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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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舊事】遙遠的哭聲
秀禾嫂是一位極其尋常的婦人,尋常得跟村裡的女人站在一起,任誰都難以查覺有什麼特異之處,如果真要計較個不同,那就是秀禾嫂個頭雖然瘦小,但身體健朗、手腳利索、精神矍鑠,一點都不像年已九旬的人。 三歲左右被收養到村裡的,秀禾嫂初來乍到時,收養家庭裡慈善的老奶奶還在,養父母也都是憨厚老實的莊稼人,對抱養來的秀禾嫂疼愛有加,彼時,養父母家已經有了一個男丁,是五歲的秀禾堂哥,秀禾嫂的到來,讓養父母家原本子嗣單薄的氛圍,頓時增添了些不一樣的、熱鬧的氣息;至於秀禾嫂的原生家庭,或婚前喊的是什麼名字稱呼,對我來說,是一無所悉的,畢竟這些都是我出生前、久遠的事了。 1930年代出生的兩個小娃兒,就這麼一起生活了起來;秀禾堂哥適學年紀的時候,在隔壁村里的私塾念了幾年書,倒是秀禾嫂自認不是念書的料,所以自願棄了學,十來歲的小年紀,就跟著養父母在田裡勞動,也認份的承擔起簡單的家務,從沒讓養父母掛心。 1952年,秀禾嫂在十八歲跟秀禾堂哥成的親,那年秀禾堂哥二十歲;隔年生了閨女彩娥,卻是秀禾嫂懷胎了近八個月就分娩的早產兒,新手父母的秀禾堂哥夫妻,對出生時體重上不滿2500克的娃兒,雖盡力照顧,卻也心力交瘁;及至再隔幾年,兒子如賢正常的呱呱墜地,秀禾嫂更加盡心的守著人媳、人妻及人母的本份,操持著一家大小的生活。 除了早產的彩娥讓秀禾嫂操心之外,1954年的九三砲戰也打亂了一家人的生活;那場彈藥庫大爆炸,除了讓村裡的房屋幾近全倒之外,也讓一歲多的彩娥受盡驚嚇,導致戰事過後,彩娥不安定的情緒,仍常常不自主的啼哭,每每夜裡以及單號砲擊的日子,更是常見的事,讓秀禾嫂一點都無法安生。 彩娥的身子本來就不好,加上幼年受了砲擊的驚駭,都使得原本不良的發育雪上加霜,即便是上了學校,也是有一搭沒一搭的上著學,甚或是請假的概率遠勝過上學的時日,我初初懂事的同時,在村裡路口,幾次見到秀禾夫妻,焦慮的帶著彩娥進出醫院的身影。 (醫院喚做「尚義醫院」,是「花崗石醫院」跟「署立金門醫院」的前身,地處尚義村跟成功村之間,彼時,從村裡往來醫院,交通非常不便;學齡前,奶奶住院,我幾次隨父母親前去探望,剩餘印象已相當模糊,只記得下了公車後,走過一段兩邊都是茂密木麻黃的林蔭路道,才能抵達院區。) 我上小學二年級那年,彩娥的人生謝了幕,以十五歲的年紀離了世,聽說是早產的她出生時,就患了肺部發育不全症,再加上感染了風寒,一直沒能治癒,此後我便不時的聽到秀禾嫂的哭聲,由遠而近、又由近而遠,從聲淚俱下的哭訴女兒的早逝,到後來則變成淒厲的乾嚎,拖著長長尾音、仿若拉絲般,一聲聲的喊著「我可憐、歹命的女兒啊」;彩娥下了葬,但習俗上未出嫁而死的閨女,是入不了祖先牌位的,秀禾堂哥特地在老家不遠的自家土地上,簡單的砌了間房,奉祀著彩娥,秀禾嫂每天早晚都會過去看看,整理一下環境,燒把香,也在清明、冬至等節日時,祭拜著自己心頭的那塊肉,而恰恰在這些時候,秀禾嫂的哭泣聲、乾嚎聲便不期然的在村子裡迴盪。 父親交付我每天把牛牽回牛欄的那些時日,常常都要經過奉祀彩娥的那間房子,我總是趕著牛快速的半跑著,忐忑的心蒙著一份陰影,而房子旁邊一片高聳的竹林,在風的吹拂下,竹葉間相互磨擦,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彷彿恐怖的、鬼魅般的感覺,那是我不足十歲的時候。 彩娥過世後沒多久,長我幾歲的如賢也上了國中。一天,聽鄰里的人說:秀禾堂哥家抱養了一個女娃,是兩歲的彩瑩,也聽鄰里的人說:秀禾嫂要把彩瑩當彩娥般的疼著,就如同彩娥可以回魂轉世一樣。 一直以為秀禾堂哥夫妻會在彩瑩長大後,婚配給如賢的,即便兩人年紀相差了接近一輪,但在我國小畢業時,如賢早已國中畢了業、去了台灣,聽說從學徒學手藝到當兵,也在當兵後幾年,自己幹起老闆,在台北開了水電行的門面、已經結婚的往事;高中畢業我赴台繼續求學那年,彩瑩也念幾年小學了,平時村裡頭見到時,一份活潑的樣貌,可愛極了。 在台北念書及服役後的那些日子,我偶而會返鄉過年,有次發現秀禾堂哥他們正把老宅拆掉,打算重新起個三樓的新房,我看到她時,秀禾嫂已經堆著笑的向我走來,開心的說:如賢這幾年生意做得紅火,店裡也僱請幾名伙計,除了零散的水電生意外,也承接了一些建築公司工地裡水電工程的活,「如賢每天忙得跟陀螺一樣,」秀禾嫂這麼說著:「賺了錢,沒忘了返鄉給父母親起一間樓仔厝。」我說著恭喜的話,她滿是皺紋、有些乾癟的臉,瞇著眼、開心的笑了起來,我隨口問著彩瑩,她仍是笑著臉的說:「二十二、三了,高中畢業那年去了台北,也在如賢的店裡幫忙。」是的,時間過得真快,我眼前的秀禾嫂也年近六十了。 聽說彩瑩回了金門成了親,是兩三年後的事;彼時,三層樓的新家已完了工、入了厝,彩瑩順從了秀禾堂哥夫妻的要求,返鄉了、沒多久就出閣到了七八里外的村裡,秀禾堂哥夫妻把女兒的婚禮,操持得風光而且圓滿;婚後,彩瑩還是時常回娘家走走看看的,為自己也替哥哥如賢盡著孝道,畢竟偌大的新房子裡,只住著年滿六十的秀禾堂哥夫妻,感覺是有那麼一點冷清跟單薄的。 秀禾堂哥還是習慣的忙著田裡的莊稼,體貼的不讓妻子下田,即便下田,也是做些不費勁的勞動,所以常常看到秀禾嫂走村過戶的影子,有事沒事也都會往女兒家走,還真是兩隻腳走著去的,單程七八里路,對手腳利索的她來說,是再簡單不過的事;尤其在彩瑩分娩兩胎、做著月子的那些時日。 偶而秀禾堂哥夫妻還是會搭機去台北,在兒子如賢家住上幾天,那時如賢兩個小孩都分別上了高中跟國中;但秀禾堂哥住不了幾天,總提著要回金門,說不放心田裡的莊稼,養著的牛沒人照顧,有時候,秀禾嫂心裡頭老大不願意,但最後還是都會陪著丈夫回鄉的;這不禁讓我想起和到台北的父親一樣,待不了幾天也嚷嚷著要回去,說掛心著田裡的莊稼沒澆水、和深怕幾頭牛挨餓瘦了的過往。 千禧年過後,因為工作需要,我轉赴海外任職,臨出門前,刻意回了金門幾天,卻不經意的聽說了如賢的意外,說幹著水電工程業務的他,在一次交通事故中丟了性命,彼時,也才四十幾歲的中壯年紀;我驚訝的想著如賢一直是秀禾嫂的驕傲,也一直是秀禾堂哥一家經濟支助的主要來源,發生了這樣的噩耗,也再一次白髮人送黑髮人的不幸,秀禾嫂能撐得起這樣的打擊嗎?我帶著哀傷悲憫的想起,彩娥十五歲夭折的那段往事,更想起秀禾嫂之前哀戚的哭聲,和那句「我可憐、歹命的女兒啊」迴盪著的乾嚎跟吶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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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跛跤鱸鰻
可是之前為了到她家討債,兩人曾鬧得不可開交,甚至還被用掃帚頭打出門,最後不得不踉蹌而逃。而且明福生前所欠的賭債,她亦已請村長來還清,現在實在找不出任何理由再踏進她家大門,所以想接近她也是一件難事啊,遑論想跟她交談。 於是他突然想到,可藉著還錢的事到她家向她致謝,看看她有什麼反應。如果笑臉相迎、和善對待,那便是她已釋懷,對於之前不愉快的事已不再計較。倘若扳著臭臉惡言相向,那便是她還在氣頭上,對於之前上門去討債的事仍然耿耿於懷。但這只是他個人的臆測而已,因為兩人還沒有正式碰面,不知她的想法如何?是選擇原諒?還是依舊懷恨在心?只有待見面交談的那一刻,才能解開謎題、瞭解到她真正的心意。 自從有了這個想法後,鱸鰻曾多次在香蓮家門口徘徊,可是始終沒有勇氣踏進去向她道謝,只能站在門外偷窺她的一舉一動。當他看到她低著頭正在搓「蕃薯簽」時,兩個大奶子則有節奏地晃動,一下下、一下下,輕輕地晃動,看得他目瞪口呆。如果能讓他的手伸入她的體內輕輕地摸一摸,那不知有多好、有多美。當她一轉身,又看到她那渾圓微翹的臀部,老一輩的人都說,大屁股的女人會生小孩,此話若當真,一旦娶到她,將來一定兒女成群。 然而卻也讓他納悶,為什麼她跟明福結婚那麼久了,竟然沒有生育,難道是明福性功能有障礙而不中用?要不,憑香蓮那個渾圓微翹的屁股,年頭生一個、年尾再生一個,應該毫無問題,怎麼會連一隻螞蟻都生不出來?一定是明福的問題。可不是,平日一副要死不活的「敗腎」樣,也因為「無膏」,所以才生不出來。他的懷疑不是沒有理由的。(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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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你深邃的眸子
幽微與一念之想的牽繫 不曾在往返的家書或音訊中提起 有些存在與必然比苔痕還隱性 半生去鄉 記憶是一道橫空飄搖的惦念 搜尋記憶裡沉穩如山你的身影 渾圓眸子如黑水晶般澄澈而深邃 深邃裡有無懼的堅貞 匿藏著沉重的貧瘠時代和一座島的身影 那深邃也描繪了荒年的苦楚 漫天烽火煙硝餘生之後僅存的 撫慰與疼惜 我們靜默對視 看見黑水晶裡的虔誠謙卑樸拙與良善 父親用神情遞給我們家訓 他說良善才是島嶼最初的本性 如同兄弟如同家親 小記: 「你是清晨出生的牛,注定一生要勤奮努力沒得偷懶,」從小母親總是這樣告訴我,長此以來也就認份地遵循母親的教誨。整個童年,父親交代,牛如同家人一般辛勤打拼,絕對不允許吃牛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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倩誰拭去千年淚
齊邦媛(1924-2024)老師的回憶錄《巨流河》在2009年出版後,我上網買了一本,匆匆瀏覽過一遍,我憶起一些美好的事情,然後,又輕輕放回書架。這是一本厚實的書,我想我能理解老師寫作此書的初心,也為老師八十歲之後仍有如此強韌的意志所折服,但卻沒有再讀一遍的勇氣。因為,我會忽然想到,為什麼老師多年來會在課堂上講契訶夫(Anton P. Chekhov)的短篇小說「Misery」,且彷彿就瞥見了那「To whom shall I tell my grief ?」的題詞,遂讓許許多多人世的憂患與悲傷一瞬間潮進了眼眶和心靈。而那些年,我剛換位投身公部門不久,遠離文學創作和歷史研究的我,已無暇再回首過去的種種。 十五年後,齊老師走完她的一生,不再有遺憾。而一向熱愛閱讀、勤於寫作的曾慧芳老師,將《巨流河》列入今夏讀書會的書單,並以我曾在齊老師門下修過一學年的「高級英文」課,逕將我歸類為齊門「心靈的後裔」,邀我當與談人,於是,我再次虔誠地拿起厚沉沉的《巨流河》,誦讀良久,又增購了《迴瀾-相逢巨流河》及新版的《一生中的一天》等書,一併對照著看。愈看愈覺得惶恐不安,想到老師那些年裡獨自在養生村埋頭書寫,一筆一劃,用最真摯的語言,刻劃自己和親身經歷的大時代,燈下白頭人,這種一生懸命的堅持,迸發出的生命光熱,已完全不是我這個滿頭灰髮的人得以仰視追攀的了。 然而,很幸運地,我畢竟上過齊老師的「高級英文」,最早那是臺大中文、歷史研究所碩士班新生的必修課,《巨流河》裡有專節〈「高級英文」課和革命感情〉追述這段起自1970年結束於1988年的情緣,並列舉歷年課上研讀的一些書目。1987-1988學年我剛考進歷史研究所就讀,恰巧這也是齊老師在臺大講學授業的最後一年,命運的安排,我自動成為齊老師「高級英文」這門課最後的學生之一。 但從青澀到二毛,三十五年悄悄滑過去了,記憶區的腦細胞縐摺已漸趨平緩,遺忘的總是比記得的多,齊老師曾在〈一生中的一天〉暢述最後一天授課的情景和心境,但我無法確定那天下午「研究所的期考」是不是指「高級英文」班的期末考?只依稀記得在文學院的16教室,齊老師開給我們的作業和引領我們精耕細縟的一些書單。 「Time」時代雜誌或「Newsweek」新聞周刊,任擇其中一篇精讀,這好像是每周必繳的作業,除了記下滿堆的英文單字、中文註解,忘了還有沒有其它要求?小說,契訶夫的「Misery」,Sherwood Anderson的「Paper Pills」,齊老師對這兩篇似乎情有獨鍾;詩,不太記得了,但「Sound and Sense」這本書我有買來看,這些在〈「高級英文」課和革命感情〉有提到。至於沒有提到的,散文,應該有E. B. White的一篇作品,可能是講鵝或豬的那一篇,不是很確定,但我買過E. B. White的散文選,只是它現在藏身於某個已裝箱的舊書中,我還沒打算去擾動它。 而最大的不同,那一年的重頭戲是西洋文化的源頭,Edith Hamilton的「The Greek Way」希臘之道,和「Mythology─Timeless Tales of Gods and Heroes」希臘羅馬神話,應是選讀了幾章;再來便是希臘喜劇Aristophanes的「THE BIRDS」,老師為何特別選擇它,我至今還沒有完全懂,只記得要讀完整個英譯的劇本,課堂上便不時響起Cloud-cuckoo-town的聲音。至於《聖經》,有〈約伯記〉、〈路德記〉,〈路加福音〉,四福音書選〈路加福音〉,是因為它文學性比較高,老師說的。 花了一整個學年,老師難道就只講了這些?不,這只是我記得的、沒記錄在《巨流河》的一些吉光片羽罷了,透過這些拾遺,不難推想老師的學識,淵深博大,盡在不言中。或許,我還聽過老師字正腔圓地反復詮解Pathos、Sympathy、Enthusiasm等等的字詞,可惜那時沒有錄像,我也沒法像齊老師用五色綵筆描繪她的老師朱光潛講授英詩的情景,齊老師在我們「高級英文」班講課的丰姿神韻,只能留待有緣人去圖繪丹青了。 齊老師曾引用方東美先生的說法「學生是心靈的後裔」,但叫「後裔」或許太沉重,而我顯然也承擔不起這個美好的想像,只不過,我有認真回頭搜索自己舊時的日記,終於,也翻到了零零碎碎幾則有趣的記錄: 1987.11.13:「齊邦媛老師今天發下上禮拜的考卷,我看她真的是忿忿於心了!因為,大家的卷子所顯示的英文程度,實在有夠爛,我也是其中之一,……。」 1988.01.12:「下午『英文』期末考試,在準備不充分的情況下,考得很慘,自己也有點愧疚,但又有什麼辦法,放了幾年的英文,哪可能一下子就達到『高級』的程度。想起從前學英文,背單字,雖然枯燥,但卻很實在,可是如今一個單字記不了多久就忘記了,而新的單字源源而來,不同的字意層層而出,真不知道怎麼去記住這些要命的精靈。」 1988.06.04:「在課業方面,日文有一次考試沒(去)考……英文也有一次沒(去)考,但心想,齊媽媽應該不會當人的吧!只要期末考能花點時間,相信必然可以彌補之矣!」 這是從我自己最後二本日記中抄出來的「實錄」,再查萬年曆,課堂是排在星期五沒錯了,而「齊媽媽」可能是當時我們給老師的「暱稱」吧,現在想來,格外溫暖,有一種親人的感覺,或許她也一直把我們當成「文學的孩子」在養。而長久以來,我總以為齊媽媽的課,是我臺大求學15年中上得最認真、最不敢蹺的一堂課,但日記證明,竟然連缺考的不良記錄都有了,我還能怎麼說?所幸,查考歷年的成績單,我的「高級英文」上、下學期成績平均起來還有80分,可見齊媽媽還是很仁慈的。 短暫的一個學年,學到的東西應該是很多。但我不能具體指出受益於齊老師的到底有哪些,通常,這種潤物細無聲的潛移默化,又如何能分析剖判個清楚?只能說,由於醉心寫作,那一學年之後,我的作品好像吃了仙丹,霎時有了突破性的飛躍,因此連兩年得到全國性的文學獎項。除此以外,在那「一生中的一天」傅鐘敲完下課的響鈴之後,我和齊老師的因緣也就只賸二件事情可講了。 第一件事情在1993年7-9月間,那時,讀完碩士、服完兵役的我,在中國時報「開卷版」擔任實習記者,其中一個任務是訪問林文月教授,談她的新書《擬古》。但我沒有林文月先生的聯絡方式,可能是當時的總編給了我齊老師的電話要我先找齊老師問,我硬著頭皮撥了電話,怯生生地,有點心虛地向齊老師尋求幫助,且問道「老師還記得我嗎?」齊老師回曰:「怎麼不記得,不就是坐在最後面的那一個!」這一通沒有電話記錄的電話,也是我今生所聽到的齊老師最後的聲音。取得林文月先生的電話,約好時間、地點,同樣怯生生地,我在林先生名為「莎士比亞廣場」的家中完成了一次簡短的訪談(中國時報1993.7.9「開卷版」〈林文月:杏壇退休、翻譯與創作不倦〉)。任務結束後不久,我也草草結束了當記者的美夢,沒辦法,不適合,但林先生一雙超夢幻的眼眸,齊老師一逕溫暖有力的聲音,至今還常在我的腦海裡巡航,只不過歲月忽忽,兩位長者先後在去年和今年離開人世,我看了一些報導,這一彈指間去來今,讓已步入初老的我更加惆悵莫名。 第二件事情在1997年5-9月間,我的一篇詩作〈老媽的新址〉得到教育部文藝創作獎,評審之一的詩人陳義芝先生,或許不忍心看它放在「得獎專輯」裡坐牢房,便拿去登在「聯合副刊」重見天日。從《巨流河》中看到,齊老師在1992-1999年間義務接替病中的殷張蘭熙女士擔任《中華民國筆會季刊》(The Chinese PEN )總編輯的工作,因齊老師的青睞,這首詩便交由陶忘機(J.S.Balcom)先生譯成英文「MOM'S NEW ADDRESS」刊在1997年秋季號的The Chinese PEN。 我沒問也不知道,齊老師為什麼要選我這首詩,只想到,有了老師的認可,便也有了無限的滿足感。雖然,在這首詩之後,徘徊於文學創作與歷史研究的歧路中,我的創作終於也被拆散得體無完膚,走到了窮途末路,直到現在,也沒有半點一陽來復的跡象,但至少,在文學的國度裡,我猶原可以在他人的創作中,吟哦狂歌,自得其樂,當然,其中也包括齊老師的《巨流河》、大大小小的評論講談、長長短短的心話心聲。 《巨流河》精采的內容,如何地撼人心弦,論者已多,無須我再叨絮。我所訴說的美好的事情,只有當你一起來翻讀《巨流河》,才能理解:事實上,像我們這樣的一代人,早在齊老師1972-1977年任職國立編譯館、兼任教科書組主任、負責新編國中國文科教材那一刻起,當現代文學名家的作品,因為她的堅持和努力,而游出整片奇異的文學海洋時,我們就註定成為齊老師月映千江、澄輝萬里中的襁褓了,而我只是那一群「文學的孩子」中的一個。 現在,這個已滿頭灰髮、行將白頭搔更短的孩子,又開始好奇地注視著齊老師的日記:「夜半燈下又讀《杜詩鏡銓》,仍在努力尋找書題妥切的的名字」,而不禁擲筆三嘆,彷彿王嗣奭讀罷杜甫的「三吏」與「三別」,留下「若有神使之,遂下千年之淚」的情思,對於齊老師的《巨流河》,我也只能這麼讀、這麼說,此真時代之絕唱,不朽之傑作也。而如果,那無法抑制遏阻的眼淚,又一次滔滔向我奔來,我已學會撐起文學的左手,支開所有的迷惘,把淚珠擦得更晶瑩剔透,讓它穿過巨流河,航向自己的啞口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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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心
(一)心地 心是一塊荒煙蔓草的地 自由主義蓬勃發展 浪漫派徜徉 寫實何時替鄉愁鑄字 敘事神獸的足跡 (二)心田 心是一梯一梯的沃田 初春的希望 等著播種插秧 雲倒影出象形的心 細聽一秧秧綠苗 抽長委婉期盼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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彷彿剎那
芳華。彈指 星辰煙火,天上人間,一瞬 瘦了青春,瘦了顏 春秋,自在天外 未曾,離去 曾經的,丰華多情 時間沉了,靜 寫著慢 再慢 更慢… … 沉浸,入定 青春燃燒,終不悔 像一朵花,曾經粲然綻放 裸盡,喧囂 閒看雲煙曲折跌宕 默靜之後,純淨 亮著睛,雪著心 莫令那雪亮也枯了 擎起天光,奔放如江海 (稿費贈金門家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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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跛跤鱸鰻
但這只是他的夢想而已,香蓮會嫁給一個販賣祖產,靠詐賭贏錢,又逼死她丈夫的男人麼?會嫁給一個丈夫被逼死後、仍然堅持夫債妻還,差點把她逼上絕路的地痞流氓嗎?或許一切都是不可能的,全是他自己胡思亂想,做著一個綺麗的白日夢。然而明知不可能,他卻窺伺她的美貌而朝思暮想,甚至祈求老天爺的成全,這是多麼不可思議啊,簡直是「愛著較慘死」! 果真想得到她,他必須改頭換面重新做人,不再是一個不務正業的浪蕩子。可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一時想改變談何容易,它必須經過歲月的淘洗和沉澱,才有可能實現。或許真到了那一天,香蓮已被人娶走了,不是嫁給當地的鰥夫,就是被那些反攻不了大陸、回不了老家的「老北貢」娶去做老婆,而他仍然是一個「無某無猴」的王老五,說來可悲又可嘆啊! 然而不管如何,他一定要等,但等待總是漫長的,他迫切地想得到她,以免夜長夢多被別人捷足先登,平白錯失一個大好機會,果真如此,勢必會遺憾終生。尤其想在異鄉成家的北貢兵很多,年輕的閨女勢必不會去嫁給可當她爸爸的老北貢,所以他們就透過各種管道,打聽那個村落有寡居的女人,然後請人撮合。所謂「無魚蝦也好」啊,只要有老婆就好,這莫非就是那些北貢兵的心聲。 萬一香蓮真的跟那些七老八十的北貢兵走,他絕對不甘心;假如被死了老婆的當地鰥夫娶走,他也會很失望。而且還要怒斥她有眼無珠,一表人才的在室男不嫁,偏偏嫁給死某的鰥夫,難道不怕他死去的老婆半夜變鬼找她算帳?(四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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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嬤老師說什麼】 從忠臣孝子讀書耕田看座右銘
作一個半老的退休老兒,我常自省,教書30多年,總期許學生正派做人、積極進取、認真負責,到底有何座右銘可簡要提示?自己又做到了多少?或許「一等人忠臣孝子,兩件事讀書耕田」,可以算得上我的座右銘吧。 我們常感嘆:「做事容易,做人難!」確實,自個兒能把一件事努力做好容易,一旦牽涉到他人,或需與人協調合作,可就不容易了。 年輕時在職場拚搏,工作上有上司有同事有下屬共事,更有職場倫理與規範要遵守,工作不單是做事,做人更不容忽視。如今「退休我最大」,退除役官兵榮民弟兄就是天王老子也不怕、不再有長官的老大,可我雖退休,實則還幫忙學校作義工,非關名與利、非關酬償與倫理,純屬人情世故、老朋友情義相挺,兼課之餘代筆撰稿忙忙碌碌,自認還堪負荷,四月底來美前在家趕工好一陣子,忙完大大吁了口氣,自覺輕鬆不少,不料卻被孩子們「指責」不該「艱苦自己、輕鬆別人」累壞了自己。唉,能忙是福,有能力為人忙更是福,我清楚自己,量力而為,畢竟容人、助人就是福份啊。 每個人生階段各有不同的角色與任務,看到年輕一輩積極奮發、努力上進,經營事業與家庭,追求更大發展與進步,雖有困頓、有勞累、有衝撞、甚或偶有牢騷與怨尤,但皆可理解、給予鼓勵,趁著黃金年華,少壯不衝刺,更待何時?當日頭西斜,人生階段性任務既已完成,奉獻社會數十載後,就可退隱、讓位於後進、享受銀髮歲月,孩子看我退休在家養老,卻仍奔忙於世道,自是無法理解,其實我也自己思索:究竟人生要追尋什麼?又要傳承什麼?當了30多年老師,我能教給學生與自己孩子的是什麼? 中華文化道統浩瀚淵博,我不敢奢言如聖賢大儒「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作個升斗小民、凡夫俗子的匹夫村婦,只能敬謹本分、圖一己之私福壽康泰、喜樂常在,居家敬天法祖、依循「天命」、跟著祖宗學習吧。若要說個大話,就期許承續儒道佛的文化道統,勤耕著華夏文化的心田,在「本心」上用功夫,在「本性」上求收穫。看!門聯上寫著「傳家有道唯存厚,處世無為但率真」,廳堂上,供著祖先牌位,供著天地君親師,供著觀音大士,供著土地公、土地婆,日日提醒著「佛力永扶家安宅吉,祖宗長祐子孝孫賢」、「福德福由德,正神正是神」;藉由禮拜神明,祭祀祖先,敬畏天地,這就是我們世世代代遵循的「做人以誠,做事以勤」,我們所以安身立命的精神依託之所在吧。 在學校給學生寫畢業贈言,我喜歡拿自己的座右銘與生共勉:一等人忠臣孝子,二件事讀書耕田。印象裡這是紀曉嵐的一副對聯:「一等人忠臣孝子」,忠是「盡己之心」,忠臣就是做個對國家有用的人,不管是農工商都要「正派經營,盡己之心」,孝子則是要做對家庭有責任的人,百善孝為先;「兩件事讀書耕田」,能夠好好讀書、虛心受教、終身學習,必可受用一生,也是一生的享受,耕田就是指認真工作,自立自強、深耕勤耘就能一輩子有飯吃、樂在其中矣。 一等人忠臣孝子,兩件事讀書耕田。人生一世,心正而忠,孝悌為先,剩下的,就是讀書耕田了。這樣的人生有付出、有享受,心安理得、俯仰無愧、自在開懷,若真有缺憾就還諸天地吧。我希望自己退休還有點「剩餘價值」時,還可以做點事幫助人,所以「為人作嫁」寫幾個字兒,能力所及,孩子們就再別計較老媽當傻子了吧。畢竟這也是「盡己之心」哪。自己看自己,心理平衡比較重要,別太在意他人眼光。 好久以前,大學同學曾寄則小故事來與我分享,是個有趣的心理學實驗,我看了頗有感觸。故事是這樣說的: 美國科研人員進行過一項有趣的心理學實驗,名曰「傷痕實驗」。他們向參與實驗的志願者宣稱,該實驗旨在觀察人們對身體有缺陷的陌生人作何反應,尤其是面部有傷痕的人。 首先,每位志願者都被安排在沒有鏡子的小房間裡,由好萊塢的專業化妝師在其左臉做出一道血肉模糊、怵目驚心的傷痕。 然後,志願者被允許用一面小鏡子照照化妝的效果後,鏡子就被拿走了。關鍵的是最後一步,化妝師表示需要在傷痕表面再塗一層粉末,以防止它被不小心擦掉。 實際上,化妝師用紙巾偷偷抹掉了化妝的痕跡。接著,對此毫不知情的志願者,被派往各醫院的候診室,他們的任務就是觀察人們對其面部傷痕的反應。 規定的觀察時間完畢,返回的志願者竟無一例外地敘述了相同的感受--人們對他們比以往粗魯無理、不友好,而且總是盯著他們的臉看! 可是實際上,他們的臉上與往常並無二致,什麼也沒有不同;他們之所以得出那樣的結論,看來是錯誤的自我認知影響了他們的判斷。 這真是一個發人深省的實驗!原來,一個人內心怎樣看待自己,在外界就能感受到怎樣的眼光。同時,這個實驗也從側面驗證了一句西方格言:「別人是以你看待自己的方式看待你」,不是嗎? 一個從容的人,感受到的多是平和的眼光;一個自卑的人,感受到的多是歧視的眼光;一個和善的人,感受到的多是友好的眼光;一個叛逆的人,感受到的多是挑剔的眼光……。我們可以說,有什麼樣的內心世界,就會有什麼樣的外界眼光。這實驗推論,與蘇東坡和佛印的小故事頗有異曲同工之妙:看人是佛是屎,就存乎自己的心啊。 如此看來,一個人若是長期抱怨自己的處境冷漠、不公、缺少陽光,那就說明:真正出問題的,正是他自己的內心世界,是他對自我的認知出了偏差。這個時候,需要改變的,正是自己的內心;而內心的世界一旦改善,身外的處境必然隨之好轉。畢竟,在這個世界上,只有你自己,才能決定別人看你的眼光。 我就是這麼看、這麼想、這麼自我省察的。就拿「一等人忠臣孝子,兩件事讀書耕田。」當座右銘,人生以此為準則,俯仰無愧,自在開懷,多麼樂活。 阿嬤老師小格言:以「一等人忠臣孝子,兩件事讀書耕田。」為座右銘,俯仰無愧,自在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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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一份炒飯
朋友帶我到一間知名的炒飯連鎖店,店裡各式各樣的炒飯都有,已好久沒吃炒飯的我,點了一份咖哩炒飯,朋友則是點了一份素食炒飯,等候時,炒飯的香氣已四溢。炒飯端上來後,我滿足的大口品嘗,席間沒配話,沒多久一大盤炒飯就被我吃完。離去時,嘴邊的餘味還在,我隨即又外帶一份,晚點在車上可以享用。 朋友說我也太愛吃炒飯了,以前就滿口炒飯經,現在每吃一家,還要打包再吃一次,還直呼有沒有那麼誇張。我說,好吃的東西可能吃過一次,下次就不知到何年何月才能再吃,就像他好幾個月前帶我去吃一間沒有招牌的炒飯,店面雖不起眼,老闆的手藝卻是一流,一盤六十塊的炒飯,能炒出知名店家等級的滋味,顆粒分明,用料實在,那間店唯一的缺點是位處偏遠。那次,我依然外帶一份回去。 母親在我小的時候最常作的料理也是炒飯,因為平時我們都要上課,中午吃的是營養午餐,他與父親都忙,晚上的飯常常吃不完留到隔天。於是,母親就會現有的材料變一盤炒飯,然後加上番茄醬,是我與弟弟妹妹最喜歡的料理之一,每次都吃光光。後來我讀高中後,有樣學樣地曾幫忙母親準備炒飯給弟弟妹妹吃,想不到居然很成功,他們也迅速地吃完,而我自己那一份,我也是吃的很開心。 我一直以為炒飯就只有那種形態出現,直到讀大學後,學校附近的一間炒飯專賣店,才打破我的迷思。我在店裡頭看到超過二十種以上的炒飯,每一種都有不同的特色,當學長帶我到這家店,彷彿開拓了我新的視野。而我與學長約定,一定要在畢業前將所有炒飯吃過一次,而這個約定,直到學長畢業後,我才獨自完成。裡頭各式各樣的炒飯都有,有最原始的肉絲炒飯,還有茄汁炒飯,也有比較特別的夏威夷炒飯,鹹蛋炒飯等,每一種炒飯都有不同的口感層次,吃完讓人難忘。 畢業後,我因工作關係,到過不少地方,而每到一個地方,我都會尋找當地有沒有賣炒飯的店家。發現比較少專賣炒飯的店,大多都是熱炒店或是小吃攤,炒飯是配酒或是配菜的墊胃食物,不是主食。不過,每一間店家,已經炒過可能上萬盤炒飯,每間店的手藝都不差,各具特色,很少吃到不好吃的,而我往往要求要加飯,吃飽一點,下午才有精神工作,或晚上才有動力作其他事,如果不這樣,我可能又會在點一份,這樣吃的更多。老闆們可能見我體型所需,給我加飯不加錢,每次我都很開心,也感受到他們製作每道菜的用心,每一個味道都是獨特的。 與朋友出遊,或相約去吃飯,我總會問問,附近有沒有好吃的炒飯,來一份炒飯,可能一解鄉愁,也可能讓我想起某個時刻,每一間溫暖我而又獨特的炒飯。當我動起筷子,或是湯匙,將炒飯吃下,就好像回到那個瞬間,跟哪個人一起吃,或是想起家人,那一種思念而溫暖的滋味暖心,直到現在,我還是一樣熱愛炒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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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 夜
萬籟俱寂 明月千里 映滿天星光 灑落在無邊無際的夜空 蛙鳴四野 軒窗蛩聲動 涼意一襟問誰與共 流螢穿梭 遙對群峰 將所有浪漫柔情 溶入月色中 任晚風輕扣簾櫳 今夜有詩來入夢 (稿費贈金門家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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限時拍賣會
甘仔店幾乎被便利商店取代的今天,遠離市集的山村,還能屹立不搖,完全是拜地理環境之賜。它不僅便利當地居民生活上的方便,同時也是村人聊天聚會、聯絡感情、傳遞訊息的好地方。 夏末初秋的午後,一部乳白色箱型車停在村子口,車子裡走出來的兩位中年人,幾番勘查後在甘仔店前方空地擺起地攤。大犧牲!大拍賣!趕緊來!趕緊買!慢來就跋落馬!兩人一搭一唱,說話速度快如機關槍,彷彿綜藝節目現場,逗得看熱鬧的人群笑呵呵。 首先拍賣的是一床「蠶絲被」,剛從附近的紙器工廠退休的阿菊姐左看右瞧--輕輕柔柔、觸感還不錯。心想冬天到了買下來犒賞一下自己吧!她隨口喊:伍百塊。不料其中一個人說伍百塊不夠成本,為了表示歉意,隨手送半打美琪香皂!接著第二、第三位,同樣喊個價就輕而易舉得到贈品。氣氛一下子熱絡了起來。 此起彼落的喊價聲,讓這些遠離都市的庄腳人,一個個掉進陷阱,爭先恐後,價錢越喊越高。結果買了一堆寢具、小家電、清潔劑、保健食品……等,有的沒的。拍賣會圓滿成功,地攤迅速收拾,乳白色箱型車,咻,一聲開走了!留下一堆人手一包的老實人,在甘仔店的騎樓討論紛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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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跛跤鱸鰻
只要機會一來,他絕對會好好把握,勢必不會讓機會從他的指隙間溜走。更何況,娶她為妻是他努力的目標,也是不二的選擇,但願老天爺能成全他的好事。果真到了那一天,他一定會殺豬宰羊叩謝天公祖,然後擺上喜宴宴請村人。鱸鰻想著想著,嘴角泛起一絲興奮的微笑,彷彿他夢想中的那一天已到來。 於是某天,兩人無意中在村裡相遇,鱸鰻含笑地跟她打招呼,香蓮非僅不理他,待擦身而過後,還故意地「咳、呸」吐出一口痰,歧視他的意味相當濃厚,甚至把她當成仇人。但為了想討好她,他並不以為意,也不想跟她計較。 倘若不是對她萌生愛意,以他的個性而言,怎麼能忍受她如此的羞辱?絕對會像之前上門去討債一樣,不會給她好臉色看。而且開口就飆罵髒話,把她祖宗十八代都請出來辱罵一番,甚至捲起袖子出手打人,明福不就是承受不了他暴力相向而上吊自殺的麼?他自己心知肚明啊! 而今他卻窺伺他遺孀的美貌以及傲人的身材,想把她佔為己有,娶回家做老婆。一點也不會嫌棄她是被男人用過的二手貨,更不會計較她是死了丈夫的寡婦;如果她真是剋夫的掃把星,他也願意接受。因此,每當她的身影掠過他的眼簾,就彷彿有一種無形的幸福感在內心激盪著。倘若老天有眼、月下老人願意成全,香蓮將是他此生不二的選擇,他衷心地期待著。(四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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園林折枝花之補景
由來喜愛美好的事物是人之常情!清代注重仕女畫,認為如此正可集結了人物、山水和花鳥等等之美。晚清名畫家費丹旭(1802─1850)的人物畫為人廣知,畫幅條屏為人歡迎時價甚高,在清畫家史上占著重要地位。從其傳世之庭院人物繪畫作品中,發現架構了園藝、器皿與居室等文士之閒趣風雅,呈現出宴飲清賞與自然遊憩的融合空間。他不但善書畫亦工詩詞,並且詩詞存著有《依舊草堂遺稿》,是東軒吟社好友汪鉽多所蒐羅舊作而付梓。 自古禪宗或文人水墨畫分成南北宗派,就連帶清朝時期在野文人畫家也有所別,早期上海仕女畫分成改琦的「改派」和費丹旭的「費派」,民間有「改費」之著稱;別於宮廷畫家的繁複工麗,兩位畫師皆曾巧心繪製紅樓夢人物圖,美人群像行遊山石、草木、房舍間,亦寫亦工受到極大稱道。費丹旭雖為人物畫的鉅手,但在詩詞的造詣仍可算自成一家,由他能夠瞭解清中期嘉慶、道光年間姑蘇地區的藝術發展,以及對於晚清藝文開啟風格的影響。 園林為文學、繪畫的綜合藝術,故而費丹旭不但最擅長設花木景的仕女圖,寫作受影響且透露和顏飄逸以及嫻雅的生活美學。費丹旭在自畫像中手握執筆,似「作畫」亦能夠「書寫」,因此本文將探討畫家身分的費丹旭,為求詩詞創作更精益求精而在結社中拜師學習,頗富文學修養。故文字蘊含著園林情景融通的傳統書畫美感,「畫境詩心」是文人實踐詩詞為透析心靈樂園的記憶圖像。 清代著名詩人、學者厲鶚(1692─1752),浙江杭州人,費丹旭另一具影響的作品當推厲鶚畫像,據費丹旭詩集所記,他先後作厲鶚像二幀,其可見於詩題。對宋代畫學系統輯錄的厲鶚言:「畫學之業,曰人物,曰山水,曰鳥獸,曰花竹,曰屋木。……考畫之等,以不仿前人而物之情態、形色俱若自然,筆韻高簡為工。宋畫院各有試目,思陵嘗自出新意,以品畫師。……宋畫院眾工,必先呈稿,然後上真,所畫人物、山水、花木、鳥獸,種種臻妙。」美麗景色觸動了詩思,厲鶚自己曾於詩作中談及欣賞園林物色的五感之樂;根據〈費丹旭傳〉提及費氏告子「喜愛庭木」也屬眾所周知,因此文士詩詞經常涉及遊賞園林環繞不盡的藝術美,可說文學之事莫不與園林文化息息相關。 在清代中葉崛起兩位著名的人物畫家:一位是改琦,號七薌,江蘇華亭人;一位是費丹旭,號曉樓,浙江烏程人。當時畫苑中人稱他們為「一時瑜亮」。兩位畫家,均有傳人,稱之為改派、費派。改七薌因有《紅樓夢圖詠》刊印流傳,知者較多。而費曉樓之《紅樓夢人物圖像》,由於未見專文流傳,知者甚鮮。特別是他於道光十四年在蘇州拙政園中所繪之《凹晶館聯吟》圖,允為紅畫精晶,其中還包含著一段曹雪芹早年在蘇州活動的傳說。 因為在改琦盛名下,年輕的費氏尚未大大出名廣為人知。所以,清朝與現代紅學家的考證及蘇州地區老人們的流傳,相信費丹旭作《凹晶館聯吟圖》時,遍尋較適合的景致流連園林,故相傳大觀園從蘇州拙政園脫胎,藉由此處山水布局和亭台形姿畫出了《紅樓夢》的最佳背景,又使得整體藝術表現臻至「以景襯人、情景相融」之意境。可惜,細讀遊園詩詞並沒有發現在《依舊草堂遺稿》內,存著任何品賞拙政園的作品,他或許認為拙政園就應該學習文徵明的圖冊,也或許因為寫生心得已經於畫作中呈顯,故不再創作文學另行它種藝術形式之記錄。 因費丹旭詩詞較無確切分類主題,但明顯看出他的賞遊地景多半為私家園林、公共園林和寺院園林,不見氣勢宏大的皇家園林,嚮往平和寧靜的清幽氛圍,設色淡雅優美。詩詞從題目、內容來看,顯然親身遊歷並非採取模仿或想像虛構,應與畫家實際寫生經驗有關。 閱讀園林詩詞之人通過詩詞內容的鑒賞方法,與藝術思維方式來細細品味著畫境美,以及經字畫融滲後形成的審美效果,體會不同類型作品的深層意蘊、情趣和特徵。按《依舊草堂遺稿》增補資料重製成《費丹旭集》,是費丹旭生前留存的部分詩詞,彙編作品傳世。 費丹旭繪圖注重人物背景安排,或設置樓臺之內,或安排林蔭之中,於園林間其意甚適,都運用他曾客遊名園和流寓園居的經驗。一般人出遊賞景泰半會選擇繽紛的春季,而費丹旭所寫園林詩詞形容春氣仍頗覺寒涼感;如何在個人的情性特識上,營造士文化的生活雅趣,即到園林遊賞之主旨。他身家不多又沒有自己的園林建築,但因熱愛大自然天性而欣喜親近花木,雖處境飄零仍無孤憤牢騷語調,自在賞景且並未汲汲營求聲色逸樂,托景興喻、內心清澄之際,可見安貧守道的修養。 他於藝壇成為宗師的影響深遠,其如畫的詩詞寫作特色也自然值得關注。所以畫家為人瀟灑才華冠絕,山水、花卉方面作品無一不擅,甚至仕女的獨特幽情,其風格遠及清末人物年畫和民國的廣告月份牌。然則文人士氣的善品高才之處,還是藉由《依舊草堂遺稿》的園林詩詞方可一窺到究竟,而書中描繪的情思和審美觀念,對現代園林藝術設計亦具啟發。 倘使景觀通過生理與心理的體驗,中和之道為園林生活平和安樂的情境,故而修身是可實現之憑藉。文人耳目下的園內閑景為一種永恆之美,所以王維被尊稱為文人畫之祖,輞川呈現了「詩中有畫、畫中有詩」的文人藝術境界,無論蘇東坡的「胸有成竹」說法,或者是鄭板橋的「胸無成竹」道理,莫不皆然;費丹旭園林詩詞作品則效法諸位前輩,精神能夠無憂忘慮,於此充分表現出傳統文人心靈中,嚮往回歸樂園樂世之桃花源樂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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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情
很久很久以前,在陽明山還種水稻的年代。秋收的季節,陽光金燦,澄黃稻穀攤在三合院門口埕曝曬,那裡原是我們這些學齡前小小孩嬉戲的地方,但未經同意強被佔用,還被付予一項絕對不可能完成的任務:驅逐伺進的雞群。 任務交代後,大人們續忙柴米油鹽,小人們轉身便自動卸了重任,嬉鬧去,反正避開腳下的稻穀便是。 原本開靜音的畫面,不知過了多久,隱隱約約有個聲音喚我,由遠而近,初不以為意,直到再一個轉身,定睛一看:裹小腳的阿嬤正健步如飛高舉柺杖殺了過來!環顧四周才發現,不知何時敵雞早已侵門踏戶大快朵頤……。 三十年前在金門老街,巧遇阿嬤的背影。一樣的紅色磚牆為背景、深色寬大衫褲、典型的阿嬤髮髻,拄著拐杖;不同的是,這位阿嬤是慈祥的喚著金孫回家吃飯……。 這之後,「找阿嬤」成了來金門的誘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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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跛跤鱸鰻
反觀鱸鰻,儘管因變賣祖產以及詐賭有了不少錢,可是年已三十好幾,早已超過結婚年齡。但村人知道他是一個不務正業的歹囝,所以沒有人願意幫他做媒,以致迄今仍然是羅漢跤一個。然而,自從窺伺香蓮的美貌後,儘管她是寡婦,然她美麗的身影卻經常出現在他的腦海裡,內心極其自然地萌起一股愛慕之意,甚至替自己編織一個想娶她為妻的美夢,想把她佔為己有的意圖相當強烈,絕對不會嫌棄她是一個被人用過的二手貨。 而且兩人年紀相當,好手好腳相貌也不差,可說相當登對啊!一旦配成雙,勢必羨慕很多人,用佳偶天成來形容,或許再恰當不過了。想到這裡,鱸鰻不禁偷偷地笑著,彷彿現在就要把香蓮娶回家做老婆似的。可是光想又有什麼用,畢竟是虛而不實的夢幻。既然對她有意思,就要設法去親近她,把那些不良的陋習改掉,規規矩矩做人,以博取她的好感,然後才能進一步交往。一旦緣分到來、兩情相悅,就可迎娶她進家門。 當兩人結成夫妻的那夜,香蓮雪白的肌膚、誘人的胴體,終將毫不掩飾地呈現在他眼前。屆時,他會輕輕地撫摸它,再俯下身親吻她每一寸肌膚。……她勢必會承受不了如此的挑逗而緊緊地抱住他。果真到了那時,他會以男人勇猛之姿,讓她享受男女……的樂趣,直到公雞喔喔啼,仍然樂此不疲,不會有一點倦意。 雖然人生不可預料的事很多,這只不過是他自己的虛幻和夢想,距離那一天似乎還很遙遠。但事在人為,有夢最美,天下沒有什麼不可能的事。唯一的前提是必須徹底地改變自己,不再是一個為非作歹、不務正業的鱸鰻,如此,才有和香蓮在一起的機會。(四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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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進六堆找細妹
特休假即將結束,最後一個週五假日做啥好呢? 六堆園區就客家文化園區,過年前和年假期間就計畫前往,但是新開張加上年假遊客擁擠,大老遠得停車對家裡的老人家實在不方便,終於在今天非假日得以從容前往。 進到園區偌大的空間是停車場,唯一納悶的是這園區該有個像徵客家文化的圖騰吧?在哪兒呢? 西勢的客家紀念館內還有一件好幾層樓高的藍衫,這兒呢? 眼見的建築物仿美濃菸樓的造型倒是看得出來,不過睜眼所見處處是人性化的規劃,就是「WC」很充足處處可「見」。 聽說這兒啥都有,啥都有?據曾來過的鄰居描述,這兒看的、吃的十分充足,仿若就是白天的夜市一般。 所謂的園區若像個「夜市」那還有「文化」可言嗎? 走過廣大的停車區,前面有著大鐵棚,哇!原來如此呀! 這大鐵棚不正與美濃的油紙傘相似嗎?這不正是……。 園區所在地,據記載有「阿猴林大樹蔽天」、「行數日不見日色」的說法,當年此地原始森林茂盛廣闊。以「客家笠嫲」為意象,為阿猴城遮蔭,這傘狀的鐵棚不正是園區的圖騰?唉!我怎會如此聰明呢?呵呵呵! 啥是笠?簡單說就客語的斗笠。 上網查詢果真如此!書到用時方恨少,平時多看書總有用得上的地方。雖說書到今生讀已遲,不過今生不讀來生豈不更遲上加遲? 進入笠有意思的就在眼前,眼前兩位身穿藍衫撐著油紙傘走過的是何方大俠呢?不!這兩位不是大俠,是兩位細妹正在「踔田」呢! 踔田?啥是踔田?就是用腳在水田裏除草的意思。 咱們家母后大人可是好奇詢問導覽說明的葉先生說:「客家人怎站著除草呢?怎麼除?」 嘿!葉先生可也是有趣了「手舞足蹈」的說明,就差沒把鞋子脫了親身示範,最後葉先生說:「應該是把草踩進泥土裡吧!」哈!應該是啦。 這和咱們臺灣人跪在田裏除草是不一樣的。這兩尊大公仔和那水田裝置的還極為逼真,母后大人還真伸手去摸那「水田」說怎這麼像啊! 有張標示牌寫著:「一等人忠臣孝子,兩件事讀書耕田」讀書才能爭取功名榮宗耀祖,耕田才能維持家計,因此要晴耕雨讀。 再來,這張標示寫著:「婦女撐起半邊天」其中說明是,婦女的典範就是理家、耕田、相夫教子……。 這?這就是晴天女耕田雨天男讀書?看來晴天男的還是讀書嘛!這?難怪那兩尊踔田的大公仔是兩位細妹呀! 這讓我想起小時候,咱們客家伯叔長輩曾說過的一個「故事」! 當年曾問長輩說:「客庄怎得田間都是細妹呢?」您道那客家長輩怎麼說? 他說:「這細妹也曾問過呀!但做過實驗後,她們就明白為何是『婦女撐起一片天』囉!」 什麼實驗? 那長輩說:「請細妹跨下掛兩顆石頭,看如何踔田呀?」 哈!當初咱的反應是,您那兩顆真的像石頭那般硬?天啊! 不過不管是真是假,長輩們都說:「客家細妹溫柔多情勤儉又骨力,娶來做某很好,但是千萬別嫁入客家庄當媳婦,會做死喔!(閩南語)」 河洛女性嫁入客家,看來要「撐起半邊天」應該是……很難吧! 古早婦女都在溪邊清洗衣物,咱們家老婆大人這回眼尖大發現的說:「她們洗衣怎都面向岸上呢?怎麼不是蹲在岸邊洗呢?」 這當然有名堂囉!小時候也聽長輩說過這故事。 聽說古早古早的時候,客家人和河洛人不時發生爭戰,面向河岸洗衣才能提防敵人侵害呀!也正因如此,據說救了某位皇帝而封了「官」,因此客家人稱婦女都會在名字後面加個官字,譬如她叫「阿香」通常是喊:「阿香官」表示敬重。 一旁導覽的葉先生看我一路老王賣瓜自讚自歎,除了頻頻點頭稱是之外,最後竟然問說:「難道您也是客家人?」 是喔?是嗎?可是我不會說客語呀!但是祖先供奉「三山國王」和「清水祖師」加上祖籍是福建漳州長泰,葉先生判斷我是不會說客家話的客家人,或許吧? 園區裏果真也賣吃的,但就是沒有素食餐點,眼看已是日正當中,為了填飽肚子只好打道回府,剩下的展館擇日再來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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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橋
一日生活圈,昔日夢想今已成真, 海天之間,橫亙而起的鋼鐵巨龍, 港珠澳大橋,連接三地, 縮短了時間的距離,拉近了心的距離。 從香港出發,穿越波光粼粼的伶仃洋, 僅一小時,便抵達珠海, 昔日繞道深圳虎門的漫長跋涉, 今朝已成過往雲煙,僅餘記憶深處的倉皇。 珠海,珠三角西岸的末端, 一朝通車,搖身變成交通樞紐, 人流、物流、資訊流、資金流, 四方紅利,匯聚於此,繁榮不息。 港珠澳大橋,不僅是鋼筋水泥的奇蹟, 更是三地合作的縮影,共創三贏的典範。 香港的金融經濟,澳門的旅遊魅力, 珠海的物流中心,三者交織,成就未來的輝煌。 天橋如虹,連接的不僅是地域, 更是機遇與希望的橋樑。 大橋通車,距離縮短, 彼此間的未來,因這一道橋樑而更加廣闊無垠。 港珠澳大橋,見證著時代的跨越, 一日生活圈,成為現實的篇章。 在這座橋上,三地人們的夢想, 共同編織成一幅璀璨的畫卷,綿延無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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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開花落
一步花開,一步花落! 過了端午節的大節日,心裡安定了許多,心裡想著,也許還可以陪伴我們到中秋節吧!或是更多的節日。夢裡我聲聲呼喚該回家了,您笑著笑著,像是尋思著要不要起身同行,再隔一日夢裡,一家人出遊,您還是端坐著笑著,清醒時想著人在醫院無法時刻陪伴您,所以我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再隔一日,夢見有高人指點,立即偕同妹妹們前往跪求,祈願能平安度過這個難關。 想著四十多年前,舉家從金門遷移到山城,屋後一大片的空地,您帶著我們一鋤頭一鋤頭的開墾,種了菜養了雞鴨。假日的家裡永遠熱鬧,爸爸的柏村國小學生、官澳家裡的內外宗親,人潮如流水,爸爸就是笑呵呵開心迎接著,而您則會從廚房端出一道又一道的料理餵飽遠來的人客。小小的屋子塞滿了人,有人端著碗就在院子裡邊聊邊吃,有人會默默進廚房,看看下一道菜會是金門的古早味,還是客家的傳統味。再後來您有遠見的連同隔壁房子也買起來了,親友朋友好友來,都笑著說楊家的偽民宿管吃管喝還有等路帶著走。有了房子夢想有塊地,門前買了小小一方地,種起了當季蔬菜,也種了一顆年年結滿相思豆的相思樹,空地旁的各式花卉四季開著,還有沿著牆邊種好種滿的原生百合花。永遠記得有小學同學來訪,相思樹下撿起了紅豔豔的相思豆,幾個人就站著、蹲著聊起天來,彷彿回到官澳的村子裡,經過鄰居家門口,都要說上兩句話,吃飽沒去了哪?相思豆撿拾了許多後,一行人笑著說年年都要來訪,也笑著吟起唐詩「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愛留客人的媽媽,把相思樹從幼苗照顧成鋪天蓋地可以遮蔭的大樹,相思樹前的房子也長高了,二樓的家成了透天三樓半,來了女婿也來了媳婦,大小內外孫滿滿當當,還迎來了文壇巨擘的燕南書院楊院長,還有才女牧羊女姊姊和妙玲等人,那一日,您彷彿走過長長的幽谷,知曉大家都還記得最愛您的另一半,曾是許多人心裡都還記掛在文學的路上努力耕耘過的「海燕」。再有克全學長與學敏姐伉儷相偕來訪,分享故人舊事的點點滴滴,您問著子女們,大家待我們都如此的有情有義,我們可以做些什麼來回報? 一甲子前,真的就是六十年前,被爸爸一手好字好文感動,好傻好天真來到單打雙停的東北角落馬山播音站旁落腳,無法想像還在基隆醫院聖誕節傳福音、在球場打排球前鋒的人,挽起袖子就要到田裡割高粱、挖地瓜,捲起褲管就要到蚵堆擎蚵,夜裡還要拎著日間磨好消毒過的針頭,幫助村裡無法到沙美衛生所就醫的貧困人家打針。三年生四娃的二十來歲茶葉公主,用客家女子的硬頸精神,當起了大家庭的長媳、長嫂,也曾是字美人嬌好才情,卻在柴米油鹽醬醋茶裡,追著年節追著習俗拜拜,追著三餐溫飽也追著兒女學業,還要從姑姑的店家接回部隊車臂章的手活,好像有三頭六臂,好像一天有四十八小時,認真地扮演虎媽孝媳的腳色。曾經,爸爸在一篇文章裡提及,把您帶回金門生活,讓曾經是熠熠發亮的一顆星,一日一日漸漸的黯淡了。那些年在金沙衛生所裡,有位歐陽阿姨和您無話不談,曾經叮嚀著要注意身體,老來恐有三高纏身,果然八個孩子和一個愛您最多的人讓您好煩憂,三十多歲開始病痛纏身。過了六十大壽,我開心得在心裡歡呼;來到七十大壽,心想好勇敢好強大;過了八十歲,我謝天謝地謝諸神,還要謝謝兩個來報恩的雙胞胎妹妹,把時常大病大痛的您照顧得無微不至。有個老媽媽真好,天天夜裡打電話問:「晚餐吃甚麼?今天有去哪裡嗎?」開始慢慢忘記很多事情的您,會微微生氣地回:「每天問一樣的話,妳不煩嗎?」有個老母可以念想多好,每個週末假日回去陪您,一早都要先問著:「早餐來碗鹹豆漿,還是燒餅油條?」為了得到更好的醫療照顧,妹妹帶著從山城遷居風城,從初期的不適應,到眷村的美味滿足了您的味蕾,也就讓曾經一手建立起來山城有著滿滿回憶的家,只有年節才會回去走訪。喜愛美食善於烹調的您,控制飲食的生活讓您抱怨連連,常在餐桌前看到期待的眼神,但自私的子女們卻想著,能讓媽媽多留些時間陪伴我們。 曾是至親好友最愛的透天房子,在尋覓合適的人選之後,交棒給愛惜它的新主人,只留下門前相思樹下的一小方田地。年前,台電工程人員憂心樹高恐影響用電安全,砍得只剩半人高的樹幹。交屋前在門口與孫女們的合照,眼神裡有著太多感傷和不捨,和最愛的屋子好好地說再見,也在交屋後依著自己的心意在醫院裡沉沉的睡去,靜靜地闔上眼和最愛的子孫們永別。山城屋前那一方小小田地裡,純白的百合花已然盛開,親愛的您已無病痛煩憂了,只是,好想好想再陪您回去山城家裡,看看屋前曾經的花開花落……。(稿費贈大同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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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跛跤鱸鰻
當纏綿過後天亮起身,非僅沒有一絲兒倦意,內心反而更加地舒暢、踏實。有時竟冀望黑夜能早點降臨,夫妻能早早上床,躲在棉被裡說悄悄話。一旦肌膚接觸在一起,就彷彿電流通過般,他的手總會不規矩地在她身上游移……讓她如痴如醉。當她小小的湖泊盈滿春水,他便以男人之姿,翻身爬上她軟綿綿的身軀。 不一會,兩人就緊密地融合在一起,經過一番激烈的纏綿,溫熱的水花就在驟然間四射,讓她達到人生中最甜密的境界,有欲罷不能之感。可是儘管他們性愛頻繁,也享受到高潮的滋味,甚至他每次奔放出來的晶瑩液體,……但始終沒有生下一男半女,這是唯一讓她感到遺憾的地方。如今即使夫婿已亡故,但她青春的慾火並未熄滅,因為她是一個身心健康的女人,也正值女人三十如狼的高峰期,因此,仍然冀望男人的撫慰。 每每,當太陽西下黑夜來臨,偶而在睡夢中聽到野貓叫春的聲音,更讓她輾轉難眠。即使一頭羊、兩頭羊、三頭羊,數了數十遍,但在體內蠕動的小小蟲兒,卻依然把她糾纏得難以入眠。她感到臉龐熾熱,而且很快就延伸到整個身體……,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苦悶在心頭。 於是她不得不伸手加以撫摸揉搓,試圖讓它緩解……這莫非就是一個年輕寡婦的無奈啊!因為她是人,是一個身心健康的女人,和其他女性沒有兩樣,有生理上的需求,需要異性的撫慰,才能讓她苦悶的身心得到慰藉。(四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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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戰地你儂我儂的鄉土之親
任軍職期間,曾經伴隨著已除役的人員運輸艦護送暑期戰鬥營的青年學子來到金門戰地實施活動。在海上準備進港前,看著大大的狗骨頭形狀在雷達回跡上清清楚楚的展現;進港後,展開忙碌的工作節奏;在確認學子們平安抵達目的地之後,跟隨著同行的長官拜會金門的防區指揮部及海軍在此最高的指揮所,就急忙地回到港口準備再出發返台接續下個任務;那時候時年20多歲,對於海軍、對於戰地、對於金門還沒過多的體會。 隨著年歲增長,再次有機會到金門,已官拜中校,同時代表著海軍軍官學校拜會金門高中校長與地方公所的科長。在拜會的過程中,除了感謝校長的支持,也深感居住於曾為戰地的金門的高中學子以及家長們,對於從軍的角度,跟一般人確為不同,對於軍隊的認同感高於一般的民眾;同時深感地域性比較聚集,各鄉之間距離感的接近,能夠在各公所間或學校聊到誰家的孩子們從軍、在哪裡服務的親切感;這是在本島的城鄉之間,比較不易被感覺到的溫暖。 一句話常常這樣說的:「人不親土親」,在遍地開花的孩子們,不管身在何處,只要聊起金門這個故鄉,這土地的鏈結感就能濃濃的把金門的孩子牽在一起的感情,是不會被淡化跟取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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銅板的去處
身為家庭主婦,不只忙內,家事煮食花草,還要跑外,採購雜七雜八生活必需品,隨身帶個不算小的包包,只要找錢的零鈔銅板通通放進包包裡,日積月累錢包很重很重,總會拿到手痠時,隨口問店家,可以付你銅板嗎?結果一半一半,會接受一大把銅板的店家很高興回答,太好了,正好缺零錢呢!表情就代替回答的店家,幾乎口徑一致,這樣要算很久也! 既然如此,就只好自己養成習慣,只要有銅板,盡量在付現時,不再讓商家找零錢,湊齊尾數,再不然就記下喜歡銅板的店家,以後全往那幾處消費。 那天去隔壁小鎮買水果,突然發現錢包好重:「老闆娘,我可以給您一堆銅板嗎?」年紀和我不相上下的老闆娘很高興的大聲回答:「太好了,有多少零錢都拿來,我喜歡,不要每個家庭都屯積一大堆銅板,那些都要鑄造成本呢!」好心的老闆娘特別幫我上了一課,根據鑄幣廠統計,台灣平均每個家庭都屯積三千多元的銅板,數字真驚人,有的家庭是天天存銅板,當成上郵局銀行存款一樣,有的家庭是懶得拿出去消費或上郵局換鈔票,如此一來,鑄幣廠就要常常鑄新幣了。 若非水果攤老闆娘的一番話,我還真是井底蛙,算是大開眼界了,她都對每一個客人說,歡迎拿銅板來買水果,減少家庭屯積銅板,就是減少鑄幣廠的成本,相對的也是減少預算編列,好有學問的一門切身功課,從那天開始,我記下了,錢包裡絕對不要再讓銅板進駐得飽滿,每次付現時,銅板絕對發揮功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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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喜臨門
我家大姊和小妹要同時出閣?這事兒可是在村子裡被討論的沸沸揚揚的。 但我在家中卻絲毫未嗅到喜事兒的味道。 而鄰里之間的三姑六婆,卻紛紛上門來詢問和道賀,就連村子裡的媒婆阿桃嬸婆也肯定的這麼說,但卻又一臉狐疑的看著我說:「阿妹仔呀!妳唷!下個月同時要有姊夫和妹夫嘍?一定是妳阿母和妳阿嬤有交待不準妳多嘴?查某囡囝仔人不可以多管老人家的事,也不可以有影無影的四處宣揚,對吧?嘻嘻!!……這種喜事喔!嘻嘻!交給我來辦,就是最妥當的啦!……」 我還沒等她說完,我就憤怒的捲起了雙手的袖口,一手插著腰,另一隻手則用食指指著阿桃嬸婆的鼻子對她說:「那有?全村子裡就只有妳最愛造謠生事,這回兒故事居然編到我家來了,哼!……」說完後,我便轉身而離去,不再理會阿桃嬸婆。而她的臉卻立刻轉變成呲牙咧嘴不悅的臉色,就在我剎那間轉身之際,驀然回首驚見她的表情,正想扮個鬼臉回應著她。 這個村子裡的人,只有我敢這樣對待著她,其他村子裡的村民,一直視她為月老神婆,所以她才會霸道橫行,量誰也不敢得罪了她。 偏偏我就是這個反骨的人,就是不想牽就著她,她也只好當做我是個不懂事的囡仔人,又是個有讀過書的人,所以就不敢和我多計較什麼。 在走到家門口前,看見大舅和阿爸正在忙著張燈結綵,並掛起金色喜字的大紅燈籠和母舅聯,我不發一語賊頭賊腦的溜走了過去,心想:「他們可能是忙過頭了,所以沒注意到我的路過?還是覺得反正囡仔人,也幫不上什麼忙,就不睬理我了?」我趕緊躲進房間裡,內心感到十分的不安,因為這回兒,我可是鬥輸給阿桃嬸婆了,想必她會不會去阿嬤或阿母那兒告狀?說我怎麼無禮的對待著她,到那時她肯定會用越勝利的笑容回看著我,想到這裡,心裡就感到非常的不高興。 還有以後若是大姊和小妹都出嫁了,家中就剩下阿爸和阿母,還有我和阿公和阿嬤了,那頭頂上這個四個老人,整天都在家中,盯著我的行蹤和是否能考上國立大學的研究所,將來是否能在他們期待下就業?還有要選嫁什麼樣門當戶對的婆家才合他們心意?……哎唷!想到這裡備感壓力,以前他們只會關著房門教訓著大姊和小妺,說什麼:「只要頭尾固定的好,中間的也差不了那去。」簡直是把她們當做是實驗教學品,然後實驗成功後,再正式的實施在我身上。那我那還有自由可言? 現在可好,她們頭尾都要出嫁了,以後就沒人替我擋著了,那他們老人家一定會在阿桃嬸婆的推波助瀾之下認為:「頭尾都已優良的按照他們的計畫『出貨』了,剩下來的我當然也要嚴加的管控,而且絕不能有半點閃失,否則他們豈不是不能提早頤養天年了嗎?想著,想著……我覺得越發很煩惱,我居然會被這些問題給困住了?我開始越來越感到煩躁。 沒想到家中姊妹們有喜事,我卻沒有感半點的喜悅,反而是閞始替自己擔心了起來,我是不是有點杞人憂天了呢?於是我搔起了頭頂上凌亂的髮絲,先是安定自己的心情,然後再告訴著自己:「時到時擔當,無米才煮番薯湯。」 就這樣,家中在阿嬤和阿母,還有那個平日就愛多管閒事的阿桃嬸婆的催促之下,經過家族會議的決議:「我和表哥當男女儐相,表姊當招待,阿桃嬸婆當媒人,婚禮雖依照古禮,但不收取任何禮金,一律以茶點招待,歡迎村子裡的至親好友,共同分雙喜臨門婚禮的喜悅。」 直到訂婚之時,我才見到未來的大姊夫和小妹婿,原來,原本阿母非常反對大姊嫁給老外,而小妹年紀今年才剛成年,卻因十八歲時便因情竇初開,那時就想急著嫁給沒有麼經濟基礎的妹婿,小妺經歷了和阿母的一番妥協後,如果成年了阿母還不答應這門婚事,小妹就決定去法院公證結婚。為了這兩門婚事阿母一直很不滿意,所以臉上並沒有太多的喜悅,也沒有特別的提前張羅著喜事,所以我才會不知家裡即將有喜事。 婚禮的當天,阿母勉強的擠出笑容和大家說:「年輕人,喜歡就好,我想通了,沒什麼意見,婚禮就請村子裡的阿桃嬸婆來辦就好,畢竟她在村裡子是個老手媒人婆了。」 當她和門口進來參加的親友們,先是點點頭,後是笑著說:「今天天氣有點熱,老是流汗很多,我先去一下化粧室補個粧,歹勢唷!先離席一下,等會兒再來招待大家。」沒想到阿母拉著阿桃嬸婆一起離席了。 阿母在化粧室裡,關起了大門,卻對著阿桃嬸婆嚎啕大哭的嘶吼著說:「我嘸甘啦!我嘸甘啦!兩個女兒都是我從手掌心捏!捏!捏長大的,我是如何教育她們的,如今大的為了一個老外都不理我,小的又來威脅我,說我不答應也沒有用,他們已經成年,可以到戶政事務所登記結婚,不需要我同意,中間的那一個又不知在變什麼把戲,說她是個什麼……自由主義者,不婚也不想生。妳看這些囡囝,讓我有多失望呀!嗚嗚呀呀!……以後我不準她們再進娘家大門一步,她們的眼裡根本沒有我這個娘呀!……」阿母淒厲的哭聲,似乎已經傳到了樓下客廳,阿桃嬸婆為避免樓下的賓客聽到,只好慢慢的安撫著阿母說:「兒孫自有兒孫福,妳免操煩啦!要是嫁不出去,在家裡當了一輩子的老姑婆,將來妳老了也沒有辦法再照顧她們,到那時妳又會說若是妳老了死了也會不瞑目。」 又過了數年,新年時,大姊和小妹都紛紛用e-mail寄來全家福的相片,阿母看了,居然為了面子,裝著沒看見她們姊妹倆,卻是老指著大姊生的混血兒真可愛,而小妹生的女兒怎麼這麼像她?而她和阿嬤卻笑到合不攏嘴。 阿爸見狀,便不發一語的拉著阿公到院子裡去抽菸,因為正如阿爸常說的,阿母是:「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近之則不孫,遠之則怨。」 這幾年來,自從她們出嫁之後,阿母也漸漸的習慣了她們不在家的日子,也讓我自由的發揮,因為她不想再期望的越高,而失望的也越大。 如今我已步入了中年,而我依然過著不婚的生活,也一直沒有被阿母逼婚過,那阿桃嬸婆,也就賺不到我的媒人錢,就懶得理我們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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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女
朔月清,妻同行 欲觀北海朝陽起 萬丈光芒照日新 晨煦細,婦人聚 裹笠包臉刮石礫 取石花,換錢兩 買來泳帽與泅衣 海底深,尋海菜 配得鹹魚米飯稀 映像同金門 一般情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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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個母親
在我成長的回憶中,總有一個身影溫柔而堅定,她是我的小學老師,也是我童年最溫暖的守護者。她的名字隨著歲月的流逝而模糊,但她給予的愛與教誨卻一直清晰如初,彷彿她溫暖的手掌仍在我肩上,輕輕的安慰與指引。 我記得那時候的我,是個特別調皮的孩子,總愛惹是生非,把課堂變成我的小舞台,常常讓整個班級哄堂大笑。其他老師或許會對我厭煩或不耐煩,但她卻不同,她總是用一種近乎母親的耐心和溫柔來對待我這個頑皮的孩子。每當我又一次因為淘氣被送到她的辦公室時,她從不嚴厲責罵,而是會輕輕地問我:「這次又是為了什麼呢?」 她的辦公室對我來說,是一個充滿魔法的地方,書架上擺滿了各種書籍,從彩繪的童書到厚重的百科全書,每一本書都承載著知識的力量。而在那小小的辦公室裡,她教會我如何在閱讀中尋找寧靜,如何在書籍中尋找答案。 有一次,我因為在課堂上搗亂被罰站,正當我覺得羞愧難當時,她走過來對我說:「每個人都有做錯事的時候,重要的是從中學到東西。」她沒有在眾人面前羞辱我,而是選擇在課後悄悄地教導我,告訴我每一次失敗都是成長的機會。 她就像我的第二個母親,不僅在學業上給予我指導,更在我的情感世界裡種下了種種善良與寬容的種子。她讓我明白了,真正的勇氣不是不害怕,而是在面對困難時仍能保持善良與正直。 如今,我已遠離那個充滿童趣的小學校園,步入了成年的世界,面對的挑戰也更加複雜。但每當遇到困難,我總會想起她溫暖的笑容和那些懂事後才明白的話。她教會我的不僅是知識,更是一種生活的態度,一種即使在成長的路上遇到再多挫折,也永不放棄的堅持。 我的小學老師,就像是我生命中的一道光,不僅照亮了我的學習之路,更溫暖了我的心房。在這個充滿不確定和變化的世界中,我學會了用她的教導來導航,找到那份屬於自己的穩定與和諧。無論我身處何地,那份從她那裡得到的愛與智慧都深深根植於我心,成為我最寶貴的精神財富。 當我回首那段充滿笑聲和淚水的學生時光,我深知,沒有她的照顧和教誨,我不會有今天的成就與成長。我懷著無比感激的心情回想那些年,那位不僅教會我課本知識,更教會我如何做人的老師。她的影響遠遠超出了教室的四壁,延伸到了我的整個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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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跛跤鱸鰻
可是明福死後,鱸鰻仍然不放過他的遺孀,以夫債妻還作藉口,三不五時就上門討債,搞得香蓮精神快崩潰,倘若沒有堅強的意志力,或許早已跟隨夫婿上西天了。而今,她已擦乾眼淚,繼承夫婿遺留下來的田地,辛勤耕耘,節衣縮食,為生而活,絕不向現實的環境與惡勢力低頭。 夫婿生前積欠他的賭債,她亦已幫他還清,和債主已沒有任何的瓜葛,除了自己感到欣慰,九泉下的夫婿亦可瞑目了。即使她還年輕,但對於未來,一切順其自然,只要平平安安做一個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農夫就好,想太多只會增加自己的煩惱。不然的話,憑她這個鄉下女人,又能冀望什麼呢? 儘管亡夫積欠的賭債她已幫他還清,心裡已沒有任何的牽掛,但終究她是一個身心健康不及三十歲的女人,每當夜深人靜,就彷彿有一道孤寂的陰影上心頭。偶而的她明確地感受到,體內有許多小小蟲兒在蠕動、在爬行,她心知肚明,那是基於生理上的需要,必須靠異性的撫慰才能把那些蟲兒趕走,才能讓她孤單寂寞的心靈得到慰藉。 於是她想起夫婿在世、尚未涉入賭場的時候,儘管上山務農回家後疲累不堪,但一經吹熄房裡的燈火,兩人躺在被窩裡,一股熾熱的青春慾火就自然地燃燒,夫妻倆就在軟綿綿的被窩裡繾綣纏綿、纏綿繾綣,享受那春宵一刻值千金的性愛樂趣。(四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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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世界各地大城小鎮吃早餐
在我們香港客看來,中式的早餐各類品種都超便宜,兩個人的早餐費用還不到香港一個人早餐費的三分之二,香港到大家樂一類的快餐廳吃早餐,一個人最低消費至少都要三十到四十元。 沒有疫情時,我們每個月都會有一兩次到深圳度假小住一天,我逛書店、陪另一半購物、為她試衣做評分員,然後晚上到附近的京基100享受美食。商場高檔,外省一些著名餐廳在這兒開設分店,如外婆家、南京大排檔等等;深圳早晨的早餐也算多樣化,除了早餐小鋪賣大同小異的早點,還可以到酒樓,試試與香港不相上下的酒樓早茶,那叫港式美點,比香港師傅的手藝不遑多讓,身價倒廉易了一些。 當然,東方有東方的早餐絕活;西方也有西方的拿手早餐,不獨是麵包咖啡那麼單調。如果跟團到國外旅遊,以歐洲為例,無論西歐、東歐還是北歐,毫無例外的都是麵包加牛奶,顯得單調了些。印象中就吃了好幾次牛角酥,乏善可陳。當然,這只是從參團遊客角度而言,如果是普通人家的家庭應該豐富得多,各款三文治、油多之類啦,單是麵包的種類和吃法,就足以寫一本大書。 到印尼感覺良好,也許是自己小時候的成長地,空氣中飄散著異鄉的熟悉味道,嗅到了熟悉的情味,無論吃什麼都有一種親切感。家人或華人親友經常會開車載我們去一些大街小巷華人開的餐廳或當地印尼人在小巷路邊開的小鋪子吃各種不同的梭多(雞湯飯團),異常美味。主要材料有雞肉絲、半粒雞蛋、粉絲、馬鈴薯或飯,調味有甜醬油、辣醬、炸紅蔥,雖然分量不很多,但口頰留香,令人難忘。印尼的這一道早餐,各個島嶼城市的製作方法和食材都不同,都有著自己的特點。印尼華人式的早餐,還有來自印尼原居民製作的、色彩斑斕的糕點。它們的原料離不開麵粉(或米粉、糯米、薯粉)、紅糖、椰漿或椰絲、炸香蕉等,多數都是甜的,也有一些餡為碎雞肉的糯米團、馬鈴薯餅、蚵嗲、黃薑飯(菜肴為辣魚)等等;一熱氣騰騰的咖啡烏,隨意點你喜愛的早點,有鹹有甜的,說不滿意誰都不相信。 在東南亞,最讓我們感動的早餐,是在馬來西亞北部的檳城吃的。馬來西亞我們常去,吉隆玻、怡保、太平的早餐,離不開一杯糕丕烏(即黑咖啡)那幾乎是早餐的飲料之王了。我讀劉以鬯先生寫星馬故事的小說集《熱帶風雨》,最初讀到「糕丕烏」三個字,感到很奇怪;後來到吉隆玻,發現不少早年遺留到現在舊餐廳招牌,竟然還是將咖啡兩個字寫成糕丕,難怪劉以鬯先生在他寫的小說中沿用這兩個字。糕丕烏,其實就是閩南發音KOPI-O的音譯,指不加牛奶的咖啡。黑咖啡之外,馬來西亞各城市的早餐有三文治、湯麵、炒麵、果醬麵包等等供選擇。最妙的是在檳城,酒店不包早餐,我們早晨按一位華人三輪車夫的指示,從酒店步行一段路,轉個彎就走到了賣早餐的地方。那是在一棟老齡舊唐樓的地下,有個連簡陋招牌都沒有的、不起眼的小食肆;可別看貌不驚人,裡頭倒有大乾坤。當我們在外面探頭探腦的時候,一個華人老闆娘出來熱情招呼,進來,進來,請我們坐下之後,便問喝什麼,我們要了兩杯白咖啡。(馬來西亞檳城怡保都以白咖啡聞名,只是名稱而已,咖啡仍呈棕色)。本來想問早餐有什麼品種,很快看到周圍一檔一檔的,頓覺有趣,原來是不同的小老闆賣著不同的早餐!頓時嚇了一跳。一間僅擺十來張檯、沒有圍牆的、唐樓底下的空地的半拍檔,食檔就多達七檔(攤),美食和平共處,齊齊攜手上場。檔主既是老闆也是夥計。有雞蛋香腸、炒米粉、怡保雞飯、咖哩麵、經濟飯、豬腸粉及肉包。剛才出來招呼我們、在中央水吧只賣咖啡的一對夫婦,把早餐小空地分租給六個賣不同早餐的攤檔。我們要了兩碗咖哩麵,確實非常美味。這一天,在這樣特別的場合見到不同民族的多元早餐,無法不聯想到馬來西亞多民族的和諧共處,居然也體現在早餐文化裡。 新加坡早餐瞭解不多,有一次,我們從酒店過馬路到對面的小巷拍檔吃早餐,三文治、咖啡之外,還有一道美點,竟然是水煮蛋,兩粒雞蛋浸在冒煙的熱滾滾水杯中,端上檯面,餐桌頓時變成半個小爐灶。 說到早餐的最佳環境地點,品種之豐富,我經歷過的,也令我時時懷念的,目前為止,是廈門一家設計新穎的酒店。酒店的早餐餐廳成為酒店的重中之重,酒店特地設計成有如半球形的廣場,位置選在全酒店環形客房的中心,從環形的幾十層租房走廊可以居高臨下看到。早餐品種集了中西早點美食大全,至少一百來種,無法一一細說了。酒店住客往往很遲才來吃,早餐午餐一起解決,不少為了省錢;倒是因為想吃遍那些好吃的早點啊。在那樣舒適的環境,吃最好的早餐,也必然會拍照留影。 世界各地不同的早餐都令人難忘,可以說,我都喜愛;因為,它們都有自己的特色,有無法替代的味道,令我們的味蕾一試難忘,也許緣分就是那麼一次,已成了永恆。它們,不論貴賤,不必排名,像世界人種一樣,平等相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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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島軍旅憶往
看到報紙報導今年度開始義務役恢復為一年,從前服兵役男性最害怕的「金馬獎」也將重新登場,而且平均每13名義務役中就有1位可能抽到。「金馬獎」可不是台灣一年一度的電影獎項,而是被用來戲稱當兵抽籤後被分發到金門或是馬祖等離島服役。一來是路途遙遠前途難測,二來是機率不高抽中了反而有點像是中獎的自我解嘲方式吧! 因為經常去金門走讀旅行兼採訪,且樂於與周遭的友人分享所見所聞,訝異得知身邊的男性學生或是朋友,竟然有一大半都曾經在大小金門當過兵,服過役。包括我的另一半,我那調皮且愛開玩笑的先生,婚後常常斷斷續續聽到他分享當兵時的見聞及趣事。 因為所學的專業是印刷攝影科系,外子30多年前曾在金門的《正氣中華報》擔任記者兵。他回憶起當年從高雄搭船前往金門當兵,不但暈船暈得七葷八素,而且心情相當忐忑不安。抵達後不久,長官宣布需要打字兵,大家以為是涼缺可以當個爽兵,一大半的人紛紛舉手表示會打字;當長官大聲斥喝問及一分鐘能打幾個字時,大部分人突然都「不舉」了。外子說他當時回答一分鐘可打40餘字,最後僅留下10位。他訕訕地說幸好當時打字機剛好外借給別單位使用,打字速度其實是龜速的他,才有時間慢慢學會專業級的打字速度。也因為是攝影專業的緣故,後來才會被派往師部擔任記者兵,負責攝影及採訪工作。 他補充說明金門其實並不小,浯島和烈嶼加起來的面積(150.5平方公里)約有台北市的一半大。印象中金門到處都綠化得很好,那時候有四個師,軍官和士兵都是兩年輪調。問到印象最深刻的事情,他說有次外出洽公,在山外車站附近竟然看到一位裹小腳---纏足的阿婆,生平首見。那時仍屬戒嚴時期,整個金門晚上一片漆黑,只能使用打火機的打火石來照明,而路燈一律必須覆蓋上罩子避免光線外射。馬路上完全沒有任何交通號誌,有那種可以移動式的設備但僅限使用於太武山的內部坑道。他說印象中金門人讀書成績都很好,可能因為娛樂較少,方能專心讀書,上台灣國立大學的學生很多。我則分享金門文風鼎盛,自古即有「海濱鄒魯」(孔子為魯人,孟子為鄒人,故文教鼎盛之地稱為「鄒魯」)之稱,宋明清就出過50餘名進士,如此薰習自然形成一股好學的風氣。 外子曾駐守在陽翟地區,那裏有知名的金東電影院等,是當時軍人娛樂消費的最佳去處。談及趣事,有位軍官即將退伍邀請大家吃飯,他欣喜依約前往,涉世未深的他竟不知道必須自掏腰包,還要連軍官的部分一起買單!說到電視娛樂方面,那時金門只能看到華視的節目,但是每當運補船開到金門停泊時就能看到中視或台視的節目,煞是有趣的現象。初期在寢室都輾轉反側睡得不好,下大雨時一般坑道都顯得潮濕,但是他居住的寢室竟異常乾燥,而且寢室的構造規格配置有些與眾不同,他深切懷疑居住處可能從前是存放骨灰處。因此,晚上就寢時都戴著帽子睡覺,據說國徽有避邪的效用。粗估那時居民大約5萬人,兵約5萬,還有很多廢棄不用的坑道。外子曾提醒我在金門獨自旅行時,盡量少去坑道。最後,他發揮專業知識,說明常見的蔣介石總統站在毋忘在莒前乃是合成的照片,以及小金門也有毋忘在莒的勒石。昔日的點點滴滴似乎開始湧上外子的心頭……。 看到臉書上的這段話:「即使時光飛逝、場景不再,金門依舊是老兵記憶裡,自己青春歲月拋灑過的家園。」在金門旅行時,常會偶遇因為參加「老兵召集令」活動而返回金門的弟兄們,喜歡靜靜聆聽歷經過歲月光陰磨練而蛻變成長的故事,他們也都相當珍惜青春年華時的鍍「金」經驗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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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的一月一會
報章雜誌、影劇作品有關失智症的報導及探討愈來愈多,近日,報紙報導長照悲劇增加的新聞,讀來令人感到無奈。 失智症是一種腦部疾病症候群,目前還沒有任何藥物可以治癒。患者有記憶、意識、語言、理解、判斷、行為能力等的障礙,同時可能出現妄想或幻覺錯覺等症狀,嚴重者日夜顛倒,生活脫序,讓照顧者疲於奔命,時間一久,身心不免透支崩潰。休息,是為了走更長遠的路。長期照護者很需要休息,一周至少要有幾個時段屬於自己的,稍做喘息,釋放壓力,再重新出發。 說說我與好友S的聚會。我們兩人每月找一天一起吃飯,已有五年的時間了。飯約緣起於:我們曾是或目前仍是家中的照顧者,兩人有共同的話題,而建立起這樣的情誼。 這五年,我們吃飯的模式一直在調整改變,從在餐廳會面吃午餐,後來,改在便利商店見面吃便利餐,再後來,調整到咖啡館喝咖啡。原因是S媽的失智狀況愈來愈嚴重,S雖申請長照請居服員每周來家數次,一次兩個小時陪伴媽媽,她利用這短暫空檔去採購物品、處理私人事務,或早上去咖啡館吃早餐喘息一下,不敢在外逗留太久。而我,前陣子頻繁返家照顧父親,時間也不確定難以提前跟S約定吃飯的時間,只能利用空檔前往她常去的知名咖啡店找她talk一個多小時,十一點我們便散會,她要回去打理老母的午餐。 有位醫師作家說,50歲後,要建立一起做各種事的朋友圈。最好有一起吃飯的朋友、一起遊玩的朋友、一起學習的朋友、可以互相吐露心聲的朋友。我認同他的觀點。 雖然,我與S沒長時間聚會,兩人退而求其次,每月仍擠出時間見個面,午飯吃不成,改約早上喝杯咖啡亦可,聊一些近況,討論照護問題,彼此為對方加油打氣,補充生命的能量,提升照顧韌力。 50+的一月一會,對我與S兩人都很受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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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跛跤鱸鰻
倘若之前接受她的請求,讓她慢慢還,除了錢會還,人情義理依舊在,更何況他並不缺錢用。但機會已錯過,衝突已造成,讓她留下不良的印象已是事實。若想博取她的好感,擄獲她的芳心,必須以誠摯之心重新來過;若想娶她為妻,除了展現誠意,也得花費不少心力。至於成或不成,並非他能左右,或許只有聽天由命了,但願老天爺能成全這樁好事,他將感激不盡。 自從對香蓮起了愛慕之心,鱸鰻就千方百計想接近她,但總是不得其門而入。甚至有時在村中碰面想跟她打招呼,香蓮不僅不理她,而且還瞪他一眼,等他走過後再朝他背後「呸」地吐了一口痰,瞧不起他的意味十分濃厚,遑論想博取她的歡心。她如此的舉動,看在鱸鰻眼裡,的確不好過,對於之前對待她的種種言行,也相當後悔,似乎有早知如此何必當初的無限感慨。但過去的終究已過去,想彌補已是不可能。 然而,香蓮每當想起他上門討債時的那副嘴臉,無不恨得牙癢癢的;夫婿被逼債而想不開吊頸自戕的事,更是她心中永遠的疼痛。甚至村莊所有人都知道,他除了聚賭抽頭,又靠詐賭贏錢,且欺善怕惡蠻橫不講理,平日在村裡為非作歹,其惡形惡狀就如同流氓,才會有鱸鰻這個綽號。但村人實在有夠鄉愿,為了可憐他的身世而縱容他,才會讓他有恃無恐,在村裡橫行霸道。 善良無知的明福,卻偏偏誤上他的賊船、沉迷在他經營的賭場不能自持,賭輸想扳回,才會愈輸愈多,也因此而積欠他好幾千塊錢賭債。在無力償還時,卻受到他暴力的催討,在走投無路的情境下,不得不上吊自殺求取解脫,才會造成不能挽回的憾事。(四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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蓮霧與芒果
蓮霧與芒果相繼在市面上出現,可愛的模樣,著實讓人又驚又喜;驚的是,高不可攀的巨大喬木,沒想到也能結出小巧玲瓏的果實來,喜的是,蓮霧與芒果,不單果型可愛,吃起來的口感,也相當討人喜歡。一旦挑起老饕的味蕾之後,總讓人愛不忍釋手;一口接一口,欲罷不能的美好況味,就在談笑風生之中餘波盪漾。 只要是國人,都應該吃過蓮霧與芒果,但是卻有許多人未曾見過蓮霧樹與芒果樹;如果不是親眼目睹的話,一定很容易錯過,與蓮霧樹、芒果樹相會的美好機緣喔! 首先來瞧瞧蓮霧吧!蓮霧樹在自然環境下,如果任其生長的話,鐵定往藍天奔竄,高不可攀是它的特色;然而果農們為了農務作業方便,紛紛將蓮霧矮化,以利於套袋、選果、採果之便,被矮化的蓮霧,滿樹的蓮霧,誰也不想讓誰,爭奇鬥艷,就是為了博得大家的喜愛。 滿樹的蓮霧,小巧可愛,一串串在綠葉間,展現奔放的豪情,不但要大家好看,也要大家覺得好吃;於是乎初夏之後,甜美多汁的蓮霧,便成為多數人,最想要一親芳澤的小精靈喔! 猶記得年幼時,小姑媽家的庭院旁邊,種了幾棵蓮霧樹,高大的蓮霧樹,平日可以遮蔭納涼;等到結實累累之際,小姑媽總會採摘好多蓮霧,不辭辛勞的拿到我們家來,好讓我們得以分享蓮霧的甜美滋味,也順利達成消暑解渴的積極功能。 如果農忙時節,人手不足,熟透的蓮霧,任其掉落滿地;看在眼裡,真的有點可惜,畢竟可以吃的東西,無法物盡其用,總讓人心生不捨呢! 如今看到蓮霧,總會不期然的連結過往的美好情懷;不但想到蓮霧的美味,也會想到姑媽一家人,尤其小姑媽,總把娘家的人放在心裡,再忙也會經常回娘家與我們閒話家常,好令人懷念呢! 蓮霧在市場,向來人氣指數居高不下,不管大人小孩都愛吃,所以看到長得有點像奶嘴的蓮霧,一定超級吸睛;緊接著芒果就要打開市場的人氣,首先傳統的土芒果,似乎拔得頭籌,比較早開花結果的土芒果,初夏時節,市面上已經可以看到它親切的身影了呢! 前幾天,到新北大都會公園的幸福水漾園區散步,瞧見一棵高大的芒果樹,開春以後,綻放滿樹的花朵,非常討喜;沒想到隨著有情歲月的流淌,如今正值初夏時節,已經長滿了果實,垂掛在枝葉間,隨風擺盪,小巧玲瓏,非常惹人憐愛。 目前尚未成熟的綠色小精靈,在高大的芒果樹保護下,很快地就能完成使命,將美好的一切獻給曾經照顧過它的人;不過這一棵芒果樹,應該屬於公家單位保護,那就由職司單位來執行美麗的任務囉! 其實,芒果製成的冰品,是盛夏的良伴,因為果實風味獨特,加上營養豐富,是許多人的最愛;有時吃著芒果,就會想起果農們的辛勞,在不知不覺當中,也會哼起「芒果花」的優美旋律,「啊……打開心窗,檨仔花開滿欉;阿爸甲阿母,歡喜豐收好年冬;養飼阮大漢,操勞嘸肯放,感謝一生最愛的人。」 但願所有人,吃著甜美的果實,不管是蓮霧或是芒果,除了要感念家人之外,更要感謝辛勤栽種果樹的農人們;正因為他們不畏風吹雨淋日曬,付出真情的照顧果樹,果農們得到了果樹的反饋,用結實累累來回報,如今不管是誰,看到滿樹的果實,心中當然會湧起無限的感懷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