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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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爾摩莎之殤
聽說有些日本人就此批評台灣皇民的不是,剝奪了他們愛天皇唯獨的權力,台灣某些人怎麼可以把他們比下去? 第二十三章 日本人不滿。吳三桂也不滿,而且大大的不滿,聽說幾乎要掀天,假如玉皇大帝不給他一個滿意答覆的話。這話誰說的呢?就是柳川俠隱,外號天機子的。他怎麼知道呢?因為他最近「邀上帝玩骰子」(註四),知道備細。他說天庭近來很不平靜,因為吳三桂要翻案--不願被妖名化。他背負漢奸的罪名已四百年,子孫逃避滅門追殺,隱居在貴州馬家寨,隱姓埋名:「阭居於斯,上承一代統緒;藏身在此,下衍百年箕裘。」墓聯還要藏頭縮尾,頭都抬不起來,他要「向上帝借時間」(註五),為自己伸怨,也為子孫雪恨。 但是吳三桂是漢奸,已經是定讞,載明史冊的,想改恐怕不容易,對於重大案件,玉皇大帝也不敢擅專,怕被批評一人決策,因此開御前會議:元始天尊、太上老君、釋迦牟尼、齊天大聖等齊聚一堂,重新討論吳三桂的案子。 玉帝致詞,開宗明義的說:「今天請各位來,不為別的事,就是吳三桂申請更改天柱,天柱載明他為了貪戀陳圓圓的美色,引清兵入關,打入漢奸榜,他心裡不服,而且越來越不服。」 「為何如此呢?他已經幾百年不吭一聲,不是接受歷史審判了嗎?怎麼突然又不服了呢?」元始天尊不解的問,「難道他還有話說?」 「正是如此呢!因為最近有些話傳到他耳朵裡,讓他很不舒服,新仇舊恨一起湧上來。」玉帝說:「他想算歷史總帳,不要有人再污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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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母來金門作客
凡事為他人著想的阿母,選了一個「五一勞動節」的假日,搭小三通的便利,跨海前來探視我這個遠嫁金門的大女兒。瘦弱的阿母禁不起坐船的搖晃,在一小時的航程裡就吐了五六次。等母親休養幾天後,我便帶阿母在我所居住的村湖下村逛逛。 我和阿母踩著鋪紅磚的小路,走到總兵楊華的故居。嫁來湖下多年,常聽家人講有關楊華的故事,所以我依樣畫葫蘆為母親介紹:這座宅第是清朝嘉慶年間修建的,至今已有百餘年的歷史。現被縣定三級古蹟,之前屋頂坍塌,門庭 盡是雜草,後經過政撥款府修護,才讓其往日風華再現。母親說:「這是三落大厝加左邊護龍,橫樑雕龍畫鳳,裝飾華麗又細膩,應是大戶人家。」我告訴母親:此屋乃是清提督楊華的故居,聽說他能當大官是他家的風水有庇蔭。有傳言『龜頭總兵,龜尾萬人丁』」。 母親又說:「阿圓,金門的古厝都是翹脊屋居多。」我又解說:「翹脊在金門叫『燕尾』,聽說早期有一個來金門做兵的阿兵哥不知翹脊式和圓脊式閩南古厝有何區別,金門的阿嬤就告訴那個阿兵哥,像『燕尾』翹翹的叫翹脊;像馬背那彎彎圓圓的叫『圓脊』;後來這個阿兵哥退伍後,變成為研究閩南古厝的專家,就把翹脊美名曰『燕尾』,圓脊叫『馬背』。」母親聽了嫣然一笑,直說這樣的解釋令人印象深刻。 在村子裡閒逛,母親直驚嘆,金門人把老祖宗遺留的房子整修得很好!在廈門很難找到保存這麼完整的傳統聚落啦!若有也只是一兩座閩南式破房子散落在鄉村某一角落!我則告訴母親,金門政府這幾年非常注重閩南古厝的保護,將古厝整修還可向政府申請經費補助。阿母對此讚嘆不已!大陸可沒有這種好康事! 近幾年閩南金三角快速的經濟發展和城鄉建設,很多傳統的閩南建築群迅速消失,起而代之的是新式的閩南建築和用水泥鋼筋修建的洋樓。而金門因戰地政務阻礙了金門的經濟發展,卻意外的保留下一些閩南傳統聚落、戰地史蹟,這對金門是禍也是福!或許多年後大陸和台灣的閩南人要來金門尋找失落的閩南文化,領略閩南風情!金門人應該好好保留、開發利用現有的觀光資源,發展有金門特色的觀光文化。 我和阿母來到慈湖的觀景台眺望廈門,今天的天氣晴朗,可望到廈門林立的高樓大廈。我說:「去年中秋節金廈兩門施放煙火,金門就是在湖下的海邊施放,廈門是在黃厝施放。」「以前是用砲火互相攻擊,現在是互相施放煙火慶佳節;前幾年看你每次返鄉都是繞台灣、香港回廈門,當時就想若能直接從廈門坐船回金門,又省錢省時,那該是多好的一件事!沒想到還真三通了!以往是站在蓮河看仙山(太武山),如今我是站在金門看廈門,世事無常啊!」阿母感嘆的說。 我和阿母到沙灘上漫步,近距離看金門另一個跟戰爭有關的傑作—軌條砦,我說:「這些軌條砦是用軌道鋼條做成的反登陸樁,為防止兩棲部隊登陸,金門的海灘上都有此類的防禦工事;另一邊是碉堡。」阿母驚訝說:「照妳這麼說,金門早期不就是一個軍事基地!」我點頭稱是。接下來,阿母開始尋找蓮河的位置,我告訴阿母慈湖的西邊是古寧頭村,從古寧頭海邊望過去,可望到沃頭、歐厝,要看蓮河要到沙美(馬山)那一帶的海邊觀望。(注:沃頭、歐厝、蓮河同屬翔安區新店鎮管轄) 先生在一個休息日帶我和阿母到水頭,領略金門的僑鄉文化—番仔樓。一路上阿母看到盡是綠樹野草,由衷的讚嘆:「金門清幽美麗、乾淨,花草樹木長得茂盛!空氣好!綠化得很好!嗯!很不錯!」先生聽了樂得合不攏嘴說:「我也覺得自己住在金門很幸福!不只空氣好、環境好,還有福利好!老人有養老金,兒童有營養午餐………。」阿母聽了恨不得把戶口遷到金門落腳,好頤養天年。 到了水頭,走進村裡,映入眼簾的是鶴立雞群的「得月樓」,先生指著「得月樓」牆壁上的彈孔說:「牆面上的那些彈孔是炮戰留下的。」聽到這裡,阿母若有所悟說:「在五八年的炮戰那年,蓮河也有一棟八卦樓被金門的炮彈擊毀。我們家的那棟洋樓也是那時被擊倒!」此時此景,勾起母親對往事的回憶,想起躲炮火後回家看到被炮火蹂躪後殘破的家園,或是想起那時誰不幸被炮彈打死的那一幕慘景吧!我呢是走馬看花!戰爭對我這六年級生來說,那是遙遠的事!一旁的先生聽到五八年的炮戰有點丈二金剛摸不著頭,霧煞煞。一旁的我趕緊解釋,民國四十七年的「八二三炮戰」在我們大陸叫「五八年炮戰」。阿母有經過炮戰,兒時的我們調皮搗蛋時,盛怒之下的阿母就會搬大炮來轟炸我們—中大炮死囝仔(注:這句話要用閩南語唸,炮要發『拱』的音。)對於我的揶揄,阿母訕訕的說,他們那一代的人都有這樣的口頭禪。 看了「得月樓」,走進金水國小的僑鄉文化展示區,走到一間展覽華僑歸鄉的行李時,我看到一個棗紅色的牛皮行李箱,覺得特別眼熟,似曾相識。老神在在的阿母說廈門娘家也有一個跟這個牛皮箱一模一樣,那個皮箱是印尼姑婆在印尼排華時,裝行李帶回國後,送我們家裝衣物。又走到僑匯處,兩個栩栩如生的臘像,讓人嚇一大跳,我恍若走進時光隧道,回到民國初期的時代。想像那些獨守閨房婦女正期盼著僑匯的到來,解決一家老小溫飽問題;等著它把家中的老房子翻修成美輪美奐的洋樓………。這時我望著牆上那張有點泛黃的圖紙發呆,這四隻狗和八隻鱉到底要表達什麼意思呢?正好有一團遊客聚精會神的聽導遊解說僑匯的通路與發展而延伸「阿秀巧認奇信」的故事。當聽導遊提示狗在閩南語發音中是九的意思,而四九是三十六,那鱉又是代表什麼?八隻鱉代表什麼呢?這時,我恍然大悟,先人的智慧真叫人佩服!目不識丁的先人用會意的圖畫來寫家書,看書信人的也要心有靈犀才能一點通啊!隨即告訴阿母,鱉是八的諧音,八隻鱉就是八八六十四,三十六加六十四正好是一百塊大洋。所以阿秀當然知道被A多少錢。 阿母明白後也講了一個故事:很久以前,有一個不識字的番客,託人帶回一封信給他的未婚妻,未婚妻打開信一瞧,只見白紙上畫著一隻狗,狗的尾巴畫著一個大鈸和一個大鼓,這未婚妻看完信後,心神會意的笑了。原來信裡說,這個番客將在九月底(注:閩南語的九月底就是狗的尾巴)返鄉與她(嚨咚嗆)成親(鼓和鈸是喜慶時常用的樂器,鼓和鈸合奏發出的聲音是嚨咚嗆)。這個故事和「阿秀巧認奇信」有異曲同工之妙啊! 回家的路上我說:「金門有一句俗語,『有水頭富,無水頭厝。』意在說有錢也蓋不出像水頭那樣精美的洋樓。金門的洋樓都是華僑去南洋打拼有成,回到故鄉修厝,光宗耀祖。」「那是當然!」阿母認同的說。「阿母,蓮河街上的那些洋樓跟金門的洋樓一樣是華僑回鄉蓋的嗎?」我好奇的問,今天的水頭之行讓我獲益良多。「蓮河自古是以經商為主,有錢人多,洋樓大多是生意人蓋的,有沒有華僑回鄉蓋洋樓,已無從知曉。早期常聽老人唸『廈門是小香港,蓮河是小廈門』。現在的蓮河街已變得很冷清,沒什麼人潮!好多洋樓已被翻修成新式的洋樓,未翻修不是藤蔓爬滿屋子,就是搖搖欲墜!」阿母回答道。 回到家中,我把二姐送的海蚵和阿母從大陸帶來的地瓜粉加上蒜苗和芹菜、調味料下鍋,煎了一大盤的蚵仔餅,配蚵仔面麵線湯。阿母吃了直誇金門的海蚵鮮美多汁,比大陸的海蚵還好吃。我告訴阿母金門四面環海又無化學工廠的污水污染,生產的海蚵當然好吃!先生聽到丈母娘的稱讚,嘴都樂歪了,趕緊拿出陳年高粱酒,連斟好幾杯的高粱酒請阿母品嚐,阿母連連點頭說:「好!好!這酒喝起來順口,好落喉。」先生這時樂得眼睛瞇成一條線說:「阿母,到金門女婿家作客不錯吧!」阿母毫不猶豫的說:「很好!打燈籠也找不到!」先生看著我得意的笑。看來阿母是被高粱酒香醺暈了頭!「我家阿圓,以前在家什麼都不會做,沒想到現在竟能烹飪出一桌的美味佳餚!」阿母頗感意外的說。我乘機抱怨金門的拜拜多,不學著拿鍋鏟也不行啊!阿母說島民都很注重拜拜,並勸我凡事要入境隨俗。像阿母這代的女人最擅長打「順承牌」! 幾天下來,我問阿母對金門有何感觸?阿母說,金門的生活品質贏不了大陸的城市,但絕對贏大陸的鄉下。金門人皮膚黝黑,女的體態豐腴,像「楊貴妃」,男的挺著啤酒肚,像「彌勒佛」(注:阿母在鄉下看到的都是歐巴桑、歐吉桑);為人很熱情又有禮;金門話的口音比同安口音輕,比廈門的口音重;在金門看到現代與傳統建築並存。雖然兩岸隔絕分治四五十年,卻一樣擁有和保存著僑鄉文化、閩南文化,來到金門這幾天的生活就好像在自家生活一樣舒服自在,只是人煙稀少,一天看不到幾個人影。印象深刻的是金門人家家戶戶都有轎車停放在自家門口,且不用擔心有賊偷車。還有一項是金門吃的東西太貴,隨便咬一口都要好幾塊錢!金門真正快樂的人是老人與小孩,青壯年要為一家的生計奔波,這一層就像夾心餅乾一樣承擔著巨大的壓力! 阿母心繫娘家那片菜園子無人看管,急著要回廈門。臨行前一天的晚上,阿母說出了心裡話,十年前我到金門的第一天,在電話中泣不成聲的哭聲,讓她好幾個夜晚輾轉難眠,心急如焚,恨不得插翅飛來金門看個究竟。這幾年來她常在想,只要有一天台灣方面允許大陸人到金門一遊,哪怕是用爬的到金門,也要爬過來看一看她的女兒在金門過的好不好?此行讓她發現金門並不像我十年前所描述的那麼差,而心中懸掛十年的石頭總算落下來了!我想阿母忘記時代的腳步是向前邁進的,誰不知十年前後的差別有多大?最後阿母勸我在老房子將就住著,畢竟金門「討賺」不易,蓋個房子也不是件容易事!還是把錢留著培養小孩方為上策。 阿母回廈門的那天,在水頭碼頭的候船室裡,阿母一臉疑惑的問我:「阿圓,我來金門這幾天,有金門人問我在大陸有沒有看過電視?」我不禁失笑,安慰著阿母,會這樣問的人一定還沒有走出家門,我還被問過有沒有見過大米長的是什麼模樣………?而且類似這樣的問題還在持續當中。阿母搖頭嘆氣不語。在目送阿母所搭乘的客船離去,船在我的視線下越來越小,我的腦海裡一直浮現阿母那張充滿疑惑和無奈的臉,想起嫁做金門媳婦這十年來的種種際遇,我不禁要問,兩岸的老百姓在對彼此的認知上的差異到底有多大的距離?是金廈海域的那段距離?還是像大海那樣的寬闊無垠?是咫呎還是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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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 艷陽滿天
這次數學考試,她得了七十分,想不到的事啊! 只要她的數學及格,我的心中石頭便落了地。于楓是個聰明的女孩子,我只巴望著她高中畢業,然後讓她選擇自己學習的道路。 林校長時常要求教師應重視教育心理學,它是研究青少年在教育過程中的心理活動規律的學科。有它的科學性,因為可以確實掌握同學的知識和技能、心理特性、道德品質,以及智力和體力的心理發展過程,進而提高教學質量與效果。 于楓在日記中批評朱自清〈背影〉的話,引起我的濃厚興趣。每次在到校的旅途上,我握著方向盤,常跟莎幗聊起這個話題。半個多世紀以來,中學國文課本總是選印這篇〈背影〉。編輯國文教科書的委員,蕭規曹隨,毫無改革意願,他們要把這些選進去的文章,列為經典作品,傳留後世。楓兒指出作者的父親越鐵軌爬上月台,給兒子送橘子的行為,違反了交通法,應當受到鐵路警察的偵訊或罰款,否則萬一發生危險,豈不釀成悲劇! 你說,咱家楓兒有文學天才麼? 天才談不上,不過,這孩子有點智慧,思維敏捷,她提出的問題值得修正,絕不是信口開河,惡意攻擊。即使朱自清先生看了楓兒的日記,他也會口服心服。 不久,在花蓮縣舉辦一場文藝座談會,我忍不住提起此事,引起不少文藝作家的熱烈響應。有人激情地說:從這個青年同學指出課本文章的問題,使我想起文藝界有些執迷不悟的人,他們妄想矇騙青年,魚目混珠,妄圖趕緊把他的名字寫進文學史,這是絕對不可靠的。「青山遮不住,畢竟東流去」,任何力量也阻擋不了歷史的前進。瞞與騙的作品,早晚有一天會被讀者挑出來批判的。 全場響起暴風雨般地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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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爾摩莎之殤
日本人做不到的事,台灣人與中國人現在躍躍欲試:第一、他們要證明台灣人與中國人到底誰是第一勇?不拚出一個高下,誰也不服誰,心裡很不舒服。日本人當初做不到的事,他們現在可能要親自演一遍給他們看,以證明中國人五千年來智慧之高超,向來都以自己人打自己人自豪。第二、要證明關帝爺君到底有沒有愛台灣,因為祂馨饗了這麼久的香火,假如不愛台就有賣台的嫌疑,聽說有人準備串聯告御狀,要祂說清楚講明白,如沒有得到滿意答覆,就要把關帝爺驅逐出境,並揚言每年農曆大年初九不再拜天公。 玉皇大帝當然很緊張,因為福爾摩莎物阜民豐,祂每年進帳可觀,萬一失掉台灣,天庫就會空虛。因此,祂寧願他們繼續當日本人,去打南洋,在叢林裏英勇作戰,萬一陣亡時就可以進日本的靖國神社,每個月領幾十萬元的日本天幣,生活優哉游哉,不必再唱甚麼:「慰安婦的子宮,還有日本兵的精蟲在游動。」因為他們已經尚饗了嘛! 台灣皇民兵打南洋,比道地的日本兵還勇敢,還堅貞,聽說贏得日本舉國上下的尊崇,並證明皇民化教育的成功: 「即使戰敗了,不降不逃, 我會在叢林裡,守護著天皇的榮耀。」 若干年前,台籍日本兵李光輝(不是李登輝,差一字差很多,萬萬不能搞錯)在印尼的叢林中,就證明了這一點,證明了日本人之所無;日本人雖口說愛天皇,要為天皇無悔的效死,都無法像台灣人一樣,即使戰敗了,還在叢林中守護著天皇的榮耀,幾十年來一個人「望鄉」的活著,光憑這一點,日本人就汗顏無地了。裕仁天皇聽說深受刺激,恨死了東條英機,讓他根本認識了日本子民愛他只是虛情假意,還不如台灣人愛他的死心踏地。因此,晚年鬱鬱寡歡,只有一心研究花草蟲魚,以忘懷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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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盆姑之傳奇
週末早上起了個大早,回到老家看到老媽與隔壁仁嬸等一夥,又坐在門口石板磴上,閒話家常,道長論短的。突然間話鋒一轉,又提起民國三十八年因戰亂,外祖母眼見女兒長得婷婷玉立的,就心驚膽顫的把她從古寧頭大老遠的嫁到後豐港來。適時老爸剛從新加坡回來,丈母娘自然充滿信心和歡喜,深信嫁給「新加坡客」日子必然不會太難過;殊不知老爸從小失怙,三歲就失去母親,小時候在眾親戚間游走成長,沒有進過任何學校讀過書,艱困的生活環境,形成了他沈默寡言、忠厚老實、刻苦耐勞、閉塞固執的個性,也造就了老爸兼具溫、良、恭、儉、讓的美德(歹勢啦!也有人說他是自卑和退縮的)。 早期在金門以農業為主的鄉下裡,父親每日早出晚歸勤於農事,卻僅得以糊口,印象中小時候的我,每天都在田裡幫忙農事,享受著「三頓青」(用閩南語唸)的樂趣,也就是每日三餐都可以看到星星(乃晨星、太陽、還有晚上的星星、月亮也),成日與高粱、地瓜、花生、玉米為伍,夏天總會脫一層皮,曬得像非洲來的小黑人似的,但冬天又會很快就會白回來(不用任何保養品哦!)。家裡的經濟雖然稱不上家徒四壁,但也分文不多生活夠清苦的,眾多姊弟妹鮮少能入學讀書,我是因拜排行「大孫」名義之尊,得以送進學校念點書,聽說我出生滿月時還殺了一隻大豬公拜拜,宴請鄰里叔伯長輩,真是幸哉! 母親含莘茹苦,操持家務每每嘆道(本文引號或對白部分均請用閩南語哦!):「前世人踏破恁ㄟ鳳金甕仔,才會歹命嫁著這空缺!」;早期返回娘家路途遙遠,一路走來心中越想越怨,不如意時更聲淚俱下云唱著: 「(女兒唱腔) 官蘭開花向日光,父母丕配不十全; 想著愛來嘸愛返,親像雞腳纏頭毛。 (阿母答腔) 官蘭開花向東西,是咱的命底所擔待,不是父母做得來!」 此曲不知所名,其調悠悠迴轉,如泣如訴!以前聽到這些歌曲,總不以為意,也常會聽母親說了一些俚語典故,軼聞趣事,聽罷笑笑便過。直至近幾年來,才覺得母親茶餘飯後的俚語典故,除充滿風趣幽默之外,更啟人深思,甚而意義深遠!原來外祖父早期在古寧頭,為人正直急公好義,更喜好古人忠孝節義事,常在茶店裡說書講古(金門早期的「茶店仔」是真正村民在農閒時泡茶、聽古、閒聊的好地方),母親在耳濡目染之下也是「滿腹經綸」,平日與其閒聊,未央其說但見其淘淘不絕,字字珠璣,句句讚嘆!近幾年來年事漸高,閒來與巷里三五同好打打四色牌,其牌藝亦超群絕倫,每每起死回生出神入化,讓人驚嘆不已。老來觀其言察其行,深覺其為不可多得之鄉土人文珪寶。各位看倌或覺言過其實,改天若閒來無事,不妨備個「四相」,專程拜訪洪門港「含盆姑」,與其閒扯瞎掰一番,包准你開懷滿載不虛此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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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大堂哥—鬼才呂榮和
大堂哥呂榮和凌晨去世,雖然心裡一陣心酸和不捨,但早已有心理準備,從他癌症復發住進國醫中心時,醫師檢查是癌細胞轉移到脊椎骨,坐臥都很困難,一個月後轉加護病房插管,期間兩次探視,第一次還和我說說笑笑,再次去加護病房看他,已無法言語,短短兩星期落差之大,一時令我心痛落淚,他還搖搖頭表示要我不要難過,更是令我不知如何表達心中對他的不捨。預知他的生命已到了盡頭,可能再也沒有機會和他閒聊,只能隱忍心中的痛楚,握住他的手,只想抓住即將失去的親情,盡量與他說話,多看他幾眼。一星期後,媽今早告訴我「阿和走了」,我趕著去值班,一時不知道還能為他做些什麼?一路上想著大堂哥的一生和他的成就………。 大堂哥大我九歲,懂事的時候,常到大伯家與他學糊紙、玩泥土、看典故漫畫,有許多的歷史人物和故事,都是他告訴我的,除了親情之外,另有一份無法割捨的師生情誼。大伯在世時是金門早期有名的糊紙師傅,人稱「海南師」,屬於嶺南風格的民俗工藝技巧,大堂哥身為長子,授傳衣缽自不在話下。因此,自小開始學書法彩繪和糊紙民藝,聰慧過人的他,對於繪畫頗有天份,色彩應用更是自然瀟灑,加上他對書法的領悟力,使他書法彩繪的才華,曾經在金門陶瓷廠擔任彩繪設計、書寫繪畫等工作,有過輝煌的紀錄,也曾到各村落廟宇仿習彩繪泥塑技巧,後來他因為接觸陶藝,創就了他個人對陶藝與民俗藝術結合的生涯歷程。 他十八歲那年進入金門陶瓷廠工作,曾與經國先生各繪一只「新瓶梅」,傳誦至今。廿九歲在家鄉土樓自創「金鼎窯」,開金門磁磚彩繪之先河,民俗陶藝作品遍及各村落,三年後應金門縣政府邀請參與山后民俗村的修繪工作,裙堵彩繪還以「嵐」為筆名留記。四十五歲遷居台北新莊創立「唐山陶藝」,五十一歲第一次個人展「缸的回憶」在新莊展出。五十三歲在陶藝重鎮鶯歌成立「唐山陶藝工作室」,翌年出新加坡聯展釉彩「採麗結晶」,同時在台北花市展出「金門風情」陶瓷品。八十九年第一次在金門文化中心個展「浯鄉風情」陶藝,受到金門藝術界的重視,翌年再展出「憶──流失的天空」繪畫及陶藝作品;九十三年「再現金門風華—窗之行旅」在金門文化中心展出。 人稱「鬼才」的他,一生與彩繪陶藝為伍,其嶺南風格的藝術成就,以金門而言,無人能出其右,確有「嶺南陶藝家」的格局,在每一次的個展中都有不同的風格呈現,尤其對金門風情藝術情感的投入,更是一次又一次的深邃,在十七次的個展當中,屬於金門風情的就有七次之多,充滿鄉土情故鄉愛的他,對於宏揚金門風情藝術和觀光產業發展,是有重大貢獻的。 今年是他滿一甲子的年庚,特別選在台中和金門兩地展出「呂榮和六十還曆藝展」,尤其在金門文化局的力邀下,他以金門籍陶藝家的身份,返鄉展出濃厚家鄉情懷的陶藝創作,其風格和創意,不但遠遠把傳統陶藝拋開,更將他多年專研書法彩繪藝術與陶藝結合的成果,表現得淋漓盡致,讓人覺得原來泥巴是有生命的,難怪他常說:「要讓泥巴聽你的,不能讓你聽泥巴的。」 為此,他在今年五月特別出版一本叫「陶然歲月」六十還曆的回顧,他在書的第一頁寫著:「土樓厝生我養我,東村家扶我育我、西村祠源我教我、金門島想我思我,一生生涯跨兩岸,陶泥歲月永不悔」,說出他愛鄉愛金門這塊土地的心境,展現他在陶藝成就的背後,有故鄉親人、友人及愛好藝術者的支持和鼓勵,那種飲水思源的胸懷。 六十是個數字,是個庚期,意義不大,但寫在書上是他的回憶,寫在書畫和陶土上是他的成就,寫在臉上是他的歲月的痕跡,寫在身體上是他人生的盡頭,寫在親人和摯友的心裡是不捨的痛楚。六十還曆的回顧,終結了他的「陶然歲月」,也總結我那大堂哥呂榮和一生的藝術成就,希望金門鄉親們在往後的日子裡都還能記得他。 弟 呂媽定 記 95年10月28日寫於金湖庵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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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東南濱海鄉社的典雅綽號/系列之五》古坑奧
古坑,自建鄉立社就是金門「前面勢」超過一百五十戶的大鄉社,與「千戶所城」的金門城,「有水頭富、無水頭厝」的前水頭共同為浯邑金門的近代發展與對國家無怨無尤的奉獻寫下不朽的輝煌紀錄。明鄭時代是反清復明義師的基地,延平王的練兵處,監國魯王朱以海的駐蹕所;民國時代是超型巨砲的堡壘、「反砲戰」的重鎮、海上小艇的坑道港、中外領袖、貴賓爭相參訪的景點,湖光山色幽中靜、靜中美、美中秀、秀中雅。曾經是先總統蔣中正每次巡視金門,必定蒞臨小憩攬勝,靜心抒懷的地方。 為什麼會有「古坑奧」,為什麼古坑漁民鄉親捕撈的魚貨鮮度會比較差呢?可以保證的是古坑鄉親「海耕」的技術不但超越一般的水準,而且「放網」的海程比其他漁船遠,放撈的時程也比其他牽網、絲綾、放鯀、鉤釣要超過好幾倍。問題在於古坑掠魚的方式是別處所無的特殊方法,叫做「鉤網」,是定置網的一種,漁民出海到一段相當遠的海域,將漁網鉤掛固定在早就定置在海底的柱樁,綁好浮筒,佈建作為辨識記號的「花」(通常為布質旗的浮漂)後就回航,待兩個「流水」(滿潮退潮為一個流水)也就是一暝一日,歷經「南流、北流」後,再前往起網。試想魚隻隨「流水」游入「網嘴」,在「網底」彼此擠壓,要「一對時」之後才「收網」上船回垵,一折一騰,鮮度早已降退,以致所獲的結果是有點「失味」了。別以為「失鮮」的魚貨沒有人問津,相反的,因為價錢卡「俗」,反而是許多社里鄉親重要的佐餐佳品。 相傳「乞食身皇帝嘴」的無任所「散仙」盧遠,一日心血來潮,自「唐山」內地跨海經後沙入金門,行到「嚨口」時正遇一鄉親頂著大日頭在園坵毒殺為害農作物的「土猴」(在地下挖穴潛居的一種蝗蟲族類),盧遠對這個「骨力」呣驚艱苦的鄉親,內心很是感動,出聲說:「老兄弟呀,歇困一下,食一支燻。」那位鄉親正忙得滿頭大汗沒有好氣地應說:「土猴都毒不死,快要無收成了,那有閒工食燻。」盧遠慨然說:「無要緊,免毒了,等一下土猴就會上岸。」話一停,果見土猴一隻一隻跳上岸(旱地的田埂叫岸)。盧遠再大步向前,一腳落在山前石獅山上(明會元許鍾斗墓園後山),腳印深且清晰(本人曾親見),一腳落在古坑湖側山坡上,腳印也深且清晰(一傳為佛祖仙跡)。見古坑鄉親正在海墘起網收魚,忙碌非常,盧遠也揚聲:「老兄弟呀,歇困一下啦!」,可能海風大,且實在忙得上氣接不住下氣,於是沒有搭理,盧散仙一生氣,脫口說:「乎你上船臭,落船奧」,有一鄉親聞言一怔,抬頭見是盧遠,忙打揖回失禮,請大仙大人大量,盧遠見情回說:「好了!乎你奧奧也會食得」。傳聞畢竟是傳聞,不必當真。 古坑分大保、小社、居民曾多達一百六十外戶,董氏是最大族群,人丁繁盛,其餘有宋、馬等姓。鄉親們勤勞儉樸,海耕農墾,都有好收成,而落番走南洋的,亦有可觀的成就,最難得的是都會回饋故鄉,所以鄉里頭到鄉里尾,古厝巨宅與新式洋樓,相互輝映。為子弟後裔的教育,自早就有私塾,更有進者,旅外僑親集資興學,建造學堂,名為「古崗學校」以作育英才,民國二十三年由學校出版「古崗月刊」,陸續發行十外期這是鄉里文化活動的重大成就,與山仔兜的「顯影」、金水的「塔峰」同為抗戰前的珍貴鄉土文獻。 明鄭的重要遺蹟,有魯王手書的「漢影雲根」巨型石刻,氣勢超脫,巨石因故翻落,「根」字受損,後重拓再刻重現風華,現兩石上下並列,亦為勝蹟佳話。魯王真塚的發現,為鄭延平昭雪三百年「沉魯王於海」的奇冤,按魯王朱以海為明太祖九子朱檀的十世孫,福王弘光元年(一六四五年)於浙江紹興被擁為「監國」,鄭延平奉請駐蹕金門共謀復國,薨後,葬於古坑西紅山北麓,四十七年駐軍因構築工事,發現一古墓,發掘後由墓誌銘確定為魯王真塚,四十八年遷葬於中央公路小徑,與太武山「毋忘在莒」勒石、忠烈祠、國父銅像、無愧亭、無名英雄像、莒光樓連結成代表「民族正氣」的帶狀景點。清道光福建興泉永兵備道周凱曾為魯王恭豎巨型墓碑,旁並建有魯亭,為後人瞻仰憑弔。 古坑湖是金門的盛名勝景,群山環繞、樹木蒼鬱,「漢影雲根」之旁建有亭榭,與新建古崗樓遙對,遊人泛舟湖上,徜徉湖畔,心曠神怡。此湖常年粼光盪漾從不曾乾涸,據說鄭延平曾操舟湖上。對面山頭是金門最大口徑的巨砲陣地,是鎮懾敵人的威力武器,陣地為水泥建築,據說光是水泥就要用上萬包,堅牢強固,儼如銅墻鐵壁。附近海口為新近開放的「翟山坑道」,坑道深入巖層數百公尺,為凹型雙水道,可容軍事船艇駐泊,工程的宏偉浩大與開鑿的艱鉅,嘆為觀止,遊客親蒞勝景,莫不欽仰。 古坑、古岡、古崗、鼓崗,代表的是一座有特色、有文化、有勝蹟、有美景,既古老又現代,值得親近、尊敬、嚮往、難忘的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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綽號趣談
古人除了姓名,尚有字號;今人雖無字號,但有綽號,談起綽號,那可有趣多了。 綽號者,乃指本名以外另起的諢名、外號,有些風趣十足,有些則略帶嘲諷。廣義地說:綽號應包含兒時的乳名、本人的自稱、以及他人所取的外號在內。因此,除了本名之外,有人終其一生,綽號一換再換,不可勝數。 一個人的一生,綽號經常相伴相隨,且因時空的轉變、接觸人群的異動,而產生不同的綽號,這些綽號常因脫離某個群體而結束,因此綽號有其「壽命」,而且長短不一。 綽號幾乎都是別人所取,並無透過會議的決議或是個人的認可,就強制對方接受,即使甚為不雅難聽,自己也常莫可奈何;然而也有一些人,為了不雅之名,不惜翻臉,甚而抗爭到底。我有一學生,被同學取名「 呆」,其母高度關切,為此來校表達嚴重抗議,我也只好祭出重罰,總算平息落幕。 由於自幼住在浦邊,故對浦邊人的綽號知之甚詳,據說命名越「爛」就會越「好養」,所以早期的人,命名不是比文雅,而是比粗俗;不是比好聽,而是比難聽,浦邊人也許就是遵循這個「據說」來取綽號。我的三舅父,浦邊人都叫他「狗屎」,晚一輩的人順理成章尊稱他為「狗屎叔」「狗屎伯」;三舅父卻若無其事,欣然接受。浦邊人最愛用「憨」字,光是以「憨」為名的,就有一拖拉車,請看—憨圓、憨河、海憨仔、滿連憨的、……不一而足,不然就是用「臭」字,如臭頭、臭豬、臭頭托仔、臭嬰、臭屁……,有些更妙,兄弟檔搭配得精妙絕倫,兄叫「大傻」,弟就叫「小傻」;兄叫「大憨」,弟就叫「細憨」;兄叫「黑番」,弟就叫「黑仔」;還有兄叫「煎仔」,弟叫「剷仔」,真是絕配。此外,還有阿呆、乞食、花螺、阿某,現在看起來似乎不雅,當年卻是搶著要。 上了中學之後,同學的綽號便如雨後春筍般地出現—臭腥、擦砲、世運、Stupid、黑暗、橫肉、落角、蚵滴、豐也、阿目、大頭、黑排、臭屁、Cosin、……不勝枚舉,中學時代應是人生綽號的高峰期,彼此之間,幾乎不叫本名,感覺叫綽號比較親切熟悉,叫本名反而陌生疏遠,如此看來,綽號似乎是衡量交情深淺的標準,也是搭起同學友誼的橋樑,更是增進同學情感的媒介,想不到綽號還有這些微妙的功能,不僅如此,當年的老師,也是幾乎無一「倖免」,每當同學叫起老師的綽號,感覺親切有味,那道師生之間的籓籬或隔閡,似乎消失了,好像把老師劃入我們的「同類」。 就以我來說,打開我的國中高中畢業留言冊,綽號滿滿,多不勝數,陳佳德認為我倆長相老氣,彼此互稱「Old-man」,楊福山叫我也叫陳佳德「Loger」,翁宗賢叫我「聚氣」,李金振、張延熙叫我「頭的」,張峰德、陳炳祥叫我「勇的」,吳文吉、吳耀植叫我「同姓吳的」,與蔡天註互叫「John」,與許績榮互稱「洩國體」,高三時,由於晚睡,常在泡麵,林輝力與我稱兄道弟,互稱「泡兄泡弟」,林文棟叫我「金家駒」,此外還有「機器人」、「聰明瓜」。當年的綽號,竟已如此發達昌盛,其中某些綽號,昔日相當排斥,如今回顧,卻趣味盎然。 隨著時代的變遷,現在的新新人類,取綽號的風氣,不僅與時俱進,而且變本加利,遠遠超越吾輩,只要打開近年的畢業紀念冊,大頭照的兩旁,一邊是本名,另一是綽號,幾乎全班「通通有獎」,實讓我們這些老一輩的自嘆弗如。 我常認為,取綽號是一門學問,也是一種藝術,有些綽號,讓你聽後不覺莞爾,回味無窮,有些甚至會拍案叫絕,終生難忘,根據我個人初步的歸納,綽號的產生來由,大概有以下幾項: 一、長相與膚色:一個人的長相,如果平凡無奇,便不易被取綽號,但若特殊怪異、與眾不同,則是取綽號的焦點。我高中時有位老師,滿臉橫肉,不怒而威,學生望而生畏,取其名為「橫肉」。此外如小不點、阿胖、落腳、大頭、大目、排骨、圓面、戽斗、矮仔、大鼻、闊嘴、大腳婆、大尻川(屁股)等亦是。較為難聽的如瘦猴、大肥豬、長毛猴,可說幾近罵人。至於膚色方面,如小黑、黑人、非洲人、小白、白人等均是。 二、缺陷:身體殘缺,非人所願,缺陷對其本人已是一種折磨或傷痛,倘若再以之為綽號,等於是在喚醒他的痛處,刺傷他的心靈,因此,最好避免。我的禿頭老師,一位被學生取名「一塊五(無)毛,另一位叫「地中海」,以資識別。此外,如跛腳、瞎子、臭飛人(重聽)、臭奶呆(口齒不清)、 嘴(兔唇)、眨目、駝背、歪頭、啞巴……等均是,這些綽號,隨處可聞,雖然易於辨識,但是實在不妥。 三、職業或官名:有些人常用某人的職業或官名來做為他的代稱,即使他已離職或退休,仍然沿用終生。如 豬的、賣魚的、剃頭的、駛車的、頭家、校長、老師、主席、董事長……等均是。 四、諧音:國語、閩南語、客家語或是英語,彼此之間的諧音或相似音,常被用來取綽號。我的國中老師高理先,學生叫她「高麗參」;我的同學陳諸葛,這麼好的名字,有人叫他「豬魚」,陳禎明叫「瞎子」,黃甫鼎叫「補鼎」;我的學生羅煥統叫「飯桶」。近日報載:楊偉被叫成「陽萎」,陳益長被叫成「異常」,夢儀叫「夢遺」,皆是諧音惹的禍,均可依法更名。 五、出生地居住地:高中時住校,擔任伙食委員,有位伙夫叫我「浦邊的」,母親在台灣的運動伙伴叫她「金門的」,金門人叫阿兵哥「台灣的」「北仔」「北貢」「廣東仔」;皆以地名為綽號。 六、口頭禪:口頭禪的種類,形形色色,五花八門,最常聽到的是「這個這個」「那裡那裡」,比較少見的如「對不起」「你很煩」「啊」,久而久之,就以此為其綽號。 七、姓名的省稱:有名不用,刻意省略名字的其中一字,與姓搭配,或只稱一字為其綽號。例如我的同學王士朝叫「王士」,王國榮叫「王國」或「國」,歐文心叫「歐文」。 八、相反調:我高一的導師李光明,學生叫他「黑暗」,取其反義。或用倒反修辭法,醜女叫她美女,矮個子叫他長腳。 九、乳名:乳名本是嬰兒期父母對小孩專用的暱稱,往往不慎外洩而流傳開來,我小時的乳名也是「憨仔」,後來母親又叫我「憨箴仔」,幸虧密而未宣,無人知曉。 十、德性:讀師大時,有位女同學品德超凡入聖,班上男生都叫她「孔子」或「聖人」。另外,足智多謀的人,有人叫他「小諸葛」,脾氣暴躁的人叫他「張飛」,膽小的人叫他「老鼠」。 十一、行為:一個人的行為舉止也是綽號的來源,如非常頑皮的人叫他「跳鬼」或「 」行為怪異的人叫「 也」或「空癲」,上課經常睡覺被封「睡聖」,經常放屁叫「屁王」,愛說黃色笑話叫「黃帝」。 十二、偶發事件:某些偶發事件常會塑造一個人在他人心目中的地位,因而產生綽號,如一件救人事件,也許人人改口稱他為「英雄」或「勇士」。 十三、成就或頭銜:因事業有成或榮獲某些頭銜而得名,如「○○大王」「○○專家」「博士」「第一名」「榜首」,無形中也就成了他的外號。 十四、常說的一句話或一個詞:如果某人常說的一個詞語,反覆出現,令人印象深刻,久而久之,也可能成為他的綽號。我的國中英文老師黃天貴,每逢片語,就說「UNDERLINE」,要我們在片語下面畫線,因此,「UNDER LINE」就變成老師的綽號。另外我的同學黃漢民,他唸「WITHOUT」非常標準,不輸美國人,這單字也成了他的綽號。 十五、年齡:年紀大小也是取綽號的依據,我國中的同事當中,有位年長的老師,學生叫他「老頭兒」,他知道後相當不悅。還有一位更慘,學生叫他「禿頭老怪」,他也無可奈何。另有一位未婚資深女老師,學生叫她「老處女」,幸虧本人不知情。此外又如「少年」「囝仔」「小丫頭」「年輕人」……也成為某些人的綽號。 十六、相似度:如果某人的長相、面貌、聲音或動作很像某位政治人物、藝人或某種動物,也可取綽號。我有位同事長得很像 國父,大家都叫他「國父」。大學時有位同學,一舉一動極像頑皮豹,遂被以之為名。 十七、加上「大、小、阿、老、子、仔」:在其姓名中的某字加上這類的字,如大張、小林、阿榮、老王、莊子、烽仔等即是。 十八、用疊字:即用名字中的其中一字重疊連用,尤其以末字較為常見。如:婷婷、妞妞、君君、玲玲等皆是。 十九、興趣嗜好:喜愛泡茶的人,也許被封為「茶王」,愛唱歌的人,叫他「歌王」,依此類推。 二十、不明:有些綽號來得莫名其妙,找不到來由,取者與被取者,皆道不出所以然。 匆匆草此,思慮不周,謹以此篇,拋磚引玉,盼望同好,集思廣益,或許能編一部「古今中外綽號大全」,一定有趣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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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 艷陽滿天
施老師出作文題目,就像統一發票開獎,讓你永遠抓不到明牌。上次他出的題目?學貴有恆說〉,老的掉了牙;今天出的作文題目?我的家庭〉,看起來容易,寫起來困難,因為我不能說實話,只能胡謅八扯,湊上一篇短文,交卷。 若講實話,我能夠寫出二千字。我父親是一個可憐的、落伍的、頑固的老芋仔,他時常翻看我的成績單,尤其盯緊了我的數學成績。他聽到我唱歌就罵我,他不會唱?風從哪裡來〉,只會唱那些荒腔走板的「送郎送到大門口,伸手拉住郎的手,難捨又難丟。伊格牙都歪得歪,難捨又難丟」,別唱了,我肚子的牛奶和三明治快嘔出來了。我真為母親委屈,她嫁給曾患過肺病的老芋仔,真像「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媽媽健康、年輕,而且漂亮。她有藝術才華,卻被生活的重擔所毀滅。她無怨無悔愛著這個家,包括我的可憐的父親。寫到這裡,我的眼淚流下來了…… 老爸呀,你為啥瞧不起歌星?人家不是壞人,人家是藝術家呀!你為什麼盼望我數學得一百分,這是誰灌輸給你的思想?請你告訴女兒,我一定找他算帳。 外面傳來腳步聲,我趕緊把于楓的日記塞進抽屜。 十五 為了提高于楓的數學水準,培養她對數學的興趣,我特地購買了一套數學解題錄影帶,讓于楓在家裡觀摩學習。我從偷看了她的日記,在她面前,再也不提數學的話題。于楓的生活動態,她母親瞭若指掌,因此我從莎幗的嘴中,也間接地掌握了女兒的學習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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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爾摩莎之殤
南進!南進! 福爾摩莎的皇民, 槍已上膛,刀已在腰, 踏著血跡前進,我們要踩扁太平洋。 南進!南進!, 福爾摩莎的皇民, 意志如鐵,勇氣似鋼, 為了天皇,效死是我們永生的榮光。 聽說這是當年日本人編的「南進太平洋進行曲」,福爾摩莎有些人聽了之後,血液好像在鍋子煮一樣,很快就沸騰起來,然而作者是誰?那一年寫的?唯李有才才疏學淺,遍查史料一直找不著,有人建議乾脆去問岩里正男,當年他寫過血書,或許還記得也說不定;他哥哥就是唱著這首軍歌到太平洋作戰,從此一去不回頭,兄弟情深他可能有聽過。但是,唯李有才與之雲泥路隔,請教談何容易?因此就且姑妄言之,讀者就姑妄聽之了。 日本人徵兵,爹娘兒女走相送,塵埃不見台北橋。作為偉大的皇民日本兵,為了天皇的偉業,為了大東亞共榮圈,要到星、馬、印尼、菲律賓去作戰,這是自從福爾摩莎改姓之後,第一件悲慘的事情,因此親人揮淚相別,哭聲震天,中國的戰神關帝爺君也大受感動,為之動容。 日本人犯了一件重大錯誤,他們要日籍台灣人到南洋打仗,踏著血跡前仆後繼,沒有派他們到大陸,去「進出」中國,這是東條英機的失策,日本人沒讓他們自相殘殺,就無法看出到底台灣人勇敢呢?還是中國人勇敢?無法評出誰是第一勇,聽說好傷了一些人的心。 不過關帝爺君則鬆了一口氣,台灣人要征戰南洋,祈求祂保佑,祂不會有立場的問題;萬一大膽西進,要去「進出」中國,請祂保佑,祂就面臨立場的問題了,到底應該怎麼辦?恐怕非由玉皇大帝開個御前會議不可。何以故?因為關帝爺君保佑與不保佑陷入兩難。保佑,就傷了中國人;不保佑,就傷了台灣人,人家就會說:「祂是中國人,講的是山西話,當然保佑中國人。」這不是給祂添麻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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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江詩選〉綠色頭巾的悲歌
一、 老夫與少妻 漢民族與原住民 男與女的交戰恆是沒有上下的甜蜜 只是在這樁婚姻的愛河裡 男的總是低頭,恨少了20年的青春 纏綿的小床,躺成了長長的哭牆 二、 潘氏已走,武松不在 卻未帶走遺留下的綠色頭巾 壓頂,鑽心 難言的苦痛 三、 壯陽的藥方千百 獨缺一味返老 硬挺如柱的仙丹 且把,一瓶瓶的金門高梁 化作,一頂頂不倒的金槍 四、 最終的歸宿 臥著,一具終年無法動彈的雕像 卻不敢說 弟弟 我是 武 大 註:讀黃克全先生200個玩笑,第180首:「李氏,山東萊陽人,娶原住民妻,年差二十歲。其妻藉收洗、修改軍服便,與某軍士苟合,一日為李氏見,自此酗酒後輒馴妻求歡,致日衰癱瘓。」久久不能自止。謹以「綠色頭巾的悲歌」一詩,續貂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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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條與秦檜
油條,北京稱果子。燒餅夾果子,若再喝一碗豆汁兒,是平民化早點。油條原名油炸檜,相傳起源於浙江杭州。南宋時秦檜以「莫須有」罪名害死岳飛,消息傳出,杭州民眾氣憤萬分。有一家小吃店,以麵粉和水,加以鹽和石膏搓成條狀。以兩條合一,長約一尺,用滾油炸之,名曰「油炸檜」。後來走了音,稱為「油炸鬼」。 清朝張西林〈瑣事.閑錄〉上說: 「油炸條麵類如寒具(散子),南北各省均食此點心,或呼果子,或呼為油胚,豫省又呼為麻糖,為油饃,即都中之油炸鬼也。 台語油條為「油炸粿」,判係轉音於江浙的「油炸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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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 艷陽滿天
莎幗是楓兒的母親,對於那個從她肚子裡爬出來的孩子,不僅熟悉,而且疼惜。楓兒雖僅十五歲,但她卻已感情成熟,對音樂、戲劇藝術產生浪漫的憧憬。在我的心目中,只期望每個孩子得勤奮讀書,考上理想的學校,都從來沒有為孩子的志趣著想。豐兒被送到台北讀建中,每逢寒暑假返家,總是在莎幗面前流淚。他抱怨父親不愛他,懷疑自己不是父親的兒子。莎幗向豐兒解釋,他父親在戰亂中失去父母,離開學校,十七歲便穿上草綠色軍裝,參加了激烈的徐蚌會戰。從此,于豐下定決心,繼承父親的道路,投考了國防醫學院。 于楓若是喜歡音樂戲劇,將來去讀藝術科系,至少要把高中唸完吧? 是啊,她沒說現在退學啊! 她的數學常考零分,叫她去補習,她陽奉陰違,不聽話。這樣拖下去,她還有啥希望? 你這樣對待女兒,給她心理上造成無形壓力,她不敢接近你,甚至恨你,她怎麼會進步?我問你,杜老勸你寫《海燕》,三年前他還提起這件事,你到現在寫過一個字麼? 我工作忙,沒時間寫。 莎幗笑了。她誇獎楓兒長得比蕭薔漂亮,是一個優秀的演員苗子,如果有機會培植她,她會成為台灣熠熠閃亮的影星。數學不及格有啥關係?教學考一百分又怎麼樣? 我真納悶,杜老還培植莎幗擔任教務主任、訓導主任,甚至校長,像她這種教育觀點,豈不誤人子弟? 莎幗知道我不服氣,便悄悄地把楓兒的日記塞給我,限我在學校圖書館看,兩日內歸還。起初我猶豫不決,不肯浪費時間,為了好奇心,索性把它塞進皮包內。 上課時間,圖書館靜悄無聲,我無意間想起楓兒的日記,便翻開來看。 施老師上國文課,講授〈背影〉,她說這篇散文是經典作品,稱得上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她講話口氣非常誇張,跟我爸一樣。若是她跟我爸結為夫婦,真是一對吹牛大王,可以在夜市賣藥,生意興隆。 〈背影〉作者朱自清,他描寫家庭遭到變故,父親到車站送兒子上火車,買了橘子穿過鐵軌上月台,把橘子送到車廂窗前,捧給兒子。這位不守交通規則的父親,為什麼不怕警察?難道他是兩毛四的分局長?施老師說〈背影〉文質並茂,真情流露,感人至深,我覺得這篇散文寫得不好,最多可得六十五分,勉強及格。 我最討厭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的人。音樂老師只要張開嘴巴,不是貝多芬就是貓王,煩死我了!貝多芬有什麼好,是個聾子,在台灣能領取殘障手冊。至於美國的貓王,完全是一個太保,他的搖頭晃腦表情,不是瘋子是什麼?我真納悶,台灣的萬沙浪,高亢的歌喉何等迷人!他的〈風從哪裡來〉唱片,我百聽不厭。音樂老師崇洋媚外,從不把萬沙浪看在眼裡。難道外國的月亮比台灣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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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爾摩莎之殤
墓中遺詔沒用的,權力的追逐像浪頭一樣,一波接著一波,得手的人只見到自己,見不到別人,只見到這一代,見不到生生世世的子孫。因而,災難是自己種下的,是祖先自己鑄成的,所以慈禧太后才會在墓中後悔,此刻後悔已經太遲了,日本人大撒其野了,他不信千年長城不倒,開始在長城上灑尿了,他要把它尿倒,不僅拔龍鬚,也批龍麟,從東北、華北、華中,漸漸的批,一片一片的批,聽說批龍麟是很痛的,跟拔指甲是一樣的。日本人批龍麟,批的鬼哭神號,五嶽震動,黃帝軒轅氏都睡不安枕,他想:「怎麼打輸一場甲午戰爭,割了地賠了款,事情還沒完沒了呢?」因此探頭出來看看,到底現在的子孫怎麼搞的?這麼不濟事,他都有一點害羞,聽說假如再不捐棄成見,和衷共濟,共謀國家民族的發展,他要劃清界線,不准有人再去拜他,即使宋楚瑜也不准。 日本人自從吃了威爾剛,身體越來越強壯,環顧東亞誰是主?中國已經被打趴在地,動彈不得了,俄羅斯也得了教訓,躲在西伯利亞發抖,不敢強出頭再吭聲,其他的國家更不足觀了,只有躲在小角落看他臉色,因此躊躇滿志,他擁著福爾摩莎,要問問太平洋的水深了。 東條英機置酒高會,首倡大東亞共榮圈,希望大家尊日本為霸主,舔他的屁屁。他手按武士刀問說:「有沒有人不服?」沒人敢吭聲,「既然大家沒意見,」他繼續說:「我們就感謝天皇聖明,帶給大家榮耀。」 日本人用強姦與殺戮,用骨嶽血淵構築了他所謂的共榮圈。他擁抱福爾摩莎的手,已經沾滿了血跡,塗的她滿身滿臉都是,這些血痕洗不掉,深入肌理,只是有時候被人刻意遺忘罷了。日本人發揮了「養雞哲學」,而且還頗有效果。 日本人早已為宰雞作了準備,他一面「進出」中國,一面餵養福爾摩莎,為了改變她的體質,就想辦法抽掉大漢魂,注入大和魂。因此,拚命從富士山運來雪水給她喝,又教她講日本話,如果成為「國語家庭」,就有富士蘋果吃,有人想吃富士蘋果,就成為國語家庭,不想蘋果吃多了,從此轉了性,以前一心要到北京天壇去朝拜,現在卻想到靖國神社去上香了。日本人知道富士蘋果有這種神奇功效,聽說現在半賣半送,大舉銷到台灣來呢! 生存,成為生命的負擔;生活,成為人生的枷鎖;痛苦,是中國人與生俱來的靈魂。福爾摩莎現在已擺脫中國人的羈絆了,她會幸福嗎? 第二十二章 南進!南進! 福爾摩莎的皇民, 槍已上膛,刀已在腰。 南進!南進! 福爾摩莎的皇民, 意志如鐵,勇氣似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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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江詩選〉家書兩首
酒魂 遂酒飲成河飲成千杯不醉之魂魄 酌乾潛藏地底的泉液如母河之汁 這液白澄澈醇厚濃烈自腹腔燃起 我在焚燒昇華中驚覺已白了髮霜 酒飲成痴成為不可一朝無液的癮 身心靈皆醉唯舉杯之手一派清明 眾人都昏睡我自無須獨醒之必要 飲盡風華飲盡難言之辛辣與神傷 鱟行 才想除卻這一身繁纏去天涯浪蕩 怎奈海潮浪捲洶湧催我快快還鄉 已經跋涉萬載江山水魅如雲行腳 自遠古荒歲陌路碟踱行到水窮處 這島嶼滿載烽煙餘峭黯然且感傷 記不清蟄伏著多少流彈詭雷其間 我曾經卻步停止逐波臨岸的渴望 在每一次靠近又悔懊的步履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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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王國維《人間詞話》
就因中國士大夫始終視天人合一為人生理想,所以對宇宙空間是一替高山仰上,景行行止,雖不能至,而心嚮往之。人生在世,如汎扁舟,俯仰天地,容與中流。是以陶淵明不為五斗米折腰,結廬人間,採菊籬下,神游南山,物我兩忘,從大自然中感受到永恆的美。元好問臨流遠眺,寒水微波,白鳥翔止,心境隨之平淡舒緩,澹澹起,悠悠下中透出一份閒暇的愜意與享受,忘卻己身,與飛鳥、微波合而為一,自達「無我之境」。(《人間詞話》第三則) 易而言之:「無我之境」,只有在完全擺脫欲望痛苦、平和寧靜、內心清澈無比狀態下才能感受,所以無我之境,人惟於靜中得之。這是一種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意境,正如陶淵明所說的:「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生年不滿百,常懷千歲憂」由於人生苦痛,所以悲愁之情最貼人生,也最真實,王國維曾引用尼采的話強調:「一切文學,余愛以血書者。」悲愁至泣血,為悲之極致。儘管尼采本意非此,王國維是按中國文化精神及叔本華學說來闡釋的,內中體現的卻正是他的人生觀與文學觀。不過,王氏雖然把愁苦視為文學的主題之一,但他也認為,一般性的悲歡離合只是「常人之境界」,「詩人之境界」應更高於此: 境界有二:有詩人之境,有常人之境。詩人之境,惟詩人能感之而能寫之,故讀其詩者,亦高舉遠慕,有遺世之意。而亦有得有不得,且得之者亦各有深淺焉。若夫悲歡離合、羈旅行役之感,常人皆能感之,而惟詩人能寫之。故其入於人者至深,而行於世也尤廣。(王國維:《清真先生遺事、尚論三》) 振金淺言:王國維之思想體系,雖出入傳統西方之間,亦有鴻雁高翔之文學志向,舉「無我之境,人惟於靜中得之」之說,略類於英國湖畔詩人滋渥斯(Wordsworth)所說的:「詩源於靜中情緒之復集。」可見灑落踵步矣。 美學:受康德之影響,王國維認為美學有兩種:優美與崇高(宏壯)。此種區別,古代希臘已啟其端,第一世紀時期簡納斯(Dionysius Longinus)著有《論壯美》(PeriHupsous)一文,自文藝復興時廣為流傳,而康德於一七六四年著《優美感與壯美感之觀察》(Beobachtungen uber das Gefuhl des Schonen und Erhababenen)一書,暢言美學之分類。王國維吸取了他們的思想化而演之,《人間詞話》第四則謂: 無我之境,人惟於靜中得之。有我之境,於由動之靜時得之。故一優美,一宏壯也。 也就是說,無我之境是優美,有我之境是宏壯,王氏曾多次闡述優美與壯美(宏壯):(如「古雅之在美學上之位置」、「叔本華之哲學及教育學說」、「紅樓夢評論」等文,均散見於《全集》第五冊。)如: 美之為物有二種:一曰優美,一曰壯美。苟一物焉,與吾人無利害之關係,而吾人之觀之也,不觀其關係,而但觀其物;或吾人之心中,無絲毫生活之欲存,而觀其物也,不視為與我有關係之物,而但觀視為外物,則今之所觀,非昔之所觀者也。此時吾心寧靜之狀態,名曰優美之情,而謂此物曰優美。若此物大不利於吾人,而吾人生活之意志為之破裂,因之意志遁去,而知力得為獨力之作用,以深觀其物,吾人謂此物為壯美,而謂其感情曰壯美之情。 可見優美與壯美之區別在於主客體之間關係不同。若主客體之間沒有利害衝突,甚而消融了主、客,不知何者是我,何者是物,其所引發的是寧靜愉悅的優美之感,如陶淵明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如主、客體對立衝突,心中渾沌,即是壯美。如自然中之高山大川、烈風雷雨,這往往也是一種悲劇美。 這種區分法主要源於西方近代美學,但其中也能見到中國傳統美學影子。《人間詞話》中所列舉出的「落日照大旗,馬鳴風蕭蕭」,「大江流日夜」,「長河落日圓」等極肅穆、極宏偉的「千古壯觀」之景;孤館春寒、杜鵑啼血及「枯藤老樹昏鴉,古道西風瘦馬」的悲慘淒厲,在中國傳統美學中均歸於雄偉、悲壯、勁健的陽剛之美。而「銀鉤」、「細雨」、寒波澹澹,白鳥悠悠,另屬於綺麗、纖穠的陰柔之美。 蘭生幽谷而自芳,作品境界有大小,但美的價值卻是一致。寫一隅之景的「細雨魚兒出,微風燕子斜」,活潑淡雅,並不比肅穆悲壯的「落日照大旗」遜色。何況小與大本就是相對的,佛家說「芥子納須彌」,誠畫外有情也。是以中國美學中一再強調留白有情,氣韻生動自現! 就詩詞而言,詩言志,多寫志向、感慨、懷抱、憂患之情;而詞則抒詩不足以達,或難曲盡其妙的情思,其本身即具有淒婉、幽怨、含蓄的特點。所謂「詞之為體,要眇宜修。能言詩之所不能言,而不能盡言詩之所能言。詩之境闊,詞之言長。」可知弦外之音實是叩舷獨嘯之美! 但在審美活動中,人常會把自己主觀感情觀照在客體中,以人度物,即所謂移情作,王氏稱之為以我觀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但由於人之閱歷、境遇、氣質、心境不同,是以同一景物,定會有不同之觀感及描繪。諸如「杜鵑啼血」與「燕子輕飛」所表現之鳥類形態啼鳴,倒不如說是作者當下的流風遺韻。 振金淺言:率意揮洒,澄觀一心,是《人間詞話》中美學之境境,繫纜月華生,如禪詩:「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若無心事掛心頭,便是人間好時節」,王國維受叔本華《意志與觀念之世界》一書影響,釋優美為「由一對象之形式,不關於吾人之利害,遂使吾人忘利害之念,而以精神之全力沈浸於對象之形式中。」同樣是姿韻橫生。 四、結論 「偶開天眼覷紅塵,可憐身是眼中人。」若我們以遊目騁懷的層次來觀照詞話中的核心:境界。可以發現,寒塘雁跡,唯是以人為核心。圍繞著對人、人生的思想而開展。無論是寫真感情、真景物、赤子之心、血書者、造境、寫境、內美、修能,有我之境、無我之境等,都是從人出發。可以說,人、人生是王國維文學創作、文學批評的中心,這也是他將文評定名為《人間詞話》之因,誠其來有自的。 但作為文評要素之重點,即何謂美?王國維在這方面是有待商榷的。文評不外真、善、美。遠在春秋時期即認為美應以善為前提。楚國的伍舉曾就美之概念和楚靈王有段對話,伍舉說:「夫美也者,上下、內外、大小、遠近皆無害焉,故曰美。」其後孔子兼持這種觀念,高度評價詩經「關睢」之美,是因為它「樂而不淫,哀而不傷。」合於善的要求;他更進一步說里仁為美。可見美是以人際關係和諧、與人為善為前提的。就此觀點言,王國維之定位如何? Richard Hofstadter曾指出,一個知識份子必須具備有超越一己利害得失的精神;發展出一種對時代關切感。用中國的標來說,具備了以天下為己任的精神才是知識份子。」王國維終日埋首於故紙中,與時代形格勢禁,進則既無視於大時代已移變轉轍,漠視當是時,中國正處於三千年未有之大變局,在列強環視中,有志之士,莫不競以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的胸襟,或倡維新變法、或揭國民革命之風潮;退則不能效「無所往而不樂者,蓋遊於物之外也」的超然心態,縱浪大化中,徒傷春悲秋,竟於五十之齡自絕於世,誠不足為後人效,更違美之真義,徒留後人悵望千秋一灑淚而已。 「善」、「美」已有韻越,那「真」?除前所提對相關之名詞,尤其是核心名詞,未能作嚴謹、有效的界定,不脫傳統直觀、印象、感受文評方式外,尚有前後觀點理論不一處,令人錯愕。如對周邦彥,前貶後尊,將周比作詞中之老杜,尤其肯定周在詞之音律上的成就:「讀先生之詞,於文字之外,更須味其音律。」對元曲也有前低後高不一的評價,這些雖說是白玉微瑕,但總是鴻雁低翔。 就文評之價值言,《人間詞話》是勛猷懋著的。願藉葉嘉瑩先生的一段話作為本文之小結:「在我國盈篇累牘的詩話詞話中,王國維先生的人間詞話,可以說是其中路線最正確而價值也最高的一本作品。這是凡講中國文藝批評的人所共同承認的。俞平伯在重印人間詞話序中,就曾對之深加贊美說:此中所蓄,幾全是深辨甘苦,愜心貴當之言。」固非胸羅萬卷者不能道,誠哉斯言!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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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 艷陽滿天
儘管周琳苦心婆心,小心翼翼,利用課餘時間訓練球員,卻仍有幾個球員家長向校董會抗議:我們花錢進學校是讓孩子讀書,考上大學,不是送來打籃球、奪錦標,為弘志高中當招生廣告員的。杜潞向對方陪笑臉、講好話,甚至馬上讓那個同學退出球隊。 周琳在這種左右為難的夾縫中,不到一學期工夫,竟然讓「弘志高中籃球隊」再度稱霸東台灣,成為一支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球隊。 校慶日,花蓮日暖風和,晴空萬里,師生和家長將校園擠得水洩不通。弘志籃球隊員穿著新夾克,背上著球員號碼,鮮紅色彩引人矚目。每個球員都像電視紅星,成為觀眾羨慕的偶像。我家女兒于楓是籃球迷。她對球員的名字、上籃動作,瞭若指掌。讓我感到吃驚。她還在讀初中,就是球迷、影迷、歌迷,每學期數學總是補考、不及格。只要我訓斥她一句,莎幗總在為女兒作辯護律師,我的心碎了! 「賴和圖書館」落成典禮,杜潞董事長請了花蓮縣長剪綵、講話。許多人參觀了藏書設備,讚不絕口。杜老悄悄對我說:「若是杜誠還活在人間,他看到這麼熱鬧的場面,一定喜極而泣啊!」說著,他摘下眼鏡拭淚。 王芬穿著一套粉紅色洋裝,風度優雅,許多女生簇擁在她的身邊。她見了我,親熱地問:「于豐快畢業了吧?」我告訴她已經七年級了。王芬盼望豐兒將來能分發來花蓮軍中醫院服務,讓我跟莎幗可以常見到他。 王芬誇獎于楓長得漂亮、高 。我低聲說:「她不喜歡唸書,是追星族。咋辦?」 好啊。我在少女時代最崇拜費雯麗。我的志向就是當電影明星。後來因為個子矮,導演不要我,才繼續讀書。 作女醫師,多神氣! 神氣?周琳的老婆是台大醫院腫瘤科大夫,應該是神氣吧?她跟帥哥周琳結婚,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應該是美滿幸福吧。可是兩人婚後不到一年,就離了婚,這怎麼解釋呢?老于,你別為兒女這麼操心,兒孫自有兒孫福,你還是好好地照顧莊莎幗吧!王芬笑著走了,剎那間消失在擁擠的人群中。 王芬的話,給予我無限的啟發。回家以後,我把王芬的話轉告給莎幗,莎幗竟然啜泣起來。 你哭啥? 莎幗用紙巾拭淚,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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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爾摩莎之殤
第二十一章 福爾摩莎有了好吃,有了好穿,已經被東京的鐵鍊拴住,回頭再去看她的父兄,一九一一年雖然換了新天,仍然烏雲密布:有一塊是戰雲,有一塊是飢餓雲,有一塊是流離雲,這些雲已經漸漸湊合在一起,有一天會密合起來,讓藍天消失不見。 中國此時百病叢生,以前不曉得看過多少醫生,號過多少回脈,開過多少藥方:有的說身子太虛,應補中益氣,有的說夜眠多夢,腦神經衰弱,應強精補腦,有的說他骨瘦如柴,明明是脾胃虛弱,不先健胃補脾,吃甚麼藥都沒效。每一個人都有一套說法,每一種藥也都吃了,但是效果微乎其微。 日本人吃藥有效,中國人吃藥沒效,眼看日本人短小精幹,渾身是勁,一夜七次郎;中國雖然個子大,聽說腎虧只是虛胖,常常是不舉的,即使舉也不堅、堅而不硬,一個晚上一次都有問題。因此,眼睜睜的看著福爾摩莎躺在日本人的懷裡,從開始的不樂意,堅拒上床,搬出甚麼餓死事小,失節事大,現在居然穿著和服拖拉著木屐,眉開眼笑了。所以說男子身體不健康,老婆被人強暴無法抗拒,有一天竟回味起被強暴的滋味,對老公將情何以堪? 日本,現在把中國當成練兵場,左手拿著甲午戰爭的賠款,去發展海軍,右手擁著福爾摩莎,摸著她的乳峰,讓她為伊顛狂,花枝亂顫。日本人「進出」中國,進一次再拉出來一次,每一次進出都有血跡,有時把腸子拉出來了,有時把腦漿拉出來了,有時小孩孕婦也被拉出來,日本兵揮著武士刀(聽說用滿清紋銀練就的,殺人銳利無比,尤其殺中國人,不帶一點血跡)發出獰笑,連慈禧太后在墓中都被驚醒,自悔貪權誤國,害了子孫,聽說留了一份墓中遺詔,中原大戰前夕被軍閥孫殿英盜墓時竊走,現已下落不明,否則大家跪讀當作國民基本教材,應該再好不過的了。 慈禧太后死了才後悔,可是這有甚麼用呢?她生前多霸氣,權力抓得多緊,自以為了不得,死不了幾年,滿清帝國也就亡了,墓也被盜了,空有一片心留墓中遺詔,死了還抓著權力不放,恐怕沒人領她的好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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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間帶的生機──軟體動物田野調查
四月的金門,天氣仍然多變化,今天(23日)卻意外的陽光艷麗,早上聯絡了中央研究院的巫文隆博士,知道今天田野調查的現場在田浦,於是約了委外人員溫林一起前往,今年我的手上有一個研委託研究計畫「金門地區軟體動物相調查」,調查的是金門的軟體動物相,巫老師和研究助理已經來了幾天,同時還有金門縣水試所的人員一起陪同,因為巫老師希望帶動在地人員共同做研究調查。 來到田浦海邊,遇到企劃課的同事小柯,拉著他一起來了解,海邊堆滿了礁石,細心的小柯記得我的腳出過車禍,怕我攀爬危險,於是為我找來一根樹幹當倚靠,這時正是退潮,我們爬過岩石,來到沙灘,先是有一位年輕的帥哥,我先自我介紹,才知道原來他是巫老師的助理,他告訴我這幾天在金門的田調收穫頗為豐盛,后湖和慈湖生態都十分的豐富。 我看巫老師就在前面,便趕緊向老師報到,巫老師把他的構想和我分享,他說這一個研究計畫未來希望可以完成三套「貝類標本」,分別存放於金門國家公園、金門縣水試所、中央研究院,提供研究人員調查研究用,接著巫老師還對於近來大家都喜歡的「挖沙碎(花蛤)」沙灘活動,提出更深一層的推廣計畫,他認為以目前所了解,金門沙灘花蛤的蘊藏量,值得研發製作「花蛤精」,另外是金門聞名的「石蚵」,老師也覺得有很大的發展空間,如「蠔油」可繼續研發,走低鈉低油的養生路線,相信會有很大的發展空間,他說金門技術學院學生的論文,可研究花蛤生態或花蛤及蠔油的研發,同時花蛤的殼還可設計親子活動,如為花蛤的花紋配對,這樣同時可以增進親子關係,以及增進孩子對於生態的認識,我想到金門技術學院設有食品營養科系,的碓值得深入思考與推廣,讓大家一起來關心金門的生態環境。 看到長滿藤壺的礁石,吸引我的目光,老師說藤壺的蔓足會伸出來吃藻類,我用心觀察,發現有一些藤壺僅有空殼,裡面卻意外的住滿了不同的房客,助理陳志勇用活潑的聲音,如流水一般順暢的嘩啦啦說著:「這裡有細粒玉黍螺、顆粒玉黍螺、波紋玉黍螺、粗紋玉黍螺,還有草莓玉黍螺,像草莓一般紅紅的很漂亮哦!像這個叫臍孔黑鐘螺,因為牠有像肚臍一般的孔,素面鐘螺則顯得樸素。」我仔細瞧著他手上的臍孔黑鐘螺,聽他如數家珍,我卻無法一時就完全辨認,得好好學習。助理繼續說著:「這個是掘足綱,長得如象牙,所以叫象牙貝,牠都埋在沙土裡,但會伸出足出來吃東西,兩頭都有洞,來,你可以自己看看!」我接過來用眼力估了一下,長度大約1-1.5公分,身體孔的直徑約0.1-0.2公分,很迷你的身材,但潔白的色澤是十分吸引目光的,不過牠會埋在沙裡,不是像助理熟悉牠的生態,也是不容易認識牠的。 巫老師手上拿了一個松螺,指著告訴我:「牠是用肺呼吸,你看這是牠的卵,正要產卵哦!」我低頭一看,透明的肉裡,有些橘色的顆粒,原來牠要產卵了,第一次見識,覺得潮間帶真是神奇!這裡分別還有青螺、笠螺、透孔螺、裂隙螺,忽然委外溫林指著長著綠色青苔的岩石,那裡有些淺褐色的環形黏貼著,巫老師說:「笠螺正在產卵,那些螺旋形的都是。」我驚訝得不得了!居然可以觀察到笠螺產卵,真是幸福啊!助理陳志勇看見我這樣興奮,繼續說著:「花枝產卵是條狀,尤其海鹿的卵如麵線,冬天時,大家要去田野調查,都說是要去『撈麵線』,這些卵如餵養牠,可以養大如籃球一般,但如沒有餵就會變小,牠們都吃藻類。」 助理陳志勇說:「今天採集的標本,有肉的要放冰箱,不然肉腐會有酸性,容易影響殼的完整性,另外的要泡清水,否則鹽份會把殼撐破,這次來採,發現金門的貝類很豐富。」我聽了才知道原來採集來的貝類,還要經過一層又一層的處理程序,不過,田野調查雖然辛苦,但卻充滿了發現的驚喜與感動。 小柯因為生長在田浦,所以和我們分享田浦的歷史與生態,他說金門縣志記載,浦田海日是金門以前的十景之一,田浦曾設巡檢司,這裡的城門也很特別,這些說明了田浦可能開發很早,留下了許多的歷史遺跡,我們在岩石上看見長了一些赤褐色的細條狀,有如髮菜,小柯說金門人叫它「赤菜」,大陸的人會來採,我想起國小時,到金紙鋪打工,幫忙「擦鉑」用的材料就是「赤菜」,黏性很高,如今,我才見識到它的廬山真面目! 田浦海邊有一處小水塘,小柯說那裡原是一處採石區,後來採出一個低窪的水塘,因為附近的農家在水塘養魚,所以水獺會出現,我聽了很有興趣,便和溫林一起前往,溫林田調經驗豐富,他觀看水塘邊的草,告訴我說那樣的痕跡,可以看出有水獺走過,我們拍了照片做紀錄,小柯說田浦水庫也有水獺的排遺,觀察排遺上有魚鱗,還有吃剩的魚骨留在石頭上,我覺得田浦不僅歷史深遠,而且生態豐富。 金門是一個海島,海洋豐沛的生命力與資源,是無限的寶藏,潮間帶的豐富生機,更是讓我心海澎湃,讓我的腳步跟著研究人員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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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詞話》論王國維
如王昌齡〈詩格〉中已提出「詩有三境」:「物境」、「情境」、「意境」,宋以後,「境界」、「意境」被廣泛用於評詩論畫,涵義不斷開展,成為中國古典美學所有特有的概念。如宗白華先生曾指出: 介乎學術境界(主真)與宗教境界(主神)之間,以宇宙人生底具體對象,賞玩它的色相,秩序,節奏,和諧,藉以窺見自我的最深心靈底反映;化實景而為虛境,創形象以為象徵,使人類最高的心靈具體化,肉身化,這就是藝術境界。藝術境界主於美。(宗白華:「中國藝術意境之誕生」,《美學的散步》,洪範書店,民70年) 王國維從傳統文評中推衍益遠,但他的「境界」說卻光迴彩轉於傳統。一般而言,前人言境界多是一般性概念,與「形神」、「情物」、「格調」、「骨彩」等並列,或只涉及某一側面,格局於風格、技巧、聲律、音韻等,未成體系,而王氏則以「境界」為核心,建立了較完整的文評理論;更重要的是,王氏的境界說吸取了近代西方哲學、美學思想,力圖把境界與美學本質相連,探索文學藝術之所以為美、之所以能成為美的本質所在,包含了新的時代意義。《人間詞話》第六則言: 境界非獨謂景物也。喜怒哀樂,亦人心中之一境界。故能寫真景物、真感情者,謂之有境界,否則謂之無境界。 王國維認為並非所有寫景抒情的作品都有境界,其中關鍵在於「真」。他認為真至少有三重涵義。首先是忠實;其次是要有高超的寫作技巧;最後是作者的心靈、情感要真。不過真並非僅是外在的形似,更有一種形上的、表現自然人生的內在本質。故他稱道周邦彥〈蘇幕遮〉「葉上初陽乾宿雨,水面清圓,一一風荷舉」,為得荷之神理者,就因它們充分表現了荷花、春草在朝陽、細雨下所展示的內在本質美。相反的,如不能準確把握這種本質美,沒有真情,即使外形描摹細緻,也僅是切近得當,氣格凡下者,沒有境界。 真與美何者為先,是中西美學中數千年來莫衷一是的問題。王國維卻堅信地認為真重於美,在真與美不能兼及時,寧去美而就真。如元曲,技巧不高,但其佳處,一言以言之,自然真摯: 彼但摹寫胸中之感想與時代之情狀,而其真摯之理與秀傑之氣,時流露於其間。故謂元曲為中國最自然之文文學,無不可也。(王國維:《宋元戲曲考》。) 故王氏論詞之所以高揚五代、北宋,而貶抑南宋以下,即以其前者真,有意境。 創作:境界如何達成?王國維認為有造境及寫境兩種方法。《人間詞話》第二則言: 有造境,有寫境,此理想與寫實二派之所由分。然二者頗難分別。因大詩人所造之境,必合乎自然,所寫之境,亦必鄰於理想故也。 所謂「造境」,指用想像、誇張、虛構的藝術手法創作境界,突出作者的主觀抒情;「寫境」則指客觀地描述事實、社會、人生。但二者最要者是「造境必合乎自然」,是說所寫者雖為理想之意境與情思,然此種「意境」與「情思」必須憑藉自然中之實物來表達,如此始能將之化為具體而真切的意象;至於「寫境必鄰於理想」,則是說所寫雖為自然之實物,而讀者卻往往能自其所寫之具體意象中,喚發一種理想之意境與抽象之情思。 但無論是造境或寫境,修辭煉句都是不可少的。有時一個好字,不但有畫龍點睛之效,更起了蹈光揖影的作用,使原本平淡無奇的文字意趣超妙。《人間詞話》第七則言: 「紅杏枝頭春意鬧」,著一「鬧」字,而境界全出。「雲破月來花弄影」,著一「弄」字,而境界全出矣。 王氏特意文學藝術的形象,「唯美術之特質,貴具體而不貴抽象」,所以他一再言文字表達必須生動鮮明,清晰自然,使讀者有身臨其境之感。如前句中之「鬧」字似不類,可細觀照之,竟找不出一個更能表現春意盎然、蓬勃生機的字來更換它;同樣地,一個「弄」字,寫出了月輝瀉地、花影搖曳、靜謐又略帶神思的夜景,真是著一字而盡得風流。他稱此為「不隔」;反之,便是「隔」。《人間詞話》第四十則且舉說明之: 問「隔」與「不隔」之別,曰:陶、謝之詩不隔,延年則稍隔矣。東坡之詩不隔,山谷則稍隔矣。「池塘生春草」,「空梁落燕泥」等二句,妙處在不隔。詞亦如是。………白石〈翠樓吟〉:「此地。且有詞仙,擁素雲鶴,與君游戲。玉梯凝望久,歎芳草,萋萋千里。」便是不隔。至「酒祓清愁,花消英氣」,則隔矣。 縱而觀之,造成隔與不隔之主因,固有作者是否有筆花傳石神之因素,但提玄勾要則在於一個「真」字,如作者有真情及不吐不快的創作衝動,及一真孤露的表達能力,自然能寫出澄觀一心的作品。 由於文學中兩大體裁:敘事與抒情風格、手法各有特點,因此對作者也有不同的要求。敘事文學的作者,不可不多閱世,才能深刻地描寫人生;而抒情文學作者,則不必多閱世。閱世愈淺,則性情愈真。王國維推崇天才,但也認為詩詞是感情的自然流露,作者的品德與人格高尚內美,其情感才真誠、崇高,才能寫出有境界作品。還須培養、錘煉深厚紮實的文學修養,在《人間詞話》第二六則中提出有名治學三境界說: 「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此第一境也。「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此第二境也。「眾裡尋他千百度,回頭驀見,那人正在,燈火闌珊處」,此第三境也。 振金淺言:治學三境界說,拜王國維之賜,出塵遠聞。此與法國數學家朋加萊(H. poincare)所謂學術發現四階段:1、準備,2.潛伏,3、豁然開朗,4、證明等理論,實萬殊一義矣。誠所謂即其筆墨所未至,亦有靈氣空中行也!此等語皆非大詞人不能道,但遽以此意釋述諸詞,恐晏歐諸公所不許也。 類型:「有我之境」、「無我之境」,這是王國維劃分境界類型的方式。 或因深受叔本華的影響,王氏把受「欲」、「生活」折磨的人稱為「欲之我」或「特別之我」;只有少數天才能掙脫紅塵之欲,超然於外物之欲,從而感受自然和生活中的美,從痛苦深淵蛻變成快樂自在的人,即「知之我」或「純粹無欲之我」。這些天才把他們所感受到的美,用文字表達出來,使讀者也能分享這份美,如蘇東坡的〈超然台記〉。但由於作者功力、意境、手法深淺有別,所以作品中就有「有我之境」及「無我之境」。 要而言之,「有我之境」是作者在景物的描述上凝結了濃郁的主觀情感,以我觀物,故物皆有我之色彩。春花秋月,杜鵑啼血,原都是大自然中之現象,但看在滿腹愁緒的詞人、漂泊遷謫的騷客眼中,卻成了孤館春寒,四顧茫茫的悲涼之感。當一個人被外界事物所感傷牽動時,此時該事物是欲之對象,因而不可能觀賞它的美。但詩人之所以有詩意,就在於他心中雖充滿痛苦、壓迫,但當他把湧動於心中的喜怒哀樂、悲愁感歎之情發而為詩時,便是把生活中的欲昇華為美,所以「有我之境,由動之靜時得之」。 無我之境」,並非無我,而是由忘我而臻於天人合一、物我一體之境,心曠神怡,陶醉於審美靜觀中。這當然有西方美學、哲學的烙痕,卻更近似於莊子的思想。 我國哲學不同於西方對立的觀念,從其源頭起就認為人與自然是息息相關,互通交融的。(《周易》)就談及人是「與天地合其德,與日月合其明,與四時合其序,與鬼神合其凶吉。」最高的境界就是與自然達到完全和諧,也就是《莊子》所稱的:「天地與我並生,而萬物與我一體」的境界。進而影響到中國美學,作者胸中萬象森羅,都從本體流露,一本自然的音樂。所以明代畫家沈灝在《畫塵》讚美畫中境界言: 稱性之作,直參造化。蓋緣山河大地,品類群生,皆自性現。其間卷舒取捨,如太虛門雲,寒塘雁跡而已。(宗白華:「中國詩畫中所表現的空間意識」,《美學的散步》)(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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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 艷陽滿天
校慶前夕,何為霖接到周琳從台北寫來的信,他離開花蓮,回到台北,無論是工作環境和家庭生活,都呈現一派混亂狀態,彷彿一九四九年國共戰爭時期,撤退來台的景況一樣。周琳在信上說:「我結婚不到一年,便宣告仳離。我升了副教授,卻比不上在弘志高中做教師心情暢快。在你爭我奪、爾虞我詐的環境,怎能精神昂揚,身心健康?我實在懊悔離開花蓮。我非常羨慕你們,真的。盼望你轉達我對弘志老同事們誠摯的祝福。」 周琳的信使我心緒不寧。晚間,我跟莎幗談起此事。她擔任訓導主任以來,由於壓力過重,時有心煩意亂之感。王芬曾勸她去看心理衛生科醫師,否則這樣拖下去,恐引起精神方面的病症。莎幗對我說: 「我向校董會提出請求,辭掉訓導主任職務,讓周琳再回來服務,豈不兩全其美麼?」 我將莎幗的想法告訴了為霖,他立刻寫信給周琳,徵求他來校的意見。周琳喜出望外,當然同意。後來此案提到校董會上,有人提出反對意見,認為莊莎幗勤勤懇懇做事,驟然撤換下來,恐造成輿論上的爭議不滿。 杜老是心知肚明的,他建議保留莎幗的董事,專任教師,讓莊主任暫時卸下訓導主任擔子,將來再肩負任重道遠的工作。最後鼓掌通過。 過去,弘志籃球隊在周琳教練的率領下,稱霸東台灣,吸引了廣大的城市鄉鎮的籃球迷。不少青年以將考進弘志高中為榮。周琳走後,不少球隊額手稱慶,急起直追,致使弘志籃球隊形成一蹶不振之勢。這也是莎幗在精神上遭受挫敗的原因之一。儘管她也組成了一支女子排球隊,加緊訓練,但是外行畢竟是外行,不服氣也是枉然。如今,體育系出身的周琳主任重返校園,花蓮的籃球迷暗地鼓掌:「弘志球隊將要捲土重來,東山再起了!」 周琳領導的籃球隊員,具有一個特色,球員在運動場上生龍活虎,衝鋒陷陣;但卻要有勝而無驕、敗不氣餒的風度。每個球員脫下運動坎肩,都老實得像木瓜一樣,絕不敢有鶴立雞群的特殊形象。這是周琳訓練籃球隊員的唯一法寶。 周琳時常向球隊隊員說:「你們是高中生,將來不管升學或是就業,都不能靠打籃球混飯吃。如果籃球還沒達到一定的水準,卻變得吊兒郎噹,考試吃鴨蛋。我對不起你們的家長,我成了罪人,我馬上解散這支籃球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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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爾摩莎之殤
賣身契已經簽了,父兄家貧又多病,贖身已經萬不可能的了,他們自己都養活不了自己,怎有能力照顧她、想到她呢!因此,她只有認命:「押身還債,含羞忍辱,茍且偷生,活一天算一天。」然而侍寢難,偷生也難;沒有尊嚴的活著,是精神的凌遲。福爾摩莎把悲哀藏在心底,臉上掛著一抹微妙,據看過的人說:她的微笑像煞了她姐姐蒙娜麗莎,自然、高雅而生動。 不過有些人不表同意,他們從眉宇間讀出了福爾摩莎的秘密--也就是特有的悲哀,認為她不過是強顏歡笑;西施當初的笑臉,聽說也是這個模樣,他們找了很多圖畫、資料,證明所言不虛。不管真笑、苦笑還是裝笑,反正福爾摩莎後來有說有笑了,跟總督吃威爾鋼有無直接關係,這一點不好問,因此不得而知了。 福爾摩莎通常起得很早,當太陽上了海平面,照到玉山的容顏時,陽光的刺激就會把她吵醒。她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先梳洗,然後探頭看看十三兄弟起來了沒有,這些人常不睡,夜半唱歌、跳舞又喝酒,不免時常宿醉未醒,誤了大事,把家業都醉掉了,福爾摩莎苦口婆心勸過幾回,效果不大,每次去打工還讓人嫌東嫌西,就哭喪著臉回來哭訴:「到底誰是主人啊!我的媽呀。」 「你也會叫媽嘛!你叫得太晚了,現在已經有人申請專利。」福爾摩莎也不是有意澆他們的冷水,也不是嫌貧愛富不相認,只是恐怕他們「叫不起這一聲媽啊!」 福爾摩莎看過他們之後就會甩甩頭,然後去澆花,她穿著薄若蟬翼的睡衣,拿著澆花的水壺,灌溉花草樹木,微風輕揚,衣袂飄飄舉,在晨光曦微之中,美麗的胴體若隱若現,日本總督捻著鬍鬚,看著福爾摩莎豐腴的體態,發出會心的微笑。 「你看,我現在把她養的多好,沒有我,她會有今天的日子嗎?不要動不動就說甚麼『屄哀』了,應該知足了。」總督很得意,他的褲襠不自覺的微微隆起,他想:「這時候舉行升旗典禮,天皇會生氣,到底讓天皇生氣,還是讓小弟得意呢?」總督哈哈狂笑一聲,然後把福爾摩莎摟進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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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宿365】父親的手稿
秋風起了,甜根子草迎風飄揚,許是秋的作弄,回憶的情懷更添萬縷,閱讀父親的手稿,像秋天的陽光,溫暖而含蓄………。 對於父親,我是存有一些心結,記憶中的父親,總是高粱酒不離手、每天聽ㄜㄜ很久的南管樂、寫得一手好書法(直到現在舅舅家的門聯還保有父親親筆字)、畫的一手好畫(直接將油漆裝管筆畫在牆上)、把破舊的古厝門面硬是用雙龍搶珠、牡丹富貴給撐將起來,舊家那兩片牆,油漆的豔麗、浮雕著不同的彩繪,用現在的眼光,應該可以算得上民間藝術,然而在那只求溫飽的年代,父親的漆彩只是一種家的標誌。母親說鄭成功祠、觀音亭門神、太湖湖心亭、古崗樓龍水池,都是父親的傑作,沒想到在父親過世將近三十年,我有了重新認識父親的機會。 翻開一頁頁發黃的剪貼簿,有刊登的文章父親在上面寫著稿費金額(16-60元之間),文章範圍包含各個領域,文史、遊記、節慶,未刊登的手稿,更有著替人寫的辯狀、自傳、季節水果、鬼故事,我小心翼翼翻讀著,隨著『九天講古』在我的內心同樣打開一頁頁心扉,感動不已。這時,那個年少時認識的父親跟寫文章的父親竟是如此不同,埋藏在內心裡如此多年的誤解,正慢慢釋懷,在古厝秋陽裡,飛揚的翹脊下,我看見了一個男人的細膩面、學識、見解,在父權的包裝下,我竟從無與父親促膝談心的畫面,我躲著,除非躲到不能躲,我才出面,雖然父親最疼我,從不打我,可是年少的我,總是用沉默的這種方式,站在辛苦的母親這一邊。 一杯高粱酒、配著南管樂,是我每天放學對坐在客廳父親的印象,我很不喜歡,我無法理解他在想些甚麼。民國64年父親開始寫作,留下了我手中七十幾篇文章:憶遊古剎(父親對出生地鼓浪嶼的遊記)、下市港外胎哥礁(建功嶼摸蟳趣)、土山頭與石坊腳(記奎閣、貞節牌坊)、錦蛇與鴐鴒(水頭茅山塔童趣),這些我喜歡帶遊客去的地方,沒想到早已有了父親的足跡,冥冥中的父親,竟與我有志一同,早早寫了遊記,如果父親健在是否也是一名講古解說員,那麼我是有著父親的遺傳,對家鄉的戀棧了。 手捧手稿,才發覺千金萬金難買流逝的歲月,甚麼都消失了,留下來的文章,竟自重生,兀自訴說著走過的歲月,就像這古厝,一磚一瓦盡是前人的智慧,那我呢,我要留下些甚麼,記載我生命的體悟與歷程,留給我的小孩,在他步入中年的時候,也能從文章中細細品味母親追求人生的堅持,有著不同以往的面貌。 這個下午,我想起綁著兩條辮子騎木馬父親扶著我,上小學父親給我一盒鉛筆,挑水進水缸只因愛鬧父親放光水要我和妹妹重挑,城中畢業時父親幫我投稿(也幫我貼在剪貼簿裡),高中時幫手顫的父親謄稿寄報社………,真是個多愁善感的秋啊,載滿思愁、趁著夕陽消失雲層之前,騎上單車往茅山塔的海邊騎去、尋找父親的錦蛇與鴐鴒、那是一個孩提的頑皮時光,又是父親的另一個形象,這樣的父親親切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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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王國維《人間詞話》
—王國維終日埋首於故紙中,與時代形格勢禁,進則既無視於大時代已移變轉轍,漠視當是時,中國正處於三千年未有之大變局,在列強環視中,有志之士,莫不競以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的胸襟,或倡維變法、或揭國民革命之風潮;退則不能效「無所往而不樂者,蓋遊於物之外也」的超然心態;及「然而禽鳥知山林之樂,而不知人之樂;人知從太守遊而樂,而不知太守之樂其樂也。」之自在,縱浪大化中,徒傷春悲秋,竟於五十之齡自絕於世,誠不足為後人效,更違美之真義,徒留後人悵望千秋一灑淚的愴懷而已。—— 一、緣起 「寒齋插架雖遍,但善本唯此一套。」作為詩學文評的概念,「境界」一詞雖不是王國維首先提出的,早在清初金聖歎、沈德潛等人早就使用過。但王氏賦予「境界」的新生命,從而風行雨散地成為文評界普遍接受的概念,應是曲得所謂,從而成為文評美學的專有名詞。 王國維,這位近代史上聲譽遍及海內外的學者,不但著述等身,所學更是遍及文學、戲曲、美學、甲骨、敦煌學等,且均有一系列時序百年心的鉅著問世。他也是最早把西方哲學、美學理論引進中國,對傳統文學的近代化頗有神思妙想之功。在他著作中最才思慧感者的,首推《人間詞話》。這本以詩詞為主,兼及小說、戲曲的文評中他引進西方哲學、美學的觀念,在傳統的關照下,妙語談機地以「境界」,「有我」、「無我」之意念;「隔」、「不隔」為形象,從意適便地重評故文,不僅一新鍾嶸《詩品》等以降文評的籓籬,亦水活石潤地重啟故學新論的風尚。 但或許是受傳統迂闊疏空文風的影響,在這本革故鼎新的鉅著中,卻白玉微瑕地出現了不少令人錯愕的問題:諸如未能脫離傳統隨感式的觀點,缺乏嚴謹的界定訓練,如「境界」、「不隔」、「無我之境」等,均沒有清晰嚴謹的名詞界定;甚而在某些重要的理論上,竟然出現前後矛盾之處。例如他反對文學的功利性,反對以政治、社會品味文學,卻又強調「無高尚偉大之人格」,便無「高尚偉大之文學」;必須「濟之以學問,帥之以德性,始能產生真正之大文學」。 眾所週知,人格、德性屬道德範疇,與價值觀念、社會功利相關連,是中國傳統文評之重點,卻與《人間詞話》中之觀點大相逕庭。雖無損於《人間詞話》的影響力,但就嚴謹學術的面向來說,不無可論。 振金淺言:後學不敢箋釋其詞話,以免矜詡創獲,鑿空索隱之譏。敢嘗試淺議詞話之增損及時代人生觀,引以為緣起。並按生平、境界說、結論之序以完成本文。 二、行誼 王國維, 清光緒三年(一八七七年)生於浙江海寧縣。其父乃譽公,度游宦,後經商。暇時喜收集書畫篆刻,也能詩詞古文,對王國維之舊學不無影響。母親凌氏,在王國維四歲時病故,對王國維悲觀憂鬱之心性影響甚深。 十六歲時中秀才。這一年他「見友人讀漢書而悅之,乃以幼時所蓄之錢,購前四史於杭州,是為生平讀書之始。」(〈靜安文集續集續編。自序〉載《王觀堂先生全集》第五冊,台北文華出版社,一九六八年版。)自此王國維讀史之興趣一直持續終生。 甲午戰爭後,維新運動蓬勃而起,王國維自此始知「世尚有所謂新學者。」次年,參予羅振玉所辦的「東文學社」,深得羅賞識,開啟了兩人數十年的友誼。當時學社有兩位日本教師,引導王氏研讀西學,由於他們二人皆曾研究哲學,使王氏有機會接觸到康德、叔本華學說,對王氏之人生觀不無影響,尤其是叔本華。 一九○○年秋,王氏在羅振玉資助下,赴日求學,但數月後因病返國。歸國後,王氏先後在南洋公學、蘇州師範任教,兼為羅振玉主辦的農學報編譯文章。當是時,新學者大都著眼於國家的救亡圖存,但王氏卻別開蹊徑於哲學。 此後五年間,王氏先是研究康德未果,轉而研究叔本華,因叔本華文字優美,可讀性強,兼及叔本華悲觀性格與他心性氣從心欲,自此王氏深為叔本華所影響,學術思想及人生觀終其一生都帶有叔本華的影子。詩作中厭世、哀愁、無奈之情信手可得,頗有「寄天人之玄感,申悲智之勝義」。此其間並寫下一些論文:〈原命〉、〈叔本華之哲學及教育學說〉等。 但歷五年之哲學研究後,王氏深感人生真諦不但繁舉難解,且陷入困惑與痛苦中。曾言:「余疲於哲學有日矣。哲學上之說,大都可愛者不可信,可信者不可愛。」是以又轉治學於文學中;尤其是填詞。 辛亥革命後,王國維隨羅振玉舉家東渡日本四年,此其間他治學方向再度發生重大轉向,盡棄前學而專攻經史小學。先後完成〈明堂寢廟通考〉等。一九一六年返國至上海,先後在北大任編輯及國學研究所國學門通訊導師。並繼續研究小學、經學、甲骨文等,著有〈戩壽堂所藏殷墟文字考釋〉等。是我國最早運用考古成果印證既有文字史料的學者。 一九二三年,王氏被推薦為遜帝溥儀「南書房行走」,溥儀賞其五品銜,又著在紫禁城騎馬,對一介布衣王氏言,頗有知遇之感。然好景不長,一九二四年,馮玉祥趕走溥儀,南書房自是不存。此時清華大學開辦研究院,胡適推薦王氏任院長,但王辭之,專任經史小學導師。 一九二七年六月二日,王至頤和園,在石舫上靜坐良久,旋即投昆明湖自盡,年五十。家人在其內衣袋內找到前一日寫給三子的遺書:「五十之年,只欠一死,經此事變,義無再辱。………」徒留一段公案。 振金淺言:讀聖賢書,所學何事?五十年只欠一死?若如是,則治亂興廢的世道人心;漢魏以降的傳經事業,又將從何論起! 三、學說 《人間詞話》從形式看不脫傳統詩話、詞話文評風格,但內容卻深納不少西方哲學、美學觀念,可謂是第一部融合中西文評專著,在深廣度上超越了以往及當是時的作品。而王國維以「境界」論詞,固非其所創見。但《人間詞話》中謂:「境非獨謂景物也,喜怒哀樂亦人心中之一境界,故能寫真感情者,謂之有境界,否則謂之無境界。」復以「不隔」釋「真。」則其獨到處。 「境界」是王國維文評的基本準則。主張文學作品要做到情、景交融,應將己身所感受的情、景自然真實地呈現出來,入乎其內,出乎其外,感動讀者。而其核心在於真切與自然。詞之優劣,文學之工與不工,即取決於「境界」之有無。《人間詞話》第一則開宗明義曰: 詞以境界為上。有境界則自成高格,自有名句。 在第九則中甚言: 滄浪所謂「興趣」,阮亭所謂「神韻」,猶不過其面目,不若鄙人拈出「境界」二字,為探其本也。言氣質,言神韻,不如言境界。境界,本也。氣質、格律、神韻,末也。有境界而三者隨之矣。 自《人間詞話》問世後,「境界」涵義幾乎是每個研究王氏文學、美學思想者所探討的課題,但「境界」到底是什麼,他的定義,王氏並未明確說明,甚而有時用「意境」一詞。如《人間詞七稿、序》謂: 文學之事,其內足以攄己,而外足以感人者,意與境二者而已。文學之工與不工,亦視其意境之有無,與其深淺而已。 以致論說者眾說紛紜,各種闡述不下數十種,並由此進一步回溯傳統文論中境界之義。如葉程儀在《王國維詞論研究》中即列舉了上自佛典,下迄人有關境界說三十種,可見眾說紛紜。 為了一窺境界說,且就「定義」、「創作」、「類型」、「美學」之涵義闡述之。 定義:「境界」一辭原意是疆域。其後佛經運用於修養造詣的意義,如「色境界」、「聲境界」等。後世文評受佛學影響,借用此詞也沿襲了該詞義。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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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默圖文集)之六藍色假期
這是個海洋國度, 太陽剛為它掀起輕霧, 通往金門機場的道路, 藍色的魚兒, 在天空翻滾, 水色的公車, 沿路吞吐, 我們足蹈手舞, 在假期的初始, 用盡力氣, 開心地對天地歡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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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 艷陽滿天
你認識誰? 楊駑。 這小子來咱們學校作了一場演講,被任主任揈走了! 你說是任達? 就是他。 了不起!那個寫詩的楊駑,是台灣文壇上老大,眼睛長在頭頂上,我真搞不懂為啥他稱霸文壇,莫非他的後台硬,別人惹不起他? 楊駑者,洋奴也。有外國主子背後給他撐腰,他當然要驕傲了! 林校長查到資料,記錄下來,才和我談起一件大事:他曾想過為這間圖書館命名問題,思前想後,他覺得命名為「賴和圖書館」比較妥當。他問:「于光兄,你認為如何?」我非常同意。當年杜誠活著的時候,他在宿舍牆壁上掛的就是賴和的遺像。賴和是台灣新文學的先驅,我們不能忘記他。 林校長囑我將這個建議簽上去,請校董會批准。最好製成匾額,掛在門口,刻上「賴和圖書館」大字。在今年校慶舉行一項儀式,正式掛牌。 校董會上,杜潞宣佈了這項建議,全體董事鼓掌通過。杜潞非常高興,當場誇獎林校長思維縝密,想出這麼貼切的名稱。林添樑向董事們說:「我不懂文藝,這是于館長的高見,各位應該為他鼓掌!」 全場揚起激烈的掌聲,彷彿拍在我的臉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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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爾摩莎之殤
這就是有名的「福爾摩莎的哭泣」,這幅影像聽說一直在凱達格蘭大道上,有些人看得到,有些人看不到,正如玄奘法師隻身前往西天取經途中,到山洞裡看昔日如來降龍所留佛影一樣,他至誠禮拜,跪地虔誠求告,發誓不見不走,結果一窟大放光明,佛影皎然顯現在壁上。因此,今天要看福爾摩莎哭泣的影像,也要有如玄奘的至誠,否則就是福份不夠了。 「福爾摩莎,妳真是美,」他一邊脫她的衣服,一邊欣賞她的胴體,發出了驚奇、讚嘆的聲音,「我為卿狂恣意憐。」他化成了一隻撲花浪蝶,吻遍了她的全身以及每一毛細孔,以至於她全身驚顫。他發出了狂野的笑聲,一種征服者的笑聲以及男人征服女人那種得意的笑聲。他的笑聲刺傷了福爾摩莎,造成刻骨銘心的痛苦記憶。 這幕痛苦的記憶後來竟然被人畫成圖騰:福爾摩莎加上蝴蝶的翅膀,振翅起飛。這幅圖像勾起福爾摩莎深層、百般無奈的羞辱記憶,聽說讓她憤懣、慚愧、怨懟,以至伏地痛哭失聲,沒有想到她的不幸遭遇,含辱忍垢,竟成為子孫取笑的素材,她氣得差點吐血,聽說後來「國不泰,民不安」,遍地土石流,都跟福爾摩莎生氣有關。 福爾摩莎想:「那有比女孩子脫衣陪宿,更令人感覺羞赧的呢?何況又不是你情我願,再說這個陌生人還有武士刀,簡直是逼我上床嗎?這是最難啟齒的一件事。」想到寬衣解帶,就會臉頰發熱,讓人羞死,福爾摩莎現今逃已逃不掉,即使化成蝴蝶,飛也飛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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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果
鳥在光靄中啼叫,穿越林梢而來。乍醒的人還道是美麗唱吟,坐直身子,疊一床豆干,哼哼啊啊搖進浴室,刷不落二排陳腔斑黃。斜照入窗的金色光芒,說是太陽被鳥吵著吵著,半闔著眼,對著山巒呼一大團受凍整夜的雪白寒霧。鳥兒卻以為是太陽刺穿它的美夢,猶在樟樹、老榕間,跺晃著腳。 一隻鳳蝶著黑色華服,飄呀翩呀,從林徑飛到騎樓簷底。騎樓之上的那層透明採光罩,展一幅溫暖前景,引領著它向燦爛抖擻的金烏撲去,擁抱穿不透的實景;於是,跌跌撞撞於上頭,下方是一片空曠去路。 築巢在扁柏之上的螞蟻,圍一顆小頭於枝幹間,隨風東搖西移,不曾動搖拉長運輸路線,從下往上的紅潮。腐黃枯葉,造就堅實的窩,猶一層一層持續構築在高傲枝頭。寒霧似雲,散盡在澄藍碧海裡。 紅色五號公車由山腳底踩著自己節奏上山,公車亭裡的跑馬燈閃爍,透露目前行進地點與進站時間,時間在塞車下看不見前方,卻「精確」地不斷變換曾經的宣示。等待,乘客在不耐中靜靜守候,默數著曾經出現的明白字幕。往山仔后,山還在後頭。車到了,等候的人上車了,那閃了幾次也說不清楚的跑馬燈,又開始預告另一輛還在山下的車。 鳥兒吱吱喳喳,這會兒蹲在通著高壓電的電纜線上。電纜從遠遠那頭,不知起點的繞著山,劃長串斷不了的圈,圈不住股股傾洩硫磺味;硫磺嗆不了鳥嘴,塞的石頭都潮了,黃著一塊,綠著一塊,硬是沉默在嘈嘈溝底、裊裊山徑。踩下去,又不願沉默地讓人滑個四腳朝天。 於是你怨,逐漸睜眼的太陽,為何不曬乾躲在青苔下的默默?一位登山客冷不防踹你,從山腰跌到馬路,你硬直著身子站起來,說要守護這塊你懶散許久的家園。身子後被日光抖出心底的巨大陰影。摩托車、小客車、公車,順著軌跡,輾碎佇在上頭的你;還是硬硬的,散成了一粒一粒。風捲起躺在你身邊的細砂,滾呀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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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獬與徐的交遊———讀徐《祭許子遜太史文》
許獬,字子遜,一字鍾鬥。同安後浦(今金門縣)人。生於隆慶四年(1670),九歲能文,十三歲淹貫經史。萬曆二十五年(1597)舉於鄉,二十九年(1601)會元,廷試第二,授庶起士,尋授編修。獬性至孝,望雲成病,三十四(1606)年告假歸,六月望病卒。有《叢青軒集》(據池顯方《許鍾鬥先生傳》,崇禎本《叢青軒集》卷首)。《叢青軒集》所收詩文不多,許獬享年僅三十七,加上金門僻在海隅之故,他書載述亦不多見。因此,我們對許獬的生平和交遊只能瞭解一個大概,留下許多缺疑。近年讀徐 《紅雨樓文集》(鈔本,藏福建師範大學圖書館),得見徐 《祭許子遜太史文》一文,文云: 大輪名山,嵯峨撥秀。毓產人,才高德懋。先生挺出,幼稟淵姿。駿發之器,深沉之思。當世修文,乍離乍合。摽竊餖飣,味如嚼蠟。先生落筆,爾雅不群。鏡花水月,流水行雲。早赴公車,禮闈首薦。上苑看花,瓊林賜宴。明廷大對,名姓傳臚。蜚英史館,振藻木天。台閣篇章,詞林名法。譽滿皇都,聲騰魏闕。石渠金馬,方待操觚。上書請告,畫錦裏閭。天靳才賢,夭壽不貳。正當策勳,忽爾遐棄。明珠照垂,俄墜重淵。寶劍藏匣,化不逾年。嗟呼先生,雕龍繡虎。每讀遺文,曷勝悽楚。某於往歲,振鐸同魚。十年往復,情好如初。聞訃傷情,薄修一奠。三歎臨風,精靈如見。尚饗! 徐 (1570-1642),字惟起,又字興公,閩縣(今福州)人,有《鼇峰集、《筆精》、《榕陰新檢》、《紅雨樓題跋》、《紅雨樓文集》等種數十。父木昂(1513-1591),永寧令,有《徐令集》(今佚);兄徐熥(1561-1599),字惟和,舉於鄉,有《幔亭集》、《晉安風雅》。徐氏父子善藏書,先後築紅雨樓、綠玉齋、宛羽樓貯之,聚書多達五六萬卷,且多善本秘本,不少書又經徐 精校,其目則編為《徐氏紅雨樓書目》。 萬曆三十四年,徐 游金陵,許獬卒於六月望,訃至金陵當已入七月,故此祭文當作於七月或稍後。大輪山,同安山名,祭文開篇說許獬為同安人(時金門尚未建縣)。次說許獬幼年駿發,後以文名世:當世之文「摽竊餖飣,味如嚼蠟」,而許文如鏡中之花,水中之朋,又行雲如水,卓然不群。再次說,許獬中會元,廷試為傳臚,授編修。再次說,許獬台閣諸文,為詞林之法,譽滿皇都。再次說,正當許獬有進一步作為之時,上書告假還鄉,竟然化去。再次回憶萬曆二十五年(1597)許獬到省城應舉與許獬結交,十年間的情誼。最後,祭許。徐 善作駢文小品,此文文筆清秀雅潔,諷誦再三,頗可回味。 萬曆年間,福州為東南一都會。萬曆二十五年前後,福州一地,除徐熥、徐 兄弟之外,還有鄧原岳、謝肇淛、曹學佺等十詩數人活躍於詩壇,《明史》稱之為「重振閩中風雅」。許獬到福州與他們有所交遊並切磋詩藝,也是順理成章之事。 讀《紅雨樓文集》,特將許獬與徐 交遊一事拈出,以饗同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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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自己拚一場─致吾兒的一封信
儘管時代遞嬗,一些美好的精神隨著歲月的焠煉宛如佳釀愈陳愈香。在此,我誠願分享你媽媽生命中摯愛三人的故事。第一位便是你的外公,記得小時候,外公營生的小生意之一,就是做阿兵哥的錦旗生意。當時村莊外的駐軍多,移防或退伍,袍澤間互贈錦旗留念,上面常有外公的揮灑蒼勁有力的題字,「凱旋榮歸」、「袍澤情深」,或是鄰里請託的紅幛或白輓,都是出自外公手,那時洗毛筆是我每天的例行事項之一,不懂事的我,天真的以為外公天生一手好字,是與生俱來的天賦異秉;直到前幾年,從外公的閒談間,原來我習以為自然的毛筆字,是源自他貧困童年,在每日、每餐、每頓用盤子舀上稀薄的白粥,再用筷子一筆一筆練就而成。無意一聽,當下心中一懍,一幅景象便牢牢烙印我心中。 再來是你的阿姨,我的妹妹,少年因為幫忙家計失學,沒有正式進過高中,確切的說,她沒有機會經歷你現在的求學階段,以三年光陰自修自學,分科逐一通過高中學力檢定考試,再以同等學歷報考大學,那一年,你知道嗎?白天台北南陽街的補習班,夜晚媽媽公司會客室的長沙發,整整一年未曾著床安眠,只為了保持孜孜不懈的戰鬥力,為了圓一個年少執著的夢,隔年終於以高分進入當時大學聯考的錄取率尚低的銘傳大傳系,現在一直是駐竹科頻頻得獎的優秀記者,第二景象又深深印入我心。 最後一位是你的爸爸,剛與他結婚時,連續三年都參加公費留學考試,每一年筆試都過關,礙於名額,挨到第三年才完成心願。異地艱困的生活展開了他的逐夢留學生涯,據說,生性節儉的他,為了節省那麼一點暖氣的瓦斯費,在大雪紛飛的異國嚴冬季節,他仍然穿著雪衣入眠,飲食則是玉米罐頭配上起司片,省下時間用於孜孜不倦苦讀,省下費用供我們母子倆可以有探親的機票,最後能以優異的表現獲得教授的青睞,希望他留下來繼續研究攻讀,可惜為了我們母子便毅然返台,於是第三幅影象又悄悄的烙印住了。 媽媽已走過一些生命軌跡,對於上述三個小故事,相當能感同身受,但你我生長於迥然不同的環境,你生於相當富裕的年代,你的童年是忙於學才藝,戴耳機聽音樂算數學,而我的童年是躲防空洞、做家事、看店、送貨,讀書乃是一件奢侈的事,我不敢奢望你仍能保有我們那個年代的精神,但我誠願相信,你有我們那樣的基因與血液,媽媽提醒你,別忘了,有需要的時候記得拿出來用用! 你我母子情緣至今17載,說實在,不知該如何教導你才不怠母職,但回顧從小你的外公外婆似乎不曾教導我要如何如何?至今,我仍兢兢業業努力向上,不敢懈怠,因為他們給予我的家庭文化,不努力工作就會有一種罪惡感。因為他們,我感覺我必須頂天立地做好自己,而從來他們都不需形諸語言告誡我這些,而我一直懷抱著此種感覺去經營我的人生。乘此機會,媽媽多麼樂意與你分享我生命經歷的二點感悟:「勇氣」與「信用」。 多年以前,當我首次隻身登陸遙遠的非洲大陸,當然環境惡劣不在話下,令人印象深刻的是,當我踏入客戶廠房檢視機器,上千黑人工人的眼睛目不轉睛的望著你,讓你根本無法工作的一幕,仍歷歷在目。多年以來,憑著不畏艱難的勇氣,克服重重難關,各種挑戰,甚至瘧疾的威脅,終於可在工作上有實際的收獲,也讓生命的歷程更上層樓而能如魚得水。 再者,有次商旅到阿拉伯半島的阿曼,一個相當富有的石油國家,一塊當地的錢可換台幣70元以上。那次是為了一份價值40幾萬美金的買賣合約而去,當然每次交易都是難關一重又一重,依例也是談判了二天,到了真正要簽約的前一晚,我失眠了,恐懼與得失心一直交纏著,恐懼明天的大陣仗,對方的決策成員是由各大銀行的巨頭組成,加上還有留英的法學博士見證,我一小女子是否招架得住,得失於翌日沒有把握的訂單而輾轉反側。靈光一現,把自己沉澱,思考明日的仗要如何上陣,內心有一小小聲音告訴我,我不應恐懼,只要聚焦誠懇陳述我的銷售經驗、產品的優良,以及負責任的售後服務,至於成不成,那不是我能決定的。果然,二日後,我順利的簽完約踏上回家的歸途。 從事貿易20多年來,類似的場景經驗不勝枚舉,從中感悟到,「勇氣」是一項不容或缺的元素,要能勇於追求「得」,勇於承擔萬一「失」的後果,又能勇於追求路途中能有承擔一切的勇氣。而回首生涯中能夠達成交易的紀錄,締造海外市場一直支持你的原因,不外乎是「信用」二字,建立一切你令人信賴的形象,專業的信用與做人信用一直是我奉為圭臬的座右銘。尤其近幾年海外商展,台灣商品面臨所謂金磚國家的競爭,如印度、中國等,其結果總令媽媽沮喪與挫折不已,此時彼刻,我仍把自己拉回起跑線上,閱讀各種雜誌,思索待衝破的困境。霎那間,飛機翱翔的天空變得寬廣無比。而一向信念—「勇氣」與「信用」,原來是我一直憑藉的可貴資產,支撐我繼續前進的能量。 如果說我花很久的歲月去獲得上述兩項可貴資產,那應歸功於我的成長環境和我的家人。相對於你其實某方面你是富有的,每當你返台渡假時,眾多親友、同學熱情擁抱歡迎你,舅舅們陪你運動、阿姨引領你上教會、台灣同學相約看電影打點攜帶台灣食物、你乾媽熱心關懷………,太多的溫情,你何德何能、何以為報?大家珍惜你計算幾塊美金送來的禮物,暑假邀請你出國旅遊,你也懂事的說,已花了昂貴的學費,不想再讓父母親有額外花費,又依慣例飛往小金門外公家小住,結果外公帶你走小三通到廈門、鼓浪嶼、泉州一帶。回來後,你告訴我們,費用蠻貴的,阿公卻是走馬看花,真可惜!其實這一切,大家祗想表示對你的關愛,為你獨自行走異鄉的奮鬥,作為綿綿不絕的後盾,善良如你,應當是可以體會的。 晉身11年級生,未來關鍵性的一年,想想你在台灣唸高中的同學,個個早出晚歸,學校課業之外,不外乎補習,你何其有幸,除課業學習,尚能繼續你喜愛的活動項目:跑步與重拾畫筆,你可曾想過,當你一步一步的在校園的山脊長跑時,有沒有想過為何千里迢迢來此呢?為何不在台北家的圓熟山麓下跑?對面鄰居低你一屆好友互相勉勵的話語:「在美國唸書,一定一定要比在台北還要加倍用功。」是否聽進你的耳中? 午夜夢迴,我仍時有無眠夜依然擔心你是否有足夠的實力面對一年後SAT的挑戰,必須向你坦白,我還是一般傳統的中國父母,我無法自命清高脫俗的不去注重你的課業表現,但你二年來的躓踣,我們深深體會到身處在一個以英語為母語的國度,如本身不去努力,充其量宛如紐約乞丐的笑話,英文的聽與說你不如他,又寫不了幾個漂亮的英文句子,那所求為何?這點你必須誠實的去面對,不為任何人,只為你自己,因為為你自己才能跑得久又遠,為你自己在這關鍵時刻好好拼一場! 最後,謝謝你花這麼多時間看這一封信,你一向知道妳老媽是這樣囉哩囉嗦。媽咪字10/11/2006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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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 艷陽滿天
走出病房,我去找王芬醫師,詢問有關杜老的病情。王芬談及五年前杜潞曾動過直腸癌切除手術,當時情況還不錯。不過,他因為工作勞累,不願定期檢查,造成了淋巴結轉移,目前確定肺的部位形成新的病巢,醫師準備給他開刀……她正在看門診,我不便再打攪她,再說王芬的話,我也不懂。便匆促地走出花蓮醫院。 杜潞這次住院開刀,他的一對兒女返回台灣,證實了杜老病情嚴重性。但等他出院以後,杜寧杜馨兄妹返回美國,他倆都在東部大學讀書,杜寧在耶魯大學、杜馨則在哈佛大學,看起來他們也許不會繼承父親的事業了。 杜潞出院以後,立刻投入了校董會的整頓工作。新進的董事包括林添樑、任達,看得出他作了長遠的人事佈局,莊莎幗續任董事。杜老的用人標準,則是述而不作,能夠全心全力為教育貢獻終身的人。他瞭解何為霖、于光熱愛文學創作,已故的杜誠也是如此,他是不會將辦校的擔子付託給這些人的。 有時和杜老碰面時,我常勸他多休息,不必過份勞累,因為動過手術,元氣大傷,再說年事已高,應該保重身體。他微笑說:「忙完董事會,等任達接了教務主任,我就退休了。」 任達的《台灣作家及其作品》課程,列為高三必修科目,起初受到林添樑的抵制。杜潞向他解釋,咱們生活在台灣這塊土地,必須認識台灣文學的情況,不能只研究外面的作家作品,應該木本水源,不可捨近求遠,否則怎麼發展本土文學?漸漸的,林添樑茅塞頓開,終於接受了杜老的這個真知灼見。 林添樑再度作了校長,作風為之一變。他很少開會,更不愛講話,他的教育方針,都通過教研組貫徹執行,而且按時驗收成果。我暗自佩服杜老目光如炬,他確實用人得當,這是他最成功的地方。 林校長也常來圖書館找資料,他覺得人文科學書籍仍要充實,讓學生閱讀。他不贊成購買文藝通俗讀物,如愛情小說、推理小說、武俠小說,以及卜卦算命之類的書籍。他批評這些讀物是搖頭丸、大麻煙,有害青少年的身心。 林添樑對於這個圖書館的藏書,從質與量評論起來,比其他高中強得多,而且接近大專院校圖書館的水準,這證明杜老具有教育家遠大眼光。圖書館是搜集、整理、收藏和流通圖書資料,以供同學進行學習和研究的地方。我校過去到現在沒有專家輔導,都是按照傳統方式管理、借閱。從我來圖書館服務到如今,書籍增加了數倍,這都是遵照杜老的意見採購的。 林校長馬上作了兩項決定: (一)簽請購買圖書刊物專款,以及固定經費。注意報刊新書出版資訊,擇優秀讀物購置,充實館內存書。 (二)定期以問卷調查方式,交給各教學研究組,讓師生填寫購書名稱和有關意見,作為參考依據。 林添樑做事效率高,不囉嗦,而且對人有信心,有時我買進了書刊,拿樣本給他看,他揮揮手幽默地說:「你辦事,我放心!」他把我視為華國鋒了,我怎不笑出鼻涕來? 有一天,林添樑來圖書館查資料,我笑問他:「校長,您過去為啥對搞文藝的印象那麼壞?」 他嘿嘿笑起來。 可能我認識的文藝作家少,而且是狂妄之徒,所以有點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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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爾摩莎之殤
蓄著鬍鬚的日本士官長,揚著武士刀:「現在讓你們體驗武士刀的快鈍和切法,」他抬起頭環視了一下,接著說:「就這樣,你們看仔細。」他把武士刀指向義軍的腦袋:「運氣吶喊不一定能砍下對方的腦袋,當你一喊,他本能的就會把頭縮回去,刀子落下時就會砍到肩膀,刀刃就會受傷、損壞。因此,要數數,數一、二、三、四,他自然會把脖子伸出來,你再冷不防的把刀砍下去,就會像切菜一樣,乾淨俐落。」士兵點點頭,大聲說:「是!清楚了。」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殺人如草不聞聲。義軍一個個被砍翻,推到坑洞裡,掩埋的土堆像饅頭一樣高。 十月二十一日,黑旗軍首領劉永福也逃了,台灣民主國的旗子,從此銷聲匿跡,只剩下庶民作長期的抗敵。日本人七年換了四個總督,才平息了接收的戰火。 第二十章 血已經流了,佈滿福爾摩莎的衣襟,和著沙土結成硬塊,想撢撢不掉,想洗洗不清,已經成為不可磨滅的烙印,硬頸的福爾摩莎子民以後仍然不斷的反抗,但是脖子畢竟鬥不過武士刀,血染的豐碑有誰立泣、有誰哀悼了呢? 「福爾摩莎,我們睡了吧!天色已經不早了,我們一起睡了吧!」日本總督脫下軍衣,掛在床頭的衣架上,又把馬靴脫下,擺在床前,指指床鋪要福爾摩莎一起睡覺。 「這個殺人兇手,竟然要我陪他睡覺,」她看看身上的刀傷,疤痕猶在,所謂傷在身體,痛在心底,她百般的不樂意,這一隻腳跨不上床去,她可以被人強姦而不喊痛,但是決不能陪著仇人睡覺而喊爽,即使暗爽都不可以,那是對死去的人的一種侮辱:「我能怎麼辦呢?一刀斃了他,表明寧死不辱?活著是一種責任,死亡是一種解脫,然而想死而不能死,才是痛苦的折磨。」 「妳在想甚麼呢?我的小親親,我的小可愛,我的絕世無雙的美人,妳知道我有多愛妳嗎?」 他把身子抬高,背靠著床頭,繼續說道:「現在我們是一家人了,妳有吃、有穿、有住,衣食無缺,我會給妳洋房、汽車、珠寶以及受良好的教育,一定會比過去好得多,妳放一百個心好了,甚麼都不必愁,我一定會把妳養的白白胖胖,打扮得漂漂亮亮,帶妳上東京的銀座,保證迷死一堆人,只要妳死心踏地跟我,我不會虧待妳的。」 「謝謝你不嫌棄,謝謝你對我好,」她轉身摸摸傷口還有些鈍痛,百般無奈的和衣倒在床上,眼淚淌了下來,像濁水溪一樣流了滿腮。福爾摩莎不脫衣是有道理的,表明她不是自己投懷送抱,她是萬不得已的,即使移近床舖這個動作,她都感到羞辱與痛苦,誰教自己父兄不爭氣,打仗打輸了人家,教他女兒陪人家上床作為賠禮,想到這裡,福爾摩莎再也忍耐不住,那種脫衣陪宿的苦痛,被迫叫床的羞辱,都讓她抬不起頭。她怎樣為自己遮羞呢?「我是被人家強脫衣服的。我要對子孫表示清白。」她想。 總督把她抱在懷裡,手碰到溼濕的,急忙問道:「妳在哭泣嗎?妳為何要哭呢?我的心肝寶貝。妳覺得我對妳不好、不夠溫柔嗎?讓妳疼痛了嗎?妳覺得我配不上妳嗎?讓妳失望了嗎?」他發出了一連串的問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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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自己拚一場
——致吾兒的一封信 是危機,也是轉機! 媽媽說:「保留你在台灣的學籍,要不就回來唸吧!」 你說再給你一次機會,你願意再試,你、爸爸和我,三方一再的思考,留下來唸,大方向是對,但必須換一所學校。 媽媽說:「留學不是浪漫的事,必須破釜沈舟,要比在台灣更用功。」你點點頭,我也願意相信你。 爸爸拍拍你的肩膀:「沒關係,贏在終點才可貴!」 尋尋覓覓,一路景觀從華盛頓的大都會到小鎮,從小鎮再到屋舍稀疏的鄉間,終於車行在維吉尼亞州的公路上,大路變小路,小路變無路的小山脊上,一個景色怡人,全校只有近二百人的男校展開雙臂歡迎你的加入,告別了慘痛的第一年,毅然決然轉校到這所沒有任何台灣人的學校。 爸爸常說,他以前留學美國,學習到的大部分,只是他們的專業,而你從高中開始,要學習的是他們的文化。二年來,我們分享你生活的點點滴滴,感受你的成長喜悅。國際觀不應祗是說會幾句順暢的英語,應是接觸不同的人、不同的文化、不同的思想與觀點,嘗試未曾有過的新經驗,迎向各種不一樣的挑戰,敞開心胸置身異地去感受不同文化的精華,才能豐富你的視野和人生。我們又何其有幸,透過你這一扇窗,更深遠的看到美國文化的另一面。 去年夏天,你帶回二本暑假的指定讀本—Kite Runner、Into Thin Air,前者是情節曲折,感人肺腑的暢銷小說,台灣的譯本(追風箏的人)也在今夏高居排行榜,後者是冒險犯難又充分人文思想的勵志讀本,每晚九點爸爸為你導讀的讀書會,透過文字、透過有聲CD、透過你的summary,讓我沉浸在Kite Runner的驚奇故事情節中,久久以為那是作者自己真實的自傳,直到有一天,你說你在網路上查到作者在洛杉磯的一場讀者簽名會,我才自「喔!原來那不是真的!」故事情節中驚醒過來。你說學校選的各種讀本,甚至學校文史科目的考試,都會要求學生寫一段Essay,也就是個人的心得與感想,培養個人獨立思考的觀點。我很贊同這種教育理念的訓練。 運動,在美國高中生活中似乎占了舉足輕重的地位,尤其你唸的是男校,更以運動見長。在這所學校裡,你把你最愛的跑步發揮得淋漓盡致,每日下午固定跑十來公里而不以為苦,你說不是跑平地的大馬路,而是像咱家附近圓山的林間高高低低小徑甚至是跑山。去年感恩節,你帶回一份當地報紙,上面有印著你名字參加越野競賽的佳績,我用你的英文名字在網上搜尋,果真秀出了不少你參賽的豐功偉業,媽媽打趣說:「簡直是在唸體育系!」你頗自豪的告訴我們,就只有你一位亞洲學生參加這項競賽,全家都為你的能耐高興。 有別於你第一所學校的「遇人不淑」,現在這所男校是相對的溫馨,終讓全家鬆了一口氣。你的advisor總是很盡責的定期將你的學習情形傳達給我們,也照你的程度安排你的課業學習,雖然生活中聽不到熟悉的中國話,沒有順口的白米飯,但是你的適應解除了我們全家的精神壓力。終於也聽到學校老師稱讚你的數學能力,誇張的說是你在教他,而不是你在跟他學習;這學期你了個Citizen Award獎項,全家也與有榮焉,媽媽我也一下飄飄然,可是有些納悶與不解,那個在家老是被罵到沒自信的孩子,怎麼忽然間變得這麼神勇?你爸就潑我冷水,美國人教育小孩,總是取其強項給予正增強而已。儘管如此,我寧願相信你,一路遭受多少挫折,在此得到小小安慰,至少讓我的生命中的另一區方塊—努力工作賺錢—變得有意義起來。 多元文化交流,有令人怵目驚心,也有令人莞爾一笑。美國同學搶著要你好吃的台灣泡麵,依稀回到我高中室友分享美食的場景;為數眾多的韓國學生,是另一場競爭的縮影;我LKK的年齡,又要強作鎮定又要故作開放聽你敘說你的美國室友告訴你他在13、4歲就跟女友第一次的故事;學校的校車,在週末夜直駛百里外與女校合辦舞會,這是你的第一次正式社交活動,你說有人好奇嗑藥進了保健室,從此回不了學校,讓你真實體驗了青春的懞懂與無知;每個週二、四的早晨,我彷彿看見你禮服畢挺,熟練的打著每日必備的領帶,規規矩矩的進入翠綠校園中唯一的一欉紅色的百年小教堂,近半小時的聖歌與講道,這個阿姨頻頻稱道的虔誠宗教課目,是否為青春年少的你帶來絲絲的吉光片影;在春寒料峭的異國早春,你的advisor帶著唯一報名的你和他的小孩,野外搭帳篷,天文台觀星、烤熱狗,厚重大衣擋住北國寒風卻擋不住你對科學濃濃的興緻,你細訴偶遇天文台老伯一生的夢想與執著,說著說著,我似乎看見了你眼中一抹成長的光芒,好的壞的,懞懞懂懂的歲月,霎那間我明白我想要給你的教育元素已一點一滴形成。 學期末,你難掩興奮的來電告知,英文科得了個進步獎,學校親師會的「美術展」,你也有二幅畫以標價40美元與16美元售出,一般多是父母親買回自家孩子的作品,我們沒能出席,你仍然順利標價售出你的畫作。我心裡想,或許是學校的老師為了安慰你這遠地異國學生父母不克出席的同情善心之舉,但我知道那是你嘔心瀝血之作;這也讓我憶起你遙遠的小學時代,你的畫作就曾化身為學校運動會的邀請卡;還有小六那年的國際性網頁競賽,隊友們天馬行空文字的「虛擬山莊」,推你將它轉成具體的畫作,那天你自午餐後,從白花花耀眼的陽光高照時段進入畫室,到黑漆漆的夜晚接你回來,一幅摻有科學原理依據的美麗畫作映入眼簾,養了你十數載,從未有比那一刻對你如此深具信心,並不是你的畫多了不起,而是你的精神讓老媽感到驕傲。國中三年來,你的畫板束之高閣,此時意外重拾你的興趣,豈不是你的幸運! 天有不測風雲,有幾次你冬日返家再回學校,因暴風雪,班機或延誤,或取消,你的行程一再的被迫一頓一挫,一屈一折,總要輾轉耗時的搞到深夜或差點夜宿機場才能回到學校,當電話得知你已安抵校園,親友多盛讚你的勇氣可嘉,媽媽則是如坐針氈的煎熬。當然,應該讚許你的勇敢與成熟,我常旅行全然可以體會旅人的舟車不便之苦,你的勇氣當源自你五、六歲光景的孩童時期,每年的暑假,總是刻意讓你隻身獨飛前往小金門外公家,陪陪外公外婆兩位老人家住上一個禮拜,那裡沒有都市孩童的課業壓力,你認識了讀書不愛,可是球藝高超的好友阿友、華華,享受二阿姨鄉土美食。在盛夏炎炎的蟬鳴聲中,你百般無聊的打著石子玩,還打破外公的車窗,外婆急急為你掩護的情景。我也識相的不給你任何功課,唯一隨身的是你的畫冊,一頁頁的精彩畫作是你的日記,外婆讚賞你「畫得真像」,有九宮碼頭岸邊停泊用的輪胎、有破敗的防空洞、有古色古香的三合院、有美麗風華猶在的「蘭庭別墅」、有我數不盡的甜蜜童年回憶。你知道嗎?原本的用意是藉由你獨自到外公家,來給予你我生命中屬於故鄉的美好事物,是否因此磨練出你年少單飛的勇氣?如是,我為你喝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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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願「新苗‧金苗」更茁壯
──為「新苗‧金苗」新書發表會而寫 在和煦的陽春十月,在人們關注語文教育聲中,懷著戒慎惶恐心情、求精求美的編排,終於讓「新苗‧金苗」,這本兒童與青少年作文創作選集,順利的出版了。宛如一個新生命誕生的喜悅。 回顧「新苗‧金苗」這本兒童與青少年作文創作選集,從醞釀、構思、執行到刊印而付諸實現,前後將近四年的時光,其中有憧憬,有自我期許,更有工作伙伴的理念契合與努力,如今一路走來,在自我實現中有更多的感激。 我們深知,在個人年少的學習時光中,倘若能擁有一些美好的情事與優質的習慣,那將是多麼甜美的記憶。「閱讀」與「寫作」在個人的成長歷程,是屬於邁向成功必備的能力與特質,因為「閱讀」能擴展知識的廣度及深度;「寫作」則是擷取重組知識的精華,提出自己的見解,如果能樂在讀寫,定可提升個人的學養。 我們有幸忝為文化局的文化志工,因而建議文化局能視實際需要多舉辦兒童與青少年藝文活動,蒙文化局李局長錫隆重視、周課長祥敏的關注、王麗娟小姐的規劃願編列經費,自2003年暑假開始,每年均定期來舉辦語文創作研習活動,用以呼籲更多同學能善用圖書館,養成喜愛閱讀習慣,以享受閱讀的樂趣與好處。同時培養勇於表達出自己想法的能力。 四年來,我們這群文化志工,加上金門縣寫作協會幾位伙伴,成立閱讀與寫作任課與指導團隊:秀竹、榮團、春柳、文科、榮昌、淑芳等師的傾囊相授,用心指導,充分發揮協同合作教學的精神;加上文化局各方面共同的配合與努力,活動下來,聲譽不錯,深受家長肯定。因而,參與的同學逐次不斷增加,學習興趣更是高昂,師生與同學間的互動良好,同學的作品水準更是不斷提升,迭有佳作出現。結業時,同學們更是帶著歡愉的心情,與豐碩的學習成果,依依不捨的分離。當我們再度閱讀他們純真與暢達的創作,欣慰中更帶著無比的甜美。 如今「新苗‧金苗」這本小書,李局長樂意提供經費將師生的作品彙編成冊。雖然我們試著讓它在內容能琳琅滿目、在編排上圖文並茂、在教學上具參考價值、並歷經四年的孕育、精選數十位小作家的作品,如今終於呈現在讀者的眼前。雖然它尚有未臻理想完美之處。然而,將使學習過程留下紀錄,也可作為同學寫作的參考素材;也為活動劃下圓滿的句點,讓參與的同學,有一個美好的成長記憶,堪稱美事一樁。 環視周遭,金門蕞爾小島,我們深信金門的孩子,未來必須要立足台灣、放眼中國、走向世界。因而自幼必須要培養宏觀的視野,紮下深厚的能力。因而「樂在讀寫、迎向目標;接受挑戰、自我超越」的種子需要儘早種在他們的心中。如今「新苗」初展,無比璀璨,但願更多的金門學子能懷抱恆毅,設法逐漸讓自己成為拔萃的「金門之苗」,不斷滋長茁壯,開花結果,好為自己與家鄉掙出一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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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 艷陽滿天
在那荒僻小島上,他用小收音機偷聽對岸的廣播節目,聽到他所崇拜的無產階級英勇戰士潘漢年、揚帆,竟然被批成反革命份子。這個莫須有的冤案,使杜誠心理上發生巨大的變化。他有口難言,也無處為真理申冤,他變成了竇娥,不,竇娥可以申冤告狀,杜誠卻是一個啞巴,他一張嘴就暴露身份,被捕入獄。最後杜誠還是被捕,他一時性急浮躁,不能支持下去,竟然頭撞牆壁,流血過多致死,解脫了罹患的憂鬱症。他的死因,怎樣去向後人解說清楚?為他樹碑立傳,這豈不是強人所難的事麼! 我總認為杜誠若在軍中混下去,也許會多活幾年,甚至十來年;何為霖卻有另外的觀點,即使杜誠住在白犬列島,也會被捕,也會用其他方式自殺。除非他有了妻子兒女,拖住了他。但是他從不接觸女人,從無結婚的打算,他這不是蓄意自裁麼? 那天,杜老來圖書館查資料,問起我寫作《海燕》的事,我覺得非常慚愧,因為躊躇很久,始終未曾動筆。他聽了笑起來。 不好寫,別寫了。林主任的意見不錯,不必強制學生走文學的道路。時代進步,咱們應該走在前面,不能以傳統的教育方法對待青年了!杜老打算把文藝課程取消,採納林添樑的教育方針,走「升學第一」的路。 即使杜潞不說,我們也看出何校長完全按照林主任的教學觀點行事。換句話說,何為霖是形式上的校長,而林添樑則是實際的教學掌舵者。 這樣做下去,何校長豈不變成傀儡了麼? 不,咱們要採納林主任的教學觀點,他畢竟是科班出身。劉彥和在《文心雕龍》上說過:「人稟五才,修短殊用,自非上哲,難以求備。」于光,我已經落伍了,應該交棒了! 十四 弘志高中的師資比較整齊,這應該是杜潞延攬人材的成果。他時常說:凡是有才華的人,脾氣比較古怪,毛病也比較多。杜潞服膺宋朝王安石的名言:「人材難得亦難知」,發現人材不易,瞭解人材更難。他進了醫院,躺在病榻上,依舊繫念著教學概況,以及學生家長對我校的批評意見。 杜潞對我談起週末停止文藝活動的事,此事在他腦海思索很久,他認為讓同學對文藝發生興趣,是件好事。林添樑反對文藝,是為了怕影響教育的均衡發展。杜老計劃等任達取得碩士學位回來,擔任台灣文學這門課程的教師,並擔任教務主任。 杜老向我透露他的心願,將來弘志高中的校長,還是派任林添樑,畢竟他是花蓮人,對於服務桑梓具有血濃於水的感情。杜老誇獎莎幗,是一個質樸負責的訓導主任人材,她也是花蓮人,草根性強,對於推展教育是難得的人材。有了這幾個人,即使我退休下來,也會心中石頭落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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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爾摩莎之殤
奮起吧!台灣人,不願被出賣的台灣人, 奮起吧,台灣人,不願被奴役的台灣人, 我們,要向祖先借膽, 我們,有反抗的靈魂, 奮起吧!勇敢的台灣人,為了生生世世的子孫, 奮起吧!勇敢的台灣人,我們要做自己的主人。 這股不屈的意志,支持著他們反抗日軍,然而由於戰力的不對等,更可以看出他們的驍勇;被擊退的義勇軍又反撲新竹,展開游擊戰。由於南進軍進擊並不順利,日本政府作夢也沒有想到,有點心焦。伊藤博文現在應想到李鴻章的勸告,台灣人民不易馴服,這句話是錯不了。 七月十二日第二討伐軍,從台北沿著西部間道南下,在三峽、大溪與三千義勇軍展開遭遇戰,師團本部在台北等不到勝利的消息,急得跳腳,日軍原本想進行掃蕩戰,結果反而被人掃蕩,日本政府大驚失色。 日本人認識了台灣人了。台灣人,曾讓李鴻章生畏,現在已經讓伊藤博文生恨了吧!七月二十二日日軍發動第三波掃蕩戰,進行報復性的攻擊,「武士刀,閃閃爍爍」,見人就砍就殺,見到房屋就燒,進行焦土政策:槍聲、哭聲,盈谷盈野;刀光、血影、火光與濃煙交織成一幅苦難的圖卷,訴說著鄉土的不幸,民族的災難,國家的悲哀。 國家保護不了黎民百姓,臨難茍免,把她一腳踢開,平日裡卻要人民納糧納稅,耀武揚威;士紳要員攘利為先,大言炎炎,主張獨立自主,建立台灣民主國,真正要踐履保家保鄉護國,拿槍桿子拚死拚活的時候,卻不見一個人影兒。聰明的人已經輸誠納款,迎日本人進城了,回頭再來捐資興建文廟,宣揚孔仁孟義;跑得快的人已經挾著巨額黃金、美鈔逃之夭夭,享受快活的人生去了;只有那些純樸的鄉里小民真箇把話聽進去跟人硬幹,這一役被殺的義勇軍五百餘人,千戶房屋付之一炬,許多婦女也拿起鋤頭與槍桿跟丈夫並肩作戰,暴屍殺場,結果呢?台灣的抗日祕史只剩下游魂在飄蕩,愛台灣的子子孫孫,有誰為他們旌表,讓他們的靈魂得到安息呢? 他們用殉死來證明他們的愛,所以真正愛台灣不能用說的,只有經過死亡試煉的人才有資格說,否則無異是對愛的一種褻瀆,對祖宗的一種不敬。 勇敢的台灣人,他們每一滴血都滴在母親的懷裏,每一幕死亡的影像都刻鏤在母親的腦海中,歲月悠悠,流不盡許多愁,他們的英風偉烈、遺響悲風只能從歷史去側錄:二十幾個精壯漢子被綑綁著,帶到樹林子裡,日軍幫他們鬆綁,然後給他們每人一把鋤頭,要求挖一個大洞,再把他們雙手反綁,對著洞穴跪成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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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金獵犬的見面禮
最近二姐家養了一隻黃金獵犬,短短時間,由於食量大,迅速發育,加上體型龐大,又相當可愛;母親從未見過這樣的狗兒,二姐基於一份孝心,想帶回娘家,讓母親親自目睹一下,這隻狗兒的風采。 一進家門,母親出來迎接二姐,沒想到這隻狗,並不怕生,第一次見面禮,就是前腳抬起,善意的撲向母親;由於母親身體不太好,體重已剩下不到四十公斤,被這隻肥胖的黃金獵犬,冷不防的撲過來,差一點倒栽蔥,還好我們反應得快,才不至於釀成意外。 由於這隻狗,年紀尚輕,玩興很重,眼看沒有人陪牠玩,就衝出家門;朝著我們家外出唯一的一條柏油路,一直往前奔馳,任憑二姐怎麼呼喊,理都不理。 這隻狗身處陌生地方,二姐怕牠走失,或是嚇到路人,叫隨同前來的外甥,去把狗兒找回來;走了四五百公尺,發現了狗兒的蹤跡,牠竟然跑到田裡面瞎攪和,怎麼叫牠的小名,牠就是駐足在田中央,沒有回來的意願。 這時二姐突然想到,平日這隻黃金獵犬,最愛坐在機車的腳踏板處,讓家人載牠去兜風;說不定,機車出現,有絕對的吸引力,可以讓牠從田裡走出來。 二姐騎上熟悉的機車,朝著這隻狗兒駐足的地方騎過去;這隻狗看到二姐的機車,旋即飛奔前來,興奮得擠上機車腳踏板處,龐大的身軀,剛好將機車的空間,塞得滿滿的。 二姐判斷正確,輕輕鬆鬆的便將黃金獵犬載回家;深怕牠再度出狀況,先用一條繩子,暫時將牠栓起來,才放心的與家人聊起天來。 沒想到這隻狗兒,真像頑皮的小孩,不但活潑好動,而且還真黏人呢?經過這次事件,母親一直交代二姐:「以後你要回來,不要將這隻狗帶回來,牠的身體都快要比我重了,萬一把我撲倒,我一定爬不起來。」二姐連連點頭說:「好啦!我只是想帶來給您看看,沒想到牠還真頑皮呢。」這時家人相視而笑,一旁的狗兒,似乎也聽得懂我們在說什麼,也不好意思的夾著尾巴,表示深深的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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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江詩選〉軌條砦
於白天或於黑夜裡 浸淫於你無垠的籬 每日相隔四十分 拉長了距離的話別裡 我慢慢的睡去 在妳離開時的孤獨中 放下心中的武器 妳總不捨底離去 於白天或於黑夜裡 我知道得清楚 天天會與妳相遇 在妳來時的浪花裡 那是我甦醒的時刻 告別那短暫的別離 用冷酷築起的身 輕觸妳的悲喜 於白天或於黑夜裡 等待著一劍刺向敵人的胸膛 我本鎮海的孤臣 而 天恩遺忘在 烽火逝去的歲月 剩餘的傲骨啊 如劍拔 似弩張 落在愁日裡 於白天或於黑夜裡 當一潮已落 銹出我的滄殤 無力的指向那天際 當一潮又起 戀獨般的處著 依稀 又聽到那戰鼓揚起 在妳輕疾的腳步裡 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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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自己拚一場——致吾兒的一封信
親愛的大哥崗: 提起筆寫這封信,你已飛行千哩之外,臨行前,媽媽縱有千言萬語,祇對你說句:「好兒子!好好為自己拚一場!」 兩年來,或走路、或開車、或工作、或旅行,或做家事,在心裡,與你對話千百回、千萬回,提筆數次竟未成書。光開頭,都有不同版本,希望這次能夠完成落款寄出這封信。 記得你第一年的聖誕節返家回學校之後,給你的信是這麼開頭的:「那天送你到機場,在回家的高速公路上,媽媽佯裝堅強,心想未滿16歲的你,千里迢迢,隻身旅外,台北—西雅圖—紐約,又加上3小時車程,才能回到賓州你鄉下的校園,這是你首次的返家又離家,以後將有無數次像這樣的旅程,媽媽一思及此,如有硬塊哽咽喉嚨,無法也不想言語………。」 去年感恩節返家回學校時你因暴風雪而延長了航程讓我度過煎熬時日。 「每當你飛行的日子,時間總是特別的漫長,媽媽慣例埋首於工作,極想把自己自閉起來。或清晨、或夜晚,滑鼠鍵入你搭乘的航班,自螢幕那端出現都是『飛行中』字樣。此時此刻,我方明白我那遠在小金門的老媽—你的外婆,她常叨訴,每當我出國商旅時,她是如何如何的虔誠膜拜島上庫將軍廟、王仙姑等各個廟宇,保佑我平安歸來的心情,我終於可體會一二。」 這是今年春季時阿姨看到你出現在學校網站首頁有著燦爛笑容的臉龐,來電恭喜你的進步。 「望著學校網頁上你充滿陽光的照片,上面有採訪你的一小段文字,說你喜歡這個學校宛如在台北的家,依傍著一個小山頭,媽媽一顆愀著兩年的心,稍得一絲絲舒緩。」 今年五月自非洲商旅歸來,10來天在外因時差不易與你通上話,也不見你有半通電話找過我,帶著戲謔語氣苛責你的無情無義。我告訴你說:「在橫渡紅海的航班上,飛機震得非常厲害,心想完了,這趟航程可能回不了家見我的家人,尤其是你,難道不惦記你媽媽我的安危嗎?」電話那端的你,卻不疾不徐的反問:「媽,妳可有搭過如雲霄飛車猛然下墜的飛機嗎?我在大阪往底特律的航程,就曾碰到過。」這下換媽媽默然,刺痛起平日不願碰觸的擔憂與牽掛。因此,媽媽決定將在內心底處跟你對話千百遍的話語,明明白白的告訴你。 你到美國讀高中是有些戲劇性的意外,沒有及早作準備,讓你一路走來格外辛苦,回顧二年多以前你考完首次學測,得知直升原來就讀的大直高中,漫漫暑假閒來沒事,送你到美國高中體驗他們的暑期進修班,暑假一結束,另一申請的學校來信邀請你入學,於是展開了你的美國高中生活。 當然,樂見如此的決定,貿易做了20幾個年頭,走訪了無數個國家,也因此開拓了寬廣無垠的視野,天知道,多麼期望你也如我一般,透過生涯不斷的學習與刺激來探索屬於生命的驚奇。再者,公司的外國客戶來來去去,穿梭台灣的大小工廠,相識日久,交談之間不免關切家中大小,盼望有朝一日,你也能與外國客戶侃侃而談,達成交流無礙的境界。再者我誠願用與爸爸胼手胝足得來的積蓄換取你的教育,那是媽媽視為最有價值、最有意義的珍寶。尤其在職場上偶爾碰到新一代因從小留學歷經生活磨練,在工作應對上所流露的成熟、從容與自信的氣度,往往令我激賞。加上左鄰右舍有些大哥哥大姐姐也是在美國唸這種寄宿高中,偶爾返家渡假,每日保持健康的運動,溫良有禮的舉止,更萌生我贊成你留在美國就讀的信念。 曾經媽媽也面對身邊親友的苛責,殘忍的讓小小年紀羽翼未豐的你,這麼早就過這種離鄉背井的日子。午夜夢迴,複雜的思緒常不能自己,亦不禁自問:一定要這樣嗎?非得全家載不動這沉甸甸的牽掛才能求學嗎?非得把你送到那麼遙遠的地方才能讀書求知識嗎?每思及此,就不由得要自責起來。但又想起我在你這般年紀時,潮來潮落,每每都要搭一小段的渡船,三年高中寄宿在名喚「惠敏 」的校園生活,我想成長的意義與堅毅,不也就是建立在這種不斷的返家與離鄉的歷程中嗎?如不揚帆,又如何領悟大海的深邃,小鳥不展趐飛翔,如何能感受天空的無垠?這是媽媽兩年來不斷思索逐漸給予自己的解答。 送你到美國唸高中,甚至以後大學、研究所,並不是冀盼你能衣錦榮歸光耀門楣,那是老奶奶時代的思想,只因為我篤信上天賜給我你這個小孩子,是獨一無二的(You must have something special!),這份堅定的信念,讓我苦苦痴狂這份對教育小孩的堅持,一切的一切,背後的理由都是這麼的簡單,希望你能從中獲得智慧與勇氣,獨自面對自己未來的人生。 第一年因對美國教育認識不深,也未充分諮詢顧問專家,獨自摸索申請學校,結果偏又挑到一家學科難度極高的的學校,英文基礎薄弱的你,除了應付外籍生必修的ESL之外,又要同軌進行應有的高中課程,尤其是與英文關係密切的美國歷史、莎士比亞的戲劇「威尼斯商人」古英文,你背著超乎能負荷的學習,一而再的挫折,吞噬著全家緊繃的情緒,媽媽馱著無止盡的無助與憂愁,爸爸更是卯足全力影印你的每一科教本,每個週末在電腦視訊上等著你上線,等著每個夜晚與清晨,等著助你一臂之力,而你總是拒人於千里之外。一對卑微的父母常需互相取暖安慰,相信他們的兒子有一天會甦醒。 對於你能展動未豐的羽翼獨飛,媽媽以為是一件容易的事,家中一角缺席的餐椅,氣氛異常冷清,多少日子對你的牽掛,終於明白,家中少了你是畫不成圓的!尤其是平日與你打打鬧鬧視你如寇仇的妹妹,羞赧的承認她對哥哥的想念。 北國異地嚴寒,是否需苦苦去對抗你的過敏鼻疾?漢堡、炸雞、義大利麵等美式食物,是否合乎你的脾胃?你卻淡淡表示:「吃得飽就好!」每次返家,看你更加茁壯的身軀,堅硬結實的肌肉,讓媽媽著實欣喜。你說你參加了學校的越野賽跑,每天總要跑上10公里以上的路程,健康體魄因而得來,不禁令我想起一件微微心痛的往事,你國二那年代表學校參加北市中運會800米賽跑,每晚一面清理你那全然未動的便當盒,一面心疼你鎮日挨餓,原來每日過多的考試,以升學為重的學校,祗能犧牲你的午餐休息時間來集訓。 生活適應未造成你的困擾,超出你能力負荷的課業是我們全家共同的夢魘,你爸爸一路求學過程課業表現的優異,可能流於對你過高期望的壓力,常常他恨不得跳下來為你唸書,每當你假期返家,他包辦你文科的導讀,文立姨丈包辦你理科的引導,大家傾全力的幫助你克服課業的難題,但起色不大。爸爸責備媽媽未能讓你裝備好即上路,又堅持過河卒子祗能勇往向前,你也相對陷入了極端的壓力中,媽媽也一度掉入歇斯底里的泥沼而無法自拔。三人高漲的情緒像互綁在一起懸高空的風箏,稍一閃失掉下皆粉身碎骨。一段你我不堪回首的時日。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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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 艷陽滿天
我裝死。後來我在碼頭爬上一艘商船,離開了台灣,去了歐洲。 我迎上前擁抱杜誠,喜極而泣。大聲嚷著:「老天爺保佑你、可憐你──你解放了!」醒來卻是一場春夢。 這個夢使我思索甚久,我曾懷疑自己的眼睛,是否一時模糊,沒有看清杜誠的屍體?不錯,眼睛、鼻子、嘴巴、頭髮上的血漬,我親眼目睹杜誠的遺體,抬進一具寒磣的薄棺材內,陪它上船,從綠島渡海到了花蓮,再親自埋葬在濱臨太平洋的墓地。 我向何為霖談起往事,禁不住熱淚盈眶。 唉,將來我建議這兒命名「杜誠公園」。 那有啥用?他已經走了,永遠看不見這個世界了。杜誠活著時,他曾跟我談過,人死後剩下一個軀殼,早晚會腐爛變成一具骷髏。即使蓋成巍峨的陵墓,又有何用?老連長林順在癌症末期,曾叮囑部屬將他遺體火化,灑進白犬列島的海域。後來,肺病療養所的官兵疼惜林所長,卻將他的遺骸埋葬在無名島山坡上。若是他九泉下有知,他會跺腳罵娘的。 在國共內戰史上,杜誠扮演了一個難以定位的角色。他原是一名馬克思主義知識份子,為了救國救民的理想,參加了共產黨,並且以實際行動滲透到國軍邱清泉兵團,擔任衛生連排長,參加了震驚海內外的徐蚌會戰(共方稱為淮海戰役),最後隨老九團撤退至白犬列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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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爾摩莎之殤
太陽高高掛,日本皇軍要南下, 武士刀,閃閃爍爍, 抵抗,就剝你的皮, 報仇,問你子孫去。 太陽高高掛,日本皇軍要南下, 武士刀,閃閃爍爍, 不投降,殺祭太陽旗, 格老子,難道還怕你。 (註:閃閃爍爍這四字要用閩南語讀,才能讀出味道。) 日軍從台北城出發,唱著嘹亮的軍歌,一路南下,準備大開殺戒:看你的頭顱厲害,還是我的武士刀銳利。沿路不戰而降的清兵,都被遣送回大陸去,日本人以為消除了阻力,沒想到從此陷入泥淖戰,不願屈服的台灣人,發揮了纏鬥的精神,讓日本人吃足苦頭、刮目相看。 各地的自衛抗日組織,不僅裝備陋劣,而且規模很小,但是為了保家保鄉,不願接受異族統治,在地方有名望人士的領導下,發揮了草根精神,打赤腳的比穿鞋子的勇敢,戰鬥力特強,無懼無畏向日軍挑戰,頑強而執 ,一波接著一波。 南下的日軍來到新竹,義勇軍奮力抵抗,日軍雖一度攻入新竹,並在第二天派出五名騎兵到台北師團本部報告戰情,但是這五人途中被義勇軍包圍、殲滅,先鋒部隊與師本部失去聯繫,孤軍苦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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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江詩選〉尋找
每一個跫音 都靜默了 我的身影孤獨 沿著古區走 手上的地圖已遺落了 我不知道究竟要尋找些什麼 漂遠的海岸線 沒有歌聲 沒有眼淚 而寂寞 悄悄地隨風飄蕩 遠處 也許你正迷濛著雙眼 說唱一段滄桑 而我在這裡 遠遠地望著海那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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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人,醒來吧!
從電視新聞上,看到夏禕在新加坡登台獻唱,首先唱的<夜上海>,這是我九歲時聽到的流行歌曲,有時哼唱幾句,被母親責罵:「你這麼小,就學會貓叫春了!」我說別家小孩都會唱,有啥大驚小怪的?媽說別家小孩挎著籃子揀煤核兒,你為啥不去揀煤核兒,省得去買煤炭做飯。 〈夜上海〉是流行歌曲。流行,迅速傳播或盛行一時也。流行天花、流行霍亂,只不過短暫三月、兩月就過去了。為啥流行歌曲,竟然「流行」了五、六十年,這是什麼邏輯? 〈夜上海〉顧名思義,描寫繁華的夜上海,燈紅酒綠、車水馬龍,有錢的大爺摟著舞女的細腰,喝酒、跳舞,抱著「國家事,管他娘」的心理,粉飾太平,歌頌昇平氣象。這種喪權辱國的靡靡之音,拖到六十年後,夏小姐還在新加坡獻唱,仍受到熱烈的歡迎和掌聲,這是值得思索的問題。 夏禕自中國上海來。看起來上海的藝術文化,還是停滯在六十年前靡靡之音的階段;夏禕從台北去新加坡,證明咱們台灣的音樂藝術還是通俗、低級,沒有文化。我的話不甚好聽,有些刺耳,但卻是實話。 夏小姐唱出「酒不醉人人自醉」時,我已開始轉台,不忍再聽下去。台灣有無數質樸青年、婦女在山野、工廠、農田、果園,冒著強烈陽光在勞動,他們流了汗水創造了台灣經濟奇蹟。〈夜上海〉跟台灣有啥關係?咱們聽這種痲痺人心的旋律做什麼!這種歌曲對於海外華人有什麼影響? 咱們不必過份陶醉了,藝人,醒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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嬉遊文藝樂園
文藝Party,三對三千萬文藝大挑戰,由小說家讀者8P主持,用各種媒材、各種關卡、各類問題跟台下學員互動,不過,沒有三兩三,還是不要上梁山,因為容易當場出糗啊!如果夢想一次就走完,那人生有什麼意思啊!晚上看電影,黃力州「奇蹟的夏天」,他用鏡頭紀錄花蓮十七名原住民小將,超過一千個日子風雨無阻的鐵血訓練。 第三天,舒國治上「生活中的散文與散文中的生活」,所有東西都是生命中的剎那不小心寫到的或刻意寫的,生活,把歪歪扭扭的一段寫出來,忘掉生活,看見散文,散文是很生活的,寫作最好的老師是「談天」。旅行要有異樣的眼光,不要只是對照,要提綱挈領,講到神韻,寫作先講感覺,最後講修辭,我們常常會有一些雜念有機會拿來用。 鍾怡雯上「從溝通到反溝通」,我們寫作要累積能量,她最愛看卡通「小英的故事」,享受在島上孤獨的感覺,一個人的感覺就是反溝通,溝通的狀態決定作家有多少本質,那是作家的凝視。作家共同的東西是:1.書本、2.孤獨(恩考變敏銳)、3.接觸大自然(大自然給的教育是深沉的),為了讓感情更飽滿,我們有時會加入一些想像。每個人的生活裡面都有一個內在的生命,創造出來獨立的生命,大陸詩人顧城的「一代人」: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用它尋找光明,這是時代的苦悶,更有人刺破手指,到天安門去寫「血書」,不要小看痛苦,它有一天會來滋養你;偏見有可能是洞見,因為總是在溝通、反溝通之間擺盪。我們要期許自己,我是獨一無二的,清楚知道自己有什麼,寫作可以更加了解自己,「多桑與紅玫瑰」作者跟爸爸生活了一輩子,卻寫了一本關於媽媽的書,那是跟媽媽的告別式,放下對母親的怨恨;沈從文自傳裡的「邊城」,讓我們可以從悲傷之處看見光明。 廖玉蕙談「開放散文創作夢想的蝴蝶」,「蝴蝶」應改成「雙翅」或「鑰匙」,文學是胸中的一塊傀儡,不吐不快。寫作是選擇一個角度、選擇一個說法,就像「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但可以宰制全局,所以未必是最原始的面貌。某男老師對她說「我怎麼『紅樓夢』怎麼看都看不完?」廖老師安慰的說「就像我的『水滸傳』怎麼看都看不完!」只要我們有一顆赤子之心,有一種要跟世界溝通的可能。她頗愛用作家的「誇飾法」,用作家敏感之眼看周遭,每天反省我的人生,找到一個解釋人生的方式,選擇一個什麼樣的角度切入很重要,「是不是郵票貼得越多,郵差就跑得越快?」這類說法誰說得出?當我們背論語時,總有人會覺得孔子為何要說那麼多話,「最後把孔子壓死在裡裡面」。我們要學會跟人站在同一邊,設身處地去寫,自成一體,不要獨孤一味。 蔡詩萍談「散文的寫實與虛構」,好的寫手是他看到的問題永遠比你看到的多。寫作發乎好奇—沒有好奇心難以寫作,人間詞話說:「生活世界越複雜,寫出來的東西越豐富」;好奇心來自於疑感、焦慮、不滿,甚至喜樂;寫作始於觀察—個人對越熟悉的事越不容易有感覺,挑戰熟悉與陌生都從觀察開始,不一樣感受是寫作深入的一個開始;寫作展於描述—寫作,意在觀點,像繪畫一樣,要有個主題、有焦點,一個人動心在哪裡?一件事重點在哪裡?一場情動人在哪裡?一個景主題在哪裡?寫作是虛實交錯—有造境,有寫境;有自我之境,有無我之境;有我與無我的出入自得;寫作是人生思索的開展—為何寫作,每人不同,為誰寫作都無所謂,要問的是:自己在寫作中得到什麼? 經由好奇,人生有趣;經由觀察,生活豐富;經由描述,善於表達;經由觀點,見解深刻;經由虛實體認,對生命更寬容;寫作就是體會生命─散文最好寫,最像人生,形式與主題隨你偏向,可擷取小說情節,可藉由詩的意象,精練句法之優點,每個人都要寫出自己的散文風格。 結訓了,三天兩夜的文藝洗禮即將畫上句點,典禮上頒了一堆獎,包括各組的文學獎,現場果真是人才濟濟,還有各種摸彩,幸運的,我也拿到了一套公視製播徐志摩的「人間四月天」DVD當作紀念,套某詩人說的「一天過得很快,捨不得;一天過得很慢,很難熬」,時光稍縱即逝,領到結業證書,大家搭上專車各奔東西,或許有人相約明年再見,但這次我們應該算是—結有「緣」的人,做有「智」的事!吸收太多,需要好好消化!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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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關「大拇指」
九月九日這一天,事關「大拇指」的政治大事,正如火如荼的在全國各個角落上演著,對某些人而言或許是個特殊的日子,但對咱這種雖不想當政治門外漢,也常在政治新聞裡歪著頭,瞪著眼,豎著耳,卻最後總是被那「羅生門」般的劇情搞得一頭霧水的人而言,竟也是一個特殊的日子,不過那卻全然無關「大拇指」政治那檔事。那天由於是週六,所以早上比平日起得晚了點,和就讀國二的兒子相約去吃早餐,兩人才打開大門走出去,咦!怎麼一回事?平日停在門口與我那部老爺機車相依相伴的腳踏車,這回竟像在空氣中消失了般,不見了蹤影。兒子摸著他那兩天前才剪得酷酷的髮型,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左搔首,右擺頭的晃著腦,瞧他可能正在思考:「難不成是昨晚我忘了把車騎回家?」看在這個非真正「失主」的我眼裡,倒有種啼笑皆非的感覺。 兩個人又走到屋後的鐵門一看,哇塞!本是一顆半睡半醒的頭腦,這下全驚醒了,因為咱們家老爺停放在後門的腳踏車,也似長了翅膀般的不見了。閃進我們腦海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咱們家遭小偷了!」所以兩人不約而同的脫口喊出:「小偷!」接著兩人相視而笑(應該是苦笑吧!)。因為吃完早餐急著要去山外看病和做復健,所以只好暫時先將這件事擱下。不過這趟難得的「早餐約會」吃得可是五味雜陳,很不是滋味,我想兒子的味覺裡應該比我更為複雜,因為他可是這件失竊案中的失主哦! 往山外的路途中,我們兩人「沙盤推演」般的想了無數的可能,想法極盡的天馬行空:可能是被鄰居借去了;可能是兩個姐姐騎去運動了;可能是被爸爸牽到車庫裡收藏了,因為這幾天巷子裡的路燈全「放假」了,一向心細如髮的爸爸可能已經嗅到那「偷兒」身上的氣味,所以………。就這樣子,我們一路上兩人一搭一唱的唱起「雙簧」來了,大有憂愁中尋找樂趣的味道,但在說與笑的氣氛裡,卻仍然掩飾不了那需「花錢消災」而堆疊在臉上的愁紋。 辦好事回家時已近中午,連忙打了電話給在外研習的老爺,向他報告這個「號外」。電話那頭傳來老爺不急不徐的聲音,他的腳踏車沒丟,是他騎去停車場換大車回來,所以安然無恙,倒是兒子那輛向來不上鎖的腳踏車,這回可能真的成了偷兒的「戰利品」了,最後老爺說:「警察局就在咱們家附近,我看還是去報個案吧!」 為了當一個「順民」,生平第一回,我和兒子踏進了警察局。在往警察局的路上,我們倆又是「沙盤推演」的演練要如何跟警察說清楚這檔竊案,大有「大姑娘上花轎——頭一回」的慌亂與不安。進入那偌大的警局大廳,才知道也不過如此而已,幾個穿著警服的警員坐在電腦桌前,雖然我看不到電腦的畫面,但瞧他們那專注的模樣,倒有點似曾相識之感。有一個可能是值勤的警員趨前來問有什麼事?我抱著「不是要來跟你吵架」的謙卑態度,將事情的原委說了一遍,結果他要我們拍下腳踏車的照片,以便他們好「照樣」尋車。出此難題,就在腳踏車不見了之後,實在讓我們好生為難。但我和兒子為了證明我們不是來「鬧場」的,倆人只好冒著雨騎著機車在街上遛達,為的是尋找一輛與它類似的腳踏車拍照存證。好不容易找到「替車」拍了照,第二回進了警局,這回值班警員被我們從午睡中吵起,他要我將照片印出,以便併案存查尋找,所以我又跑回家將照片印出。為了一輛遺失的破腳踏車,我忙了一個下午,跑了三趟警察局。心想這年頭會做這種傻事的人,應該不多吧! 事隔幾天後下班回來,老爺說有兩個警員到咱們家「拜訪」,希望我們再跑一趟警局將腳踏車特徵作更詳細的描述,好讓他們方便尋找。兩個警員我沒見著,他們談話的內容我也沒聽著,倒是老爺語重心長說的那句:「去把案子消了吧!得饒人處且饒人!」一直在我的腦海中迴盪,久久不散………。 以現在的生活水準而言,區區一輛腳踏車何足掛齒?所以從頭到尾,我壓根兒就沒抱著會尋回腳踏車的想法,也不奢望「千忙」之中的警員,會撥空去找那輛破腳踏車,因為他們要管的事實在太多了:不管是「拇指」向上或是向下,是沒戴安全帽或沒繫安全帶,是小偷或是強盜,是火災或是車禍,是跳河或是上吊,………。大至國家大事,小至夫妻吵架,無所不管,忙得「焦頭爛額」的他們,哪有空檔去幫「順民」找回一輛小孩子的「小車」呢?所以至今車子仍是杳無蹤跡,像在地球上消失了般,這是再正常不過了。 特殊的一天,心中的感受豈是一個「印象深刻」可說清楚?它除了讓我學到了不少書本裡找不著的知識。了解「報案」這回事的流程外,最重要的是下回車子不見前,要記得先拍照存證。所以諸位看倌家中若是沒相機的,遺失物品就免報案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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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爾摩莎之殤
福爾摩莎突然想到這首詩,那會是她命運的寫照嗎?她回望自己的身軀,白淨而又有肉,說曲線有曲線、身段有身段,今天跟著這個矮冬瓜,承顏膝下,心中百感交集:「他會不會也把我當雞養,」想到這裡她突然驚醒:「我的皇阿瑪,你害得我好苦,俗話說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你這樣隨隨便便把我賣了,不管我的幸福,也不管我的死活,你這個沒良心的老爹,只想斷尾求生。」 這也難怪福爾摩莎生氣、難過,因為她講的也有幾分道理啊!總理衙門出賣她的電報,大致是這樣寫的:「割讓台灣是萬不得已的事。台灣雖然重要,比之京師則台灣為輕。如果敵人乘勝直攻大沽,那麼京師就危在旦夕了。其次,台灣孤懸海外,終究是難以據守。」守不住,就把她當籌碼。 想到這些,福爾摩莎就氣憤,家中再怎麼窮困,即使是住草房,會漏雨,也是自己的家,兄弟姊妹要互相照顧,大家同心合力來興家,強過寄人籬下。「子不嫌母醜,妻不嫌夫貧,這點美德我還有,」福爾摩莎說:「現在講這些又有何用呢?我已經變成飼料雞了,不管幫人生蛋或者養肥了被宰殺,恐怕是我難逃的命運。」 福爾摩莎突然大吼大叫,好像瘋子一樣,搥地痛哭:「我不要啦!我不要啦!我不依啦!我不依啦!」 「妳到底講甚麼?我聽不懂。」 「請你行行好,攙扶我一把,讓我站起來講話。」 「妳講甚麼世紀大笑話,妳知道在跟誰講話?我要妳乖乖伏在我腳下,我要妳寬衣,妳就絕不可以跟我討價還價。」 從紅毛、鄭成功、康熙大帝及號稱大總統的唐景崧,福爾摩莎從沒碰過這樣蠻橫不講理的人,她暗叫一聲苦也,心想:「明知不是伴,事急且相隨。」 第十九章 太陽高高掛,日本皇軍要南下, 武士刀,閃閃爍爍, 光芒,照著太陽旗, 殺人,不過頭點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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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東南濱海鄉社的典雅綽號〉/系列之四金門城肉豆
「肉豆」是什麼?有人看過,有人採過、有人煮來食過,就是不知道「學名」是什麼?為什麼它的「同胞」不管是菜豆、番仔豆、荷蘭豆、多豆、甜豆、符豆、米豆(紅的、白的)、黑豆、黃豆、紅豆、綠豆、土豆都有學名譜系,且需用種籽播種,只有它是野生的,而且只有金門城有,城墻發得最多,幾年來不斷向金門城的鄉親、植物生態專家暨對鄉土文史有深入瞭解的鄉彥請教、請問、探討,幾乎是無解,畢竟,它是金門城特有的特殊產物,格外顯得珍貴,也格外難得。 金門城的肉豆長相比一般的荷蘭豆肥短,腹部也較寬,有灰白細毛,炒土仁麩即成為一道菜餚,不但金門城的鄉親早年都食用過,外社里的也有不少人有幸享用過。肉豆有紅花、白花,俗語話在描述它的生態是「贅莢擱雜槎」,生豆時豆莢累累,它的枝椏又多、又雜、又亂、呈不規則的闖生,生長力、生命力旺盛的自然野生品種,金門城的城墻週邊是茂盛的生長區,鄰近社里好像較少出現過,這種有超強烈的鄉土草根性且有特殊「特屬」產地的植物,真是罕見,對它的源流脈絡,竟一無所知,是非常可惜的憾事。(八十年增修金門縣誌土地誌卷後的附錄中,種子植物的蝶形花科有「肉豆」名字,但僅有英文名,沒有任何說明,是否就是金門城的肉豆,仍不得而知,幸得精於農業的許寬參議告知,肉豆的學名應是「雀豆」無誤)。 金門城是金門的所城,江夏侯周德興洪武二十年建造,是金門千戶所的所在地,有明一代,一直居於首善地位,帶動浯邑各都各保、各鄉各里的繁榮發展、墾拓營生、教導學子奉儒勵志、勤讀向學,終於在明孝宗弘治三年(公元一四九○年)青嶼張定簪花登榜,高中申戍科進士,開啟鼎盛文風,無地不開花,魁甲聯登,「海濱鄒魯」的盛世,距朱文正公於宋紹興二十三年(公元一一五三年)以同安主簿采風島上已遠達三百三十七年,朱子教化在跨越四個世紀之後才開第一朵花,實屬稀世珍品,極難能可貴之事了,如果真可以「百年樹人」,那三百年才好不容易「樹」了一人。愚昧竊想,三百年後如非浯邑子弟勤學向上,要靠朱夫子的「教化」早「化」為烏有了。此後接連著「八鯉渡江」(一榜八舉人)、「五桂聯芳」(一榜五進士)、會元(會試進士榜首)、傳臚(殿試二甲一名),所城捷報不斷,喜氣連連,文采煥斗牛,鼎甲冠銀同,迨至清康熙二十一年遷治後浦,盛況才稍息。 現在一談到金門城有人還是會搞混,因為「金城」、「金門城」一字之差就分出新舊,「舊金城」是三十八年以後便於讓阿兵哥分辨才命名的,五十多年了大家也都習慣以「舊」來稱呼。幾十年來,從北門、西門或東門進入,未到十字路口就陣陣酒香撲鼻,從不曾喝酒的人一聞此美味,就直呼「醉了、醉了」,中外享有盛名的頂級白酒系列的金門「九龍江」的高粱酒的產地「母廠」,就在此地(金門酒廠、金酒公司是後續的新名)。這個金門高粱的故鄉為金門帶來活絡的商機與多元的經濟發展的機會,高粱保價收購、酒糟養豬、增加就業機會、帶動陶瓷發展、增加觀光資源、累積雄厚資產。至此要萬分敬服胡伯公的眼光宏遠精準;慶幸「寶月泉」的超級甘洌的水質;感謝金門城鄉親的支持合作與努力不懈的員工所作的貢獻。 東側高坡上石砌的「文台寶塔」與太武山的「倒影塔」、水頭金龜尾的「矛山塔」、周長六百三十丈、高二丈五的「金門所城」同時見證金門六百年來生聚綿延的艱辛與隆替。所城與矛山、倒影均已先後塌圮,唯寶塔仍毅然屹立引導東海面往來船隻的航程。塔南為明抗倭名將俞大猷都督於嘉靖十四年(公元一五三五年)以乙未武進士加秩千戶駐守金門登臨觀兵息遊嘯臥之處,留有「虛江嘯臥」石題,並於東側建「嘯臥亭」。 金門城的「古地城隍廟」威鎮五鄉八保,靈驗無比,作奸犯科、跳樑宵小,見廟膽懾。相傳有人「鐵齒」公然入廟,竟在城隍座前,冷不及防,被兩旁班役按下重打二十大板,自此之後香火更為鼎盛。農曆五月十七為其聖誕,是金門城最重要節慶,小時候隨先母前往作客隨香,曾被邀「粧馬隊」參加繞境巡安,是畢生僅有新奇回憶,一甲子來能粗安順綏,應是「城隍爺公」庇佑之恩,謹稽首叩謝。 據高齡鄉前輩屢次告誡叮嚀,對金門城的厲王爺千萬務必虔恭禮敬,尤其「討海人」的船隻經過金門城海面厲王爺宮口(唐英烈張巡許遠二王爺)時,必需禱祝人船平安,恩准通行,如心存不敬或船載匪物,厲王爺手指之處,船隻停頓不前,無法航行,不可不信。 金門城鍾靈毓秀,向陽開闊,是各氏族菁英爭相住居的所在,據所知至少有陳、許、辛、鄭、倪、邵、藍、成、艾、邱、俞、洪、徐、傅、黃、楊、葉、張、顏、鍾等二十餘姓,彼此相處和諧,守望相助,早已是典範之鄉。 金門城肉豆之「奇」在「只此一家,別無分號」;之「貴」在「雖非佳餚,卻是稀品」;之「異」在「不需種籽,自然繁衍」;之「惑」在「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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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 艷陽滿天
譬如你反對新文藝課程,這是本校的特色,許多學校派人來觀摩學習,難道人家都是盲從麼?杜董事長提出海峽對岸過去實施總路線、大躍進、三面紅旗政策,動機是改善農民生活、發展經濟,把六億人民的國家富強起來。但是他忘了條件不夠、客觀能力差,只是盲目地向前衝,最後碰得鼻青臉腫,造成空前的災難,這是領導人的錯誤。他激動地說:「林校長,請你稍微冷靜一下,你別忘記我也是教育學系出身的,你的改革作風我是懂得的,支持的,但是我必須指出你的方法錯誤,犯了教條主義毛病!假如你不及時檢討改正,你會惹出集體怠工風波!到那時候,我不能再讓你擔任校長職務!」 林添樑校長不服,當即提出辭去校長職務。經過討論,決定了新的人事佈局: 校 長 何為霖 教務主任 丁淑梅 訓導主任 林添樑 圖書館長 于光 丁淑梅剖腹產生的男孩何蓮,活潑可愛,非常清秀,名字跟相貌都像女孩子。許多教員問起此事,丁老師說:佛家認為蓮是「彌陀所居住的淨土」,同時此名也有紀念花蓮之意,所以取名何蓮。她上任後,採取摸著石頭過河方法,不緩不急,組成各科「教學研究組」,加強教育測驗,不但貫徹了林添樑的計劃,而且也帶領教師團結合作的風氣。 何為霖沉默寡言,心思周密,雖然作了校長,每隔一二日仍來圖書館小坐。一日,他問起杜誠的自裁往事:「他的遺體,你親自處理的麼?你看清楚他了麼?」我對此印象非常深刻,因為我也曾反覆思索此事。杜誠生前和我熟悉,他自裁後,是我親眼看他下殮埋進墓穴裡。他的幾件衣物也是我親自帶回花蓮焚燬的。有一夜我夢見他,他穿著港衫、牛仔褲,春華正茂,喜氣洋洋的樣子。 你從哪兒來? 舊金山。 你幹啥? 遠洋商船當二副。 杜誠,你不是死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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嬉遊文藝樂園
再一次,我啟程赴台,為的是休息,為的是充電。 又一個八月,我來到了桃園,參加第二十二屆全國巡迴文藝營,重溫舊夢,仍選散文組。在各分組班上,放眼看去,國中、高中、大學生居多,裡頭不乏中文系的,只有少數社會經驗較豐富的穿插其中,導師吳鳴,數面之緣。開訓典禮上,七組學員齊聚,場面盛大,台上有嘉賓,台下有各種年齡層的學員,真正營造了另一種氛圍。 室友有二人,年紀相彷,各差三歲,一位是自由時報記者,現改內勤,正迷上管求文學獎,勤於書寫,上課好發問,記者的特質一覽無遺;一位是幼稚班老師,喜愛劇團演出,對小朋友的愛心尤其可見;加上我這位在小學服務的,我們笑稱自己是資深的一群,所以房間排在第一間「樓長室」,出入方便,但細心看去,其實我們是中生代吧! 文建會周主委談到文學的感染力,看到這麼多人在閱讀、在創作,感到欣慰;朱縣長談到「一書一桃園」,為推動閱讀,不僅教育部補助經費,自己縣內也要提撥,這次真可謂「文藝之旅」,廿一世紀的競爭不在升學,而在「會玩」、「會想、會創作」,現在考不上大學比考上難;遠東集團董事長:我們生存在這樣的環境,要脫身很難,來到這裡比較有氣質,而這裡的環境是高雅的;元智大學校長期望全國文藝營以後定點辦,效果會更好;而聯合文學的發行人說文學、寫作是生活的必需品,今天,台上、台下相互輝映,主辦單位與有榮焉,全國巡迴文藝營自一九八五年第一次在花蓮,到現在已歷經二十二個年頭的八月,最早由台灣省政府授權民間單位辦,後來文建會接手,已在桃園落腳四年,這回學員中有八十四歲的王老先生,有十一歲的小學生,有參加十七次的有心人,有自美國回來的小姐,從日本來在台大就讀的學生,新詩組有一千二百種蝴蝶金氏紀錄的保持人,也有已是二個文學獎得主的,她祝大家滿載而歸,記憶永恆。 李昂說我們的社會充滿批評、謾罵,我們應該多一份信賴與愛;東年說文藝營每年出不少作家,黃春明老了,文學領域應該要有人接班;郝譽翔祝大家玩得愉快;吳鳴祝大家寫得愉快;廖鴻基說我們都是在同一艘船上,希望我們的航行有意義;向陽祝大家心想事成;有的說自己是菜鳥導師,第一次上課;有的希望大家多看台灣電影;有的說我們會有點辛苦,但這是付出體力的幸福感覺;蕭言中希望大家的熱情可以蓋過這波熱浪;黃玉珊引用鍾肇玫的話「每一個作家都有他的生命主題」。 正式上課,首先是徐國能上「散文創作三部曲」,他說現在的散文接近夕陽工業,重點是為什麼要寫作?決定寫出什麼?台灣的文學獎實在太多,寫作應該是:不得不然(捕捉活蹦亂跳的東西)、為文學藝術找到不同的觀點。文學要有堅持,散文三部曲是─準備、實戰、檢討,詩是瞬間的悸動,散文是把偶然的意念、小小的悸動化成洋洋灑灑的文章,要有記者的敏銳、挖掘的能力,要有學問家的動達人情,散文原文是「essay」,是指知識性、小品性的文章,您可曾留意到有些女生的耳環,萬一有人上公車時拉錯了怎麼辦?擺路邊攤的人,警察一來,他們就把東西往轎車裡丟,也許他們不缺錢?人都有小小的同情心,但是也有現實的無奈,樹猶如此,人何以堪?東西寫好了放一段時間,但不要久,否則稿紙都睡死了,要勇於接受別人的批評,因為讚美常常是不痛不癢,作品要經過時間的沉澱,可以把所有寫出來的作品當成一系列來做比較。散文是種冷僻文類,如果有感情上的負累容易影響冷靜,有些東西則是暫時這個階段不適合寫的,我們要從平凡的事件去發現不平凡的樂趣,每一件事都有驚喜的樂趣。散文是相當生活化、相當個人化的東西,重點是要有跟別人不同的人生觀。 路寒袖談「散文與我」,他已是高雄縣文化局局長,談到人生不是處處充滿傳奇,拿自己的作品「上帝悲憫的子民」來談作品與作家成長,小人物並不一定人格差,作品不一定是當下所思、所感,有時候是回首過去、回首童年,有時候殘酷之必要是一種張力,因為現實本來就是殘酷的,有著悲劇感。文學在生活上有潤滑的功能,是另一個空間、一個告解室、一個依附所,可以療傷止痛,我們常常藉書寫來重新面對過往的生命。常常發現那時無法跨越,現在卻輕易跨越,跨過之後,障礙就不在了。散文貼近現實面,可以看到生活影子、思想脈絡、情感的軌跡。 習作時間由導師主持,不過我們未動手實作,他希望我們把想法寫下來,隨時帶著可以寫的紙,他自備的是自家造的二百字的,形容「撕」紙的聲音有如天籟般,最好每天要求自己寫三、五百個字,所謂「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有時候必須要逼自己做一些事情。弦曾經來金門,笑說他是「居然有一個時報文學獎的得主在金門蹲苦窯」。 第一天晚上看「鍾肇玫紀錄片」,那是紀錄台灣自日據時代到台灣光復台灣人的歷史、生活點滴,其中台語、客家話、日本話都有,「逃」成了整齣戲的主軸,包含悲傷、痛苦及歡喜。主角在小學教書三十二年,為了「寫」,沒有寒暑假、沒有周末,幸虧妻兼夫職,令其盡力完成,一九六二年完成第一本小說,魯冰花是有名的代表。 第二天,王潤華上「受傷的風景—我寫山水散文不可告人的秘訣」,王老師他一手寫散文,一手寫評論。我們要尋找自己的焦點、自己的文化、自己的家族………來寫,如他描寫榴槤、山竹、紅毛丹,這些都是生命最原始的,榴槤外表超現代,最美麗的東西隱藏在最裡面,很難打開,要尋找紋路,不同文化的人會嗅到不同的味道,它是文化的藝術品;山竹外頭花有幾瓣,裡面的肉就有幾片,裡外一樣,即使外面一直在變,裡面也不變,東、西方的人都喜歡,就如藝術的結構要有自己的特點;紅毛丹是荔枝的同種,毛長有著保護作用;過溝菜象徵在生命出現之前就提出一個問號,像彎著身的嬰兒,所以寫一個東西要有深入的意義。王老師一九八一年以散文「天天流血的橡膠樹」獲得第四屆中國時報散文推薦特別獎,裡頭一開始說到「我的祖父是一棵適應南洋水土的橡膠樹」,內心真有特別的感受。看過、聽過受傷的山水後,可以肯定的是我們永遠向大自然學習是不會錯的。 傅佩榮演講主題是「突破逆境,成就自我」,人生的意義是:有工作可做、有人可以關懷、有痛苦可以承受,人生是不斷改變的過程,所以活著就會變老,所以要改變自己、開發潛能。自小三到高二都不在公開場合講話的他,特別用心學習說話,也因此學會了不嘲笑別人,會替人著想,我們在什麼地方受過傷害,就會在什麼地方特別堅強。一個人有什麼觀念,就決定他有什麼樣的行為;一個人有什麼行為,就決定他有什麼習慣;一個人有什麼習慣,就決定他有什麼性格;一個人有什麼性格,就決定他有什麼命運。不知真假,他說馬英九不快樂,因為「連慢跑的時候都要微笑!」儒家強調跟人相處應:內心感受要真誠、對方期許要溝通、社會規範要遵守,任何事情只要了解就可以化解,再怎麼親密的關係都有說不的時候,人跟人相處,找到一個穩定的模式,長期維持和諧的關係。培養美感是調養情緒的方法,當你準備好的時候,所出現的機會就是奇蹟,人要活在希望裡面。 在美的世界沒有專家,也不需要權威,只有自己的感覺。他曾有過一百零一歲的學生,在他教的過程中逝世,那是一種怎樣的精神啊!道家的「無為」指的是:無所作為、無心而為,文化是我們共同的資產,大陸經過十年文化大革命,所幸在台灣文化發展沒有中斷,他曾有一個韓國學生十七年前的台大碩士,回祖國去後邀他前往,且謂「父親那一輩的人還以為孔子是韓國人」,可見外國人對中國傳統文化的注重。凡事只要跟情感有關的,一定充滿變化,卡繆說:「輕輕的撫摸傷口,定也覺得快樂」,多有哲理的一句話!我們常常是跟誰有了痛苦,也就是跟誰有了快樂,痛苦,重要的是經過了,每個人都要負責自己的生命,寫作是化解心理壓力的方法,快樂其實是種心態。 夏曼‧藍波安談「海洋族裔的故事」,散文是一種另類的記憶背後的思想,記得小時候,爸爸常對他說「鯊魚與小男孩的故事」,他因而愛上了那個小男孩;媽媽常跟他說「鬼故事」,他因而怕陰深的月亮。小學一、二年級,最常做的是抓青蛙請老師,三年級來了外省老師,只記得抄寫「中華民國萬歲」,四年級成績中等,一位不念書的同學帶他去看世界地圖,並指出蘭嶼的位置,那是兒時的夢,他們以後要流浪到南太平洋,其實有些夢,永遠沒有結束的時候。小時候穿丁字褲上漢人學校,被老師打得瘀青;這是笑話嗎?我們看的是「夕陽下山」,但達悟族人看到的是「夕陽下海」,如此回答感覺到莫名其妙被打;閱讀測驗因為文言文看不懂,五題每次都只對二題;別人不懂為什麼潛水十公尺他可以寫成二頁的文字?過去的記憶,只要我們認真的去寫,任何一個讀者去看都會有共鳴。他喜歡跟海談戀愛,一個「累」字用在不同地方有不同意義,「這個浪什麼時候才會累?」意謂著我們沒吃到新鮮的魚很累;「海浪什麼時候累?」意謂著趕快起風浪,讓我們休息一下;「我很累!」因為要轉換成一般讀者理解的語言不易。流浪可以思考,給自己孤獨、一個無限的空間,給自己心靈一個解放的空間。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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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江詩選〉莒光樓
初識你 於 純純童年 戰國齊燕交兵 田單戰樂毅 火牛陣大建奇功 是我小學 小小話劇 莒城 即墨 雙城 復國 敬法先賢 毋忘在莒 是我中學 作文主軸 「太武氣勢崢嶸 捍衛台灣與澎湖……」 嘹亮歌聲 和著 單日炮響 塗抹我青澀年少 海浪洶湧 一上登陸艇 只餘 滿天星斗 左搖右晃 莒光樓 縮成一方小小圖案 烏黑黑的郵戳 不停的 重重的 擊出 圓圓的 句號 驚嘆號 七月 流火 倒遍 台北城 歷史 色澤模糊的背影 盈耳 詞意不明的交談 誓言早逝於臨睡前 江湖平靜 波瀾不興 再登樓 豔陽四野 門前古炮 依然雄峙 流月無聲 時光未老 卻已分秒 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