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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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書偶記
近日偶然瞥見一本書,信手翻讀之下,覺得很有意義,於是記下不少令人印象深刻的小故事。僅以記憶,回想這些發人深省的小篇章,相信必能掘起眾人寶貴的大啟示。 擣衣聲 有一位詩人靜靜的坐在涼亭裡。每日看著來來往往的山村婦人來到溪澗旁洗衣服,百看不厭,他在尋找寫詩的靈感。其中有一位婦人的擣衣聲很特別,沉重的敲打驚動了方圓數十里的草木。這個異像當然逃不過詩人的耳目,詩人很是詫異。一日,詩人找來幾個壯碩的大漢,將婦人擣衣的石板撬了開來,赫然發現下面藏了一口大鐘!詩人將大鐘吊了起來,鐘身綠銹斑斑,沾滿了不少泥土。他的聲音遠達數百公里,柔和渾厚的傳了開來。 鐘就是鐘,哪怕是埋了千百年,終究會有出土的一天。 雪埋詩興 落雪紛飛,眼前一片白茫茫。俄頃,瑞雪停止,留下四處皚皚白雪。詩人望向遠方的臘梅綴著白雪,地上堆著白茫茫的雪花,心中忽有所感。詩人提起一壺酒,遠望且自飲自酌著,他再蘊釀一首詩的誕生。一會兒,太陽悄悄出現,白雪漸漸的融化,留下滿地的泥濘。詩人喂然長嘆道:「一首好詩被糟蹋了!」 一首好詩並沒有被糟蹋,端看詩人是否讓它誕生。曾經讀過這麼兩句話:不因物喜、不以己悲。萬象皆由心生,心所到之處,皆有可行之路。 你真傻 某君想搭公車,可是手中只有大鈔。他在每班公車經過時,都揚一揚手中的大鈔,意思是:有沒有零錢找我?車掌急忙搖搖手,意味著沒有。接連好幾班都是如此。他的朋友告訴他:「你真傻!你儘管上車,上了公車後,沒有零錢就是車掌的問題了!」這招果然應驗了,當然車掌的臉色相當難看。車掌的朋友告訴他:「你真傻!你可以把他載到有售票亭的地方,然後叫他買票在上車。」如此一來某君必須在公車上擠上擠下的,買票時還匆匆忙忙的,非常辛苦。」某君的朋友又告訴他:「你真傻!你儘管從容買票、從容上車,讓所有的人都等你、讓所有的人都罵車掌。」這一回車掌果然落了下風。車掌的朋友又告訴他:「你真傻!他去買票時,你儘管關上車門,讓它做下一個班車不就好了嗎!」車掌照做了。某君氣得直跳腳,當他又去向朋友訴苦時,又會再次聽到「你真傻!」 人們總是盡量想一些花招去對付別人,花招層出不窮、永無歇止,還不如停止冤冤相報,心胸開闊些,承擔別人的罪過吧!否則人人真的將做了一輩子的傻子! 微笑與幽默 有個在加油站工作的職員整天悶悶不樂的,讓所有到加油站加油的人都感到緊張與壓迫感。那種乾燥的氣氛彷彿隨時都會讓汽油著火。有一天來了一個常客,跟朋友聊天時講了一個笑話,頓時哄堂大笑,平時表情嚴肅的職員也難得的笑了。說笑的那個常客趁機對職員說:「常常笑一笑,對己對人都有益處。若是整天拉長了臉,自己痛苦外,別人看了也緊張,大家都生活在痛苦中,何苦呢?」 英國人以幽默見稱於世。曾經聽過一則小故事。在英國的某一間酒吧裡,長官和士兵們都擠在這一個小空間裡,慶祝著凱旋歸來的勝利。就在酒酣耳熱、勁歌熱舞中,一位小士兵一個不小心,竟將整杯的威士忌到在長官那光禿禿、油亮亮的光頭上,場面頓時冷卻下來,跳舞的人有都停了下來,音樂彷彿也停止了,大家都靜靜的看著這一幕。長官忽然伸手抹了抹頭頂的酒漬,緩緩的說到:「年輕人,你以為這樣對禿頭有效嗎?」眾人哄然大笑,音樂又響起,輕快的舞步又開始了。一句幽默的話化解了一場尷尬的場面,這位長官是極有智慧的人物。 鎖匠與小偷 有一個鎖匠設計了一種效果很好的防盜鎖,家家必備、人人皆需。儘管一個防盜鎖值不了幾塊錢,時日一久,鎖匠竟也了富翁。變成富翁的鎖匠拿出一比錢來,成立一個幫助小偷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並且傳授他們一技之長的訓練機構,從這些前來投奔的小偷身上,富翁發現了許多防盜鎖的弱點,於是他又改良、出售新的防盜鎖。新鎖的效過更好了,不久又成了一項熱門,幾乎人人都用他的鎖,於是富翁更加富有,一夕間成了億萬富翁。這位億萬富翁又拿出一比錢來,成立一個基金會,從事社會教育及道德風氣的改善。他現在不只是富翁了,而且是一個偉大的億萬富翁!有人替他擔憂:小偷越來越少,鎖的銷路就越來越低,豈不影響他的財源?富翁倒是不擔心,他道:「仍然有人自甘墮落。」 是的,仍然有人自甘下流。人們還是會小心保管自己的財物,因為小偷從來就不會少——人心總是有所貪念,不能自我克制的人,見了財物還是會心動的。有些人自甘沉淪,這無非是把別人墊得更高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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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香縈繞
記憶中的味道,木麻黃垂落的樹蔭下,結實的高粱穗桿憩息於路間,迎風脫去了外衣,飛舞於盛夏饗宴中。 發酵的空氣中瀰漫著濃濃穗子甦醒的滋味,清清如水的雋永出來,看似清純卻熱情如火的嗆辣。 餘味繚繞的酒糟,是候鳥的最愛,也是豬、牛的至寶。在動物的咀嚼中,回香的滋味緩緩的蔓延開來。 在戰火雲起的歲月中,在軍事管制的年代下,在人們遺忘的片段中,孕育出獨特的面貌。 上帝恩賜的福地,地底湧出的泉水,創造出金門人的驕傲─高粱酒。在舉杯喊酒之際,忘卻惱人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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繽紛的夏----潺槁樹
金門的六月,中山林很「潺槁樹」哦!因為滿樹盛開淡黃色的花,香味迷「蟲」且迷「人」,因為我就是那被吸引的人啦!我的相機止不住的拍個不停,陽光下的潺槁樹,是那般的風華萬種,千萬朵花奔放在枝椏間,吸引無數昆蟲殷勤覓食,我拍得也入迷,只要有昆蟲,我就想把牠們找到食物的快樂、開心拍下來,那種啜飲花蜜的身影,真是叫人陶醉! 從昆蟲和潺槁樹的觀察中,我才發現牠們之間是彼此相依存的關係,植物的花為昆蟲提供了足夠的食物,而昆蟲則為植物完成了授粉,達到繁殖的目的,今年金門的五月很生命,因為雨水充沛,濕潤的天氣,讓植物飽飲足夠的水份,葉綠花果飽滿,而昆蟲便擁有甜美的葉可啃食,也有花蜜和花粉可採食,所以中山林的「潺槁樹」爭相在雨中抽長著綠葉,儲存足夠的能量,結了滿滿的花苞,在陽光下盛放,不僅嬌美,尤其香甜可口,蜘蛛也趕搭甜蜜列車,在枝椏間努力的織網,耐心的等待,總會有收穫的!在那經緯分明的網絡中,總有昆蟲成了牠的網中獵物,大自然的生命旋律,真是一首多變的舞曲啊! 金門有一種黃邊鳳蝶,牠的幼蟲最喜歡吃的嫩葉就是「潺槁樹」,據植物老師陳西村先生調查發現,黃邊鳳蝶的毛毛蟲只吃「潺槁樹」的嫩葉,而且選擇約一公尺左右高度的樹,我於是在進入中山林時,特別仔細觀察,果然發現到有毛毛蟲的葉子高度均約一公尺左右,有一天當我在中山林入口步道拍攝,遇同事佳沛與他分享,結果他還告訴我行政中山旁的停車場,有一棵潺槁樹有至少十隻黃邊鳳蝶的毛毛蟲,我聽了趕緊去找,真是讓人驚艷!因為黃邊鳳蝶的毛毛蟲黑色、鮮黃、橘色等,數種鮮明的色彩集合一身,好是迷人!同一棵「潺槁樹」我仔細數一數約有十七、八隻,有的細小不到一公分,有的已有手指大小,飽滿的身材顯見牠努力覓食的成果,記得去年和研究人員進行田野調查,錫正就告訴我說,黃邊鳳蝶會選擇「潺槁樹」的花心來下「卵」,等卵孵化後,牠先吃卵殼,接著便開始吃「潺槁樹」的嫩葉,小時會先在葉背啃食,以避天敵,我有了研究員的指導,便學會在野外觀察,遇到「潺槁樹」就會先尋覓花心,果然可以看到橘色細小的卵,覺得黃邊鳳蝶當媽媽的智慧實在高,會為新生的孩子營造一個好的成長環境,大自然的規律是最豐富的哲理,所以,我常覺走在中山林心是那般的豐盈,整個生命充滿活力,因為中山林清新的空氣,金黃的陽光,草上的露珠閃閃發亮,都是生命最飽滿的活水。 上週日(95.06.11)參加金門縣野鳥學會辦的「植物之旅」活動,聽廖東坤老師解說,才明白原來「潺槁樹」是雌雄異株,很奇妙吧!「潺槁樹」在金門老一輩的人都稱姑婆樹,據嶺南採藥錄所記載,它也叫番粿葉、春龜樹、山膠木,皮與木質均含有膠質,且種子含油率極高,可製作肥皂哦!2003年大陸「神五號」登太空攜帶數種植物種子,「潺槁樹」是其中的一種。 六月的金門中山林很繽紛,滿地「潺槁樹」浪漫的鵝黃花香,樹上則是蜂蝶飛舞,充滿生命的律動,來中山林分享快樂與活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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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莉小札〉老夫少妻秘密檔案
十五歲時的我,是一個沒來由就會叛逆的國中生,但是對我爸爸來說,十五歲那年他的太太才剛剛出生;十八歲的我雖然不再多愁善感卻為了高中課業煩透心,不過對我媽媽來說,十八歲的她卻已經嫁做人婦是個準媽媽了。 據說我爸爸年輕的時候,有令人稱羨的異性緣,我仔細端詳過老爸的年輕時的黑白照片,應該十個看過的女生會有超過五個人想要看到本人,光是高挺的鼻子就為他的相貌加了不少分數。不過我想老爸的好人緣應該是跟幽默感劃上等號的,因為一個能在相處時製造愉悅氣氛的人,總是會吸引比較多好感的。 爸爸口中的「水某」,已經和他攜手走過了將近四十年的歲月,除了叫她「水某」,老爸還常常對著老媽叫「少年某」(年輕的太太),因為他們相差了十五歲,少年白的爸爸四十多歲就已經滿頭白髮,倒是老媽遺傳到外公烏黑亮麗的黑髮基因,已經是阿嬤級的她頭髮竟然比她那三十幾歲的大兒子還黑,他們倆外表上的第一印象還真是很符合老夫少妻的基本要件呢! 我是直到去年中秋節才知道,家裡的奶奶說定爸爸媽媽的婚事之後,老爸打聽到村裡的某某嬸婆是媽媽村莊的女兒,詳細問好外公家的路線,就叫一起工作的鄰居趁著中午休息時間,偷偷跑去外公家想瞧瞧那未曾謀面的新娘子,還問了外公家的鄰居才從圍在井邊打水的人群之中找到我媽媽,爸爸說他看到嬌小的媽媽揹著弟弟工作著,我追問爸爸是不是第一眼就喜歡上媽媽?爸爸只說媽媽很可愛就不接著說下去,我想老一輩的情感總是比較含蓄,就像我有時無厘頭的問媽媽愛不愛老爸,老媽就罵我無聊一樣,媒妁之緣的夫妻關係,藉由共同生活去培養的感情,互相為家庭打拚的心靈連接我想已經超越對男女愛情的追求,二人彼此生活的默契,我想更甚於從愛情因子的開端來的強烈吧! 奉行大男人主義的老爸,常在我們這些小孩面前展現的男人威風,不過老爸還是有吃鱉的時候,因為老爸很怕老媽實行冷戰,這招在我看來是很管用的,當爸爸低頭認錯的時候就輪到老媽發飆了。看到他們相互輪流教訓對方,倒覺得是很趣的一件事,因為鬥嘴鬥不了多久,媽媽就會笑出來了,然後彼此都消了氣。我曾聽媽媽說她用笑聲來結束吵架,為的是要我老爸別再唸了,因為老媽說我老爸實在是比她這個女人還嘮叨,她實在是受不了了! 身為次女的老媽沒嫁人前要分擔家裡的農作及照顧弟弟妹妹的責任,十八歲就嫁人所以從沒有出社會工作賺過錢,所以我們家裡的經濟大權是掌控在老爸手上。所有的開支都是老爸負責採購,甚至連媽媽年輕時的衣服都是老爸一手包辦。老媽本來都很放心把我們子女給的零用錢交給老爸保管,老媽雖然沒上過學字沒認得很多字,但是算術可以很精明,她時常偷偷跟我說她有多少錢寄放在老爸那裡,可是當有一天老媽偷偷拿著爸爸的存摺要我們幫忙看餘額時,媽媽才知道原來老爸都把錢拿去花掉了,追問之下老爸才實話實說是把錢拿去借給親戚應急了!被騙的老媽就決定要把錢寄放在小雨妹妹那裡,為此還跟老爸賭氣好幾天呢。 老爸現在已經退休,每天就愛騎著機車到處亂逛或是找人泡茶聊天打牌,老媽的興趣就是養雞鴨種菜,不過還有一個重點工作是他們二個現在的最愛,就是照顧孫子。老三兒子的大頭寶寶懷暄是二位老人家接收的第一個CASE,懷暄寶寶的誕生尤其是讓爸爸產生很大的變化。根據老媽的可靠說法,老爸的八個小孩他一個都沒換過尿布,但是懷暄小弟就讓爸爸破戒,讓老媽嘖嘖稱奇。後來大兒子的另外一個大頭寶寶俊宇也加入陣容,爸媽忙的更是起勁,只是老媽說老爸雖然喜歡照顧孫子,但是每次洗到孫子的奶瓶,卻常常邊洗邊罵,直嚷嚷這麼多的奶瓶是打那兒來的?幾次起床之後我看到爸爸一個人照顧著剛起床的俊宇,還笑嘻嘻的跟我說跟奶奶一起睡地舖的俊宇,醒來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爬到床上找爺爺,因為靠在床邊的窗戶有床簾可以把玩。爺孫倆清晨一開始就嘻嘻哈哈,有個美妙的開始。還說另外一個孫子懷暄跟他的感情才算是「麻吉」,因為懷暄小弟叫爺爺的次數比奶奶還多,爺爺不在還會四處追著奶奶問去了哪裡。老爸跟老媽總是互相較勁誰跟二個孫子感情比較要好,對他們來說這也是一種生活樂趣吧! 老爸老媽雖然年紀有差距,不過相處將近四十年的他們自然有一套應變的哲學,我當他們女兒三十年不曾聽過他們說要「離婚」,大概他們都是傳統的人謹守著維護面子問題,努力的生活消弭年齡的差異。我常發現老爸老媽把聊天當成一天之中重要的生活主題,每天起床之後睡覺之前都聽到他們交談的聲音,他們好像都對彼此不會煩膩,對彼此的關心也總是含蓄的表現,像是媽媽在晚餐時間等不到爸爸就叫阿孝弟弟打行動電話給老爸,要他趕緊回家吃飯,老爸則是去中藥房買洋蔘說是要讓媽媽頭痛時可以泡著喝。 聽老媽說以前老爸很介意帶她出門時,不知情的人都把她當成老爸的媳婦,其實觀察過互動之後,就會發現眼前這對老少配,是一對夫妻,沒有甜蜜的手牽手,但是言談散發出的氣息讓你相信而且羨慕,他們夫妻相處的智慧我想是我這個單身女子所不能一一洞燭的,因為這對老夫少妻的秘密檔案是既深奧又錯綜複雜的總總結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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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艷陽滿天
我不知道誰把我送進花蓮醫院。待睜開眼,病房靜悄無聲,昏暗的燈光照出一個少女的身影,仔細看了半天,才認出是莊莎幗。 你在這裡做什麼? 你醒了。小莊咧嘴笑了。 我怎麼睡在醫院,啥病? 蜂窩組織炎。怪病。過去沒聽說過。 啊,過去我在白犬列島得過這種病。不要緊,一個禮拜就能出院。小莊,颱風過去了吧? 在石垣島附近滯留,外面風雨很大。 你回去吧。明天還得上班、上課。 花蓮已經停止上班上課了。 從外面走進一個護士,為我量體溫、血壓,並且注射針藥。臨走,護士輕聲告訴小莊:「他體溫三十八℃,你可以給他喝點流質食物了。」 莊莎幗帶來的稀飯、排骨湯,在保溫箱擱著。她盛了半碗稀飯,打開肉鬆蓋子,我喝了兩小碗稀飯,累得直冒虛汗。她用熱毛巾擦我額頭,不久,我昏然入睡。 颱風遠颺,風和日麗,我走出花蓮醫院,恢復了往昔的作息。莊莎幗不再跟我聚在一起,但我卻難忘她的恩情。那晚我發燒昏厥,不能走路,她攙扶我上車,送到花蓮醫院的。我不敢告訴別人,甚至杜源,免得惹起無謂的風波,看起來還是生活在荒僻的無名島逍遙自在。 那天上午,我和何為霖正在編列新進的圖書,杜源走進圖書館,把手上的一封信遞給我,長嘆了一口氣:「唉!好人不長壽,上蒼還是不公平啊。」 「怎麼?」我驚訝地凝視杜源的憂愁面容,茫然不解。 林順中校患肺癌過世了! 這像晴天霹靂,震驚了我的心。我猛然想起,我已兩個月沒收到他的匯款。前線軍隊每月五日發餉,我在七日便收到林所長匯來的三百元支票。讀著秦鵬的信,才知道林所長在病危時期,還念念不忘于光搞到對象麼?他等秦鵬、杜源等三人回來,親手做一頓炸醬麵,讓大家解饞。他還說:嫦娥就是吃過炸醬麵,才飛上碧空進入月宮的。林所長在床榻上講這些話時,洪嬿站在旁邊聽得清楚,心酸難受。 秦鵬在信上說:按照所長的生前遺願,他病逝後遺體火化,骨灰灑在白犬列島海域,但是全所職工病員不聽他的話,將他葬在山坡上,當年被他稱作「三十六天罡」的墓地,就在他的墳墓左下方,看起來老首長長眠於此,並不寂寞。 淚眼朦朧,我依稀地站在林所長的墓旁,聽到海對岸隨風飄來的心戰廣播聲音: 「蔣軍的鬍子兵們,弟兄們!你們別再受苦受難了,趕快起義來歸,參加人民解放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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輸贏
舊年(2005年)歸半年,汝的心攏咧想卜換—個新大門。 汝講:「大門老舊又閣離離落落,愛來換—門新的。」 我講:「紅漆大門有30年的歷史,也不是卜嫁查某仔、 新婦,趕緊換大門做啥乜?」 汝講:「大門卜換,圍牆也愛舖文化磚來美化,遐的烏點佮 青苔看得心真煩。」 我講:「愛含厝邊隔壁相仝(sang sang5),才勿會 予人感覺奇怪,干礁 外面嫷 有啥乜路用?」 汝講:「天井的盆栽、石條嘛愛徙走,做一寡仔新鐵架來囥盆栽。」 我講:「石條徙(sua )走卡容易,歲月痕跡就無法度清除。」 汝講:「紅門頂頭海砂簾簷愛 掉 ,伊親像頭殼戴—個鐵皮的老妖怪。」 我講:「伊予咱遮風避雨三十年,共伊毀掉,親像無戴帽子的光頭雨來就淋甲滿身澹糊糊 。」 汝講:「我有一千個理由換新門,汝有一萬個理由來反對,真是冤家量債7,吵勿會煞 。」 我恬恬無閣講話,我不愛閣來車拚,我真驚做大改變,我實在無時間,無氣力去想「換大門」即件大代誌,不過,你一點都不死心,一直請人來看、來量, 汝若講予我聽,我就閣再破喙 一遍,閣再吵一遍。咱翁仔某就按爾吵吵鬧鬧一遍閣一遍,結婚三十二年冤家、鬥喙鼓的總次數也不今年相冤的一半。 今年過年前半個月,有一日,我下班轉來,一扇新銅色大門擋佇門口,我歸個人攏戇神戇神,我共伊看看咧,我共伊拍拍咧,閣有一點沉重的回聲,親像咧對我講:「你看,贊乎!」,伊真正結實,真正厚,真正會當擋得大風大雨,我舉頭看頭殼頂,迄個綠色圓型的遮雨棚,艷麗擱醒目,親像展耀地說:「我也會當為你遮風避雨,安啦!」,兩大條石條倒佇銅色的大門兩爿 ,玫瑰花、茉莉花、茶花佮綠色盆栽,佇伊的頂頭歇睏,親像咧講:「滯遮真好」,文化石也已經整齊又巧嫷 、巧嫷的貼佇圍牆。當我舉頭看到門楣頂三個金色大字「四知堂」 時,我知影,我輸矣。尤其看三隻厝鳥佇簾簷 頂跳來跳去,還不斷的說:「遮『就』『就』『就』『就』」是阮兜」,我輸甲塗塗塗。 最近阮若是聽著有人經過阮兜時講:「這是啥人兜, 爾 嫷!」汝攏會予我一個「汝看!“啥人”著?」的表情。 註解 1.佮(ka):和 2.勿會(bue3):不會 3.干礁(kan nah ):只是;只有 4.嫷(sui ):美麗;漂亮 5. (theh )掉:拿掉 6.澹糊糊(tam koo koo ):溼答答;濕透了 7.冤家量債:兩人愛相罵、吵架,尤其只夫妻之間爭吵不斷。 8.勿會煞:不停 9.破喙:說反對的意見。「喙」:嘴巴。 10.兩爿(ping ):兩邊 11.巧嫷:精巧美麗 12.「四知堂」:金門縣湖下楊氏堂號,其先人為官時以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四知來拒絕別人的賄賂,後代子孫欽敬祖先的廉潔,故以四知堂為堂號。 13.簾簷:屋簷 14. 爾(cia ni ):這麼 後記: 位於金城新莊的房子已經有三十二年之屋齡,其中整建過兩次,由於外子楊先生的惜福愛物,改建時總是因地制宜,遷就原來之格局及形式,不肯做大幅度的徹底改建,因此總是—段時間後,又發現這兒不好,那兒壞了,這兒應該再做個什麼,那兒應該再弄個什麼,鄰居覺得我們常常在修理房子。外子退休後,常去游泳,和建商呂榮平先生互動機會比較多,呂先生見多識廣,為人殷實,常和外子談房屋的事情,談金門目前所使用的建材,也帶外子去看幾家改建非常成功的案子,讓外子非常羨慕,由於金城新蒞社區整建地很美觀,他又心動要配合再修理一次門面,我則由於無暇顧及,深怕又是歷史重演,所以百般反對,要他等我退休後再一起規劃,他則迫不及待的要自己搞定,所以就引發了多次的爭執吵架,幸好很成功,做得很不錯,我沒出過什麼力氣,就可坐享其成,不知道這是輸還是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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費副主教,天堂再見!
六月十六日星期五晚間,媽咪從台北來電話說:「副主教前天上天堂了。」雖然,從媽咪經常的電話訊息中,我心裡對副主教的病情已然有數,但是,得知消息的當兒,不捨之情凝聚胸口,久久未能平息,腦海裡情不自禁地呈現今年初返美前到頤福園(耶穌會的養老院)探望他的情景。縱然,明知此刻的副主教定會希望我們為他的回歸父家高興,但,仍然難抑心中傷感,想到失去了一位在世界上最好的老師和最有智慧的好朋友,不禁潸然淚下! 認識副主教是在我高中畢業以後的事,早期與他相處的情況,記憶不是十分清晰,印象中,那時候的他是位很嚴厲的耶穌會神父和不太好應付的老闆。年少輕狂的歲月,對副主教的嚴厲頗有微詞,總覺得他管事太多;隨著年齡的成長、世事的變遷,副主教也開始在我生命中扮演了十分重要的角色——最好的老師和最有智慧的好朋友。回想起與副主教相處的情形,事實上,我隨時都在學習中,學習天主的道理,學習如何去愛人、原諒人,如何讓自己每一天會過得更好更快樂,如何幫助周圍的人也會過得更好更快樂,學習如何走天堂的路。副主教的帶領,豐富了我的靈修生命和信仰生活,身為一個天主教徒,宗教已不僅是我的信仰,而是我的思想和信念,如何把信仰生活化早已經不自覺地成為我生活的重心,副主教對我靈修生命成長的幫助,毫無疑問地是我一生受用無窮的寶藏。 副主教最常提到的道理是「愛」,他常問我和其他的教友們:「怎麼樣才算有愛?」記得他第一次問我這個問題,我遲疑了好一會兒,不知如何回答,也開始緊張起來,他接著問:「妳媽媽愛妳, 妳算不算有愛?」我心中竊喜,這我可會了,理直氣壯地說:「當然有!」他卻更正我的答案說:「不算,妳媽媽對妳的愛不能算是妳有愛,媽媽愛妳是媽媽的功勞,那是媽媽有愛。怎麼樣的愛才算是妳有愛呢?當妳愛媽媽時,妳才真正有愛。」我相信所有聽過副主教的道理的人,想到這情景都會像我一樣忍不住地微笑起來。追憶的同時,我們也不忘副主教常強調的「愛是行動」,「能夠分辨什麼才是真愛是非常重要的」,以及「把耶穌的愛透過我們的行動傳給人」,藉著這些道理的實踐,副主教對我們的愛和我們對他的愛也自然而然地延續著……。 副主教常講的另一個道理是,教我們如何用一個天主教徒的態度來看人世間的不如意事。他說:「中國人喜歡說“萬事如意”,又常說“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我認為,萬事如意不是如人的意,是如老天的意,這個老天對天主教徒而言,是我們的天主。當我們經歷這些十之八九的不如意事,我們的祈禱不應該是要求老天聽我們的意思,讓萬事如我們的意,而應該是求天主賜予我們足夠的力量和勇氣,來面對和克服眼前的痛苦、困難。」 去年五月收到副主教的一封信,那時,我剛剛做完第二次化療,強烈的副作用導致體重急速下降,白血球過低,依照醫生指示必須暫停療程。在同時,副主教也剛發現他的癌症轉移到骨頭,可能需要開始另一段化學治療的療程。副主教在信中開玩笑說:「Rosa,我現在愛妳更多,因為我們在同一條船上。」 信中提到他向耶穌的祈禱:「I am asking Jesus to teach me three lessons I need: First, how to grow old because I don,t feel like it; second, how to be sick because I do not feel like that either; and third, how to be useless because I do not feel that yet either. I need to learn that. It is not easy to accept. Well, when Jesus died on the Cross it seemed pretty useless but then it is when He did best. It takes a lot of Faith and Love.」(筆者譯:祈求主耶穌教導我三門我需要的課:第一,如何學會做一個老人,因為我不想要變老;第二,如何學會做一個病人, 因為我也不想要生病;第三,如何學會做一個沒有用的人,因為我更不想要那樣。我需要學習這三門課,接受這些事實對我確實是不容易,不過,當耶穌被釘在十字架上而死,似乎一切都已經沒希望了,但就在祂犧牲自己的生命那一刻,祂為人類贖了罪,是為世人做了最好的,這一切需要依靠很深的信德和愛德。)他接著寫:「親愛的Rosa,讓我們繼續跟癌症奮戰,為耶穌而戰,和耶穌一起戰鬥,一切都是值得的。畢竟,如果沒有耶穌的話,人類的生命是沒有太多意義的。」副主教的信和他的祈禱帶給病中的我莫大的鼓勵。癌症儘管可怕,化學治療過程儘管難過,我不但極少被真正的病痛煩惱,也從不曾抱怨,心中還常有平安的感覺,我因此知道這力量和勇氣是來自於主耶穌的恩寵。療程中,來自各方的祈禱、關懷和支持也帶給我相當大的力量,幫助我順利完成所有的療程。病癒之後,我與副主教分享病中感受,副主教說:「恭喜妳! Rosa,妳有耶穌的平安。」我於是更深感受到主耶穌是如何藉著我周圍的人顯示給我祂完全無私的愛,我也深深地體會到副主教「愛」的道理。我因此自我勉勵:今後要更努力地把天主賜予我的恩寵分享給別人,把天主的愛傳給人,讓別人也在我身上看到耶穌的面容,享受到耶穌的平安。 再一次展讀副主教的信的同時,想起了五年前他教過我的三門我需要的課:「第一,所有的祈禱是為做天主的意思,要自己祈禱邀請天主進入你的生活幫助你,所有的祈禱要因主耶穌基督之名。第二,要學習如何聽天主的意思,要養成看聖經的習慣,要聽教會的話,因為教會是我們在世界的基石。要學習看人、事、物的本性,然後,用腦筋思考其中的緣由。第三,永遠不要跟天主說“我不要”,“我不能夠”,“我沒時間”,和“慢慢來”。」這三門課無疑地也是我靈修生命成長歷程中時刻謹記並遵行的方針。 民國八十一年十月十六日,爸爸撒手人寰,我們一家人痛不欲生,在那段痛徹心肺的時日裡,副主教的一個道理讓我們把自己從痛苦的深淵中解脫出來,尤其是媽咪。副主教說:「結束世界的旅行,顏伯忠得到了永生,顏伯忠是比較幸福的,他現在在耶穌的身邊,一個最好、最快樂的地方。他現在很自由,跟你們比以前更接近,因為他不再受軀體的限制,每當你們想念他的時候,他就在你們身邊。顏伯忠比我們先到那個好地方,等我們完成在世界上的任務時,我們也會出發到那兒去,到時,顏伯忠會來接我們的。」我想,認識副主教的人都不會陌生他有一個每天睡前必做的功課,那就是確定他已做好準備要上天堂,以防第二天沒醒來。大家也必然熟悉在副主教的心目中,他一生最終的目的就是要回家,回到耶穌的身邊!我可以想像副主教懷著耶穌的平安和喜樂見到了他的父母親和很多好朋友,包括我心心念念的爸爸和我們的好朋友羅寶田神父與宣國榮神父……。 寫作時, 隨手翻了翻桌邊一本喜愛的書,書內夾著一張護貝的2005年年曆,那是2004年十二月,剛剛完成化療的副主教,回到他最愛的金門,製作了生平第一張,也是唯一的一張自畫像年曆,當作聖誕卡寄來給我。副主教在護貝的自畫像年曆裡寫著:「我最親愛的Rosa,讓我們繼續往高處走,走得愈高愈遠……,直到我們在星空之上再相聚……,願天主永遠保佑妳。——愛妳的副主教」 這段2004年的聖誕祝福,隨著副主教的回歸父家而化為永恆,副主教的愛也成永恆。是的,副主教!我們將會在星空之上再相聚!到那時,我也將如您現在一般擁有天主全部的愛。親愛的副主教,請記得在天主面前為我們祈禱,我們天堂再見!(寄自紐約) 附註:在美得知李炷烽縣長在副主教葬禮上頒發榮譽縣民證給副主教,心中萬分感動。 副主教終於成為真正的金門人! 我深知副主教一定非常開心,謹此對李縣長獻上最誠摯的謝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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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艷陽滿天
五 昔日戲言身後意,今朝都到眼前來。那年八月,我和莊莎幗同時考取花蓮師院文學系夜間部。我為了趕時間,買了一輛二手貨三洋野狼機車,白天在圖書館工作,傍晚提前到校,晚餐則是校門口吃排骨飯。我懊悔不應該將此事寫信告訴林所長,他鼓勵我讀夜間部,每月給我匯款三百元,讓我感動至極。 因為我在班上年齡最大,身材最高,同學選我當班代,最讓我啼笑皆非的是,《更生日報》記者還訪問了我,拍了照片,坐在同位的是女生莊莎幗。次晨報紙貼在佈告欄,引起全校師生騷動。有的還傳出我和小莊戀愛的謠言。週會上,杜潞校長以嚴肅的口吻,說明這件事的真相。他說:于光老師是在戰火紛飛的年代,投筆從戎,他參加了著名的徐蚌會戰,最後突圍出來,隨同軍隊到了白犬列島。他在最艱苦的荒島上,開墾土地,種植蔬菜瓜果,晚間勤奮寫作,溫習功課,這種質樸的精神是值得學習的,你們應該以于光老師作榜樣……次日,杜校長這些話又刊登在《更生日報》上,我幾乎不敢出門了。 城門失火,殃及池魚。自從我的新聞炒熱,莊莎幗竟轉到其他班上課,而且在學校也和我保持距離,免得被人盯梢。我暗自感到慚愧,但是卻難以啟齒,我能向她怎樣解釋?向她說什麼話呢? 每當我騎機車經過五權街《更生日報》門前,總是搭拉著頭,加足油門,風馳電掣而過。我怕碰見記者,當年林所長就怕揹照相機的記者,好似老鼠見了貓,三十六計走為上策,免得惹事生非。但是我跟林所長不同,我偶而也向《更生日報》副刊投稿,因而產生無法割捨的感情。 不久,圖書館人事發生變化,莊莎幗和教務處職員何為霖對調,我原職不動,這倒使我輕鬆了不少。調職令發佈前,杜誠前來向我轉達杜校長的善意,一則堵塞謠言閒話,同時也可以讓我專心完成學業。 那天,杜誠勸我暫時放棄文藝,等拿到文憑再寫作。免得腳踩兩條船,啥也沒搞好。最近秦鵬從台北國防醫學院來信,他的功課壓力非常沉重,文藝已經完全放棄,否則一定遭受淘汰。 為了學習,秦鵬已經一年多沒見妻兒了。「洪嬿寫信鼓勵我,別想家,要專心讀書,將來總有團圓的一天。」洪嬿真是一個相夫教子的婦女。 時光過得真快,轉眼間讀到四年,還有五個多月即可畢業。碧娜颱風掠過花蓮,造成滂沱風雨,腳底患濕疹,在雨水中泡浸,引發了蜂窩組織炎,體溫驟升,呈現昏迷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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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江詩選〉可想而知的結果(二顆子彈調查結果感想)
可想而知的結果就是 二顆子彈調查結果,是沒有結果的結果 卻有二個可能 一個朝向過去式,另一個指向未來 而其真正結果是你也不希望有的今日結果吧 一向擅長傷害他人的人,我猜測 被傷害的陰影裡,更陰暗的是你的快樂 建築在一尾受傷的鮪魚肚上 為了證明清白 肚子浮出水面 而讓真相潛入海底 可如今 你只能一輩子蝸居在水中成為一種笑話 有生之年經常練習死前的生活 這可不是當初你 可想而知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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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雨寄懷──給遠在南投山區的軍旅摯友田清白
時光荏苒,歲月如梭,別後迄今,屈指一算,已經渡過了二十六個寒暑,你我各自解甲歸田,返回社會與人群,為自己的生活與生計而努力奮鬥著,大概是距離太遙遠了吧!你住在南投的山區裡,我則沒有留在台灣,一退伍,馬上就搭船返回偏遠的離島金門,然後,我們都把年輕的心與青春歲月,投注在一個家的成立,和家業子嗣的生活負擔而辛勤努力工作上,是故,到如今,我們就像是斷了線的紙鳶,沒有片語隻字的往來,失去了聯繫;然而,思念的心並未隨時間的消逝而稍褪,相聚時的點滴,卻時刻縈繞腦海心田之中,彷如年少時的昨日就在眼前,歷歷在目,鮮明而生動,揮之不去矣! 猶記得軍校畢業的那一年,民國六十五年的四月中旬,學校放假五天,好讓我們這一些神經緊繃了一年的學子,有放鬆情緒與做好進入部隊擔任基層幹部的心理準備時間,一聽假期那麼長的我,並未喜形於色,像台籍同學們那麼雀躍,興奮之情溢於言表,反而是有點茫然,又有點兒無所適從,細心如你,察覺了我異樣的神色,問我假期有何計畫?是否返家休假,探望久別的雙親,一聽聞你的詢問,我娓娓的把心中的為難之處道了出來,第一:假期過短,又無法配合船期,所以無法返家探親,第二:在台的親朋好友都還沒有聯繫與往來,無法依親,第三:如果大家都離營了,則就只剩下我一個人獨守校園,如此將只有孤獨與寂寞共我為伴了,是故舉棋不定,心神不寧,不知如何是好;熱情豪爽的你,一聽完我的訴說,不假思索的對我說道:和我一起到山上去住幾天吧!如果你不嫌棄山居簡陋的話?聽聞你的話之後,我略為猶豫了一下,便點頭欣然同意與你同往。 放假離營當日,我們於早上九點多離開左營,十點左右到達高雄,在略事逛過高市的大新與大統等百貨公司後,已是日近中午時分,用完午餐後,才搭乘公路局的國光號往南投你家進發,車輛停停復行行,於下午四點多進站埔里,接著,我們又搭乘其它的客運汽車,往位於仁愛鄉親愛村的你家進發,一路上,車輛在蜿蜒曲折、忽高忽低、忽左忽右、懸崖峭壁、崇山峻嶺間如蛇行般前行著,車窗外,或溪澗流水淙淙,或高山巍峨聳立天際,綠蔭夾道,飛鳥穿梭鳴叫林間,讓人有如置身陶淵明所述的桃花源中的感覺,令人怦然心動不已,車行兩個多小時,已是日薄西山的傍晚時分,夜幕漸漸低垂籠罩矣! 此時,車輛來到進入山村的管制點,必須停車受檢,只見兩位制服員警上車,逐一檢查乘客的身份,剛開始時,我們並不以為意,及至來到我們座位前,員警一看就知道我是一位來自他方的平地人,要求我拿出入山許可證,只記得當時我們兩個面面相覷,目瞪口呆,當場怔在那兒,因為你是理所當然,習以為常的可以隨意出入,所以忘了需要申請這一回事,而我則是完全的不知道啊!在沒有文件不得入山的情形下,只見你挺身而出,面對員警道:此時天色已暮,黑夜即將來臨,且在這深山之內,也沒有其他車輛可以搭乘下山,請員警體諒兩位當兵的年青人,不知入山申請之規定,准予由你作保入山,俟明兒個一早便隨再次入山的早班車下山,員警幾經思考,考量實際情形後,同意了你的建議,有驚無險的讓我入山;好不容易車輛到達了停靠站,已經是晚上七點時分,一下車,你弟和朋友兩人,各騎著一輛機車,已在那兒等候多時矣!互相介紹問候之後,二話不說,跨上你弟的車後座,又是一陣急駛,機車穿梭在山野田間的羊腸小徑裡,以當時不會騎車的我來說,心中的感覺還真是蠻恐怖的,一顆心吊在半空中,七上八下的,又經過半小時的車程,才於夜裡七點半到達你的山居,渡過了一次長途跋涉又令人難忘的遙遠旅程。 清白,山居真的簡陋,你沒騙我,木屋二、三幢,傢俱擺設簡單,倒是生活用具與農具堆滿屋內牆角,然而,對同樣是四年級生的我,同樣來自清寒家庭的我來說,只要簡潔清淨,只要可以遮風避雨,足矣!就這樣,偶爾和你閒適的走在山間小道,看一看群山的高大宏偉,探一探溪澗的清泉與游魚,聽一聽百鳥齊鳴,或者整理一下堆滿枯木塊、長滿菇類的菇房,閒來無事時,則與山村的青年男女友人們聚一聚,炒上小菜三兩碟,加上米酒和花生,就這樣閒聊開來,對於不善飲的我來說,見到你們米酒一碗一碗的往肚裡倒,除了令我咋舌之外,更感受到你們山青的豪情與爽朗性格,在如此悠閒愜意的生活下,竟把隔日下山的允諾故意的疏忽遺忘掉了,直到第四天的早晨,才搭車離開這令我終生難忘的南投山居之旅,車經管制哨,員警已然換人,因此,也就來不及言謝而回了;為了怕我蝸居在山裡太無聊,所以這一天你特地提前離家,陪我走了一趟風景名勝—合歡山,雖然別有一番韻味,但是在擁擠不堪的登山人潮中,我反而思念起你那蝸居的無拘無束與怡然自得,至今令我回味無窮吶! 歲月就像東逝的流水,一去永不回頭,卻又悄無聲息,待驀然察覺的此時,已然是鬢蒼髮白,老之將至矣!望著自己臃腫變形的身材,和消磨殆盡的年少熱情,徒增歎息;還是那一句老話,老友,別來無恙否?可安好否?在這春雨連綿的季節裡,對你的思念,無來由的更深更巨,令我朝思暮念,輾轉反側,思之不寐,尤其是由電視新聞的播報中,得知這一波惱人的春雨,更是一波具有強大破壞力的豪雨,不是橋毀了,就是路癱了,柔腸寸斷,滿目瘡痍,更有甚者,走山移位,毫不留情的吞噬民眾的身家財產與寶貴生命,觀之令人動容,而這一些自然災害,就發生在中台灣的山區,且以南投縣為烈,松鶴部落成為孤島,華崗村村毀人亡,各個山區部落斷絕對外的交通,缺水斷電又無糧,孤立待援,每見及此類新聞播報時,我的心中總是懸念著位在南投縣仁愛鄉親愛村高平路的那一些木造房屋無恙否?你和那一些善良純樸、樂天知命的友人們安然否?思之!憂之! 漸漸的,惱人的風雨已逝,南風徐徐吹來,驕陽又出現在中天,白雲悠遊於天際,大地充滿一片綠意,鬱鬱蒼蒼,生機盎然,老友,雨已過,天已青,想你此刻亦正如我一般,悠然的斜座椅上,喝著米酒,吃著花生,看著電視,兒女繞膝,無事煩拘吧!最後,送你一首幾年前所寫,聊以自我安慰的詩兒—「老驥」,願在海之彼岸,崇山之顛的你,一切安好! 老驥 歲月如梭、年華似水 寒暑更易、壯志蹉跎 恍如昨、歷歷依稀 想當日— 躍馬沙場何可敵 豪氣干雲無所懼 到如今- 兩鬢斑白髮已稀 銳氣銷磨人老去 笑看人間、笑過人生 兒女繞膝、無事煩拘 風自來、雨自去 於願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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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江明珠白哈嶼
白哈嶼,位於廈門市大嶝島與金門海域間,素有「浯江明珠」之美譽。 觀 景 大嶝、金門一衣帶水,間隔碧波奔湧的滔滔浯江,遠眺江面,水汽氤氳中兩塊乳白色的天然巨岩突兀而出,底座渾圓,頂端尖挺,猶如大地母親豐挺飽滿的乳房(故又名「乳嶼」),她就是白哈嶼。 南臨氣勢雄偉的金門北太武(又名仙山),北靠秀麗多姿小嶝,西坐物華天寶的大嶝島,是水流湍急的浯江中一顆璀璨的明珠。向東眺望,萬傾碧波無涯,唯見水天相接一線,乃中秋賞月絕佳去處。 白哈嶼的石美,美在遍佈的大小不一的岩石,像老人,像小兔,像巨鼓,姿態奇特,變化多端;白哈嶼的水美,美在隨潮起潮落的江水,碧澄剔透的,細浪輕舒的,舉目向東,萬傾碧波無涯,唯見水天相接一線;白哈嶼的景美,南臨氣勢雄偉的金門北太武(又名仙山),北靠秀麗多姿的小嶝,西坐物華天寶的大嶝島,涼亭臨風,實乃釣魚、賞月、觀景之絕佳去處。 賞 月 八月十五傍晚,約了幾個好友,坐上機動小竹排,便興致勃勃地向白哈嶼進發了。沒有碼頭,竹排「啪啦」的一聲巨響,就直接沖上嶼石。紮牢纜繩,有的抱啤酒,有的提「酒配(下酒菜)」,有的端杯碗,大夥兒大呼小叫地登上白哈嶼,來到賞月涼亭。 天公作美,無風,少雲,微波。六點左右,一輪圓月忽的跳出了海面,直徑足足有一米,遍體通紅通紅的。「哇哈,太陽!」看著阿勝那故作迷糊的傻楞樣,我們都「哈哈哈」開懷大笑。這也難怪,假使身臨其境,或許你也願意把它當作太陽。 「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良辰美景如此,平添酒興勃發,斟滿了盈盈一大杯,「乾!」大夥兒齊飲而盡。 談笑間,秋影輕移,斜掛晴空。金黃的圓月靜泊夜空,照耀在細浪輕舒的大海,籠罩著青煙氤氳的仙山,一切是這樣的靜謐,這樣的深邃,這樣的安寧。手握著酒杯,竟忘了邀月,此刻,令你深深陶醉,真想攬下明月,真想捧住明月,真想摟著明月,真想化為吳剛登上月宮,獨自欣賞,獨自撫摸。 絲絲海風未經過濾,倏地繞入懷中,陣陣涼意遍佈全身,人才從恍惚間清醒過來。 皓月正空,月華似玉,月光如水,萬傾碧波灩灩,千層細浪粼粼,浪花兒輕輕地蹭著白哈嶼,嘩啦嘩啦聲悅耳舒心。薄衫難抵秋涼,遂借酒禦寒,高舉酒杯,「口光當」有聲,卻驀地發現清光下的啤酒在杯中一漾一漾,剔透晶瑩,色澤迷人,不啻於「葡萄美酒月光杯」。此情此境,令我遐思萬千,徑入那亦真亦幻,似夢似醒,如癡如醉的境地了。原來蘇東坡那「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的千古絕唱竟是被秋涼逼出來的,可惜我等凡夫俗子難以詞言志,惟有再舉杯暢飲……… 兩箱的黃湯在口光斛交錯中倏忽入肚,不知不覺中已過午夜時分。皓月晴空雖美,縷縷秋風難耐,何況身影傾斜,步履蹣跚,不小心學了李白下海撈月,豈不冤枉,趕緊收拾狼籍的杯盤,縮回竹排小艙裏,清輝一縷灑進窗內,沐浴在輕紗般的月光裏,不久便一一酣然入睡。 君 臨 南宋末年(1275年),年幼的趙顯在風雨飄搖、家國將破之際登基,帝號「恭帝」,年號「德祐」。德祐二年(1276)正月,扶助少帝執政的謝皇太后喜慶之餘,想起蒙古大汗忽必烈率兵入侵中原,朝中竟無人能敵,元軍勢如破竹,直指南宋京城臨安(今浙江杭州),只能眼睜睜地瞧著大好江山漸入敵手,卻無能為力,心中焦躁、煩悶,鬱鬱之懷難以排解。忽的想起:再過幾天就是正月初九——「天公生」(玉皇大帝誕辰),何不就此祈求上蒼保佑大宋王朝不滅。 事不宜遲,遂下旨宰相陳宜中督辦「天子祭天公」事宜。為了表示誠意,謝太后請恭帝親自揮毫擬旨,寫好了訴詞。又下旨詔令文武百官以香湯沐浴,戒齋三日。正月初九大清早,謝太后及恭帝率滿朝文武祭拜玉皇大帝。一頭大腦袋綠翅膀的金頭蒼蠅尋著三牲祭品的香濃香濃「嗡嗡」地飛過來了,大肆饕餮後,便懶懶地落在供桌案頭聖旨上。所謂「無巧不成書」。金頭蒼蠅恰恰落在了恭帝所書的「玉皇大帝」的「大」字的右上角,把個「大」變成了「犬」字,匆匆一瞅「玉皇大帝」也就成了「玉皇犬帝」。這還得了,玉皇大帝接到日值功曹的稟報後,龍顏震怒,即下旨托塔天王李靖火速率哪吒三太子等天兵天將下凡捉拿恭帝。這可急壞了一旁慈眉善目的太白金星,趕忙出班啟奏道:「玉帝息怒,雖說大宋朝廷氣數將盡,然尚有下凡的紫薇、太薇2星君未曾臨朝稱帝,不宜即拿。」見玉帝怒容未息,太白金星奏道: 「不如令青龍星君即刻下凡,借元兵之力滅之,可否?」玉帝點了點頭。 青龍星君化一道亮光直望北方而去,來到了元軍主帥伯顏的中軍帳裏。主帥伯顏在日前與文天祥所率的南宋軍隊交戰中身受重傷,奄奄一息,眼見三魂已飛,七魄將散。也合該是大宋的劫數,青龍星君一點元神逕朝伯顏軀體而入,昏迷不醒的伯顏遂悠悠醒來。閩南有句俗語叫「無死(大難不死)成惡蛇」,傷復後的元軍主帥伯顏揮師南下,勢如破竹,德佑二年(1976年)三月,臨安城破,謝太后、恭帝被俘虜,押往元京都大都(今北京)。從此,南宋滅亡了。景炎丙子年,南宋主將張世傑、陸秀夫力挽狂瀾率勤王軍在福州擁立九歲的廣王趙 為帝,號「端宗」,配合在江西的文天祥大軍打起了復宋的大旗。天意難違!經過兩年多的奮勇抗敵,仍不敵青龍星君化身的伯顏所率之元軍。 景炎3年(1978)十二月,文天祥被俘。張世傑、陸秀夫率兵護送宋少帝端宗趙 及其弟昺(後登基稱帝,國號「祥興」)一行南逃,經小盈嶺進入同安。這天,探子報元追兵已逼近,少帝與張世傑、陸秀夫等人匆匆由同安洪塘鎮石潯村港口登舟出海。船剛到達大嶝海面,接到玉帝旨意的海龍王率蝦兵蟹將早早守候著。見少帝大船一到,遂興風作浪,方才還是風平浪靜,碧波如鏡的海面,須臾間風洶浪湧,萬丈波瀾,幾層樓高的巨浪從半空中傾覆而下,桅杆「劈啪劈啪」的一根根攔腰折斷,眼見著將要船毀人亡。眾人忽見茫茫的海平面上突起一座小小的島嶼,亮白亮白的,海外仙山似的。官軍們齊心合力,乘風破浪,幾經努力終於把船隻靠上這座無名島嶼。 得 名 少帝攜眾大臣攀上島嶼,暫避了狂風巨浪。少傾,風浪停息,心有餘悸的少帝剛想喘一口氣,忽聽得戰鼓咚咚,人聲喧鬧,眼望東北方旌旗飄飄,元兵戰船已近在咫尺。看看前方竟是綿長數十裏的大金門,橫亙海面,擋住了去路。後有追兵,前無去路,少帝不禁疊坐於地,仰天長歎:「敗也!敗也!天敗我也!」忽的,正南方天空中出現一金甲神人,金盔金袍金剛杵,聲如霹靂大聲喝道:「天子莫驚,太武仙人在此!」少帝得太武仙人傳授「劈山真經」,口中念念有詞,祭起尚方寶劍,「轟隆」一聲還真的把個擋住去路的金門島,一劈兩半成了如今的大、小金門,船隻才得以穿越而過。小金門從此得名「裂嶼」,那座無名島嶼亦因少帝停駐長歎「敗啊!敗啊!天敗我也」而名「敗啊嶼」;又因少帝君臨而尊稱「陛下嶼」。後因忌諱(或因口頭誤傳)改為閩南語諧音「白哈嶼」。 這就是大嶝「白哈嶼」的由來,如今,大嶝島上的陽塘、山頭村尚保留有「三忠王(文天祥、陸秀夫、張世傑)廟」,每年都有重大的祭祀儀式來代表達對他們的景仰。 傳說歸傳說,但後來有漁人確實撈起了宋少帝遺留在此海域的一方綠硯,並為明代許獬所得,硯上銘文曰:「明星點點老松姿,滑似凝脂圜似壁。萬丈文光映紫宸,蛟龍守此年三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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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艷陽滿天
那日,杜誠來圖書館借書,轉達了杜校長的指示:他建議我暑假期間準備功課,報考花蓮師範學院夜間部,白天工作,晚間讀書,以五年時間獲得文憑,將名正言順擔任中學教師。杜校長對我的一番提攜與期望,我當然心知肚明,但是像我這把年紀的老兵,跟年輕孩子在一起上課,怎麼會愉快呢? 杜誠走後,小莊馬上走過來,慫恿我說:「你去考夜間部,一定能夠錄取。杜老師說的對,你不能在圖書館埋沒下去。」 你呢?小莊。 我是女人,將來結了婚,有了孩子,什麼學歷都沒用了。 照你這麼說,你有對象啦? 正在找。 別眼光太高,找個老實巴腳的年輕人,沒有不良嗜好,安份守己,就行啦! 你甭給我上課了,于老師!莊莎幗轉身走了,不久又走回來說:「于滿,你要考夜間部,我也陪你一塊考,行麼?」 我朝她發怔,無言以對。 怎麼?你不願意我跟你作伴? 我不是這個……意思。 什麼意思,于滿! 俺不叫于滿,叫于光! 小莊賭氣走了。這回可真的生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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粽葉飄香憶老媽
端午節那天打電話給錞妹,除了互相消遣對方外,這個做乾姐的末了還不忘帶著關愛的口吻問她:「今年端午節可有粽子吃?」一向把這個乾姐視為無所不能的她,馬上像伸手即要拿到糖吃般興奮的問:「妳自己包的粽子?」這一問,電話兩端的兩個女人都笑開了,因為我告訴她,要吃我包的粽子,就等太陽從西邊出來吧! 有人說過,要看身旁老婆年老時是怎一模樣,瞧瞧現在的丈母娘即可知曉。此話或許有點可信度,但也不能百分之百的全信。自忖在個性某些方面,的確是傳自老媽的真傳,但在很多的方面,尤其是廚藝方面,卻未能學得老媽的一技半長。咱們家老爺體諒我上班的辛苦,所以下班後累得像一條狗的他,總是語重心長的說,晚餐能不煮就不煮,反正外面買很方便。三個孩子則對我絞盡腦汁變菜色,又在廚房裡與鍋碗瓢盆奮鬥半天,好不容易才能端上桌的菜餚,搖頭嘆氣的總是比翹拇指的多,所以他們的口徑總是不約而同的說:「讓我們自己去買吧!」大有「媽媽………你就饒了我們吧!」的意味。所以廚房裡的事兒,給我的挫折感總是比上班做的事來得大,因為我壓根兒就沒從曾開過菜館的老媽那兒學得廚藝的一點皮毛工夫。 除此外,逢年過節的「炊粿裹粽」,老媽沒一樣不精通的。猶記得小時咱們家在天井與大廳之間的左穿堂,有一臺石磨,那是咱們家眾兄弟姐妹幹活兒的工具,除了磨玉米粉,磨麥粉;過年磨年糕,磨紅龜粿漿;夏天農曆七月,就是磨「格子糕」粉。有時是炒過的米,有時是炒熟的麥子。一人推磨,一人放待磨的穀物,一刻也不得偷閒。磨得厲害時,雙手的手掌心是要起水泡的。所以我常視那石磨為可怕的東西,見了它就要憎恨,恨不得踹它幾腳。但兒時的工作是一絲也不能推諉的,除非能像老媽說的「把身上的皮繃緊一點」,所以雖然對那剝削了我遊玩時間的工作恨之癢癢,但也只有心猿意馬的做著。 每逢老媽蒸糕的那天,總是見她愁著一張臉,像面臨著重大的事未解決似的,貪嘴的我們在她跟前嚷著「糕熟了沒?糕熟了沒?」她是要發火的,明知蒸糕時好像有什麼禁忌似的,但老媽卻從來沒說開,所以不懂事的我們,仍舊是一聲聲「糕熟了沒?」惹得她的眉頭更是皺得化不開了。記得有一回過年蒸年糕,她還往灶裡扔了副賭牌,還聽得她喃喃自語說著:「糕一直炊不熟,可怎麼是好?」而心上只掛記著待會可以吃到糕的我們,哪裡知道蒸糕這件事,對老媽是多麼重要啊? 除了蒸糕,老媽也包得一手的好粽子。那時一年中就只有端午節可吃到粽子,哪像現在日日都有粽子賣,時時都有粽子吃?所以吃粽子可是咱們垂涎已久的事。端午節前幾天,老媽就會挽著提籃搭公車到金城去買包粽子的材料。回來後,又是浸粽葉,又是洗粽葉,又是泡糯米,又是滷肉、炒粽料,總要忙上好幾天才就緒,端午節就可以吃到老媽親手包的粽子。多少年以來,吃遍了各式各樣,不計其數的粽子,但就是還沒能找到像老媽包的那種糯米不會太黏,又有一點黏,滋味不會太淡,味道恰到好處,內容材料又很豐富的粽子。 那一年,就在端午節的前半個月,老媽中風了,在加護病房昏迷了整整四十八天,我有沒有吃到別人包的端午粽,在腦海中已無印象,因為粽子沒有了老媽的味道,在心坎中總覺得是一絲絲的遺憾。好不容易,我們把老媽盼清醒了。那晚,我和老姐來到三哥處探望不言不語的老媽,老姐語帶關切與鼓勵的告訴老媽:「等您病好了,我們再來包粽子,我們還要吃您包的粽子。」老媽聽懂了,因為半邊肢體的麻木,呈現在她臉上的是一抹的苦楚和尷尬,我從她臉上的表情,讀到了對人生的絕望與遺憾。如今老媽已走了一個年頭有餘,但是那晚的情景和呈現在老媽臉上的那絲愁苦,卻一直深烙在我的腦海裡。 老媽走後,我曾兩次在夢中見著了她,但母女倆竟是相對默默無言,最後我只有眼睜睜著望著她愈走愈遠。就像她在時,我與她的話不多,雖然身為么女,但從小在老媽「嚴母」的管教下,因而也未學得在她懷裡撒嬌的本領,反倒是老姐與她較有話說,所以夢醒後,徒留下的只是深深的思親惆悵與盈眶欲滴的眼眸,一滴一滴………。 如今,老爸和老媽都走了,所以回娘家已成了一種傷感的負擔。老爸念念不忘的來福,雖是一隻已聾的老狗,卻仍日日守著那破舊的老屋,正如牠的老主人仍在時一般。有時我拿了些剩飯菜渣去餵牠,總也不會忘記順便鑽進那用木柵欄阻一半的側門,到滿屋塵埃的大廳,在老爸和老媽的神主前合掌膜拜,但總是想紅了眼眶,腦海中竟遍尋不著要跟老爸和老媽說什麼字眼,只有在內心深底一聲聲的問:「阿叔!阿娘!您們在那裡好嗎?我想您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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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詩札記
李義山的「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有人從考證及猜謎的角度來解析,說上句覆了個「盤」字﹝鮫人索盤泣珠﹞,與下句中的「玉」字合成「玉盤」。這個「玉盤」,是義山贈給宮嬪戀人的紀念物。這個詮釋,應是從「睹物思人」的觀點來發揮的。 不過,我們也可試從文本所呈現的事象本身,解成是義山借這兩個典故所隱藏的「被愛」與「感恩」,以示對戀人的悼念。因為,上句的故事,來自海中鮫人織綃之後,曾寄居陸上一戶人家,賣綃完畢,為感謝主人接納寄居的盛情,向主人要了一隻盤子,流淚成珠,送給主人。這個故事的含意,就是「被愛」與「感恩」,而義山就是那個鮫人。 下句的故事,來自戴叔倫的詩論:「詩家之景,如藍田日暖,良玉生煙,可望而不可置於眉睫之前也。」但是,「藍田日暖」,「良玉」何以「生煙」?則是個知性問題。據寶石專家說,玉石的顏色和光澤,會隨著外在的溫度,濕度和亮度而產生自然的「蘊變」。如將玉石放在攝氏八十度的熱水中浸泡廿四小時,再用同溫度的水加白醋浸泡一次,便能提高玉石自然蘊變的能力,產生更美的光輝。準此,「藍田日暖玉生煙」便是個自然的物理現象。因為,陝西藍田,地近北緯卅五度,平均氣溫較低。而當夏季的溫度、濕度和陽光的強度都升高時,玉石就產生悅人的光彩,並反射出一種迷人的「煙景」來。而這個物理現象,概括了「施恩」與「回報」的內涵,只是,義山把自己比作了藍田玉罷了。 按律詩的規格,上下句的意思相同,稱為「合掌」,宜予避免。但在運用典故時,作者有斷章取義的權利,如取「藍田」句為「施恩」﹝被愛﹞的象徵,取「滄海」句為「感恩」﹝回報﹞的象徵,並無不可。但為了調平仄和押韻的需要,就把兩個意涵倒裝了一下,這也是可以的。 一般而言,悼亡之作,習慣上是追懷逝者對自己的恩義,如元稹〈遣悲懷之一〉的「顧我無衣搜藎篋,泥他沽酒拔金釵」,便是一例。但元稹是哀悼妻子,可以用實寫的手法;義山是悼念宮嬪戀人,有不得不的顧忌,便只能借典故來做托情表意的虛寫,也就是「出以象外,得其環中」的形象思維的表現手法。同時,也是義山詩隱晦難懂的原因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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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願娃的心願
班上認養星願娃娃已經幾年了呢?兩年或三年?只記得那時小妹參加了學校的慈橋社,那是一個服務性社團,最主要的就是利用週末或課餘時間到家扶中心教導一些小孩功課,或幫忙中心平日的一些活動。有次聊天,她告訴我關於家扶中心心願娃娃認養的事,覺得是一個有意義的活動,這是對心願娃娃第一次的認識,但事情一忙就耽擱了。直到學校課程有一個海報介紹的活動,請小朋友去收集海報來與大家分享。當時,孟璇竟也巧合的拿了一張家扶中心星願娃娃的海報,我一看,覺得海報設計得很漂亮,又想起之前和妹妹的對話,就隨口問了一句:「啊!其實我們也可以一起來認養星願娃娃的,還有這樣的活動嗎?」孟璇說回去問一下媽媽(孟璇媽媽在家扶中心上班),幾天後,就見到孟璇興沖沖的抱了一個藍色的星願娃娃來了,然後,我們班上就多了一位轉學生。 跟小朋友稍微介紹了一下星願娃娃的家庭背景:他是幫助受虐兒童而誕生的,所以是一個很有愛心的娃娃。並隨機教導班上小朋友是很幸福的,有對你們關心倍至的父母,所以要好好唸書,好好孝順父母,不讓父母擔心生氣。除了感恩,如果能省下買零食飲料的錢,幫助需要幫助的人,就更棒了………沒想到我不打草稿的話語,竟喚起了小小朋友大大的愛心,小朋友的樂捐居然如此踴躍、持續,從三、四年級一直到現在六年級了。 這當中還發生了一些趣事呢。小朋友五年級時,家扶中心辦了「星願娃娃回娘家」的活動,因為好像研究所要上課或學校要研習之類的,所以,我讓小朋友自己去參加。可愛的小朋友居然讓心願娃娃交了另一位朋友回來(其實是一個男生糊里糊塗多抱了一個回來),徵得學生及家扶中心的同意,就將那個心願娃娃給學校另一個班級的老師,讓他們去認養。後來,孟璇媽媽又送了一個,說因為班上捐錢很踴躍。這一次是粉紅色的星願娃娃,小男生起鬨說粉紅色的星願娃娃給女生,男生則認養藍色的星願娃娃,要和女生拚看看男生捐得多或女生捐得多。結果,男生的「戰鬥力」強盛,一下子就捐很多,只是我仍覺得兩個心願娃娃放在班上有點可惜,不如再將另一個送給其他班級認養,小朋友仍是開心的說好。也還記得有次上自然課時,新的自然老師看到星願娃娃很可愛,就抓著他彎彎長長的耳朵玩,小朋友俏皮地說:「老師欺侮他,要賠償。」新老師也就順小朋友的意捐了十元。真是一個可愛的老師。 這一次「心願娃娃回娘家」的活動,班上要參加的學生也很踴躍,原本覺得他們更大了,更可以獨當一面,所以更放心的讓他們自己帶「心願娃娃回娘家」就好了。只是剛好「龍王」颱風過境,氣候不穩,我想還是去看看小朋友較好,也給家扶中心打打氣,因為是一個有意義的活動。 一到文化局,真嚇了一跳,參加的人居然如此的多,看來是我多慮了。九時三十分活動準時於文化局演藝廳展開,幾位重量級長官也都到場,如縣長伉儷、立委、金防部司令、文化局長等人,當然最重要的是有近千名的家長與小朋友冒雨參加,真是感人啊。 瞄到了小朋友都坐在最前排,我也就安心了。就在後面靜靜看著舞台上熱鬧的表演。活動一開始,是由大人與小朋友共同傳遞「用愛守護每個兒童」的巨型汽球,將象徵守護兒童的汽球傳向舞台,代表每個參與者,都願意用愛與關懷來守護兒童,築起保護兒童的安全網,讓他們平安快樂的成長。接下來是精彩的兒童保護劇,並搭配有獎徵答,只見大人與小孩都興奮熱情的參與,不輸「龍王」颱風侵襲金門的威力。 但是室外活動就比較辛苦了,由於風大雨大,兒童保護闖關遊戲、家暴及性侵害防治宣導暨園遊會,只能被迫提早展開,以期提早結束,讓大家能趕緊回家躲避風雨。只見許多參加的父母牽著孩子的手,冒著風雨穿梭各關卡,完成「大手牽小手,幸福跟著我」的兒童保護護照手冊闖關,雖然獎品只是小小的鉛筆,但大人小孩的臉上仍是綻滿了笑容,風雨中的活動更令人印象深刻,是那一顆顆熱情參與的心感動人吧! 今天的重頭戲就是「星願娃娃回娘家」的活動了,小朋友帶著認養已久的星願娃娃,到攤位前捐款支持兒童保護的工作,場面溫馨。我也在現場遇到了湖埔國小的天送老師及秀菁,看到天送老師不是拿著一個星願娃娃,而是用塑膠袋裝著一堆,詢問的結果是他們學校每班都有認領,這次共捐了兩千多塊,我突然覺得很感動,不由得說到:「你們很棒耶!」 又記得剛開始認養星願娃娃時,小朋友總是問:「心願娃娃的表情為什麼都是鬱鬱不樂,好可憐。」有時我會回答:「因為他被人欺侮了,所以你們要好好關心他。」有時我會回答:「因為他肚子餓了,趕快餵他吃錢吧!」小朋友當然很聰明知道我在亂講,但是卻沒有忘記照顧他,偶爾,還有細心甜美的小女生,看到他因為太多人碰過略顯髒污的外表,就會主動幫他洗個乾淨清爽的澡。班上也有個默契,只要有人賺了錢,如投稿文章上報、領了獎學金、就會捐一點錢,因為想跟小朋友分享:個人的小小成就,絕不是靠自己努力就可達到,更有天時、地利、人和的配合。如你可以領獎學金,是因為先有善心人士要嘉獎勤勉讀書或品德純良的小朋友所捐獻的錢,也有長輩對你的教導與關懷;如文章刊登了,有師長對你的指導,有編輯對你的欣賞等,所以要心存感謝、懂得感恩。 其實,作為一個老師,我一直在思考,我可以給小朋友什麼,除了知識的傳授,應該還有更重要的東西,那就是品德的培養。尤其是在這個適者生存的殘酷社會裡:看到大人,就是看誰賺得錢比較多,誰的社會地位高,見到小孩就是比成績,比誰學的才藝多,這樣的環境造就了更多的不快樂與不滿足的病,也產生了更多爾虞我詐,工於心計的人。這樣的社會,令人擔心。所以,那時,就想藉由和小朋友一起認養星願娃娃的活動,從這小小的捐錢習慣,培養小孩子助人的德性。而每次看到小朋友一塊、五塊、十塊的捐,心中就會有小小的感動;就如每當看到星願娃娃安靜地坐在講桌前,就覺得每一個小朋友是可愛的,是他們餵養著這個星願娃娃的,就像看到小王子餵養著玫瑰花,心中總會升起一股無以名之的溫柔水流,所以,當小孩子的表現不如人意時,當他們爭吵打鬧時,我也就能多一點寬容,因為想到了他們頑皮舉動下的善良與熱心。不知不覺中,在星願娃娃的陪伴下,我也見到小朋友的成長。 啊!還未說到星願娃娃的心願呢!當然就是希望大家多幫助一些需要幫助的人。生命的豐足在於付出的多,而非剝奪與算計。另一方面來講,誰說我們在幫助星願娃娃呢?其實是星願娃娃豐滿了我們的回憶啊。我們付出得越多,得到的快樂也越多。真正要感謝的是我們啊!是星願娃娃給了我們金錢買不到的快樂與甜美回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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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電視﹃陳默圖文集﹄系列之五
以前以前, 打開電視, 笑聲不斷; 現在現在, 打開電視, 罵聲連連。 談話節目, 收視正烈, 口水大戰, 跟著上演, 阿扁阿扁, 你真討厭, 害我爸媽, 兩人反面, 豬仔豬仔, 無辜受累, 電視電視, 你,你, 真是個大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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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艷陽滿天
杜源破涕為笑。接過我的包袱,把我帶進他的宿舍。房間雖小,卻明窗淨几,井然有序,書櫥上擺滿了書籍,壁上掛著一位老人的遺像。 這是誰? 賴和,台灣新文學的先驅。他的作品皆以農民、工人、小市民和知識份子生活為題材,尖銳地揭露出日本殖民統治者的罪惡,描寫台灣同胞的痛苦生活。于光,你來到台灣,應該多讀一些本土作家作品,咱們圖書館有不少藏書,你有機會去研究、學習。 杜潞在福州師範學院畢業,便到了台灣花蓮。他在這個濱海的城市成家創業,講得流利的台灣話。他很器重質樸而有學問的人,因此弘志高級中學的教職員,水平普遍高,每年從這所學校畢業的學生,幾乎都考取了西部著名的大專院校。 杜源在從軍前,曾在醫學院讀過兩年,他對醫學興趣索然,加上家境清苦,繳不起學費,才毅然從軍。杜源目前擔任國文教師,受到學生熱烈歡迎。當初他來校時,杜潞還有些猶豫不決,唯恐他的教學影響了校譽。這些秘史,杜源都茫然不曉。 杜源陪同我見了杜校長,他早已知道我的情況,因此見面之後,便直接切入了主題:「你到圖書館工作,可以有自修的時間。將來有適當的機會,你還是應該去師範大學,台灣教育不比過去的大陸,一切都步入正規,這一點你大概會瞭解吧?」 我點頭同意。 魯迅說過:水管裡流出來的是水,血管裡流出來的是血。于老師,你愛好文學,我聽杜源介紹過。魯迅這句話形象而深刻地說明了人品與文品的密切關係,只要你肯上進,學校一定重用你的。將來,你有教授國文的機會,再說,新文學特別重要而且實用……接著,杜潞交代杜源通知總務組,為我解決食宿問題。我心裡石頭落了地。 當晚,我在花蓮市區採購了枕頭、棉被、襯衣、夾克、皮鞋和日常用品,老九團發給我的五百元遣散費,一下子都用光了。剩下的銅幣,我買了一份花蓮報紙《更生日報》,回了宿舍。 圖書館在學校的最東端,終日聽到太平洋的澎湃聲響,頗有詩意。館內藏書不少,約有一萬五千餘冊,其中尚有一批陳舊的日文書刊。坐在濱海一角的是一個原住民少女,大眼珠,瓜子臉,像個運動員。她見到我,有點膽怯,顫微微站起來,聲音像蚊子一樣:「于老師,早!」 妙哉。她知道俺姓于。大抵杜源告訴她的。 「您叫啥?」 「裝傻瓜。」 我忍不住笑起來。她怎麼裝傻瓜呢?拿一枝原子筆,撕一張桌曆紙,走近她桌前:「請您把您的名字,寫給我。」 她翻動了一下眼珠,拿起了筆,在紙上寫了三個字: 莊莎幗 我拿過來,輕聲唸了遍,笑了。 她告訴我:這是她降生下來,教堂的外國神父給她取的名字。聽起來洋里洋氣,惹人發笑。她在學校讀書,同班男生都叫她「裝傻瓜」,其實那個字唸「國」音。莊莎幗是本校的校友。 「于老師,您的名字也不太好,怪怪地。魚光、魚光,討海人聽了一定不高興。」她笑起來。 「改成啥?」 「于滿。」 對。改了名字,說不定時來運轉,我就能請你吃喜酒了。 什麼,你這麼大年紀,還沒結婚? 你看俺多大歲數? 她的眼珠朝我凝視,翻轉,終於冒出了話:「接近五十,有四十八歲了吧?」 差不多,猜對了一半。俺二十八,屬狗的。 莊莎幗哈哈大笑起來。從初次談話,我倆便推開了心理的隔閡籬笆,相處愉快,感情自然與日俱增了。 雖然我的新生活幸福,但卻時常懷念住在無名島上的病友們,特別是林順所長,他一定掛念著我,不知道我的情況。於是,我提起了筆,給林所長、秦鵬,以及當年送我到肺病療養所的王清風醫官寫信,談自己近況,並向他們問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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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著風迎著雨
珍珠颱風一點也沒珍珠般可愛,潑辣多變個性,倒像是蠻橫嬌嬌女。說好了,要一路西行,怎地蠻勁大發,急踩剎車後,直朝東北,走這麼一趟沒有預告的港台半日遊。平瀾無波的黑水溝,湧一波波數不盡白色浪頭,沖呀沖地,沖不醒一葉綠色芭蕉,兀自在溝裡飄搖。 五月狂風呼呼在外頭,左右搖閃的綠樹總挺不直腰桿;隔著透明落地窗往外望去,飄動是電風扇撩起的衣擺,心在晃,晃童年迎風狂舞的歲月。 歲月,舞動在風雨夾雜的日子裡。迎著風,迎著雨,是現實中不怕淋濕的玩興,幻想以小大衛之姿,昂首巍立在強大阻礙前,摒一份堅毅,任風雨自髮尖流過嘴角;睜不開的眼,佇視前方模糊,瞧不見背後,父母拿著掃把桿正欺身而來。著急如風,越是狂亂,越是讓我沉醉。 撫著一條條劃過臀部、大腿的掃把痕,高興地吸呼著一條條Q韌生力麵,溫暖自胃裡擴散。嗯!下次一定可以張開眼睛,征服風神、雨神;入口的麵,飄溢著只有年節才有的味道。窗外,少了捍衛大將,敗陣散逃的殘枝弱葉,劈哩啪啦,捲著尾巴不斷翻滾。 登門不入的珍珠颱風,風雨再強也只能橫行於黑水溝。倚偎在身邊的兒子,與我一起凝視洶湧暴漲的惠來溪,忽然興奮地隔著窗戶做拉弓狀,該是對這外頭風雨故做挑釁,畢竟,誰也無法奈誰何?而家,不只是睡覺的地方,還是他幼小心中的堅強堡壘。那日挑戰颱風的少年,擁著一株溫暖小樹,對著玻璃窗外,哂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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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文片羽〉鄭愁予返金祭祖譜寫校歌翁惠玫完成金門文學研究
●鄭愁予譜金門技術學院校歌 鄭愁予回來了!二○○五年六月二十四日落籍金門,造成海內外華人世界盛事的著名詩人鄭愁予,經過一年多時間,人雖置身美國、香港、歐洲、中國大陸,周遊列國講學,心卻始終繫念著金門島,一年來為金門爭取進入柏林國際文學節舉行金門詩酒之夜,促成華文理論家劉再復訪問金門發表演講,巡迴金馬澎推動「三角形的波浪—海峽文化平台」。今天—八月二十七日星期天上午,鄭愁予偕夫人余梅芳、胞弟鄭文正、弟媳林彩貴、鄭氏族人鄭珍,以及攝影家鐘永和、作家楊樹清等一行人飛回金門,與鄭氏宗親參加今日上午十時在夏墅延平郡王祠的鄭成功冥誕祭典;星期一下午三時赴他任講座教授的金門技術學院演說並發表他所作的校歌;鄭愁予應金門技術學院校長李金振所寫的校歌,將由「典禮形式」與「歌詠形式」兩個版本擇一,「歌詠形式」版歌詞為「我們今生的緣份有多美/是相逢在一個古典的小島上,我們今世的幸運有多好/是歡聚在一個嶄新的校園中/啊!人文的金門海上的鄒魯/千載功名由學子成就/啊!金技學院是這樣年輕/負有繼往開來的使命/我們啟造現代的天工開物/創寫科學的四書五經/我們永遠的驕傲/啊!是作為一個金技人」(重複前四行)。鄭愁予一行將在金門停留三天,下榻金門國家公園規劃的珠山村四十一號的大夫民宿,在民宿女主人張淑瑛的力邀下,八月二十八日上午十時為「大夫第」正式剪綵開幕。鄭愁予落籍金門日曾小住水頭村六十三號蔡祖求祖居民宿,其祖父蔡清竹與三○年代作家郁達夫在南洋交情深厚,鄭愁予乃為蔡氏祖居命名「古代緣」並題辭,此番再來到同樣與郁達夫在南洋建立文學因緣的報人作家薛殘白(前璧)的珠山祖村,這一次詩人又會在建於清末的「大夫第」產生何種詩心?拭目以待。原定與鄭愁予同行、旅居溫哥華的詩人弦,剛動了心臟手術,無法長途飛行,也使得弦的落籍金門之旅延後。 ●翁惠玫金門文學研究殺青了 經過多年的煎熬、苦寫,翁惠玫今年終於完成通過她的論文《金門鄉土文學之研究—以軍管時期為中心》。服務於金門縣政府的翁惠玫,畢業於淡江大學,與楊清國等人同時考取第一屆銘傳大學應用中文研究所,受到任職國家圖書館時的老長官王錫璋(王岫)的影響,又在汪娟教授的支持、指導下,選定金門文學與作家為論文研究,「試圖針對金門籍作家書寫,有關金門的作品進行整理,藉予呈現金門在地人的心聲,讓作家筆下的文字,帶領我們探索這個島嶼的底蘊,讓金門人重新尋找自己生活的歷史,讓關心金門、理解金門的文學作品,被整理出來………」,翁惠玫所擇定的作家與國家圖書館當代文學史料中收錄的金門籍作家比對後,再以作家出生的時間先後順序,於該論文的第三章〈代表作家與作品評析〉專章討論五位金門籍作家陳長慶、黃克全、張國治、楊樹清、吳鈞堯的人與作品,所得論點依序為「寫實主義的鄉野作家—陳長慶」、「冷肅的懷鄉者—黃克全」、「『花崗岩島』的浪漫詩人—張國治」、「『金門學』的催生者—楊樹清」、「斷代島的發聲者—吳鈞堯」,所選錄研究的五位作家,作品涵括了軍管時期對政治、經濟、文化及生活發展的影響,從作品中窺見軍管時期金門鄉土文學的特質與風貌;翁惠玫在結論時語重心長歸結「………金門文學是近年來於金門興起的顯學,或許是由於軍事管制的沈寂,或許是對戰地政務的反抗,也或許是在開放之後對自己根源土地的探索,許許多多的金門鄉親加入書寫的行列,將最親近的事物,寫給最親近的人看,期望將軍管時期的文學空窗時期填補起來,再現人文薈萃、文化古風的島嶼。金門作家選擇用自己的方式為家鄉發言,將他們在軍管時期觀察到的面向,在作品中揭露,探討這些情境背後人性的掙扎,以及位處邊緣的原因與歷史,使得世人有機會重新認識活在這個島嶼的人群,重新審視戰爭賦予這個島嶼的歷史,重新審視在歷史的長河中,島嶼的人民如何走過硝煙瀰漫、生命無所依恃的歲月,讓歷史與人民生活的進程,透過另一種形式呈現出來,也讓我們看到金門的鄉土文學,正從長期被壓抑漠視的狀況中探出頭來,令人歡欣。」翁惠玫歷數年探索、在工作與家務的夾縫中完成的《金門鄉土文學之研究—以軍管時期為中心》碩士論文,雖然遲遲才誕生,卻已然為金門文學研究奠下試金石;正對金門近代史發生興趣的傳記文學作家李永中看到這本以軍管時期為中心切入金門文學的論文,對其研究角度、寫作水平,予以相當的肯定。任職於金門縣政府財政局的翁惠玫,她的先生莊洽填也任公職,服務於金門縣政府計劃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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吧生金門會館--南僑口述歷史記思之二
一、奇異但不陌生的交會 歷經四小時的搭機煎熬,當我們「南僑口述歷史」團一行人,步出機艙走進航站大廈時,映入眼簾的盡是「奇裝異服」打扮,膚色光滑黝黑的男男女女;豪華又現代的機場大廳,到處都是英文與馬來文,中文只是陪旁襯托,哦!此時我才驚覺,我們好不容易終於來到了馬來西亞的首都—吉隆坡。不自覺地,像年青人一樣,不禁向它打了聲招呼,嗨!未曾謀面的陌生國度,你好! 出了航站大廈,遊旅車一路奔馳,兩小時後終於來到大馬中部大州—雪蘭莪的吧生區,抵達「金門會館」後,大夥兒一下車,年老的僑領們都已在會館大門親切而熱情的迓迎。大家魚貫的進入大廳,讓人眼睛一亮的是禮堂高處懸展著「歡迎金門歷史工作團」斗大標語,由此可知僑胞對我們「口述歷史」團工作的重視與期待,也讓我們深感這次訪談任務的深遠意義與重大「使命」! 在會議廳內雙方客氣寒喧一番後,隨即進入主題。會長王豪傑先生親率會館全體幹部及長者顧問群出席與會,工作團則由團長楊清國先生督率。雙方致辭並一一介紹各自成員後,進行個別聯誼,以拉近彼此距離。此時陌生感已無,因為鄉僑們的語句腔調是那麼的親切熟悉,意識理念是那麼溫馨契合,這些豈不就是「金門式」的嗎?他們談及家鄉的一切,令人頓覺;我們並非來到距金門幾千里外的馬來西亞,而是在金門家鄉進行對話。 二、會館的組織與運作 吧生金門會館創立於一九四○年代,至今歷近六十年。會館硬體建設歷經一波三折、鄉親們「慷慨解囊、踴躍捐輸」,終築建成今日四層店商大樓。象徵金僑鄉親旅居海外堅毅團結,不畏艱難的奮鬥精神! 會館設主席一人、署理主席為主席第一級代理人,副主席則有四人之多。主席綜理會館事務,下轄總務,財政、交際(外交)、文教、文書、婦女幹部、各部設主任、副主任一名,此外尚有「青年團」組織,以及協助推動業務的「執行委員」。整體組織架構與金門地區社團類似。 「青年團」與「婦女部」的建構則頗具有時代流變的特殊意義;前者在吸納新血,維繫會館永生不息的生命與活力;後者在尊重女權平等,順應世界兩性平權潮流,讓僑鄉女性們也都能投身社會、參與各項活動,以提升全面性的精神文化。 「口述歷史」訪問團,經數日的與僑界互動,發現會館幹部中:老、中、青三代成員,在平日就都已全面動員起來。就安排接待一事而言,老、中、青鄉親們,輪流作東,熱情洋溢,出席踴躍,殷勤週到,讓工作團員們至為感動,也深表感謝! 團社組織欲永生不墜,必善於化解兩則關鍵性難題:那就是人事權與與財務經費的運用,筆者發現會館歷經數十年的運作,對此兩大難題均力圖化解,且頗為成功。就人事方面:會館上自主席下至幹部成員,均透過公平合理的競爭機制,才能脫穎而出。而財務經費方面:誠如許晉福秘書在訪談中所言:「在財務上我們建立制度以防弊,為監督經費運用,我們建立『查賬』機制」。超然而獨立的財務監察體制,對吧生金門會館業務的推動,與組織運作的順暢,具有重大的影響與深遠的價值! 會館整年所推展的各項活動、種類繁多,也適合不同的年齡層,特別是「青年團」與「婦女部」展現更大的活力。至於對老年鄉親的照顧與撫慰,也在僑領鄉親大力倡導下,積極落實,讓鄉親們倍感溫馨。 吧生金門會館在歷任主席的領導下,鄉親們精誠團結、通力合作,今極具規模;現已成馬來西亞地區華人僑社的楷模。 三、充滿生命力的僑界鄉親 綜觀吧生區僑界鄉親數日,不論老、中、青三代都擁有令人敬仰的堅苦卓絕之奮鬥精神。他們秉持昂揚的鬥志與不斷創新的思維:有堅忍不拔的基層勞動者;有從事多角經營的年青企業家,例如婦女部主任李佩雲和他先生蔡亞文,他們除與弟弟承繼父親李和雙的建設公司外,賢伉儷尚投資美容業、發展養燕窩業。誠如她所言:多元經營可消融經濟不景氣下的小風暴。公司的員工來自不同族群:有華人、馬來人、印度人、印尼人等,讓她在經營事業之餘,有較多的時間與精力,投入會館工作以服務鄉親。她雖已是四個孩子的媽媽,但每天仍精神抖擻、神采奕奕的從事服務工作。 在會館中出任「查賬」職務,本人經營燕窩批發公司,生意遍及東南亞、台灣等地的陳丕岳先生,精神飽滿,意氣風發。青年團團長李進強先生、文教主任劉志山先生,兩位年青僑領,服務熱心,文質彬彬,行事周延。出任總務又身兼秘書的許晉福先生,風度翩翩,見識卓越,他與夫人陳副秘書,全程作陪工作團,備極辛勞。呂清便副主席,隨和親切談吐不俗。陳禮教先生曾任署理主席,現仍退而不休,與夫人經營老人院,照顧孤苦無依老年人,用心投入,女兒出任幼稚園園長,三位「一體」均從事社會慈善服務,貢獻卓著。 許多老一輩鄉親,雖年過七、八十但仍熱心館務,積極參與,諸如劉奕傳先生、劉天助先生、黃清河先生、李金灶老先生均是。再則:王瑞良先生亦是位僑領企業家,他對日本在新加坡與馬來西亞的屠殺華人,有讓人印象深刻的洞悉與卓見,最令大家動容的是他對太太的呵護與照顧。年老長者仍能如此情真意切,溫馨互動,伉儷情深,著實為現代社會夫妻相處之道樹立典範。此外尚有位事業有成的老者,赴宴時特攜其年青的長孫,目的在讓年青人見習人情世故,培養熱愛鄉土的情懷,其積極且務實的育才理念亦令人敬佩!執行秘書梁先生,酒量佳、精力充沛,談笑風生,令人有賓至如歸之感。其他尚有眾多鄉親,恕筆者無法一一列舉! 吧生區數日,除感受到鄉親熱情的接待,最難能可貴的是亦同時感染了他們那種充滿自信、活力、不屈不撓、自強不息的奮鬥精神。而僑界這樣豐盈,生生不息的生命鬥志,是否源自原鄉—金門!不禁令筆者低徊深思。 四、是期待也是待續 旅居環境的險惡促使僑界鄉親居安思危;傳統華人的家庭教育,重視「光宗耀祖」、「出人頭地」,亦激勵每一代的青年子弟均擁有自強不息、努力不懈的精神意志。他們面對未來都充滿著對挑戰的自信與期許,我們也相信鄉親們的期待是不會落空的! 吧生金門會館已成鄉親們在雪蘭莪州的文化重心、精神砥柱。會館的熱力奉獻,全面性服務凝聚了僑界鄉親們強大的向心力。會館的組織嚴密,運作有序,每逢重要慶典均有刊物專書出版,在館中眾多書報、刊物中最令人驚訝的是每日寄達的「金門日報」,「金門科技」的招生廣告及有關金門的歷史文化、藝文、政社動態之相關書籍亦均列存,凡此可知吧生會館僑界對金門家鄉故土的眷戀與用心。 今年年底吧生金門會館將隆重慶祝「世界金門日」,僑界鄉親極度期待縣長能率團前往吉隆坡、吧生等地參與盛典,這是他們殷切的企盼!我們亦認為這將是一次深具指標意義的「金門慶賀訪問團」之旅,因為如此方可讓吧生金門會館永遠連結金門,也讓金門走入「南洋」,更是兩地文化血緣永續不變的願景! 附註 陳禮教 吧生金門會館新廈籌建始末獻辭 刊載於「金門會館金禧紀念刊」 一九九六年十二月版 頁一二八 許金詢 發刊詞 金門會館金禧紀念刊 頁一 楊忠禮 獻詞 刊載於「金門」 吧生金門會館五十五年紀念特刊 一九九六年十二月二十日 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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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艷陽滿天
「我得交代一下業務,也應該向林所長辭行啊。」我說。 「現在推行新速實簡運動,你那一套免啦。撤職之後,你就是平民百姓了,還有啥身份辭行?」對方冷酷無情。 在洶湧滾蕩的航途,我左思右想,踏上台灣陌生的土地,我去哪兒?杜源清瘦的面孔映現眼前,他曾答允我為我安排容身之地。台灣地圖我很熟悉,花蓮在東北部,港區東向太平洋,西接東台縱谷北口平原,其間僅有一○八米的美侖高地,美倉溪繞行高地西南入海。花蓮是原住民聚集人數最多的縣份。那兒風景優美,只是地震較多,是一個適合安居樂業的環境。 杜源服務的那所學校,位於花蓮市南郊,靠太平洋,校區環繞著一圈高大椰子樹。杜源見到我時,暗自吃驚:你是怎麼來的? 坐火車來的。 你沒有惹事吧? 撤職啦。 為什麼? 貪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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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說〉網路情人
當她鍵入英文ID之後,她就成為眾星拱月的女王。 她聰明、體貼、幽默的文字征服了不少網路上的寂寞男子。深入密談後,她會告訴對方,下個月滿二十八的她,已經是跨國上櫃公司的副總裁。然而,頭銜、美貌的光環太耀眼,她不得不拒絕現實生活的追求者而到網路上尋覓心靈契合的真命天子。她的網路交友檔案是網站上人氣最旺的,許多男人為她爭風吃醋,甚至不惜砸重金競標與她共度晚餐的機會。 她在螢幕前滿意地笑了。佈滿針孔的手臂敲擊鍵盤時還隱隱酸痛,奔騰在血液裡的嗎啡和網路上男人的恭維令她感到飄飄欲仙。是的,她下個月滿二十八,但她只能在勒戒病房中獨自唱著生日快樂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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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藝文鉤微︾自序 為家鄉,我們留下些什麼?
暮春四月,艾略特詩人筆下殘酷的四月。趕在乍暖還寒,飄忽不定天候的梅雨季節之前, 為這本書書寫序言,其心情與心境恰似這樣陰暗、潮溼、陣雨、冷峭,卻又旋即還晴轉熱的天候相似。種種感懷與追憶,點滴在心頭。 轉眼之間,一個近十五年的光華年代又離我而去,不,應該說隨著我們關心、熱愛家鄉的人而去,家鄉恆久遠,世世代代會有家鄉人守著它,但我們這些島嶼家鄉子民卻要隨著世代的滄桑而衰老。十五年,不算長,但不短,十五年離我們遠去,卻留下些什麼?時間的長河,歷史的跋涉,恰似在這險灘急流下,試圖刻劃或沾著了些什麼? 如果生命是虛無,那麼文字的烙痕,也許能為這虛無、脆弱的時間抵抗、見證些什麼吧! 因為性格浪慢,時而閑散,對人生並無具體規劃與謀略,但隨命運變幻莫測、驅使順勢而走,對於文學、藝術、文化之追尋與學習雖鍥而不捨,但也是無為而為,因之內心容器便成為無限容量之大,一顆柔軟的心,如海棉、如彈簧、如水、如雲……。內在意向所至,直可進入存而不論的文 學、藝術、文化……等空間容器內。 正因為這種性格、這種基調,對我而言,我從無預測會有這樣一本難以歸類的書籍要出版。這本定為文獻的書,原不在我人生規劃的書寫裡,說是應人情之託或自發性書寫都可以。但每書寫一篇,我都投注了不少熱情和心血。如果寫得不好,那是自身才識所限,或文體裁剪不合宜之憾,而其細微專注、駸駸然要為家鄉形塑文化風貌之態度卻不容懷疑。 序言之難寫,這是從事文字書寫的任何評論家都知道的事實,吹捧文章多寫無益,多年來,我一直以著序兼評的格式,試圖將書序提昇為具學術價值。議論或公共論述或學術論文,同樣難寫,最主要的倒不是內容、架構、格式……等問題,乃在於文字書寫後,閱讀的隔與不隔,許多人寫的議論披著八股訓教的口氣,或專家學者之姿,一點感性的調味都不容許,讀來如同嚼蠟。 我在大學任教,是所謂的學者,但我更是詩人、藝術創作者,朋友找我寫序,評介什麼的,我更願意以自己觀點、書寫筆法自由抒寫,我以為我若沒有這一點自由度,我不必那麼痛苦扛著一個人情之託的重量。這樣一個「自由書寫」意志的堅持,也成為我書寫這本書文章內的一點樂趣了。 書寫金門,我當然還有許多金門題材有關的散文和現代詩未及整理出版。這本書忝為地方文獻贊助出版,自然得感謝金門縣文化局對地方文獻整理出版的用心和推廣。 這本書的書寫時間,似乎就鎖定在這變動的十五年來,十五年來,世界發生了許多大事,台灣更不例外,家鄉表面是微幅振動的,但透過文化、藝文的觀測,透過我自己的書寫,卻發現這十五年恰是金門文化、藝文真正的開諸、發皇之啟始。 必須說明的,因為本書內有關的藝文書寫對象,大多為朋友書籍出版之託,它並非一冊專論或史論,有關於《金門藝文發展經緯概述》或《金門文學發展的觀察及報告》,乃在於書寫那個時空的狀況描述,距離現在的發展、變異延伸、自然有極多的不同,它容有更大的補述或修正空間,但作為一本忠於那個時空情境的書寫,本書收容的諸多文章便不再作更多的補述。 本書的集成,最初原擬收集在楊樹清鄉親主編的《金門學》叢刊第四輯出版計劃內,後因《金門學》叢刊的停止出版而停擱多年,樹清兄初為它取名為《金門人文散墨》,古人磨硯書寫,舞文弄墨,散墨意味著更多自由書寫的情調在,與我的初衷相近。但因當初提報申請使用了《金門藝文鉤微》,便啟用了下來。對於美術專業的我,鉤勒、鉤畫細微之處,或筆硯散墨都是我喜歡的。 這裡特別感謝黃光男校長撥冗寫序並為書名題字,以及克全、樹清兄的賜序,他們倆都是與我在金門文學、藝術墾荒開拓,一路堅持走下來的摯友,具有無可言喻、惺惺相惜的革命情感。對於金門藝文發展,我們都有捨我其誰的使命以及無限的熱情與專注。 謹為自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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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藝文鉤微》另一種無形的文化資產———序張國治
金門是一個離我們很近,不算太遠的離島,從歷史源流來看,金門與台灣有極其相同的文化淵源。它遠在唐宋即已開發,民風淳樸,文風鼎盛,歷代文人進士輩出,宋代理學大師朱熹任同安主簿時,在此教化人民,因此金門素有「海濱鄒魯」之雅譽。然而一九九四年之後,它與我們後方的生活經驗又有極大不同。它在戰地政務長達四十年實施下,隸屬於一個防衛司令部統管,它也由一個福建沿海孤寂的離島,躍為一個前線、反共哨站,世人矚目的小島,它一方面要承受單打雙不打宣傳砲的無情摧殘,在現實生活上又有極大的身心不自由,戰地政務戒嚴時期,它是孤獨、封鎖、神秘的島嶼。但即使如此,這樣悲情的島嶼,在長期軍館時期,並沒有封鎖此地成長年輕一代,對傳統文風的承襲及發揚光大,與對現代藝文渴盼、追求,並在心靈上極度遠眺、放牧,展開對新世界、新事物的學習。 一九五七年出生於金門的張國治,兩歲時即遇上著名的八二三砲戰,從童幼即至少年、青年成長,他在躲避宣傳砲彈、躲入防空洞的歲月中,有著極端困苦的成長,但這種種現實嚴苛的條件,卻沒有阻斷他對現代文學、古典詩詞、繪畫、攝影的熱愛,他沒有躲避、逃避現實、卻從而展開如電影導演阿巴斯在「新電影宣言」所言「心靈的視窗」之開啟,以及受到家鄉文風的薰陶,建築景觀、地表……美的召喚,展開藝術追求。 張國治從小即多才多藝、細膩、敏感,從高中起,他即是老師、同學心目中的才子,除了課業佳,他在美術、攝影與文學的早慧表現,早就令同儕稱羨。高中畢業離開金門,進入國立藝專美術工藝科就讀,因著這種機緣,不但讓他一償就讀藝術科系,展開藝術追求的願望,同時,也讓他於畢業多年深造後,有機會返回母校服務。去年十月值逢本校建校五十週年校慶,張國治以他對母校長期深厚的情感,及宏大的思維,以《五十根琴弦的禮讚———為國立臺灣藝術大學(原國立藝專)建校五十週年而作》為詩題,書寫兩百六十八行的紀念長詩,並在傑出楷模校友星光之夜,由戲劇與劇場應用學系師生以詩劇方式,動人的詩句,配上優美的吟誦聲籟、舞台聲光效果、肢體演出,為本校艱辛及發展遠景,作了最好詮釋及演繹,令人感動和印象深刻。 張國治現任本校視覺傳達設計學系專任副教授,八月一日起他即將出任該學系(所)系主任兼所長一職,對於該領域專業學術發展有著諸多任重道遠的使命。這本《金門藝文鉤微》的出版,一方面展現著他對文化、藝術、人文……等範疇及專業領域的學養,一些思維、觀點精深而獨到,亦具學術參考價值,另一方面也展現出他長期對金門家鄉的關注,其熱情和專注令人感佩。閱讀此書粗稿,深覺此書題材多樣,凡文化、文史、音樂、美術、影像……等類別均涵蓋於內,文字書寫優雅細膩,立論宏遠,顯示張國治對家鄉發展關注的深入及殷殷期盼,而在此書內他提出了「序兼評」的書寫架構,最主要的目的是不沿襲一般序文的吹捧,造成的學術價值的薄弱之症,而著眼於序兼評論的學理探討,當然,張國治本身是位極優秀的詩人、散文家,在此書內,他為了一掃序文或評論之枯躁,他的這些文論內,又參雜著散文式評論,並有撰寫金門美術宣言及願景的詩作涵蓋在內。書內部份篇章及附錄,又似乎成為張國治部份的自傳或論述。當然主因,他本身就是一個藝術家。他一直持續以創作來實踐他的藝術理想。 要論及張國治的創作,他創作面向多元,無論詩集、散文集、小說集、攝影集均有諸多出版,繪畫、攝影展覽也屢屢舉辦,他本身也建立了一些金門的首例,譬如,他是金門在戰地政務廢除之前,以金門為主題作攝影個展的第一人,在現代詩上,他的《帶你回花崗岩島上》是第一本以金門為主題展現的詩集,帶著一種文化地標的指向,他的詩作很早就入選在《新詩三百首》、《天下詩選》、《年度詩選》及《中華現代文學大系——詩卷》等國內重要詩選集,並榮獲許多文學獎。但除此,他亦是金門人早期出國學習藝術拿到碩士學位的首位,如今他毅然要接掌的系主任兼所長一職,也是金門人在國內藝術相關科系的首位,這也是金門人刻苦耐勞的另一種典範吧! 多年前,本人擔任國立歷史博物館館長一職,即舉辦閩南文化的考古調查工作,作過金門考古的主題特展,以及民國91年9月的「傳統與現代酒器展」,與金門的關係甚為深重,對金門留有深刻的印象。金門是臺灣第六座國家公園,除了具有生態環保的地表景觀和候鳥群,並有優良的文風,美好民居建築,戰史工事碉堡、宣傳砲鋼刀、高粱酒……等聞名遐邇,但金門亦有許多藝文人才極為優秀傑出,張國治即是其中代表之一。我希望這些被張國治書寫或未被書寫的金門藝文人才,在未來都能成為金門另一種珍貴的資產。則這本《金門藝文鉤微》的出版是十分具有時代性意義的。 (本文作者黃光男博士現為國立台灣藝術大學校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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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捕手--栗喉蜂虎生態手記
金門的春天,總是雨霧交織,在雨水的滋潤下,自然生態特別的翠綠而美麗動人!隨著時序的遞變,大地萬物展現不同的風貌與豐沛的生命力。 記得今(95)年一月中旬,我們就開始為著羽色繽紛的夏候鳥「栗喉蜂虎」展開田野調查工作的準備,先是整理乳山「栗喉蜂虎」的復育棲地,雖然已經進入第三年,「栗喉蜂虎」還沒有來這裡築巢,但學者專家建議仍值得繼續投入心力,相信會營造「栗喉蜂虎」豐富的生態環境。 為了營造這裡有足夠的食物,我們向金門縣政府農試所,請求協助提供油菜種子,於一月中旬撒下種子,接著並進行其他棲地的整理,希望當「栗喉蜂虎」來金門時,有好的營巢環境,讓牠們可以安心的繁殖下一代。 四月六日下午,我下了班回到瓊林的家,那時約17:50左右,在屋外聽到細細碎碎、輕輕柔柔的鳥叫聲,我想有點熟悉,會不會是「栗喉蜂虎」來了?過了一下子,約18:15左右,我在家裡的餐桌上,委外田調經驗豐富的李溫林先生打電話給我,說他在金沙東美亭,那裡有一群「栗喉蜂虎」,約有數十隻,我想這下確定是「栗喉蜂虎」來了,想起以前的同事周民雄先生,他就曾告訴我,說他是用聽聲音,就知道「栗喉蜂虎」來了,我終於也學到了這一招。 同事觀光課的文煒,寄了一張精彩的「栗喉蜂虎」照片,說是四月八日在金城往湖下的方向,在約中間的下埔下村外拍的,他的攝影技巧非常高超,拍得靈活而迷人!我把相片給今年仍然來金門做「栗喉蜂虎」生態調查的台大研究生佩妤看,她同時提了另一項要求,說可不可以請他在拍照時,注意是否有腳環?因為去年她有做繫放,希望能多蒐集相關的資訊,隔天,有位喜歡生態攝影的林先生來電,希望了解「栗喉蜂虎」今年的生態,他說在上后垵及埔後都有拍到「栗喉蜂虎」,我除了分享我們對於「栗喉蜂虎」營巢地的整理工作之外,同時也請他協助在拍攝時,留意是否繫有腳環? 四月上旬,委外及替代役人員在整理營巢棲地時,發現一條蛇,而且洞口有鳥的爪痕,表示「栗喉蜂虎」可能已經開始在挖洞,準備築巢了,四月下旬帶著研究生佩妤去請教金門高中找莊西進老師,莊老師說今年蜂虎0331就來了,但數量較少。佩妤說去年的生殖季晚了一星期,不知是否受梅雨季的影響?還有待觀察。 為了解「栗喉蜂虎」的繁殖生態,04月21日下午到野外去看,和邱課長到東山前時,看到一隻蜂虎咬了一隻蜻蜓,在田埔看到一隻在空中飛,在鵲山有至少四隻蜂虎飛翔,東美亭則沒有發現,不知是否時間的問題? 約四月下旬,田調人員分別記錄到「栗喉蜂虎」開始挖洞,05月02日,早上佩妤把「栗喉蜂虎」野外播放器送來,預定請溫林及替代役做野外觀察紀錄,是事先把「栗喉蜂虎」的鳥音錄起來,每天在乳山復育棲地播放,吸引「栗喉蜂虎」來此營巢;另外佩妤分享她最近在野外田調的心得,說在一些營巢地意外發現蒼翡翠的洞,當時,她和鳥彼此都驚得大叫,看見的是成鳥。還說看見有一隻蛇被「栗喉蜂虎」群攻,以前是繁殖中的「栗喉蜂虎」會攻擊蛇,這是第一次發現尚未進入繁殖季而有攻擊行為,還有這一隻蛇和以前發現的種類不一樣,她說要再找研究翡翠鳥的梁皆得老師來了解。 最近,我早上進中山林田野觀察時,總是會聽到「栗喉蜂虎」聲,回到瓊林的家,也在屋外聽到牠的叫聲,有一次在田埔的海邊,親眼目睹好幾隻的「栗喉蜂虎」自由自在的在藍空中飛舞,在耀眼的陽光下,繽紛的羽色閃爍著霓彩般的光芒,宛如鑽石的風采一般,真是動人! 05月01日意外的在水頭茅山塔附近,發現一處斜坡,有數隻「栗喉蜂虎」在斜坡上,是在挖洞嗎?因為沒有帶望遠鏡看不清楚,隨後走上茅山塔的步道,一旁的樹上就停著「栗喉蜂虎」,可以近距離的觀賞,灌叢裡有很多盛開的馬櫻丹,也可見蝴蝶飛舞著,想來這裡是牠很理想的生活環境,有好的巢可以繁殖小寶寶,食物又不虞匱乏,多麼美好啊! 喜歡賞鳥的朋友,夏、秋季節是和「栗喉蜂虎」相遇最美好的時間,如果你住在金門,那麼多用耳傾聽,分享「栗喉蜂虎」輕歌漫語,讓眼睛享受一下美麗的色彩以及變化多樣的飛行技巧,如果,你還有興趣,其實你可以觀察到更多的生態,如果,不在金門,那你應該來認識一下,金門美麗的夏候鳥「栗喉蜂虎」,相信會帶給大家滿滿的感動與回憶。(2006.05.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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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艷陽滿天
那你就準備應考的功課吧。我催促他說。 那晚,月色皎潔,藍空如海,我想起詩人蘇東坡的詞句: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阿嬿勸促丈夫的話是正確的,天下沒有衝不過的難關,她的話給予我無限地啟發,我不能依靠林所長,他是我的長官和鄉長,若是萬一有一天他離我而去呢! 我開始注意自己的眼睛,不斷地問診、研究,如何讓視力恢復正常,才能通過每次考試的體檢。秦鵬的健壯體魄,讓我羨慕,他的肺病鈣化以後,走起路來虎虎生風,他像一個棒球選手一樣。 次年,沿岸海帶收穫的時期,秦鵬去台北考取了國防醫學院醫學系,他是最年長的一個,消息傳來,阿嬿哭了。林所長快活地閤不攏嘴,不停地問:「于光,你沒看錯公文吧?秦始皇的秦,大鵬的鵬,不會是同名同姓吧?」 聽到林所長說這種話,我忍不住哈哈大笑。 您的話若是傳到秦鵬耳朵裡,他一定氣得掉眼淚。所長,您不知道秦鵬下了多少苦功啊!他若考不取,那還有天理嘛! 所裡的醫務人員談起秦鵬的事,既羨慕,又妒忌,他們瞭解醫學院的淘汰率很大,尤其到了二、三年級,功課壓力大,淘汰的學生有的轉學,有的返回原單位,秦鵬能否在國防醫學院畢業,任何人也難以打包票。 林所長鼓勵我說:「于光,你也給咱山東人爭一口氣,考上一個軍事院校,讓他們看!」 正當我埋頭準備應試,忽然接到團部監察官電話,他要我將出售海帶的款項,檢具支出情形報呈團部,並且申述逃避稅務的真實原因,作為如何處置的依據。我聽了火冒三丈,試行養殖海帶,早已報備,今年出售淨收一萬二千元,村長、團部監察官當場證明驗收,此款已報繳團部,留下二千元作為療養所購買蔬菜種籽、雞飼料及雞棚維修用途。林所長對於生產副業所獲,曾三令五申,涓滴歸公,這是有口皆碑的事實。何以時過數月,卻出現「逃避稅務」的問題,實讓人迷茫不解。 「于光,出售海帶是你親自簽章,你真是膽大包天,跑了和尚跑不了廟,限你今晚下班以前來團部報到!」監察官啪地掛斷了電話。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我搭快艇渡海到了東犬島,便被捕禁閉,以避免串供。審訊了兩三天,我聽不懂對方的話。一週後,我收到五百元路費、一條毛毯、發給我一張公文,我是以貪污瀆職罪名撤職。團部派快艇把我送到馬祖南竿,然後轉搭交通船去基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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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湖紀事
有一首詩向你游來,當你凝望,慈湖的水。 魚群簇擁著記憶,在夕陽中翻滾,在波濤裡鑲金。 而你,仍忘伸手捕撈,只是,征征凝視。凝眸,如一根石柱。或許有一瞬間被時間冰鎮!而難以發現的是你腦中千萬個輪轉,如電影中快轉的鏡頭。 輕如光影的往事?淡如空氣的青春?沒有人看得出你想著什麼,遊人一個個走過,夕陽已漸漸沈入海平面,歸巢的鳥兒數量更稀疏了,時間在你眼前無聲無息消逝,而你仍是視若無睹。 一陣風,吹得你身子哆嗦,猛一驚覺,水底搖晃的自己,已漸漸模糊,似乎變成了孩子的臉。你終於慢慢起身,是該回家吃晚飯了! 是無能為力了,縱使有一首詩向你游來,如魚兒般擺尾,招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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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當小狗狗啊
多年前,有一次出遊,在一處風景區門前,發現一對父子,小朋友年紀還小,好像還在就讀幼稚園的樣子;這對父子想要進園區參觀遊賞,因為是屬於投幣式旋轉門設計,無人看管的收費方式,這位小朋友興沖沖的走在父親前頭,二話不說,就蹲下身子,打算從旋轉門鐵條下方的空隙鑽進去,父親見狀,立刻阻止,將他拉出來。 這位小朋友被拉出來,滿臉狐疑的問爸爸:「“把拔”,我們不是要進去嗎?為什麼不讓我進去呢?」 這位父親滿臉正經的說:「對啊!可是要用走進去。」 「被鐵條擋住了,我走不進去啊!」 「只要將十元放進投幣孔,就可以走進去。」 小朋友仰著臉不解的問:「還要花錢喔!從底下鑽進去就好,就不必浪費十元了。」 「不行。只有小狗狗才可以從下面鑽過去;難道你喜歡當小狗狗嗎?」 這位小朋友搖搖頭說:「我才不要呢。」 然後這位父親遞給小朋友十元,在父親指導下,旋轉門非常聽「硬幣」的話,順利的讓他們父子倆進去園區參觀。 眼前這一課,是課堂上所無法取代的。高貴的人格特質,從小就需要正確的生活教育,才能展現優雅的氣質,和正確的做人處事態度;這位父親,我雖然不認識他,我還是走過去,在他面前豎起大姆指,給他正面的鼓勵。最後,他帶著滿足的笑容,丟下一句話:「本來就應該這樣教小孩子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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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走台南
夜談 畫友唱賦歸曲時,我本也想一道離開府城,然而宏霖卻熱情的要我多住兩天,理由是還沒一道出去畫畫呢,說的也是,好朋友見面若沒碰觸彼此最心怡的事,那還真有那麼一點遺憾,為此我留了下來。 那晚我寄宿在宏霖家中,吃過宏霖嫂準備的晚餐後,漫漫長夜就只剩下我們哥倆好。只見他不急不徐的搬出今年U畫會參展的三件大作:「明代老街」、「風獅爺」和「安北路」和兩件藏書票小作品:「百年打鐵店」、「台中役所」。乍看之下,真要為他這一系列用色亮麗,線條活潑的畫作而喝采的,尤其在橙綠兩色的對比上更是爐火純青,提升了畫面的抒情性格。其次是曲線的運用自如,這些看似不假思索的曲線條,的確是帶著比較奔放的生命力在畫面流竄的,無形中也增強了整張畫的感性訴求。 今年前半年他赴台中推廣水印木刻版畫,並拿出學生的作業讓我欣賞。他那以身作則,一絲不茍的教學態度贏得學員的敬重,教學和創作有時可以相輔相成,但偶而也會相互牴觸的,他也感慨為了追求完美的教學常也會影響到自己的創作進度。下半年他會專心於創作,因為明年底他將有一個個展,再不加點油怕到時候會開天窗的,那是他的客氣話,他嚴謹的性格絕對與「開天窗」沾不上邊的。 夜已深但談興正濃,他對明年的個展似乎已成竹在胸,並將那個展覽定位在自己和祖先生命史的紀實。他的遠祖來自金門瓊林,父親自澎湖遷居台南鹽水,他自己再從鹽水搬到安平,這兩年他來回走遍這幾個地方,尋找和生命相契的創作素材,並已陸陸續續的將之轉化成精采的版畫作品。今晚他向我透露出未來畫展的四個主題:「浯島紀行」、「西瀛觀潮」、「月津話舊」(鹽水昔稱月津港)、「安平追想」。宏霖尚有一大部分的畫作還在醞釀階段,但有這條探本溯源的線索可追,又有這般富於詩意的主題引領,可以想像他往後即將誕生的畫,一定是精采可期,必然可以讓人百看不厭,回味無窮的。 今晚我在台南作客,一面倒的聽他陳述,下回他來金門,就得好好的聽我嘮叨了。 畫遊 這些年只要踏出金門,我的背包裡一定少不了畫本的。何況這次要去台南,名義上是去畫展,但私底下我很清楚,宏霖一定不會就此打住,畫展之外的連袂寫生才是我們的快樂時光,絕對是免不了的。 留在台南,晚上夜談,白天則往外跑,這次我們去了北門鄉,那是一個位於台南縣北側靠海的鄉鎮。抵達時已經是下午三點多,火熱的太陽仍高高的掛在天際,一群婦人正在馬路的對面剝蚵,嘴裡叫賣著,有那麼一點小市集的吵雜,卻也給寧靜的鄉村帶來些許熱鬧。我跟著宏霖走一小段的路,向右轉進一個地上用曬鹽的瓦盤碎片鋪成的小廣場,這圖案顯得有些特別,抬頭一看,才知這裡是雲嘉南濱海國家風景區管理處。再繼續走過了管理處的川堂,眼前竟然出現一座今日已經不容易見到的日式平房,宏霖說:「就在這裡畫吧!這棟建築是日據時代的北門出張所。」 原先我對「出張所」毫無概念,找了資料後才知那是日據時代,台灣總督府為課徵鹽稅,特別在幾個產鹽的地區設立出張所,負責鹽的產銷稅收工作。而眼前這棟平房,純然木造建築,經過歲月的洗禮,頗有幾分古意,宏霖今日帶我出遊可真有點古蹟之旅的味道呢?畫吧!無論如何要將出張所的這棟平房和出張所此一陌生的概念,透過此刻的對景寫生,讓它紮紮實實,明明白白的溶入我的心中。 畫過出張所,見時間還早,可以再找個景點玩玩。我們繼續往前走,來到一間略顯陳舊的基督教堂前。宏霖說:「這兒是北門鄉芥菜種基督教會,旁邊的教會醫院是當年烏腳病的醫療中心。」聽到烏腳病,我內心有些驚悚,那是民國五、六十年代的北門鄉居民,因飲用含砷過高的地下水而罹患的一種病癥,最後遭到截肢的命運。而眼前這座基督教堂,在當時不管是鄉人的心靈或肉體上都發揮了極大的撫慰和醫療的功效。走進教堂內的庭院,我刻意選了一個有拱門搭配又可以將大門頂上柱立的十字架納入畫中的地方寫生。作畫當時,我很清楚今日不僅只是在呈現一個建築物而已,對這座人道色彩如此濃厚的教堂,實在懷著深深的敬意。 寫生,從表面上看來只是在對景勾勒,但實際上又不全然如此。像這回北門鄉之行,陌生的知識,人道的關懷都跟著繪畫的活動而進入我的腦際。以這般的豐碩去對照一路上的烈日勞頓,這短暫的辛苦都將立即化作煙塵,隨風消散了。 后記 登上飛機準備返金的那一刻,「驅山走海」仍在台南的社教館展出,緊接著9月7日又將移地台北淡江大學「文錙藝術中心」再次亮相。聽說那裡的場地大,可以容納150件作品以上,到時候除了台南這批畫直接貨運北上,金門這邊還得再準備近百張的畫作,有了活動,大夥自然會比較忙碌些。 金門的部份再怎麼辛勞都是自己份內應該做的,台南方面則要拜託宏霖夫婦撥空偏勞了,還好我在台南這幾天,幾位師專時代的舊日同窗,榮元校長、碧財主任、漢東、明管老師特別過來,也答應拆展的時候會到社教館協助處理,這群好友的盛情,真叫人感謝也讓我永記在心。 雖然,走出去會有一些辛苦,也常會麻煩到一些周邊的人,但走出去卻是自我成長茁壯的好辦法。近十年來,「驅山走海」經過每年12月定期在家鄉的年展,確實有一點模樣,也贏得一些掌聲。當它具備足夠的能量,可以飄洋渡海,遠赴他鄉去展現自己的畫藝,並進而去宣揚金門這塊土地的「形形色色」時,那確實是一件有意思到可以令人雀躍的事。 不論做為一個人,或是一個畫會,當他能同土地緊密的連結並與當時的人群真切的互動時,其所能彰顯的意涵將會比較幽微深遠,「驅山走海」現在這麼做,未來也必定會持續的做下去。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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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平的訊息,隨著戴尼提來到金門
【本文由山達基志願牧師國際巡迴親善團日本代表———東敦在金門發表】 八月二十三日砲戰紀念,這一天在許多金門居民的回憶裡,曾經是最悲痛與最震撼的畫面。 隨著志願牧師來金一個月,我才逐漸知道八二三炮戰的故事,這樣的背景故事,對於像我這樣的外國人來說是難以置信的。在我來金門之前,已有很多日本人造訪,他們稱讚在地居民好客,有天然的美景,重要的歷史及文化古蹟,我能夠與他們感同身受。然而,當年炮火猛轟、煙塵滿天的沉重景象與聲音,在目前微笑的面孔、清涼的微風、樹葉摩擦聲,還有鳥與蟬的悅耳旋律中,早已無法顯現。我來訪之後,發現想從目前的環境去理解當時的金門,是會有一些「隔閡」的。 根據山達基創始人L. 羅恩 賀伯特所述,每一個個體皆依循一個指令—「生存」!這個驅動力可以劃分如下:如果你正在做生意,就會想要擴展生意,使你過更好的生活;如果你結婚,你就會想要幫助你的妻小有更好的生存。當這些東西中有一項沒有做好時,你就會感到些許或巨大的苦痛;當你完成這些驅動力並且達成你想要的,你就會感到快樂。如果你不快樂,那麼你離痛苦不遠了;但若你沒感受到任何苦痛,那麼你可能長期處在這樣的狀況中。 最大的一種痛苦因素,想當然爾,就是「戰爭」。戰爭摧毀了一切,戰爭可以轉化成一個人所狂暴的拳擊,直到任何東西無法阻止他,否則他絕不會停止猛擊。這是他發出的聲音或是他心底可能這麼說著:「不要阻止我,否則我會宰了你!」或「如果你不聽從我,我就會殺死你。」如果他更強壯,他將會得到這個聲音所想要的。但是,請你再三思考全人類所想要的是什麼—快樂。這是他想要的嗎?或是這個聲音所想要的呢?這個聲音是他的聲音嗎? 戴尼提就是透過、穿越心靈的意思,人的心靈有部分叫反應式心靈,它是由無意識、痛苦及聲音所組成的。聲音是在你無意識時被記錄下來的,所以你不會記得。但是當類似的事物如同過去的經驗發生在你四周時,反應式心靈就能夠啟動而控制你。這是為何反應式心靈是莫名的恐懼、焦慮、疼痛、痛苦、緊張及暴怒的唯一根源。 讓我來舉例反應式心靈是如何產生及再啟動的:你的家鄉遭受砲彈襲擊,而你正在四處尋找地方躲避,此時飛彈正墜落發出爆裂聲及閃光,沙粒石塊打到你的臉上,你的頭撞到牆,使你的意識暫時喪失,這時,在你四周的人們對你喊叫或有些人「只是待在旁邊沒做什麼」!多年後,戰爭雖已化為舊時的回憶。但是哪天,突然間你看見某個閃爍的東西,就僵在那裡,其他人拉著你的手要走,你開始覺得頭痛,別人更要你離開,你的頭就越痛。你說:「我不能離開這裡。」或是說:「我必須留在這裡等某個東西。」而且你會說你的頭太痛了,必須躺下來不要做任何事,直到頭不痛為止等。 再舉另外一個例子,你在母親的身體裡尚未出生,你的父母正在大吵,你的父親打了你的母親一巴掌,你母親倒了下來並且撞擊到下腹部(你在那裡面),而你撞到而陷入無意識並感覺到疼痛。你的父親大叫:「你真笨!」等你出生後,你開始覺得你無法學習任何東西而且不知道原因是什麼。如果這名父親說:「像你這種女人不可信!」你可能會是一位非常叛逆的女孩。 如果父母親沒有打架只是聊天,但母親的下腹部不小心撞到某樣東西,使你陷入無意識並且感到疼痛,此時父母親正在看電視,電視上正傳播對某人的敵意,你可以想見你可能會變成什麼樣的人。 一個有反應式心靈的人會把反應式心靈傳染給他人。如果你從戰爭的角度來看,那會是個很好的例子。 「戴尼提」是賀伯特先生於1950年5月9日所出版的第一本,有關人類心靈問題的解答與操作手冊,當時正逢冷戰揭開序幕之時,整個世界處於核戰的恐懼和極度緊張、冷漠無助之中。「恐懼中的鎮定」並沒有使人們看見未來的希望,卻只看見每天報導戰爭的新聞。賀伯特先生在「戴尼提」中寫道:「戴尼提終止了人類心靈中黑暗無知的戰爭,可說是一個新的開始。」該書不只解釋了反應式心靈如何運作,也提供方法去擺脫它。目前,該書已經翻譯成53種語言,在全世界銷售超過2000萬本。體驗過戴尼提的人們皆會一致地,說他們現在已經擺脫掉過去的創傷,並且重新找到真正的自我,過著有生命力的生活。 現在在金門這裡,你也可以找到你的答案。如果你來金城鎮公所七樓,就會見到身著黃色襯衫的人們,及以及一句標語—「事情是有辦法解決的!」 我來自日本四國,一個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慘遭第一顆原子彈轟炸的地區,而且我到過廣島市及拜訪當地的市民好幾次。我寫下這篇文章,是要讓這裡的居民了解,金門島已不再是過去戰火中的金門,各位不是活在過去,而是處在2006年有活力、會興盛繁榮的金門。你現在在這裡,你就是你,不是你的回憶。你的生存不但對你是多麼重要,對其他人,其他地區、國家及兩岸三地的和平,也是非常重要的。 請來看看能夠帶給你未來的戴尼提。這是志願牧師和平的訊息。 (由於李縣長的好客,啟發本人為八二三寫下這則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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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艷陽滿天
對於杜源的退伍規劃,秦鵬和洪嬿夫婦頗不贊同。洪嬿當選村長後,她決心把這座荒島建設成為觀光勝地,將來島上水果花木,終年呈現茂盛的景象:福橘、佛手、荔枝、橙柑、龍眼、香蕉、甘蔗,以及蘭花、茉莉、橄欖等,凡是福建的農產物,島上都有。洪嬿計劃三十年後,無名島蓋起鋼筋水泥的魚肉加工廠大廈,出產大量的罐頭食品。不僅行銷馬祖、金門,以及台灣,甚至銷售到日本、韓國和南洋等地。 杜源聽了捂嘴偷笑。他覺得這種痴人說夢的遠景,既不切合實際,又不符客觀條件,他懷疑洪嬿患了妄想症,應該去看精神科大夫了。 秦鵬和杜源是福州同鄉,兩人都熱愛文學,有著共同的理想和語言,杜源退伍,秦鵬確有孤獨之感。他勸杜源留在島上,過幾年恬靜的田園生活,等到把病養好,再渡海去花蓮教書。但是,杜源還是默默走了。 杜源依額退伍是我親手辦的。他離開無名島,最感孤獨的是我。我失去了諍友、老師和兄長。白天不覺什麼,到了晚間,挑燈看書或寫稿,我卻想到了杜源。杜源臨走前說,等他到了花蓮安頓下來,想辦法在學校圖書館幫我弄個管理員,或在教務組給我弄個職員,校長是他堂兄,朝中有人好作官,脫下二尺半,不愁沒有工作。但是,我的情況怎麼能離開軍隊呢?何況我也捨不得離開此地,因為有不少患難相共的袍澤,他們對我有大海般的深情。 那日,秦鵬過生日請客,我到他家喝酒。席間,阿嬿勸她丈夫去投考國防醫學院。秦鵬認為自己文化程度低,年齡高,難以錄取。 你試一下麼?考不取也不丟臉,怕什麼? 秦鵬向阿嬿解釋,他年近三十,在學校讀七年,即使順利地能夠畢業出來,已經是三十出頭小老頭了。何況中途淘汰下來,怎麼有臉再回老九團? 阿嬿卻反對丈夫的觀點,她認為只要有毅力和決心,就會達到理想。這件事阿嬿曾和林順所長談過,也跟她老爸談過,秦鵬去台北學習,阿嬿在島上帶孩子、照顧父親,他們都很贊成。七年時間很快,也不過眨眼功夫。天下無難事,只要肯登攀。她說:「你在軍隊沒有學歷是爬不起來的。再說,做任何企業,沒有資金、沒有技術和學問都不行,你應該朝遠處看啊!」 我聽了為之動容。 可是,你在家帶孩子,我不放心。 不放心,我就跟你去台北,就怕你養不活我們。再說,你在醫學院學習,怎麼專心? 秦鵬乾了杯中酒,苦笑地說:「如今八字還沒一撇,咱們就講的這麼遠,豈不是說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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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峽的相思
下了狠心,為了未來美好的幸福,「拋夫棄子」隻身來台進修,以為自己很勇敢、很堅強,而且會很自由自在,然而思念與牽掛的侵襲下,我決堤了,在這一百多個白天、黑夜裡,我珍藏的珠淚掉落的數目,竟比我過去一萬零六十個日子還多,瞬間我從富婆變為貧民。 當夜幕低垂,我武裝以待,把客廳的電視開到極大的聲響以壯大聲勢,不久,寂寞與掛念結盟來攻,我拿著搖控器試圖掃射卻不見效果,敵軍似有千軍萬馬,我卻形單影隻、孤立無援,在交戰幾回合後我已傷痕累累。忽然,可愛的hello kitty 電話響了!我像找到救兵似的趕緊拿起電話,聽見了丈夫溫柔的叮嚀關切,孩子稚嫩的童言童語,及公公婆婆的安慰打氣,此時我如虎添翼般打垮來勢洶洶的敵人,然後疲憊的睡去。 肚子餓了,婆婆趕緊下廚,一陣「叮叮咚咚」、「ㄑ一ㄑ一ㄔㄚㄔㄚ」,我最愛的刀削麵就熱呼呼上桌了,婆婆總嫌我瘦,怕我身體不好,也怕左鄰右舍的歐巴桑拿我和她的女兒比,說她偏心,把女兒養得白白胖胖,怎麼媳婦卻乾乾扁扁。這應該和遺傳有關吧!可憐我那「大娘姑」是喝白開水配菜埔也會胖,但她著實胖的可愛。 一雙人見人愛的兒女,兒子聰明又貼心,女兒靈巧愛撒嬌,共通點是頑皮出怪招:把鍋鏟拿到廁所刷馬桶,把魚缸的魚撈起來人工呼吸,最愛是把我的化妝品拿來畫牆壁,最恐怖是拿爸爸的刮鬍刀給小雞剃毛,拿奶奶的毛線捆小貓,拿爺爺的煙斗當火把,種種行徑令人瞠目結舌,怎一個『亂』字了得。所以原是氣質美少女的我,一下變成最沒形象的河東獅,正要開口罵,瞧見坐在一旁的老公,像在觀賞一齣鬧劇而事不關己似的,我火冒三丈,他卻笑的越開心,真是氣死人不償命! 老公的好脾氣是鄉里有名的,個性溫馴、長相敦厚,確實為新時代潮流的好丈夫、好爸爸。當初懷老大時,他極為興奮,每天宵夜、早點準時伺候,產檢更是從不缺席,每晚睡前還若有其事的隔空(肚皮)喊話,和他的寶貝兒子聯絡感情,最令我感動的是進產房後,他全程參與,而且被我又抓又踢,滿身烏青之際還不忘要我以「拉梅茲」呼吸法調整氣息,以順利生產,終於如雷貫耳、響徹雲霄的哭啼聲傳出,舉家歡騰。為了迎接這個家族的新生命,娘家的媽媽、大姐、二姐、三姐、五姐、小弟,婆家的公婆、大伯、三叔、四叔、五叔、六叔全員集合,上班的請假,開店的休市,上學的翹課,共計四十餘人,盛況可比雙十國慶,回家後宴客三天,彌月油飯送了五百份,這會兒起,「母以子貴」我總算不負眾望,在家族中可以抬頭挺胸了。不過生老二時似乎排場小了許多,只有老公仍忠心守候在旁,其餘人等因於產檢時已知道是女生,都說要上班、要開店、要上課,連婆婆也說要在家照顧孫子,唉!男女生真的差這麼多? 生了一男一女,我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不!往後就在尿片、奶粉、哭鬧、嘻笑中,七手八腳的度過。不知太陽東昇西落幾回,孩子學會說話、學會跑、學會跳、也包括學會調皮,爺爺奶奶疼孫子總由著他們,甚至演出最新版「老萊娛孫」的戲碼,然後祖孫笑成一團。全家就我最格格不入了,總一板一眼滿臉嚴肅,吆喝斥責著不能如何,又該如何。什麼!又開「怪手」到菜園挖,家門後的那些白菜種子似乎沒有「熬出頭」的一天,只能「長眠地底」,我又該『抗顏為父』角色扮演了,正要罰站這兩個小精靈,天空卻巧的飄下雨來,滴滴答答越來越響、越下越大………哈秋!雨怎麼噴的我滿臉,我怎麼睡在沙發?原來是夢一場。 最討厭這樣灰濛濛的天氣,似乎把海的兩邊隔得更遠、更深了,一顆思念的心懸在霧愁愁的煙海裡,我努力的爬得更高,那薄霧卻一層一層彌漫開來,弄不清是我視茫茫,還是天蒼蒼,越想望遠卻越看不清,數著盆子裡的小紅豆,一顆二顆………編連成串,串成密密的項鍊,把它送給風,讓它帶著紅豆香飄送到我遙遠的家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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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走台南
前奏 2004年夏天我和師專好友蔡宏霖在台南辦了一個雙人畫展,自此去台南的次數明顯的多了起來。這回為了「驅山走海」金門寫生聯展跨海南台灣的展出,特別又在七月底走了一趟府城。 7月28日中午畫友天澤、永善、苡甄和我,不約而同的先後抵達尚義機場,搭乘立榮12時10分直飛台南的班機,這一天晴空萬里,坐在耳際有著嗡嗡引擎聲相伴的小飛機上,雖有些吵雜,但此時只一味顧著翻閱中國時報的我,心情倒也沒受到太多的干擾,待飛機準備著陸,才自窗口下望,那格子狀的田疇,筆直的馬路,蜿蜒的河道,整齊的屋宇,這少了山巒圍繞的景致,特別顯得寬闊平坦,讓人為之心曠神怡。 抵達之後搭了計程車,入宿位在慶中路的嘉南水利局休假中心。還來不及喘個氣,老友宏霖的車子已在門口等候。他算準我們抵達的時間,特地從安平開車過來,要接我們一行人去社教館佈展,這份熱切的心意就像外頭的艷陽,確實令人感動。 此時,社教館已經有一批人等在那裡了,原來是敏達夫婦和金鍊兄提前一天來台,並南下玩了一趟屏東,另外是國英和聞賓也風塵僕僕的自台北開車南下。屈指一算,扣除三位因事不克前來的之外,驅山走海的成員總共來了七位。這群畫展的老手一番寒暄後,便各就各位,沒三兩下工夫就把展場佈置妥當了,此中宏霖夫婦的從旁協助自是功不可沒。 上相 當所有的畫作被懸掛在展場的牆壁之後,我們大致上是會先去瀏覽的,雖然彼此都是同一畫會的畫友,但能將畫作聚集一室,互相觀摩的機會卻也不多,每檔展出便多了一次切磋的機會,看看別人想想自己,「進步」正是經由這樣一次次不斷的淬礪中去獲得的。 李苡甄的水彩打頭陣,她細膩的刻畫是頗為精采的,暖色系調子的畫面,反映出她內在生活的富足。洪永善這幾年對水墨的創作十分用心,寬闊的畫幅,渲染的手法,神秘的氛圍令人喝采。楊天澤的水彩用色簡潔明麗,不拖泥帶水,形色運用自如,能傳神的反映出景物的肌理質量,堪稱上乘。董皓雲兩張40號的油畫,仍是延續他一貫擅長的畫面分割,他對色彩、色塊、線條的運用都別具慧心,尤其是連結生活中一些被割裂的片面憶痕,更增強了畫面的張力。顏國榮的油畫精緻華美,具有大家的風範,尤其是中間調子的運用,特別獨到。楊文斌6張小巧精美的水彩,形體穩重,色調沉厚,幽靜深遠的氣息讓人對金門多了一些遐思。唐敏達用三張全開的水墨參展,理性厚重是他一貫的風格,這次也不例外,金門的風物在他的手上多了那麼一點蒼茫感。張國英的山水有著深厚的傳統功力,他用筆簡練卻風貌俱全,畫裡隱約流露出遊子對家鄉的孺慕深情。汪聞賓終日沉浸於水墨世界,藝高膽大,他尤其對繁複的山林水影情有獨鍾,常有脫俗的表現。我用粗硬的炭精筆,把在家鄉土地上一步一腳印的「對景直觀」,讓它流瀉在A2的畫紙上,這黑白的對話讓人自在,是這塊生養我的鄉土給了我信心,確立了我的方向。 這是「驅山走海」繼2002年在新竹師院開展之後的第二次出走,七月的艷陽讓金門和台南一般炙熱,但隔著一道海峽,景物便大異其趣。素聞台南文風鼎盛,人才匯聚,我們這個來自金門本土的畫會,有幸能與異地的藝術先進切磋交流,開闊眼界,這真是一件令人感到快慰的事。 交流 當天晚上宏霖夫婦在杜康樓為我們一行人洗塵,席間並邀來他在台南所屬的「U畫會」成員。對他來說,能讓兩個畫會,有個彼此認識,交換心得的機會,是一件很有意義的事。 幾年來從宏霖寄給我的請柬和畫冊當中,就已經知道他們的活動概況。這畫會共有九個人,大部分的成員也都在學校任教或自教職退休,只是創作的路線不盡相同,他們或有標榜寫實的畫風,但基本上更追求自我的表現,自然的重現幾乎是看不到的,故而在畫風上呈現著濃厚的主觀意識,用色大膽,形體誇張,在半具象的形貌當中去追求自我精神意境的滿足,這樣的畫風讓人想起野獸派和表現主義的圖畫。 他們今年年展的檔期正好安排在驅山走海之前,宏霖本來要我們提早過去,可以先來個「以畫會友」,但大家總有千百個理由無法如願成行。餐會的時候,宏霖仍不死心,不斷的用數位相機一張張的秀出他們U畫會今年展出的佳作,並將畫作與座位上的作者連結起來,讓我們可以清晰的了解每一位U畫會畫家的風格面貌,也為接續的交流提供了比較深入的話題。此時,我也拿出驅山走海第二集畫冊相贈,他們仔細的翻閱並小聲的交談著,會長蔡聰哲說話了:「從畫冊看到各位如此貼近土地,明天的畫展應當精采可期,一定要好好去觀賞的。」宏霖接著:「畫家的主體價值絕對是必要的,但走進大自然並不等同自然的再現,U畫會該與大地親近,來吸納更多的創作元素。」 我知道U畫會的兩位畫家胸懷若谷,正在給遠道的畫友臉上貼金。藝術的創作千百種,實在不必拘泥何種方式,只要創作的「形式」能使人感動就是好的,「驅山走海」所採用的是屬於外求的方式,而U畫會則較具彈性,只是將更多的心力擺放在形與色的斟酌和內心思維的探索上頭,偏向個人化的性格展現。 訪友 畫會之間的見面之外,宏霖又巧妙的安排了兩位畫家的專訪。聚餐後見時間還早,先到西畫家洪啟元家,隔天又特別造訪國畫家楊智雄。 洪啟元是U畫會會員,已自南一中教職退休。他的家位在健康路的巷道內,一到五樓的規模,讓我們戲稱來到台南的「帝寶」,進到房內,雅致的裝潢佈置,多少已反映出主人的生活品味。剛從展場搬回來,還擺在地上的幾張對開水彩,吸引著大夥的目光,畫面中都會的高樓和歐式教堂別有風味,在大小不等的建築群體裡,顯露出作者理性的分割,只是在陰影的部分,往往會加上數筆較深的調和色彩,增添畫面輕柔浪漫的氣氛,這亮麗多彩的光影,有著濃濃的印象派遺韻。 接著搭電梯上五樓畫室,瀏覽了掛在牆上的畫,才又發現他不只畫水彩,油畫、水墨、素描無所不畫,用功的景況叫人佩服,也讓人嗅出一種朝向「全能」發展的意圖。在畫室內他熱切的介紹自己的畫作,創作與教學的心得,赴國外寫生點滴,在長榮大學修視覺藝術碩士的甘苦………。傾聽過後頗有感觸,心想能將後半生,投注在心愛事物的追求上,那可是一種意志的表達,也是一種幸福。 隔天上午一行人登門拜訪位在「文化江山」的楊智雄老師畫室,我們到達時,楊老師已經在門口等候,坐電梯上到八樓,進門一望,滿滿一屋子的字畫書籍,讓我愣了一下,這樣擁塞的空間真是有些侷促的,正在懷疑這一大票人進來將如何自處時?只見畫友魚貫而入,就圍著那寬大的畫桌或坐或立的四周張望,此時牆上掛著的幾張老畫家洪瑞麟和蔡草如的畫是大家注目的焦點,大夥就懷著一種尋寶與驚豔的心情,忘掉了眼前的侷限。 此時,楊老師顧著泡茶,我們則顧著東翻西找,那一堆略顯陳舊的速寫簿讓我眼睛一亮,一本看過再翻另一本,風景、人物、花鳥、翎毛、走獸真是無所不畫且無所不能啊!我邊翻邊問道:「老師不避題材,真是用功啊!」他笑著說:「我的老師蔡草如先生特別重視寫生,鼓勵我將畫本帶在身邊,走到哪畫到哪,幾十年了,都已經成了一種習慣。」 畫本內的畫,有完整的,也有不是那麼完全的,有隨興的,也有刻意琢磨的,但多無損於它被欣賞的價值,這些畫本儼然已經成為老師平日創作上重要的參考依據。 談笑之間,楊老師找來紙筆,用工整的魏碑筆意寫下中堂「珊玉交柯」四個字,作為對我們這回台南展出的賀辭,增添我們畫展的光彩,感謝之外也特別對這種恂恂長者的風範留下美好的印象。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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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上一枝「煎匙」
下班回家後,放下手邊的雜物,走進廚房,取出冰箱裏的食材,為家人準備晚餐。 由於,對外頭的飲食衛生沒什信心,年來,在家下廚已成習性,舉凡煎、煮、炒、炸等等,樣樣皆通,只是,烹飪技巧上還未臻精湛。 親自下廚,至今已有一段時日,當初,因不諳廚藝,烹飪常『不按牌理出牌』。每當自己得意地端出菜餚,卻被家人譏為『荒唐,噁心!』,但對自創的『品牌』,總能甘之如飴,猶如老王賣瓜,邊吃,邊做出手勢,稱『讚』。 記得幾年前,父親與長輩在海邊牽罟,在得知消息後,我便興沖沖地衝向銀白的沙灘,加入眾人的行列中。沙灘上的村民們成兩路縱隊,以倒行的方式,齊力拉著繫有漁網的特粗麻繩。數回合的牽罟,捕獲了難以估計的『勿仔魚』。我自漁簍裏信手抓起兩把小魚,便急奔回家料理海鮮。 母親見狀後,好奇地問道:『又要變什米碗糕?』『今晚,請大家吃勿仔魚沙西米。』霎時,「不敢置信」的表情,全寫在母親的臉龐上,母親詫異:『這甘會好鍋ㄟ?』『保證讚ㄟ,絕對好呷!』我拍著胸脯,向母親擔保。 當晚,我自冰箱端出一盤凝結成球狀的『魚團』,家人驚訝地向前圍觀。我催促著大家『要趁鮮哦!』,卻沒人敢自告奮勇,響應我的號召。在我熱情的召喚下,大家才勉強地動起筷子來,只是,每個人的表情都異常奇怪。 餐後數刻,家人有的身上開始起疹子,雖然經過傳統偏方的簡易治療,但仍未見效,逼不得只好到醫院掛急診。自知闖禍的我,內心滿是自責與愧疚。就因為那次「錯誤示範」,讓家人對我日後的烹調信用度,打上一個大問號。 雖說,烹調歷程中,有過不良的『前科』紀錄,但年來,三不五時仍會故技重施,只是未再發生不愉快的事情。反倒是,看見孩子在我執掌的『煎匙』下,日益成長茁壯,除了倍感欣慰外,也更加發心執『愛的煎匙』於一生。 今年農曆春節,回老家過年。期間,每見家人忙於廚房時,總習慣地想上前軋一腳,只可惜『英雄無用武之地』,深感自己像被打入冷宮般,也像極一位在旁『監廚』的無用老管家;回老家的那兩個禮拜,連『煎匙柄』都沒給摸著過,只能默默地杵在瓦斯爐旁邊,奢望著長輩們料理時的愉悅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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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艷陽滿天
按照杜源的文化程度,他能夠考取國防醫學院。林所長曾鼓勵他去報考,但卻被他拒絕。杜源用魯迅的話說:我覺得醫學並不是一件要緊的事,凡是愚弱的國民,即使體格如何健全,如何茁壯,也只能做毫無意義的示眾的材料和看客,病死多少是不必以為不幸的。所以我們的第一要著,是在改變他們的精神,而善於改變他們的精神的是,當然要推行文藝…… 魯迅在仙台醫專「幻燈事件」,促使他棄醫從事文藝的轉變,林順所長茫漠不解,因此他對杜源感到失望,灰心。林所長曾問過秦鵬:「你說,杜源這個人有沒有神經病?」秦鵬搖頭否認:「他有點神經質,喜歡文學的都是這樣。」 上蒼可憐杜源這種人,逢在亂世,他若在其他單位,首長早已將他押進監獄,以政治犯處置。他頭腦複雜,行動詭異,偶爾還發表叛逆的言論主張。幸而林所長庇護他,同志同情他,才使他能苟延殘喘生活下去。 那晚,林順在燈下和杜源吸菸談話,談到反攻問題,杜源流露出無奈的神情,他安慰林所長,也在安慰自己,他說能夠平安拖下去,已是上蒼保佑了,別再妄想其它的奇蹟出現了。 假使有一天,我被調離此地,或是我不幸病故,那咋辦?杜源,誰再保護你? 林所長深埋在心底的話,終於挖掘出來。 杜源猛烈地抽了幾口菸,尋思著說:「雇漁船進閩江口,回福州;萬一被發現,蹈海自殺!」 林所長開始沉默起來,混濁的淚水,從他眼眶淌下來,滴在佈滿蚯蚓般血管的手背上。 「連長,」過去十年來,從華北到東犬島,兩人談話時,杜源總是這麼稱呼對方,以示親近:「您別為我操心,我的病情控制得很好。」 林順掏出心底的話,他能夠幫助杜源辦理依額退伍,但是擔心他將來的工作和生活。杜源打算退伍後去台灣花蓮作中學職員,寫作。因為他堂兄在花蓮私立弘志高級中學作校長。 行!林所長拍板定案:「這件事包在俺身上。」 臨走,林所長說,等養殖海帶收穫之後,杜源可以領到一筆勞動獎金,然後再辦退伍手續。杜源笑了,他坦誠地告訴老連長,他已積蓄了不少錢,退伍後生活絕無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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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江詩選〉翟山坑道
導遊 揮手 旅客魚貫前進 踏入洞內 微光循幽深海面前來 水滴落下 時光停駐 我將影子投進波面 柔柔細細像支釣竿 釣起 是悲是喜的過往 好久不見 我走近你 一如初見的驚喜 石層堅硬 擊磨稜角 岩壁粗礪 斧鑿分明 還有我細雕的小小V字形 反攻號魚未響 寂寞搶先進住 你看來是老了 青苔爬上腮邊 暗褐色容顏 顯得如斯疲憊 依然 僵硬、厚實 以忠貞如矢的眼光 冷冷看我 海潮澎湃 海浪 波波記錄 當年 頂天的誓言 聲聲的歎息 諦聽迷離 凝視晃漾 「毋忘在莒,還我山河」 矇矇中 田單正驃悍 揮手 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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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那段躲宣傳砲的歲月
咻——只見一道光從頭上飛了過去,整個人被震住了,傻了。「丫頭!丫頭」,只聽媽媽死命的嚷著,而被嚇呆的我才丟下了水缸蓋,往房裡跑,忘了回應母親一句,母親只當發生了可怕的事,乃使命叫著,等待了數秒,安靜了,「哇!哇!」哭著從房裡走了出來,媽媽看見我,喜悅得淚流滿面,而忘了家可能中彈了。只聽阿媽罵著:「夭壽喔!」後廳迷漫著煙霧,應是塵土飛揚吧!見不到後廳的景象,好不容易開了燈,原來宣傳彈從堂前後穿越大廳,經過深井,再從前廳飛了出去,而剛才所見的那道光是真實砲彈啊!原本老舊的房子這下更慘了。一下功夫,家裡擠滿了人,左鄰右舍,阿兵哥,有人關心著,安慰著,大家議論不斷,忽然聽到:「沒關係,我們也會打回去的。」,原來是位長官,這是那一國的安慰,於事無補啊! 家裡中彈的老房子,在好幾年之後才陸陸續續給整修好,那往後的日子,父母從早摸黑,挑上幾百擔的水,耕種青菜賺來的汗水錢,累積而成的一磚一瓦,這一磚一瓦記載著曾經努力的痕跡與說不完的傷害。 早期每逢「八二三」,就像是夢魘般,各家各戶得忙上幾天,不是為慶祝八二三的成功,而是防範戰爭再一次的來臨,「八二三」變成是戰爭的代名詞。大人得早準備洞裡陳舖的用具,高粱桿、花生藤、小椅子——,以備睡覺之用,小孩則早早躲在洞裡玩耍。當晚則極早用過晚餐,大背小,老攜幼,全躲避在房空洞內,似乎準備再一次的作戰,洞內大人則不斷的述說著歷經戰爭的痛苦及傷害,其苦其悲,其血其淚,述說不完的滄桑,而天真的我們只是如同聽了一場悲傷的故事。第二天,趕忙回家看視「家」是否安在,如此也重複幾年,算是另類的「八二三」紀念活動吧! 躲宣傳砲已然成為一種固定的大事,有時田裡趕忙,咻——碰!仰望天空畫過的那道光,叫人心驚膽顫,提著一顆忐忑的心,推著手推車,加快腳步,往回家的路跑,或是直奔防空洞,似乎也只有在這洞內才能得到安全,叫人安心,而躲宣砲也變成是一種另類的聚會,大人議論著、猜測著,這發子彈應是落在那個方向,甚至是那一個村落,久了,大家都成了判斷方向的高手。亦有談論著自己聽來的可怕消息,如某某中彈的慘狀,聽得越多,心靈的恐懼越深,造成每聽到「咻——碰!」的聲音,便會讓人幻想很多可怕的畫面。一直到民國68年才停止了「單打雙不打」這種可怕的政治遊戲。生活不在有恐懼,日子一下子活絡了起來,不再擔心那飛彈是否又會從頭上飛過,子彈的餘光是否又在遠處咻過,往後雖沒了砲彈聲,但宵禁卻一直存在著。 有宣傳砲就有宣傳單,那是大陸對金門居民的一種文宣,是親情的呼喚,但也是可怕的禁忌,任何好奇的閱讀,或是收藏,帶來的可能是極度傷害,最好的處理方式就是視而不見,絕不可帶回家,以防查戶口時被查到,那可能會死得沒有下文。說到查戶口是件可怕的記憶,三更半夜,「碰!碰!碰!」,那急促的敲門聲令人心驚,父親極快開了大門,荷槍實彈的一群人,冷著一張臉,全家睡眼惺忪,站著不敢作聲,聰明的老人家用其極快的手腳,將違禁品(軍毯等)往暗巷裡丟,或是用木麻黃快速蓋住,那荷槍者,看似殺氣很重,如同來尋仇,很是可怕,叫人膽顫不已,拿出戶口名簿東張西望,有人在尋視著,是在尋找什麼?一切OK後,大隊人馬揚長而去,這種擾民的行為一直在合理化中,沒有人敢有異議,過了好些年後,才終止這種不合理的合理行為。 戰爭是可怕的,百姓卻是無辜的受害者。那段單打雙不打的日子,金門人很多遠走他鄉,坐著那種如同難民般的登陸艇,往台灣求生存,忍痛割捨家族的祖產——房子、田地,而寧可到外地從零開始,為的就是要生存,活著不再有恐懼,時間久了,在他鄉落了地生了根,一棟棟的老房子也忍不住的凋零了,即使曾經風光的房子,現也只能等待有心人士的伸援,真的是很無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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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番仔樓的故事系列〉停泊的港灣是我不能靠近的傷痕
一棟建於一九三三年的古洋樓,迴廊上烙印有國軍兩棲蛙兵的圖記,成為村落中最特殊的地標,自幼都曾經聽過家族長輩講述關於這棟番仔樓的傳奇故事。 位於金門西南方靠海的古崗村,是個董姓世居五百多年的傳統漁村,那句「船破,拾船釘」的口頭諺語,正應驗著人民不畏命運多舛的性格;環繞四境的花崗石岩層,讓村民素有「石頭皮」的封號。我的外曾祖父董赫是村內傳統建築泥匠師父,在一次的后浦舊渡船頭考察時,從亂石堆中發現到一方殘碑,刻鑿有「董赫包工」等字樣,應是前清光緒七年(西元一八八一年)后浦捐資修建同安渡頭石橋,他曾經負責包工蓋路亭的物證。宣統二年(西元一○年),他又監造后浦陳氏大宗祠的泥工部份。 我的外祖父董天乞繼承其衣,成立縣治後的金門,由於僑匯的接濟,建築番仔樓的風氣方興未艾;二十一歲的他毅然遠赴南洋新加坡,師事西洋樓房營式建造,深受德籍工程師設計觀念所影響,凡事謹慎審思,施工認真,講究一絲不苟的工作態度。返回家鄉後,他即投入水頭村的番仔樓興建,現在水頭村洋樓群留存的立面泥塑,包羅萬象的題材有西洋的鏡面、徽章、天使等和中國傳統的飛龍、舞鳳及漁家常見的魚、蝦、貝、蟹類,都是他大膽混用中西圖案,表現不同款式的變化構圖,屋主滿意地每月發給四塊大洋工資。同時期大姨媽出生的那一年,他在廚房的水窖上,堆塑著琳瑯滿目的海生動物。詳實的體態,是經過長期觀察入微的刻劃結果,豐腴的身軀如入秋的海蟹、佇立荷塘凝神的白鷺、悠游水草之間的魚群等,含有無限慈愛的關懷表徵。 一九三二年,二十八歲的外祖父接受村人董允料所託,利用七個月的時間,設計興建完成獨棟番仔樓及迴向屋,承建的資金達一千四百塊大洋。由於動工之初,工人常發生事故及外祖母小產,鄉里紛紛傳出興建或監造番仔樓者,將遭不測厄運的訛言,他仍不改初衷的如期完工。屋內的開啟閘門、木料、洋灰等建材都是從南洋進口。泥塑的立面,胎體用棉尾灰堆實,外觀用紙筋灰裝修成型。刻意捏塑出屋主姓名的閩南話拼音洋文,輔以南洋風情的大象、椰子等圖款,完全結合主人南洋經商致富的出身背景。一九三七年十月,日軍佔領金門,有日籍建築師參觀該棟洋樓後,曾挑明要與外祖父較量修築洋樓的功力,他自忖輸贏都會難逃羞辱一途,索性就隱藏實情,潛居鄉間過著半耕半漁的清苦日子。但在一九四五年,日本人還沒戰敗撤退以前,他竟因仗義排解村民的糾紛,不幸被人誤殺身亡,出事的地點就在自己親自督造的番仔樓前面。遺留下的三男三女,大舅次年從軍,遠調東北征戰後音訊中斷,三舅被賣與水頭村人,二舅獨守家園,冒著連年戰火的危險,謀得軍郵的職差;年僅五歲的家母從此過著孤兒寡母,相依為命的艱苦歲月。一九五八年金門遭砲擊,外祖母把家母許配給即將遷台避亂的家父,當初唯一的認同,就是家父從十七歲起就隨著惠安籍泥匠師父,學得傳統建築的技藝。 隨著兩岸關係的和緩,大舅終於用「前台籍國軍老兵」的名義,回到睽違半個世紀之久的原鄉。返鄉的十年期間,他都住在這棟番仔樓的對面,四年前的一次往返大陸途中,他在福建沙縣的家中逝世,再也回不到有番仔樓的故鄉。 超過八十年的滄桑歲月,我們這個家族都與番仔樓有著深厚的情感,而且心中另外還存有著一道永遠無法癒合的傷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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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鵑花開
連日細雨綿綿,走進開瑄國小的校園中,只見百花怒放,平添了幾分春色。開瑄國小種植的杜鵑花種類有:「平戶杜鵑、金毛杜鵑、皋月杜鵑、爬地杜鵑、烏來杜鵑、久留米杜鵑:::等等」。其中平戶杜鵑種植得最多,杜鵑花群迎風招展,爭妍鬥麗。校園裡滿園杜鵑花香,都要感謝劉校長海心先生,在校長的領導及工友伯伯辛勤的工作之下,才使整座校園充滿了花香,變得這般美麗,宛如一座花城。 在清靜優雅的池塘邊,坐觀落花流水,別有一番風情。在花圃與小草之間,靜觀那數不盡搖曳生姿、萬紫千紅的花朵,真是令人心曠神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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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艷陽滿天
剎那間,林所長喝得滿臉通紅,邁著八字腳走近上校,沒戴軍帽施了一個舉手禮:歡迎,歡迎,請各位長官喝一杯,嚐嚐俺作的辣子雞丁……組長問他:你們為什麼加菜?今天不是國慶節日,你們請那麼多女眷作什麼!我還以為打了勝仗哩。 不錯,不錯,是打了勝仗。洪嬿當選村長,俺們舉行慶功宴。林順笑哈哈地說。 洪嬿是誰? 秦鵬的老婆。她是這島上頂拔尖的青年婦女,前面挖掘的水井,都是她幫忙弄的。報告長官,秦鵬是軍中作家,您也許知道…… 我不認得坐家、站家;只認得軍紀……組長嚴肅地說:「林中校,請你帶著那個姓秦的坐家,跟我到馬祖一趟,我的快艇停泊在碼頭。」 調查小組一行五人,走了。 不久,林順中校、秦鵬士官跑步追向碼頭。 平漢線餐廳的病員、醫官、看護以及村民代表,依舊熱烈地喝酒、吃菜、划拳和談話,他們根本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事。後來不見林所長回桌吃飯,才傳出他去馬祖防衛部開會的消息。 放眼海面風平浪靜,但島上駐軍卻暗潮洶湧。一週後,新發佈的團長到職,各基層部隊又緊張忙碌起來。林順中校雖然記過一次,但不到一月,卻又記功一次,他依舊把全付精力投入生產建設中。 洪嬿接任村長,她積極地推展海底養殖,依照福建沿海傳統的投石法,養殖海帶。這種褐色扁平的海帶,最長的可達七米,基部有固著器樹狀分枝,用以附著海底岩石,它不僅可以食用,而且是工業原料,頗有經濟效益。林所長接受洪村長的建議,便在沿海附近水淺海域養殖海帶,所內會潛水的都參加了這項工作。 有了過去的經驗,林順做任何事情,皆採取保密措施,免得遭人妒忌、攻擊。他最怕記者,只要看見揹照相機的人登陸,他便退避三舍。杜源問他怕什麼?他說這種人碰不得,像鴉片菸館的菸槍,只要吸上癮就會傾家蕩產。 杜源很討厭聽這些話,他在徐蚌會戰時便是衛生連的排長,林順是他的老連長,杜源背後叫他「李耳王」,因為他實在頑強固執,凡是部屬有嫖妓的行為,他不問青紅皂白,嚴辦不誤,輕者記過,重則禁閉。偏是杜源是衛生連的西門慶,他平生兩大嗜好,一是看書,二是女人。他從不談戀愛,認為浪費時間,而且麻煩;他是妓院的常客,可是妓女都不歡迎他,對他敬鬼神而遠之,只要杜源在妓院出現,妓女們奔走相告:「小心!一桿兒亮來了!」於是,許多妓女紛紛躲避隱藏起來。 杜源年輕時體質強壯,尚未染上肺病。某晚,他走進一家妓院,召妓陪宿,他像一個撞球國手,一桿在手,竟然從晚間打到天亮,氣得妓女呼天搶地、鬼哭狼嚎,他的綽號「一桿兒亮」即由此而來。 你不怕得病?這是許多人向他提出的警告。 杜源的答覆頗有哲學意味:一個戰士南征北戰,在槍林彈雨中奮鬥,他不見得能夠負傷;因為人有眼睛,子彈卻沒眼睛,所謂壯志未酬身先逝,那只是詩人勇士的憾事;何況萬一染病,也可以治療,這有啥怕呢? 杜源並不是縱慾主義者,住在白犬列島,他過著清教徒般的生活。他有肺病、心臟血管疾病、還有糖尿病,他無怨無悔,幹了將近十年少尉,上級彷彿忘記了杜源這個人,儘管林所長疼惜他,但是卻從未想到他的前途問題。做了文書官,我在人評會上列席,向與會人員提出杜源的年資問題。 咱們撤退到台灣,受委屈的人太多了。胡宗南這位鼎鼎大名的將軍,如今還不是在澎湖防衛部當個司令官?林順所長說出結論性的話,其他人只有啞口無言了。 依照杜源停年狀況,他可以提出依額退伍的要求,那將是林所長的終身憾事。為了杜源的前途,我得仗義執言,不能沉默下去。會議陷入膠著狀態。林所長分析了杜源做事能力、教育水準,以及他的興趣和志願,讓與會人員聽得如夢初醒。林所長真像一個講授解剖學的大夫,他對詩人杜源太瞭解了,我聽了為之動容。終於做了總結:等杜源病況獲得穩定,准予依額退伍。 四 在酷熱的季節裡,我們從井中汲水、澆菜,陽光曬得頭疼,但內心卻是愉快的。杜源談起那場慘烈的徐蚌會戰,津津有味,彷彿他從戰爭中認識了生命的價值意義。他說:可惜我不是小說家,若是托爾斯泰、雷馬克參與那場戰役,他們一定寫出一部感人的偉大作品。 杜源從徐蚌會戰突圍出來,內心便萌生出反戰思想。他不敢說,也不能說,老九團撤退到白犬列島,他也認清「退此一步,便無死所」的意義。從此他的思想和人格便形成分裂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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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生
生命究竟是怎樣的呢?一位詩人形容它如同一粒微塵,自清晨的窗口飛進來,從黃昏的窗口飛出去,它飄過時空,卻不留一絲痕跡。又有一位詩人形容它是離弦的箭鏃,一面征服,一面失落。童年時,曾聽爺爺講過一個故事,記憶異常深刻,說北方有一種黑熊,常愛到淺沼中捉魚,每捉到一條,就把牠壓在屁股下面,繼續去捉第二條,這樣自晨到暮,牠所捉著的魚,全都溜走了,祗有手裡握著的一條才是牠的,我們像黑熊一樣的捕捉生命中日子,多少個希望裡的明天,轉眼便化為消逝的昨日,無怪乎李白在詩裡發出「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的感嘆了。 隨著年齡的增長,一個人會不自覺的被編排到社會的網絡裡去,案頭的記事簿不但分割出日子,甚至連時辰都劃分得清清楚楚,幾點鐘,你要服裝整齊的去參加某項頂重要但卻極端無聊的會議;幾點鐘,你要掛上同情和悲戚的臉譜參與一位逝者唁悼;也許在下一個時刻,你換裝參加一場喜宴,滿面漾著春風。說這樣零售生命是怎樣的荒唐麼?彷彿並不是特殊的理由,人總是要適應環境的,我們馴服慣了,隨遇而安已成為很輕鬆的藉口,日子太繁瑣太匆忙了,社會性的人際事務是一條鼻繩,它把我們成群的牽入迷失之境。 不知為什麼使我對一星半點純屬自己的生命時間格外珍惜起來,我常忍著困倦,坐對著一盞寒燈,把窗外的風聲繫在搖曳的簷鈴上,把淋淋的雨聲夾放在古舊的書頁裡,懷著一心虔誠,紀念著一個過逝的夜晚,我便聽見連風雨也掩不住的,時間無情的呼嘯。你也許會覺得這樣守著夜實在有些荒唐,因為這祗是一個平常得倦於記憶的日子,但我寧願用自己的思維去裝飾任何一個極平常的日子,即使勉強的記憶它,也比空白要充實些,除此,我已別無選擇了! 生命當真是眾多繁褥的世俗行為的連鎖麼?且不必用行尸走肉那樣嚴重的字眼去驚嚇自己疲倦的靈魂了,照本宣科的言語,若干浮泛概念的釋放,重複的禮貌性的套語,究竟能為生命帶來些什麼?我們是否已淪為走馬燈上呈現的活動圖景? 經常在若干公共場合裡,聽到諸如此類的寒暄: ——近況如何?老樣子,乏善可陳! ——別來還好麼?依然故我,祗是白髮增添了幾根! 在混和著慨嘆的笑聲裡,總含有一絲無奈和一份悲涼,生命就是這麼一種潮水,潮來是青春的澎湃,潮去是破滅的沙沙!為世俗的牽絆而活和為打發日子而活,同樣是值得自憐的愚蠢罷?我們能否從繭殼般的意識中掙脫出來,使靈性展翅飛翔呢?一朵花的宇宙,一粒沙的世界,彷彿祗是幼兒們所能感受的了,我們早用理性為籬,把生命圈囿其中,觀而不照的麻痺在一些現實事務或消閒逸樂裡,群性化的生命排列成佈滿漂石的河床。 硬說石頭會生長,怕是新的成人童話了。 在亂離風裡長大,也曾吞飲過太多新鮮的事物,生命像海綿般的膨脹起來,騰湧出無數夢幻的浮泡,烘托出人的理想;它使人感覺到,人不論生存在何種環境裡,他的生活汲取力愈強,感受力愈強,生活層面也必愈加深透寬廣,生命也必愈形展放,而這種情形並不一定和生理年齡有關,它取決於一個人的人生態度。有些人雖然年紀老了,身體殘了,但他們的心仍然年輕,沒有自憐自哀,怨天尤人的眼淚鼻涕;有些人雖然年輕,卻被沉沉暮氣包裹,顯得萎頓僵凝,正如,自以為聰明反成為愚拙。 倒是自承愚拙的人,還能準備一份容物的虛懷去充實自己,執持那麼一點兒初願,冀使生命在默默中完成,無論是一陣火花,一絲痕跡,總會引以為慰的罷?日子梭織著,人人都曾意想將生命織成一匹錦緞,但從經歷裡品嚐自己的創建,得多少不輟的辛勤? 有些更透達的人不計較這些,他們恆常散步在精神的原野上,藉由一顆美的心靈,帶來一種真的感受,善的感動,美的感覺,在一剎間掌握永恆,讀唐在唐,讀漢在漢的人,能為繼起生靈設想,以關愛貫穿千古的人,固然使人企慕景仰,詩人寫成一首詩,畫家繪成一幅畫,何嘗不是一種完成?而那種使人仰望的境界,彷彿是很難企及的,正像夏夜皎皎的星群,看來近得像貼在人的眼眉上,實際卻相距若干光年。我們無法脫出自設的泥淖。它使人變成揹負甲殼的蝸牛。如果人世間真有一面神奇的鏡子,能映照出人的精神容貌來,那將會顯出無數扭歪的丑角型的臉譜,並且從笑裡擠出痛楚和悲哀來罷? 無論如何,醒著、活著總是好的,它將提醒人究竟生活在怎樣一個境況當中?你是繼續沉迷呢?抑或是拔脫而起呢!你能倚仗青春麼?快樂得如閃電的日子是鋒利的雕刀,日夜鍥刻著你的面顏,正像李白之言,不能掌握眼前流逝光陰的人,還侈談什麼求取永恆?不能珍惜生命所擁有的人,思想,靈魂受禁錮,冀求如何走出陰霾。 我在寒冷的夜晚獨坐著,冷靜而平和的舒展思維,細數記憶的顆粒,感覺無比豐盈,這才體悟到性靈生活必須使心靈保有一份孤獨和閒靜。白晝的熱鬧和忙碌已經夠擾人了,看電視和築方城之類的消遣,祗是另一種鬆散麻痺的形式,同樣是浪擲時光罷了! 我崇拜生命,因為生命由己主宰,每當一個逆境降世,生命就是唯一的砥柱。當那灰色罩滿了青天,那是將無光采,那兒進入黑暗形成了行屍走肉的交易場,生命!就成了堅韌的武器;一條犬,一隻貓用生命奔出樊籠,這就是生命的可貴,這亦是生命的意義! 幼時讀曾子:「吾日三省吾身」句,似懂非懂,近時微能領悟,又忙碌到難得靜心體察的程度,驀然回首,飄浮如浪的半生已悠悠而去了,這時才覺得幽與閒是好的,要比懵懂忙碌終日營營強得多,人如果不時時作精神的反顧,祗是麻麻木木的穿透一串串的日子,生活豈不是成了浮泡夢影般的假象?也許老之將至並不算怎樣,失去自己才算是真正的悲哀! 世宇悠悠,你在何處呢?是乏善可陳?抑或依然故我?你曾否在夜深時諦聽時間呼嘯的聲音,像一陣緊似一陣的風濤?那就摘下這個平常的日子,像摘下一片殘葉,夾在書頁裡紀念著罷!至少在這一刻,我們是清醒著並且珍惜著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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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民一家親
近年每有返金,走在街頭巷尾,或是鄉村郊外,總是感覺人煙銳減,冷冷清清,好像少了什麼似的?仔細一想,少了穿著軍裝的阿兵哥,少了穿梭馬路的軍用車。回憶兒時,只要走出戶外,不論是街道上、鄉村裡,或是公車上、戲院內,一眼望去,觸目所及,幾乎清一色的都是軍人,老百姓只是點綴其中而已,而今想要看個軍人,都得等上老半天。今昔相比,簡直就像兩幅截然不同的畫面,當年的金門,真的是一個標準的戰地,軍人可說是生活中的主體,軍車則是主要的交通工具,然而在軍民的互動上就像一家人,密不可分,不如讓我們走入時光隧道,一起來回顧。 自幼住在浦邊駐滿了軍隊,隔壁的兩間大厝,附近的幾棟洋樓,只要是空屋,都駐紮著軍隊,還有部分與民同屋,嬸婆的客廳就住了一個排,伯公的側室也住了一個班,我家的門口埕是○○連的集合場,何家的門口埕則是成功隊的體能訓練場,每天一睜開眼,就看見他們在出操,答數聲口令聲,此起彼落;唱軍歌,已是耳熟能詳——「反攻、反攻,反攻大陸去;………反攻回去,把大陸收復把大陸收復。」「打倒俄寇反共產,反共產;消滅朱毛殺漢奸,殺漢奸,……中華民國萬萬歲。」接下來就是呼口號——「服從最高領袖,實行三民主義,………解救大陸同胞,復興中華文化。」我家門前的一道低矮土牆,他們以小貝殼和小石子在上面鑲嵌成國徽、地圖及精神標語,我家的二樓牆壁也寫上「整齊清潔」四個大字,「反共抗俄」「雪恥復國」「軍民合作」更是隨處可見,那時的感覺,不僅是軍民一家,而且整個浦邊村就像是一個大的營區,我們就像是住在軍營裡面。 每到用餐時刻,我家的門口埕隨即成了連上的餐廳,不知是幾人一桌,反正地板就是他們的桌椅,即使是烈日當空,他們也是在太陽底下,一邊揮汗,一邊用餐。吃剩的飯菜,我們視同「寶貝」,或當正餐,或餵雞鴨,皆是不錯的選擇。軍隊裡大鍋飯的飯 (疕)(鍋巴),有時已是焦黑如炭,有些人照樣拿來啃食,或煮鹹稀飯,足見當年民間生活的窮困。 那時何浦國小尚無廚房,家住遠地的老師只好向軍方搭伙,按月計算,一到寒暑假,老師返家,由於父親是校長,寒暑假即由我家接續搭伙,軍中飯菜,口味特殊,鹹辣難免。每逢過年過節,軍中加菜,附近的連長或營長,常會宴請父親,我有時也會隨同前往而成座上賓,早期物資缺乏,難得有此良機飽嚐佳餚,真的是「一頓乎人請,三日伓免落鼎」。 「阿兵哥,錢多多,買糖給阿嫂,阿嫂跳舞無關係,阿婆跳舞發脾氣。」當年常聽一些大人這樣唸著,姑且不談內容何意?阿兵哥的生活與待遇,確實比民間好很多,不止吃的比較好,衣物的品質也較耐用,我讀國中時曾經穿過軍用黑球鞋,高中時穿過軍用黑皮鞋,物美價廉,一雙抵用好幾雙,軍用毛巾不易破,軍用毛毯較暖和,就連軍用的餅乾口糧也是香脆可口,………幾乎軍用的物品都是「上等貨、優質品」。 就讀金城國中時,由於交通不便,只好住校,當年交通車(公共汽車)班次極少,包車(計程車)大概只有兩輛,而且皆是小吉普車改裝的,那時似無乘車人數的限制,公車是用塞的,我常被擠得兩腳懸空,計程車是用疊的,我常被壓得喘不過氣,若是錯過班次或客滿不停,或是為了節省車資,我們會沿路舉手攔軍車,不論是中吉普或是大卡車,有車就攔,只要是同路線,搭一段算一段,只有小吉普不敢攔,因為座位少,而且上面坐的是軍官,小學生規定見到小吉普還要敬禮,真的是「軍愛民,民敬軍,軍民本是一家人,大家團結一條心」。 還記得當年的結婚喜宴,有人就借用(或雇用)軍方大卡車接送客人。當年的校外教學,稱為「遠足」,也就是以雙腳為交通工具,走到風景區,有些人已是疲累不堪,那有體力再玩,故而較為長途的校外教學,只好商洽軍方大卡車,充當今日的遊覽車。 當年我最想看的是戰車,給人的感覺是雄渾壯盛、氣勢萬鈞,每隔幾天,就有一批坦克車從我家後面的馬路隆隆而過,轟然巨響,天搖地動,附近的大人小孩都會急速地跑來觀看,坦克車來去匆匆,不知來自何處?也不知去到何方?這一幕令我留下深刻的印象。 當年的金門人,真是不簡單,一時之間要能適應來自大陸各省的官兵,光是語言的溝通,就已是滿頭的問號,南腔北調,懸殊頗大,那時的金門,就像是全國各地鄉音的大會合。每逢農曆春節,各支部隊都會使出全力、拿出絕活,表演各種民俗活動,記得小時候最愛看他們表演旱船舞、踩高蹺、蚌女、舞龍舞獅,節目應有盡有,精彩絕倫,這些來自全國各省的民俗技藝,同時匯集在金門高中運動場,形同一場中華文化的縮影版。 看勞軍電影是我童年的一項娛樂,那時浦邊的一棟洋樓(何肅闕、何肅坡洋樓,後來改為何浦國小校舍),駐紮成功隊,經常放映電影,就在洋樓牆壁拉起大銀幕,讓村裡的駐軍與百姓一起同樂,印象最深的是「人猿泰山」影片;待我讀國小之後,浦邊的駐軍已逐漸撤離,只好跑到鄰村劉澳觀賞,老牌演員「蔣光超」、「矮仔財」就在那時認識的;再來就是后宅駐軍的勞軍電影,記得「太平洋潛艇戰」戰火猛烈,扣人心弦;「六壯士」智勇雙全,毅力驚人,終能達成艱鉅任務。 除了免費的勞軍電影外,當年金門電影院就有十幾家,有軍營的,也有民營的,幾乎場場爆滿,假日尚要加演,票價低廉,大約二元,電影院內,也幾乎全是阿兵哥,人手一支菸,煙霧瀰漫,應該濃煙密布,當時也不知二手煙的危害,連吸兩小時,即使散場回家,仍是滿身煙味,揮之不去。 當年民間醫療不足,反而是軍醫比較普及,我讀國小時期,我的鼠蹊(腹股溝)部位三不五時就會長出一顆像栗子般的腫塊,不知是否淋巴腺腫大,痛到無法步行,父親便會立即帶我至洋山衛生連找醫官,打了幾針盤尼西林後,便又痊癒了。當年的軍醫院以尚義五三醫院設備最完善,醫療資源優於金門衛生院,一些重病患者皆須轉診至此醫治。 金門的許多建設也都仰賴軍方支援,例如闢公路、建學校、挖水庫、種路樹、助收割、………真是不勝枚舉,就連掃馬路,也是阿兵哥幫忙的。還記得大妹很小的時候,由於年幼好奇,一邊轉動著停放在門口的腳踏車,一邊又把手指按在車鏈上,說遲時,那時快,大妹的手指頭已被絞進大齒輪裡,痛得哇哇大哭,附近的成功隊立即拿了大鉗子,將車鏈剪斷,這才保全了大妹的手指,當年似此軍民互助的事例,經常傳為地方美談。 去年返金,在山外新市裡遇見浦邊鄉親周永春先生,順口問他生意好不好,他說:「以前是四、五個人賣都應付不來,如今是大半天也無人光顧。」的確,以前金門的生意人是「靠兵吃飯」,新市里大概就是這樣發展出來的新興城市。還有許多本是窮鄉僻壤,如陽宅、小徑、下莊、成功、料羅,………也因此發展出條條的街道,除了這些較具規模的市街外,分散在各個村落的撞球室、冰果室、洗衣店,也都如雨後春筍,蓬勃發展、生意興隆。近年來則因軍隊的銳減而榮景不再,先後逐一關門,另謀他途。 記得有副春聯是這樣寫著:「軍樂民樂人人樂,花香酒香處處香」,用在金門戰地,實在恰當,的確,在當年的金門,可說是軍民一家,甚至是軍民一體,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如今,兩岸的局勢趨於緩和,金門的軍隊也逐漸撤離,對於過去的這一段歷史,值得懷念與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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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艷陽滿天
若不是種菜,我不會患這種怪病。當初林所長計劃開墾山坡地,種植蔬菜,解決副食品問題,不少老九團的幹部背後議論,認為林順不務正業,團長聽在耳裡,卻無法予以干預制止。孰料種菜的成果,造成轟動,《馬祖日報》派了記者,抵達無名島作了專訪,並且拍攝了菜園豐收的景象。報導中寫著:「林順所長帶領這些病員,以征服大自然的克難精神,使荒島變為綠圃。他們的奮鬥精神,證明今天的國軍弟兄,都是現代愚公,他們是當之無愧的。」 全團同志欣喜若狂,奔走相告,但是林順所長卻愁眉苦臉,好似自己闖了禍。他曾悄悄問我:「記者說咱們都是現代愚公,愚公不是傻瓜嘛?這麼來寫,咱療養所豈不給國軍丟臉?」 記者是讚美咱們有一股傻勁兒,不是壞意。 為啥把咱們寫成傻老頭子,這多沒面子? 為了證實愚公的來歷,我跑到圖書室,去翻辭海,費了半天功夫,才把愚公找出來。讓林所長解除憂愁。 古代寓言:愚公因太行、王屋二山阻礙出入,想山剷平。有人笑他,他說:「雖我之死,有子存焉;子又生孫,孫又生子;子又有子,子又有孫。子子孫孫,無窮匱也,而山不加增,何苦而不平?」事見《列子.湯問》。現在用來比喻做事有頑強的毅力,不怕困難。 林所長反覆看了幾遍,終於破涕為笑。他說他這一輩子作不了愚公,因為無兒無女,只靠自己奮鬥才行。他對於記者為他宣傳感到戒懼不安。人怕有名豬怕肥,他覺得還是默默無聞活得自在。 團長想推薦林順為克難英雄,到台北去接受表揚。林順堅決不幹,他從未到過台北,也沒坐過飛機,他怕飛機從半空掉下來,摔成肉醬。團長拿他沒辦法,通過人事評論會,次年元旦林順晉升中校,這是讓他喜出望外的事。否則他要準備辦退伍了。 正由於林所長待人誠懇厚道,杜源、秦鵬和我三人,把全副精力投入勞動中。杜源為了養雞,他放棄了寫作、讀書,偶而草成一首短詩,字裡行間也散發出芳香的雞蛋湯味兒。秦鵬仍舊搬回津浦線的終站浦口,雖然他的妻兒住在島上,他卻遵照規定,只在例假日才外宿。林所長嘴上不說,心裡有數。 那天所慶,所長邀請漁村代表前來參觀、聚餐。洪嬿也帶了孩子來了。她看過雞棚、菜園,提出兩項建議: 一是掘井,沿著梯田附近,挖掘水井,作為灌溉及沖刷雞棚之用。雖然井水有點鹹味,但它總是對農業有益。 二是沿著津浦、平漢線兩排房簷,裝上塑料水管,只要天上落雨,滴水不會浪費,都注入四周儲置水缸內。 洪嬿的建議,受到林順所長的重視,他立刻下令執行,並且捐出他的薪餉購置各種用具。村長也派了兩位有掘井經驗的漁民,協助指導。 儘管林順流了汗水,在荒島上生產建設,但卻惹起老九團一部分幹部的妒忌與反感,他們對於團長拔擢他晉升中校,感到不滿。軍隊主力單位是戰鬥部隊,而不是管理病員的肺病療養所。林順這種落伍的寓兵於農、兵農合一作風,違背了反共抗俄基本國策。在位於閩江口僅有數十浬的無名島,林順帶著官兵養雞、種菜,這是明顯地散佈失敗主義思想,如果不提出批評,怎能讓戍守前線的同袍口服心服?於是,有人寫出檢舉函件,直接寄呈台北國防部,不久,台北組成調查小組,搭乘快艇從馬祖南竿碼頭抵達無名島。 調查小組剛進平漢線營房,便聽見裡面鬧哄哄的,划拳聲震耳,咱倆好呀,四季發財,八匹馬啊,三星照你……偶而還傳出婦女的笑聲。組長是一位上校,眉毛一聳,轉頭對身後隨員說:「這是搞什麼名堂?把林順中校叫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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蜚聲國際、心繫故園的金門僑領
———專訪僑領丹斯里拿督斯里楊忠禮博士 ●緣起 「我只是一位平凡的商人,本就不曾想過要撰《回憶錄》立說,更不敢奢望日後能藏諸名山,只想藏在自家,傳諸子孫,讓兒孫後輩能藉由此回憶錄,去體會當年的我是如何挨過半個世紀的滄桑歲月,進而提供他們日後創業方面的借鏡。」這是丹斯里、拿督斯里楊忠禮博士在《楊忠禮回憶錄‧自序》中的一段開場白。2006年7月17日的午後,筆者隨同「馬來西亞華僑口述歷史參訪團」幾位成員,在僑委會吳憶苓秘書的協調下,於馬來西亞首府吉隆坡的楊忠禮辦公大樓第十二樓專訪楊忠禮博士。 專訪的成員除開僑委會的吳憶苓秘書外,尚有縣府董群廉秘書、拍攝專輯的唐振瑜導演、謝姓攝影師、助理吳小姐與筆者。專訪結束後,承蒙楊忠禮博士饋贈中、英文版《楊忠禮回憶錄》及《楊忠禮集團》等多本巨著,又蒙楊博士親自在大樓十一樓以精美的糕點招待,彼此閒話家常。楊博士親切而又溫文儒雅的長者風範,讓同行的每一位成員都倍覺溫馨,且獲益良多。為了忠實記錄這一段專訪的經過,筆者特別在參訪團回返金門之後,利用三天的時間,詳詳細細拜讀了楊忠禮博士的回憶錄後,並搭配訪談的錄音帶,以楊忠禮博士做第一人稱的自述方式,忠實呈現專訪成果,以饗讀者。 ●楊忠禮博士的真情告白 人們常說:「一位成功的企業家,背後一定有一位偉大的賢內助」。不錯,我的老伴陳開蓉女士就是那位「偉大的賢內助」。她是我事業上的好幫手,也是一位資深的教育工作者,更是家庭教育的「全職導師」。專攻教育心理學和兒童心理學的老伴,可是孩子們最稱職的啟蒙老師。孩子們能學業有成,且都以優異的成績留學英國,學成歸國後也都能回到自家的公司一展長才,這一切都得歸功於我這位默默為家庭付出的偉大另一半。 先父楊清廉(1902-1968),誕生於福建省金門縣金寧鄉湖美東堡鄉。當年的故鄉地瘠民貧,在「樂歲終身苦,凶年不免於死亡」的無奈聲中,他老人家為了追求理想,毅然決然於1920年隻身搭乘輪船,取道廈門、新加坡,輾轉來到人生地不熟的馬來半島,然後專程前來「吧生坡」投奔外祖母的堂兄,勉強能於茫茫人海的窘況下,覓得暫時的棲身之所。所幸父親在金門期間曾念過幾年私塾,而且寫得一手好字,因而得以在這位親戚經營販售木板及建材的「枋廊」中擔任書記的工作,從此漂泊不定的生涯,終於安定了下來。 三年之後,父親決定自行創業。為了避免出現自家人相互競爭的尷尬景況,父親於是遠走到「瓜拉雪蘭莪」(簡稱瓜雪)肇建屬於自己事業王國的灘頭堡。當時的「瓜雪」由於有外商的大量投資,乃至錫礦的開展,活絡的經濟使它快速成為知名的貿易重鎮,復加先父高瞻遠矚的卓越經商智能,以及肯幹實幹的精神,終於排除創業維艱萬難,在這個陌生的馬來半島國度打下一片屬於自己的新天地。 1924年父親與母親黃金切女士在「吧生坡」結婚,而我也在這個地方誕生,所以我是在僑鄉誕生的二代鄉僑,但我個人對故鄉金門的愛卻不亞於任何人,因為那是我們大家的故鄉,再加上我個人受中文教育的薰陶,飲水思源之餘,更熱愛故鄉,更熱愛金門。 三歲那年,我們舉家遷往「瓜雪」定居,父親在「瓜雪」經營的事業從木板建材,擴大到建築承包、運輸業都頗具規模。「窮人的孩子早當家。」為了幫父親分憂解勞,當時年僅十三、四歲的我,毫不猶豫投入陌生的職場。初試啼聲的我,由於能掌握到生意的竅門,所以很快便能得心應手,不論是接送貨、收賬等大小幹活,都難不倒我。尤其是那段三年八個月日據時期的艱苦歲月,更有令人不堪回首的浩嘆,卻也讓少不更事的我更茁壯、更成長。曾因遭逢戰亂而一度失學的我,從此更加珍惜每一個可資學習的機會,也奠下自己事業良好的基礎。 日軍竊據馬來西亞那段期間,物質的缺乏導致民不聊生。先父經營的公司原本有十幾輛的卡車,都因戰時軍需而被英軍徵用。所幸其中有一部因事先藏匿在森林中而倖免被徵用,也就因有這部全市唯一的卡車,使得我們家的事業得以在淪陷區中持續營運,偶爾也幫日軍運送軍事物質,而擁有暢行無阻的通行證。雖然這部卡車現已在歲月推移中功成身退,並已揮別昔日顯赫的丰采,但時至今日,我仍牢記在心,因為它曾陪著我一起成長。 就讀興華中學期間最大的收穫,就是認識了我的太太陳開蓉女士。秀外慧中的開蓉從小就是一位品學兼優的好學生,在我熱烈追求下,開蓉終於答應我的求婚,並於一九五三年九月二十七日締結連理。婚後,開蓉一方面仍留在教育界繼續作育英才,一方面又要相夫教子,箇中的辛苦,豈是外人所能體會於萬一?但是我們還是苦熬過來。開蓉為這個家庭的付出,一直都讓我感念在心。 「蜆山石礦」的開採,是我事業王國的開端。緊接著填土築路工程、金利電鋸板廠,也在我的心血灌溉下次第應運而生。皇天不負苦心人,「楊忠禮建築公司」終於在一九五五年註冊成立。目前整個事業都已交給孩子們去經營,我們夫婦共育有五男二女,他(她)們都很乖巧懂事,而且都以優異的成績留學英國凱歸,每一個孩子在事業上都可獨當一面,因此我可全然放心地將事業移交給他們。孩子們現今皆能學業有成,這要歸功於老伴全心的投入:不但當孩子們的啟蒙老師,而且親自為他們編寫教材,也就因為有這份執著和堅持,所以孩子、孫子們人人受惠,這是我引以自豪的地方,也是我該向老伴表達深摯謝忱的所在。 事業能蒸蒸日上、版圖能日益擴張的不二法門就是以「誠、信」待人,以「忍」字自我期勉。創業的過程中,雖然也曾經歷過許多波折,但我都能以處之泰然的心情去迎接一切橫逆與挑戰,最後都因長期積累的卓著信譽,而化解了所有的危機。從不斷提昇建築技術與研發創新過程之中,持續超越自我,也在愈挫愈奮中,不停地將自己的事業王國推向嶄新里程碑。一九八○年自建的「楊忠禮辦公大樓」落成,隨著孩子們陸續學成歸國後,事業經營的觸角也隨之更廣闊。混凝土業、水泥業、旅遊酒店業、發電廠、房地產、水供公司………等多角化經營,從大馬逐步走向國際,進而讓自己公司的股票在日本東京上市。一九八八年,英國蘇格蘭愛丁堡「赫烈瓦特大學」頒發給我榮譽博士學位的頭銜,它不但肯定了我在事業上的成就,也彌補了早年失學的遺憾。未來我們公司還會秉持此一「誠、信」的經營理念,繼續將公司朝向國際化、現代化去發展。 「取之於社會,用之於社會」是我企業經營的座右銘。尤其我個人經歷戰亂失學的無奈,雖然戰後我又再度回到學校唸書,但未能上大學一直是我心中永遠的痛,再加上長年旅居海外,所以感觸特別深重。只要能力所及,我一定會盡我的全力去回饋社會,去照顧我們的僑親,去關心我們的故鄉。就僑居地而言,為了延續華文教育,我們出錢出力辦僑校、聘師資,為的就是要讓我們僑居地的莘莘學子能對自己祖國文化有進一步的認識。為了聯絡鄉誼,我們建蓋頗具規模的「吧生金門會館」,由於組織的健全,以及擔任義工的鄉親無私的付出,讓僑居在海外的鄉親特感欣慰。 上回捐資新台幣貳仟萬元給「金門技術學院」起蓋的大樓落成後,我一定會專程趕回去剪綵。未來我們更期盼金門技術學院能早日升格為「金門大學」,我個人和黃祖耀等海外企業家,每人將會再捐貳仟萬新台幣,讓「金門大學」能早日躍升,成為舉世聞名的一流大學。至於今日金門技術學院,乃至金門高中、金門高職等校圖書設備的充實,我也都會持續提供資金的挹注。 故鄉金門的進步繁榮,是我門旅居海外的鄉僑最引頸企盼的願景。值此「小三通」越來越頻繁之際,金門應當把握這歷史性的時刻,從基礎性的建設去作好規畫,讓觀光事業得以生根發展。而要讓觀光事業得以落實,籌建五星級或四星級的觀光飯店,乃至國際會議廳均屬當務之急。如果縣府能提供建地,各種相關條件也能配合時,我們海外的企業界不排除返回金門投資。目前金酒公司的產品已馳名國際,它是金門最重要之經濟命脈,今後如能在質、量上確實作好品管要求,深信未來的發展必定不可限量。此外,宗族的凝聚力,也是一股不容小覷的力量,金門的鄉親如能善用此一優勢,從金門本地做起,由點到線到面,日後甚至可循此召開大型國際會議,讓全世界的人知曉:這一個彈丸之地的金門,可是人才濟濟的僑鄉。 我雖然是在馬來西亞誕生的第二代華僑,但我對故鄉金門的愛卻是真摯的。當年先父隻身赤手空拳來此打拚,如今我們事業有成,總想能為故鄉金門略盡棉薄之力,像今(2006)年十二月即將在馬來西亞召開的「世界金門日」,就是在此動機下所提出的構想。為了讓新生代的鄉僑能對故鄉有進一步的認識,我們會盡其所能多帶我們的子女回鄉省親,也期盼故鄉與僑居地的互動能更頻繁,更流暢,最後藉此訪談,重申我祝願金門的未來更璀璨美好的衷心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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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江詩選二題
末日‧愛 北極光在南極閃耀 鐵達尼正在雲海天邊漂泊~發出求救訊號 企鵝心慌在茫茫亞馬遜裡迷失了方向~不停奔跑 地心岩漿填平了馬里亞納衝破富士山~在下一秒 我的世界為了妳顛倒 在見到妳那一秒 已進入末日警告 強震過後接著又來大海嘯 暴風雨瘋狂了我早已不能思考 就算是極刑審判 熾天使願意為妳墜入惡魔道 只求多愛妳一秒 奧西裡斯的淚 一百多張模糊的照片 連記憶也隨著黑了一片 氾濫尼羅河 是奧西裡斯的淚 衝刷著我的臉 捲起思念一遍一遍 悲傷是否能洗淨灰灰的天 晃神的雙眼 抬頭卻沒有焦點 一個人孤獨的夜 夢裡你來來回回 彷彿回到從前 醒來後 真正關心我的人又有誰 耳邊音樂 每首都像在奏離別 另一頭的你聽見 會不會掉淚 肉做的心卻像鋼鐵 恨我學不會 才會抵擋不住 一波波苦澀的浪 拍打我的心弦 恨我學不會 才會抵擋不住 一顆顆流星 消逝我眼前~又再落空 恨我學不會 才會抵擋不住 一針針痛徹心扉 剌進胸前~痛誰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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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艷陽滿天
我聽了有些心酸難受,卻裝作沒聽見所長的話。 村長,俺這一輩子光棍打到底啦。等哪天兩腳一蹬,麻煩鄉親把俺骨灰灑到海裡餵魚,拜託,喝酒! 端陽節過去,雞棚已搭建完成。開懇山坡梯田,同時進行。青菜、茄子、蕃茄、豆角、小蔥長得快,從此伙房的副食品不虞匱乏,後來養了一群來亨雞,連雞肉、雞蛋也用不著買了。 正值作戰組催我回去的時刻,我忽然得了一場怪病,發冷、發熱,腳踝紅腫疼痛,痛得難以下床。療養所的三個醫官為我診斷,一人一把號,各吹各的調:有的說丹毒,有的說流火,有的說火癉,王清風恰巧送病員到所,他看了一下我的病情,果斷地說:「于光患了蜂窩組織炎,趕快使用抗生素使他退燒、解熱,腳踝敷上硼酸水濕布,等軟化之後,再設法排膿。不用一個禮拜,他就可以回團部上班了。」 其實每個醫官都未診斷錯誤,只是名稱不同而已。這是由於細菌進入腳踝潰爛處,造成體溫升高,醫官為我注射了消炎退燒針,恢復正常體溫後,再治療患處,使紅腫消失,不久即康復下床活動了。 在我患病期間,林所長對我關懷備至,他願意留我在療養所服務,親自渡海到團部洽商,把我調到所內佔軍委三階文書官,團人事部門起初不同意,林順所長理直氣壯去見團長,團長沒法拒絕,便批准了這件人事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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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一位街頭人物談起
清晨,當鳥兒鳴叫時,我便出門買早餐了,這是每天必做的事情,就連閉著眼睛走,也知道該往哪個方向。但自從升上三年級後,在我每天經過的那條路上,出現了一位從未看過的中年人,是個穿著一身破舊、戴著土黃色帽子,又拿著一把掃把的人,沒錯!那是一位清道夫。 原本對清道夫沒什麼印象的我,在這時候,我忽然發現了他的存在,雖然他總是默默的打掃街道、總是比一般人更難引人注目,但在後來的觀察,我發現他其實比一般人更努力的在為這個世界付出,也擁有更多內在的光輝,即使別人沒注意,但在他流了滿身大汗時,他又進一步的為自己增添光采,我常在想:「如果沒有清道夫,那我們的街頭又會變得怎樣呢?」,答案其實很清楚了,那就是會使環境髒亂,清道夫之所以引起我注意,是因為很少有人會拋下自己的美夢,而去做一件累人的工作,也許每個人都有表面的光采,但內在的光彩呢?是比表面來得充實吧! 我認同清道夫,也該為自己檢討,自己不但沒為別人付出,有時還會惡意製造髒亂,現在想想,真是不應該;或許我不能每天起來為街道清掃,但在看到垃圾時,我也可以消除髒亂的一部份,一步步為我們共有的家做個清理,這不是我們每個人應該做的嗎? 其實在這世界上也有更多人為我們付出,只是他們默默的流下汗水,默默的努力著;換個角度想,我們也可以默默的幫助別人,為自己增添光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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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里風煙入罨畫」導覽
為了這次畫展,準備一百零七幅彩墨畫,並出版我個人第十三集畫冊。文化局給我展出的展覽室那麼小,只能掛四十多幅畫,所以臨時到小金門金瑞成藝廊,再另闢展場,同步展出,也只能掛二十幅畫,剩下一些橫幅大畫就收起來,我畫作中最精品卻無法展出,只盼來年再安排一場。 從事大半輩子繪畫藝術,水墨、彩墨三十多年創作,在技術上頗能得心應手,且能漸入佳境,另闢蹊徑。一個好的畫家不一定是一個好老師,不管我是不是一個畫家,我的美術課教得卻糟透了,所以趕快退休,以免一再貽誤蒼生。「美感的享受是一種社會責任」當年的理想,不知還在不在?為不再「獨恨無人作鄭箋」,這一次把自己的畫作個導覽,算是盡一點社會責任吧! 就從我這第十三集畫冊作一個導讀,畫冊是收集近六年來(2001—2006)所有的新作品,其中2003年全年沒有畫一張畫,因為我的碩士論文《呂世宜書學風格研究》二十五萬字,整整花掉我一年時間,一個字一個字慢慢敲打出來;另外近兩年瘋狂迷上絲竹樂,每天不是簫笛就是二胡,常常左手笛右手筆,也耗掉我不少光陰,退休生涯卻過得「有聲有色」。 色與墨齊揮,是我彩墨畫的一大特色,中國畫重墨色,不重設色,我常常想:中國畫以墨色為主,墨分五色「濃、淡、乾、溼、焦」,即使設色,也是在墨繪以後淡淡上彩。受了敦煌壁畫的重彩重墨影響,我也漸漸活用了彩色,在色與墨之間做了適當的調配,不俗不艷,恰如其分地掌握每種物象的色感與質感,多年經驗,獨有心得,所以畫出與眾不同的風格。每次畫展動不動就是一百幅畫,每集畫冊也就收編百幅以上的畫作,每冊我的畫分出幾個不同的系列,也同樣是「萬里風煙入罨畫」的幾個系列,臚列如下: 一、本土系列:描繪金山浯海,三十年前就開始鼓吹,響應者較少,自己卻默默做了三十年,把金門畫遍了,畫我金門故鄉已有一百幾十幅彩墨畫吧?記得過去只畫過小金門一幅而已,近兩年多次遊小金門,尋找作畫題材,所以有「四維坑道」、「破湍頭」、「小金門民居」、「秀才厝」、「和平之旅」。坑道橫幅是採用中國畫特色移動視點(左右多視點,不像西畫每幅畫只有一個消失點,中國畫的觀念宇宙是無窮大,所不喜歡有消失點),全圖做了一百八十度環視,並不是幾張照片所能拼湊得來,當然我有拍照作為構圖參考,但是有一大半是我的想像空間,「翟山坑道」也是同理心。我也去過馬祖北海坑道,很想畫它,但始終缺少一份感覺。小金門寫石寫海景,生痕化石美不勝收,畫海邊廢棄戰車,憑空添上兩隻白鷺洲飛來的白鷺,款題:「昔時兩岸堅壁壘,砲砲相擊,彈彈相投,今日炮聲歇,白鷺洲白鷺來儀,太平有象」,是時連戰首訪大陸歸來,有感而命名「和平之旅」,金門五十多年的兵凶戰危也該結束了!感於時事的畫另有911「自由女神軟腳」、華航空難「澎湖灣的折翼」,想像的時空,抽象的彩墨。此外,乘漁船繞了「北碇島」,也畫了「微風細浪」、「建功嶼」的夕照、「小青島」、「閩廈漁」、「鼓浪前進」、「民族之光」、「綠島」無心又多出一個海島系列。就食沙美二十五年,臨去秋波,臨別一瞥,畫了「沙美番仔樓」、「石隘門」,「燕尾雙飛」是我在沙中美術教室製作最後一幅畫,便告別誤人子弟的生涯。 二、大陸系列:大陸行腳,江山萬里情,也是「萬里風煙入罨畫」的主題,多年來遊遍大江南北,中國畫,畫中國,俯拾盡是詩情畫境,窮畢生也畫不完中國的美。才登武當山,又從西藏歸來,武當、西藏的影像被深深灌頂,已迫不及待神遊在我的藝境,等忙完畫展,即將開始漫筆天高水長,彩墨雲霧靉靆。曾登泰山,歸後作「登泰山」描寫十八盤雲梯登南天門,過天街、升中門而上岱頂。長條掛軸,一畫兼具三個視點—上段仰視、中段平視、下段俯視。中國畫的透視觀念,可以移動多視點,把近景推遠,把遠景拉近,眼睛像是放在雲端觀想。也作了「登泰山望齊魯」、「岱頂春寒」、「岱宗殘雪」、「玉皇頂」。並謁曲阜作「孔府重光門」、「聖府孔門」、過濟南有「大明湖之春」,春寒料峭,湖面結冰,雪白林木,覆霜花圃露出斑斑雪中紅,春天來臨了,旁立一乞翁,危顫顫拿著鋼杯伸手向人,他的春天還有多少?雖然描寫的手法稍誇張,但寫出我內心的悲鳴,大同世界的理想在哪兒?九寨溝、黃龍、岷江、峨嵋、成都之行歸來,作了「岷江畔羌族碉樓」、「岷江畔氂牛」、「杜甫草堂」、「疊溪海子」、「都江堰」、「珍珠攤」、「黃龍溝」、「峨嵋金頂」。行腳遠至東三省,瀋陽故宮,滿清的龍興之地,畫了「景陽宮井是何人」、「宮院深似海」、「偽滿國務院」、「旅順口」。 三、土樓系列:閩西龍巖、南靖,三次出入,豐富我的題材,「土樓人家」、「閩西土樓」、「龍巖土樓」、「客家母親之河」、「培田古民居」、「西川樓」、「春美樓」、「樓外樓」、「同心圓」,客家人、閩南人聚族而居,樓閣自成方圓,堡寨森嚴。土石牆灰白色調,烏瓦木窗墨色表現,乾筆皴擦,質地厚實,如閩南建物,熟手快製千磚萬瓦。「趙家堡」、「東方鉅障」趙宋遺族南遷漳浦,自圍城堡,塊石堆壘是我拿手絕活。 四、絲路系列:去夏絲路之旅,從烏魯木齊—吐魯番—哈密—敦煌—嘉裕關—酒泉—張掖—武威—西寧—青海湖—蘭州—西安,收穫良多,沙漠邊關一幕接一幕,一眼看不盡,雙手畫不完。首次見到沙漠景色,沙漠意境要移入畫中,卻有困難之處,幾經深思熟慮,決心用自己的手法構圖、試驗,效果還不錯,大膽使用白色原料加色彩,濃粧厚塗,但還是要應用傳統的留白,才不致把畫畫死,否則窒息得讓人喘不過氣來。潑墨、撞粉、噴水,使畫面交融不易,往往要期待意外效果。「在那遙遠的地方」騎在巴里倫草原馬背上,指著停雲望不見故鄉,太遙遠!動人的歌聲流傳很久、感動了三毛要嫁給作者,八十多歲的王洛賓,無力享受黃昏之戀而作罷。「毛驢車」穆斯林異國情調,迷人的吾維爾,可口甜蜜的瓜果。「火焰山」在絹布上七彩印染八百里火焰山、雅丹地質紅色砂岩,紅色天空加強火熱氣勢,虛與實之間強烈表現自我的觀想。「高昌故城」、「古城春夢」僅餘殘垣斷壁向黃沙,繁華事散逐香塵。「莫高窟」敦煌四百九十二窟僅畫得一窟最大的大佛洞,應該像張大千住個三年五載,才能畫個夠。「沙嶺晴鳴」、「月牙泉」沙漠奇觀,鳴沙作響,沙泉共生。「懸臂長城」、「塞上風雲」、「雄關駝鈴」邊關要塞,駝鈴響處,塞上風雲接地陰。「春風不渡嘉裕關」細研平面圖,塑立心中天下雄關,重重關卡,軍機要塞,要表現的是,關外平沙萬里無人煙,關內林木蔥翠綠滿陂,兩種截然不同的景觀,一牆之隔,春風不渡。「馬踏飛燕」、「張掖大佛」「塔爾寺」、「青海草原」、「青海青」、「日月山」,路經張掖、武威、青海的景致,青海草原遍植油菜花,一派金黃的地,藍天白雲,青色的湖,使人無法不用水彩的顏色來用入國畫。「經幡瑪尼堆」也出現在青海湖畔,藏文「嗡嘛呢叭咪吽」六字大明咒刻石,堆壘成山,五色風馬旗隨風招展,青藏高原藏傳佛教無處不在。「蘭州水車羊皮筏」水車之都,水車有如摩天輪空聳立黃河畔,乘羊皮筏順黃河而下,謂之漂黃。「出土」、「始作俑者」、「兵馬俑」第二次遊西安臨潼看秦俑,臆想兵馬俑出土見天日,驚醒地下兵團。臆想陶匠製作現場,偉大工藝,世界奇蹟。 五、裸女系列:人像畫也是我平常喜歡的題材,「 良宵」自畫像,上半身裸像叼根雪茄,退休生涯快樂似神仙。「照無眠」、「聽松」自我寫照、寫境界,不在乎像與不像。「英姿」、「木馬欲飆」馬上英姿,馬是裸體的,人不裸。「小紅低唱我吹簫」畫的是白石姜夔的詩意—自作新詞韻最嬌,小紅低唱我吹簫;曲終過盡松陵路,回首煙波十四橋。小紅是范成大送給姜白石的歌伎,畫中吹簫者自畫我粉墨登場,小紅乃從網路抓來的紅衣女,艷羨古人,過過古人乾癮,畫餅充飢。「春睡」、「紅顏」、「離愁似個長」、「未譜完的戀曲」、「百鳥朝鳳」全裸上場,是美感是色情,隨在你去想!翻出以前速寫本,尋幾幅姿態撩人的速寫,作成彩墨畫。在師大修過藝用人體解剖學,修過人體炭筆素描,師大美研所也修過人體寫生油畫。利用速寫簡單線條構圖,轉成完整彩墨畫不是難事,技術本位,憑過去經驗,假以血肉,賦予感情,就成一幅嬌滴欲語的裸女圖,在這火熱盛夏清涼一下,望梅止渴又何妨? 我的彩墨畫首重意境,構圖標新立異,為追求質感,過度皴擦,層層塗抹,往往宣紙起了毛球,改用絹布就可以任意狂掃。如果把天上的雲畫得比鉛塊還重,如果把海邊的岩石畫的像一堆堆的牛糞,如果把厚實的閩南建築畫得像茅房一樣輕浮,那像話嗎?創作的方式非常多,不一而足,沒有唯一,沒有絕對。創作是無法教的,我不希望別人學我,畫得跟我一模一樣,那就沒啥意義!但三十多年累積的一點繪畫經驗,多少該有值得學習的地方,就仔細琢磨體味一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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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艷陽滿天
林順所長開始緊張,他只有把秦鵬、杜源這兩個福建籍的病號調回來,跟漁民解開仇恨疙瘩,恢復軍民一家的感情。至於調我回來,乃是基於林所長慈悲心腸,因為我的被捕受刑,實在冤枉也。 杜源是一個樂觀而曠達的人,他過去曾建議在山坡的開拓梯田處,種植蔬菜、瓜果。 山坡後搭建一片鐵皮涼棚,建起一排雞棚、豬圈。當時由於經費困難,始終未能實現。在肺病療養所「榮譽團結會」上,大多數病員反對養豬,因為豬肉營養價值不高,而且豬圈髒亂、惡臭,造成空氣污染。結果決議蓋雞棚,生產的雞蛋、雞肉增進營養。若有過剩現象則轉送友軍單位。至於種菜,完全以食用為原則。種植的種類,須通過營養官的同意方可執行。 當初林所長計劃養魚,那是紙上談兵,無法實現的事。島上食水困難,挖掘水井,也非一朝一夕的工程。何況漁村的魚獲新鮮,價格便宜,秦鵬、杜源回來以後,軍民之間恢復了血濃於水的感情。端陽節加菜,林所長把村長、許家勝、洪掛請來作貴賓。村長特地製作了一面錦旗,上書「軍民一家親」五字。開動前,村長在一片熱烈掌聲中,贈給林順所長。然後,全體人員開始喝酒,吃菜,剝粽子…… 餐桌上,杜源、秦鵬和村長以種菜的種籽、培育等問題,交換了經驗。村長答允將提供無條件的協助。同時,林順所長包了兩千元紅包,當眾送給許家勝,表示對他的冤獄作為精神慰問。老許推讓半天,最後噙著熱淚塞進袋中。 您別怨恨俺老九團幹部,國家到了這個地步,也是不得已的事。若再退的話,只有跳海了。 我懂。你們駐防白犬列島,還不是保護漁民身家安全嘛。 乾杯。大家舉起酒盅,軍民之間的隔閡與誤會,化為一縷輕煙,隨風而逝。 馬祖白酒雖名氣不大,卻甘洌淳厚,頗為過癮。村長酒量特好,卻把酒量不行的林順灌得滿臉通紅,暈暈糊糊,看來已有幾分醉意。 所長,我要給您介紹一個對象,行唄? 村長的話,惹起全桌一陣哄笑。 不行,不行。林所長急忙搖頭。村長,俺謝謝你的盛情美意,實話告訴你,俺心有餘而力不足,該硬的地方不硬,不該硬的地方卻硬起來了! 村長聽了發怔,不解地問:「什麼硬不硬?」 杜源笑得鼻涕噴冒而出。他捂著嘴直笑。他始終不願意把主人的話意翻譯給村長聽。 男人到了六十也能結婚。我要幫所長作媒,村子裡還有兩個三十七、八的老姑娘。村長懇摯地說。 不行,你別開玩笑。林所長拉著村長胳臂,低聲細語:「不瞞你說,俺十七歲就在家成親了。」 你太太沒接出來? 早上西天了。 怎麼走的? 民國三十一年,魯西南大旱,俺也不在家,家裡只剩下她跟俺娘,婆媳二人都是餓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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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江詩選》盛會─致樹清老師
音樂奔放 高粱酒燃燒著熱情 你的到來 如同閃亮的文學星斗 我說不出的驚且喜 永福樓 華山藝文區 福華沙龍 那一定是上帝精心安排 我和你 以及你的朋友初相見的華麗場景 盛會的紅色布幕 你緩緩揭開 不必預先排演 你那令人著迷的魔法 讓每個你周圍的人 讓我 忍不住想 旋轉跳舞或高聲歌唱 七月十五日的夜空 你點亮了一盞盞的 詩與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