信心與戰鬥力。在生活裡我絕不容許自己一直站在原點踏步,我覺得人只有在不斷的進修中反省、檢討才會有進步,終生學習是我的目標。 「心弦上的音符」共分四卷,卷一「春天的四月」裡有我少女情懷總是詩的浪漫情境,滿腦子的風花雪月、綺思幻想。卷二「把你放在心底」是細訴永不磨滅的親情,父、母親、外婆、舅舅、弟、妹以及孩子們交織成一張張親情的網,存有我溫暖的記憶。卷三「烽火的記憶」中,生活是一本書,每天有不同的情節在上演,不同的人事物在你眼前呈現或擦身而過,他們的故事豐富了我的生活。卷四「歸鄉四部曲」裡有我對家鄉的熱愛,從小至今一直居住在金城,覺得家鄉金門是個從出生到養老的好地方。 多年來感謝週遭親朋好友們及中正國小諸多老師們的鼓勵、加油打氣!感謝老公的支持,更感謝主辦單位金門文化局及評審們的青睞厚愛和總編輯、主編的斧正,以及士朝表哥的大力催促,才有動力、機會將累積多年來的篇章集結成書。每一篇章都是我的心血結晶,「她」的問世誕生彷若我的第四個孩子,令人欣喜,在雀躍之餘也期勉自己爾後更加努力!邁步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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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美人
她沒有反抗、沒有拒絕,反而抱住我的頭,狂吻著我的唇、我的眼、我的耳,還有我的脖子,也同時點燃我體內熾熱的慾火。我此時此刻可以輕 易地脫下她的褻衣,和她繾綣纏綿在一起,以此來發洩這段時間所承受的精神壓力和心裡負荷,更可以滿足彼此間的性需求。然而,我能這樣做嗎?無恥似乎比膽小更可怕,我的人格勢必蕩然無存,在這個荒郊野地倘若有這種親密的行為,絕不是純粹的愛情,而是獸性的發作,也是人性最醜陋的一面。我寧願做一個膽小鬼,卻不能成為一個無恥之徒。 她輕撫我的臉、我的頭,我卻輕輕地舔著她腮旁鹹鹹的淚水,彼此無言的沉默著,而此時是否無聲勝有聲,還是心中各有所思。久久,終於她說: 「現在我想通了,」她在我耳旁,低聲地說:「如果你真有困難,不能跟我一起走,我絕對不會怪你、也不會為難你。」 「說走就走,」我仍然激動地,「明天一上班,我就找組長說去,無論如何,這個航次一定走!」 「既然你已下定決心,我就請人幫忙排船位,」她淡淡地說,似乎並沒有太大的喜悅,「記住,我們不能張揚,也不能同時上船,必須分散有心人士的注意力,以免衍生更大的困擾。到時候,我會把報到和上船的正確時間打電話告訴你,你必須控制好,千萬不能提前也不能遲到,行李越簡單越好。」她想了一下,又說:「這段時間我們最好不要再碰面,明天和組長溝通時要冷靜、有禮,不能衝動,更不能辜負他提拔和照顧你的一番苦心。林玲是一個好女孩,看到你走一定會很傷心,不要忘了要好好安慰她,畢竟彼此是多年的同事,你們的情誼也不在話下,不管是友情或愛情,都會受到祝福的。」 我不明白她說這些話的用意是什麼,剛才要我跟組長攤牌,現在要我冷靜有禮不能衝動;剛才要我離林玲遠一點,現在要我好好安慰她。女人竟然是那麼的善變,我感到有些費解和不可思議。 「我們回去吧。」她快速地站起身,拍拍臀部的灰塵,冷冷地說。 「不是剛來嗎,怎麼急著回去?」我不解地問,以往幾乎都要聊到快宵禁才起身。 「該談的、我們都談了,以後想談的機會多得是。」她目視著前方,沒有任何的表情,低聲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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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漠中的一顆明珠
旅人過客,隨遇而安他鄉變故鄉,商旅驛站,行色匆匆。沙漠塵土,本是無情,因人、事、物,讓它變得更加動人、明亮。 在主要的阿拉伯國度裡,或南亞,或北非,或波斯灣,從沒有一個地方像阿拉伯聯合大公國那樣有令人賓至如歸的感情。 2006年的它,正以傲人之姿打造著沙漠中的奇蹟,帆船飯店、皇宮飯店展現新奢華主義風潮,昂貴一晚住宿費可能是某些地方人們之月薪甚至年薪等值。興建中的「海城」(填海造鎮)在在誇示新世紀科技與金錢的堆砌,大於台北世貿展覽館數倍的「龍市場」展示館與倉庫相連,把中國產品直接端上在此地兵家市場裡,國際機場牆幄上斗大看板把世界級的幾棟摩天大樓並列的畫在一起,有趣的是仍佔世界第一的台北101大樓卻硬生生被畫成比另一棟來得矮小。看在眼裡,不禁啞然失笑,也不由的佩服阿人的雄心壯志,原來假以時日阿聯公國要建造一棟比台北101大樓更高的摩天大樓來。由石油換成現代化城市建設,花木扶疏的綠意,誰能想像三十年那是一沒沒無聞的小鎮,一切的一切如果把人抽離,那意義又何如呢? 回首久遠年代,初臨此地因不諳風土習俗的尷尬,行走街心大半天才恍然獨行女子只我一人,那時女子在公共場合少見,大多隨行男子之後。在台北應是工作高峰期大白天裡,屢電話當地客戶卻連絡不到等無人的窘態,原來唯有每日上午11~12點,下午5~7點方是商談拜訪好時段。在在臨訪,進而熟稔,每每感受阿拉伯半島一股散發的生命力,尤其杜拜河那一邊老街市,熙熙攘攘人群,熱鬧滾滾的店家,像極全年皆夏沙漠驕陽。長毛厚裘是蘇俄北國單幫客的最愛,三五成群嘰哩呱啦,蔚為街市奇景。 有時逛到河岸碼頭邊欣賞汗水光亮勞動的工人,大小不規則待轉運貨品,有運往伊朗、敘利亞,有運向印、巴,一幕幕托運影像,像是我童年期家鄉大金運送貨品到烈嶼家中,那樣的生活,那種似曾相識莫名感動情愫,第一眼便了然於心。 每逢拜訪客戶商旅時,喜歡投宿廣場中心旁的小旅店,早晨,它不像五星級觀光飯店供應你過多自助式食物,倒像在家中,給你一壺熱騰騰咖啡或烤酥兩片吐司,需要剛剛好。為你倒咖啡的印度人,謙卑溫和閒聊著兩句,重要的是你也懂得入境隨俗,在酷熱工作中空窗的下午有個臨時休憩的家。午晚餐可以簡單的在印度人開的小餐廳,一杯香濃熱奶茶或新鮮果汁,配上中東風味烤雞咖哩餐或美味可口「沙威瑪」,便利性高,就是不喜當地人邀宴,因為當地晚餐晚到你饑腸轆轆或是吃到你眼睛給閉起來。 旅人,必須不停的說話,從早上和侍者哈啦開始,司機、客戶、工廠投資者、廠內技術人員等所有接觸者便要不停的與他們說話。在此地,所碰到每個人,身份可能跟你一樣—旅人,比台灣稍大面積,四百多萬人口,當地人只有百萬人,其餘都是外來勞動人口,大家來自世界各地,有經營管理階層者、投資者、勞工們,各自離鄉背井、流汗辛勤的工作,大家相安無事,因為目標非常共同且一致─賺錢回家。 許多深刻身影一直深植腦海中,記憶中的城市因為這些影像而更加明亮,來自伊拉克的M,他是當地商會主席之子,被哈珊滿門抄斬逃亡阿聯,故鄉僅留老母與姊妹(回教對女性視為附屬品相對也不會傷害之),他在杜拜鄰邦沙迦締造塑膠產業王國,娓娓訴說他開拓事業夢想,明亮眼神閃著一絲動人光采,在他龐大肥胖身軀閃閃發亮,唯有談到家鄉一切總令他黯然神傷。以為此生再也回不了故鄉路,終於海珊倒台,他摩拳擦掌重燃起希望計劃多項投資案,準備回家鄉大顯身手一番,無奈伊拉克一直未平靜,重建的希望一直期待著。 更多的臉孔與身影,總是讓我想起原生故鄉小金門老家鄰里叔伯那些上山下海堅毅風霜的臉龐,他可能是印度人、孟加拉人、巴斯坦人………。或是司機、或是勞工、或是技術人員………。遠離家園,渡海飄洋,為的是賺取月薪美金兩三百元可以按月寄回家鄉給妻兒子女,家人的照片與兩年合約到期返鄉那一日,可能是心裡最底層最大的慰藉與期盼。因此,那怕日復一日單調苦力的工作,那怕生活起居飲食維持一個簡陋需求,一個個黝黑臉孔,一個個謙卑溫和身影,總是那麼兢兢業業令我敬佩與不忍。 喜歡阿拉伯聯合大公國,除了它有勤奮的人民與它的便利性,回教紀律嚴明相對安全性也高。當地友人對我說在這很安全,即便午夜老婦人在外行走也是很安全。我笑笑回答:在台北形容女子很安全表示其貌不揚。友人聽了哈哈大笑,不同語言文化各有其趣。每次旅遊沙烏地阿拉伯途經杜拜轉機都有一種如釋負重的感覺,因為在沙烏地那一襲黑紗黑袍裹得緊緊的壓迫感,有時不小心鬆開惹來當地人厲聲:「put on your cover!」緊張情懷,相對在阿聯得到釋放、解脫與自由。 駱駝響鈴不再,160車述中瞥見路旁標誌「小心駱駝」的突兀,噠噠蹄聲換成四輪傳動的沙漠攻堅,每日五次清真寺依然傳來召喚朝拜的鐘聲,走在傳統的矜持與現代化開放相互揉和中,我依然獨鍾情於它源源不絕的生命力,這生命力,有如它沙漠熱度,高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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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的包子
二哥,我同母異父的兄長,時間飛快,屈指一算今年已五十六了,二哥個性憨厚老實曾讓我心疼不捨!我依悉能夠記得其與二嫂的結合,在當時保守的年代可謂不可思議的奇聞!誰能夠想騎三輪車賣小籠包的小販竟會與美商公司的時髦會計攜手步上紅毯一途? 從小對二哥的印相一直是苦苦的、黑黑的,粗糙的手掌滿是厚厚的繭皮,曾經看到他在母親面前掩面哭泣,傷心的訴說學中點的師傅對他老是惡言相向,稍一不順心就賞他耳光,同門師兄可以享用正常餐點,他卻只能吃剩的,有時連吃的份也沒有,只因他是個沒爹在後頭撐腰的孩子。當時母親不過四十初頭,她輕撫著兒子的手、默默擦去兒子的眼淚沉默以對,這一幕我到現在都還記得。 從小即是遺腹子的二哥,在母親肚裡尚未出世即遭逢父喪,為了扶養兩個孩子,母親帶著大哥與他來回育幼院及親戚籬下奔波,然後外出學裁縫賺錢。沒爹的孩子在哪都被人嘲笑與欺負,當時才五歲的二哥,在大姨媽家被硬指偷錢,氣得大姨爹抓著他一陣痛打,大姨媽也為此不給飯吃,當時母親從不知有這件事,直到二哥懂事後才告訴母親這段往事。 那時家境貧困,國中畢業後二哥就出來學一技之長,他學做小籠包、燒餅、酒菜盒子等等,後來在餐廳做了幾年隨即去金門當兵,每次休假回來,他一定會捧著幾盒產自金門的小別針獻給母親,那些別針看起來平實廉價,卻讓母親保存至今捨不得用,裡頭有假玉、貝殼等鑲嵌而成的優美式樣,看起來皆韻味十足,好有母親當年的味道,實難想像原來在二哥粗曠的外表下卻難能有細心溫柔的一面。 二哥的湯包做得入味又多汁,一口咬下鮮美湯汁竄湧流出,讓我們這些弟妹們吃得津津有味。在當時師傅苛薄對待下,二哥雖只能學個皮毛,不過私底下卻苦心摸索,他晚上不睡覺,成天廢寢忘食,不斷的揉麵、 麵,家裡無論廚房或冰箱皆堆著滿滿的包子,那些在他眼裡失敗的成品,卻是我們口中的上等好味,熱呼呼的一口吃上一口欲罷不能!在當時不甚富裕的環境裡,我們感覺自己好幸福!後來他的辛苦終有所成,就在他自行研發了獨門配方後,以後的湯包我們吃在嘴裡,當下那股絕妙好滋味兒可說要人感動涕零也不為過啊! 從此,二哥勤奮採三輪車到夜市快樂擺攤,雖然我們有父親的庇蔭,不過想到我們這些弟弟妹妹們,即使颱風天,他也咬牙撐過。夜晚我們早早睡去,隔天一早睜開眼睛,一個微笑洋娃娃當即呈現眼前,叫人好窩心!只要這天賺了些錢,他必定會買些玩具讓我們開心! 二哥做的中點漸漸打出知名度,中午用餐時間,附近上班族紛紛前來捧場,當時在外商公司上班的嫂子,就是因為天天來買包子,天天吃上癮,又看到眼前這個年輕人踏實努力, 包子的那雙手強勁而紮實,彷彿可為一個家撐起一片天,讓二嫂心生感動!於是久而久之,二嫂會送毛巾來給他擦汗,又送來清涼冷飲為他消暑,日積月累下,兩人漸漸談出感情。 後來,很幸運的,在雙方家長祝福下,兩人結為連理,卻也不在乎周邊的閒言閒語。嫂子婚後甘心辭去工作洗盡鉛華,與二哥在台北萬華一塊胼手胝足經營小吃,這一做就做了二十年,中途遇到經濟不景氣,二哥轉行幫人搬家,只要有空,嫂子亦會義不容辭的隨二哥上發財車南北奔波,這個環境裡,依然有人排擠他,在社會打滾多年,二嫂成為二哥最溫柔的依靠,兩人一塊渡過人生的風風雨雨。 現在,家裡客廳的書櫃,洋洋灑灑的排放著家人間的親密合照,其中一張二哥、二嫂與姪子的全家福,背景是某軍事學校,只見姪兒著學士服戴方帽,生得高帥挺拔,足足比老爸高上一個頭,二哥笑得好開心!彷彿兒子是他一身的驕傲。二哥自小苦過沒有高學歷,無不將希望寄託在姪子身上,姪子不僅曾榮登學校的掌旗手,還高分自該校畢業,如今事業有成,正論及婚嫁中。二哥這一生總算苦盡甘來!雖然我們身體流著同母異父的血液,卻能在心靈上緊密相依,身為他的家人,我感到溫馨又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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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美人
「不是聯想力,是觀察力!」她冷冷地笑笑,「為了我們的事,你可知道有多少人來找過我?我不想瞞你,他們不是來勸我離開你,就是來替林玲說項。」 「是我教他們去找妳的嗎?」 「不管是不是,只想讓你知道、我承受的壓力有多重。」 「我們同在一條船上,處境沒有兩樣。」 「既然是這樣,我們應該快一點走啊,快一點離開這個地方啊,還有什麼好猶豫的。」 「如果長官不批准我的辭呈,我就沒有辦法辦理移交,一旦擅離職守,那是要接受軍法制裁的,難道妳連這個簡單的道理都不懂!」 「我不懂,你懂!」她咬牙切齒地,「我放著那麼多人不愛,為什麼偏偏愛上你這個膽小鬼!」 「我知道妳長得美,追求妳的人一籮筐,算我高攀好不好!」我激憤地說。 「你不要激我,再美也沒有林玲的美。在許多人眼中,我楊紅紅始終是一個不正經的三八女人,而你卻是一個中規中矩、前途無可限量的優秀青年,是我高攀你了!外面的人都說是我誘拐你,是我用甜言蜜語迷惑你,企圖要毀掉你的前程,而是不是真的這樣、你心裡最明白。或許是我的穿著和妝扮與島上一般婦女有所不同,讓人家以一對有色的眼光來看我、來檢視我。相信你知道,我楊紅紅並不是一個隨隨便便的女人,我把初吻給予你,也從未阻止你任何不軌的動作,我曾經想把我的處女身軀獻給你,但你卻沒膽量、沒勇氣來接受。你摸摸自己的良心看看,我還有那一點對不起你!」她說著說著竟放聲地哭了起來。 我一時找不到一句可以安慰她的話。 「陳大哥,」她含淚地抱緊我,哽咽著說:「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事已到了臨頭,不走就遲了,你應該快一點做決定,我會給你幸福的,我也願意承受任何加諸於我們身上的罪名,請你相信我。」 「我們走、我們走,我們這個航次就走!」我情緒失控地說:「不管長官批不批准,不管會不會被判軍法;我們走、我們走,我們這個航次就走,走得遠遠的,去追求我們的幸福!」 「你沒有騙我?」她仰起頭,疑惑地看著我。 「我沒有騙妳、我沒有騙妳,」我依然失控地,「誘拐人家未婚妻的罪名就由我來承擔,金防部要判我的徒刑也在所不惜;我們走、我們走,我們這個航次就走,到台灣去尋找我們的美夢、過快樂的時光!其他的一概不管!其他的一概不管!」我說後,緊緊地抱住她,猛力地吻著她,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而後把她壓倒在草地上,解開她的鈕釦,粗魯地撫摸她身上的每一個部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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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外
離家隻身在外多年,由於圖方便加上不善料理,一日三餐我全都在外頭解決,可說是名副其實的「老外」。記憶中唯一親自下廚過的那一次是由於颱風無法出門,只好把冰箱內所有的食材用大鍋炒了個炒飯,結果就拉了肚子。 對於忙碌的現代人,花點小錢不僅能將色香味俱全的好料悉數裝進肚子,又能節省寶貴的時間,所以我是相當推崇外食的。即使每天都要為三餐而傷腦筋,我依然不會敷衍任何一餐,細細思量今天該吃那一家的飯包,覺得真是甜蜜的煩惱。 當然,外頭不比家裡頭,美食的背後是由多鹽、多油、多味精堆積起來的,長期吃下來,對身體產生的影響不容小覷;並且,衛生安全也是最重要卻又最難掌握的一環——然而,我只能說這得要靠運氣,哪天食物中毒上吐下瀉送醫院,是誰也說不準的。 對我來說,目前最頭疼的問題就是「便秘」。同樣是偏食主義者的我,許多青菜如:苦的、草味重的………等味道較重的我不碰,水果也不愛吃,再加上廚子們難免會在炒青菜時加料(菜蟲什麼的),所以我只好向肉類靠攏,纖維攝取過少,久而久之便秘就上身了。連個四、五天不上廁所時,我就會去喝竹筍湯,再灌他幾瓶優酪乳以求排便順暢,摧殘、虐待肚子後的下場,通常不是換來金光閃閃的「黃金」,而是一條條又硬又黑又臭的「木炭」。「便秘」不但是偏食者的下場,也是我這個老外拋不去的宿命。 或許,我偶爾下個廚,拉拉肚子清清腸胃也是不錯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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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文片羽》陳妙玲巧聯妙對結良緣李子恆譜寫金門人的歌
●李子恆發願譜出金門人的歌 「聽我把春水叫寒/看我把綠葉催黃/誰道秋下一心愁/煙波林野意幽幽/花落紅花落紅/紅了楓紅了楓/展翅任翔雙羽燕/我這薄衣過得殘冬/總歸是秋天/總歸是秋天/春走了夏也去秋意濃/秋去冬來美景不再/莫教好春逝匆匆/莫教好春逝匆匆」………,二十六年了,李子恆詞曲,徐曉菁與楊芳儀主唱的這首《秋蟬》,始終是懷念民歌的票選榜首。七月八日,在台北國際會議中心的「民歌高峰會」中,民歌手徐曉菁與楊芳儀再度攜手唱出了《秋蟬》,李子恆的歌,風華再現;稍早之前,六月二十四日文建會在台北華山文化園區的「二○○六文化義工嘉年會」,金門文化義工隊擔綱開場表演的《故鄉燈‧番薯情》舞蹈,用的也是黃克全與李子恆這對親表兄弟共同合作詞曲的《燈》及《番薯情》:「小漢的夢是一區番薯園,有春天啊有霜/番薯的心是這爾軟,愈艱苦愈能生存/故鄉的情是一滴番薯奶,尚歹洗啊尚久長/番薯的根是這爾深,愈掘愈摜尚好種/感情埋土腳,孤單青春無人問/夢鄉穿砲彈,滿山的番薯藤切勿會斷/阮是吃番薯大漢的金門子,黃種白仁心赤赤/咱是靠番薯生活來疼惜生命、著愛一代傳過一代聽」………,詩人許水富說,他每次聽到同鄉李子恆詞曲、主唱的《番薯情》,總要感動落淚。一九五六年八月一日出生於金湖瓊林的李子恆,國中畢業來台就讀楊梅高中、國立藝專美工科,擔任過小虎隊、飛碟唱片及光美唱片公司製作人,寫下無數成名歌曲,除了已是民歌經典的《秋蟬》,代表作品還有蔡幸娟主唱的《星星知我心》,姜育恆主唱的《最後的溫柔》,蘇芮主唱的《牽手》,周華健主唱的《風雨無阻》,江蕙主唱的《半醉半清醒》,王力宏主唱的《四季》等,一九八○年以《秋蟬》獲第三屆金韻獎最佳創作獎,一九九三年再以《牽手》獲第五屆金曲獎最佳詞曲。製作過七十多張唱片的李子恆,二○○○年以後的創作風格有所轉化,融合宗教、哲學與心靈,創作出《遊來遊去》等,也把心力投注在慈濟和佛光山等道場的宗教音樂製作。今夏,李子恆又寫了十二首私藏歌曲《花語錄》,只有少數友人可聽到。不過,喜愛李子恆的鄉親們有福了,他正埋首寫一張以金門島鄉為背景的專輯,預定收錄十首完全以金門風土為主題的歌曲,快的話,一年內可完成,以實現多年來他要唱出金門人的歌的心願。 ●董群廉一行赴大馬口述歷史 繼金門縣政府的「二○○五世界金門日」後,馬來西亞的金門同鄉組織將於今年十二月十六日接棒主辦「世界金門日」。一支由文史工作者董群廉等十二人組成的文獻團隊伍,七月十五日飛往馬來西亞進行金門僑民的口述歷史,同時作影像拍攝紀錄。成員中的董群廉,一九五六年出生於金門古崗,金門高中、輔大歷史系、政大歷史研究所畢業,乙等特考及格,先後任職台北市中山戶政所、行政院新聞局、師範大學、東華大學及國史館協修等,二○○六年五月一日回到金門縣政府任九職等秘書,將為胡璉文物、縣志編修及金門歷史、產業等文獻調查、整理貢獻心力。董群廉在國史館擔任協修九年,臨去前,以兩年時間完成《金門戒嚴時期的民防組訓與動員訪談錄》共三冊口述歷史的出版,另留下一冊尚未面世的《金門戰地史話》。此次董群廉與金門地區多位文史人士前往馬來西亞,也等於把金門口述歷史計畫延申至南洋地帶,豐富「金門學」內涵。 ●陳妙玲巧聯妙對玲瓏締良緣 男友到廟裡連續十次擲筊都是聖杯。陳妙玲要結婚了!一九九三年至一九九六年間,如果你是《金門日報‧浯江副刊》的忠實讀者,對「逸儒」、「孟玲」、「我非」、「諶繆」等名字與作品一定不陌生,這些全是陳妙玲化身的筆名;一九九六年十二月六日那篇〈浯汛〉,詩人張國治讀了深受感動,並好奇「諶繆」是誰?十年後的今年四月,張國治才識「諶繆」盧山真面目。此外,陳妙玲也寫了篇〈莫忘珠浦吾樂園〉追悼她在金門中正國小資優班女同學,後來考上台大在車禍中昏迷,及至身亡的李孺惲,「妳快起來啊!明年的同學會,我們廿五人再共聚一堂,重溫勤誠二字牢牢記心田的中正歲月,好嗎?願,廿五顆星子永不蒙塵!孺惲!別擰碎我的夢啊!」。這也是一篇賺人熱淚的作品。詩、散文、小說同時進行,以三年多時間在《浯江副刊》留下百餘篇動人作品的陳妙玲,一九九七年以後忽然消隱了,金門文學的天空少了顆發光發亮的星子。一九七三年生於後浦光前路的陳妙玲,一九九二年金門高中畢業來台,考取世新大學第一屆口語傳播系,畢業後先後在傳播公司及保險業任職,其警界退休的父親陳清通與母親李雪和仍留在金門,寫得一手好書法的大弟陳孟龍任教宜昌國中,二弟陳孟麒在醫療界服務。A型射手座的陳妙玲與任職大眾電腦O型水瓶座的李金凌,婚期預定明年春節期間返鄉舉行文定之喜。於七月十五日星期六中午在台北市永福樓,文友以李金凌、陳妙玲聯姻作聯對「玉定金生,凌渡三世結良緣;巧聯妙對,玲瓏一心諧鴦曲」相贈。陳妙玲也正努力整理過去來不及出版的作品,可望以《浯汛》為書名結集出版處女作,作為明年婚禮上一份別具文學風情的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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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戀芙蓉
前兩天閒來無事的時候,忽然心血來潮,一股腦將置放於廚櫃之中的十餘本相簿通通取出,倒來一杯茶水,點上一根煙兒,悠閒的翻看著這一些記錄生活點滴的過往老照片,讓回憶在時間的長河中逆旅,追尋那一些逝去的吉光片羽,當看到神往處,總會讓我不由自主的發出會心的微笑,沉浸在往日的美好時光裡,品嚐其中的甜美滋味,妻每次看到我這般光景,總會以揶揄的語氣調侃我說:又自己一個人在那邊傻笑了,無言以對的我,也只有將那一張笑臉迎向她,繼續傻笑以對的份了,而手中則依舊翻閱著那一些陳舊且稍有霉味的相簿本子,望著那一張張照片,思緒則如行雲流水般,隨著每一張照片所留住的短暫卻又永恆的影像時光,如浮光掠影般,一幕幕重現於腦海之中,回憶畢竟是甜美的。 翻看過兩本相簿之後,喝了一口茶,略事休息之後,我又拿起了第三本,當打開相簿,見到第一張照片時,映入眼中的竟是一株高大、枝葉茂盛翠綠、紅白花朵相間開滿枝頭的芙蓉,再一翻,原來這一本相簿滿滿的一冊,都是有關芙蓉的寫真,有整株樹的全景照,有局部花朵的特寫鏡頭,並且是隨著早晨、中午、黃昏不同時間,花朵顏色的變化而拍攝的照片,清晨是潔白無瑕的純白色,經過早上太陽的日照,中午則漸漸變成嫵媚動人的粉紅色,下午在炎陽的照射下,每一朵花兒又變成嬌艷欲滴的深紅色,然後於深夜中逐漸凋謝,待清晨醒來一看,只見欲謝的紅色花朵與即將奪苞而出的白色花朵佔滿枝頭,紅白相間,蔚為奇觀,深深吸引住我的心,所以當時才會如著了迷般瘋狂的為其拍照,因而留存下三冊的芙蓉專輯,可惜的是,該株芙蓉在吾家庭園裡,也只呆了十年左右,卻因疏於照顧而從根部腐朽枯槁而亡,迄今猶讓我深深惋惜不已。 望著手中的照片,腦海裡記憶的波濤,如浪潮般一波波湧來,愈來愈鮮明,也愈來愈清晰,還記得民國七十四年間吧!那時候,個人在金防部後指部的聯勤第四財務勤務處服務,於出入經武廳活動或用餐的時候,總要經過一條稍有坡度的水泥小道,道路旁長著一株不知名的闊葉樹,高約二至三公尺,個人起初並不以為意,及至九月份,漸漸的,我發覺每一枝頭都長滿串串的花苞,少則五六個,多則十餘顆,漸增漸長,及至雙十國慶前後,花兒飽滿吐蕊,開出了朵朵碩大嬌美的粉紅色花朵,迎風搖曳,花影婆娑,經過一日炎陽的照射,粉紅色的花朵深化為深紅色,嬌艷無比,令人心動,因此,也不管它是什麼花(當時並不知道它叫芙蓉),於是年花期過後,果實成熟以後,我隨手摘下了一顆,於次年的春天播種,當我的雙手一剝輕薄乾脆的果實表層時,外殼應聲裂開,只見裡面竟有五六十顆以上的種子,全身裹著毛茸茸的細微纖毛,想來當是種子成熟掉落地面時,可以隨風四處飄散,到處繁衍成長吧!播種後不久,綠芽一株株冒了出來,待長至三十公分左右,才予以個別分株栽種,個人一直很驚奇,怎麼這一種樹兒成長是如此的迅速,才幾個月的光景,就已經長得又高又大,枝繁葉茂,於當年的八九月份就已經花蕾滿枝,含苞待放了,到了十月,正巧就在雙十節的那一天,綻放出第一朵美麗的花朵,故個人又匿稱其為國慶花,這花兒一開的時候,我卻發現了一株變種,當每一株花兒開出的花朵都是粉紅色的時候,只有一棵,它所開出的花兒,竟是純然的白色,而且一日三變,由白轉粉紅到深紅,令我驚喜異常,因此才會找來相機,隨時捕捉它不一樣的神韻與風采,而且,該株芙蓉除了顏色的變化以外,花朵的形狀,更隨著花苞的大小而出現單層、雙層、或緊密多層的狀態,讓人驚豔不已,再者,某天早晨初醒時分,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便迫不及待的往窗外望去,只見紅白相間的花朵在綠葉的襯托下,正迎風輕舞,而枝椏間更出現了兩隻不速之客-翠鳥,跳躍於枝頭,喜悅的展喉鳴唱著,令我神往而陶醉在這一情境中,久久不忍移開愛戀的雙眼。 於民國七十四年以前,個人在地區,根本沒有見過芙蓉花,且經武廳小道旁的那一株只開紅花兒的芙蓉樹,也在兩三年後枯萎死亡,不見了蹤影,故令我更加珍愛我僅知的這一株醉芙蓉,而奇怪的是,很多鄰居與親友,陸續移植栽種的芙蓉花,也都只開出粉紅色的花兒,只有種在三弟家旁的那一株,仍能開出白色的花朵,但是,大概是種子保存時間超過兩年,其所開出的花兒,竟然無法完全伸展開來,半朵綻放,半朵卻仍躲在花苞裡,羞與人見矣!及至民國七十七年,個人到金沙鎮服務時,某一天,一位環保同仁新居落成請客,無意間才又在他家舊居旁的菜園裡,發現了一株與吾家開著同樣白色花兒的醉芙蓉,讓我高興不已,可惜的是,才一二年的時間,就被從菜園裡拔除而失去了他的芳蹤,令我不禁慨嘆、婉惜不已;民國八十七年八月間的福建武夷山之旅,於南平乘火車返回福州的旅程中,鐵道是傍隨著閩江而設的,一路上,伙伴們皆利用乘車時間閉目假寐一番,唯有個人仍強打著精神,欣賞著閩江兩岸的山光水色,神馳在這一片青山綠水,翠黛橫亙,水色無限的美景中,倏忽間,個人發現某段旅程的江岸兩旁,遍植著我心儀已久的芙蓉花樹,臨江聚翠,蔚然如帶,觀之,令人心曠神怡不已,可惜未到花期,無法為閩江添上一抹春色,令人稍覺遺憾,然其影像如今依然清晰呈現我的腦海之中,令我懸念不已!再者,民國九十一年十月間吧!個人驅車,與妻帶著孩子們到地區的稚暉亭、文台古塔、古崗湖、莒光樓、和中山林等各個風景名勝景點一遊,於中山林遊園期間,赫然發現一條長約三十到五十公尺左右的花道,其兩側所栽植盛開的花兒,亦正是我朝思暮念、一日三變的醉芙蓉啊!因此,讓我流連於那白色的花海中,久久不忍離去,哦!原來金門地區也有這麼多的芙蓉花兒呀!真是大出我的意料之外;由於家中所保有的種子已然多年,想已不能再播種長出醉芙蓉的美麗身影,心中總有一份悵然若失的感覺,本擬俟中山林的花期結束,果實成熟時再取一顆返家播種,然由於家中庭院已無泥土地面,且又未再造訪中山林,是故,也就不了了之,徒留惆悵無限於心了。 相簿翻到末頁,裡頭夾著一張報紙的剪報,折得整整齊齊,方方正正,待打開來一看,只見其標題寫著「正似美人初醉著」七個字,作者為奕漁先生,是一篇有關介紹芙蓉的專文,文詞優美,內容豐富,令人神往,通篇大約分為三個段落,第一段係有關芙蓉的讚美之詞,第二段則是有關芙蓉的屬性、品種、用途之介紹,最後則是有關大陸芙蓉種植情形的描述,該文係個人於民國七十餘年間所剪輯收集,而文中奕漁先生曾描述,於四十多年前,在南京玄武湖畔所見芙蓉之景像,想奕漁先生應係我國大陸籍人士,現年至少亦已七八十歲以上的耄耋耆老了吧!但願奕漁先生依然身康體健,悠閒的享受著含貽弄孫的天倫歲月;以下謹就奕漁先生有關芙蓉的敘述節略如后,供諸君參考,俾對芙蓉的認識,更加深入與清晰。 秋天的花朵,若言豔麗,當以芙蓉稱第一,歷來中國的詩人墨客,對於吟詠芙蓉的詩篇極多,由於秋花最豔是芙蓉,難怪詩人們對於芙蓉,會有那般的喜愛心情了,在眾多的詩篇中,當以王安石的詠芙蓉詩最具代表性了,其詩如下:水邊無數水芙蓉,露染胭脂色未濃,正似美人初醉著,強攬青鏡欲妝慵。此詩以「正似美人初醉著」來形容芙蓉花的嬌姿美態,確是維妙維肖,傳神十足。 芙蓉花在植物學上入錦葵科,木槿屬,木芙蓉、地芙蓉、木蓮、華木、拒霜等都是它的別名;芙蓉品種極多,花有單瓣與複瓣之分,更有所謂千瓣芙蓉,花朵顏色有白色、淺紅色、深紅色與黃色,乃是芙蓉的名貴品種之一;此外,又有醉芙蓉,其花朵在一天之中會發生三種變化,清早滿樹均是純白色的花朵,中午時分則變為粉紅色,及至黃昏,顏色又變為深紅;除了「千瓣芙蓉」及「醉芙蓉」之外,更有一種「三醉芙蓉」,是芙蓉的最珍貴品種,三醉芙蓉又稱添色芙蓉,其花朵顏色則是每日一變,首日為水紅色,次日為粉紅色,第三日則成大紅,令人嘆為觀止。 在歷史上有關芙蓉的韻事頗多,四川成都別稱「錦城」,是由後蜀的後主孟昶在成都遍植芙蓉所致;至於我國大陸各地種植芙蓉最多的,當首推浙江溫州,溫州的甌江別稱芙蓉江,因該處多植芙蓉,高與梧桐齊,且品種繁多,花開時,花豔姿美,令人陶醉,芙蓉江之名亦由此而來也。 在地區,個人無緣見到每日一變的三醉芙蓉,雖覺遺憾,唯能親手栽植欣賞一日三變的醉芙蓉,余願足矣!只是很久沒有看到醉芙蓉的芳姿美態了,心中甚是思念,也不知道中山林道內的那兩排醉芙蓉樹,是否依然長得茂盛繁密,是否正漸漸含苞蓄蕾,準備迎接今年花期的到來,心中掛懷不已,得空,該再次去拜訪它一下了,收起相簿本子,那一顆醉戀芙蓉的心,卻已隨著思緒,在無限寬廣的想像空間裡盤旋飛舞,再也收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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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美人
「我的臉頰、那會有小美人香……。」她含情脈脈地凝視著我,話中卻隱含著一絲酸意。 我傻傻地看著她,看她那對閃爍著無限光芒的眼眸,看她端莊婉約的姿態,看她青春俏麗又嬌羞的面龐。林玲,如果沒有和小美人肌膚上的碰觸,如果不必向感情負責,如果能不跟她走,妳將是我此生的最愛,我心裡如此地想著、吶喊著……。 17 我依然按時上下班,卻沒有勇氣詢問組長是否准許我辭職的事。 小美人三番二次地催促,讓我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精神壓力,原來愛人是那麼的痛苦,早知如此的話,或許,我會選擇逃避,將來就憑媒妁之言來決定我的婚姻大事,何必傷那麼大的腦筋,替自己和別人製造困擾,讓許多好管閒事的人議論紛紛、等著看笑話。 「我沒有那麼多時間和你耗下去,」小美人警告我說:「坦白告訴你,每一個步驟我都是暗中在進行,萬一被姑姑知道,她絕對會運用各種關係出來阻擋,到時想走、插翅也難飛。」 「辭呈還卡在組長那裡。」我據實說。 「為了我們的愛和幸福,難道就不能跟他攤牌!」她急促地說。 「我能這麼做嗎?」 「除非你不愛我,除非你不想跟我走,要不,為什麼不可以!」 「組長已撂下重話……。」 「什麼重話?」 「別忘了我們身處在戒嚴軍管地區,高官的一句話就是命令,有些事不能不和他們做理性的溝通,倘若硬要和他們唱反調,吃虧的還是我們平民百姓。」我簡單地提醒她,不想把組長的警告向她闡述。 「你害怕了是不是?」她有些不悅,「如果不願意跟我走、就明說,別拿那些無聊的言詞做藉口,搬出大官的帽子來壓人,誰不知道你心中還有一個林玲!」 「如果我害怕的話,還會不避諱島上那些風言風語?還會不惜和家人翻臉?還會接受社會那片無情的撻伐和長官的指責!」我氣憤地,「跟妳走,是為了我們的愛和幸福、以及替自己投入的感情負責,怎麼能把林玲扯進去!」 「你明明知道我們相愛,為什麼不離她遠一點?為什麼經常把她帶回家?為什麼可以牽著她的手?為什麼可以對她那麼好?難道你真不懂瓜田李下這句話嗎?」 「因為我們心中很坦然,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所以不必避嫌。」我辯解著說。 「真是這樣嗎?」她似乎不相信,「可別想腳踏兩條船,我楊紅是沒有這個度量的。」 「我有這個本事嗎?」我反問她,「妳的聯想力未免太豐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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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龍女畢業了
我家的小龍女從幼稚園畢業了,下個學期,她就是國小一年級的學生了,我這當娘的,亦喜亦憂。 回想小龍女這兩年的幼稚園生活,從懵懵懂懂的小班時期,到依然「菜菜」的大班階段,我陪伴女兒的心情從沒輕鬆過。女兒是暑假出生的,在班上最小,又加上是家裡的老么,倍受我家陳先生的溺愛,讓她難免有一身「嬌氣」。記得兩年前,女兒剛讀小班時,她完全搞不懂她自己的身分已經是學生,更不懂老師的意義是什麼,第一天去上學她居然要老師抱著她上課,那位老師是剛畢業的新科老師,對我的小龍女那一套獨特的撒嬌功夫毫無招架之力,好幾次,我因為不放心女兒的適應問題而偷偷去幼稚園看她,站在教室的窗外,都會看到其他同學一排排坐好,而我那寶貝女兒,卻悠哉的坐在老師的懷中,心安理得的享受著同學們不時投向她的羨慕眼神。當時我看到那幅景象,又好氣又好笑,氣得是女兒這樣ㄋㄞ,簡直丟盡了老媽的臉,笑的是女兒還是沒搞清楚,老師跟老媽是不同的人物。 後來,老師對小龍女的「專寵」終於招來了「眾怒」,小龍女經常無故被班上另一名女生欺負,老師也拿那愛打人的小女孩沒辦法,只好告知了她的家長,家長是明理的人,放學接孩子時有遇到,每次都一直跟我說對不起。我藉機教育小龍女:楊楊,妳常常給老師抱著上課,所以同學才會生氣打妳的,現在妳已經長大了,上課時要跟其他小朋友一樣,乖乖坐在自己的位子上,這樣就不會有人打妳了……。 沒想到小龍女相信了我的話,真的沒有再要老師抱她上課了,說也奇怪,那個一開始常常打她的小女生,後來竟跟小龍女變成了好朋友,這讓小龍女對我那番話,更加深信不疑,有時陳先生要抱她,她還會義正辭嚴的說:「把拔(爸爸),小杯比(baby)才要給別人抱呢,人家(指她自己)現在已經長大了啦!」 大班的時候,原本的半天制變成了全天制,我又有了新的擔心:女兒午睡時間一向很久,中午被老師挖起床會不會大哭?睡起來會不會喝水?哎呀,如果一整天都忘記喝水,那怎麼得了? 事實證明,我的擔心是多餘的。小龍女讀大班後,第一個月體重就增加了兩公斤,每天放學回來,不是要唱剛學來的兒歌給我聽,就是追著我說今天她班上發生的事情,「嘰嘰喳喳」講個不停,我想不聽都不行。看來女兒在大班的適應狀況良好,之前我是過於杞人憂天了。女兒班上有兩位老師,一位資深老師搭配一位年輕的老師,想來是一個唱「黑臉」、一個唱「白臉」吧!一次兩位老師來做家庭訪問,告訴我小龍女在上課時很難安靜下來,總是喜歡像個小baby一樣在地板上爬來爬去,要老師一直提醒她才會坐回自己的位子。 唉!怎麼辦?我除了拜託老師「可以對她兇一點」,實在也想不出其他的點子。直到後來,有天女兒跟我說她想彈鋼琴,我才茅塞頓開,對呀,叫她去學鋼琴,鋼琴課是坐著上的,說不定女兒可以慢慢的靜下來喔! 住家附近就有一間樂坊,樂坊裡的老師是一對姊妹花,曾於去年舉辦過鋼琴演奏會,在地區頗負盛名。初次帶小龍女去參觀樂坊,小丫頭就喜歡上了那裡,她毫無章法的亂敲著琴鍵,卻被那清脆的「叮、咚」聲迷住,直嚷著「明天就要來上課」,看她興致昂揚,當媽的我自是樂不可支,隨即給她報了名。 說起來小龍女跟她的鋼琴老師算是很有緣分的,不但英文名字相同(師生二人都叫SUNNY),連最愛的零食都一樣(師生二人都酷愛巧克力),真的很感謝這位美麗的鋼琴老師,我那原本靜不下來、一個鐘頭的課要分成兩次來上的小龍女,沒多久,竟然要求老師一次上完一整堂課。看得出小丫頭是真的對鋼琴有興趣,因為她認真聽課、專心彈琴,每次下課時都會得到老師的獎勵。我看在眼中,喜在心裡,因為,我給女兒學琴的初衷,並非想讓她學出個什麼,只是找尋可以讓她靜下來地方法而已,但是,假若女兒真的有那個天份,那我豈不是撿到了?呵呵……… 這學期快結束時,女兒幼稚園的老師說「楊楊最近好很多了,不再像以前那樣在教室裡爬來爬去了」,聞言,我放心了許多。哪知跟著又有了另外的煩惱,女兒安親班的老師告訴我「楊楊的注音符號部分還要加強,她好像都不太會耶………」 不得了!下學期要讀國小一年級了ㄟ,注音符號還沒搞定,那怎麼行?看來,我計畫兩個月的「暑假大陸行」,不能只顧著「吃、喝、玩、樂」了,度假之旅肯定要被「小龍女的充電之旅」給取代。一天晚上,我開始打包行李,小龍女見我裝了一些她之前學過的ㄅㄆㄇ讀本進去,問我:「瑪麻,這些書要帶到大陸嗎?」我答:「對啊,到大陸我要當妳的老師,每天給妳上課喔!」 「對喔!我要好好讀書,我老師說,要好好讀書長大才能當水蜜桃姐姐耶!」小龍女說完,蹦蹦跳跳的跑出了房間,那開心的樣子好像明天她就當成水蜜桃姐姐了! 只是……… 且慢,前幾天她不是才跟我說她長大要當林志玲的麼?何時她的目標又變成水蜜桃姐姐了? 嘿,我的寶貝女兒,我想要告訴妳的只有一句:不管妳要當誰,媽媽對妳的希望只是「身心健康、快樂成長」! 親愛的小龍女,一定要加油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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豐收之前
古人說:「一分耕耘,一分收穫。」胡適先生也說:「要怎麼收穫,先那麼栽。」由此見得:豐收之前,一定要下一番功夫。因為耕耘與收穫是成正比的。 「唯有滴下額前的汗水,才能拾起地上的麥穗。」這種等價交換的意義,農夫一定感受最深,必須早早起床,藉著星光走到冰冷的水田裡,彎下腰來,將一枝一枝的幼苗插進泥土中,每每等到烈日灼身,方可回家休息片刻,而且要不時的關切它的生長情況,杜絕惡蟲侵食。勤耕耘不代表會豐收,還要祈求不要有天災人禍,但什麼都不做,就是什麼都沒有。春耕夏耘秋收冬藏,一年四季,使榖粒飽滿的除了雨水、露水的滋養,更是血水汗水加淚水的結晶。 做學問也是如此,不讀就是不會嘛!只靠著那ABCD四分之一的機率,實在太渺茫,更何況幸運女神不可能眷顧你一輩子;開創事業想要成功,卻整天遊手好閒,不從事投資,不規定計劃,也只能和美夢一起作古。這不是什麼規定,這是世界萬物的生曾原則。蜜蜂辛勤採蜜,才有甘甜的蜜汁;螞蟻努力搬運食物,冬季才不至於餓死;蜘蛛用心結網,失敗再重來,才有美味的大餐………。 「栽種」始能「收穫」,「努力」方有「成果」,天下沒有不勞而獲的事。種瓜得瓜,種豆得豆,這是千古不變的真理,成就不會從天而降,不是無中生有,它點滴都來自我們雙手。一個只會守株待兔的人,只好祈求「嗟來之食」;全力以赴的人,才能覆蔭眾人。 想要有豐美的結果嗎?想要達成心中富麗堂皇的藍圖嗎?朋友!在豐收之前,動手打拚吧!縱使過程是多麼痛苦、心酸,也要堅持下去,因為經過汗水洗滌過的成果才是最美的,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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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默圖文集系列之三 畢業
另一次的遠行, 貼心的同伴又少了一些, 未來, 會是一片春光美景, 還是一場風吹雨淋? 漫漫長路, 漸漸看不清晰, 我聽到輕輕的呼喚, 一聲, 二聲, 三聲, 四聲, 回過頭, 是一顆顆已然破碎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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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
寧中後園,小山依傍,步自停泊車處;迂迴長廊,池塘之巷,盡植綠竿碧竹。「長枝」青兮,珠圍雲布,紛綺麗而脩長;「刺竹」蒼兮,蔚然成蔭,莖森梢以垂陽。蓋竹之於寧園也!地狹平坦,彼叢而散,雖無新筠千竿;林小而茂,此散還聚,仍有綠筒萬管。其蔭下,涼亭石桌,仿竹木椅,坐以思古悠情;其步道,碧草如茵,臨溪亭台,立以徘徊覽勝。輒崇山峻嶺,飛瀑湧泉,源自涓涓之水;千尋名材,閩南之竹,寧中竹箭唯美。 若竹之為物,冬生之草,非青即綠,竹莖堅韌有節;節間中空,細長管形,枝互生而多葉。但分雌雄,雌者多筍,長於旬日之間;桿挺團團,干宵入天,竹梢拂於雲端。若竹之為用,食、衣、住、行備歟!籜落筍美,淡古今之味出;簑衣竹騰,別服飾之機杼。□竹蒲竹,疊涼床而架屋;羅浮巨竿,胸有成船之竹。(註一)尚有竹夫人,器以消暑之纏;蒙恬造筆,削文竹以為管。閩江朱竹,色有丹砂之被;粵有黃竹,翠莖而滯金皮。(註二) 至文人之於竹,情有獨鍾,尤為詩、詞、賦所寄。梁劉孝先〈詠竹〉詩云:「竹生荒野外,捎雲起百尋;無人種高節,徒自抱負心。」唐白居易〈池上竹作〉詩云:「水能性淡為我友,竹解心虛是我師。」宋梅堯臣詩云:「買山需買泉,種樹需種竹。」蘇軾文載有「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無肉令人瘦,無竹令人俗」之句。再者,蘇軾畫竹,師文與可,必先「胸有成竹」;子由為賦,未嘗作畫,得其筆法而已。(註三)蓋蘇氏「胸有成竹」之謂,與其師同,乃造意先於作畫。故歐陽修喜誦常建詩云:「竹逕通幽處,禪房花木深」,欲效其語作一聯,久不可得,乃嘆造意者為難工也。 夫人之因緣,繫於情境異遷;與竹際會,變乎四時運轉。輒初春,竹芽萌動,徇鐸之路,拌書聲始成眠;新莖奮發,驚蟄之鼓,隨流連而忘返。(註四)孟夏,蚯蚓入土,彼熾日歇,蟲啼響自深谷;蟋蟀居壁,此涼夜息,蟬鳴汩於幽竹。仲秋,清風激暑,大地蕭瑟,窗突兀於節外;木落草衰,唯竹有光,戶崢嶸而生枝。暮冬,竹條起伏,麥浪波聲,狀如鐘磬之音;搖曳生姿,倩影婆娑,韻似擊筑之調。是以,物有所感,必有所發;物感於心,百發薈萃,則能隨遇而安。竹猶如此,況於人之逐居,豈有異哉? 始余桃月調任,彼竹相迎,至輒緣溪而遊;意有所致,夢亦同趣,猶彷身在高樓。思古人喻竹,高風亮節,君子不扶自直;想今老目昏花,恁道離棄,所求非必盡善。唯余於癸未季夏,旅遊桂林途中,曾購竹畫數幅,雖久藏冰封,難窺探其貌。今既與竹為伍,性復接近,加以篤好,輒月懸一幅於書房,凝視溪山深邃處,神往其間;心似浮雲,但捨身之所棲,而得遊乎其旁。「朝與竹乎為游,莫與竹乎為朋,飲食乎竹間,偃息乎竹陰。」(註五)更以,有「竹」自遠方來,朝夕相處,不喜不慍,輒知「竹」能常樂;不知「竹」,其知也君子乎? 附註: 本文文體仿魏晉四六句駢文,相間散文,為駢散文。首段、二、三段為四六句駢文,隔句押韻;三段與尾段為散文。據網路資料顯示:世界現存之竹約有一千多種,台灣之竹約有一百七十多種,浯島之竹若干種(縣志未載),本文所述寧中小之竹為「長枝」、「刺竹」兩種。據校長楊瑞松稱:寧中之竹,為前人校友所植,培育已逾三十年,今皆已蔚然成林,森梢入雲;此期間學校潛移英才,默化學子,致人才輩出,兩者實不遑多讓。 一、〈太平廣記〉載: 竹蒲竹,竹莖堅硬,為屋椽之良材;羅浮之巨竹,取一節可為舟。二、古時消暑之器具,猶如抱枕;〈初學記〉載:蒙恬捨琉璃象牙,而取文竹為筆管;〈古夫于亭新錄〉載:閩有朱竹;〈廣東新語〉載:東粵有黃竹,今皆罕見。三、文同,字與可,四川梓潼永泰人,生於宋真宗天禧元年(1018),仁宗皇佑年間登進士第,熙寧元年擢員外郎,秘書校理,元豐元年任湖南太守,元豐二年(1079)逝世,年六十二歲,善畫竹〈上引自宋史〉。北宋蘇軾與蘇轍兄弟,拜之師,唯蘇軾與文與可皆主張「胸有成竹」。作畫一定要下一番功夫,時時揣摩學習,才有所成。畫竹之前,心中早已有了竹子的完整形象,所畫的竹子是活竹,有生命的,非如一般「工人」只圖形象而已。蓋文與可異於常人者,在於放開自己的束縛,與竹生活,喜怒哀樂於其間。且在動筆之前,必先深思熟慮,對竹的生態,竹之作息,經過觀察瞭解,直到「胸中成竹」時,一揮而成,俾掌握竹的根莖節葉的形狀,畫來合乎竹之所以為竹之姿態,而能臻栩栩如生之境;反觀蘇轍(子由),未曾畫過竹,即便如常人之畫法,亦如其兄〈文與可畫篔簹谷偃竹記〉所載:「節節而為之,葉葉而累之」,輒竹之形,竹之影,臨摹以成,豈復有竹乎?四、〈初學記〉徇鐸之路之釋,尚書曰:每歲孟春,宣令之官以木鐸循于路;木鐸,金鈴木舌,所以振文教也。此喻寧中後園竹林,成列於教室旁,有如木鐸,時督促學生,把握春天好好讀書之意。五、本句引自蘇轍〈墨竹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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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美人
「妳的心思的確較細膩,有時我感到自己很幼稚,凡事都不如妳……。」我沒說完。 「不,不是這樣的。」她搶著說:「應該這麼說:在公務處理上,你受到的肯定,幾乎沒幾人能跟你比;但在感情的體認上,彷彿只是一個小學生。當然,這似乎也不能怪你,因為小美人是你第一個戀人,也是你平生第一次談戀愛,從她身上嚐到許多未曾嚐過的甜頭,難免會沉迷於她的美色而不能自持。雖然由此能看出你的純潔,卻也發現到你根本不是小美人的對手,因為她在這方面比你成熟、老練多了。在她柔情的懷裡,你只不過是一個不懂事的小弟弟罷了。」 「林玲,妳沒有說錯,我也沒有錯看妳,」我竟然放下肩挑的水肥桶,興奮地拉起她的手,「妳句句切中我的要害,真是我的知音啊!」說後,情不自禁地在她頰上親了一下。 她瞪了我一眼,用手摸摸臉,一朵紅色的玫瑰隨即綻放在她嬌艷的面龐。 「對不起。」我發覺自己失態,趕緊向她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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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岩寫生瑣記「島嶼的容顏」系列之六
參加過龍岩市畫展吃過中飯後,王院長、葆冬教授、趙星老師一行人又得匆匆趕回集美。來龍岩之前,院長就已知道我們此趟畫展的另一個目的是要到處去寫生的,為此他特別拜託梁明副館長幫我們安排一下。 梁副館長為我們找來一位當地的油畫家胡軍先生,此人中等身材,五官清晰,留著一撮小髭鬚,很有那麼一點畫家的味兒。見了面彼此一番介紹後,便坐上他的休旅車出發。在車上他問我們想畫什麼?因為沒有特別的想法,只好說看能不能到比較有「原味」的村落去瞧瞧,這讓主人認定我們愛畫房舍,便順著山路找,走了個把小時,終於見到山腰處出現一個小村莊,房舍的屋頂鋪著黑瓦,有著高高的燕尾,牆壁則是用黃泥土砌成的,經過歲月洗練後,斑駁的外貌顯得破舊,但很入畫的。 本想在此揮筆,速寫一張。不料對面的大房子裡傳來喧鬧的歡笑聲,禁不住誘惑,一行人走過去探頭探腦。這下可好,我們的好奇也引來他們的好奇,怎麼會有陌生人到這僻靜的村落來呢?一下子便你一言我一語的說個不停,道地的龍岩話溜起來還真是有聽沒有懂,搞了半天,才知村人正忙著明日孩子的周歲宴客,準備在這座頗具歷史,仍舊「丰姿綽約」的祠堂裡辦酒席。看到宗祠內還隨意擺放著各式各樣的舊式木製農具,像是脫榖機、儲粟櫃,古意十足,就拿起相機一陣猛拍。走出祠堂,捨不得離去,還刻意在屋舍之間的巷弄穿梭,東張西望後,覺得這裡真是沒有一個小角落不可以擺到畫面上的,若不是敏達之前一句先隨意看看就好,我可是會就地坐定,先搞它一張的。 車子繼續往前走,不遠處的山坳裡又出現一個聚落,可能是附近有煤礦工廠吧,從高處向下望,那一大片的黑色屋瓦就顯得更灰暗了。要走到村子裡,先得把車子停在大馬路旁,再沿著山邊的曲徑下去。進到村內,眼前出現一間正敞開大門的宅院,禁不住好奇心的驅使,探頭往內望去,有一口古井,木造的牆板、門窗、樓梯,幾隻小雞在泥土地上四處奔跑,這一切很對我的胃口。雙腳便不自覺的往裡面走去,此時主人從二樓窗戶伸出頭來,這幫人究竟是「何方神聖」?下樓後看清我們的模樣,又知道是來自台灣地區的遠方遊客,便主動同我們攀談起來。主人李先生熱心,一下要泡茶一下又要入內取點心,都讓我們給婉謝了。只見這一院落的木料建築,又再度勾起我的畫興,便找來一只矮木凳,與敏達各就各位,開起工來。 此時一個類似拾荒的老婦人,一路跟著我們進入院子裡,直挺挺的站在我的前面,仔細的打量著我們,只是我猜不透她是如何看待我們這群陌生人的?我喜歡在靜態的景物當中,適當的安排人或動物,這個拾荒的老婦人自然就成為我的畫材。接著是陸續的有一些人走進來,他們是聽說有人在這畫畫,有人被畫進畫本裡,覺得有趣,特地過來湊熱鬧。然後指指點點說個沒完,不外乎是畫得像或不像的話題。外頭寫生經常就會碰到這種難以預期的狀況,對於怕受干擾的畫者來說,最好躲進畫室裡去絞盡腦汁吧。我之所以喜愛寫生,有一部分的原因是著迷於這種現場的互動狀況,總覺得那當下一刻,儼然就是一張活潑生猛的圖畫,而自己也早已溶入在這張畫裡頭了。 大約半個小時左右便完成了,當我將畫攤給李先生欣賞時,他卻給了我意見,說我的簽名部分只寫「畫龍岩市內阪村」不夠完整,還得補上「興隆樓」三個字,說話之際順手拿起我的畫筆,大方的在畫面上幫我補上那三個字。我第一次碰到有人這樣毫不客氣的在我的畫上簽字,這樣的率真淳樸,坦然相見,反倒可愛得叫人感到親切。 隔天胡先生因事無法前來,我們又要在中午以後才離開龍岩市,這半天的時間得自力救濟了。攔了一部計程車,希望司機載我們到市區的老街晃一晃。「沒有老街,都給拆了。」司機回答。「那就找最近的村莊跑一下吧!」車子嘩啦嘩啦的跑著,才一下子就見到一個有著磚牆和土牆雜錯分布的村子,繞進去才知這裡叫做湖洋村。走了一些路後,我們已經被村子裡那為數不少的宗祠所吸引,其實這些宗祠大多因年久失修,已經破敗不堪了,但從殘破的外觀上仍就可以看出它們當年的尊貴容顏,這半天就來個宗祠寫生吧! 我們各自畫了兩張,第一張是在一個比較僻靜的地方,沒有吵雜,先生畫畫,太座則談著她們的家務事,雖不相關,卻也各得其所。畫第二張時就在大馬路上,情況可就不同了,村人好奇,一個個慢慢的圍了過來。不一會一個老年人開口:「破舊的房子,有啥好看?」「好看,你們這宗祠多,有特色。」我回道。他接著:「沒用的,破了一踏糊塗,也沒人管。」這「沒人管」猛然讓我怔了一下,說的也是,文物的維護需要大筆資金,以目前正在邁向小康,但還不保證成功的大陸經濟,要在文物古蹟上有所著力,確實是有困難的,想到這裡也只能無言以對了。 以今日所見對照家鄉的宗祠,從維護的角度上來看,金門的宗祠是幸運的。不只是外形的煥然一新,氣宇非凡,甚且春秋兩季的定時祭典,都能讓成群子孫,匯聚一堂。這兩年再透過熱心於族譜文化人士的推動,包括台灣、大陸以及海外的遊子鄉親,都能透過族譜的網?,認清自己的出身而返鄉認祖歸宗的例子比比皆是。就以從宗祠族譜來維護傳統文化這一觀點看,我們似乎比其他的地區勝出許多,這真是一件值得自豪的事。 真沒想到我從宗祠寫生會衍生出的這一連串的思索,但這也無非是希望好的文化,能在有華人的地方一直被保存發揚,並繼續的開花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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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遠的懷念———憶副主教二三事
「在我們Argentina,政府會先規畫好都市計畫,及妥善的停車位,不讓百姓沒地方停車。因此,他們也不會隨意亂停放。」 看到臺灣群眾常與員警起衝突,副主教更常納悶的問我們: 「為什麼你們的人,不懂得尊敬警察?」 「在我們Argentina,警察就是法律。我們會體諒他們的辛勞,任何人都不會對警察不敬重。」 幾年前,當綠色執政剛開始的時候,意料之外的是,副主教常對我們說: 「沒有 蔣公,就沒有臺灣。」 一位外籍人士,以客觀的角度觀察臺灣政治,居然能如此肯定先總統 蔣公,以及經國先生的功勞與貢獻,的確很讓我們感到訝異。 有一次,知道副主教即將有一趟「阿根廷之旅」——回鄉探望家人。大家為了聊表多年來,副主教的辛勞教導與關愛之情,我們一起送了一份「程儀」。數額雖不多,卻是我們唯一能聊表寸心的機會。回來之後,副主教常與我們分享他的心情故事。他不僅把我們當作他的學生,也把我們視同他的親人、他的子女。 當年,副主教少小離家的心境如何,我們無法得知。但是,闊別家鄉那麼多年之後,再次重返家園、與家人相聚的激動之情,卻是我們可以深深感受到的。每回,聽他談起與家人間的點滴往事,興奮的語氣中總難掩他臉上,隱約可見的一股落寞之情。 從阿根廷到台灣、到金門,從南美洲到亞洲的東南隅,這一段距離是何其遙遠!何況,又在語言、文化背景全然不同的國度。人生幾何,如此離闊。這樣的離情,若非神職人員懷抱的犧牲與奉獻精神,恐怕就不是我們這些凡夫俗子所能承受。 副主教是個既客氣又儉樸的長者。他總是默默的、不求任何回報的,為地區的孩子們、為我們這群對英文有特別興趣的學生們,盡心教導、傳播他勸導世人為善、泛愛眾人的理念。在他二十幾年的金門島居生活中,受他教導、受他影響深刻的人,從孩童到我們這些社會工作者,人數之多實在是多不勝舉。 在英文班的那段日子,每年教師節是可以略表感謝的時刻。習慣上,我們會選擇適合他的西餐廳,和副主教來一次愉快的師生宴。每年聖誕節前夕,我們也會陪他過這個特別的節日。一邊用餐,一邊聆聽他課堂以外的人生哲理,以及其他豐富的生活小經驗,是我們課堂外的另一種收穫。 我不是一個喜歡應酬的人。不過,與副主教一年兩次的聚餐,我和許多人一樣很少缺席。也許因為,這是我們唯一可以報答他的方式吧! 前幾年,回師大讀研究所,為了專心寫論文好提早畢業,在萬般不捨及取得副主教的諒解下,我暫別上了將近十年的英文班。當時,副主教一再告訴我: 「Jessie,什麼時候有空,就什麼時候回來上課。」 在順利取得學位後,我特地拿了一本論文送他。臨走前,副主教還是不忘那一句叮嚀: 「Jessie,什麼時候有空,就什麼時候回來上課。」 離開英文班的那一年,我告訴自己:一定要在最短的時間內回去上課。只是,還沒來得及再回英文班上課,副主教就因身體健康的關係,必須經常往返於台北及金門。有時想去探望他,也常因時間的不方便掌握,而少有見面的時候。 去年年節,在老家旁的總兵署大門前,沒想到能與他不期而遇。副主教高興的和幾個孩子拍照,又和他們相約在隔天下午見面。 以前,每逢慶典或一些同學的聚會,副主教總喜歡用相機記錄當時的生活點滴。為許多孩子留下成長的足跡,同時也為我們記載了諸多過往的年輕歲月。以前,二女兒在育英托兒所的一些照片,特別是聖誕節的晚會中,一身淺藍色調衣著扮演聖母,以及其他舞蹈表演的幾張照片,也都是副主教親自為她拍的。如今,孩子都長大了。這些當年他看著長大的孩子,上研究所、上大學的,就連最小的兒子也已是高中生了。而副主教,似乎也因為身體健康的關係,清瘦了許多。歲月,真是不饒人呀! 第二天,我像以前一樣,讓孩子帶去他喜愛的咖啡禮盒,以及兩包英國進口、適合他的消化餅乾。那一個下午,相信孩子們的拜訪,能帶給他不少的歡笑聲與快樂。 也許,是和副主教特別投緣。英文班的那幾年,他一直要我坐在他講課時,左手邊的第一個座位。課餘,他也很關心在警界服務的外子,叮嚀我要多體諒他的辛勞,多為他分憂。 幾年前,一個夏日的傍晚,家裡的電話響起。沒想到,電話的另一端,竟傳來副主教熟悉的聲音: 「Jessie,我要送兩盆盆栽給你。」 約十來分鐘之後,副主教果真用兩輪的小推車,推來了兩盆綠意盎然的——翡翠木。翡翠木的俗名,就是大家熟悉的——發財樹。 汗珠,從副主教的鬢角直滴到衣領。只見他抽出口袋裡的手巾,頻頻拭擦著臉上的汗珠。傍晚時分,依然熾熱的斜陽,從庭院邊的矮牆穿越了進來。落日餘暉,就照在他的身上。一時之間,我真是被感動得不知說什麼是好。 之後,我把其中的一盆,移栽到庭院內的草皮上。不過才一、兩年時間,它便長得如大樹一般。枝葉扶疏,滿院綠意。在炎炎夏日裡,遮蔽酷熱的豔陽不說,也同時讓滿庭院盡是綠蔭。有好幾回,我高興的告訴副主教,他送來的翡翠木我照顧得極好,讓它長得又高、又綠意盎然的。 可惜家裡的庭院實在太小,無法承受日漸高大的翡翠木。為了不使與鄰居間的圍牆受影響,最後我只好忍痛拔走。還留在花盆裡的另一株翡翠木,年年一地落葉之後,如今又見新葉在枝頭展新姿,依然綠意盎然地點綴著一院的清新。 有一回,家中電話再次傳來副主教親切的聲音: 「Jessie,我有一檯還很新的撞球桌,打算送給你。你家有地方放吧?」 撞球桌?有沒有聽錯?沒錯,千真萬確,的確是撞球桌。我想,應該就是之前一直擺在英文班教室的那一檯。也許是因為少有人用,副主教希望能物盡其用吧!只是家裡的桌球桌,早已把三樓有限的空間佔去大半了。 「那就幫我送給你先生的警察局!」 外子告訴我,他們局裡已有幾檯員警休閒用的撞球桌,不如看學校要不要。我想,也對。嘉惠金中學生,副主教一定很樂意。果然如同我所料,副主教既樂意又極為高興。在和當時的蔡主任商議之後,學校找人順利的搬到體育館內。 為了感謝他,我建議由學校主動提供報社,刊載了「副主教愛在金中」,送撞球桌給學校的這一則訊息。如今,這一檯撞球桌仍安置在金中的體育館內。只是,學生使用的頻率似乎不如預期的高。也許是,學校對學生打撞球的運動,仍未改變以往的舊觀念所致吧! 副主教對金中學生的關懷、教導,其實是相當多的。每年,他都會從高一前段班同學中,挑選資優、有興趣的同學,在每週末下午為他們開英文班。講授英文課程外,也教導孩子們許多做人做事的道理。副主教的幽默、熱心,相信是許多曾經受惠於他的學生們,畢生難忘的一段成長歷程。 他總是不管任何時刻、任何人,只要可以幫得上忙的事,他都那麼熱心的、那麼誠懇的,主動伸出援手。 兩年前,副主教知道念哲學的女兒,選擇西洋哲學的研究方向,便主動為我介紹兩位研究西方哲學的博士,並且在輔大任教的神職人員。他要我轉告孩子,只要有需要、有不了解的地方,隨時都可以去向他們請益。 我常想,我何其幸運能在這個成長的小地方,遇到如此一位如父兄般,亦師亦友的長者。過去幾年,他不僅教我英文,更常在我生活遇到困境時,教導我、開導我。而金門,這個世界地圖看不見的小島,又何其榮幸能有這麼一位副主教,在這個小島的土地上,愛島上的所有居民,二十幾年如一日的。 如今,彰化市靈山的靈修中心,是副主教的安息所。副主教,真的走了。離開他熱愛的世人,離開他喜愛的金門。相信所有受他照顧、教導過的人,所有認識他的朋友,都會永遠感激他、懷念他——Father, we will miss you forev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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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微波〉流產
你離開後的隔日,我的床被一片濕濡。 「是血!」翻開棉被,我驚呼! 鮮紅的血摻著大大小小的血塊染紅了我淡藍色的床鋪,遍染的血跡隱隱描繪出一個人形。 人形蜷曲著身體,側臥著,在我的腰際。 那姿態,就好像我深愛的你。 我的下腹絞痛不已,勉強翻過無力的身軀,在床頭摸索著止痛藥,配著苦澀的唾液,一口,嚥下。 我躺著等腹痛緩解,心卻不知怎地灼痛不已。 我想起你。 床上的血影躺的是你的位置,縱使你已缺席多時。 我仍舊無法忘記你。 止痛藥止了身體的痛,心卻好似不是我的,絲毫不受藥效影響。 痛。 像是被一刀刀緩緩凌遲地痛、像是被一棍棍棒擊地痛、像是被萬箭同時穿刺地痛,像是………。 你其實什麼也沒做,只是離開我。 我用盡了最後一絲力氣,按下了電話號碼。 「救我!」 這是我闔眼前的最後兩個字。 醒來,眼前一片透亮。 「我死了嗎?」我問。身體好輕。 「妳在醫院裡。」護士為我換點滴,邊說。 我有點失望。 「妳知道妳懷孕了嗎?」醫生問。 我搖搖頭。 「妳的子宮現在還在收縮,所以還會痛。我剛剛已經幫妳打止痛針了。」我點頭致謝。 「不過,剛剛幫妳檢查後我一直不解。這孩子在子宮內待得比我想像還久………」 「多久?」護士問。 「它三歲了。」我說:「它的名字,叫做承諾。」 我不會告訴別人,你的離開,你的失守諾言。 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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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美人
「我是據實相告,別冤枉人好不好!」她有點不悅,「女人跟情人逃走叫私奔,那我請問你,男人沒有經過家長的同意,暗中私自跟女人逃走叫什麼?」 我一時答不上話。 「不叫私奔,難道要叫私跑?」 「廢話,」我感到好笑,「奔與跑又有什麼兩樣,妳就不能說到台灣謀生。」 「你在這個島上有家、有田地、有一份安定的工作,還要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找工作來維持生活?」她不屑地,「你這種解釋法,難道不會太牽強?尤其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是小美人一手在主導,她是主動者,你是被動者。因此,我們可以斷定,你是跟人家私跑,而不是人家跟你私奔。」 「小鬼,」我伸手想敲她,「老是喜歡搬出一大堆理論來和大哥抬槓!」 「老實告訴你哦,」她斜著頭,正經地說:「伯父說了重話,如果你膽敢離開金門一步,他就跟你脫離父子關係。」 「我爸真的這麼說?」我有點驚訝。 「我幾時騙過你。」 「妳就不會替我美言幾句,開導開導他。」 「好話替你說盡了,仍然不為所動。」 「老頑固,」我嘆了一口氣,「真是好事多磨啊,回去不知怎麼對組長說,看樣子只有私跑了。」 「假如真的不顧後果,一味地想跟小美人走,必須等長官批准、辦好移交。不要忘了,來的光明正大,走得光明磊落,才是為人的基本原則。」她善意地開導我說。 「要是長官遲遲不批准呢?」我有些憂慮。 「不要忘了組長提出的警告。」她提醒我說:「其實你可以讓小美人先走,等長官批准你的辭呈後,再到台灣跟她會合。」 「我實在不放心讓她一個人先走。」 「該講的我都講了,該做的我也做了,如果你還是頑固不化,不要怪我身懷私心、沒提醒你。」 「對妳林玲,我沒話說。」我有些感慨,「我知道妳只會幫我、提醒我、開導我,而不會害我,這也是我相當珍惜我們這段情誼的原由。」 「夠了、夠了,這些話我聽多了,」她淡淡地笑笑,「以後少說這些,只要記在心頭就好。如果因為小美人而把它忘了,我也沒怨言。其實人,有時候必須明瞭自作自受這句庸俗的話,萬一和自己所思、所想、所做的有落差,心裡才會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