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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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鳥教官筆記
上學期初,我才來這所商職當教官。 這所學校女學生佔大多數,報到的第一天學長帶我熟悉校園,在走廊上就被一群女學生圍住調查「身世」:問我幾年次的?有沒有女朋友?甚至還拉我的衣服說我好帥;以前我從來沒有過這樣的經驗,我向學長求助,他好不容易才幫我「驅離」她們。 學長說這樣的狀況至少會維持一陣子。他說他也曾那樣被包圍著::::噢嗚!但那是好久以前的事了,學長說的時候兩眼迷離陷入無限:::。「but ,這些女生:::唉!總之就是一個原則:為求自保你一定要保持距離,以免惹禍上身」學長一副有過切膚之痛的樣子。 我走在走廊上,塞在後褲袋裡的皮夾冷不防地就被抽走,那些女生笑得花枝亂顫:「教官,放學後在紅茶店等你來拿回皮夾,不見不散喔!」我當然不會赴約。後來皮夾還回來了,我女朋友「小甜甜」卻無故的說要跟我分手,原來她看了我的皮夾,皮夾裡她的照片上被畫了豬頭,還有一張「親愛的小賢賢我喜歡你」的紙條││是那些女生,不,根本是「女妖」們搞的鬼。好不容易才安撫了「小甜甜」,學長說的「保持距離」我終於弄懂了。 服儀檢查時,發現有個女生制服的上衣繃到胸前扣子快爆了,長褲低腰到都快看到股溝了,我要記她違規,她紅了眼眶:「教官,我知道我的制服和學校規定的不符,但我爸爸失業一年多了,家裡沒錢,這是我媽媽當了金戒子才幫我買的制服,我不敢也不忍心告訴她買錯了,嗚:::。」「真是令人同情!」我睜著一隻眼閉著一隻眼的沒有追究。隔些天放學時,我看到那個女生拿著手機講電話,哇靠!那隻手機是最新型的,少說也要萬把塊,她家不是沒錢嗎?我才恍然大悟:我被她耍了。 這年紀的女生鬼點子特別多,光是請假的理由就可以讓我著書成冊 ,她們為了請假成功,不但可以讓爺爺奶奶外公外婆「活生生」地「輪流出殯」;有一個女生更硬是讓她的姑姑在一學期裡「改嫁」三次。 還有更大膽的是和唸鄰校的男朋友穿著學校制服,公然地就在校門口前的公車站牌下接吻,有校外人士經過看到了向我們「舉發」,並說如此行為是「違背善良風俗破壞校譽」,學校應該記大過處分才是。查出是誰後找她來交給女教官學姐處理:「教官,難道接吻有罪嗎?妳和妳老公就不接吻嗎?還是妳要處分我不該穿著制服接吻?那穿便服就可以嗎?或者不該在我們校門口接吻?那換個校門口就可以了嗎?教官,做人為什麼要那麼『偽善』呢?」 我承認戀愛中的男女有時會情難禁,我和「小甜甜」約會時偶爾也會忽然地想親吻對方就親吻對方(可是我絕不敢穿著制服如此明目張膽啊!而且,他們才幾歲?)學姐被氣得快「發轟」了。後來通知家長來,沒想到那家長更是「驚爆」,就當著我們的面對學生說:「穿著學校制服時不要接吻,如果不能忍,至少等公車來了上了車再說,若是實在『忍無可忍』,那走進站牌旁邊那家7│11再接吻應該會好一點」。學生回答會儘量啦,我和學長學姐當場聽了差點就昏倒。 現在,我「對付」她們的功力已精進到和學長並駕其驅,但是學長要退了,這意味著有另一個新教官會來,她們會轉移目標,我終於可以「解脫」比較不會被「包圍」了,但是,我仍想問:我可以不可以請調到男校啊!督導回答說目前暫時沒有男校的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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擺渡人生
阿珠年紀已大,大頭鬧起脾氣、發起瘋來,根本無法控制。鎮公所人員建議阿珠把他送往台省療養院,以防再生事端。阿珠總是覺得不捨,因此,遲遲未答應。 二兒子阿樹即將國中畢業,為減輕母親的負擔,阿樹決定要赴台唸軍校,阿珠考慮良久,同意接受公所的安排,將大頭送往臺省療養院照顧,她自己則決定帶著金生,舉家遷台,就近照顧大頭、阿樹。 到台灣,委實不便,辦好出入境證後,便等著船班上船。搭乘登陸艇是唯一的赴台管道,阿珠用扁擔挑起所有能帶的家當,帶著阿樹、金生,前往新頭碼頭候船。 登陸艇像一處大型的防空洞,艙口一開,所有人越水前行、蜂擁而上,偌大的艙底,髒亂污黑,充滿汽油味,上了船的鄉親,隨地一躺,就當是這趟旅程的床。阿珠回頭凝視,這個充滿了自己青春歲月的小島,卻只見背後的新頭,風沙一片。 金生還小,受不了海上顛簸之苦,一路嘔吐、嚎哭。阿珠也覺得反胃,但強忍著,口水中盡是苦澀的膽汁味。 撐了一天,繁華的高雄港終於遙遙在望,「到了!到了!台灣到了!」鄉親們互相走告,暈了一天的阿珠,精神又恢復了。 下了船,檢查行李後,大家各奔西東。大部份的鄉親,選擇北上。阿珠跟著在船上相識的鄉親,母子三人搭車上台北。 在麗月的介紹下,阿珠到麗月台北中和遠房親戚家幫傭。為了工作方便,在附近租了間房子安頓下來。 ※※ ※※ ※※ 嫁給王福全後,阿萍分別生了文娟、文彬、文輝。 王福全雖然忠厚,卻也有著讀書人的臭脾氣。喜歡看書的他,時常是手不離卷,即使在辦公廳,也擺放各種各樣的書。那年頭,只要長官喜歡,小卒也可以變大將,為了博得長官的青睞,各種明爭暗鬥、逢迎拍馬的事情,比比皆是。辦公廳裡的小林,就是這樣的人。 交代的公事,猛打太極拳,東推西擋,看到長官,鞠躬哈腰,極盡卑微。他的招牌動作就是,看見長官,立即起身,右腳朝左腳併攏,並用力蹬一下,然後高喊:「長官好!」 不知情的長官,會面帶驚喜、滿意的直誇好,相識的同事,總覺得不屑,有一次,王福全忍不住當著大家的面罵他「狗腿」,小林聽到後,自我解嘲、不以為意,心裡頭卻恨得牙癢癢的。 那天,家裡來了幾位便衣人員,指稱有人檢舉王家私藏匪違刊物。 是誰呢?故意想陷害他?王福全心生納悶。 東翻西找後,有人在書架上找到幾本社會主義的書。 「那只是一些有關思想的書啊!」王福全急著解釋,但便衣人員似乎不理會,連人帶書的,將他抓走。 「我們阿全又沒犯罪,你們怎麼可以亂抓人!」阿萍憤怒的擋在門口,小孩子們則怕得哭了出來。 「看共匪的書還沒罪?讓開!否則連妳一起抓!」便衣人員兇狠地看了阿萍一眼,看得阿萍渾身打哆嗦,整個人都傻眼了。 雖然多方陳情奔走,王福全仍被冠上匪諜罪名,送往台灣坐牢。王福全不是第一個,由於兩岸情勢惡化,風雨飄搖中的政府,像被下了魔咒一般,只要一有動靜,便刮起肅殺之風,各種白色恐怖事件,此起彼落。 少了王福全持家,阿萍只能靠著做小姐時所學得的裁縫本事,賺錢養家。 ※※ ※※ ※※ 阿珠赴台後,由於沒有甚麼親朋好友,生活相當艱苦。大頭在政府的安排下,送往台北近郊的療養院,阿樹則進入軍校就讀。大頭要被帶走的那天,哭喊著不要,看到大頭傷心樣,阿珠也覺得心酸,原本想打消送大頭到療養院的念頭,不過,縣政府的職員勸她,大頭有暴力傾向,個子又大,交由政府照顧比較妥當,才是長久之計,她想想也對,幾個人七手八腳的把大頭送上車,大頭探出車外,揮著手直喚:「阿母!阿母!」 (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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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中的小天使
大女兒不知為何,一時興起,吵著問道我的結婚相本放在哪兒,她想要看。而一向拿姐姐做榜樣的小女兒也在一旁幫腔:「我也好想再看看爸爸跟媽媽的結婚照片哦!」我一邊敲著眼前的鍵盤,一邊告訴她們相本的位置,並要她們姐妹倆自個兒拿下來。心裡卻有個念頭閃過:哇!仔細算算,這結婚照已經有十年歷史了呢!想當初可花了我們整整一天,並用掉我們兩人合起來將近一個月的薪水,才換來那一張張美麗又動人的婚紗照呀!不過,花了諸多時間與金錢所拍攝而成的珍貴倩影,裝在那厚重的相本裡之後,好像只有在新婚的那段期間或偶爾有親朋好友來訪時,被慎重的拿出來亮相過幾次,時間久了,它就如同其它那些因著自己一時的狂熱而從店裡買回來的書本CD,在不斷的反覆看過聽過之後,失去了新鮮感,終於,落得同樣的最終下場││被我收起,束之高閣了。 不一會兒功夫,只見大女兒爬上高低床的上舖,費盡力氣的把那厚重的相本搬下來,我轉頭定睛一看,天啊!相本因為沒有裝在原來附的紙盒裡,封面上竟已蒙上一層厚厚的灰塵。我停止了眼前的工作,拿了張除塵紙,心疼的輕輕拭去那層塵土,當塵土掉落,封面的深咖啡色原木框即有如重見天日般的閃閃發亮,再度顯現它應有的高貴質感,如果它會說話,我想它一定會難掩興奮且語帶抗議的說:「早就該這樣,讓我經常出來透透氣,也好保持我麗質天生的美貌啦!」 大女兒看著擺在封面外的第一張照片,高分貝的驚呼著:「哇│好帥的新郎,好漂亮的新娘哦!」小女兒趕緊將她的小臉湊了過去,看了照片後也附和著說:「喔!我們的爸爸怎麼這麼帥?媽媽怎麼也這麼漂亮啊?」原本在樓下玩的兒子,因為聽到了姐姐和妹妹接連發出的驚嘆聲,也趕忙上樓來湊熱鬧,他最怕自己因為沒有跟著姐姐和妹妹,而常常獨漏了些什麼精彩的重要事件呢!看到姐姐和妹妹兩人捧著爸媽的結婚相本在研究,他當然也不能錯過囉!於是,他們三人便逐頁逐頁的翻閱著相本,你一言我一句的對著十年前的爸爸和媽媽品頭論足。每翻頁一次,三個孩子的驚嘆聲就此起彼落一次,偶爾,三人看到畫面裡的爸媽有些略嫌親蜜的鏡頭時,還會大喊:「ㄜˋ啊!變態!」再不然就是大聲嚷嚷著:「你看│爸爸跟媽媽親親耶!」「還有抱抱喔!」忽然,小女兒把臉往我這兒湊來,陰陽怪氣的問道:「媽媽,妳和爸爸拍這些照片,感覺浪不浪漫啊?」我噗嗤的笑了出來,「浪漫?」這個小鬼靈精,不知從哪兒學來這語彙?我也裝腔做勢的回她說:「好浪漫唷!」女兒滿意的笑著轉身繼續看相本,嘴裡還喃喃的唸著:「男人喜歡享受,女人喜歡浪漫:::」。哇咧!我還真懷疑平常孩子們都從電視上學到什麼東西? 接著,大女兒突然跑來,而且冒出了這樣的問題:「媽咪,妳愛爸爸嗎?」這:::該怎麼說呢?說「愛」似乎挺肉麻的,說「不愛」又不知這個多愁善感的孩子會怎麼想。我便反問她:「妳呢,愛不愛爸爸?」她不假思索的立刻點點頭:「當然愛呀!可是妳還沒告訴我妳愛不愛爸爸!」她機伶的不讓我轉移她的問題,仍緊追不捨,我故意試探性的、小小聲的說:「不愛。」只見幾秒鐘前仍堆在女兒臉上的笑意頓時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緊繃的嘴角和寫在臉上的緊張與不安,她懷疑我的答案是否真實,認真的再問一次:「妳告訴我,到底愛不愛爸爸嘛?」我故做認真的再說了一次:「不愛!」沒想到,她的雙眼開始泛起淚光,瞬間,斗大的淚珠已然滑落她稚嫩的臉龐,然後她用一種極盡失望且悲傷的口吻對我說:「真的嗎?那你們為什麼還要結婚?」我意識到剛才的玩笑話可能太過火了,說不定對眼前這個已經上小三的女兒,造成了心靈上的傷害,於是趕緊伸出手臂,把她攬入懷裡,輕輕的說:「傻孩子,怎麼可能不愛嘛?如果不愛就沒有你們這群可愛的孩子囉!」女兒看著我,再度露出嘴角的笑意,抬起頭,輕輕的在我臉上親了一下,然後開心的和弟弟妹妹繼續吱吱喳喳的翻看相本去了。 我開始側聽並細細思量著三個孩子天真的童言童語,一股股的暖流自心底油然而生,幸福的感覺溢滿了整顆心。十年的歲月雖然帶走了我的青春時光,卻為我的生命增添了三個貼心又可愛的小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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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憶往》難忘金門歲月
難忘的移防 民國六十三年的二月二十一日,是我服兵役以來最難忘的一日。飢寒交迫的苦痛,第一次就讓我親自嘗試到,而且永生難忘。當天我們要和小金門的部隊換防;清晨兩點起床、著裝,由於太早起來,所以覺得胃口不佳,只隨意吃了一碗麵食,心想:小金門離此不遠,搭船過去就到了,到時候再吃也不遲。三時整,部隊全體官兵全副戰鬥裝備,準時摸黑出發。沒有燈光,也沒有聲響,整個營約六百多人,靜悄悄的從山外附近的駐地(南隘坑道)急行軍前往水頭碼頭。 部隊出發時,只覺得氣溫很冷,溫度約在攝氏六、七度左右。約走了一個多小時,天空突然下起雨來,整個身體都被淋濕了。部隊軍紀極嚴,沒有接到長官的命令,連長也不敢要求大家穿上雨衣。不久,穿雨衣的命令傳達下來,但已經來不及了。雨勢愈下愈大,氣溫也愈來愈低,大家都咬著牙根,拖著凍麻的雙腿,急速前進。一路上,映入眼簾的,原來青綠的田野盡成了水鄉澤國,道路被大水沖刷、淹沒,也阻礙了我們行進的速度。 早上約十時許,當我們到達部隊集結地水頭碼頭,等待上船的地方時,積水已深及膝部,我們不得已就站在水中浸泡了三個多小時,不能、也無法活動休息,沒有飲水、沒有糧食。直到雨勢稍歇,海軍小艇才搭載我們過海,前往小金門,此時大家已餓壞了。 到達小金門,我們又冒雨行軍走了一個多小時的路,終於到達新的駐地:::::埔頭山。連長立刻分配班兵碉堡及崗哨,並開始進入戰鬥狀況。 大家卸下隨身的裝備後,發現先遣人員還未抵達,想要吃一餐熱騰騰菜飯的希望完全落空。經過無線電的聯繫之後,才知道雨勢太大,載運裝備及先遣人員的小艇因傾盆大雨而進水,且裝備太重竟然沉沒了。連上的野戰廚具、全連的衣物行李、部分彈藥,全都浸入水中,損失慘重。連長宣佈晚餐也無法正常供應了,只能發乾糧應急。全身都溼透了,沒有衣服可換,氣溫又不斷下降,整晚就在又饑又冷的狀態下熬過。第二天,看到金門日報報導,才知道我們遇上金門幾十年來最寒冷的一天。 水鬼的故事 小金門距離廈門很近,所以來犯的水鬼很多。 水鬼,是大陸蛙兵的俗稱,經常在夜間摸黑出現,來去無影無蹤,行動神出鬼沒,殺傷力極強,站衛兵時大家都很怕會遇上他們。偏偏我們在此地就遇到兩次,幸被機警的哨兵發現,並加以驅擊,才能化險為夷。 民國六十三年五月的一個傍晚,吃完晚飯後,各班排按往常一樣回碉堡休息去了,連部只剩第一班的班兵及連上的行政人員。當時部分的官兵在餐廳裡,聚精會神的觀賞最熱門的連續劇「保鑣」,突然大門口的崗哨響起一連串的槍聲,那時候的我剛好在坐在文書室裡寫公文,立即拿起身旁的步槍往大門口衝去,只見衛兵兩人臉色蒼白,不斷的往海邊的草叢裡射擊。不久連長命令我帶行政人員四人,與第一班的班兵到海邊左右包抄。營區外雜草重重,高及胸部,離海邊又近,我們持槍逐一搜索並無所獲,只在沙灘上發現水鬼上岸遺留下的足跡。事後師部立刻派員來關照,並要求加強衛哨兵的警戒。後來據判斷,上岸的水鬼至少有四人,假若讓他們登陸成功的話,我們早就成了「冤死鬼」了。 第二次遇上,是發生在四個月之後。當時,班上有一位曹姓的士兵,離退伍的日子還有一個星期。凌晨二時,輪到他衛兵勤務,他習慣性的往海邊巡視周遭,突然發現朦朧的黑夜,在月光的照映下,海岸邊多了一塊不算很大的石頭。 海邊的一景一物,早都烙印在大家的腦海中,現多了一塊石頭,引起他心中的疑竇,於是兩眼繼續觀察,心想:是不是我看錯了。不久,他發現石頭有慢慢移動的跡象,立即端起槍準備射擊。這時候疊在一起的水鬼們,警覺到被發現了,立刻紛紛跳入海中。連續的槍響聲,劃破整個夜空,也驚醒了我們。(八之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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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生命告別的年
從小到大過了三十多個年,令我最難忘的 竟是那兩個「向生命告別的年」:::: ※※ ※※ ※※ 那年,外子因部隊排假需等到年初九才輪到連休,所以那年我沒有返回金門過年。 除夕打了電話回去給公公婆婆,說年初九才回去並且帶倆老來台小住數日。「我十一月才去的,並不會十分想再去,等你們回來再說吧!」公公在電話裡如是說著。 年初二一早,原本綿密的陰雨天乍出冬陽,正欣喜這樣的好天氣正好帶孩子外出走走。金門卻傳來了急電噩耗:公公過逝了! 和小叔一家子們倉皇急奔機場,到了松山機場看到人山人海,每人穿紅戴綠地滿臉含笑,就連航空公司也播放著年節喜洋洋的音樂;只有我們和小叔一家子們一身沈黑,一臉哀戚。 「到鄉關,行路難」回家的路是如此的難,情感上是一難!交通更是一難!好不容易登上飛機:這飛機為什麼開得如此地慢呢?這回家的路為什麼如此漫遙呢? 我們跪著去見他老人家:他躺在大廳一角,遮蓋的白布下是一如沈睡的安祥容顏。婆婆已幾近崩潰,倆老自結髮以來情感親密,向來形影不離;對我們這些子媳孫兒們而言,我們失去的是摯愛的人,對婆婆而言:她失去的卻是生命的全部啊!她的傷痛我們沒能安慰,我們灼心的悲痛誰也不能代替,只有共同承擔。 聽著封棺時陣陣椎心刺骨的釘木聲,聲聲敲入心房,我們的摯愛和我們已永不再相見;想著去年此時,全家都回來過年,一家二十多口人齊聚一堂,一屋子的大人小孩樓上樓下歡言笑語和穿梭叫嚷嬉鬧;而今,門外隔鄰街道上唱片行音樂震天價響,大過年的歡樂和我們再也不相關。 折著紙錢,隨著錄音機裡誦播的經文覆念:若真有神靈,祈願佛陀牽引,並請將我們的祝禱傳給他老人家吧! 公公就葬在金沙公墓,看著棺木沈沈落在掘好的坑洞中,子孫每人抓一把墓前土回家來。我們送摯愛的父親上山頭,卻祇賸手心裡的一把黃土歸來,婆婆已泣倒階前,我們的淚又沿腮如雨落下。 那年,外子的年度記事欄裡寫著:新春 父喪 大慟。 ※※ ※※ ※※ 年底,我正懷著老二,阿嬤卻住進了加護病房!這一住,竟就住了三個多月。 過年時,我特意回金門要去探望她,我心裡明白:阿嬤已經八十多歲了,這一面有可能是最後一面了。所以即使是婆婆不贊同我去醫院探望她,因為老人家覺得孕婦去探病人是犯忌諱的,尤其又已是垂垂老人更是大不吉,我仍努力說服婆婆,終於勉強獲得同意去醫院探望阿嬤。 阿嬤全身插滿管子,她做了「氣切」手術,所以不能開口說話但意識仍清楚。她揮著腫脹的手,眼裡蓄滿淚水對我做出抱孩子的動作,我把大兒子帶到她面前讓她看看,並告訴她我又懷孕了,她先是點頭微笑又搖頭落淚;那意思彷彿是歡喜又將有新生命的來到,卻又感傷也許見不到她的外曾孫了。 看到阿嬤的頭髮受病魔侵擾幾已掉光,想到以前曾說要把頭髮留長,再剪下讓阿嬤續在髮髻裡,這樣的心願,阿嬤恐怕是不能等我實現了。 大年裡的花崗石醫院,加護病房的長廊盡頭,一名女子的嚎哭引人側目││那是我感傷追悔的哭泣啊! 阿嬤在那年的元宵節前夕辭世了,享年八十六歲。雖然已算是天年,但心中仍有萬般的不捨。 而今,阿嬤過逝五年多了,我不再蓄長髮,因為,那總會讓我想起那年加護病房裡的阿嬤;我心中那個未竟的心願,是我再也不能撫平的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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翩翩情人節
情人節又熱烈的、讓人充滿期待的來臨,而在那一天,我們究竟能做些什麼,又是否真的需要在這樣一個固定的日子裡做些什麼來證明愛情?也許,有更多人面臨的問題應該是:到底要送情人什麼東西好呢?但為了什麼而做不是遠遠比做了什麼還要重要的嗎?在你看到鑽戒廣告的時候,你真的不曾質疑一句擴及一生的承諾再加上一顆鑽戒就會讓愛情變成真實、化為永恒的可能性?我們是否更應該用「超級清楚的腦袋」去釐清自己的需要?以及對方究竟有沒有能力?有沒有意願提供你所需要的那些浪漫的元素? 我記得小時候住在附近的一個大哥哥,那時候大約是民國七十幾年,他每天都騎著台破腳踏車上下學,騎起來總是嘎嗄作響,好不擾人,不過我知道他總希望,那台腳踏車最好後面還能載著一個│「女朋友」,後來果真有了,我還記得她坐在後面,左手壓著自己的書包,右手輕環著他的腰,但她總是赧著臉低著頭,以致於我從來不知道她生的什麼模樣,但自那以後,我那大哥哥就老騎著腳踏車載著這個女朋友滿街兜風,這是我十歲以前腦袋裡對他的刻板印象,也是我對「愛情與浪漫」最初的定義,但是等到我長大了以後,現在大家都流行電子傳情,手機簡訊、E-MAIL,若是這樣還不夠,也可以上網路聊天室,甚至再裝個即時視訊,你現在坐在電腦前面什麼表情對方都一清兩楚,況且,情人們幾乎每天都見面,而且,天涯何處無芳草,馬路上都遇得到,而且最可怕的是,現在騎腳踏車的幾乎都是老人家,天呀! 在我爹媽戀愛的那個時代,浪漫雖然總是黑白的、老舊的、斜風細雨的手牽著手走廟口去吃一碗剉冰,但是,好~浪~漫~呀!而且,老爸沒什麼餘錢,但是天天一封明信片的手寫情書,從不間斷,我想像那送信郵差若有興趣讀,大概像是在讀一篇連載小說,我還記得父親連母親給他送了一碗加了滷蛋的麵讓他好感動都寫在明信片裡頭,我相信,父親曾經在那碗冒煙的湯麵裡看到幸福。而且這件事,他們彼此永遠都記得,因為那時候的父親,確實窮的連一碗加了滷蛋的擔仔麵都吃不起。可現在,事實上,有些人,尤其是男人,總是把浪漫看作是一件很嚴肅又很無聊的事情,而有些事情有些人永遠學不來,你不能逼他們,有人說,他們就像是木頭人,需要開竅。 我的父親在貧困的大學時代曾經拿著一個肥皂紙盒子,偷偷摸摸的在學校裡的相思樹下拾滿了整盒的相思豆,然後用了幾個晚上本應該唸書的時間,在那年的情人節串了一條刻滿「我愛你」的「絕無僅有相思豆項鍊」送給我的母親,她一直用乙只裝名貴手錶的絨布盒子仔細珍藏著,還收在衣櫃的最底層,而我一直裝作我不知道,我想,也許,浪漫是最不切實際的,也其實並沒有一定的面貌,而真正的浪漫應該就是這樣一件、一種雖然簡單但卻讓你到老都不會忘的感覺或事吧! 格雷葛瑞.科載曾說,浪漫其實是一種心態,沒有一種範本、一個典型,幸福也無絕對的定義,一些平常小事也往往能撼動對方的心靈,而實際上,為了浪漫所做的事情,例如貴得要死的玫瑰花束、情人節大餐……,這些事情絕大部份都沒有太大的意義,也許,這正是「愛情」之所以被稱之為「愛情」,「浪漫」之所以為稱之為「浪漫」的真正原因。 所以,雖然世界越來越物質,大家都在講求效率與實際,但求我們對浪漫及愛情必須要有正確的體認,才有可能帶來真正的快樂。雖然我們愛情有的時候為愛情所做的事情真的是有點好笑,但,那裡,確實存在著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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擺渡人生
「真的,我不是那樣的人。」阿萍急著解釋。志俊他媽冷冷地:「是不是已經不重要,反正你們兩人不適合。」「我真的沒做對不起阿俊的事!」阿萍大聲的說。 「你幹嘛對我大聲!」志俊他媽不客氣地:「妳可以回去了,我不想聽。」 阿萍心痛至極,有種被強暴的羞辱感,氣得全身發抖的她,隨手拿起桌上的小刀,「我可以證明給你們看!」說完,刀子便往手腕一割,鮮紅的血汩汩地流出。 「你起啥米肖啊!」志俊他媽滿臉驚恐。 阿萍咬著牙、噙著淚,狂笑了出來。 ※※ ※※ ※※ 對於阿萍割腕自殺的舉動,志俊父母相當不諒解,二人的交往也正式告吹。 阿珠為阿萍做傻事而痛心,想到黃家的無情,更是氣憤。嚥不下這口氣,拉著阿萍奔向黃家討公道。 「我們阿萍是哪裡配不上你們阿俊?!」阿珠滿臉怒容的質問志俊爸媽。 「我們黃家雖然家貧,不過,幾代人清清白白。」志俊媽媽語帶譏諷。 「你們清白,我們阿萍哪裡就不清白?!」沒等志俊他媽說完,阿珠就吼了出來。 「跟阿兵哥勾勾纏,叫做『清白』?」 阿珠知道她指的是阿萍與組長的流言,想到這裡,心中更氣憤:「我們阿萍是被組長欺侮的,才沒跟伊黑白來!阿萍也是因為要幫阿俊找頭路,才會被人欺侮!」 志俊他媽一副看笑話的神情,嘲弄似的說:「無風不起浪」。 阿珠氣極了,「你們黃家一家口攏是沒天沒良、沒血沒目屎的人,天公伯仔有目啾有靈性,我們才免得跟你們這種澳郎結親成!」說完,拉著阿萍頭也不回地就走,遠處傳來陣陣宣傳砲彈聲響,「你們黃家不得好死!」阿珠沿路咒罵著,一邊催促著阿萍提防砲彈。 阿萍的事,成為街坊三姑六婆閒話的題材。一個有著和阿兵哥關係不清流言的女人,一般好人家是沒興趣招為媳婦。 志俊另娶他人,阿萍灰心之餘,整天渾渾噩噩,如同槁木死灰。 麗月有位房客王福全,麗月見他單純老實,又有份工作,知道阿萍感情生波後,為了幫助她早日解脫,好意充當紅娘,介紹給阿萍。 年近四十的王福全,在大陸原本是個大學生,國共交戰時,響應青年救國的號召,投筆從戎,三十八年跟著部隊從大陸退守金門,幾年後,自軍中退伍,轉到公家機關上班。 個性內向的王福全,是個好好先生,平常沒別的嗜好,就愛看看書、寫寫文章,同事對老大不小、卻遲遲未婚的他,背後都嘲笑,「書中自有顏如玉」。對於別人說三道四,王福全並不介意,仍是我行我素,自認家無恆產,因此對於婚姻,不敢強求。 仍癡戀著阿俊的阿萍,不同意這門婚事,阿珠不由得大罵:「妳卡有志氣ㄟ,妳愛也好,不愛也好,妳都要給我嫁出去,嫁給黃家看!嫁給阿俊看!」 不願看到阿萍鎮日為情所困,也為了賭這口怨氣,加上認為忠厚實在的王福全,其實是一位值得託付終身的對象,因此,阿珠便自行代阿萍決定這件婚事。 ※※ ※※ ※※ 民國四十七年八二三砲戰結束後,金門進入單打雙不打的躲宣傳砲歲月,島民在歷經八二三慘烈戰役後,充份感受到砲彈的威力、戰火的無情,因此,島上部隊積極建構各種軍事設施、碉堡防空洞,民眾也開始在自家開挖地下室,做為單日躲避中共宣傳砲火的地下掩體。 阿萍出嫁後,照顧一家人的工作,全落在阿珠的身上。民國五十年,已經二十八歲的大頭,身強力壯,由於智商、個性像小孩子,因此常常打架鬧事,偶而會好奇地對街坊女子動手動腳,那天,又失手將人打傷,引起附近居民的反彈,對方跑去警察所報案,要求將大頭關起來,以免再傷害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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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寫的正確態度─讀舟衫《我愛吹毛求疵》有感
國小剛開始學寫字的時候,我總是很謹慎的將課本裡的生字難詞,仔仔細細的抄寫在作業簿的方塊格子裡,尤其是寫到了那種筆畫繁複卻外形工整的字,讓一個個新鮮的字詞塞滿一格格的綠色框框,總是可以讓小小年紀的我獲得一種安全感,那種安全感不是因為這篇作業會被評個甲上的虛榮感作祟,而是書寫這些字使我深感放心與滿足,讓我一直認為自己是個勤於播種的園丁,這些國字將在格子裡孵著,等待發芽。 後來,那些字確實開始長出花來。 在國文這一科,我被要求的,是寫字的正確性及表達的水準,尤其注重所謂的錯別字,例如白部「的」,ㄔ部「得」,「在」與「再」的用法、文法、綴字及書寫字跡的工整性。在經歷被這樣嚴格要求的時候,我從不知道我以後寫的將會是什麼,但在經歷過那一段被要求的時期之後,我卻很明白自己寫作的方式已經有很大的不同。寫字或寫作之於我而言,並非都是文思泉湧,一路流暢,我也有遇到瓶頸,甚至是不知道要寫什麼的時候,那都會使我的心裡加增了很大的負擔,因為我能寫,也會寫,特別對於文字及情緒之類的敘述,能加以刻畫形容,而這些文字確實也給自己帶來很大的鼓舞和安慰。 當然,用正確的態度書寫,這是必然的,因為你的文章會影響讀者,你的文字就代表著你人格的成熟度,當有人因為讀了你的某篇文章,而有所影響,你未必可知,所以真知酌字,變成一種理所當然的責任。 現在有很多年輕人慣用所謂網路語言,甚至用它來寫文章,像是用「ㄉ」替代「的」,用「ㄇ」替代「嗎」,這樣的新生代作家似乎變成了文壇中的中流砥柱,我想我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成了支流末節,彷彿自己的寫字能力退步了,簡直就像小學生一樣,誰還用那些深邃的字句?太多讀者不要說不知道那是什麼意思,根本就讀不懂你寫的那個字怎麼唸。 也許我們真的不能把文字看成一個定格的鏡頭,我認為,也許只是時代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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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擂古鳴今》僵屍醫院
面對虧損累累的企事業單位、尤其是國營或各級公營事業,政府是該不斷的出手相救,或是任其自生自滅?大陸改革十數年,遭遇的最大難題就是『國營事業』去留、轉型或民營化的問題,面對成百上千萬的下崗或失業勞工的再就業考驗,挑戰不可謂不大。同樣的問題臺灣過去經歷過,現在還在面對,相信金門也一樣無法例外。 企業的本質是透過競爭而練就生存本領的。而國營或公營企事業通常是計劃體制下為了服務或維繫及固化政權而萌生的,出發點及目的自然不同。過去曾經是各大財團競相設立的新銀行,在短短數年內幾乎全數虧空完畢,成了燙手山芋,有些新銀行甚至涉及掏空,虧損竟然達數個資本額。金融風暴之後,更加速敲響了貸放結構不良的銀行的喪鐘。連老百姓一直深信的『銀行不會倒』的神話也岌岌可危,新一輪風暴隱然成形。然而政府一連串挹注、接管、重整,乃至金控法、金融重建基金等政策與手段相繼出爐,似乎讓銀行業重新嗅到春天的氣息。在此,不是要批評或指謫政府拿納稅人的錢去維護財團的利益的不當。而是說明即使民營化的企業,因為管理失當或人的因素,也可能面臨生存危機。 企業的盈虧當然有大環境的不可抗拒因素,體制的影響也很重要,然而更大的因素還是人的因素。國營事業的最大問題,就是:『外行領導內行』。也就是大陸所謂的『屁股指揮腦袋』,這當中的『外行』通常是經由官派或某種利益結構而晉身的,其任務並不是要帶領企業攀登高峰,這些人多半也沒有這種能力或意願。因此,『屁股』盤踞著大位,想的卻不是如何讓企業發展壯大,而是拉幫結派、阿諛奉承、鑽營苟且,甚至營私舞弊、貪贓枉法。賞罰制度不公,績效制度形同虛設,讓有心者感到無力、有力者感到意懶心灰。 大家或許知道日本的金融壞賬問題十分嚴峻,日本政府採取的金融改革或干預手段是不斷地給予稻草吸管讓已經淹在水裏的銀行可以繼續喘氣。其間有一些較為激進的改革派如竹中,建議日本政府要起訴做帳不實的銀行,不可再對銀行體系挹注公款,要用較激烈的手段淘汰並處理不良貸款客戶。這種聲音甚至得到美國白宮支援,而將竹中譽為優秀的改革家。據八百四十期商業周刊報導,日本大藏省並未採納竹中等主張,而擬由政府設立『產業再生機構』以決定哪些艱困的公司值得拯救。大藏省宣稱此舉有助於整頓,但專家卻把這個機構叫做『僵屍醫院』,因為看來設計的目的是要繼續支援脆弱的企業。 這些瀕死的僵屍企業(尤其國營企事業)效率低下,甚至虧損累累,領導者束手無策卻仍可高枕無憂、安居大位。明眼人不難看出其中問題所在,但又只能徒呼負負!回歸到金門發展的議題上來,金門是一個由三千多位公務人員撐起來的行政框架,每一個人都肩負著金門發展的重責大任,也都受到國家法律(公務人員保障法)的保護。但是,原本『保護』的美意,卻有可能變成阻礙進步的障礙。這種問題,其實在大陸的國營事業裏面是非常普遍而明顯的。前一陣子,兩位總統候選人互批對方是造成臺灣進步的那一塊『石頭』,這讓我不禁要思索今日阻礙金門發展的石頭到底是什麼?金門如果也有這種僵屍企業出現時,我們該如何來面對?如果我們的法律保障了這種僵屍企業,卻又沒有任何醫治僵屍的醫院,我們的出路又何在?這兩天,國民黨總統候選人連戰在澎湖提出的競選政見,提到要將澎湖設立成『特區』。這種講法,我不曉得屆時連宋來到金門是否還會再提出相同的競選政見,但是,在此我要懇切呼籲我們的省長、縣長及各級民意代表,如果有這樣的機會,一定也要再次向兩組總統候選人提出設立『金門特區』的強烈訴求。也許這是解開金門發展桎梏的良方。 一個沒有求生意志又不願壯士斷腕、自我了斷的企業是一種罪惡。溫世仁曾說:不賺錢的企業是不道德的。以往我們會唾棄唯利是圖的企業或奸商,但是今天,一個企業往往牽涉到數以百千計的家庭之生計,如果主事者沒有清醒的認識,則可能遠遠不是道不道德或罪不罪惡的問題。 我不相信一個只能遵循舊制,沒有絕對人事任免權的行政首長,可以有大開大闔的作為!解鈴還需繫鈴人,因『法』而結,還得由『法』來解。金門,想要走出尷尬的發展困境,也許,得先設法從挪開那一顆假『保障』之名而遺留的『石頭』開始!(寄自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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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憶往》難忘金門歲月
這時候我心中興起一個念頭:既然他家庭有難,何不做個人情跟他換單位呢?立刻拉著他找連長說說看,是否可行。連長面有難色說,抽籤已定,名冊不易更動,但對該弟兄的孝行,十分感動,願找旅部承辦軍官來商量解決。不久,連長帶來好消息,願意幫我們的忙,但唯一的要求,不准將事情洩露出去,否則會壞了大事。 十二月十一日清晨,在長官的祝福聲中,大家依依不捨的離開營區,各自前往新的單位報到。離開的那一個晚上,許多弟兄們都睡不著覺,紛紛起來打點行李、聊天,等待天亮。三個月的磨練和訓練,剛開始使得大家都想早點離開這個魔鬼的地方,因為訓練太辛苦了。有些人認為這種不人道式的訓練很不合理,太殘忍了,所以大家對連上的長官頗有怨言。但是今夜,一切怨恨都化解了,也許是要離開了,興奮沖淡了內心的不滿,大家互留地址,希望以後能夠再相聚。 當時有一位長官告訴我們,要求嚴格的訓練,是他們的良知,是要加強我們的求生訓練;現大敵當前,隨時準備應戰,在戰場上,尤其是肉搏戰時,誰的體力好、技巧好,誰就能夠存活下來,如果訓練不足,體能不好,上了戰場,當敵人比你強時,想後悔也來不及了,今天我們面臨的敵人,正虎視眈眈,等待機會攻打我們,沒有嚴格的訓練,我們怎能面對強敵來作戰呢?他的一番話,實在是說得很有道理。 當天中午,我們來到高雄,前往壽山的外島補充營區報到,這是新兵前往金門的中繼站。營區後面就是壽山公園,在山上可以往下一覽全高雄市鬧區的街景,十分漂亮。尤其是夜深人靜的時候,天空繁星點點,大地萬家燈火,獨自坐在營區的草地上觀賞,恍如進入了人間仙境。 通常新兵在此停留的時間,幾乎不會超過兩個星期。在等待的日子裡,我們很意外的被留下來建築工事,白天構工,挖土石,搬石頭,砌擋土牆,晚間則被強迫留在營區看電影、上政治課。大家做得很累,也很辛苦,但唯一可以得到慰藉的是,親屬天天可以會客,這一點軍方還是做得蠻有人道的。 一個月過去了,工事也接近完成,就在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大家在睡夢中突然被班長一一叫醒,要我們搭車即刻趕到碼頭報到。事前沒有半點風聲,也沒有要異動跡象,何況再過幾天就要過春節了,怎會料到竟然會走得那麼突然、倉促,連想要跟親朋好友告別的機會都沒有,真是保密到了家。 搭乘的軍艦經過一天一夜的航行,我終於回到睽違三個月之久的地方,心中覺得好高興。景物依舊,只是換了不同的身份再次蒞臨。我被分配到野戰師,旅部的人事官到船邊接我們,然後乘車前往營地,旅長和營長親自到場點名並訓話,(事後才知道要遴選人員要到最前線的大膽島上支援及換防),當長官問到我的學歷時,我大聲回答:「屏師畢業」,此時來了一位中尉軍官,立即把我帶走了。原來他是連長(名字叫溫耀良),急需尋找一位文書兵來辦理全連的文書作業。後來得知跟我們來的那些弟兄絕大部份被調往大膽島時,實令我扼腕不已。大膽島離大陸最近,地理上屬於最前線,平時沒有機會前往,它是我最嚮往的地方,如今機會已失,再也無緣登臨了(除非開放參觀或兩岸統一)。 軍中文書,對師範生來說,做起來還可以勝任愉快,不會有多大的困難。當時野戰部隊的戰士學歷程度平均都不是很高,步兵連的文書一般都會受到士兵的尊崇和禮遇。當時同是師範畢業的同學大都分配在師、旅部擔任文書或政戰的工作,唯有我例外,運氣不佳被分派在最辛苦的步兵連上。 (八之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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纏綿在一粒鈕扣上的愛情—淺介陳長慶《失去的春天》
金門在這半個世紀的前三十年,來自對岸的百多萬發砲彈,不但沒把它轟垮,反把朱熹藏在島上的筆林給掀出來了,陳長慶撿到一支。 陳長慶,金門人,民國卅五年出生於貧苦農家。讀了一年初中,就上山下海,又當學徒。幸而在金防部福利站謀得個雇員,勤讀苦修,邀得廖祖述將軍的激賞,由會計調升經理,兼辦防區福利業務。同時和友人創辦︽金門文藝季刊︾。嗣因廖將軍榮陞離金,環境大變,憤而辭職,在山外以賣書報餬口至今。著有︽寄給異鄉的女孩︾等十四種詩文、評論和小說。華髮早生,但這不是他的「失去的春天」。 ︽失去的春天︾,以他做經理到辭職的那段時空為背景,採第一人稱手法,敘述金門籍福利站經理「陳大哥」,和藝工隊台柱的湘女顏琪,及軍醫院川妞少尉護理官黃華娟之間的悲歡離合。 故事從炊事班長的玩笑,到藝工隊的黨員小組會議,到春節「離島慰問」次第展開。在大膽島,廖將軍插花點燃陳、顏間的戀火。接著,陳大哥因「小據點巡迴服務」和慶生晚會而累倒,顏琪探病照料,照出緣定今生的盟約。不意藝工隊在「國軍年度藝工團體競賽」中奪得乙組亞軍,作「全省巡迴演出」,把顏琪的嗓子唱出了問題。就在住院開刀期間,黃華娟插隊,吹皺一池春水。偏是廖將軍榮陞,人事大搬風,搬來個「外行領導內行」,仗勢作威硬拗的局面,使陳、顏倍感不適。顏琪自小金門勞軍回來生病,經診斷,須送三軍總醫院,陳大哥在諸多刁難下無法親送顏琪住院,而由輪調回台的黃華娟代勞。待陳大哥趕到台北,抱回來的竟是顏琪的骨灰。多年後,廖將軍病逝台北,陳、黃相約前往悼念。「老情人」重逢,黃已是「老姑婆」的護理部主任了。只是,單身貴族的「遲來的春天」,還是沒來。 表面上,︽失去的春天︾只是他們三人間的恨事,實則真正的意涵應在故事的象外,如: 廖將軍對陳先生說:「他們體會不到,你們想為家鄉辦份刊物的心情。雜誌還沒有出刊,安全就先有問題,胡搞!」(第三章)在大膽島,廖將軍特別向顏琪介紹陳經理:「豈止是經理,他還是個作家:不但寫小說、散文、評論、出過書;還要辦雜誌。節目中記得把他介紹給島上的官兵朋友。」(仝上)因此,作者乃有「冬天將已走遠,春天的腳步已近」(仝上)的歡欣。廖將軍過世後,黃華娟說:「我們都同時『失去了春天』:::。」(尾聲) 陳大哥在大膽島,曾「刻意地凝望著金廈海域朦朧的山巒,一道海域遙隔著兩個不同的世界;白雲的後面,果真是我們的故鄉!」(第三章)顏琪對陳大哥說:「萬一有一天我先走了一步,把我的遺體火化後,骨灰撒在大膽島的海域裡,因為我愛這個地方,也惦念著這個地方。」(第十四章)作者又寫道:「她(指顏琪)想賞的何止是這山谷自然怡人的美景,滿嘴甜甜的『蕃薯味』和『芋仔味』,才是她的最愛:::。」(仝上) 曾大夫警告陳大哥,「想腳踏兩條船,你會死得很難看。」(第九章)黃華娟提醒陳大哥:「站在中間,不要偏一邊。」(第十四章)陳經理對常去特約茶室想白吃白喝的上校參謀官吼道:「告訴你,上校,金門人不是被嚇大的:::。」(第十五章)陳大哥捧著顏琪的骨灰到松山機場時,作者代言:「繁華的台北離我愈來愈遠了:::。」(第十七章)作者更有過無奈與悲傷:「可憐的人類,當春天尚未來到,我們期盼春天;當春天即將來臨,我們失去了春天。」(第十五章) 小說是個事象群,每個事象都可提供廣大的聯想與想像的空間。以此來觀照上述的聲音,不難琢磨出處在兩岸鈕扣地位的金門島上的金門人,與台灣本島人相同和不同的心思了。因為,他們曾為捍衛台灣,經歷過血淚和死亡的痛苦。顏琪愛得纏綿的,豈是金門的陳大哥而已!所以,要認識過去和現在真正的金門,應到金門人寫的金門中去細細觀察。 這部小說的布局、伏筆,以及真實的時空、人物,很有令人欲窺究竟的魅力。作者不用特技表現,而在平穩中常見警策,也凸顯了金門人樸實無華的高貴性格。不管是看熱鬧或看門道,都能看出點東西來,至基本架構,頗有︽藍與黑︾的身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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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風真情》返鄉過春節
然而,公司的做法是遇缺不補,原本是十六、七位超市賣場的正式工作人員,到如今只剩下八位正職人員,再加上一些工讀的學生,來維持大賣場的生意。賣場的雜事依舊,苦的是那些正職人員,每天都必須加班熬夜,才能處理好繁雜事務,安心的下班返家。也因如此,原本排定的假期,休假都有些「寢食難安」,記掛著眾多瑣事,也心知當假期結束之後,所面臨的是另一場災難的開始。 聽著大娘姑的敘述,在屋內待久了的人,也都想移動身軀,細雨漸歇的時刻,一夥人移駕至離水頭最近路程的「水產試驗所」參觀,雖名為探班,實則打發無聊的春節假期。小叔目前服務於水產試驗所,春節的前幾天,每天看他忙近忙出的,似乎在忙著辦理過年的遊園活動。就連大年初一的早上,也是早早趕著出門去值班,讓回到家鄉的大娘姑,在家許多天的日子裏,也很難碰上最小的弟弟一面。打著探班的名號,一夥人順便逛逛小叔這幾日以來,所付出的辛苦代價。 同樣是新春期間,今年再度蒞臨水試所,有著不一樣的感觸。不只是軟硬體設備都在進步之中,水試所的同仁們也都很用心,很努力的設計出新的花樣與活動,希望鄉親們都能夠過一個高高興興的年。 大年初四的水頭,是一個很熱鬧的日子。一大清早的,里公所的廣播,即在播放著:「要參加『迎祖』的人員,請在「大宗」祠堂前面集合。」原來,今日是「迎祖」的大日子,就算是威力再強勁的寒流,也抵擋不住,在清晨七點多左右,一波波熱心沸騰的黃氏子嗣,一一趕往宗祠前面集合,參與「迎祖」的盛會。 今年的迎祖隊伍特別的隆重盛大,連遠住在台灣「安平」的鄉親,一群十五人的隊伍,也特地趕回來參與迎祖的熱鬧,一起來盡一份同宗人對祖先崇敬的孝思。 領隊的章成族長述說著,他是在「甲子年(民國四十九年)」離開金門家鄉,遠赴台省「安平」打拚,這一去將近五十寒暑的歲月。無情的時間歲月,讓人白了頭髮,卻無法抹去「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無改鬢毛催。」之中,年老者對故鄉無盡的依戀之情,時刻的催促著自己,總要記得回家鄉去看看。因此,藉著此次的「迎祖」大典,章成族長特別帶領了他的兒孫輩們,一起回來家鄉看看,並且告誡他們「飲水要思源」,要永遠記得,金門不只是他們爺爺的故鄉,也是他們的故鄉,只要他們是姓黃的人家,就永遠是「紫雲衍派」的傳人,請他們莫忘祖宗,莫忘家鄉,一個讓他們爺爺終生念念不忘的故鄉。 參與了「迎祖」大典的盛會,才頓時了解,「黃氏宗祠」在金門分佈之多之廣,在金門算得上是屬一屬二。一場「迎祖」的盛會,動員了將近百人,到達的場所,家家戶戶都點起了炮竹迎接,鑼鼓喧天,炮竹聲不斷,真是熱鬧非凡。一整天的隊伍巡安下來,還出動了警車,幫忙維持交通秩序,才不至於癱瘓了交通。 「迎祖」的隊伍,早上九點在沙美「后水頭」起駕,繞巡了后水頭和沙美市區後,再驅車前往「西園」、「官澳」、「英坑」、「東店」、「后壟」、「山外」、「尚義」、「後浦」、「金門城」、「前水頭」等地區,前後長達七個多小時的巡安行程,感受到了無數黃氏子孫虔誠的膜拜與尊敬,讓子孫體會到「慎終追遠」的意涵,也再次的團結了黃氏家族子孫們的感情,讓他們有機會相聚在一起,共同為「迎祖」這一件大事而合作與努力。 當盛會結束之後,許多人還「沉醉」在那耳邊盈滿炮聲,震耳欲聾的聲響之中,捨不得離去,只得「依依不捨」的互道再見,並相約明年的此時,珍重「再」相見。 六天五夜「返鄉過春節」的短假,很快的就過去了,雖說,今年的春節真的很冷,然而,在熱情的「迎祖」之後,大娘姑見識到了鄉人的溫馨與熱情的一面,也見識到了無數黃氏子孫的勇於付出,才能讓每一年的「迎祖」,都熱鬧與非凡無比。 好吃的「鹹稀飯」,讓他們添了一碗又一碗;溫暖的「薑母茶」,聽說喝了馬上止了流不停的鼻水,讓感冒的身體好了大半,無數的感動,讓兩位子女上了寶貴的一課,也讓大娘姑體會到身為黃氏子孫的驕傲,讓他們一家人都有了「不虛此行」的感動。只是,再過一年,即將面臨大考壓力的兒女們,恐怕還要許多年以後,才再有機會,跟著他們的媽媽,一起「返鄉過春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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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家修護記
冷颼颼的隆冬季節,飛機衝破雲層,陽光射入機艙,讓思緒活絡了,我想到余秋雨的「天涯故事」一文的這句話,「不管走得多遠,關鍵時刻還得回來!」 二十幾年來負笈台灣,未曾感受家鄉的呼喚是那麼的殷切。連續好幾星期,週六搭早班飛機回老家,隔日午後返台北。 將祖傳的古厝轉交給金門國家公園管理處時,掙扎良久,畢竟與家鄉民情衝突甚多,如「是否同意晨昏向祖先上香」就爭論不休了;再來是將「私有財」轉為「公共財」所具有的視野、肚量並非每個繼承者皆能接受,這可是磨和多時才有共識的,終於水到渠成,讓老房子由國家公園斥資修護,並提供眾人參觀。 的確不捨,這是一棟非比尋常的房子。我蔡氏家族於明崇禎年間自瓊林坑墘遷居到前水頭,在清乾隆初年開四房並建造四棟古厝後就再也無增添宅第,直到祖父於清末赴荷屬印尼蘇門達臘島巴爺光務經商才有財力起造屋宇,這是棟雙落大厝加右護龍塔番仔樓的房子,近百年來我家族在此安身、立命,這不止是出洋客畢生結晶,亦是我家族成員的私秘成長記憶所在,可不樂見他人私闖呢!參訪鹿港辜家博物館後,見識到既可緬懷祖德亦可朝向空間活化再利用,著實的感覺踏實多了,就化「私愛」為「大愛」吧。 離開家鄉之前,我對古厝一無所知,到台灣唸大學時田野實察各聚落後,才驚覺家鄉的聚落是個活化石,老家即是傳統建築的經典之作,於是著手紀錄、拍照、訪談、對比文獻,有困境則求助專家,想不到修護時這些檔案皆派上用場。 蒐尋到古厝起造時建地的買賣契約及驗稅契證計七張、瓊林六世祖竹溪祖墓地測繪圖一張、祖父帳冊一本及祖父認購金門民辦汽車路有限公司股票一張,還有祖父著西裝打領結照片,這些珍貴的史料將展示在洋樓內。 洋樓屋頂已毀損坍塌,幸好找到一張屋脊棟架結構舊照片,大木匠師依樣製作,使得傳統的屋頂桁架重現。洋樓露台的凸形照壁及外牆欄杆,二十五年前修護時無知的剷除,卻驚喜的從已絕版李乾朗教授著作︽金門民居建築︾書中採擷三張全貌照片,在老匠師高明的技藝下恢復原貌,洋樓風華再現。 貼置馬約利卡磁磚,反映民國十年前後的裝飾特色:紋樣多種、色彩鮮麗、富新潮感,老家正立面外牆壁堵、水車堵、墀頭亦趕上流行的使用,但是少了兩塊在墀頭的磁磚,為了這組紋樣我遍尋台灣古文物店仍找不著,於是以一組相同年代同樣是日本名古屋佐資(SAJI)公司製造的紋樣取代,拆解的磁磚正好可以擺設在洋樓的展示櫃,提供給參訪著對比、研究。這場馬約利卡磁磚蒐尋,使我對此裝飾物的來龍去脈瞭若指掌,真是意想不到的收穫。 覺得近年來古厝修護太過偏向建築實體外在形制,冰冷的外殼少了「人味」,建築內部空間生生不息的文化內涵才是最重要的,所以修護老家時特別看重此項。造訪時解讀其意涵,老房子的生命、個性必能生機盎然。老家起造時有前清秀才參與,柱子、門框、門板、板壁都有詩詞聯對,今大廳板堵仍留下署名七十叟的草書字體七言絕句兩首,歲月的侵蝕、風化,有些文句不全,花費甚長時間逐一整理、考證、補遺,也都能很明確的展現,文字對聯可表心跡外,亦是一種含蓄婉約的象徵手法,兼顧意義與美感。我發現老家前後落屋脊裝飾四句十六字篆刻字,每句皆是人生對『家』的期許,其字型與意義可是請教數位專家才知悉的,今圖騰再現,看老房子時可別忘了抬頭,屋頂的裝飾不僅是屋子的美麗包裝,亦能透視主人的靈魂深處喔! 最為棘手的是灰壁彩繪、木板彩繪的修護,彩繪結合油漆技法和中國書畫藝術,其塗料、基層施工、圖案設計、繪畫、用色用筆皆是門大學問,老家有很精采的彩繪作品,到底要如何修復,一直有如下爭議:一、原貌保存,留著古樸感的歲月痕跡,並任其風化;二、上亮光漆保護;三、拆除並重繪舊稿;四、拆除新作,為此我徵詢不少台灣修護專家,還親赴現場見識,然受限於經費、時間、匠師能力等,最後折衷的方式依現場毀損狀況作選擇。正廳板壁八幅「擂金」(泥金)畫,是全金門島首見,採原貌保存。原彩繪都存入電腦,可供今古對照,未來洋樓二樓可以多媒體呈現。 木雕也是老家最值得欣賞的地方,過去我曾拍照存檔,全紀錄了,前廳四扇上乘精緻雙面透雕,些許破損已請小木匠師細膩的恢復。最為雀躍的是:民國四十九年「六一七砲戰」時,一顆砲彈命中左櫸頭時,波及前廳龍邊(左側)一對木雕精緻的格扇門,也在正廳堂屏後夾層上找到了,被砲片削掉殘缺的部位小木匠師天衣無縫的修復了,用「浴火重生」形容還真貼切呢!此門頂堵上保留著原雕刻物「鱟」,饒富趣味!水頭內灣盛產鱟,自古即有「水頭鱟」之名,足見以前匠師深具巧思呀! 另一驚奇的發現是牆壁內的「藏寶孔」,位於前廳廂房內有一面「斗子砌」的牆壁上,其中有一塊磚是活動的,可取下來,即見到右側一孔,伸手試探約三塊磚長度,貴重財物就藏在此暗洞內,再擺設床頭櫃或壁櫃,此處是安全隱密的保險箱呢!我很慎重的以數位相機拍下存檔,更是敬佩前人的智慧,心想:又增一項老家的特色,參訪者有福氣目睹舊時常民的生活了。經由母親告知,此處是祖母藏匿大洋(銀元)的密洞,是家傳的秘密喔!難怪我至今才知道。想不到一星期後被毀了,水電工在此裝設變電器開關,我好心痛!印證這句話:「一切破壞來自無知」,幸好先前的數位照片協助還原,慶幸及時搶救,我自忖每星期搭機往返還真值得。 護龍天井鋪面很特殊,其做法是先以水泥鋪設地板再製模印壓成紋樣,民國十年前後與貼置馬約利卡磁磚同步流行,當時水泥原料稀有(水泥家鄉話又稱紅毛土,即有紅毛人之稱的荷蘭人引進),其紋樣亦模仿西方圖案,設此鋪面深具時代性及人文意義,表示財力、新潮、炫燿、偏好,不同於傳統建築以三合土、磚、石作鋪面。歐洲、日本等先進國家相當珍視總被忽略的建築鋪面,我曾見識到一群匠師在教堂廣場小心翼翼的如法修補鋪面。依據施工計畫圖護龍天井鋪面是採用「六寸紅磚」,其理由是:紅磚建材易得、堅固、透水性佳、方便施工、成本划算,若依「水泥印花紋樣鋪面」,工序是:刻紋樣模子、鋪設鋼筋、灌水泥漿、壓模印花,頗耗時費工成本高,利潤掛帥的現代社會,當然不予採用。感謝國家公園同意變更計畫,指示重作並仿製原鋪面,溝通進而提升修護文化的觀念值得喝采!家鄉閩南聚落古厝正逐漸消失中,被修護完成的皆是文化傳承的代表,千萬不能讓業主為私利便宜行事(如施工方便、契約無記載、設計圖沒註記),無知、無情的毀損、摧殘古厝某些部位或配件。當你造訪時,可要放慢腳步低頭看看腳踩的鋪面,護龍上天井的鋪面是維持完整的原作,下天井則是原貌重現的新作,賞析古厝,腳跟下也大有學問喔! 老家修護已近尾聲,感謝金門國家公園,一舉完成古厝活化利用及家族博物館,到水頭記得參訪「蔡開盛、蔡開國昆仲古厝」,您一定可以收穫滿行囊。 家族堂號『濟陽衍派』,緬懷祖德承先啟後,我題『濟世經邦光甲第、陽開泰啟耀門閣』為正廳門聯,夕陽餘暉下,走出洋樓的迴廊,遙想八十年前祖父出資和伯祖父購料、監工的情景,通力合作的完成人生願望,庇護子孫們穩定的溫飽和無盡的關懷,我無限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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擺渡人生
沒有太多的避難設施,民眾只能躲到床下,等砲聲暫歇時,再鑽出來張羅家人的吃喝。 由於共軍砲擊的目標,主要在各村落的軍事據點,因此,鎮上雖然聽到連綿砲聲,所幸傷亡不大。 老士官長帶著部隊,投入第一線戰事中,阿珠雖然擔心,但也無可奈何。 阿萍偶而會到裁縫店轉一下,順道到街上買點米糧。 政府為避免增加傷亡,特別安排船隻,計畫將島民疏往台灣本島。 「阿萍,這次不知道要打到甚麼時候,我們一家準備撤到台灣去避避,妳勸妳阿母也一起去。」麗月對局勢不很樂觀,一家人決定趁著戰事停火的空檔,接受政府安排赴台。 阿萍向母親阿珠說,阿珠搖搖頭:「妳阿爸在金門,我們怎能丟下他?而且,到台灣人生地不熟,要如何生活?」因此,阿珠決定留在金門。 ※※ ※※ ※※ 才停火不久,部隊就差人傳來噩耗。士官長在這次的戰火中,不幸中彈身亡。 阿珠知道後,痛哭失聲,已經二十五歲的大頭、十一歲的阿樹、六歲的金生,跟著哭成一團,阿萍在志俊的幫忙下,強忍著悲慟,張羅養父的後事。 志俊心疼阿萍,迎娶的念頭更加強烈。 「阿爸、阿母,我想要取阿萍。」吃晚飯時,志俊向爸媽表明心意。 志俊爸媽對看半晌,志俊他媽正色地說:「我不同意。」 志俊張大眼,不可置信地:「為啥米?」 志俊他媽緩緩地說:「伊不是正經查某。」 「誰說的!」志俊生氣地說。 「厝邊頭尾攏在講,講伊一日到晚攏跟 兵子勾勾纏。」志俊他媽沒好氣的回答。 「我不相信!」 「不相信?」志俊他媽冷笑道:「你不會去問伊婦女隊的朋友!」 「阿母,妳不通聽外面黑白講。」志俊急著解釋。 「我講不行就不行!」志俊他爸重重拍了一下桌子,起身便向外走。 ※※ ※※ ※※ 由於父母反對,加上志俊也聽到這樣的流言,慢慢地也對阿萍的清白起疑,逐漸和阿萍疏遠。 阿萍覺得奇怪,趁著志俊再到裁縫店的機會,當面問他。 志俊吞吞吐吐地:「我阿爸阿母不同意我們的婚事。」 「哪會安呢?」阿萍不解,她並沒有做甚麼令二老不快的事情啊! 「阿爸阿母講妳和阿兵哥:::」 「和阿兵哥:::?」阿萍知道了,之前她就聽過有人講她和阿兵哥的閒話,她只當是別人惡意中傷,不去理會,沒想到志俊竟然聽信流言。 「阿俊,我沒有。」阿萍覺得傳言很無聊。 「妳沒?」志俊看了阿萍一眼,不相信地說:「妳若沒安呢,沒人哪會安呢講?」 「你不相信我?」阿萍感覺受到天大的侮辱。 志俊痛苦地:「我不知影!」 阿萍又氣又傷心,淚水從眼眶裡慢慢滑落。 志俊很想相信,可是,打從交往開始,對於漂亮的阿萍,他心裡頭真的有嚴重的不安全感。 參加婦女隊,難免要到各部隊勞軍,想到阿兵哥色瞇瞇的樣子,志俊心裡就吃味。其實,有不少人已經提醒過他,要好好看住阿萍,免得跟人跑。無風不起浪,婦女隊的朋友會有這種流言,阿萍本身也需要檢討。雖然,對阿萍存有愛意,但要叫志俊公然與父母唱反調,志俊還真的沒這個勇氣。 ※※ ※※ ※※ 阿萍決定自己向志俊的爸媽說清楚。 「伯母,阿俊伊誤會我了。」阿萍有些害臊地開了口。 志俊他媽哼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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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憶往》難忘金門歲月
(料羅碼頭旁有一座小山,裡面全部挖空了,當防空及防炮用),我和校長立刻拔腿狂奔,也顧不了行李了。甫進山洞,猛烈的爆炸聲立刻震撼每一個人的心中。我從洞口往碼頭方向望過去,早先燈火通明的甲板上,原有許許多多的阿兵哥忙碌著搬運物資,現全都不見了蹤影,大家都躲到船艙裡面,艦上的燈火也整個熄滅了。對岸的炮彈一顆、兩顆、三顆連續不斷的每隔五秒鐘就向我們這個方向飛馳而來:::::,每個人都在緊張中屏氣以待,聆聽那炮彈淒厲的咆哮聲,是那麼的恐怖、可怕。不久,炮聲轉移了方向,警報解除了,大家才如釋重負的走回碼頭。回頭再看看軍艦,雄姿依舊,依然完好如初的停靠港邊,絲毫沒有受到損傷。不久碼頭又恢復了作業,事後我們都很感激那天及時呼喚我們逃命的憲兵。 後來才知道,這道紅色會移動的光點,就是潛伏在金門的匪諜所施放的信號彈。聽校長說,早期炮戰最激烈的時候,信號彈經常滿天飛舞,信號彈飛到那裡,對岸的炮彈瞬間就大量如排山倒海似的落下,造成人員極大的傷亡,大家都聞之色變。信號彈預先定時調好發射的時間,對準方向,然後埋在泥土中,時間一到,自動發射升空,所以不容易捉到施放的人,如果被抓到,鐵定會被槍斃的。 新兵入伍 民國六十二年的九月十二日,我在家人及親朋好友的歡送聲中,來到台南縣的新中營區,接受三個月的新兵訓練。早在金門任教的三年時光中,我已接受了三年的自衛隊訓練,也參與了多次實戰演習,所以入伍接受考驗,還不會覺得很痛苦。每天的出操、體能訓練,使我的體格更加強健,思想方面也更加成熟多了。 十一月初訓練的課程正要進入高峰的時候,有一天連長突然找我去約談,說旅長知道我曾在前線三年,要我不必接受這樣辛苦的訓練,直接到旅部參一報到,擔任旅部的文書工作。這個職位主要是幫軍官們處理公文及文書收發的業務,白天上班,晚上時間可以自行安排利用。在這段時間裡,早起、早晚點名、體能訓練,戰鬥訓練、摺棉被、團體行動:::::,一切都免了,旅部的伙食又好,讓同時一起入伍的弟兄們好生羨慕,旅長的好意,讓我感激萬分。 十二月初,新兵訓練課程結束,接著就要等待抽籤下部隊了,旅長召見我,希望我能留下來繼續服務,我當時向他報告,謝謝他的好意,我還是覺得到部隊裡較適合我的個性,也希望能再回金門部隊服役。因部隊會經常到各地換防,可以增進我的視野,開拓我的心胸。 新兵抽籤 說到抽籤,這是大事,關係到每一位新兵的未來。抽到好籤,分發到好的單位,可能讓你舒舒服服做到退伍,而且不必上前線,但是機會很少;抽到金門、馬祖的單位,連上的長官們,就會跟大家道賀,說是中了「金馬獎」大獎。到了前線,沒有機會回台灣休假,除非你的運氣好,能隨部隊換防回來。當時的局勢不穩,越戰又打得很慘烈,政府積極準備參加作戰,對岸的中共也不時的揚言要攻打金門和馬祖,所以新兵大部份都送往前線的部隊。 抽籤當天,在營區大禮堂以很隆重的典禮進行著。看到分配各單位的名額,我們這一連一百二十二人,金馬外島的缺額高達九十多人,所以我覺得很高興,大概回金門是沒有問題了,大部份的人則都心情沉重,默默不語,都很擔心會抽中大獎。 當司儀叫到我的號碼上台抽籤時,我還信心滿滿,昂然大步走去。沒有料到抽出來竟然是台北衛戍部隊,這是大家都夢寐以求的單位。內心雖然有點失望,但也就認了,這也印證了大家常說的一句名言:「期望愈高,失望愈大」。 第二天,大家都忙著歸還裝備物品,準備分發下部隊。在休息的當中,我發現一位弟兄,獨自一個人,坐在樹下低著頭正在飲泣。我十分好奇,前去慰問,原來這位仁兄抽中金門的部隊,他是家中獨子,父親常年生病在床,現調離了臺灣,家中重擔全交給了母親,想著想著,不禁悲傷難過:::::。 (八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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擺渡人生
※※ ※※ ※※ 阿珠和王士官長結婚後,生下老三,取名「金生」。部隊任務多,平常難得放假,因此,家裡還是要靠阿珠一人張羅。 阿萍仍在麗月裁縫店幫忙,已經出師的她,手藝漸精。小學同學黃志俊常來找她,志俊國中畢業後,因經濟問題未再升學,在鎮上百貨行當個小店員。由於彼此熟識,志俊總是利用外出收帳的空檔,溜到裁縫店找阿萍。 志俊總是會隨手帶包小糕點,因此,麗月五歲的女兒阿琳,最愛黏他。 「阿俊,坐啦。」麗月漫不經心的打聲招呼後,低頭繼續縫製手中的衣服。「有啥米代誌?」阿萍有些不好意思,隨口亂問。 「喔!」志俊一時間也不知道如何回答,「沒啦!」他摸摸阿琳的頭,有點不知所措。他偷瞄了阿萍一眼,大眼睛、小臉蛋,加上白淨的肌膚,總讓人禁不住多看一眼。他知道不少人對阿萍有意思,尤其有些部隊軍官更像蒼蠅一般,動不動就飛往裁縫店。 雖然對阿萍很有好感,但是,志俊也清楚,自己只是個小小店員,家裡的經濟又不好,實在沒資格跟女孩子談情說愛,因此,對阿萍的這份愛意,也只能一切隨緣。 ※※ ※※ ※※ 阿萍長得標緻,又愛哼哼唱唱,沒多久,就被吸收進入婦女隊,利用工作之餘,練練歌舞,逢年過節,則到守備區各部隊參與勞軍。劉組長是其中的一位長官,因業務之便,與阿萍有幾面之緣,常藉機接近,偶而會對人毛手毛腳,因此,阿萍總是提防他。 和志俊的感情穩定成長,但因店員工作並非長久之計,二人有默契,等經濟能力改善後,再論婚嫁。 那天黃昏,志俊便到裁縫店,接她到家裡吃拜拜,阿萍向麗月說一聲後,坐上志俊的腳踏車。 志俊的爸媽看到阿萍後,對這位未來的媳婦相當滿意,頻頻替她挾菜,「我們阿俊人比較憨慢,不會說話,阿萍妳要多包涵。」志俊他媽瞇著眼笑。阿萍漲紅了臉,不知道要說甚麼。 志俊他媽看著志俊:「我們阿俊人是真乖,做代誌也真骨力,可惜沒人事,沒法度找一份較固定的工作。」說完,又瞧瞧阿萍:「若有機會,阿萍妳再給我們阿俊多照顧。」阿萍點點頭。 由於晚上宵禁,吃完拜拜後,阿萍便向志俊爸媽告別,志俊他媽添裝了幾樣拜拜的「菜尾」,讓阿萍帶回家。 公所出個職員缺,志俊有意爭取,婦女隊的大姐好意告訴阿萍,劉組長與公所長官熟,也許可以拜託他說一下情,阿萍對劉組長沒有太好的印象,但為了幫助志俊,還是決定向他開個口。 「組長,公所有個缺,我的一位好朋友很想去,聽說組長和公所長官很熟,能不能請您幫個忙,推薦推薦?」阿萍堆滿笑容地說。 組長色瞇瞇地看著阿萍,「是啊,我們很熟,他還得叫我一聲學長。」說罷,走到阿萍身後,順勢摸了一把。 「組長!」阿萍趕忙挪開身,強忍著心中的厭惡與不舒服。 劉組長不正經地笑笑,「要我推薦,沒問題。但是要看妳的表現啊!」說完,伸手樓住阿萍。 「不要這樣子啦!」阿萍堆著笑臉,想推開他。 「別害怕,大美人!」組長說完,便撲向阿萍。 「不要!不要!」阿萍死命掙扎。劉組長見無法得逞,鬆開手,站了起來。 他揮揮手,「算了!你回去吧!」 阿萍又羞又驚,眼淚在眼眶裡打轉,起身便奪門而出。 ※※ ※※ ※※ 民國四十七年,兩岸局勢轉趨惡劣,島上開始加強戰備,各種戰爭流言四起。 八月二十三日,震驚中外的八二三炮戰爆發。四十四天中,小小金門島共落彈五十三萬多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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剪貼簿
曾經有一段日子裡,喜歡剪下報章雜誌上刊載的好東西,一些吸引人的圖片,感人的文章,就這樣被我從報章雜誌上保留了下來,剪下後再分門別類的貼在剪貼簿上,有小品文、有風景圖片、有室內擺設的、有食譜的、有手繪的插圖,林林總總,每張圖片都是自己曾喜歡過的圖片、每篇文章都曾經感動過自己,或覺得是日常生活派得上用場的小常識。 曾幾何時,這些點點滴滴曾經讓自己珍惜過的東西,卻塵封在書架上度過發黃的歲月,直到自己無意中翻閱到,才又想起自己曾經擁有過一段,熱愛珍藏美好事物的日子,那時候有著一顆童心,對身邊擦身而過的美好事物都感到很驚喜,想要長長久久的擁有它。 朋友相處的時刻,總有一顆熱忱期待的心在躍動,像初上桌的飯菜那般誘人,讓人津津有味的享受著入口熱騰的飯菜香。可是等到宴席結束曲終人散時,那些囫圇入胃的飯菜,經不起一夜的考驗,就已遺忘是什麼滋味,只在印象中依稀記得某些人是某種味道,酸的、甜的、苦的、辣的,原來朋友不相處的時候,也像一頁頁發黃的圖片一樣,被分門別類的歸到記憶裡的剪貼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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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風真情》返鄉過春節
轉眼之間,春節假期已到了尾聲。元宵佳節的來臨,代表著寒假即將結束,是該收心返回校園的日子。一家人和和樂樂吃著「熱騰騰」的湯圓,祈求著新的一年,事事都能「順順利利」與「圓圓滿滿」,更希望在新的一年,一切都有一個好的開始。 今年的春節,一波波的寒流來襲,是近年以來,過的最冷的一個春節。尤其,天空還飄著細細雨絲,走在屋外,抵擋不住一波波的寒氣,只想躲在暖暖的被窩之中,過一個簡單的年節。 遠嫁台省十六年的大娘姑,十多年來,未曾於春節期間返鄉過節。今年的春節,特地攜家帶眷的來金門過新年。擠在一波波的返鄉人潮中,他們一家四口也帶著厚重的衣物行李,來到了金門。聽說,在金門的上空塞機,他們足足在天空上盤旋了十多分鐘,才能夠下來。 回到金門的大娘姑,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參觀她的故里「前水頭」。聽說故鄉水頭,近年來在國家公園的古蹟整建與維護之下,修整的特別漂亮。一間間的古厝,一一的被重新整建,互予它新的面貌。煥然一新的改變,不僅奪人耳目,更讓人眼前為之一亮,重現昔日風華,找回舊日的美,讓它們再次重現鄉人眼前。連故鄉的小路,也舖設上了紅色水泥磚,有著富麗堂皇的色彩,襯扥著大厝更加耀眼光華,特地去走上一回。 尤其,聽公公講說,回復原貌後的村莊,咱們家想騎機車到村里,都變成了不可能,每一條人行步道,都鋪設著復古的大阪石路,巷道之間,也都鋪設了兩、三階的石階梯。故鄉是變美了,卻造成一些老人家走路的不便,青年人騎車與開車的不便。整建後的故鄉,在傳統價值的維護,與現代科技進步的產物之間,真是很難取得平衡,有所得之後,也必然有所失,這正是今日故鄉所面臨的問題之一。 在這冷冬,回到故鄉的大娘姑一家人,對這樣的冷天氣「很感冒(形容詞)」,直喊著冷的受不了。白天穿上一層又一層的衣物,冷的不敢走出屋外;夜裡冰凍的無法入睡,不能成眠。大娘姑形容,回家鄉的這「六天五夜」每天就是:「吃飯、喝酒,烤肉,小賭一下。」太冷的天氣,讓人都懶得出門,每天從早到晚,圍著火爐,暖著身子,烤烤香腸、魷魚、雞屁股,配著高粱酒喝,順便賞賞屋外的細細雨絲,等候著拜年的親朋好友,主動送上門來聊聊天,開講一下。 大娘姑述說著,台省的經濟不景氣,連帶的影響了各行各業,許多的廠家,被迫關門歇業與裁員,一波波的失業人潮,讓「年」真的很難過下去。尤其,現在的學費又都高漲,想要培養一雙子女成人成材,真的是很不容易。以它們自己的公司來講,一波波的逼退人潮不斷發生,公司以優渥的遣散費為餌,讓資深的老員工,一個個高興的榮退,二、三十年的工作年資,領著不到兩百萬元的遣散費,自以為可以開創生命的第二春,卻是在離開舊公司之後,遲遲找不到新的工作與事業機會,面臨著「坐吃山空」的處境,遣散費快用盡的此時,才驚覺自己當初的決定有些失當,造成了今日的局面,然而,再多的懊悔與悲傷的淚水,也已然換不回當日的決定。 大娘姑有些慶幸,幸好當初,自己還能夠把持的住。曾經的自己,也心動過那九十萬元的遣散費(十五年的青春血汗),一度想過離職的念頭,打算著將近百萬元的現金,可以在銀行「生」多少利息,讓家中的兩位兒女,將來升讀大學以後,可以支付那為數龐大的「高」學費。 夫妻倆人之間,不斷的商議與舉棋不定,家中的二老,也一再勸他們體察時局,凡事再忍忍看,不要傖促作下決定,以免作出錯誤的決定。一忍再忍之下,錯失了良機,眼睜睜的看著許多的老同事,「歡天喜地」的領著一大筆錢離開,羨煞許多未離職的同仁們,只能待再原地,每日辛勤的工作著,領著還被「減薪」的薪水過日子。 大娘姑述說,當日也曾後悔過,如今,卻覺得有些慶幸。每一天「實實在在」腳踏實地的工作賺錢,雖是辛苦。但是,比起他人的「先甜後苦」,到如今的悔恨來說,當初沒有貿然做下決定,實在是很幸運。因為,今日還可以每天有工作做,過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真的是有意義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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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憶往》難忘金門歲月
學校地理位置剛好位於金門島的中心,中央公路中點,學校建於陳仔山的山坡上,大門口正面正好面對雙乳山,風景十分美麗。學校後面是三百公尺長的大操場,在操場看台上可以遠眺大陸沿海。唯一感到奇怪的,學校四周沒有村莊,只有駐軍,學生都是從四方徒步跋涉,最遠的要走二、三十分鐘的羊腸小道才到學校,(學區包含中蘭、小徑、后沙、瓊林),家長大部分務農,因交通不便,學生沒有一人是家長接送的,很佩服他們的求學精神。 休息了一天一夜,第二天由教務主任蔡少清先生帶我到教室上課,一見面,看到學生們都很乖巧、純真,他們對我感到很新奇,但卻沒有陌生感,不多久就能和他們打成一片了。全班同學沒有人上過幼稚園(其實在當時也沒有幼稚園可上),所以上課全部用閩南語交談,要學說國語,慢慢再說吧! 一年級有兩班,隔壁班是一位女老師,名叫蔡彩兒,我跟她唱遊課與勞作課交換教學,當時學校的編制比台灣的標準還要高,所以教得很輕鬆,學生也學得很快樂。 第二年,因台灣掀起一股打少棒的旋風,金門的學校也在當時的國防部長蔣經國先生的指示下,每校也成立了少棒隊,校長要我擔任少棒隊教練,並接掌事務組長,才依依不捨的離開了低年級的行列,轉接高年級的科任。 民國六十二年六月底,學校正忙著期末考,並準備要放暑假,我接到媽媽的來信,要我回去服兵役,因為她收到了區公所的徵兵通知。同事告訴我,我在此已參加了自衛隊,可以不必回去當兵了,但有一個條件:就是在三十五歲前不能回台灣,否則回台灣會遭到逃兵通緝(當時台灣省與福建省有許多的法律都是一國兩制,解嚴後才逐漸趨於統一)。衡量得失之後,我還是選擇當兵去了。 辦好了留職停薪的手續後,我暫時跟同事、家長、小朋友們告別。於民國六十二年九月九日晚,搭乘海軍的「太武號」運輸艦離開學校,內心真是百感交集。心想:兩年的軍旅生活,不知是否還會有機會回來這塊美麗的樂土,與大夥們相聚?三年來,我看到這裡的全體軍民,不分你我,時時刻刻、分分秒秒,犧牲奮鬥,不計一切的護衛著這個小島,雖然這塊土地幾乎天天遭到對岸無情炮火的攻擊、濫射,但是當地人對國家高度的熱愛、人與人之間濃郁的情感,令我一輩子永遠也不會忘懷的。 太武軍艦 提到「太武艦」,跟我也有一段難以磨滅的故事。 早期金門對臺灣的交通,除了每天一架次的軍用運輸機載運報紙、書信及高級軍官往返外,大部份要靠海軍一星期一班的運輸船艦來輸送(八十年後改成每月三次),每跑一趟,還要動用兩艘以上的驅逐艦來保護運輸艦,以免遭到大陸海軍艦艇中途的攔截,所以每一航次,平均都是四艘以上。也許是身在異域,多多少少都有一些思鄉的情懷,每聽到有船要來的消息,很多的軍民,總是喜歡站在高地上,遠眺海面,盼著盼著,海面上,從無到有、一點、一線,軍艦漸漸的出現在我們的眼簾中,艦隊成一直線,浩浩蕩蕩、殺氣騰騰的從汪洋的大海中直奔而來,儼如一座海上長城,屹立在海上,好像是在告訴我們說:我來了!我來了!我給每一位軍民帶來了生機和希望。這一幕幕壯觀的景象,一生實在難得能遇上幾回。 民國六十一年的七月九日,學校放暑假,我和校長要搭乘「太武」艦回臺灣休假。當時太武艦是海軍中最新也是最快的運輸艦之一,所以大陸對岸想盡辦法要除而去之。當晚七時,我和校長兩人就坐在料羅碼頭邊,等待通知上船。 我們一邊聊天,一邊遠眺天空,觀賞雙方的炮火,在星空中交織著,炮彈在空中產生耀眼的閃光,猶如暴風雨的前夕;爆炸聲斷斷續續不絕於耳。大約是在七時二十五分,突然發現有一顆紅色的小火點,從小金門的方向直撲而來,在碼頭的上方就消失不見了,前後不到十秒鐘。金門住了三年,從沒看過這種現象,內心感到疑惑,正要啟口問校長時,碼頭上的憲兵突然大聲鳴笛,一邊喊叫:「要活命的趕快躲進山洞裡!」 (八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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咫尺尋親五十年
記不清多少時日,我佇立在浯島的北太武山頂,俯瞰南太武那端的山,兩山相向;多少次彳亍在水頭港灣的大門,眺望那閩江口外的廈門,兩門相對。而近在咫尺的兩岸,五十年來卻因國共爭戰,各自獨立的政治高牆層層阻絕,人民不能往來,親情無法團聚。 世事沒有永遠不變的,三年前開放小三通,卻因事故纏身,探親之旅無能成行,一直延宕至五十年後的今天,尋親的殷切令我忘卻了凜冽寒風加上紛飛細雨帶來又濕又冷的難受,我偕兒媳,搭上了「小三通」金廈航班的「東方之星」客輪,開啟了我五十年來夢寐以求的廈門尋親之旅。 上午九點到水頭碼頭,跟著眾多的台商排隊辦理報到劃位,接受通關檢驗後魚貫的上船,十點四十客輪,緩緩離開船席,航向近在眼前的廈門鳥嶼,途經大二膽島,許多大陸魚船航行在醒目偌大的「三民主義統一中國」告示牌前的海上漁撈作業,碧海藍天,漁舟片片,竟是一幅青山綠水人間仙境的自然景象,感覺戰爭已經遠離,和平業已到來,愉悅的心情由然而生。 十一點四十準時進港,辦理通關檢驗,回到旅行團訂的「金雁酒店」已是中午十二點半了,利用在三樓午餐的時間打電話告知二弟我們已經到了,要他轉達大妹和小妹來酒店會面。初次見面,我告訴二弟說我跟父親的相貌如出一轍,我也不時注視著二弟的前來,二弟一進門就向我招手,乍看二弟的輪廓與兒子也有些類同,不一會兒大妹來了,隨後小妹亦陪著二媽相繼而到,期待已久的手緊緊握著,未待言語,淚水已潰決而出,內心感受的是慈祥與親切的喜悅,有太多的言語不適在這眾多客人的場合可以表達的。 餐畢,旅行團離去旅遊後,我們要等旅行團晚上回來用餐才能分配住房,所以我們和弟妹就先去鼓浪嶼遊玩至傍晚回酒店。旅行團返回酒店分配住房後,我們進到房間泡茶交談與照相留念,互訴這五十年來彼此的想念種種;弟妹告訴我:父親一九四九年由新加坡至廈門欲返回家鄉時,因國共對峙金廈交通中斷而滯留廈門。 十年後父親因返鄉無望才再成家,再育了二弟二妹,為養家活口積勞成疾,於六十四歲那年逝世,大弟和弟媳皆已過世。大侄兒在電腦公司上班,已婚育有一男。二侄兒任職港務局,二弟亦生一男。大妹擔任環保,有一女兒。小妹由部隊轉任公務員,妹婿是醫生,育有一男。弟妹們的工作和生活雖不算富有,大體看來尚是安定的。在弟妹心中父親為人溫和耿直、敦厚善良,是位慈祥和藹的父親。 晚上小妹請我們到「工商賓館」用餐,這是公營單位,由於小妹有業務關係,受到相當的禮遇和招待。用罷晚餐,二弟開車送我們觀賞廈門市夜景,車水馬龍,霓虹閃爍,尤其,海滄大橋的燈光更是輝煌燦爛,令人目不暇給。 次日是父親的忌日,亦是我此行探親最重要的事務。近午大妹到酒店來載我們到湖濱北路五樓的家,步上五樓看見父親掛在神龕上的遺像,我的眼眶已開始濕潤起來,二弟備好菜餚,二媽替我點了香,我向父親上香時,望著父親的遺像,再強忍也無法抑止親情而自然的淚水,我向父親稟告,兒子帶著兒媳婦到您靈前為您上香祭拜,我們兄弟妹已經相見團聚了,您要庇佑咱們金廈二家的兒孫平安健康,家庭和樂,只要孫兒有假日陪同,孩子定會時常回來探望弟妹,我們定會時相團聚,我們會規規矩矩為人,正正當當做事,會一代比一代好過,請父親大人在天之靈好好安息。我並為母親和姑媽各買了紙錢燒給父親,弟妹們說今天燒的紙錢最多。 下午,二弟、大妹和小妹帶我們去參觀南普陀寺、科技展覽,走訪廈門大學、看放風箏及逛中山路等市街景點。晚上小妹訂在廈門最有名的風味小吃─好清香餐廳,嚐嚐廈門地方美食,的確經濟實惠,風味特殊,十幾道菜才人民幣三百餘元。我們又在這美麗的包廂內照了一張甚為完美的全家福相片,作為永恆的留念。用畢晚餐又至「金凱悅酒店」三樓唱歌,弟妹的歌都唱得很好,也會跳舞。我聽弟妹說父親還會拉二胡,我想我們的音樂細胞或許是來自於父親的遺傳吧!小妹說再點唱一首「明天會更好」才結束,唱完十一點弟妹陪我們返回酒店。 第三天上午我告訴弟妹不用來陪我們,我們要自己在附近走走,中午由我請弟妹們全家在酒店用餐,用完即在餐廳坐談話別,二媽和弟妹們再三吩咐要我們常來,兒媳還表演魔術給堂弟與表弟妹們看,年青人互動很快就熱絡起來,不到三天的相處,似乎已熟悉了三十年那麼地親切,這也許就是血緣相融的造因吧。 這次的尋親之旅所收穫的遠超乎我的想像,不僅見到了想見的弟妹,更看到了父親生前年青時在廈門與友人合照的相片,及他個人英挺瀟灑的獨照,尤其一張彌足珍貴的是五十年前我和祖父及母親合照的黑白相片,這是父親交代二媽要保管好,爾後與我相認時要給我的,這張相片家鄉沒有,我記憶裡未曾見過,這該是我開始讀小學時照的,由祖母託人從新加坡轉交給父親的,連從小最疼我的祖父,年青秀麗的母親也在這五十年前的照片中見到了,這照片對我而言可是無價之寶的珍貴哩! 五十年後的今天尋親願望終究實現了,不能見到父親那是無可挽回的事實,想見的弟妹都見到了,雖然只相聚了三天,感受的是熱情,親切與自然,或許弟妹們生活在都市裡,思想文明與現代,發覺不出耳聞中大陸人民的偏見或「相見不如懷念」的結果。下午三點二媽和弟妹送我們到和平碼頭,臨別依依,再次緊握住溫熱的手,頓時又令我勾起父親二十歲離家,在此終其一生的想像,我強忍著淚水揮別了父親的第二故鄉與家人,我告訴弟妹,只要兒媳有空陪同,我會常來看你們的,我們終於相聚了,要感謝二媽對父親的照顧及兒媳陪我實現了期盼五十年尋親願望的孝心,相信父親在天之靈知可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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擺渡人生
※※ ※※ ※※ 「阿母!阿母」阿萍上氣不接下氣的跑到市場找阿珠。「靠夭ㄚ!」阿珠白了阿萍一眼。 「阿母,不好了,麗月阿姨自殺了!」 「那ㄟ安泥!」阿珠呆了半晌,也顧不得有人要買菜,拉了阿萍便往麗月家跑。 店門口已擠滿了人,警察正要將麗月抬上吉普車,麗月口吐白沫,陷入昏迷,後面跟著哭喊的楊母。「聽講是呷農藥。」圍觀的人探頭探腦後,皺著眉頭說。「足可憐ㄟ!」有人發出惋惜。 阿珠瘋也似地推開人群,看到麗月動也不動,禁不住痛哭失聲,「麗月ㄚ!妳那會這泥憨!」 「走!走!不通鎮路!車要開了!」大夥七手八腳的抬上車。 車子駛遠了,吱吱喳喳的人群散了,阿珠倚在阿萍的肩上,啞了的聲音似哭似喊,「麗月ㄚ,妳那會這泥憨!」 麗月總算救回一條命,卻也傷了喉,身體也因後遺症,變得很差。整個人像失心瘋一般,有時喃喃自語,有時又暗自垂淚。 阿琴承受不住楊母的壓力,也不忍麗月受折磨,悄悄離去。 ※※ ※※ ※※ 時局紛亂,島上常發生阿兵哥騷擾年輕婦女的事件,承受不住思鄉苦的逃兵,挾持鄉民做人質,造成逃兵與人質雙雙傷亡的消息也時有所聞。 十萬大軍駐守金門,金門人一則以喜,一則以憂,喜的是安全獲得保障,早年海盜恣意上岸劫掠的事情不會再重演;憂的是,十萬名年輕氣盛的阿兵哥,像虎視眈眈的野狼,對準著島上為數不多的青春女子。 「沒代誌不通亂走!」阿珠總是不忘叮嚀長相甜美的阿萍,出入留神,少跟阿兵哥來往。 老士官長是唯一可以在她們家出入的軍人。「人家老王不同,伊是讀冊郎」阿珠總愛強調,王老士官長不是一般的「蕭兵仔」。老士官長對阿珠三個子女疼愛有加,經常出入,難免引來風言風語,不過,阿珠先生阿木拋妻棄子,在南洋另娶的事,鄉人也略知一二,寡婦再嫁雖不被社會鼓勵,但旁人也無權干涉,尤其阿珠潑辣個性,可不是能任意招惹的。 有時,二人會趁著白天阿萍去裁縫店的空檔,支開大頭與阿樹,溜進阿珠房間溫存一番。 見到阿珠,王老士官長總是猴急似的將阿珠推入房間,「唉呀!不要啦!」阿珠嬌羞地說著,但也沒使力反對,任由士官長粗大的雙手在她圓潤的身軀上游走。 房間裡傳來一陣陣的驚呼喘息聲響,不知世事的大頭與阿樹,總會急哭地拍打著房門,「阿母!阿母!」一聲一聲叫喚。「麥擱叫ㄚ」阿珠在喘息之餘,仍會放開喉,對著門外高聲制止。 ※※ ※※ ※※ 那一陣子,常常反胃,發現月經不來了後,阿珠就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未婚生子,在金門畢竟是一件不光采的事。她決定跟士官長坦白,要他好歹給個交代。 「真的?」聽到阿珠懷孕的消息,王士官長驚喜不已,漂泊多年,老來得子總算是個喜事。 「怎麼辦?」阿珠有些無奈。 「生下他ㄚ!」王士官長欣喜的說。 「叫我沒名沒份生下它?」阿珠有些生氣。 王士官長恍然大悟地乾笑二聲,「那我們結婚ㄚ!」 阿珠掐了士官長一把,「也只能這樣了。」心裡這麼暗想。 對於母親再婚的決定,阿萍不置可否,母親守寡多年,找個老伴相扶持也是件好事,只是,一對老新郎、老新娘,結婚的畫面一定很滑稽,而且,已經好久沒叫過「ㄚ爸」,她怕自己叫不出口。 婚禮低調,只請了少數幾位親戚,以及王士官長部隊的長官,看到母親愁苦多年的臉,終於露出難得的笑靨,阿萍心裡頭也覺得安慰。 (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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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忘金門歲月
民國五十九年,屏師畢業前夕。 有一天,無意間走到學校布告欄前瀏覽,在一個不顯眼的角落邊看到了一張公文佈告:「徵求應屆畢業師範生前往金門前線任教,:::::」 當時我們讀普通師範科的,與讀師專第一屆的學生一起畢業、分發,正苦思不知如何填寫志願時,我內心突然興起一股念頭:與其和師專生爭分發,倒不如志願到前線服務,況且條件實在令人嚮往呢! 畢業後,終於如願的分發到金門縣的開瑄國小服務。記得當時同班同學中,有的分發到偏僻的山上,步行山路要二、三個小時,學校沒有電,喝山泉水,一個學期難得見到校長幾次面,生活物質條件很差,我當時真慶幸自己選對了地方。 兩個月漫長的暑假,好不容易辦好了出境手續(當時要到金馬前線,出境手續和出國一樣),本來是預計搭九月初的軍艦前往的,但是接連來了幾個颱風,把搭船的日期都延後了。九月八日芙安颱風過境,十日上午海上颱風警報解除,下午立即接到通知,要我立刻在下午六點以前到高雄港十三號碼頭報到。晚上八點,四艘軍艦準時開航,緩緩的航出高雄港,然後浩浩蕩蕩的排成一列,航向我們的目的地──金門。 第一次長時間的搭船,加上颱風又剛離境,所以海面波浪洶湧,全船的官士兵都倒下來了,我也不例外。本來我是睡在船艙底下,由於大部分的官兵都嘔吐了,空氣中的異味實在令人受不了,所以我就跟幾個移防的空軍官兵跑到船艏前砲塔下的空間休息。沒料到剛就位,就來了幾個大浪,把我們淋得全身都濕透了,幸好這幾位空軍官兵連忙拿出毛毯借我禦寒。這一夜,大家都沒闔過眼,一路暈船到金門,整整吐了十多個小時,把身體內的東西都吐光了,甚至連膽汁也吐了,這是我有生以來暈船最嚴重的一次,永遠難以忘懷。(說也奇怪,有了這一次難忘的經歷,以後搭船遇到大風浪再也不曾暈過了) 十一日晚六時,軍艦終於在高度備戰中安抵金門的料羅灣。夕陽西下,金門列島盡在眼簾,十分壯觀、美麗,心想,等一下下船後,可以立即到學校報到,並好好的休息休息了:::::。 誰知在這時候,船上傳來一陣的廣播,打破了我們上岸休息的美夢:「今天是單號,為防範匪砲及匪艦夜間的攻擊,本艦隊要在外海停留一夜,明天一早才能登陸:::::。」 整艘軍艦約有一千多位的官兵聽了都很失望,因為大家自上船以來未能正常的吃到正常的熱食,又飢又渴,船上的饅頭和乾糧實在難以下嚥,只好再忍耐一夜。不過令全體官兵堪慰的,在月光皎潔的夜晚,大家都坐在甲板上聊天,並看到一場很精彩、且很激烈的砲戰,雙方的砲彈你來我往,在金門及廈門的上空引爆,聲光震天,不絕於耳,把大地點綴得十分光彩奪目,令人終生難忘。戰爭啊!竟是如此的可怕。 第二天一大早,軍艦在料羅旁的水頭沙灘搶灘登陸後,我立即搭計程車前往學校報到。學校位於中央公路旁,一進校門立即被一群小朋友包圍著,並且一直向辦公室的方向高喊:「台灣來的新老師來了!」讓我覺得好溫馨、好感動。校長吳振順先生立即出來招呼,引導我到校長室,並召集全校的老師跟我見面。 校長說:「學校開學已十天了,你今天來報到,還算是很正常,以前有些老師會拖到半個月後才來報到。今天先休息一天,明天再開始上課。宿舍都已安排好了,你也不用擔心吃的問題,學校的工友先生會幫你煮飯,供應三餐飲食,平常日學校中午還有營養午餐:::::。」聽了實在好感激。 最後,提到任教班級,校長說:「你是全校目前唯一正統師範學校畢業的老師,大部分一年級的學生國語還不會說,希望你能從一年級帶起。」我當時楞了一下,心想,低年級不是由女老師來教比較好嗎?怎麼會由我這個大男生來教呢?最後只好勉強答應。如今回想起來,在我近三十年的教育生涯中,過得最快樂、最有收穫、而且最值得回味的,就是第一年擔任一年級的級任導師,同時也改變了我的人生觀。 (八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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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園札記》他山之石
校長九年一貫的教育理念很清晰,觀念很新穎,加以口才便給,執簡御繁的功夫很是獨到,對於他的簡報,我們都深感獲益良多。壯圍國中是全國有名的田徑重點學校,幾十年來,他們所培養出來的優秀人才,可以說是不計其數,我想,這一方面是因為他們擁有傑出的教練人才,以及得天獨厚的優秀學生,我認為,更值得重視的是│屬於宜蘭人的那一種不向環境低頭的「硬頸精神」,而今天,這種硬頸精神,已經不僅僅是客家人的「特產」了,定居於「後山」的蘭陽子民,正以這種大無畏的精神,正告世人│自己絕非化外之民,而是「別人能,自己更能」的一群。 樂隊表演給我的印象頗為深刻,在一位年輕的女老師的指揮下,我門聆賞了一場豐美的音樂饗宴,也為我們旅途的勞累,洗去了不少的疲累與煩憂,可惜,因為我們行色匆匆,時間也越來越向晚了,所以,許多同行的團員,都不能專心的聽賞,頗為可惜。花蓮縣的萬榮國中,是一所令人驚艷的學校,不僅是因為她們的學校很迷你(全校只有六個班級),而且,幾乎清一色都是原住民的學生,在教職員當中,也有許多是原住民的子弟;最令人拍案驚奇的是,他們擁有一位很另類的校長,這一位校長給人的印象,可以用「笑逐顏開」四個字來形容,因為他笑口常開,且常語帶幽默,常惹得大家笑得人仰馬翻,無形中,很快的就能達到宣教的效果。 該校首屈一指的原住民歌舞表演,斗大醒目的精神佈置,首先吸引我的目光,我打聽了一下,才知道如此煞費苦心的精神標誌│「馬里巴西」,原來就是族人不忘本的一種精神象徵。 原來,「不忘本」、「追本溯源」的優良傳統,不只我們閩南人才有,我看過的許多台灣地區的居民也都是如此;今天又得知連原住民都如此「數典念祖」,我相信有如此可貴的信念,原住民不但不會亡,而且一定會更加的發揚光大的。 該校的校外教學研習活動、合唱團外埠表演實施計畫,都撰寫得相當周圓與完整,博得所有與會的喝采;其中的戶外教學墾丁知性之旅,編輯得非常精緻,而且充分考慮到師生的共同需求,就中,我特別欣賞「墾丁知性之旅」生活守則中的生活叮嚀,諸如:心動不如行動,「儲蓄」習慣快樂遊;還有『墾丁知性之旅快樂多』Graduation Journey、︻墾丁國家公園︼的基本認識、「關山夕照」參觀快樂行、動手動腳做學問︻活動學習單︼、「國立車城海洋生物博物館」參觀快樂行、「恆春國中」參訪快樂行、『墾丁知性之旅快樂多』自我學習評量表等,都是經過精心設計的學習主題與單元設計,師生同感受益良多。 萬榮國中因實施九年一貫課程有成,是全國有名的「標竿一百」榮譽學校,我想,該校之所以能功成名就,校長沈居松先生宵旰勤勞與戮力奔走,應居首功,從此處,我們也再一次驗證了一位傑出的領導者,對學校的風格塑造及影響有多深遠了。 此外,我們的導遊譚芸萍小姐,是一位對地球科學很有研究心得的「小博士」,他要帶我們這一團之前,曾詳細看過我們的背景資料,知道我們的水準甚為整齊,團中的每一位成員,幾乎都在各自的領域裡,有本身的專長和素養,所以,自始至終她都不敢「臭蓋」,深怕說溜了嘴;當她講解到自己比較陌生的部分,總會習慣性的回過頭,看一看林英生老師,因為林老師可是地球科學的「專家學者」,俗語說:「孔子之前,不賣弄文章」,我相信譚小姐定是個聰明人,她更是最了解箇中三昧的。 說來慚愧,在此之前,我從未到過嚮往已久的宜蘭跟花蓮,可是就在最近的這兩個月裡,我竟然能一連去了一趟花蓮和兩趟宜蘭,有此福份,真的要感謝教育局長官的巧安排,因為此行,我真的見識了很多,也成長了許多;我此刻的心境是:溫馨滿懷,感謝深深,真的,此時此刻,除了感謝,還是感謝!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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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您一段
您走了,一位我敬愛的、平易近人的長者,那天下班騎著車經過您家門前,我竟有股不知身在夢中或現實中的奇怪感受,那白布讓我心跳加速,沒有任何預警的,您決定告別人世。鄰居們談論著、不可置信的是事實,早上還在走動著的您,瞬間不發一語的走了。是無病痛的走,是留點神秘的走,也是乾脆的、果斷的、不帶點眷戀的走。 選擇在過年前走是有意義的吧!我想,大家回來陪您最後一程。我和另一位同學是送您最後一程的某種身份的代表,我在隊伍中神奇的未掉下一滴眼淚,淚水數度在眼眶中打轉,您繞著村中做最後巡禮時,我對那一幕特別記憶深刻,二位村中大老,他們是二位我始終搞不清楚誰是誰的長者,他們是二位手持柺杖一步一腳印往前行的前輩,都九十多歲了吧!二位是跟您一樣上了年紀或者是「哥兒們」的老大前來送您,我不自覺的放慢了腳步,或者說是有意等他們二位有心人,我頻頻回首,我不捨,我不忍看見年長的一輩漸漸的就這麼走了,想來二位心中更是感慨萬千吧!您才說過羨慕另一半沒有病痛的走,沒想到自己也是這樣,是夠讓人意外的,是夠令人震驚的,是夠令人惋惜的,但畢竟您走了。人終究得走上這不歸路的,但有人絕望的走,有人在病魔的惡勢力下屈服,有人來不及交代一聲就走了,有人可以走得比較灑脫,不管如何,「死,有輕如鴻毛,有重如泰山」,只願不枉人世間走上這一遭。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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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愛吹毛求疵?
由於胸無大志,加上記性差,即使面對切身的問題,也常消極以對。可是有些跟自己一點關係都沒有的小事,卻又會橫梗於懷,一定要說個清楚才罷休。牽手的經常消遣我:「你到底是領誰的薪水?吃誰的飯?該做的不做,就只會吹毛求疵!」經她一說,我的老毛病又犯了,請看看下面幾件被她罵到臭頭的「案例」,看我是不是真的吹毛求疵? 前天在網上讀到一篇探討輔導學生的文章,觀點、文字都不錯,吸引我一口氣看完。不過我對文中連續出現的「偷機」字眼,很有意見,另外對他文字表達的方式也有不同的看法,遂點選「與我連絡」寫了幾個字給作者,要他留意是「投機」不是「偷機」,如果要用「偷」字,那乾脆就用「偷雞摸狗」,也談一點句子結構和意象之間關聯的問題。 作者很快回應表示:他當然知道「偷雞摸狗」的意思,但他要表達的確實是「偷取機會」的「偷機」,他主張對這樣的學生要及時施予薄懲,才能防微杜漸。另外他也對我小題大作表示不解,他說:「文字是活的,作者本來就有權定義使用的文字,讀者無需吹毛求疵」。 我本意只想告訴作者用到別字了,還以為會獲得感謝呢!沒想到他的回應卻是直接命中我的要害。說我吹毛求疵也就認了,可是要我認同「作者可以定義使用的文字」,這有點強人所難!語言文字都是溝通的工具,共通性是首要條件。雖然大部分的詞彙和意涵,都是歷經長遠時空許多「個人」的創意、或經驗、或定義產生的,但須經由某個社群、某個類層共同的生活經驗而發展來,語言文字也因為這樣而得以貼近生活,繁複多姿。今天所謂的「網路語言」,有其使用上的方便和趣味,被較多的使用者接受而成形,但並不表示可以隨性定義文字。「偷機摸狗」的定義是約定俗成的,是收歛性的,「投機取巧」也是。至於「偷機」,即使解釋為偷取機會,也不能視為「需要防杜」的對象,偷取機會也可以是正面的,像偷個機會休息(偷閒)、偷個機會做什麼之類的。他想表達的已經有明確的詞可以用了,實在沒有必要找來「偷機」再自行定義,除非作者有更鮮活的意象。 接下來這件造成的後遺症則是現世報。有些公文習慣以「惠請」作為祈使句首,像「惠請 辦理」、「惠請 協助」、「惠請:::」等等,每次看到這樣的公文都會很不舒服。有位跟我有同樣看法的朋友說,他擬稿寫的「請 惠予協助」,每次都被長官改成「惠請 協助」,長官說不要有太多贅字,如果這種寫法愈來愈普遍,終究會「積非成是」的。可是明明錯的,怎麼可以積成對的呢?假設你是要對方同意你的要求,比較囉嗦的寫法是「我請你同意」,這是祈使句,「請」之前是主詞,之後是受詞,這很清楚。一般習慣把主詞和受詞省了,就成為「請 同意」,文字簡潔,意思不變。有時為了表示更客氣,除了「請」,還要表示「敬意」,就寫成「敬請 同意」,如果覺得還不夠恭敬,要再加點什麼來表示內心的赤忱,就成了「我敬請你惠予同意」,省略主詞和受詞,就寫成「敬請 惠予同意」。如果寫成「惠請 同意」,那可是「我惠請你同意」,這怎麼會通?除非你真的認為請人同意,是你施惠於對方。我每次看到「惠請」的公文,就像碰到過敏原一樣,總要不舒服一陣子。有機會我常會談這個問題,包括跟習慣這樣寫公文的人,但經常惹得對方不快。雖然沒有人當面罵我「吹毛求疵」,但是一副不以為然的眼神已清楚的表達這個意思了。 不過也不是都這麼令人洩氣的。我有位好朋友,才氣縱橫,寫的文章生龍活虎,又快又好。結識之初,他曾拿篇剛寫就的作品讓我先睹為快,還客氣的問我有什麼意見?在我看來,那篇文意已經夠好了,可是我卻覺得如果沒有給他一點意見,沒法交代,遂建議他段落稍作調整,另外,不要有口頭禪,這樣可以讓文章更乾淨、更流暢。在旁的牽手聽我信口開河大發厥詞,氣得臉色發青,直指我自以為是、吹毛求疵,簡直是目中無人。可是好友卻欣然接納,還客氣的表示謝意。到今天,我們已成莫逆,他的文章也愈發成熟,只是文章裏還是偶有口頭禪,這也許是他的標記吧! 關於八二三砲戰金門到底捱了多少砲彈這件事,就讓我覺得「吹毛求疵」有時還能獲得實質的回報和尊重。在許多與八二三砲戰有關的文獻資料都會提到:「金門共落彈四十餘萬發,每平方公尺平均落彈四發」,我對八二三砲戰落彈幾發並沒有具體的概念,也不是很有興趣,可是對四發砲彈掉在一平方公尺的情況卻很有疑問,如果是這樣,金門早就毀了,那還有今天!我推想這個數子的由來可能是這樣的:金門面積百餘平方公里,落彈四十餘萬發,把數字簡化一下,就用四十萬除以一百平方公里,這個問題不大,可是接下來卻把一平方公里誤作一千平方公尺,才會得出每平方公尺落彈四發,事實上一平方公里是一百萬平方公尺,差了一千倍,較正確的數字是每一千平方公尺(約一耕區)落彈四發。在遠見雜誌刊載郝伯村的「無愧」時也曾出現類似的錯誤,當時也像過敏似的去函抓錯,結果編輯把我的意見刊了出來,還送一本書。 相同的情形也發生在「新新聞」,該刊於美國進攻伊拉克期間,在「數字」這個專欄特別以伊拉克為題,秀了一大堆數字,我看到裏面寫的伊拉克面積,竟然比台大校本部還小,寫了封信去提醒編輯,編輯回信表示感謝,可是接下來那一期還是出錯,我再寫信提醒,這次編輯表現得很洩氣,她說,她已竭盡所能的注意小數點、注意單位、算數字裏的零算得頭昏眼花,結果還是突槌,她還問找,可有什麼方法可以避免再出錯。我不知道如何回答她,如果對數字和單位沒有具體概念,成天陷在數字堆裏碓實難為,可是就算弄錯了又有幾個人注意到了?就算注意到了,又有什麼負面的影響呢?有必要「吹毛求疵」嗎?讓人家那麼難過,為的是什麼呢?我不禁有點懊悔,也有點傷感。另外對自己則有很深的疑惑,為什麼大事都不計較的人,會那麼在乎小數點的位置,和文章裏不傷文義的幾個字呢? 我是個吹毛求疵的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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擺渡人生
「去啦!去啦!機會難得。」阿琴在旁邊起哄。「不然,叫阿萍陪妳去。」 「好啊!」阿萍興奮的說。 范連長見麗月沒有反對的意思,順口說道:「就這樣吧!晚上六點半,我會派車來接妳們。」 晚上六點半,范連長果真準時派人來店裡接她們。 阿琴推著麗月出門,「去、去、去,去七頭,不要想那麼多,店裡的事情,交給我處理。」 范連長特別幫麗月和阿萍安排好靠近舞台的位置,讓她們可以舒服的欣賞表演。連上弟兄還準備好各種飲料和小點心,供坐在貴賓席上的她們品嘗,忙進忙出的范連長,也不忘抽空過來打招呼。那一夜,是自從振東失去音訊後,麗月第一次笑得如此開心的一夜。 回家時,已經九點多了。裁縫店裡的燈光還亮著。「對阿琴實在真歹勢。」麗月心裏想著,再望望手上提著的小點心,希望能夠聊表一絲歉意。 打開門,端坐在店裡的是振東他媽媽。 「卡差不多ㄟ。」麗月還沒開口,楊母已經滿臉不悅。 楊母瞪了一眼:「三更半暝,跟哮兵仔七投啊這擬晚,妳不驚人講,我們楊家還想要做人。」 「阿母,我只是:::」麗月想解釋,但又不知如何說起。 「已經好幾次了,我只是不想講而已,妳若感覺對得起我們振東,妳就做妳去。」楊母說完,轉頭便上樓。 麗月愣愣地站著,手上的小點心散了一地。 ※※ ※※ ※※ 麗月從此不敢再有非分之想,對於范連長,也總是想辦法避開,阿琴知道楊母對於麗月和范連長之間的事很不高興,做為一個外人,她也不好再說甚麼。只是,看到麗月整天無精打采的樣子,她也覺得難過。 楊母說了狠話:「蕭兵仔若再來,就要用掃把將他掃出門!」因此,很長的一段時間,范連長和他的傳令兵,都不敢踏入麗月的裁縫店。 那一天,傳令兵再度上門,他向麗月敬個禮後,交給了麗月一封信。「連長過兩天就要移防回台灣,交代我要把這封信送來。」沒呆多久,便回去了。 麗月撕開信,看了一會,眼眶裡帶淚。 阿琴瞧見了,過來摟住她,「不要傷心了。」話才說完,麗月便掉下淚來,咬著嘴唇不敢哭出聲。 「我陪妳去找他。」阿琴安慰的說。 麗月搖搖頭,她知道楊母的脾氣。 那晚,阿琴沒回去,留在店裡陪麗月,兩個女人關在房間裡,藉酒消愁。不勝酒力的二人,瀾醉如泥,終至相擁而眠。 禁不住寂寞,加上同病相憐,讓姐妹倆感情更深,由於阿琴像個男人婆,二人同進同出,在純樸的小鎮上,難免引人側目,麗月與寡婦裁縫師阿琴有同性曖昧的流言四起,阿琴無所謂,麗月倒相當在意。 麗月去市場找阿珠買菜,鄉人投以異樣眼光,「那個就是不守婦道,愛蕭兵仔,又亂跟女的黑白來的查某」。麗月聽到有人在她背後指指點點,「不通講那麼大聲,給人留一點面子啦!」另一個女人小聲的說。 麗月有些難堪,阿珠放下手中的菜蔬,氣呼呼的:「妳們這二位蕭查某,講啥米蕭話,不驚給雷公卡夕嗎?」二位女人看到阿珠一副兇相,趕緊摀嘴而逃。 阿珠最討厭這種講人是非、道人長短的行為,她自己是過來人,所謂人言可畏,這句話她最能感受,阿木「落番」,一去不回,鄉人的流言蜚語,也曾令她痛不欲生,我們可以不認同,但沒有人有權利可以污辱他人,過去,她只敢偷偷掉淚,現在,她已經懂得回擊,因為不回擊,只會讓更多好事者等著看笑話。 麗月感覺受辱,旁人的眼神,像一根根札人的針,一觸就痛,她低著頭、紅著眼,無心買菜,強忍著淚水,一路狂奔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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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生、新生
不能再如剛上國中時,以「無知」形容自己,再縱容某些不該發生的錯誤。今天,我又再度踏上人生中,另一次轉折,深刻的階段。羽翼初成,只等待脫離嚴密的保護,嘗試展開雙翅,飛翔。 也在不久之前,已迫切的心情,急於想穿上那一套套屬於成長的代表服裝,我看得見它們散發出的青春活力,是什麼特別的力量,讓人擁有與眾不同的光芒?我邁出我的一小步,跨入嚮往已久的莊嚴校門,這又是一種從未經歷過的心情歷程,充滿了新奇與興奮,卻又在心底深處隱藏了淡淡的憂愁。沒有畏懼、惶恐的陌生感,一切都像在自己慎密的計畫之中,如有那麼一絲絲的不安,便是藐視原本對新生活的責任與重擔所做的預估,為此產生了些許的不適應。 我不是個追求完美的人,樂於接受緣分的安排,與大家相識在這個班級,感到無比的溫馨,往後的日子中,總會有你們伴隨在身旁,也許就是大家的熱情,吞噬掉我對新環境產生的陰暗面,我望見校園幽靜的學習環境,綠意盎然,還有五顏六色的花朵相互映襯,巍峨的白宮就聳立在最顯眼的地方,給了人踏實、安穩的感覺。我知道是什麼特別的力量,滋潤了枯乏的生活,這就是來自於自己對於學校生活的期待,和一顆想要飛揚的心。 藍天是那麼的廣闊,有著變化萬千的天氣現象,一片澄澈剔透的光亮背後,是不是也還藏有不為人知的訝然。 溫室裡的花朵,經不起大自然的風吹雨打,烈陽曝曬,只不過是供人賞心悅目的玩物,生命的虛體,反不及縫隙中掙扎、靠毅力求生的雜草來的真實。關於人一生的成長,從惹人疼惜的小不點開始,一直都是備受呵護的,家人付出無怨無悔的關愛,容忍與原諒漸被寵愛的「嬌、驕子」。 不經過挫折和困難,要怎麼堅定步伐,走向未來呢?從前的任性,阻礙許多進步的空間,發展的機會,沒有體會到自己正在長大的轉變,就不知道改掉我行我素的態度,偷懶的陋習也隨著見識的範圍增廣,而瞭解到它的不切實。既然,有勇氣選擇辛苦的崎嶇道路而行,在踏入校門時,早就做好心理準備,這意味著自己的改變,便要是脫胎換骨,在思想上、行為上。這個學校依然有它吸引人的地方,他總是默默的,洗滌潔淨一個人 ,使之成為菁華。 想要飛翔,按捺不住心裡的雀躍,在下一秒,衝向天際。一路上,也許顛簸起伏;一路上,也許不停的克服困難:::點點滴滴,構築三年後成功的城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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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園札記》他山之石─隨國教輔導團參觀記
九年一貫的教育政策啟動以後,非但教師更加忙碌,學生更加忙碌,家長也更加忙碌了;為了要汲取其他縣市的教育經驗,以作為本縣規劃教育方針時的參考,「他山之石,可以攻錯」,教育局的長官從善如流,積極爭取經費,為本縣所有國民教育輔導團的團員,規劃了一趟既充實又溫馨的學習之旅,使每一位參與的國教同仁,咸感獲益良多,不虛此行。 以下,是個人有幸參與此次活動的一些筆記,藉此,希望能喚起我國教先進同仁的重視,並共同為教育優秀的下一代,奉獻我們最大的心力,為我金門光明可期的教育願景,彩繪出最亮麗耀眼的教育新頁。 四結國小,是宜蘭縣的一所中型小學,校長已是將近六十的「老人」了,但是,由於他勇於任事,所以,教育局的許多專案,都交給他來做,他也都做得津津有味,而且,多年來樂此不疲。 此國小給我最深的印象是井然有序、訓練有素的家長義工,而且,由於校長的知人善任,所以,全校師生上下一心,推動起繁重的九年一貫工作,總能得心應手;校長的才思敏捷,文筆甚佳,出口成章,很得大家的激賞與歡迎。 她的校地面積並不大,地理位置亦甚為偏僻,所以,細心的校長怕我們找不到路,特別出來幫我們帶路,也多虧他從旁協助,否則,連「宜蘭通」的司機和導遊小姐,都幾乎要迷路了。 四結國小的教學設備,雖然有教育局的全力支持,但是,在我看來,他們的基本配備,還是比不上我們的偏遠學校,遑論首善之區的中正國小和後起之秀的金湖國小了。他們的運動場跑道,還沒有舖上時興的PP或PU,但是,學生無憂無慮的奔跑著,依然是那麼的自信與亮眼,可見事在人為,只要有信心、有決心,則天下無不可成之事;我想,眼前的這所歷史悠久的學校,正提供給我門這樣的訊息。 該校的陳文德校長,另一個令人激賞的做法是:他允許學校的同仁,在週三進修時,一個班群或一個團體,可以三五成群的坐在咖啡館裡,一邊喝咖啡,一邊討論他們所要研發的課程;他唯一的要求是:「手機一定要開,學校萬一有事的話,才能找得到人。」光是這一點,就夠新進與前衛了,俗語說:「羅馬不是一天造成的」,我們在陳校長及其所屬的學校團隊中,再一次印證了「積極思想的驚人效果」和「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領導統御的最高指導原則。 銅門國小是花蓮縣秀林鄉的一所偏遠的小學,該縣的教育局之所以做如此的安排,主要是要讓我們看看原住民學校的教育特色,用心可謂十分良苦。 該校的校長是吳筍女士,年紀在六十歲上下,看上去頗有媽媽的味道;全校學生數,大約一百五十七人左右,在表演節目時,安排原住民用原住民語致歡迎辭,雖然是原住民的後裔,但是,我的感覺是他的語言表達並不「輪轉」。 值得一提的是,回到金門來以後,我無意中看到一則新聞,報導花蓮縣的某一對「校長夫婦」,有一個晚上,分別參加友人的宴會,在回家的路上,校長先生不幸發生了車禍,因為傷得很重,不治而死;我一看,是銅門國小吳校長的先生,她的先生是國小的退休校長。 得知此惡耗,真為吳校長的不幸際遇感到惋惜;我們常勸人說:「喝酒不開車,開車不喝酒」,今後要喝酒應酬的人,實在應該三思而後行了。 此外,壯圍國中是宜蘭縣的一所體育重點學校,校長和本縣的吳啟騰校長,是多年前的校長班同窗,此次,有緣千里來相會,兩個人很快就寒暄了起來,並且,還合拍了好幾張「特寫鏡頭」當作紀念。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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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忘的年》過年憶往
小時候穿新衣、新鞋,口袋有紅包,喜孜孜過農曆年的景象與心境,距離現在已屬遙遠,景象可以模擬,心境卻難營造,也已不復記憶。 年年重覆而印象深刻的過年,已在青少年時期了,那時候住在台灣,過的是入境隨俗,屬於都市化的年,沒有鄉村蒸年糕、拜拜等繁文縟節,氣氛是比金門差多了,但還是可以在自家營造一個屬於自己想要而溫馨的年。父親對過年的重視程度,影響著往後的我。自組家庭後,就都以那樣的觀念和模式過年,也一直以為大家都是如此,直到有一年回小金門與公婆過年,才改變想法。 就某些方面言,父親是開明的,早期遊歷許多國家幫助他拓展視見,而其他方面,父親是保守的,他遵循傳統,甚且幾近迷信,曾經,他叫我把洗好的衣服往裡面晒,他可不要在女生的衣服下面穿梭! 父親生活儉樸,三餐只在乎溫飽,不在乎口味,速食麵可以果腹當作一餐,但我從他張羅年夜飯的忙碌看來,他極重視除夕夜這一頓晚餐,團聚意義也就特別被突顯出來,所謂團聚,一般人在成家前最在乎的當然是父母及兄弟姊妹,然而,在我腦海中,竟搜尋不出一張曾經有過的完整畫面。最早在金門,母親帶領我們,父親在南洋,後來去台灣,姊姊出嫁了,母親不在了,再後來,哥哥當兵去了,即使是出嫁住在附近的大姊,每年除夕傍晚,收拾好店面,也都是趕到基隆和她的姨父、姨母一起過的。因此,最常和父親圍爐的,就是我這最小的女兒了,以及我的堂哥、堂姊們,如果他們沒回金門。 通常,除夕當天,吃過中飯,父親就著手進行佈置春節氣氛,貼春聯往往要讓他忙上個把鐘頭,他得注意上聯、下聯,不要貼反了,還要懸掛增添喜氣的裝飾品,整間屋子頓時明亮起來。我的心思放在讀書,滿腦子只有聯考,是幫不上什麼忙的。年夜飯佳餚滿桌,不能免俗的,大「橘」大利、年年有「魚」,象徵金元寶的水餃菜色都有。父親教導我們,吃飽後碗裡要留一小撮米飯,象徵來年有米糧吃,睡覺前留著小燈,不要熄滅,直到天明,大年初一早,穿戴好新衣,要先「走春」,然後才能自由行動,「走春」的方位,父親前一晚看「春牛圖」得知。至今,我仍循著父親的方式過年,只有「走春」一項,因看不懂農民曆上之指示而作罷。 曾經有幾個年前,幫大姊賣春聯,印象極為深刻,大姊在台北士林經營一家運動鞋店,早上兼賣報紙、愛國獎券,眷舍雨後新村、忠勇新村、懷仁新村都在附近,還緊鄰雨農市場,每早都有為數可觀的人到此買菜。不知從哪一年開始,姊夫靈機一動,批了春聯來賣,過年前十天將春聯陳列在自家店騎樓下,除夕前一、二天則是賣春聯高潮,整個春聯攤位擠得水泄不通,我那時候正「由你玩四年」,不必像高中整天抱課本,就幫生意興隆的大姊賣春聯。當客人看中了懸掛的某副春聯,我必須以極快速度找出一模一樣的,絕不允許拖拖拉拉,才有辦法應付不同顧客的需求,有時候,我還要外行充當內行,現學現賣,解答客人貼門神、貼春聯之疑問,生意好到牛奶罐裡塞滿了錢,大姊數得眉開眼笑,而我在充分信任與授權下,面對購買盛況,好不痛快! 有一年,快過年了,父親因氣喘發作陷入昏迷,住進陽明醫院加護病房,那一個年,我們所有關心父親的兄弟姊妹,都愁雲慘霧,無心思過年,但總得要過,草草煮幾樣菜充當年夜飯,孩子們悶悶的吃著飯,他們的媽媽除了擔心外公安危,還惦掛守在加護病房外、從金門趕來、正冷冷清清過除夕夜的二姊呀! 以前,住桃園八德,過年若沒回金門,大年初一就到廟裡上香,有一年到林口紫竹林觀音寺,見識到台灣善男信女的虔誠,沿路香客絡繹不絕,廟內更是摩肩接踵,人山人海,我後來才知道,臺灣習俗大年初一到廟裡拜拜會帶來好運道,桃園市供奉媽祖的天后宮、供奉開漳聖王的景福宮(人稱大廟),甚且觀音鄉的古蹟甘泉寺都有我們的足跡,若在金門,就到太武山上的海印寺拜拜,點光明燈。 我的年是這樣過的,有憂愁、有歡樂,對吧?期待來年倒吃甘蔗,漸入佳境,祝福大家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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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逢佳節倍思親
自大陸遠嫁來夫家已八年了,雖然郎君如意,公婆對我這遠道而來的媳婦也是疼愛有加,可是逢年過節,在我心底還是會滋生一種背井離鄉的思愁,尤其過年,那股鄉愁最是氾濫。 娘家在河北省,地處北京近郊,每年一進農曆十二月,過年大戲便拉開了序幕。那裡沒人說十二月,好像『臘月』才是它的本名。農曆的十二月初八,即是年戲的前奏││臘八。這天早上,家家戶戶的飯桌上,清一色都會擺上一大鍋香噴噴的臘八粥,食材並無特定,全憑個人喜好,但絕對是不多不少的湊夠八種。母親每回都是博採全家鍾愛,以米、小黃米、紅豆、綠豆、甜棗、花生、糖栗、菱角等八樣材料下鍋蒸煮。記得少不更事的我曾問過祖母為何一定要放八種,出身書香門第的祖母答的很妙:一為臘八,二為發發,八就是發呀! 家鄉有種狀似小巧南瓜的糖果││糖瓜,糖瓜酥酥脆脆,會黏牙齒,其造型早已跳脫傳統南瓜形狀的侷限,巧思各異,精緻無比。有俗語:二十三,糖瓜沾。隨著新年腳步的逼近,忙著居家環境徹底掃除、傢俱物件汰舊佈新的父母,到了臘月二十三這天,總會記得買來大包的糖瓜給我們。直到我們都已不是討糖小孩了這個習慣還在保留著。 以家鄉的氣候,臘月最冷,除夕飄著鵝毛大雪是常有的事。而不論大人孩童卻都無懼寒冷,因為除夕這天是最忙碌的,大家都忙得熱火朝天,寒冷彷彿根本就不是對手。父親這天的工作大致是兩項,先是帶著酒菜紙錢去墓園祭拜祖先,然後開始張貼春聯、掛嵌,娘家的四合院門窗眾多,經紅咚咚的春聯和五彩的掛嵌妝點過後,濃濃的新年味道立呈眼前,滿目祥瑞,喜氣洋洋。母親整天都在準備名目繁多的年夜飯,雞鴨魚肉,一應俱全。我們的任務美其名曰是打下手,實則是幫不上什麼忙的,進進出出隨父母一同感染喜慶的氣氛倒是無須否認。 豐豐盛盛的年夜飯用畢,我家例行的節目登場││壓歲錢,年少時總是開開心心的自父母手中接過紅包袋,同時接過了祝福與希望;長大工作後,換我們必恭必敬奉上紅包給祖母及父母,裡面除了沉甸甸的孝心更裝滿了祝福與感恩。 接下來開始包餃子,餃子形如元寶,新年伊始,第一餐以『元寶』開頭,象徵著今年的財源廣進。母親每每還特意在某個餃子中包入一枚小銅幣,據說咬到銅幣的人在這一年裡更是好運連連。 餃子包好,一天的忙碌就算告一段落,父母總會邀集鄰近的叔伯姑嬸圍坐到祖母身旁,陪她老人家一起守歲。祖母依舊笑逐顏開,精神奕奕,興致來了還會抖幾段她那陳年的經典笑話來博眾人一笑。中央電視台一年一度的春節綜藝聯歡會是必不可少的助興節目,明星薈萃,演藝精采,當電視裡跨年倒數的鐘聲敲響,頃刻之間,炮竹聲四起,熱騰騰的餃子撈上了桌,給長輩拜年之後就可開動了,有鄰居較快吃好的已開始上門來拜年,祖母數十年行善村里,德高望重,前來拜年的人潮連綿不絕。雖是午夜,小村落卻人聲如晝,大街小巷往來著挨家挨戶拜年的人群,歡聲笑語踏碎了正值嚴寒的大年夜:::: 破曉時分,本村的拜年活動已接近尾聲,這時,年事已高的祖母需臥睡片刻,養足精神,以備天亮後迎接遠道親戚的不辭前來。我們這些本就個個夜貓族,玩了一夜,洗把臉,照樣精神飽滿再玩一整天。 年初二,回娘家。姐姐嫁後,我家總算有個女婿可供招待了,新姑爺可是嬌客,怠慢不得,款待的酒席硬是比年夜飯還精緻了許多。酒足飯飽,方城之戰是必備『甜點』,嘻哩嘩啦,不摸上八圈那怎叫過年? 新年的熱鬧持續在發燒,縣城裡大街上,浩浩蕩蕩著民俗表演,高蹺會、雜技班,各路英雄,才藝盡現。轉眼迎來正月十五││元宵節,「元宵節,搓湯圓,家家戶戶慶團圓」。搓湯圓是父母最為拿手的功夫,口感和口味真叫街上賣的為之遜色。其中我最愛一種芝麻餡的,咬開QQ的外皮,細膩的黑芝麻緩緩溢出,頓時甘醇滿口,脣齒留香。隔天十六鬧花燈,機關部門、百姓人家,戶戶門口燈籠高掛,千百種造型,爭奇鬥豔,精美絕倫。 若是以為到這新年就算過完,那你就錯了,出了正月,農曆二月初二,才是壓軸。「二月二,龍抬頭」,早餐吃的是龍皮捲餅,類似這邊的潤餅,只不過內捲的菜色稍有不同罷啦。吃完了這天的捲餅,整齣年戲方算吉祥收場、歡喜落幕。 婚後的前六個春節,均在台北度過。年假期間,人們大多玩晚上、睡白天,新年的大街上冷冷清清,令我加倍思鄉。近年搬來金門,小島上意想不到的年慶氣氛讓我驚喜,街上竟也有舞龍舞獅,見面皆賀『恭喜發財』,年初二,打電話回娘家,那頭的雙親居然聽到了這邊的鑼鼓和鞭炮聲,話筒轉到祖母手上,一百零二歲的祖母鄉音濃厚:「乖孫女,全家都好啊,兩個寶寶又長高很多了吧?」我趕忙喚來一雙小兒女給遙遠的太婆婆拜年請安:::: 今年新春時而飄雨,靜謐的夜晚,聽窗外的遮陽棚雨聲叮咚,我的思緒再次飛回故鄉的小村落,「獨在異鄉為異客,每逢佳節倍思親」,家鄉的親人們,一切如意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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擺渡人生
「這麼老的豆腐你也要吃喔!」阿珠笑罵一陣後,倒也挺同情這些離鄉背井的老芋仔。 那年才成親不久,丟下新婚妻子在家鄉照顧父母,老士官長就跟著部隊南征北討,沒想到部隊撤守金門,從此兩地永別。王老士官說著說著,眼眶便泛起一陣紅,吸了口煙後,似淚似笑的對阿珠說:「讓妳見笑了!」阿珠總會貼心的搖搖頭:「沒關係,想開一點啦!」但回頭一想,卻也不免心酸。 王老士官長沒兒沒女,三不五時,總愛抱著才三歲的ㄚ樹上街逛,大頭雖然已經十七歲,不過,因為燒壞頭,個性還像小孩,喜歡跟著進進出出。阿珠當他做大哥看待,遇到逢年過節,總會送個年糕,或差人請他來家裡吃便飯。 ※※ ※※ ※※ 分家後,麗月在住家樓下客廳開了一個小小的裁縫店,招了位裁縫師傅,叫阿琴的,二個女人便做起生意。因上有公婆,謹守婦道,不敢再嫁。空閒時,阿珠喜歡帶著小孩過來串門子,有時,麗月會撿好店裡的衣物,送給阿珠。 十五歲的阿萍,已經出落成標致小女人的模樣,因為要幫忙照顧弱智的哥哥大頭,以及小弟阿樹,沒讀幾年書,便輟學在家。 「阿萍啊,妳不通怨阿母。」每次看到阿萍,阿珠心裡總難免不捨。阿萍從小就會唸書,學校老師關心之餘,都覺得惋惜,「阿萍很聰明,沒繼續讀冊,真沒采!」只是家裡要靠阿萍幫忙,為了照顧哥哥弟弟,身為女生的她,只好委屈一點了。 阿萍雖然嘴裡不說,但心中還是有一些怨恨,尤其看到比自己唸得差的同學,一個個都繼續升學、享受無憂的學生生活,而她卻得跟著哥哥大頭和小弟阿樹後面,為他們把屎把尿,就覺得老天爺不公平。 阿珠也知道,如果只靠張漂亮的臉孔,很難在社會上立足,更不可能找到好婆家。剛好自己的好姊妹麗月開裁縫店,阿珠便要阿萍到店裡學做衣服,將來也可以當作謀生的本錢。 麗月裁縫店裡的師傅阿琴,聽說也是個歹命人,丈夫得歹病早逝,留下二個小孩跟著她。阿琴個性爽直,像個男人,遇到不三不四的客人,都會幫麗月出頭,街坊的無聊男子,見潑辣的阿琴不好招惹,都不敢太過放肆。不過,二個年輕寡婦,加上一個初長成的美麗少女,總會有人藉著修改衣服的機會,登門一探究竟。 三十幾歲的范連長就是其中之一。范連長來自東北,人高馬大,一看就是當兵的料。跟著部隊離鄉背井多年,至今仍孤家寡人,范連長濃眉大眼,和振東有幾分神似。他和傳令兵第一次來店裡時,麗月瞥見他的側面,還嚇了一跳,以為是振東回來了。也因為如此,麗月總是不由自主的想和他多談句話。 長期在充滿陽味的部隊中打滾,對於溫柔貼心的麗月,范連長也不掩心中的好感。只要經過街上,都會上門聊上幾句。 幫范連長修改衣褲時,麗月總是特別花心思,就彷佛在為自己的丈夫縫製衣服一般。不過,有時又怕會招惹閒話而煩心不已。 阿琴看穿她的心事,總會勸她:「麗月,范連長是個正派的人,這款好的對象,要趕緊把握。」 「可是,:::」麗月又怕無法得到旁人認同。 「麗月!」阿琴有些責怪:「妳先生去廈門,音訊全無,不可能再返金,這和死掉有甚麼不同?」 阿琴繼續說:「妳還少年,阿琳也還小,不為自己想,也要為小孩打算打算啊!唉!親像我,守到現在,人老珠黃,又拖兩個拖油瓶,倒貼攏沒人要,才有影哭沒目屎。」 「孤單的日子歹過喔。」阿琴最後總愛開開玩笑。 那天,范連長又來店裡坐,「麗月,晚上有明星要來我們部隊勞軍,要不要去看?」 麗月雖然想去看看明星的風采,順便散散心,但又有些猶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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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兩首
(之一) 在汫澄天空書寫心情 過往星子瞳眸 有無辜的愁緒 冷 離開遙遠 遙遠 離開冷 時間放逐不羈游牧 讓歌聲同文字安枕 寬闊無垠胸膛 雪地無聲 一處柔軟痛楚 來自溫度的愛情 家書於是重成壓垮鄉愁的茅草 北方雪地無聲 鄉愁濃如一壺白乾 (之二) 夜黑 窗外天光一貫 細微車流和喧囂混雜 羅列的焦燥 趁渾沌登堂入室 我與禪機相遇 生活劍刃困住斗室 春字懸於牆上 山水源自玄關墨色 我 看到了 智慧行在 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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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馨時刻
那天,還是大過年的,大姐、我陪著媽到山外找姑婆。姑婆,九十三歲了,小外婆三歲的她,卻明顯的健康了不少,眼力還可以,耳力也不錯,而記憶力則可能不相上下吧!頂著大冷天,坐上許久未坐的公車,到山外軍人福利站買了兩罐素食麥片,跟舅媽打過招呼,我們直接奔上了三樓,姑婆一見我們母女三人,一臉的高興,嘴上止不住的說:「心肝仔,還記得來找姑婆!」這樣罕見的天寒地凍,姑婆直說「會寒死老大人」,不過我倒覺得這只是金門冬天的少見天氣罷了! 客氣的舅媽煮了三碗熱騰騰的麵端上來,好客的姑婆直叫我們「趁熱吃」。不知怎麼搞的,我有時會有股錯覺,其實也不奇怪吧!媽把姑婆幾乎當成外婆似的說個沒完,她們之間沒有溝通障礙,反倒是打開了話匣子就停不下來。姑婆會三不五時提醒我「遇到好的婆家就要嫁」,姐也添油加醋的說到時「請姑婆坐大位」,姑婆自個兒也笑著說「到時再去沾喜氣」,說得我壓力又來了。媽媽、姑婆有著共同的話題,她們談馬來西亞的外婆、子孫,也談古寧頭的種種,聊著、聊著,我聽到了姑婆的感嘆,感嘆年輕時不會出國去找娘家的人,現在想去也去不成了,這好似一個警惕,提醒我們凡事要「及時」,莫要後悔莫及! 下班回到家,放好東西就跟著出門了,我在匆忙中帶了卷錄音帶去,那是上次出國去找外婆時偷偷錄的,外婆繞著記憶中的金門種種說的話,我想放給姑婆聽,無奈四處找不到錄放音機,只好暫時作罷。姑婆不只一次問媽「何時再去馬來西亞」,她有照片要我們拿去,我一時也不敢作主,只是小聲的說「夏天看看吧!」當七十多歲的媽送紅包給九十多歲的姑婆時,姑婆堅持不收,口中直說「乖孫,你能記得來看看阿姑,阿姑就很高興了,給我紅包,我又用不到。」推來推去的兩位老人家,看在我眼裡,我覺得這真是有趣的畫面! 姑婆感嘆孫子們都尚未成親,她對於晚輩們的生活也極關心,誰在哪裡讀書,晚上都很晚回來,誰在當兵等等,她不像外婆老活在回憶裡,我相信她會來坐大位的,如果我找到我的人生伴侶的話,我會一直記得她的殷切叮嚀,我要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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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哉浯洲遊》休閒漁業的樂園
藍天白雲為傘,清風涼水為伴,一竿在手,或海邊,或船上,或湖畔,或池旁,那是現代人長居都市水泥叢林的嚮往休閒,那是金門曠世少見的漁業天堂。 純白細緻的海沙,沿岸迤邐,風光秀麗。三五同好坐擁其旁,拋洒釣竿,即拋洒希望。不論是船釣、磯釣、灘釣、堤釣或湖釣、池釣,盡可施展,盡可遨遊,只要釣具齊全,金門五大鄉鎮皆可任意馳騁,享受釣竿之樂。 沿著金門四周外環海域,即是「船釣」區,根據水試所出版︽金門縣休閒娛樂漁業導覽手冊︾調查,目前有北碇海域、母嶼海域、人工漁礁區、東碇海域、大二膽海域等五處。每年四月至九月是最佳船釣季節,因冬季的東北季風可是金門的夢魘,更是海釣休閒的殺手。出海方式可採個人或包船,一至兩天,要價新台幣壹萬伍仟元至伍萬元不等,多依船隻規模大小做定奪。出港定點一般在金湖鎮新湖漁港,可洽詢漁業漁船共十一艘。烏 、七星鱸、黑鯛、花身雞魚、黃鰭鯛、沙梭、白口、午魚、臭都魚、春只:::等是可釣獲魚種。 乘船出海尋求魚標點下釣的「船釣」之餘,在礁岩海域下釣稱為「磯釣」,磯釣漁獲和船釣近似,僅金寧鄉無適切釣點外,金門另四大鄉鎮均有眾多磯釣釣點,可提供釣客抉擇做適時適地的休閒娛樂。尤其「行政院離島建設指導委員會」甫於九十二年(2003年)八月六日,決議將金門大、二膽島、建功嶼、三角堡、將軍堡、烈嶼后宅營區、溪邊海水浴場等軍事要塞解除軍事管制,並要求國防部限期完成作業程序後,由金門縣政府負責整體安全配套措施全權接管,可以預見大膽、二膽、猛虎嶼、東碇、北碇、獅嶼等六個離島,在不久的將來即可加入金門觀光行列,無形中亦加添金門海釣的不少賣點。 專門在緩坡度沙灘、礫灘或河口下釣稱為「灘釣」,其釣點遍布金門五大鄉鎮,可釣魚獲為石首魚類、黃鰭鯛、沙梭、黑鯛、春只、花身雞魚:::等。專門在港口防波堤或人工漁場下釣稱為「堤釣」,料羅商港、新湖漁港、水頭碼頭、羅厝漁港是四大堤釣區,可釣到七星鱸、石首科、臭都魚、鯛科:::等魚種。 內陸水域是迥異於上述鹹水性質海釣之外的淡水垂釣場域,有湖釣和池釣之別。金門氣候原多乾旱,水資源普遍缺乏,因而湖泊開鑿多,水池挖掘也多,襯托綠化成功的蓊鬱林木美景,好個湖光樹色,一竿在握,既沉浸於投竿的無窮樂趣,兼可欣賞宜人的湖光景致,人生至此,夫復何求呢? 地曳網(牽罟)是新興休閒漁業活動的重頭戲,藉著古老捕魚作業的重現,可讓我們深切感受漁撈體驗和戲水樂趣。漫步金門罕見的白色美麗海灘,貝殼與野生文蛤任你隨手撿拾,滿桶運回,分贈親朋或自己留用,不但是溫情的散播,也是自然的薰陶。白淨的海水浴場,暢泳、泡水擁人潮,年年暑樂滿檔。歡樂、有趣、豐收又免費的「白色沙灘之旅」,正在金門向你揮手致意。 ││系列之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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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忘的年》父親生前的年
時光荏苒,屈指一算,我已連續二十三年未曾返金過年,不知家鄉的年味是否濃厚如昔?還是逐漸淡薄?每到過年,總是百感交集,想起父親健在時,一家和樂融融、幸福美滿的情境,又想起父親生病時,一家四分五離、醫院過年的傷痛,點點滴滴,長在我心;茲將父親生前的年,分成兩階段,不論是喜樂的年,或是傷痛的年,都是非常難忘的年。 家鄉俗諺有云:「囝仔愛年兜,大人苦仔老」,意思大概是小孩可以穿新衣、戴新帽、拿紅包,所以喜歡過年;而大人則苦於籌錢,苦於年歲,所以怕過年。記得兒時的新年,金門的年味十足,由於父親是一位非常重視傳統習俗的好父親,令我自幼耳濡目染,深受影響,當時文盲普及,真正能拿毛筆寫春聯的並不多見,於是全村的春聯,大多是請父親書寫,每到過年之前,大夥紛紛拿著全開的紅紙來拜託父親,父親除了協助裁紙之外,還要為他們估計數量,一間大厝有多少廳堂門戶,甚至有些還要指導如何張貼,父親可說是一手承攬,而我最開心的是每晚都能在旁邊看父親寫春聯,學他如何執筆運筆,父親每寫好一張,便交給我晾乾,一個晚上功夫,晾得整屋地板都是,隔天一早才一副一副地收拾好,數十年來,父親始終如一,無怪乎受鄉里的尊崇與愛護。 父親尤重習俗,依稀記得,過年之前我們都要理髮,除夕夜晚,全家務必修剪手腳指甲,並且穿著新製呢料的睡衣褲,還要區分顏色,男人穿藍色,女人穿紅色,小孩穿綠色,正月初一更是從頭到腳都穿新的,這些習俗,大概是為了消除楣運,求一個全新的我,讓新的一年能夠帶來好運;其他方面也頗講究,除夕日要準備飯壽菜(菠菜)十二棵,一對飯春插地瓜粉,芋子芋孫圈紅紙(象徵子孫綿延),含頭韭菜二棵(象徵久久長長),並在初五隔開日拿去種植;初一早上要祭祖,要吃隔年飯菜,豆乾炒芹菜,煮菠菜湯,連根帶葉整棵吃下,才會長壽;初一早起,要說吉祥的話;初一到初五,掃地要往內掃,象徵錢銀掃入來。 另外,最令我期待的是元宵節,每到元宵節,也是父親大展身手的時機,父親的手藝令我佩服萬分,父親製作的燈籠,可說是一流的,父親以鐵絲、竹條、色紙、彩色玻璃紙、糖果紙等為材料,除了傳統宮燈造型外,父親也曾製作各式各樣的造型,如飛機燈、關刀燈、魚燈:::等,並加電池燈泡,在當年算是極為尖端先進的燈籠,常令村裡小孩稱羡不已。 然而好景不常,民國五十八年秋,由於父親重病住院,一住長達八月餘,此即我家由歡樂進入傷痛的轉捩點,全家籠罩在愁雲慘霧之中,以往歡笑快樂的新年已然遠去,過年期間,外面的世界是鑼鼓喧天、爆竹連連,一片恭喜聲、道賀聲;而醫院的病房,父親正在與病魔交戰、與死神搏鬥,只聽見呻吟聲、嘆息聲,身為子女的,在父親最無助、最痛苦時,卻只能袖手旁觀、束手無策,只能祈求上蒼、懇求醫生,別無他法,真是可悲。 翌年,我因升學而遠離病中的父親,本擬返鄉過年,由於父親欲來台就醫而作罷,記得那年除夕,全校師生均已返家過年,學校幾乎空無一人,只剩我獨守宿舍,當時學校有一對收破爛的老夫婦,與我素昧平生,竟三番兩次邀我與他們一起過年,真情流露,令我感動,雖然被我婉拒,但已感覺人間處處有溫情。過年期間,由於小吃店大多關門,吃飯便成問題,只能吃乾糧或泡麵充飢。後來又接到家中限時信,父親取消來台,要我立刻返金,我也不明原因,信上沒說,當年也無電話可聯絡,只好糊裡糊塗地南下高雄候船,當我抵達家鄉,下了斗門車站,走回浦邊尚有一段路程,才走幾步,遇見村裡的人,隨即問我:你剛回來,令尊日前再度吐血住院,你趕快去看他,:::話未說完,我的眼淚,早已奪眶而出,隨即三步併著兩步走,回到家中,見年幼的弟妹也是哭鬧一團,乏人照料,此時我肚子已餓得發昏,若在以前,母親便會煮一碗熱騰騰的麵線,如今大人不在,只好束緊腰帶,當時我也分身乏術,無法顧及弟妹,一心只想父親,便拖著疲憊的身子直奔衛生院,一到醫院,見到孱弱的父親躺在病床,一手輸血,一手葡萄糖,去年的景象再度重現,母親見我返鄉,又是一陣痛哭。唉!老天爺,吾家已連續兩次新年在醫院度過,到底要折磨到何時?我可憐的父親,病情每況愈下,我可憐的母親,身體逐日消瘦,我可憐的弟妹,小小心靈竟要受這麼大的打擊,我家已連續二年未曾嘗到一絲一毫的年味,未曾有過一分一秒的歡笑,同是過年,差之千里。 在台北過了二十幾次的年,總覺得年味一年不如一年,北部人大多返回中南部老家團圓,除了百貨公司、遊樂場所外,一些大街小巷,比起平常,顯得冷清空寂,每到過年,便有「佳節倍思親」的感覺,想起了以往家鄉的年,想起了父親生前的年,永在心頭,難以忘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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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代問候
在一個細雨霏霏濃霧瀰漫的春季裡,你帶來一株小小的鳥榕,幾片殘缺的靈芝,還有半顆曬乾的「虎膦脬」,訪我於景緻幽雅的太武山谷。你把鳥榕和靈芝像藝術品般地擺放在我的辦公桌上,當春陽的金光映照在它光澤的葉脈時,更顯現出它如寶石般地璀璨奪目。而那半顆虎膦脬是你的親戚遠從南洋帶回來給你「呷補」的。在傳統的觀念裡,依然守著「呷鞭補鞭」的舊思維。但我們聽說的、眼見的,無論藥用、燉食或泡酒,或許都是一些「狗鞭」、「牛鞭」、「鹿鞭」、「虎鞭」之類,似乎沒有聽過「狗脬」、「牛脬」、「鹿脬」、「虎脬」亦能讓「飫鬼」的人們「呷脬補脬」。 為了不辜負你的隆情美意,我依照你給我的藥單,配了一帖中藥,買了幾瓶酒,泡了一甕「虎脬酒」。然而,當虎脬酒泡成時,打開甕蓋,飄來的卻不是藥香和酒香,而是嗆鼻的尿騷味。因此,我又蓋緊了甕蓋,始終沒有勇氣來品嚐這甕能「補脬」的虎脬酒。至到有一天,我無意中在參謀官面前提起,這隻政戰部有名的「老豬哥」,雖然貴為上校,有家亦有眷,又是主任的遠房表親,卻為了貪圖一時的歡娛,顧不了梅毒會纏身、人格會淪喪,和特約茶室那位綽號叫「蓬萊米」的侍應生打得火熱,粘得緊緊的。或許是縱慾過度而腎虧,還是上了年紀力不從心,聽說我有一甕能補脬的虎脬酒,幾乎說盡了好話,拋棄了上校的尊嚴,為嚐試虎脬酒的威力和療效,不惜向我低頭哈腰。 雖然我對這甕虎脬酒沒有興趣,但卻不願意整甕送給這位人格有瑕疵的豬哥上校。起初我僅僅倒給他一小杯,並且告訴他說:虎脬酒雖然有尿騷味,但卻是有錢買不到的曠世珍 ,除了壯陽補腎外更能強身。坦白說,上校走遍大江南北,歷經無數戰役,過的橋比我們走的路多,他怎麼會輕率地聽我在「畫虎膦」。然而,為了「壯陽」,為了想多吃一口「蓬萊米」,他還是一口喝下那杯「虎脬酒」,至於「呷脬」是否真能「補脬」,抑或是喝後會有什麼特別的效果,似乎沒有聽他提起過。那甕虎脬酒在一次整理內務時,被傳令兵打破了,滿屋的尿騷味,嚇跑了我們那位醜而有潔癖的會計小姐。 光陰總是在不經意中溜走,友情卻隨著時間而滋長。在一個深秋的午後,你神色匆匆、神情凝重地再訪我於太武山谷,衛兵把你擋在武揚坑道口的東邊,當我接獲通知出去相迎時,你緊握我的手,彷彿能從我的手中握出一絲希望。原來你對學生的關愛和照顧竟遭人誤解,被一狀告上法庭,纏身的官司讓你喪神失志、寢食難安。於是我找了「軍法組」的軍法官為你寫答辯書,然而在那個戒嚴軍管時期,一份證據齊全、強而有力,由具有律師資格的軍法官書寫出來的答辯書,竟然比不上高官的一句話,以及社會人士的一點裙帶關係。它非但沒有還你清白,甚至還羅織罪名,用一隻卑鄙的手,強奪你用青春換取而來的教鞭。你無奈而悲傷地落下此生不易輕彈的淚水,對這塊曾經孕育你成長的土地感到失望,對戒嚴軍管時期的霸權感到絕望。然而,惡劣的環境與險惡的人心並沒有擊倒你,經過短時間的調適,你毅然地帶著老母和妻兒,離開這塊傷心的島嶼,遠赴異鄉重拾教鞭,展現你多方面的才華,步上生命中的另一個新境界。不久,我亦別離了孕育我成長的太武山谷,輟筆投身在社會這個大染缸裡,為五斗米折腰。從此我倆未曾謀面,也鮮少有書信聯繫,僅僅把這份友誼深深地隱藏在彼此的記憶裡。 二○○二年春分,你從教職退休後首次回到這塊島嶼,我們相會於木棉盛開的新市街道,你的談吐依然幽默文雅,容貌堂堂神采奕奕,只是頂上的髮絲略顯稀疏,額上多了幾條深深的溝渠。而殘存在我髮上的,它不是秋霜而是冬雪,你訝異地多看了它好幾眼,是看我蒼蒼的白髮?還是感歎人生歲月的蕩然?在相互交會的時光裡,我們沒有談詩論藝,亦未曾把話題延伸到文學,然我依稀感受到你的臉上,滿佈著一首首包容著喜怒哀樂的無言詩。它不是但丁的︿神曲﹀亦非聶魯達︿愛的十四行﹀,是生命中的「滄桑」和「喜悅」,是離鄉時的「悲傷」和「無奈」!我們沒有愉悅的歡笑,卻同時感染到爾時那份悽愴而悲涼的況味。 詩人,歲月的河流已湍急地流過我們生命中的海域,鮮紅的血液在每一條血管裡奔馳,但有一天勢必會乾涸、凝固。因此,你何不趁著黑夜的帷幔尚未放下,腦未昏、手未顫的時刻,用你那支銳利鋒芒的筆,為這塊貧瘠的文學園地,貢獻一份心力。難道浯鄉怡人的景緻,豐沛的人文內涵,依然喚不醒你沈睡中的詩魂,依然不能讓你的詩心蠕動?莫非你的根已移植到異鄉的土壤裡,不再懷念這方島嶼,不願與這片歷盡滄桑的土地有所牽連?雖然歲月已奪走我們的青春,但落葉總是要歸根,遠飛的候鳥亦想回到當初的窠巢,為何獨獨你要浪跡天涯,成為異鄉客? 今晚,新市里的夜空明月皎潔、星光閃爍,木棉樹下有我孤單的身影躑躅著。三十餘年的友情,猶如這風華褪盡、古老斑剝的街頭,教人不想念也難。如今,我們卻遙隔著一泓望無邊際的大海,一重重巨巖堆疊的山頭,不知何年何月,始能把思念之心化成一道美麗的長虹?不知何日何時,始能攜手同賞浯鄉燦爛的明月光?而此刻,君在異鄉的那一端,我在故鄉的這一頭,只好託請明月代問候::: 二○○四年元月脫稿於金門新市里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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擺渡人生
※※ ※※ ※※ 那一段日子,恍恍惚惚,麗月偶而會過來陪陪她、安慰她,說到傷心處,姐妹二人一起掉淚。 阿木返回新加坡不久,她發現自己懷孕了。 「怎麼辦呢?」大頭才十三歲,阿萍也才十一歲,家裡原本就不好過,現在又多了一個人,怎麼養得起?阿珠想拿掉,卻又捨不得,「囝仔無辜,生下來吧!」麗月知道她的難處後,要她寬心,一枝草、一點露,未來如何,全是他的命。 日本軍隊撤走,國民政府軍軍力不足,金門島上治安甚差,常有海盜出沒劫掠,為了自保,島上居民組自救隊,保衛家園安全,富有的人家,除了將自家大門設下重重機關,讓海盜不易入侵外,也會僱用壯丁看守門戶,不過,海盜來無影、去無蹤,常乘夜深人靜時上岸,因此,防不勝防,而這些有錢人家,往往都是海盜覬覦的對象。 ※※ ※※ ※※ 三十七年,麗月為楊家生下一位千金,取名琳,麗月丈夫振東對這位期盼好久的孩子,寵愛有加。 三十八年,時局紛亂,國民政府軍一路從長江往東南沿海撤退,國軍部隊增防金門。五月,金門宣布宵禁,島上一片風聲鶴唳。 麗月婆家在廈門有不少分店、田產,為防萬一,振東決定前往廈門,將分店結束。 「阿東,一路小心,代誌辦煞,就緊返來。」麗月有些擔心。振東抱起還在襁褓中的女兒,逗弄了一會,回過頭安慰麗月:「沒代誌的,你放心,廈門的店厝若處理好,我隨時就返來」。 九月,廈門淪陷,金門與廈門的交通中斷,振東受阻於廈門,消息傳來,楊家二老承受不住噩耗,整天以淚洗面。麗月也慌了手腳,多方找人打探振東的消息。「廈門這陣子治安亂糟糟,等時局穩定一些後再打聽,不然也沒法度。」常往來金廈的老船東好心安慰麗月。 原以為戰亂過後,丈夫就可返金,沒想到兩岸自此展開半世紀的對立,也造成無數家庭的生離死別。 共軍乘勝追擊,共軍強登古寧頭海岸,震驚海內外的古寧頭大戰爆發。炮火席捲過金門的西北角,慶幸的是,這場戰役在三天後便落幕,沒有造成民眾太大的傷亡。 振東一去不回,麗月在傷心之餘,也沒有心情經營金子舖,生意一落千丈。小叔振西眼見哥哥振東返金無望,在妻子秀霞的慫恿下,提出分家的要求。 「阿兄去廈門,是生是死,啥米時陣會返來,沒人會知。做小弟的我心內嘛真甘苦,不過,:::」振西有些結巴,說不出口。妻子秀霞接口道:「阿西的意思是講,伊年歲不小了,有自己的前途愛打算,嘛有自己的家庭要照顧,安奈拖落去嘛不是辦法。」 「你們是想要安怎?」楊老看了振西兩夫妻,神色有些不悅。 秀霞陪著笑臉:「阿爸,我們是想和大嫂分家,個人打拚個人的事業,安尼嫂子和阿琳將來好歹嘛有一個依靠。」 楊老不耐的瞪了秀霞一眼,定眼瞧了瞧麗月:「阿月ㄚ,妳的意思呢?」 「阿爸,我沒意見。」麗月幽幽的說。 楊老望向天井,長長地嘆了口氣。 ※※ ※※ ※※ 第二部曲:航向天堂夢 大陸失守,金門島上湧進大批部隊,由於人數眾多,不少部隊借住民宅,軍民生活漸漸融為一體。清早,阿珠就到市場賣菜,下午則到街上餐館店幫忙,賺些剩菜飯,貼補家用。 王老士官長,外省仔,四十多歲,見阿珠健談,常來光顧,老士官長滿嘴的外省腔,阿珠雖然聽不懂,但「長官長、長官短」的,叫得老士官長滿臉笑意,總愛開玩笑:「阿珠嘴最甜,好像我大陸的老婆」。(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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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的俗語話》雪泥鴻爪話俗語
「儕囝伓認窮,孤囝 抓龍」是說生了很多孩子,雖孩子小時候家庭負擔重,也許生活苦遭受窮困,但子女長大後,各有事情做,或許眾多孩子中也許有出類拔萃,出將入相的,就不怕犯窮了。而假如僅生有獨子一個,萬一有個三長兩短,不幸夭折了,或不成才不成器「勿抓龍」!沒指望了,也許當時農業時代有多子多孫的思想觀念。 「徛厝著好厝邊,作田著好園邊」是說居住要選擇好鄰居,種植農作物也要選好同種類,以避免近墨者黑,遭到魚池之殃。 「春天後母面」,是比喻春天天氣易變化,忽冷忽熱就像晚娘臉孔,喜怒不形於色,令人難以捉摸,必須隨時提高警覺防患未然。 「船過水無痕」是說船行駛過水面後,不久水面又恢復了平靜,再也看不到船剛才行駛通過水面時所激起的浪花或漣漪的痕跡,這句比喻不計前情,有指忘恩負義意思,也有安慰他人不要再留戀過去,應該寄望在未來之意。 「要嫁才縛腳,臨渴才掘井」是說以前的人欣賞小腳的女人,所以要從小就把腳用布纏踝令其腳足受限制無法長大而成為所謂的「三寸金蓮」,這句比喻女人要出嫁才纏足,口渴才挖井是來不及的。 「不經一事,不長一智」說明了一個人要實際做過事後才能從中得到經驗和真知。 「要死才放一個屁」,是譏諷一個人很吝嗇,到了將死才肯放一個屁豈不是徒有善願嗎? 「戲棚腳站久是人的」說明了一個人要成就事業,就要有百折不撓的毅力和勇氣,與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意思相似。 「吃果子拜樹頭」「紅柿好食,對兜起蒂」都是提醒人們要有知恩圖報,飲水思源的美德,切不可在成功之後卻忘記曾經栽培的人。 「食著甜要記著鹹」,這句是警惕世人處在順境不要忘了身處逆境時,與另一句「食飽不通勿記餓時代」同意思,都是激勵人們要努力奮發向上。 「平平路跋死人」是說做任何事都要謹慎,切勿粗心大意,否則平平的道路也會跌死人。 「紅花 香,香花 紅」,是比喻天下事物各有特色,難得十全十美,與「人無完人,金無足赤」同意。 「和尚唸經,有喙無心」是比喻隨口說說而已,沒記在心頭。 「橫柴櫸入灶」是形容不講道理是行不通的。 「冬瓜好看無好食」是比喻外表形式美,但內容醜,品質不佳,有名無實,與中看不中用意思同。 「好食好睏好放屎」比喻生活稱心如意,無憂無慮。 「好酒沉甕底」是說品質較好的事物常是後來才出現,勸人不要爭先恐後。 「放屁安狗心」諷刺一個人祇用嘴巴說些無用的話空安慰人,對別人根本沒有受到實際恩惠。 「放屎無拭骹川」形容做事糊塗。 「大人趴起,囝仔佔椅」意是大人剛從椅子站起來,小孩就佔住坐椅。比喻小孩子失教養,不懂禮貌。 「大石也著石仔拱」,「大人也著囡仔扶」是暗示要當領袖也需要群眾的擁護,與孤掌難鳴、蟳無蟳腳 行同樣道理。 「大日曝死虎」是形容太陽光很強烈,連很兇猛的老虎都被晒死,常用在勸人中午在家稍微休息,等太陽稍弱時再到山上工作。 「大狗攀牆,小狗看樣」是說上行下效,榜樣示範很重要,與「大姊做鞋,二姊照樣」是相似詞。 「大家有話,媳婦無嘴」意思是指婆婆開口示意,做媳婦要能領會意思去做,不可以頂撞忤逆。 「大若鱟,小若豆」是形容兩種東西大小差別很大,這句常用在指責某人做事漫不經心,不合乎標準要求。 「願擔一石米,伓擔領一個囝仔痞」是說寧願肩挑一石米重擔,也不願意去看管照顧一個幼兒,比喻看管照顧幼兒是件很煩瑣與辛苦的差事。 「頂司管下司,鋤頭管畚箕」是說一級管理一級乃自然之理。 「惡馬惡人騎」是比喻惡人自然有惡人可制服,與一物剋一物相同意思。 「兒孫自有兒孫福,莫為兒孫做馬牛」是說兒孫的未來前途如何,決定的因素是他們自己,做父母長輩的不必為他們過分操勞,同時也用在勉勵兒孫們要自力更生自闢前程。 「好頭不如好尾」是說做人處事貴在有始有終,不可虎頭老鼠尾或有頭沒尾。 「好好鱟 甲屎若漏」是說好好的一隻鱟,被宰殺的拉屎不停一團糟,此句形容原來一件好事被辦得糟透了的意思。 「尪仔某,呷糜配菜脯」是形容夫妻彼此和睦,相依為命就是吃稀飯配蘿蔔乾也心甘情願,這句充份表現金門農業社會的民情風俗。 「陰沉狗,咬人 哮」這句表面上好像形容兇狗的特點,實則揭露了惡人的陰險毒辣,諸如此類妙趣橫生的句子除了諷刺壞人壞事外更兼具教化世人的效果。 地區早期流傳的俗語實際還很多,有的俗語具有很濃郁的自然景觀,如「東閃無半滴,西閃走 離」是說假如閃電是在天的東邊是不會下雨的,假如閃電出現在西邊的話,恐怕要下大雨了,提醒人們得趕快回家或得儘速找地方避雨,否則躲不及就會被雨淋了。 唉!能想到的俗語實際還很多,希望熱愛家鄉的朋友們,也得趕緊將您所知道的俗語撰寫出來,讓先民祖先們的智慧結晶方言文化在你我他共同的努力之下得以保存且能永續代代相傳。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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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人在廈門》兩岸情事
這專欄一出,常有朋友消遣我說:「為什麼避談台商包二奶問題?」一則,我自認涉世未深,再則,怨他文章沒看仔細,其實最怕的是對朋友有影射之嫌;在兩岸間衍生的情感問題,其實不獨只有包二奶這種負面事件,一樣有台商在大陸找到滿意的對象,現正知足的長相廝守呢! 「二奶」這個詞源自香港,因為有非常的香港人集體在那包二奶,聽說還有個二奶村或二奶街之類的,在探討大陸年輕女子的崇尚金錢或物慾的同時,其實更多的原因是台商在製造機會,大陸女子只是把握機會而已,再往下深究下去,則應該是在生活改善、社會價值及道德感約束的選項裏,通常會被拋棄的往往是道德的束縛;講白的,就是社會價值裏「笑貧不笑娼」的觀念在作祟,沈淪永遠選擇勝利的一方。 朋友老蔡,離開台灣的妻小,到廈門來開展事業,初來乍到時,我們還打趣的說:「老婆還真放心啊!」他笑笑的說:「想搞花樣,那裏都可以,不獨只在中國吧!」話是不錯,但他忽略了,在中國,想搞花樣可比其他地方來得容易! 中國人做生意總免不了吃吃喝喝,不論你交易的對象是台灣人,還是大陸人,第二攤可以做的選擇,絕大多數都是上KTV;當然,在廈門也有純唱歌的場所,但相較起有美女作陪的,可說是鳳毛麟角,少得可憐,一位的士司機打趣的說:「台灣人引進的玩意兒,當然得由台灣人自個去發揚光大!」 廈門的酒店有多少,沒認真的計算過,總之,如果你想去,總不會找不到地方,在鶯鶯燕燕,暖語柔情的世界裏,沒多久老蔡已成了酒店的常客,讓他流連忘返的不是美女如雲,而是如果你懂得消費,所需的費用可能只有在台同級花費的三分之一,甚至偶而他還會心滿意足的說:「在台灣的小姐一看都知道是虛情假意,這邊的大多是身世堪憐,而且溫柔體貼,叫人怎麼招架得住!」我們除了笑他想太多以外,大多會奉勸他適可而止! 然而,他老兄似乎已食髓知味,除了必要的應酬外,有時甚會呼朋引伴的在廈門各大酒店探索,比評各家素質、服務及規模,儼然已成箇中好手;一陣子後,我們發現他身旁總伴著一個年輕美眉,追問之下,他還一幅痛苦的模樣說:「為了她,我已經收山了!」我們當然知道是玩笑一句,在苦勸無效下,也只願他自求多福了!當然,他老兄也知道人家漂亮美眉絕不可能看上他長得帥,或善解人意,在金錢的需求上,只要事先講好條件,未來也至於會有太多糾紛,反正大家都有各找定位、銀貨兩訖的心理準備;然而,如果你每每都想扮大善人,心繫解救大陸苦難「女」同胞,可就容易搞到人財兩失,甚至妻離子散的下場;退一步想,老蔡的「包二奶」,還算是有分寸的! 難道歡場裏就沒真情實愛嗎?一般在酒店上班的小姐,或多或少都有些家庭或經濟上的因素,應了劉文聰那句話:「有皇帝做,誰願意做乞丐!」說她們身世堪憐,你何不去救助失學兒童,和山坳裏窮得沒褲子穿的苦難同胞,再不至於路旁也偶有乞丐等你救濟啊!所以,諸如此類,通常只是偷腥者,替自己找的堂皇藉口而已,雖然酒店小姐們,都有金錢上的共通需求,但並非所有都有無盡的金錢慾望,在合宜的情形下,他們真的願意選擇步入家庭,廝守一生! 朋友小劉,在台灣擇偶困難,拖到三十有七,每一次的相親都被女方宣告「出局」,不是嫌他禿頭,就是存款不夠多,再不然,就是抱怨他家有雙老,彷彿「有車,有房,父母雙亡!」才是最理想的結婚對象。 在一次公司外派上海的工作機會,小劉在酒店裏認識了一位江西小姐,或許在此你又會質疑,難道不管是結婚或包二奶的對象,都一定非得是酒店出身嗎?答案雖非必然肯定,但絕對是大多如此,一則因為台商的社教圈實在不大,就算有一些在職場上認識未婚女性的機會,一般均不如酒店裏的溫柔婉約,相較之下,我們的「黃金未婚族」當然會有自己的選擇;有的酒店小姐,的確是因為家鄉生活太過困苦,不得不到城市討生活,在找不到理想工作的情況下,稍有姿色的,最便利的選擇,自然是到酒店坐檯,累積了一定的財富,或真的遇到可以託付終身的對象時,她們會毫不遲疑的選擇從良;現在我們那立原本討不到老婆的朋友,在上海擁有了一個三代同堂的小康之家,賢慧的妻子,討喜的稚兒,是他在初赴上海時所無法想像的,他那從台灣遷居上海的父母,亦對兒媳婦滿意得不得了;一次可能是已婚者的外遇機會,卻讓小劉開啟了生命裏的另一個春天,他的大陸新娘既沒工作權的問題,更沒身分證的取得困擾,一樣嫁為台灣婦,命運卻是如此的大不相同! ││系列之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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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花燈
新的一年進入了農曆初十五也是一年一度的元宵節,印象中元宵節當天會有花燈展、猜燈謎還有會看到很多小朋友臉上表現出很歡樂的表情,因為終於手上可以提著爸爸媽媽買的元宵花燈,另外還有吃湯圓,一家團圓慶猴年,吃了湯圓表示新的一年圓圓滿滿,事事順利:::應該還有許多事情吧!只是突然一下子不知如何表達呢? 花燈─在元宵節來臨前,在大街攤販或商店店舖上,會看到許多各式各樣的形狀、圖案及配合新的一年生肖主題製作出來的花燈琳瑯滿目,走在街上,看到了此一景象,感覺好可愛喔!紅紅綠綠屬於有顏色的東西,對小朋友來說會覺得是很漂亮的事物,有位媽媽帶著小朋友走在街上中,小朋友看到了漂亮的花燈,會跟媽媽說:「我要、我要、我要買這個」,媽媽搖搖頭,結果,看到小朋友不是不哭不鬧唷!是拉著媽媽的衣角,一直站在路上看花燈,後來媽媽也是有給小朋友買花燈,還讓小朋友挑喜愛的圖案花燈呢!看到此景,憶起兒時,以前鮮少有那麼精緻的花燈而且價格也沒有現在那麼便宜,除非較富裕的人家才會買給自己家的小孩子,有看到的小孩子們會很羨慕!像以前我們元宵節所拿的不是現在顏色鮮豔的花燈,而是用竹子有粗有細截一段一段,竹子桶口塞上用破布剪成條狀在浸泡蠟油(蠟燭燃燒中的油),在用火點燃,形成一枝火把,所以元宵那時走在大街小巷上,會看到拿著竹子火把及提著花燈的人潮,這時想起來倒是別有一番不同的回憶往事紀錄,現在要看到拿竹子火把的很少很少了,幾乎就沒見過了。 元宵節會舉辦創作花燈展覽歡樂共渡佳節,國小組、國中組、高中(職)組、社會組自由創作或配合主題作花燈有動態、靜態作的維妙維肖,以前學生時代時老師還會讓學生們利用元宵節前(放寒假)繳交一人一個花燈(有關刀、船、車子、繡球、生肖動物,只要想得到也可以做得到)當作業繳交,然後挑作得不錯的作品去參加評比,想想現在教學不曉得是否還有這樣呢,很久沒想,現在想起來還蠻有趣的事耶! 喔喔!各位大人、小孩、朋友們!過完了新一年-猴年初一至十五囉,從初十六開始要正式邁向九十三年,所以開始要收心操,把放假玩的心態修正為上班上學學習的心,才能夠進步!一起加油!不能偷懶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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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代問候
而今,十年、二十年、三十年過去了,始終見不到他們寫出什麼曠世之作;久而久之,反而眼高手低,力不從心,當初的雄心壯志,已被無情的歲月腐蝕,不得不向現實的文壇俯首稱臣,這何嘗不是現代人自傲的悲哀? 坦白說,一星期的文藝營,大師的幾堂課,並不能把我們陶冶成一個作家,只不過是讓我們親眼目睹大師的丰采,而後裝進自己的記憶裡。時隔三十餘年,大師在文壇的風華依舊,而參加文藝營的朋友們又有幾位成績斐然的?倘若說有,亦是少數在這塊園地獨自摸索的朋友,似乎沒有誰真正受到他們的指導和影響而卓然成家。如果稱得上在文壇沾點邊,也是他們各自努力,辛勤換來的果實。相對於時下某些人,他們喜歡用大師的神主牌來炫惑,以為認識某大師,自己也儼然成為不可一世的大師了。實際上這是一種錯誤的想法,一位筆耕者靠的是自己的文筆和才華,倘若寫不出作品,只想仰賴大師鋒芒的炬光來映照、來庇蔭,豈能受到讀者的尊敬和認同?況且,文壇是一塊現實的園地,一位作者能否獲得尊敬,絕對是作品與人品相輝映,空有的虛名,東抄西湊的作品,只能矇騙讀者於一時,豈能騙過永遠,這是他們所疏於分析也必須自我省思的。 詩人,想當初參加文藝營的朋友,個個都是風度翩翩的俊少年、美少女。而今,無情的歲月不僅染白了他們的雙鬢,又在他們額上銘刻著一道深深的溝痕,嘴裡的假牙雖白,但與頰上黑色的老人斑相向,倒也黑白分明。這是否就是人生?這是否就是悠悠蕩蕩的人生歲月?不容我們懷疑,只有讓我們相信光陰的無情,世道的蒼茫!除了如此思、如此想,難道還能讓逝去的時光再復返,回復到十八、十九青春時? 轉眼在人間,我已攸然成「公」,在家族中的輩份又提升了一階,但距離塋前似乎也愈來愈近了。當孫子們天真無邪的喚聲在耳旁繚繞時,內心雖有無名的喜悅,但也有些微感歎,何時已佇立在日暮途窮的小山頭而不自知,何時已面對日薄西山的黃昏而不自覺。或許,不久即將化成一粒細微的塵埃,在雲空中飛揚,而後回歸塵土、回歸自然,回到一個虛無縹緲的極樂世界。 當這個日子到來時,必是無憾而終,而非抱憾西歸,只因為在這浮浮沉沉的大千世界,我們已看透人生的現實,了悟人間的蒼茫。 一九六九年仲夏,我因公到高雄處理「廢金屬品」,你卻隨著金中特師科到台灣教學觀摩旅行,當我們在金馬賓館相遇的剎那,他鄉遇故知的喜悅在我們心中久久地停留著,我一掃廢金屬品三次流標的懊惱,相約晚上到愛河畔的露天廣場喝咖啡。你穿著特師科的制服,留了西裝頭,集青春帥氣於一身,但也有幾分詩人的浪漫,當漂亮的異鄉女孩問你就讀那一所大學時,你竟脫口說:「金大」,當然,你說的是「金門大學」的簡稱。然而,女孩卻睜大眼睛,思索了久久,低聲地說:「沒聽過」。詩人,面對愛河潺潺的流水,仰望異鄉繁星閃爍的天空,我們是否真能品出咖啡的醇香?還是僅僅感受到「愛河」這兩個字的浪漫? 喝完咖啡付了帳,我們剛走了幾步,那位女孩卻神色慌張地追了過來,「金大的同學,你們給錯錢了。」我們停下腳步睜大眼,原來錯把「限金門地區通用」的五塊錢,當成色彩相近的台幣五十元來付帳。補足了錢,女孩用一對鄙夷的眼神看看我們,我們相視地笑笑,同為這個無心之過感到莞爾。然而,誰會相信我們的無心之過呢?幸好遇上的是一個小女孩,萬一碰上兇神惡煞,愛河畔的這杯咖啡,或許將是我們永恆的遺憾,而不是它的香醇。 我們沿著愛河幽雅的堤岸緩緩前行,兩旁雖有低垂的柳樹隨風搖曳,亦有五顏六色的霓虹燈閃爍,但混濁惡臭的河水,卻讓我們恥以用優美的辭藻來歌頌、來禮讚,只有把那份無名的感歎,任由它在彼此間的心裡激盪著。然而,儘管我們鄙視它,不屑於把它記錄在生命的扉頁裡,但這都會中的紅男綠女,卻視它為談情說愛的溫床。草坪上、樹蔭下,成雙成對的戀人,無視於其他人的存在,把混濁惡臭的河水,幻化成一聲聲、一句句甜言蜜語,來妝點夜的情愫。如此的情景,他們已習於為常,我們卻感到遺憾。 在「港都戲院」頓足停留了好一會,櫥窗裡張貼著歌舞團撩人的海報,我們已是成年人了,對那些煽情而從未見過的海報,當然也感到新奇。然你身穿的是「金大」的制服,為了維護你學生的形象,我們很快就閃開,但過後卻有點後悔,倘若爾後要以此做為創作的題材,勢必不能隨心所欲。實際上我們是多慮了,看一場低級的歌舞表演,又能帶給我們什麼靈感,又能讓我們體驗出什麼式樣的人生歲月?或許只會徒增我們春情的激盪吧!因此,走在異鄉的土地上,我們感到前所未有的愜意和坦然。然而,令我們臉紅心悸的事隨即到來,當我們走到一條窄巷時,綠色的燈光下站著好幾位花枝招展的美女,我們竟然走在港都有名的花街柳巷而不自知,一聲聲嬌滴滴的「少年耶,入來坐啦」讓我們驚心驚命、落荒而逃。儘管那綠燈下有多少神女的辛酸淚,儘管能從裡面發掘出多少悲傷感人的故事,但在綠燈的映照下,我們始終少了戰地青年那份不怕死不怕難的英雄氣魄,額上冒的不是熱汗而是冷泉,只有你轉身、我回頭,沒有勇氣向前走! 特師畢業後,你回母校任教,以理論和實務相交融,展現你多方面的才華,深獲學子們的尊敬和愛戴。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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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江中篇小說大展》擺渡人生
「大頭、阿萍!」阿木將兒女拉到身旁,撫摸著二人的小臉蛋,仔細端詳著,「來,阿爸有禮物要送給你們。」阿木從包包中掏出一具布娃娃、一丁番仔餅,「阿萍,這些給你。」轉頭又掏出一具金剛玩偶,遞給大頭。 她接過阿木手上的行李包,「謝謝。」阿木客氣地說,她笑著看他一眼,怪他見外了。 ※※ ※※ ※※ 家裏好久沒這樣歡樂景況,孩子們跟阿木越來越熟稔,父子三人打鬧成一片。 「阿木,回來吧。」她輕輕的喚著阿木。阿木看著她,欲言又止。「我知道,你在南洋發展不錯。可是,孩子懂事了,厝裏沒個男人,也不是辦法。」阿珠看著他。阿木皺了皺眉頭,淡淡的說:「我知影」。 她隱約覺得有些不對勁,胸口悶的緊。 ※※ ※※ ※※ 阿木終究是開了口。 「阿珠,你要原諒我。」那夜,阿木坐在床頭,像個犯了大錯的孩子,等著受罰。她已經知道不妙,吸了口氣,假裝鎮靜地說:「甚米代誌?」 阿木抓了下頭,「唉,怎麼說才好。」 「沒關係,你說。」她微抖著聲音。 「我對不起妳。」阿木眼眶泛紅,不敢正視她。停了半晌,才又說:「我擱娶了。」 阿珠感到一陣暈眩,她緊抓著梳妝台,全身覺得虛脫。「你怎麼可以,你怎麼可以:::」,她喃喃地唸著,眼淚一滴一滴地湧了出來,最後,禁不住嚎啕大哭,像失了魂般地痛苦哀號。 阿木流著淚說,他也知道不應該,可是,孤家寡人在異地,內心的寂寞、煎熬,外人不能想像。他是人,不是神,他也有七情六慾,要不是南洋的妻子陪伴在旁,他可能早就橫死異域。新娶的妻子是南洋望族,在精神上,在事業上,都有恩於他,他不能對不起她。 「那我呢?你又對得起我嗎?」阿珠拭去淚水,抬起頭,瞪著阿木。 「你離開時,阿爸破病,阿母身體不好,兩個囝仔,一個還不會走,一個還在肚子裡,你一去那麼遠那麼久,全靠我一個查某郎撐持,我認命做一個好媳婦、好家後,在金門苦等你十年,十年ㄟ,不是十日、十個月啊!」阿珠一把鼻涕一把眼淚,說到激動處,便又是一陣嚎啕。 「你在南洋受苦,我在金門甘擱有快活?」阿珠拭掉眼淚,「你這陣在南洋擱再娶,安泥我甲囝仔要安怎?」 阿木茫然地:「我也不知影。」 ※※ ※※ ※※ 阿木想帶一家人前往新加坡,阿珠不願跟。原本也想將子女攜往新加坡受教育,也被阿珠拒絕。「尪可以讓,囝仔我絕對不讓。」他自覺理虧,只好作罷。 阿木要回新加坡的那天,阿珠一大早便帶著一雙兒女摸黑出門,她是鐵了心,要讓負心的阿木一輩子遺憾。 含辛茹苦十年,好不容易熬到夫婿返金,誰會知道,夫婿早已是別人的。她怨自己太傻,也恨阿木無情。 她一路牽著子女,漫無目的的朝海邊走去,大頭哭著拉住她:「阿母,我不愛,海水足冷。」孩子的哭聲,激化了心中的怨氣,阿珠瘋狂的吼著:「你阿爸攏不要我們,我們不如死好了!」 「不要啦!」大頭哭喊著,死命地拉住她,女兒阿萍也嚇哭了,母子三人在海邊拉扯,她發狂地拖著不放手的大頭,另一手拉著阿萍,大頭的身子,在海灘拖曳出一條長長的痕跡,「阿母!」大頭的叫聲,在風沙漫天的海邊,更顯淒厲。 她停下身,轉頭摟住渾身是沙的大頭,痛哭失聲。 她和孩子,終究沒去送別,她當阿木已死,不願多看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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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甲戲探源
在兩岸文化交流日趨頻繁之下,創立於一九五一年的泉州高甲戲團第二次藉由小三通模式來金門公演了!對於本地的戲迷而言將是一場期待已久的文化邀約,除了重溫閩南文化的豐富多元,更一解盈盈一水兩岸之風情。然而對於年輕一輩而言,「高甲戲」一詞恐怕只會被誤認是「歌仔戲」的別稱;有鑑於文化應從基礎紮根,細微處著手,本文即是筆者以探源的思維掀開即將隆重上演的「高甲戲」戲碼。 在︽中國戲劇史︾提到福建戲曲的種類繁多,有梨園戲、高甲戲、蒲仙戲(興化腔)、竹馬戲、歌仔戲(薌劇)以及木偶戲等,還有以閩劇為名稱但不概括福建戲全體的戲曲,探究其起源都是頗有歷史淵源。今人又以「南音」一詞,來涵蓋福建戲曲的特色;而高甲戲流行於福建泉州、廈門和台灣等地,比梨園戲流行區域還廣些,其稱呼有很多說法,有九甲戲、九角戲、戈甲戲、交加戲、九家戲、狗咬戲等多種稱呼。由於高甲戲的劇目,演的多是水滸傳中有關宋江的故事,因此也稱為「宋江戲」,後來又與竹馬戲的藝人合而為一,再吸收了弋陽腔、崑腔、徽調,以及皮黃等戲的優點,在清末已經造成一股獨特的藝曲表演,遂獲得了高甲戲的名稱,因此有高甲戲的劇種稱謂是在清朝以後。而筆者在相關文獻的閱讀後認為,在以高甲戲形成的過程中,演武戲執戈披甲的「宋江戲」扮演極為重要角色,再加上對語源學的初步探討,高甲戲似乎應該擺脫音近訛變的結果而正名為「戈甲戲」一詞。 在整個高甲戲形成的過程中,早期是由民間宋江陣頭的表演,漸漸演變成武打小戲「宋江戲」;在清道光年間吸收了梨園戲,以及竹馬戲的劇目和身段,組成「合興班」,開始以半文半武的合興戲演出;之後又吸取傳入閩南的徽班、江西班(戈腔)、京班以及鑼鼓經等強而有力的戲曲表現方式,打破了原本宋江戲的限制,增加了「倒銅旗」、「蘆花河」等劇目,到了清末,有些戲班子還請了徽班藝人來教授身段和武打;清末民初至一九二○年代,上海京班在閩南流行,高甲戲又吸收了它的一部分劇目及武戲的表演,形成後來閩南高甲戲的形式和規模。因此,高甲戲是在梨園戲基礎上,加上諸如武腳的角色,以及增加北管(京劇)等場面音樂部分,變成南北交加的情形;所以它在閩南是經過幾個階段的發展,由起先農民的宋江陣結合梨園的表演形式而成為合興戲,再以此雛形逐漸演變至今。 根據李國俊先生的說法,在金門高甲戲盛行的地方有古寧頭、沙美、安岐、小金門以及大嶝等;而根據︽金門縣志︾記載,金門的地方戲都是來自外地,有弋甲班、老戲、七子班戲數種,在大陸淪陷後,這些地方戲都告絕跡,只有在歲時令節的台灣勞軍團中才會出現諸如平劇、越劇、豫劇、歌仔戲等戲劇的演出;一直到民國五十四年政府提倡地方戲劇,才在古寧頭、斗門、東林以及上林等地出現地方戲曲的重整與再現。 在兩岸文化交流日趨頻繁,以及金門卸下戰地迷彩之際,處於兩岸之間的我們是不是應該忠實地面對金門本土的地方文化,擺脫類殖民的禁錮與迷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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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音》寶刀未老─向堅守傳統的勇者泰山兄致敬
近日整理老照片,從箱底找出來一本深藍色絨布封面的相簿,翻開扉頁,藍色鋼筆墨汁字跡清晰題著秀麗的字跡:「津穗誼弟惠存: 誼兄 岱(泰山兄的小名)贈於五十三年中秋節」。想不到快四十年的舊相簿還能保持這麼新,細看著兒時一幀幀泛黃照片,泰山兄年少稚嫩的臉龐嚇然出現在頁中的一角,相對於七十三期「金門」季刊發表的照片,令人興起鐵匠老矣的感傷!再看到爐灶上那把連提把都燻得黑漆漆的水壺,心中的思念,兒時的情景,瞬間湧現腦海:::。 與泰山兄的情誼,應該說是兩代的因緣。先父與陳伯父除了有同宗之誼外,更是從小一起為生活打拚的好兄弟。兩家住得很近,幾乎天天都見面就像一家人。巧的是上小學同校又同班,真的比親兄弟還親近。班上還有嘉明及敏良和我們很要好,上學一路結伴去,放學一伙嘻鬧回,日子過得輕鬆自在!後來覺得這樣好像不夠顯示我們的好,不知誰提議說:「我們結拜成兄弟好不好?」當然全票通過,也不懂須舉行什麼儀式,於是集合起來比年齡,排定長幼順序是泰山當大哥,敏良居次,嘉明作老三,我最小當跟班小弟。說起來也滿奇妙,我真的被他們照顧得無微不至,常常覺得自己好幸運,能多出三位好兄長。有年冬天,學期最後一次月考,泰山大哥邀集大家說:「晚上我們回學校開夜車,大家準備蠟燭。」 那年頭夜間有宵禁,燈火管制甚嚴,天色一暗家家匆匆收拾外頭工作準備休息,很少有人夜間在外游蕩,澈夜不歸是大膽的嚐試,大家興奮期待夜遊的新奇。 大人們就寢後,四個人都順利溜出家門。摸進學校找到自己班上的教室,在課桌上點蠟燭怕燭光外洩引人注意,只好躲進教室內的防空洞。提起室內防空洞,需要交代一下──砲戰初期除了室外空地有幾座碉堡外,其他防護設施什麼都沒有,狀況發生時,全校師生依分配要儘速疏散跑到碉堡避難,費時費事且在疏散奔逃過程就會引起傷亡,因此那個時候,一大早只要聽到砲聲一響,小朋友們齊聲歡呼:「哇!今天不用上學了!」家長安心學校也認同,所以常常自動放「砲擊假」。久而久之小朋友樂不思蜀,造成很多人乾脆輟學,而想上學的人因經常放假功課耽誤甚多,學校不得不請工兵來挖防空洞,在老師講台與第一排學生課桌之間挖一長壕溝,溝內階梯於進門兩三公尺處,由外往內往下延伸,到土層厚度足可抵擋砲火的深度時,橫向挖掘一人高避難室,與鄰近教室整排貫通,記憶中只是個土窯洞,很硬的紅土洞未灌水泥擋土牆,依然堅固如山。上課中如遇砲擊,老師迅即指導學生,一排排魚貫跳入壕溝躲進避難室,迅速又有序非常管用。當然我們意在玩樂,那會認真洞內夜讀。除了聊天嘻鬧捉迷藏,順便暢遊全校貫穿的避難室,也留下幾十年無法淡忘的兒時回憶! 小學畢業泰山兄奉父命投身家傳事業,開始迄今已數十年的鐵匠生涯,無怨無悔甘於平淡,守護那具用手拉的風箱(小時候我們最喜歡那舊式風箱,每次去打鐵舖玩,都要湊熱鬧去偷拉幾下,可惜專訪裡報導說舊風箱已換成現代化的吹風機了!不知有無留下來當古物珍藏?)喝好濃好濃的鐵觀音茶,煙不離口鎚不離手,打造「正利」老店的黃金招牌,有藝術家的堅持與孤獨,不隨波逐流的執著與寂寥。然親友有難挺身相助絕不後人,對兒時金蘭重情重義照顧包容叫我感激難以回報。這樣的一個人,在現實的環境裡已經很難找到了!我只能感嘆:真是位頗具古早味的家鄉人! 對他堅守傳統的勇者作為,除了尊敬還是尊敬!盼借︿鄉音﹀一角,致上最崇高的敬意,也祝福寶刀未老,「正利」老店風華再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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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的俗語話》雪泥鴻爪話俗語
最近看了金門日報副刊「咱的俗語」專欄數篇文章後,感觸良多,深深覺得一句很短的俗語,僅少許幾個字而已,但是其中哲理深奧,發人深省,每一句都是代表著先民前輩們可貴的思想和品德規範的表徵,也是從實際生活經驗結果的累積,用很美的且很通俗的言詞表達出來的話,不但在日常生活談話中可以公然使用,更從這些俗語中規範了許多待人處事的行為準則,每一句話都深具潛移默化的教育功能,也可以說是一種語言藝術的文化。 個人三生有幸,從小生長在農家斗門村,與叔公嬸婆祖仔們朝夕相處,在村中又屬最晚輩,大家對我皆十分疼愛,每次中午放學吃完午飯後,左鄰右舍的叔公嬸婆祖仔們三五成群很自然的長板凳、椅頭、矮椅子等一擺,大家各自找有陰影的地方一坐,一方面是午間忙裡偷閑的稍作休息,一方面則是閒情逸致不著邊際的大談闊論。從這些年長的曾祖父母輩的閒談中,幾凡個人的家中事、村中事,是事實抑或是捕風捉影的八卦批評,常常三不五時就聽到他們脫口而出,講出好些當時令我目瞪口呆猶如丈二金剛摸不著頭,又好像鴨仔聽雷般一句也聽不懂的對話。 時至今日回想起來,還真感謝當年有這種幸運的機會,得以接觸這些長輩們,從他們那種恰到好處的天馬行空的家常對話,讓我好感佩長輩們雖然目不識丁,但是能運用先人智慧與經驗結晶的俗語技巧,就連老祖母與媽媽亦是常常就會用上一句來訓勉我們。及至嫁到夫家,先家翁任璽公是進過私塾的,更是運用俗語的高手,經常出口成章不用打草稿地教訓我們,個人深深覺得這些集先人智慧的結晶俗語,真的值得永續的流傳給下一代,所以膽敢也抱著「野人獻曝」情懷,趁在尚未老人痴呆失聰前,將自小到大曾耳濡目染聽聞過的俗語,趁記憶所及,不怕見笑的七拼八湊,雪泥鴻爪似的采摘記述如下: 「囡仔人,有耳無嘴」,意思是說大人在講話時,要安靜惦惦聽,要專心用耳朵多聽多聞,不能沒有禮貌,當長輩在進行講話時,不能從中插嘴,打斷大人的情緒。 「魚食露水,人食嘴水」,是鼓勵人們凡遇見人要懂得打招呼,「嘴水」指嘴巴要甜一點,常口出好話,懂得禮貌才有人緣,謀事與就業才能比別人更有機會。 「爸母疼細囝,公嬤疼大孫」爸母是父母,細囝是最小的兒子,公嬤是祖父母,意思很明白,是指一般人的常情,父母常是疼愛最小的兒子,而祖父母則是疼愛最大的長孫。 「別人的囝仔死勿會了,別人的錢用勿會痛」囝是孩子,勿會是不,是說別人的孩子死不完,意思是不管別人的死活,花費別人賺的錢一點也不心疼,意思與慷他人之慨相同。 「別人桌頂挾肉飼大家」是說從別人的飯桌上挾肉請婆婆(大家)吃,形容借花獻佛意思。 「要來無張弛,要去無相辭」是說要來時也匆匆,要離去時也匆匆,都是在無意、沒有預期的情況下發生的形容詞。 「要食伓陳動」伓是不會,陳動是指勞動,意思用在指責一個只想要吃,卻不想做事情的人,比喻好吃懶做。 「趁錢有數,性命著顧」,是說人賺錢要有限度,身體(性命)重要需照顧好,意思是勸人不要祇顧拚命賺錢而忽略傷害了身體的健康是不划算的。 「臭骹川(屁股),畏人搵」是說臭屁股怕人摸,形容人有了嚴重的錯誤或過失時,真的怕人家去揭露。 「自己面小怨人大骹川」是說自己因不會胖,臉瘦瘦小小的竟埋怨別人胖胖的連屁股也大,是形容嫉妒成性,與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同道理。 「自己 ,趁腹內」是說自己宰殺牲畜,內臟皆歸自己賺,表示凡事自己去動手較有利可圖。 「自己擔肥伓知臭」,自己挑糞不知道臭,意在比喻人往往不知道自己的缺點,而祇會挑剔別人缺失。 「有狀元學生,無狀元先生」,意在形容後生可畏,亦即青出於藍勝於藍的意思相似,也與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意思相似。 「一聲不知,百項無代」是說一問三不知,不會惹禍端,是一句用在勸人少管閑事的警語,與沉默是金同道理。 「赤腳仔逐鹿,穿鞋仔食鹿肉」,形容有人勞而不獲,有人卻不勞而獲,有違自然天理。 「臭頭仔厚藥」,意思是說能治療頭上生爛瘡的藥方很多,但耳朵軟易於聽信別人自己卻拿不定主意,醫來醫去反而沒有效果,比喻徒勞心力卻無助于事實。 「趁錢給人娶某」,諷刺一個人賺錢給別人娶老婆,豈不白費心機? 「出門看天時,入門看臉色」是說要出門前先看天氣好未雨綢繆,事先準備好應帶用具,而回到家時先對家裡重要人物察言觀色,好見機行事,不可呆頭憨面不懂因時制宜及不知好歹,把自己弄得灰頭土臉。 「要號無目屎」是說想哭卻流不出眼淚,與欲哭無淚意思同,比喻有口無心,又與「無那個心,假那個嘴」同意思。 「要教囝仔學泅(游泳),伓教囝仔學 (爬)樹」是說要教孩子學游泳,不要教孩子爬樹,因為學習游泳萬一落水可自救或救人,而學會爬上高樹,萬一摔下來輕則跌傷,重則斷手殘腿或命休,這句在比喻教育孩子的內容要慎重選擇,因為孩子可塑性大,模仿力強,學好與學壞都是學,教育題材的選擇實不可不謹慎。 「草索看做蛇」把草繩看成是一條蛇,形容大驚小怪不沉著意思。 「做衫仔穿破衫,做木仔無眠床」是說自己當裁縫師傅卻穿破衣服,做木匠的大師自己竟沒有床睡,與「補瓷仔食缺」同意思,形容有些人專為他人作嫁,自己竟無暇照顧自己,又與「做醫生,骹川爛一空意思同」。 「儕牛踏無糞」是說很多牛在一起,反而集不成肥料,這句比喻雖然人很多但心不齊,成不了事體,與「好跳蚤一粒」同意思。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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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代問候
詩人,寫完︽烽火兒女情︾後,我的思維隨即跌入到一個前所未有的深淵裡。儘管朋友再三地催促和鼓勵,希望我能在他開闢的共用專欄裡寫點東西;甚至遠在異鄉的讀者也來電,建議我把六0年代浯鄉盛行「姑換嫂」的故事書寫成章。然而,我始終以一些不實際的理由來搪塞,深恐我的腦力承受不了長久的激盪,讓無名的夢魘再次纏繞著我。因而,在這段時光裡,雖然讀了不少書,卻沒有寫下隻字片語,這也是我愧對朋友和讀者的地方。 數月前在︽浯江副刊︾拜讀楊昌賓先生的大作︿金門館﹀,他談起在某地的火車站對面,品嚐到金門人做的「肉丸」。從他流暢而生動的文筆裡,依稀可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在異鄉的城市裡浮動著。雖然你在異鄉已幽居了近三十個年頭,但那永不改變鄉音,樸實的容顏,熱忱的待人,無一不是金門子弟的象徵。或許,楊先生再怎麼思、怎麼想,也想不到在車站對面買肉丸,標榜著「戰地風情金門小吃」的那位老闆,會是六○年代活躍於浯鄉文壇的詩人你吧?雖然你離鄉已久,最後一首詩是發表在︽金門文藝︾第六期的︿詩專號﹀,時隔二十餘年後的今天,我依然能感受到你︿美律之夜﹀──聆聽藤田梓教授鋼琴演奏時內心的悸動。在詩中你寫下: 律動 律動 音符舞著神的魔杖 流瀉著銀樣的光華 雨以羅列之姿擁你 澎湃如浪 洶湧在你的前方 生命是一棵常青樹 浪花激起 是雨的變奏 飛瀉 飛瀉 許是曠野馬嘯 抑是抑岸猿啼 貝多芬 是誰燃燒你的足踝 當你的記憶甦醒 你揮臂向天空吶喊 吶喊 靈性的衝擊 強者的衝擊 憤怒 一代的憤怒 把命運寫在紙上 寫在愛麗絲的夢裡 飄逸 飄逸 靈巧的舞蛇者走入東方 走入沙漠 走入氣候 蕭邦之後 鄉音濃了 泥土 泥土 我盈握芬芳 誠然我不是詩人,但卻能從你明朗華麗的字句中,品出你在詩中流露的真情,以及欲表達的意象。當貝多芬「命運」的樂章進入到你的詩篇時,你以「律動」來詮釋它的節奏,以「澎湃」來呈現它的音高,以「飛瀉」來分辨它的強弱。相信讀者們不但能從你優美的詩中,感受到那份扣人心絃的音樂感,又可領略到你文字中那份強烈的美感。然而,這首詩卻是你告別金門文壇之作,從此以後,你已遠離這塊島嶼,你的詩魂也深埋在浯鄉這塊貧瘠的土地裡。在異鄉除了教學外,貝多芬和蕭邦成了你的知音,遠離詩猶如遠離故鄉那麼地遙遠。 那年,我們相識於「冬令文藝營」,在寒風細雨中聆聽眾家大師的創作經驗談。爾時的懵然,並不能從他們的講解中獲得什麼寶貴的知識。我們似乎也有一個共同的看法,認為文學是一門可以無師自通的學問,它的不二法門就是多讀、多看、多寫。在未參加該次活動前,你已在報刊雜誌發表過無數的詩和散文,我亦已完成長篇小說︽螢︾的初稿,雖然始終認為它不成熟,但成熟與否的定義又是什麼?只要能書寫成章,又有誰能否定它存在的價值,三十餘年後的今天重讀它,依然能感受到當初創作時的那份純真。況且人生在世,有不盡相同之處,亦有不一樣的時空背景。即使我們在這方貧瘠的島嶼上成長,在戒嚴軍管下討生活,但先人遺留下來的文化,則有其崇高的歷史內涵,亦有不可被抹殺的一頁,它由原鄉人自己來發聲、來書寫、來傳承,或許較能深入到它的核心。大師的創作經驗談,只能做為我們邁向文學園地裡的借鏡,倘若一意地亦步亦趨,對本身非但沒有助益,又何能樹立自己的風格,寫出與這塊土地息息相關的作品。因而,在那段細雨輕飄、寒風刺骨的短暫時光裡,我們有著相同的感受,猶如你在︿雨季﹀中寫下的: 我來時鼓卻已寂 那回聲的氣息瀰漫著 我們在雨中成長 把名字像一朵花開在水上 有初初插在鬢角上的馨香 ::: ::: 相對於某些現代人,他們在學院裡習得一些理論,懂得一點技巧,走出校門後,滿懷著理想和抱負,想在文壇上一夕成名。然而,他們似乎忘了老師傳授的只是理論,與實務還相差著一段距離,在未曾接受社會歷練和歲月考驗時,並不能讓他們在瞬間驟然成「家」,只能用一些朦朧晦澀讓人看不懂的文辭來堆疊,或是以批評漫罵來凸顯自身的博學。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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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江中篇小說大展》擺渡人生
※※ ※※ ※※ 內地戰事吃緊,日軍做最後的困獸之鬥。在島上大規模強徵騾馬與民伕,人心惶惶的金門島,再掀逃亡潮。民伕與騾馬,在日軍的鐵蹄下,被迫步上死亡路。騾馬長嘶,馬伕悲泣,家親哀嚎,染了血的殘月,不忍卒睹,悄悄別頭拭淚。 同安碼頭,風大浪急,日軍飭聲急急如雨,馬伕們急切的睜眼凝望故土的最後一面。然後,吞沒在金廈間的海上墳場。 馬伕與騾馬,登廈門、進福建,沒有武器的他們,以肉身成為日軍逃竄的盾牌、肉體,在一次次的砲火中,化為殘土,棄置在不知名的遙遠異鄉。 民國三十四年,戰敗的日本軍隊自金門撤回,逃往大陸內地的金門鄉親,紛紛返回金門,麗月一家也在當年返金。家園已成焦土,相思的藤爬滿頹圮的舊洋樓。儘管如此,國民政府軍隊登島接管,金門鄉親因為能重回祖國懷抱,仍然興奮不已,滿懷希望地迎接新時代的來臨。 ※※ ※※ ※※ 民國三十四年,鼠疫像風一般,漫過整個金門山。剛開始,只是零星個案,後來,一個傳一個,連幫忙抬棺木的鄉親都不能倖免,住瓊林的阿木他舅舅也不幸感染過世,由於疫情嚴重,沒人敢幫忙處理後事,阿木舅媽求救無門,只好央求阿木他媽前往協助。 對於舅舅的去世,阿木他媽除了傷心外,也無可奈何,畢竟,生在這個紛亂的時代,生命原本就相當脆弱,生或死,卑微的人類,只能聽命於上天的安排。沒想到,過沒幾天,阿木他媽便發起高燒,腋窩還出現腫瘤,阿木他爸也出現相同情形,一個禮拜後,夫妻二人相繼去世。 不幸的是,大頭也跟著發燒,因家中有人死於鼠疫,任由她如何哀求,城裡的醫生,就是沒人敢看診,阿珠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血肉,在兵荒馬亂的紛擾之城,流乾、發臭。 大頭並未感染鼠疫,不過,卻因為發燒過頭,從此成了智障兒。 這一年,這場金門地區的鼠疫,奪去百條人命,瓊林尤其嚴重;隔年,后浦、古寧、金山一帶,也引發流行,共死二百多人。 ※※ ※※ ※※ 民國三十五年,麗月要出嫁,聽說是嫁城裡萬富金仔店的少老闆。萬富金仔店是城裡有名的金仔鋪,連廈門都有分店,麗月嫁過去,一輩子不愁吃穿。 一貧如洗的阿珠,將自己結婚時的一只金手鐲當賀禮,祝福自己的好姊妹找到好的歸宿。麗月不忍收,「收下,這是做阿姐的一點心意。」結婚手鐲,縱然珍貴,那比得上姐妹情深。 ※※ ※※ ※※ 爸媽相繼去世後,阿珠託人寫信給新加坡的丈夫阿木,告訴他家裡發生的大小事情。 民國三十五年底,阿木捎來消息,即將返金。 收到阿木的來信後,她就算計著日子,期待那天的來到。十年了,她細瞧著已經長出皺紋的面容,不知阿木是否還記得自己的模樣,雙手因農事不復當年的白嫩,她撫摸著,害怕阿木會嫌棄自己的糟蹋樣。 「阿木回來了!」隔壁阿嬸一面嚷著,一面走進屋子。 「阿爸!阿母!」阿木一路哭著爬進屋子,十年前,為家計落番下南洋,沒想到,一別就是永隔,他嚎啕著,南洋路路難行,異鄉人人酸苦,天涯茫茫,只為返鄉團聚的那天,還未看清楚父母的慈顏,悲苦的父母卻早以化為塵土。阿木哭到音啞力竭,將異地的辛酸、思鄉的惆悵,全部傾吐而出。 「阿木。」看著期盼好久的丈夫,阿珠只覺的喉頭一陣哽咽,禁不住跟著他流下熱淚。「阿珠,你辛苦了。」阿木看著她,既感激又疼惜地。 「叫阿爸。」她將兒女推向前,大頭怯怯地叫了聲:「阿爸」,阿萍則害羞地躲到她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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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鷺與鸕鶿
春運期間工作十分忙碌。元月下旬的一個週四,我難得排到輪假,於是約了返金放寒假的小唐到慈湖賞鳥及做生態攝影。 然而老天並不做美,當天一整個早上都在下雨,又濕又冷,因而阻斷了我們的行程。正午之後,太陽終於露臉了。於是我們相階前往慈湖。這時已是下午三點了。 冬天的慈湖相當熱鬧,因為有大批的冬候鳥在這裡渡冬,其中最吸引人的,莫過於一大群的鸕鶿。這群鸕鶿白天都飛出外海覓食,只在黃昏成群飛回。由於數目眾多,返航時鸕鶿群蓋滿慈湖上空,聲勢浩大,喟為奇觀,冬天賞鸕鶿也是金門最大的觀光賣點之一。 雨後的慈湖,仍罩著一層薄霧,又逢漲潮,海中的蚵架佇立在水中。水光霧氣連成一片白色,虛無縹緲,多美的一片仙境! 此時天色尚早,我們在慈堤上一邊拍照一邊欣賞美景,然後騎車到對岸的樹林中,我們帶了單筒望遠鏡與相機接環,及一頂迷彩偽裝帳準備拍鳥,因這裡遊客少,干擾較少,鳥類較易聚集。這是慈堤的對岸,有幾個廢棄的魚池,以及一片樹林,是鸕鶿夜間棲息的地方,木麻黃的葉子全被鳥糞染成白色,有如覆蓋一層白雪。 偽裝帳隱匿了我們的行蹤,附近開始有鳥聚集,鳴叫聲此起彼落,我也拍攝到了令人驚豔的蒼翡翠,揮動的水藍色的翅膀像兩塊閃亮的藍寶石一樣,輕輕掠過水面,嘴巴隨即叼了條魚在樹上大快朵頤。慈湖豐富的生物量供養了許多的水鳥,這裡真是鳥類的天堂。 忽然池塘上空黑壓壓一片,我們定睛一看,竟是一群夜鷺,牠們不知由何飛來,無聲無息,如鬼魅般由外侵入,好像數百隻風箏飛在天上;這群夜鷺大多為亞成鳥;成鳥體色淡藍、雙翅深藍,亞成鳥則一身褐斑羽毛。由於夜視效果極佳,夜鷺能在夜間捕魚,故又俗稱「暗光鳥」。 牠們陸續停棲在木麻黃上,這時已經下午四點多了,大概是想在這裡夜棲。 我想我們弄錯了,這裡原來是夜鷺的地盤! 日將西沈,夕陽將慈湖湖面照成金色,鸕鶿也出現天際,牠們竟飛往我們這邊來,數量愈來愈多,拍翅聲清晰可聞,叫聲震耳欲聾。由於聲勢浩大,體型也佔上風,夜鷺不敢正面衝突,立刻讓出原有的位置,紛紛離去。 我和小惠都相視一笑,這裡才是鸕鶿的地盤。 正當我們觀賞鸕鶿的返航隊伍時,又來了一對夫婦,頭戴遮陽帽,手持望遠鏡,顯然也是來賞鸕鶿的。交談之下,得知他們是來做國民旅遊卡休假消費的公務員。當他們知道我是在金門工作的公務員後,甚表羡慕。 是啊!金門處處是美景,「風景如畫」的地方又豈只慈湖一處,然而,美景也需要珍惜及維護的。 一席短暫的交談,竟將我引入無限的低迴中。 木麻黃林漸漸安靜下來,鸕鶿應是全部停妥準備歇息了。我們收拾裝備離去。期待年年的冬季,我們都能共饗這場鸕鶿渡冬的盛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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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滄海一粟集》元宵燈謎話因緣
一年一度的元宵節,轉眼又到了,每年的元宵節,由於有熱鬧的活動,加上有令人垂涎三尺的湯圓和燈迷晚會,所以,一直是令人高度期待的節慶,無怪乎它有「小過年」的雅稱。 從小,我就是一個雅好猜燈謎的少年,我清楚記得,元宵節前後,只要聽聞那裡有猜燈謎活動,無論是刮風或下雨,我一定全程參加,除非人在台灣,要不然,每場盛會,你都一定能看到我聚精會神、全神貫注的身影。在學生時代,我住在鄉下,當年,山外的復國寺,時常有燈謎活動,活動舉辦當天,我總迫不及待的請母親提早備飯,以便躬逢其盛;可是,等我到了復國寺,眼前所見,除了耀眼奪目、多采多姿的各式燈籠紛紛出籠以外,就是各路猜謎高手,都早已各就各位,看他們個個摩拳擦掌、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真後悔自己來晚了。 燈謎晚會登場了,通常都是「字謎」先暖身,這時,只見一個個小蘿蔔頭,這邊聲嘶力竭的叫喊:「我!我!我!」那邊也不甘示弱的嚷嚷:「這裡!這裡!這裡!」試圖引起主燈者的注意,大人見狀,也紛紛投入喊叫的行列,深怕自己有把握的題目,被別人捷足先登了! 我是一個「熱機較慢」型的謎翁,通常我很少一開始就猜字謎,我習慣於等大家先猜完字謎,再猜其他類型的題目,我最擅長的題型是人名謎、地名謎(包括國名)、三字經謎、成語謎和俗、俚語謎,這時,大家幾乎都快要筋疲力盡了,我才正要「生火待發」呢,所以,幾乎我每一次出擊,總能滿載而歸。 在社教館猜謎語的情況,也正復如此。記得有一次,我跟內侄到當年的社教館(現在的浯江書院)去猜燈謎,我猜對了三十幾道題,幾乎把事先準備好的容器都裝滿了,還是裝不下各式各樣的獎品,現場的許多大小謎翁,幾乎都同時向我行注目禮,每一次,當我徵得主燈者的同意,就作勢要猜題時,大夥都會同聲的「哎呀」一聲,因為他們心裡有數,這份獎品,八成又要泡湯了。 那天夜裡,天氣很冷,又下著不小的斜雨,他侄用他的大轎車,一路幫我「護送」著戰利品回家,那一些大大小小的戰利品,幾乎擠滿了她整個後車箱,好不容易回到家,太座聞聲出來幫我搬,內侄也動手幫忙,好不容易才搬完;太座迫不及待的檢視這批戰利品,都是些牙膏、牙刷、毛巾、肥皂等日常用品,這些物品,把我整座衣櫃的空隙,幾乎給塞得滿滿的,在以後的一兩年內,我家幾乎不用再買這些東西。 就在四年前的元宵節之後,我「猜而優則主燈」,老家的宗叔,禮邀我主持燈謎晚會,我謙辭不獲,只能全力以赴。首先,我擬定了一套遊戲規則,然後,廣蒐各式題目,先用原子筆書寫或腦袋裝載,再請萬事通的電腦幫忙,我一個字一個字的打印出來,最後,再請書法高手二弟揮毫,揮毫當天,正巧妹婿也在,他一時技癢,也主動「下海」幫忙,所以,不消一天的光景,兩百多道題目,已經一條條的呈現在眼前了- -而,這些用方正的書面紙,所書寫的工整條幅,是我和二弟、妹婿一整天的心血結晶。 燈謎晚會的日子,終於到了,我「一展長才」的時刻也到了,由於村子裡的工作人員上下一心,前置作業做得有聲有色,把整個節慶的熱鬧氣氛,襯托到最高點,使我主持節目的信心增強不少;節目一開始,只見下面黑壓壓的一片「手」海,我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心想:要先請誰作答才好呢?不得已,我只好請大家先放下手,然後再喊「預備!起!」並用自由心證的方法,決定誰先誰後,經過我「授權」的人都雀躍萬分,像買中了大樂透一樣,沒有受到青睞的人,幾乎都是相同的表情、相同的動作-一副無精打采、無辜受害的苦瓜臉,看了,令人不禁莞爾。 時間過得真快,我從晚上七點,一直站到十點,可是台下的人,還是不肯輕易就放過我,不得已,我只好自廢遊戲規則,把時間「順延」到將近十一點,這下子,可差點把我給弄癱了,我「苦撐」到收拾殘局回家,已經是深夜將近十二點了;唉!真後悔當初會答應宗叔,要不然,我今天也不用如此狼狽了! 事隔四年,我不欲人知的這項長處,又不幸被社區的理事長所偵知,在他的力邀下,我又忍痛重操舊業,這一次,我是從晚上七點站到九點半,湊巧的是,這一次的場景,和我有輝煌戰果的那一次極為相似,也是天氣冷冷的、下著斜雨和刮著冷風,好不容易,我才等到曲終人散。我獨自一個人收拾殘局,獨自一個人開車回家,陪伴我的,只有冷冷的天氣、無情的風和斜斜的雨;看樣子,下一次再碰到這種鬼天氣,我可要格外小心啦,可不要再輕易就答應別人,免得又把自己給累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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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憶往》我曾「冒名頂替」
民國六十四年我考取醫院一項助理員的工作,於二月一日正式報到上班,由於宿舍僅剩兩個床位,我是同梯三個錄取者最後報到,課長帶我到值日室,指著最裡面的一張空床,要我暫時委曲將就。 醫院的值日室是舊門診區的急診室,裡頭擺有四張舊病床,一張是值日官的床位,另兩張是輪值救護車司機和抬傷患工友睡覺的地方,一切因陋就簡,連個衣櫥也沒有,和一般的病房並沒有什麼兩樣! 認真說,我是屬於比較「淺眠」類型的人,夜間睡覺任何的雞鳴狗叫,都很容易被驚醒,而且,醒後也很不容易再入睡。然而,醫院的值日室,晚上正是最不安寧的地方,幾乎夜夜有緊急叫救護車、或護理室通知工友送氧氣筒、抬病患的電話,而每一次電話鈴聲響起,無論睡得再熟,都很自然的會被吵醒。有時候,電話鈴聲一夜數起,司機、工友職責之所在疲於奔命,他們常常整個晚上無法入睡。而我雖不必起身跟著出勤,但卻因此睡意全消,就算順利再入夢,司機、工友出完任務回來,又是一陣劈哩叭啦作響,必定再次被吵醒。所以,剛剛住進值日室的時候,幾乎是夜夜失眠,其苦難言! 值得進一步說明的是,值日室是全醫院行政人員輪流值夜的地方,每晚都與不同的人同寢室共眠,有人很會打鼾,只要一躺下,不出幾分鐘即鼾聲如雷,如一部拆了消音器的摩托車在床邊發動引擎,不停地發出轟隆轟隆的聲響。除此之外,也有人很會磨牙,每每夜深人靜,上下額牙齒突然嘎嘎作響,異常尖銳刺耳,令人驚心動魄;再者,也有人很會說夢話,常常三更半夜從睡夢中歇斯底裡又叫又笑,或嚎啕大哭,狀似惡魔附身,尤其,平日曾聽老工友訴說抬傷患的經過,以及醫院裡的一些靈異傳說,半夜出現類似的狀況,更是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慄!總歸一句話,醫院的值日室,絕對不是休息睡眠的好地方,除非入睡前先在耳朵塞上棉花球,否則,保證夜夜無法安眠。 雖然,睡醫院的值日室有苦難言,但由於家住鄉下,沒有直達公車,也買不起摩托車,「在人屋簷下,豈能不低頭!」因此,只有忍耐試著去適應環境。或許,值日室太簡陋,不但床舖是舊病床,睡起來很不舒服,且人來人往,形同公共場所,「癮君子」就常大剌剌地吞雲吐霧,所以,輪到課長或資深的職員當值日官,他們向縣府總值日室安全報備之後,即回到院內自己的寢室歇息,反正,也沒有人敢多加過問,見怪而不怪,視為理所當然! 記得清明節那天,白天風和日麗,與家人忙完掃墓祭祖之後,傍晚即轉車返回醫院過夜。晚上十點多許,突然狂風暴雨、雷電交加,煞是嚇人,真怕風雨造成停電,因而早早擁被就寢。清晨時分,天剛亮,「裕民」電話突然鈴聲大作,我被從睡夢中驚醒,發覺值日官床位空著,年輕的工友接起電話後,連應兩聲「是!是!」之後,用手掌摀著收話筒,直嚷著要我聽電話。 我納悶著,天未亮怎有找我的電話,莫非有什麼急事,趕緊一骨碌從床上躍起,接過電話之後,來電者直問: ──是值日官嗎?是值日官嗎? 原本,來話者聲音急促、凶悍,狀似天將快要崩塌下來一般的危急,催促要值日官快聽電話,難怪年輕的工友被嚇壞了,又不敢告訴他值日官不在,而我雖只是卑微的助理員,平時也排入輪流當值日官,儘管不是由我輪值,可是,眼看事情非同小可,萬一是來查勤的,在戰地政務體制下,值日官「擅離職守」是何等嚴重的事,最少要被記大過乙次。我暗忖著,遇到這種事,若不能適時「擋子彈」一肩挑起責任,協助解決問題,將來如何在單位裡混下去,何況,值日官是自己的頭頂上司,「有事部屬服其勞」,那也是天經地義的事。因此,我毫不考慮的下決定「冒名頂替」。 ──是!我是值日官! ──報上名來! ──李╳╳! ──好的!這是緊急命令,快拿紙筆做電話記錄:第一、總統 蔣公昨晚崩殂,從今天早上起,嚴禁播放歌曲,各機關全面下半旗致哀!第二、注意單位安全,嚴防不法分子藉機動亂。立即做成電話記錄,送主官批示,通知各部門遵照辦理。 天呀!是國家元首、民族救星不幸逝世,金門與大陸一水之隔,大敵當前,過去曾爆發「古寧頭大戰」和「八二三砲戰」,如今國家遇到重大變故,敵人可能伺機蠢動,這真是一項可比天塌下來一般的大事,難怪通知者用那麼嚴厲的口吻,那麼急迫性,非找值日官不可。 聽完電話之後,我立即將上級「緊急命令」明載電話紀錄簿上,摸黑跑去敲院長寢室的大門,院長起床批閱後,指示立即先叫醒總務課長,通知各部門遵照辦理。我看天還沒亮,各部門還沒上班,只有病房區有人值夜,於是,趕緊跑到護理室,請值班護士簽字,完成「緊急命令」傳達的任務。 歲月匆匆,從民國六十四年初踏入公僕之門,一幌近三十年了,我已從青春少年,變成滿頭白髮的糟老頭,眼看著即將告老返鄉;回首公僕生涯之中,時時謹慎奉公守法,未敢涉及違法亂紀的情事,然而,當年「冒名頂替」的往事,儘管已歷經三十個寒暑,但仍彷彿是昨天才發生的一樣,依然心有餘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