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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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十年你不在
民國九十年七月九日,我即將升上高中一年級的暑假,一如往常酷熱炎夏。這天清晨父親將我搖醒焦急大喊:「出事了!出事了!」他說一早六點多外出買豆漿油條要給你當早餐,敲你房門良久不見回應,一推開門才驚見你一動不動臉色發白,沒了鼻息。我趕緊撥119叫救護車,你癱軟的身體被抬下樓,救護車鳴笛如敲喪鐘;電擊無效,隨後你被送往太平間,那幾天我的世界無色彩,只曉得哭而已。 退輔會人員隨後來家裡收拾遺物,還在你房間燈罩搜出一些美金,想是你上次回浙江杭州探親後所剩;今年已開放大陸客來台自遊行,兩岸班機直飛縮短距離,如果你還在,應該會很欣慰;國共對峙冷戰的那四十年,你雙親在老家先後過世,民國七十八年你終於踏上老家,卻只能無奈的在雙親墳前合影留念,留下一張沒有笑容的全家福。 這十年你不在,對你思念如影隨形。獨身的你視我如己出,記得你常操著浙江口音說:「貝貝(伯伯)最痛(疼)你了!」曾對我說要看到我大學畢業的你,怎麼只看到我國中畢業就撒手人寰?國小五年級,我因為舉止秀氣被同學霸凌一度嚇得不敢上學,校方更曾祭出強制入學條例準備要對父母開罰,最後我還是重回學校;那段躲在家裡的灰暗歲月,因為父母親忙於工作,是你每天買三餐給我吃,儘管人言可畏,還是要我學會堅強。自幼就在你無私的關愛下成長,我怎能知道這世上真有人會沒有任何理由的去傷害另一個人。 沒等我大學畢業,你終究見證台灣首次政黨輪替。不過曾經的台灣之子阿扁,如今淪為階下囚。你走隔年美國爆發九一一事件,第三次世界大戰險些爆發,沒幾年孫運璿蔣宋美齡也走下人生舞台,平凡如你一介愛國老兵,在另個世界也正守護他們嗎?跆拳好手楊淑君在亞運遭判決出局,如果你還在,應該也是指著電視破口大罵裁判:「馬那個屄!」歌壇出了周杰倫,還登上好萊塢拍電影,兩岸還沒統一,周董已經用他洋溢才華征服世界。 這十年你不在,我也變了。從十五歲的少年歷經一點點的風霜成為二十五歲的青年,不再怕黑。與你親同手足的同袍老王,也是我的父親,今年已高齡八十,老過你的歲數,他每次想起你也跟我一樣都是紅著眼感嘆你過去得太早;母親也一直感念你對這個家,特別是對我的好。 你走後隔年,父親騎著野狼載我到南港軍人公墓看你,本來身長一八零魁梧的你,變成一盅沉沒的骨灰。一次父親獨自前往南港找你,卻發現你的骨灰罈已不在,才知道在退輔會安排下,你杭州的親戚已接回骨灰。你老家人對你的記憶大概只是探親而已,與你住同個屋簷下的老王這一家卻有太多與你朝夕相處的回憶,家裡少了你洪亮的浙江口音,這十年來偶而安靜得可怕。中華民國建國百年之際,不知有沒有人還會記得你們這些功在黨國的老兵們,親愛的陳修鴻伯伯,我永遠懷念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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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繫北勢溪
首先,這個既未立案又沒有秩序的聯誼組織,是繼續辦呢?還是解散?進行表決,好吧?」 台下一片春雷般的掌聲。 驀地,剛才講述閩菜的美食家,揚起雙手,制止林老的發言,他慢吞吞地,頗有修養地說:「各位先進,請稍安勿躁,我這次參加下屆會長競選,為的是爭取本屆縣議員的當選,我無黨無派,有服務熱忱,懂得法律,懂得科技,瞭解哪些菜美味可口,你們千萬珍惜自己神聖的一票,給我一個為全台灣最大的地區服務的機會。」 台下,一片沉默。 美食家說:「既然各位沒有什麼意見,就算全體通過了。謝謝!」 後面,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一群青年,立即熱烈歡呼、鼓掌。結束了這場鬧劇。 我隨著林老在混亂中走出會場,聽得場內一陣吶喊: 許浩當選! 許浩當選! 許浩加油! 許浩加油! 四 北勢村民的結構,逐漸發生變化,老年人多,年輕力壯的都湧進了都市或出走海外。老人,則是軍公教退休人員,他們住在僻靜的北勢溪岸,村居養靜頤養天年。這些老人,皆是高級知識份子,有不少政壇炙手可熱的人物。外表看起來謙虛有禮,內心仍保留著傲慢心態和官僚作風。 他們的生活,單調、寂寞。打牌、看戲、聽歌、聊天,有的愛早起爬山,有的終日躺在床上睡懶覺。村裡的菲傭、印傭不少,她們聚在一起,嘰哩呱啦,聊一些閒話。這些十八九歲的南洋少女,時常提著鋁罐,買粥、買炸醬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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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郭魚之愛
「吳郭魚」是我的鄰居,看來三十出頭,沈默寡言、氣宇不凡。 吳郭魚住在隔鄰的巷子,一間古舊的日式平房裡。院中有一株五層樓高的柚子樹,中秋時分結實累累,引發路人無限遐想。我溜狗時常經過吳家,屋裡偶爾傳出窸窣聲,遠望黃黃的燈、暗暗的影,我心想吳郭魚前世不知修了什麼福,能在寸土寸金的永和,擁有如此幽靜的宅院。 我不知路過吳家幾百次,但和吳家的關係,始終是「雞犬相聞,老死不相往來」。有一天吳郭魚心血來潮,拿出他的殘障手冊,讓我欣賞他的大頭照,我這才知道「吳郭魚」本名「伍X雲」,年過四十,有中度精神障礙。 我第一次進入吳家,是和參加里長主辦的居家關懷活動,和大夥一起到吳家訪視。吳郭魚的媽媽,是重度精神障礙者,母子倆相依為命,在這間看似浪漫,其實「風雨無阻」的老宅中生活著。屋頂搖搖晃晃,朝不保夕,貓鼠自由進出,屋角長出野生的菌菇,小蟲子來來往往,活躍異常。我以為很有Fu的黃光原來是燭光,他家燈泡壞了沒錢換新,只好以燭為燈,如果連蠟燭也買不起時,就以一輪明月當燈。幸好吳家母子大部份的時間都在睡覺,因此不太需要燈。 廚房置米缸一只,米極多,但米蟲更多。電鍋是正常的,還有一些簡單的廚具,但是沒冰箱,也沒有瓦斯,平日只能依靠各方善心人士送來的乾糧和罐頭維生。飲水,不用說,當然是喝生水,我問吳郭魚說: 「你家沒叫瓦斯,那洗澡怎麼辦?」 吳郭魚說:「夏天洗、冬天不洗。」 他家時常沒菜,但吳郭魚很天才,發明了「吳氏獨門私房茶漬飯」。他把掉落的柚子葉泡在水裡,以此黃水製成獨門的「茶泡飯」。他招待過我兩次,味道不錯,但不知是心理作用,倘或是生理作用,兩次吃完都猛跑廁所。 有一天我在新聞上看到介紹監獄中的伙食,三菜一湯,葷素皆備,還有水果。我想唆使吳郭魚犯一點無傷大雅的法,比如亂罵人之類的「加重誹謗罪」。找個名目,到牢裡吃幾頓像樣的飯。但吳郭魚受到精神障礙的保護,即便亂罵人,也只是精神耗弱的病徵,大概不會被法官判刑,吳郭魚想吃免費的牢飯,並不太容易。 我時常弄些惠而不費的小菜:豬皮、雞肝、豆干之類的,滷的死鹹送去吳家。我懷疑他們不會分辨食物的好壞,不敢一次送太多,只好三天兩頭往他家跑。 有一次,吳郭魚十分慎重地問我: 「妳是阿彌陀佛,還是阿門阿門?」 他見我一頭霧水,補充說明:「你信什麼神?」 我說沒有信神。 他又問我:「沒有信神?那你為什麼時常送菜給我吃?」 在吳郭魚的邏輯中,只有信神的人,才會送菜給別人。 我說:「我不是送菜給你吃,而是送菜給你媽吃。我看到你媽吃茶泡飯心裡就難過。」 吳郭魚仍然不懂,又再問我:「吃茶泡飯有什麼好難過?」 這個說起來就太複雜了,我懶得向他解釋,就說家裡菜太多,吃不完倒掉也很可惜,所以送一點過來。 我家其實也領有中低收入戶補助金,日子過的緊繃,三天兩頭被健保局追著跑。但我家的窮,和吳家的赤貧相比較,簡直是關公面前耍大刀。吳家的景況,已經和「吃香蕉皮」一樣不合情理。我覺得吳家的匱乏,除了錢之外,應該還有其它因素,於是向里長打聽,得知吳郭魚的身世大致如下。 吳家是緬甸華僑,民國六十年間,舉家遷台。吳郭魚和吳媽媽都有精神障礙,平時看起來很正常,但發病的時候會拿刀砍人。吳家的生計,原本依靠吳郭魚的爸爸打零工維持,吳爸爸過世後,吳郭魚扛起家計,到希望工廠打工,一天可以賺二百五十元。賺來的錢到那去了?誰也不知道。 吳媽媽比較熟之後,她的話就多了起來,時常有一搭沒一搭地講些不連貫的話。和吳郭魚比起來,吳媽媽的症狀比較明顯,時常講話講到一半,會突然對我扮鬼臉,或者大叫一聲。她見我嚇了一跳,似乎很滿意自己的傑作,流露出洋洋得意的樣子。 但吳媽媽有時也很正常,對於錢的觀念,異常清楚。有一次我中了發票,拿一千元和她分享,她很慎重地問我: 「這一千塊是要給我,還是要給吳郭魚?」 俗話說親兄弟、明算帳,沒想到吳媽媽算的更精,連和兒子的錢,也要算得一清二楚。吳媽媽還說,這間房子是向一位老榮民租的,月租五千元,她的殘障補助一個月是六千元,扣掉房租,每個月還有一千元可以買米,所以她家的飯「多到吃不完」。每月三千元的老人津貼,她一毛也沒花,全部都存起來。 她說:「還是台灣好。在緬甸,神經病就沒有錢可以領。」 我看見她的床頭有一隻小豬撲滿,裡頭裝了滿滿的五十元硬幣,我問她明明有錢,為什麼不買些好吃的東西呢?最起碼換一個新的燈泡,點蠟燭實在很危險。 吳媽媽一臉正色地說:「飽備乾糧、晴備傘。年輕人,你沒餓過肚子吧?」 吳媽媽講起自己的小孩,更是條條有理。她說她生過九個小孩,跟她來台灣的有二男一女,一個男的生病死了,一個吳郭魚,還有一個是吳郭魚的妹妹,名字叫做伍愛玉。 吳媽媽淡淡地說:「伍愛玉已經好久不見了。」 我問她「好久不見」是什麼意思? 她說:「愛玉說出去走走,然後就不見了」 這可奇了。我把吳郭魚叫來問,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只好去煩里長,里長說,吳郭魚確實有個妹妹,不過「有跟沒有一樣」。因為他妹妹也有重度精神障礙,一年失蹤好幾次,最高記錄曾失蹤三年多。里長叫我不必緊張,根據經驗,不用多久警察就會護送她回來。 三個月後,愛玉還是沒回來,我越想越不對勁,只好打110報案。警察說二等內親屬才能報失蹤,我只是鄰居,依法不能受理。找里長,里長又推說吳家戶籍不在本里,他也愛莫能助,愛玉就這樣人間蒸發了很久。一直到了快選舉時,里長才回報說已經「幫我」找到愛玉。不知為何,她人在埔里某收容所安置,如果想接她回來,要先付四千元的交通費。四千元對我來說,是天文數字,里長語重心長地說:「妳現在是泥菩薩自身難保,還是把自己顧好要緊!」 雖然心有餘而力不足,我還是很想把愛玉接回,思來想去,向朋友借了四千元到埔里接人。收容所問我是愛玉的什麼人?我胡說八道,說我是她大嫂。院方拿出離院同意書,要我在保證人的地方簽字,並支付這段時間愛玉的生活費十萬。十萬?不是說四千元嗎?原來是我沒問清楚,四千元只是交通費,如果我是她的「大嫂」,就有義務付清這段時間的生活費,我說錢沒帶夠,等我回去把錢準備好了再來接人。 回到台北,我馬上向吳媽媽報平安,說愛玉現在人很好,吳媽媽很開心,一直對我說謝謝,吳郭魚更是雀躍不已,開心過了頭,笑咪咪地問我: 「喂!我跟妳結婚好不好?」 我說:「結婚?你在發什麼神經?」 吳郭魚嘻皮笑臉地說:「我沒有發神經,我覺得妳是一個很好的人,我要向妳求婚。」 哇咧~差點昏倒。 如果我和吳郭魚性別互換,這門親事,或許尚有萬分之一的可能,姑不論門當不當、戶對不對,最起碼,郎才女貌嘛。我很懷疑,吳郭魚到底懂不懂什麼叫做「結婚」。為什麼?身心障礙者就不懂得結婚嗎?也許我想問的是,身心障礙懂得什麼叫做「愛情」嗎? 我今年芳齡四十二,相貌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婚姻高不成、低不就,萬萬沒有想到,生平第一次被人求婚,理由竟然是「我是一個很好的人」。我沒有嘲笑吳郭魚的意思,只是吳家對我而言,實在是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 我對吳郭魚說:「我太老了,做你姐姐比較合適。」 吳郭魚興高采烈地說:「姐姐好!姐姐好!」 目前為止,愛玉仍在埔里收容所,每個月都會寫一封信回家,問媽媽和哥哥為什麼不接她回家?她有家,她也想家,如果我真的接她回來,她會過的比較幸福嗎?這個問題,還是等我存足了十萬元再來煩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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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愛走天涯
原訂七月初返台的弟媳婦,一封封的郵件中,滿是想家的字眼,打出生到嫁人這些年,從來不曾離家這麼長時間;就在休假前夕,公司主管要夫妻倆到河南走一趟,知會行程變更的郵件中,充滿了無奈的字眼,不過,還是滿心期待半個月後的休假;倒是已派駐大陸多時的小弟,早習慣了計畫不如變化快,給兄弟姊妹的郵件中,還特別提及據長輩多方考證,我們的祖先來自河南,所以,郵件中河南省的地圖還特別標示祖先們曾住過的地方。 我想到年初業界的好友來電,語氣中有許多的好奇,並且特別聲明我可以拒絕回答,一聽,才知道我的弟媳婦到她所服務的公司面談,主考官問她一題生活化的考題,想了解影響她最深最多的人是誰?這位深情的女子竟然回答是老公,經過交叉比對,大家猜測應該是我的弟媳婦,因為我的弟弟也在該公司服務,又是金門人。我一聽,還真傻眼,回答我的兩個弟弟都極其普通平凡,我常開玩笑說他們對家庭最大的貢獻,就是都娶了很優秀又很孝順的老婆,一般女孩子聽到我家爸媽身體都不好,上頭又有六個姊姊,大概都先打退堂鼓了,哪知她們嫁進來後,又願意三代同堂一起住。 因為公司購併的因素,小弟被主管提拔,但先決條件是必須駐外,弟媳婦原來捨不得,又想著老公的前途不能阻擋,只好讓他跟著主管到大陸去。再後來,因為身體因素休養後,離開原來服務的公司,本來想恢復健康就再換家公司吧!所以,才會到好友的公司面談,沒想到小弟突然想起,反正都在找工作,就問了用人單位主管,面談後,弟媳婦被錄取了,夫妻倆開始可以手牽手上班去,不用再兩地相思了。 我想起去年夏初返台的表妹,一個人帶著才幾個月大的女兒,從比利時飛了近一天時間回來台北探望從金門過來會合的爸媽。正忙著趕論文最後結尾的我,沒有更多時間可以和她聊聊,只約略知道在金融風暴那段期間,確實影響她所在國家人民的生計,尤其她的先生又是在服務業工作,觀光客少也使業務量少甚多,所幸國家福利很好,隨遇而安的表妹,仍可以把家庭照顧得很好。我在心底讚嘆著,要很勇敢女子,才能在北國天寒地凍的日子裡生存下來,也要有滿滿的愛,才能在異國文化的衝擊下,工作與家庭都能兼顧。我想到姑姑當時聽到女婿可能是金髮白皮膚的外國人時,搖搖頭說:「街頭巷尾那麼多男人,怎麼就找個外國人。」直到第一次看見可愛的外孫返台後,才不再問起這件事,再到去年看見女兒揹小小外孫女回來後,更是心肝寶貝到醒著抱睡著也抱。 曾經,姑姑看我到了適婚年齡,趁我返金出差之際,趕緊幫我找了人見面,阿嬤很興奮的說著:「要是能有個孫女嫁金門人,不知道有多好。」阿姨也心急的找來竹科新貴認識,「來做我的鄰居,以後我幫妳帶孩子。」多年後回想,其實當時我就滿心抗拒,因為要放下自己很喜歡的工作、熟悉的生活圈,到另一個陌生的角落重新開始,真的無法下定決心。多年後說起這段過往,先生笑著說:「還好妳沒被娶走,不然我的老婆和女兒就要換人了。」再後來,看見表妹遠嫁異國,看見弟媳婦遠走他鄉,恍然大悟,因為當時與對方沒有【愛】,所以,不敢選擇放下,而她們這兩位女子,有了所愛的人,就有勇氣割捨手上所擁有的,有了所愛的人相隨,天涯盡頭都能毅然前往。 期待很快能見到夫唱婦隨的弟媳婦回家與家人相聚,更期盼在比利時的表妹和家人都能過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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貼心
媽媽,妳想要一顆鑽石,我只要到許願池許願,就可以了。雖然,這個願望還沒實現,但兒子的貼心,儘管是和他開的一個玩笑話,不過對五歲的小孩來說,經常記得的認真,讓我心中非常窩心。 小寶貝從出生以來,一路成長的過程歷歷在目。由於小傢伙是在元宵夜出生,長輩都說是「上元子」,手掌大、腳掌大,俊秀的臉龐,不單是我們做父母的歡喜,很多長輩也是誇讚不已。 儘管做父母的自覺書讀得不多,但能給他的,我們夫妻都不吝嗇,先決條件是教他不浪費、不奢侈,買玩具是讓他把玩認識更多車種和功能,買書則讓他練習、學習,從中增長知識和智慧。 由於我們夫妻算得上是晚婚,小傢伙自己一個人,平常沒有玩伴,加上住家和村莊有點距離,獨棟的住居,讓他經常在一到外婆外公家,找小哥哥和小姊姊玩時,就忘了想回家。 兒子的貼心,在我一個人心情不佳時,他都會圍在身邊逗我笑,但有時煩人的「纏功」,也經常令我們夫妻哭笑不得。而兒子的「閃電麥坤」(即眨眼逗趣表情),以及學習喜羊羊卡通片中老虎泰哥的動作表演,也經常令人開懷大笑不已。 為了讓他鍛鍊身體,我送他去跆拳道館學跆拳,小小年紀的他,也很有興趣的練了一身架式,從基本的繫「白帶」,小傢伙通過測試,晉升「黃帶」到「黃藍帶」、「藍帶」,雖然離拿到「黑帶」還有一段遙遠距離,不過我們做父母不惜花費一筆款項,就是要他從小鍛鍊身體,學習服從和團體生活紀律,以及學得防身術。 而對於拼圖很在行的小寶貝,每每我們去逛夜市擺攤時,他一見「閃電麥坤」,或是「海綿寶寶」等流行卡通圖案,都會想買一框回家拼湊一番。因此,茶几下堆放的拼圖板,也愈來愈多。 為了啟發他的手腦並用,我也嘗試讓他打電腦、玩遊戲,這小傢伙居然有一陣子迷上了。教我擔心的是,玩電腦遊戲太久,有損眼力,沉迷網路世界則欲罷不能,所以斷然的採取一些管制,才能避免他「歧途誤入」。 說到吃飯,做父母的最操心小孩不吃飯,但小孩又像存心玩耍似的,有時一頓飯沒有餵食時,吃上個一個多鐘頭是難免要的。但隨小孩子年紀漸增,這樣的情形就好多了,我們家的寶貝也是這樣。上幼稚園中班時,他不喜歡吃水果,大班時,則在老師鼓勵和要求下,小傢伙漸漸嘗試吃了多種水果,則較讓我放心。 隨著寶貝日漸成長,他貼心的程度與日俱增,感謝老天的恩賜,讓我們夫妻擁有幸福的喜樂。兒子,加油!爸爸、媽媽永遠支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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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繫北勢溪
阿明叮囑阿秋專心做生菜,將白菜心、甜椒、大頭菜、香菜,醮豆醬生吃;還要將洗淨的蔬菜切碎,加佐料拌吃,如拌豆腐、拌香椿、拌黃瓜等。吃涼麵,配生菜,生意興旺,它確已壓倒了酢醬麵的聲望。李發真是吃醋了! 但是,北部的冬天冷雨濛濛,寒風颼颼,吃酢醬麵的又壓倒了涼麵生菜的顧客,李發又笑了。 為了長期經營麵館,阿珍在北勢村後買了一塊地,開拓菜園。聘人專門照管,各種蔬菜、瓜果,四季不斷。既衛生,又方便,眼看酢醬麵館將成為名正言順的餐廳了。 我接到「美食聯誼會」的開會通知,原想推卻了事,卻接到林老的電話。他是會長,人數過少,實在不好看,催我載他一起到板橋開會。也許這次會議中,便會改選會長。 會中,有一位美食家講「閩菜」。 閩菜亦稱福建菜,由福州、泉州、廈門三種地方菜組成。以福州菜為代表,起源於閩侯縣。他說,閩菜擅長以海鮮原料製作菜餚,常用的原料有海鰻、海參、黃魚、魷魚等。閩菜操作精細、色調美觀、調味清鮮。以炒、煎、溜、煨等烹調法見長。 這位美食家,講話速度很慢,催人入睡。我一直打盹兒,坐在後面,抬頭假寐,這是我在軍隊聽政治課訓練出來的本領。 閩菜,善用紅糟調味。口味呢,偏重甜或清淡。台北、板橋、土城幾家福州菜,都不錯。各位會員先進可以去捧場,帶朋友去最好…… 下面,引起一陣哄笑。 閩菜,重要的菜碼有佛跳牆、閩生果、桔燒巴、紅糟雞、蟶溜奇、葫蘆鴨、酒糟雞,還有七星魚丸。 各位先進,有什麼提問,請發言。 有人問,哪一種菜好吃,而且不貴? 都好吃,都不算貴。 有人舉手,請美食家簡略的講一下桔燒巴的做法。 台上那位青年才俊,坦白地說:「我是科技大學助理教授,只會說,不會做。做菜,那是廚師的事。」 坐在前面一位長者,操著濃重的福州話問:「請問先生是哪裡人?」 美食家說,我原籍遼寧錦州,出生在美國西雅圖,後來回台灣讀建國中學,考取台大法律系…… 長者忍耐不下去了。他主張「美食聯誼會」應該解散,由這些「只會說,不會做」的學者把持,將來會打破腦殼、鬧出人命血案。 主持會議的林詩齡,以息事寧人的口吻,向那位福州老人說:「先進,你替我們大多數會員說出內心的話,本來今天改選會長的,咱們現在舉手表決,行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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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瘧疾色變
旅行於非洲某些國家,坐飛機住旅店,常見服務人員拿著殺蚊蟲或芳香劑之類,往空中一路噴灑過來。味道之濃烈嗆人,頓時為之鼻塞。常不以為然,暗忖,如此大量噴法,先不論是否能使人免於蚊害,對於鼻過敏小女子我,恐早早喪命於這種濃霧似化學劑。 不知是否生來具有老爸常取笑我的「憨膽」,或對於條規似的習慣有著粗線條之劣根性,許久以來,非洲的來來去去,除了應海關檢查需要的黃皮書,內載有腦瘠髓膜炎與黃熱病預防針注射之外,其它如預防瘧疾奎寧藥,一顆也沒吞過。 所以每當旅行疫區國家,瘧疾,就如高掛天空一朵邈遠的雲彩,偶然的駐足在心房裡,旋即又飄走了。 直到一次,耳聞業界朋友,一趟非洲工作回來,身體不適忽冷忽熱,當感冒醫治,進了醫院,從此不再回來了。 對於瘧疾,始生警惕之心。 又一次與眾技師到非洲做售後服務,晚餐裡隨著屢屢停電的燈光,忽明忽暗的節奏,主人口中緩緩道來多少關於瘧疾令人驚駭的故事,一個又一個。聽者莫不憶起遠方的家人,以及思索如何在異邦裡安身立命之道。 離開當日,眾人押著我到藥局,每人一份瘧疾發作時「kill」(一般分醫治用與預防用,此為醫治用。)的藥,帶回家冰箱冰著。 不久之後,一個應聘至非洲工作三個月的技師夥伴,半夜的越洋電話,響起在台北家中睡眼惺忪的我,電話線那頭,雖不驚慌卻氣息微弱的聲調告知,他彷佛中了。中了?這是我們彼此間理解的語言,他多次短期或長期在非洲待過、工作過,生活經驗豐富。這次如不是遭惡蚊侵襲染上瘧疾,情況惡劣,他不會半夜向我求救兵。我一聽,心中大駭,驚嚇無比,仍故作冷靜安撫他,不要慌,馬上打電話通知當地友人買藥給他。 幾日後,他終於化險為夷。這是對瘧疾懵懵懂懂以來,第一次覺得威脅最貼近最難忘的一次。 從此,凡旅行非洲瘧疾疫區,離開前買預防藥回家放冰箱這習慣,就斷斷續續的維持著。尤其,有他人同行的旅程,買備用藥的任務,更是不敢怠忽。 瘧疾,這種可怕的疾病是由蚊子所傳播,但不是每次被蚊子咬上一口,就中獎;必須是帶菌的蚊子輕輕吻上,厄運便上身。 六月的非洲之旅,一個禮拜內倒是見識了兩次瘧疾的威力。 話說一行人歷經南非,莫三鼻克,一路平安無事。到了第三站─奈及利亞,趁上街買sin卡(電話卡)當兒,順道買買瘧疾預防藥,帶著上路。 因為買藥,在車後座,與司機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著。 在這國度人人得瘧疾是件稀鬆平常之事,像患感冒般,約莫一年來個一、二或二、三次。 可有生命危險?問他。 大人大部分治療即可痊癒,很多小孩因而喪命。 喔,還是有它的危險性,心裡嗟嘆這個國度裡來不及長大的孩子。 這時,車子停止在等紅燈的路口,車窗外,兩旁街道的坑坑洞洞路面,因下雨閃著一漥一漥黑水光,其中最大的一漥,一個機車騎士就地專注的洗起他的機車來。 隱約明白,當雨季來臨,這個缺水缺電的國度,沒有下水道供隱遁的黑水漥,炎熱高溫,蚊蟲孳生的溫床,終是瘧疾無法匿跡的原因。 出了奈及利亞,繼續前進西非科麥隆,這是貿訪團的最後一站。也是旅途中瘧疾侵襲的開始。 首先,發作的竟是旅居在拉哥斯已九個月的貿協鄭主任。在杜瓦納(科麥隆首都)旅店大廳裡,他臉色難看,表示身體有諸多不適、懨倦,忽冷忽熱,沒胃口,種種症狀顯示似乎他得了瘧疾。幸好我的備用藥及時遞給了他,他住非洲比眾人久,理當知道如何處置,我想。 翌日下午,再見他時,他說把三日的藥當兩天服用,狀況已好很多。只是身體有些虛弱,因為兩天來皆未進食。 好事不連莊,壞事無獨偏有偶。當一行人要離境的前一個小時,一位年輕女孩掛著紅紅的眼眶,焦急的臉龐,說是她已經掙扎了整個早上,因為來歷不明的諸多身體不適。症狀顯示彷彿是瘧疾,又彷彿不是。 備用藥罄盡,當務之急,看醫生一途為上策。俠氣一生,走!陪著看醫生去,當機立斷,馬上伴隨她同往診所。入內,候診間幾位黑人大哥專注於他們正興頭上的足球比賽的電視轉播,對於我們焦慮的詢問,僅草草回答醫生正往診所而來的途中。 女孩花樣年華,其父母都為舊識,是那種在台灣富庶安康環境長大的新世代。初次足履非洲,像大多數人對非洲的一切,是陌生的,甚至是排斥。就如在等待醫生的到來,她的不安,甚至微微抗拒看醫生的憂慮,全寫在臉上。 不一會,一位和煦老醫生翩然而至,鉅細靡遺的列出一張問診後的處方,並指導藥品的服用法。老醫生專業的說明,似乎說服了年輕女孩內心的疑慮。看完診,馬上持著處方箋驅車至藥局買藥。 回到旅館,兵分二路,眾人一團回台灣,我則與鄭主任重返拉哥斯。 在機場櫃台,排隊等待check-in人龍,久久不見移動半吋。問狀況,道是因下了個大雨,電腦全當機,改手工作業,登機證沒得劃位全是free seat(自由入坐?哈!可有這樣?)。這時,鄭主任像是體力不支,不耐久站,在鬧哄哄的等候人群中,屢屢蹲下休息,忒是可憐。 在登機室,又是另一波的等待,原本一向這是閱讀的黃金時光,怎奈昏暗的燈光,只能兩眼瞪著天花板神遊。隔坐的鄭主任仍然狀是難過的俯在他的公事包上休息,沒得過瘧疾不知其痛苦,兩日未進食,可見其嚴重性。心中不忍,輕聲道:「睡吧,登機時再喚醒你。」 深夜中,兩人步出航站,客戶司機來接我向鄭主任道保重再見。他則深吸一口氣說道:「回到這裡,病就好了一半。」說完,他的身影隱入濃濃的黑暗中。 黑夜,寂靜無聲。 深夜,車速無白日交通的阻塞,很快就抵達旅店的區域,但因安全管制,短短半里的入口,竟需再輾轉的繞更遠的路,才得其門而入。在七繞八繞顛簸的路上,我開始想起那個平常「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台北的家。想起為世人稱頌的台灣健保,平日,捷運,往南一站台大醫院,往北一站馬偕醫院,下大樓電梯有看百病的鄰居家醫。這些視為理所當然的生活機能,突然間變得珍貴起來。想著明日一早,繼續前進撒哈拉沙漠的城鎮,那是數月前曾經腳足扭傷無醫生可治的舊地。而那塊土地,仍有一大群人不畏艱難的生存著。 瞬間,遠方家人的身影,自深夜的黑暗中逐漸的擴大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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輝煌「黑色世界」的創造者--黃克全詩選出版有感
面對詩人黃克全《在最深的黑暗,你穿著光》這本令人特別感到驚異、驚視與具有後現代解構顛覆濃厚色彩的詩選,從我「詩眼 POETIC EYES」看過後,所留下較深的印象與觀感- 單從他書名在生命深層世界無論從靈視將最深的「黑」色轉化為「光」來穿著-有如此無比深見深化的詩思以及語言運作採取高明的解構重組,產生新的活動形態動力、動向與凸現新的秩序意涵,一開始便宣示他創作世界傑出非凡的坐標與位置。接著繼續以「觀感」(非細節分析)的角度,來看此詩選產生的迴響: (1)此詩選確是一部二○○○行的「長詩選」,因為它不像洛特夫的《漂木》三○○○行長詩選中,設計有好幾個具特殊論述意涵的小標題,而看來仍歸屬於組詩選的大範圍。 (2)這是黃克全透過他敏銳的深入觀察,從繁複交錯的存在經驗中,經內在的沉思默想所創造的一部屬於他個人探索與追蹤生命,至為傳奇與驚世駭俗的「啟示錄」,並輝映著淚達不到的那種悲苦的「悲劇」悽光,也進入「迴響古今」的閱覽中。 (3)黃克全曾以他創作 的「觀察」、「體認」、「感受」、「轉化」與「昇華」的整體運作力,在前一本詩選《兩百個玩笑》中採取充滿人性關懷與同情心的幽默、及看似詼諧的思路,打開360度蒙太奇旋轉的鏡頭「精準掃瞄寫真老兵在戰爭年代兩百個不同的存在遭遇情景與奇趣,所建構那以淚水淋出笑聲來的演出大舞台,確是罕見令人驚動與感動不已的藝術表現……而目前將出版的這一本兩千行長詩選,便顯然是進一步拓展並步入高層與深層世界,追擊自我與人類生命存在於無限中,所要求回歸原本的終極點,所建構更為廣闊漠遠的演出大劇場- (4)黃克全在詩選中凸現他做為真正具有思想性的卓越詩人,那是基於他內視力的深廣度是第一流的,同時他內在的生命建築,打開有宏觀與微觀的觀視窗口,再就是他超凡的機智與敏感敏悟力,能精細入微的進入奇異的視聽世界,去建構自己獨特而別人無法仿造的創作工廠,來創造自己作品原創獨創性的品牌,那確是做為創作者最該被重視與讚揚之處。 在詩選中黃克全將人生的酸甜苦辣、喜怒哀樂、乃至高貴卑微、成功失敗、實有與虛無、希望與絕望、生與死、永恆與短暫……等全都一一透過內在的「寫實」、「新寫實」與更深一層的「超寫實」……等藝術的功能化力,使之在其美思美感的導力中,進入內心深層的質感地帶,去交溶與昇越成生命活動斑爛的大藍圖大景觀,呈現超視的實境與潛意識任意隨想的伏流,流動來繁複迷離的存在感觸,那確是奇異無比與詭譎多變……,便也無形中導使整本詩選提昇到具驚顫性的感動形勢與情境。再就是此本詩選具有「特殊」的震撼性- ●它不但穿越「古今中外」,同永恆見談,它更直闖入天地人神鬼所有開放的無限廣闊的奧秘的境域去悠遊。 ●它較尼采更尼采、屬於「東方」更沉凝內歛的尼采,其展現那不可阻擋的突破與超越力更強,將絕對的自我與一切「直前」地推進其存在於本質的終極點……如此便呈示黃克全確是我創作半世紀所特別指認的真正詩人,那就是詩人必須打破所有無形有形的框架;絕不能困在鳥籠裡看鳥,要把天空當鳥籠,將遠方飛成一隻不停地飛的鳥,飛往前進中的永恆……其實黃克全便正是解構、解體、解放、全然自由不受任何制約的詩人;他反邏輯、反常態,於高難度、高晦澀的情況下,不停的脫軌與脫序,奔馳在起伏不定的思路上,充滿無限奇絕的異想,是至為風趣與悟生妙覺的,甚至引發思維境域產生震撼性的反應與回響,事實上,當我們認為詩與藝術世界是裸露在陽光中的一座「大自然」,而黃克全便近乎是脫光在大自然中的山與海。 ●整本詩選「語言」遍佈成詩思高質感的岩層、礦石,在心靈與內在生命的深層,全面性碰觸互動交響,便渾合成具震撼性,與大幅面展開的視聽境域,如此大力道的詩創作空間,其無限內延擴張與難以預防的巨大爆發力,使我們甚至進一步推想這本詩選創作的內在世界已像是人類存在思想的「地震帶」,震波面廣,從詩行的顫動間,存在的價值失錯流竄,迷向中連續的抗衡、衝突、掙扎不安、指控與批判……便自然形成此詩選是在演出那是刀尖也達不的劇痛的「悲劇」,也是宿命性潛藏令人感到疑惑無奈的荒謬存在。 ●黃克全是名小說家七等生的知音與深層私密世界的鑽研者與解讀者,七等生是大家都熟知、他是台灣現代存在思想前衛批判性最高強的作家之一;而克全在這詩選中,看來較七等生對存在的指控與批判性更強韌、更尖銳;面對的挑戰更廣闊、繁複與深切,便勢必也凸現創作可見的震撼性。 ●最近我出版一千頁的《詩國》終端作品,特別強調的一個創作觀點-「世界上真正的詩人與藝術家」是必須具有-「生命觀」、「世界觀」、「宇宙觀」、「時空觀」與「永恆觀」……等宏觀的思想智慧以及才華與藝術功力。同時他作品的媒體符號應是人類精神思想世界(相對於物理世界)的原子能與核能,其爆發的威力與光能,不但能進入而且能美化與亮麗哲學家乃至道教、回教、佛教、基督教……等生命思想的活動境域……。 此觀點在對照黃克全這本詩選的詩思形勢,顯然是潛藏有相脈動的連線,並邁向這一具有震撼性與大境界、大景觀的創作感應圈,是可見的。 ●更令人著迷的震撼性,應是此詩選的書名緊抓住「黑暗」發光的「黑色」;這是奇特與罕見的,很少有人能潛入這樣深邃的色境與視境;而黃克全不但深明「黑色」是「眾色之后」,能放射出最強最燦亮的光;他甚至以「黑色」創造了一個屬於內在生命與心靈活動不斷旋進去看不見底的「螺旋形黑洞」,一路上不停的「光爆」除了不斷發出「衝突、矛盾、失衡、崩裂、破碎、破滅、空幻、空寂、迷離、幻覺、妄想、流放、逃亡……」等濃重的黑色陰暗的聲音與迴響,就是很少聽見平常人理想幸運快樂的溫暖笑聲。於相對的反思中,黃克全的確在此詩選中塑造了他個人獨特高端,異於其他詩人,且具傳奇性與戰慄感的詩風,掀動驚視的目光。 ●接下來要說的是我一直認為無論是詩人、藝術家,他不只是在玩耍藝術技巧,更重要是技巧與表現符號媒體要向人類世界與時空歷史說話,所以當黃克全穿越現代主義與後現代主義,採取後現代解構、多元多向度的創作理念,他仍堅持存在思想的深廣度,便是緊抓住創作的「主力線」,因而使他在大陸的于堅與台灣的許水富兩位於後現代詩創作採取解構多元多向度拓展與「平塗」仍潛藏有思想的深廣度,而有超凡的作為與受到重視的傑出表現,此外應又多出一位對後現代採取解構、顛覆看來更為強悍與反逆的詩人創作者-黃克全。寫到此,從「詩眼」360度掃瞄鏡所精點拍攝的連鎖景點,應可停下來,連結成總體性的觀感- 顯然黃克全確有存在思想而非「玩票」的至為道地的後現代詩人,當我們有能力能將「過去、現代、後現代與未來」的階段時間層,於一瞬間統合統化成一個「統一的時間點」,來看世界藝術與詩,則我們便發現黃克全已超越是不是後現代詩人的界線,而發覺他詩作中有機的詩思,於時空中追索生命存在終極價值,已超越過程中任何可觀的部份而終歸邁向「前進中的永恆」之境,引動來更大的迴響與重視。當眾人與大多數詩人活在太陽星月與燈火正常發光的明亮世界,黃克全卻反常在詩思的深層世界發現與創造「黑色」的王國,發出黑色更強烈的光,凸現其奇特無比的創作力是有創意與震撼性的效應。 誠然在黃克全也是能將所有藝術流派的精神機能(包括具象、抽象、超現實、象徵、普普、達達……等)全都機動的導入創作的心靈工廠,去自由運作,較什麼都重要的、要拿到上帝的通行證與信用卡去成為全然自由的詩人。最後在文章結束前,應有更誠摯的一些話不能不說-我一向以「生命哲學」與「藝術美學」兩面鏡來透視與判視所有人的作品,因為我確認真正值得重視的作家,他勢必具有高度的思想與智慧,便自然比較多用筆在「生命哲學」那面鏡中,觀視創作者,具有哲思玄想所創作有精神高深境界的作品。如此在此篇感評文章中,我給予不少正面的評價與肯定,確是基於「生命哲學」鏡面上,浮現黃克全做為有哲思與精神境界的詩人形象。至於從「藝術美學」那面鏡來看,由於作者灑脫近乎脫光的直奔純我、本我與真我,所坦露的自由無韁,因此多少帶有粗獷、粗野、狂放的特徵,便自然有異於偏向精緻、精純、溫文幽雅恬靜的表現形態。如此在閱讀上,難免有些晦澀感以及二○○○行長詩漫長的語路上出現一些不夠順暢的情形,留下一些可對話的空間;然而,無論如何,這部詩選確是台灣詩壇目前推出的一部具前衛創意、大構想、大格局以及帶有靈智慧思與震撼性的詩選;在此預祝它出版順利成功。 -于燈屋 二○一一年六月十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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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繫北勢溪
我說王先生,你們開飯館,應該正二八經地弄點菜才行,賣炸醬麵、八寶粥、炸蝦、肉燥飯,又賣粽子,這不是開雜貨舖麼? 是,是,應該改進。 蓬萊老鄉啪的一聲,打火機燃著一支香菸,繼續詢問阿明:「我說,你去過北京沒有?」 搖頭。 到北京,可以吃到滿漢全席。 吃過不?聽過沒有。 阿明搖頭。 當年慈禧太后吃宴席,現在人民群眾都可以吃。社會主義就是比資本主義好啊。 毛主席吃過嗎? 蓬萊老鄉哧地一聲笑了,噴出一口茶水。毛主席78年就見了馬克思了,他哪吃過? 老鄉,我這炸醬麵還行麼,有沒有進步? 比上次吃得進步一點,就是……貴了一點。我說老王,你們抬高物價,沒人管嗎? 兩百塊一碗,賣了快八年了。 四十元人民幣一碗麵,應該進公安局。 你們青島機場販賣部,一杯咖啡五十塊人民幣,應該送進秦城監獄。 蓬萊老鄉哈哈大笑,指著阿明:老王,和珅,王剛,你咋知道秦城監獄?你蹲過,還是去過?哈哈! 電視上看過,江青蹲過秦城監獄。 不錯嘛,你還知道四人幫? 我當然知道。江青、張春橋被審,毫不在乎,山東人了不起,值得自豪!尤其那個孬種王洪文,嚇得渾身發抖,把我的面子丟盡了! 他跟你有啥關係? 他叫王洪文,我叫王光明。都姓王。 你還真姓王呀。和珅。對方又是一陣狂笑。把嘴裡菸蒂扔在地上,然後燃上一支。座上的旅遊團員都笑。有人拿出照相機給阿明拍照。 臨走,蓬萊老鄉說了掏心話:炸醬麵,真不錯,也不算貴,只是淡了一點,再撒點鹽,就行了。 阿明點頭致謝。他知道咱台灣人的口味,不能太鹹,要適合氣候條件,營養衛生才行。台灣位於亞熱帶,過去有人大力宣揚牛肉麵,火鍋,實在使阿明感到詫異。他計劃推出涼麵和生菜,爭取顧客。他預先購置一台壓麵機,壓出細麵條,放入開水鍋中,煮熟馬上撈出來,用冷水沖洗數次,晾乾,備用;另外煮一鍋雞湯,冷卻備用。顧客吃麵時,再拌上香油、辣油、醬油、黑醋,以及泡菜,和著湯吃。甜中帶酸,香裡滲辣,清爽可口。至於生菜,也就是涼菜,阿明認為泡菜僅是吃麵的配菜,顧客是不會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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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公疼戇人──洪水棉苦盡甘來只有感恩
回想當年身受砲傷,失血過多,連吃都吃不飽,那裡有錢進補,然而七個孩子接連誕生,都很古錐(可愛)、乖巧,長大之後都懂事、孝順,讓她覺得受苦都值得,這一輩子沒有白活。 在那一段歷史的黑暗時期,她是砲火的受難者與倖存者,人生蘸滿著血跡,在生存邊緣掙扎。 一九五八年八二三砲戰,中共對金門瘋狂的砲擊,持續打了四十四天,一共打了四十七萬發,這一段慘痛的記憶,還雕鏤在土地裡,留在庶民的殘肢裡,在歲月裡飄移,在寒風中飲泣。 井邊洗衣 砲彈擊中右臂 烈嶼這個蕞爾小島,當年也捲入漫天的砲火之中,回憶帶著一絲辛酸與苦澀,重新揭開那一道人生的傷口,至今仍然刻骨銘心,餘悸猶存。 洪水棉,烈嶼西方村人氏,剛成親不到一年的光景,那一天早上趁著砲火暫歇,老公到山上幹活,公公去撿柴火,小姑在家作家事,而她拿了一臉盆的衣服,到井邊去洗滌,共軍砲火突然又飛了過來,只聽到轟然一聲巨響,三個一起洗衣的婦人,一個肚破腸流,當場死亡,一個安然無樣,毫髮未傷,而她右臂中彈,痛徹心扉,血流滿地,暈死在井邊。 今年七十四歲的洪水棉,在客廳中撫著她那一截斷臂,語氣相當平靜,她說受傷時骨頭碎了了,只剩一層皮。 她不知道躺死了多久,醒來之後,一手扶著斷臂走回家,血已經流乾了。民防隊立刻把她送到后頭野戰醫院,然而無法處理,她痛,不能吃,哭泣,煩惱,晚上十點多,軍方才用船把她載往大金門尚義五十三醫院,又暈了過去。 醫生施了手術,把斷臂鋸掉,住院住了幾個月,保住了肚中的胎兒,就是她現在的大兒子。她說住到快過農曆年了,傷口發膿水,一直收不了,整個人瘦巴巴的只剩一層皮,沒有體力,又回轉到后頭醫院,再鋸了一次,前後五個月才治好。 住院期間,她得了破傷風。她說破傷風是甚麼?她沒有讀過書,根本搞不清楚,不過她說那時的護士都是男的,就幫她打破傷風疫苗,當她痊癒的時候,護士告訴她說這種狀況一百個救不活一個。 靠一隻手 拉拔七個孩子長大 洪水棉是童養媳,六歲時養母就過世了,二十歲成親,丈夫每天早出晚歸,耕那幾口薄田,她說家中赤貧,吃了早餐,不知道晚餐在那裡?然而命運多舛,現在又身受重傷,從此她就用左臂撐起一個家,以及拉拔七個孩子長大。 她痛失了右臂,怎麼過生活的呢?別人著實難以想像,也難以體會,試想在一個操勞、貧瘠、困苦的鄉間,每天張羅衣食,料理家務,還有成群的兒女圍繞身邊打轉,嗷嗷待哺,她的日子要怎麼過下去? 她說鄰居的幫忙是有限度的,也只是暫時性的,她必須自力更生,一切靠自己。因此,她就用左臂鍛鍊出一番功夫,在那個物質匱乏的年代,沒有自來水,沒有電燈,也沒有瓦斯爐,生活極度不便,所受到的磨難也特別的多。 日子擺在眼前,洪水棉面臨怎樣的一個生活情境呢?我們把她的日子攤開來看看: 她坐在沙發上,回想過往的生活,淡悠悠的說那時不懂節育,孩子一個接一個出生,家裡缺了婆婆,公公又不懂,小姑不理她,沒有一個幫手可以分憂解勞,滿腹的辛酸與委屈。因此,做家事時眼淚汨汨的流。 她說要自己揹小孩,要自個兒餵奶,還要把屎把尿換尿布,尿布都用褲腳去剪的。換尿片時把孩子平放,用膝蓋頂住孩子的腿,然後用左手取出尿片,換上新的。她說七個孩子都打理得很乾淨,不吵架,也很少生病,她很感恩,直說:「天公疼戇人。」 她每時要洗衣服,不論小孩、丈夫、公公的衣服都要她洗。洗衣服,剛開始對她來說是很大的挑戰與考驗,她把衣服抱到井邊,然而打水是一個很大的問題,井很深,水很重,兩手一汲自然不成問題,可是她現在只剩下一隻左臂,怎麼辦呢? 她用水桶汲水,左手拉起繩子,靠著井欄下壓,用腳踩住繩子,一截一截拉,一截一截踩,好不容易打起一桶水。洗衣服要蕩滌,要不停的換水,家中大大小小的衣服都要她洗,她得打多少桶水呢? 除了打水的難度,洗衣服也不容易,然而她怎麼洗的呢?她用一腳踩住衣服,抹上肥皂,用左手拿起衣服來回的搓,搓洗乾淨之後,再用腳踩住,用左手擰乾。除了洗衣服,還要煮飯。 那時的生活條件不比現在,家中沒有瓦斯爐,都燒老虎灶,茅草放進灶肚裡,一燃很快就燼了。因此,必須有一個人看灶、顧火,時時送茅草,洪水棉一個人揹著孩子,灶上灶下都得照顧,孩子如果不舒服,啼哭,她得安撫;逢年過節、祭祀拜拜,她要一面炒菜,一面顧火,可以想像她有多忙碌? 次子洪金明,一九六五年生,他說懂事的時候,就常看到媽媽揹著弟妹,每天忙著做家事,煮三餐,他就要幫忙看灶火。那時三餐吃地瓜,吃地瓜要削皮,只見媽媽一腳踩住地瓜,左手用刨子削;他說媽媽還會踩著剝海蚵,剝得特別快。洪水棉說她一天可以剝三斤。 農忙時她還要上山幫忙種玉米,種高粱,割高粱,那時高粱長過一個人高,稱為北掃,要高舉雙手收割,有時幫忙撿地瓜,拔菜,在山上忙了一整天,回來之後還要煮飯,養豬,照顧孩子。 金門十萬大軍時代,兩岸對峙,烈嶼駐了一個重裝師,不時構工、建橋、挖湖泊,洪水棉說孩子稍微長大了,可以互相照應,她就要挑擔賣給阿兵哥。她有時賣糖果、餅乾,有時挑賣海蚵煎、海蚵麵線或綠豆湯,賺錢貼補家用。 大女兒十六歲時開始洗軍衣,洗到二十歲出嫁,她接著洗,洗一套二十元,一天可以洗七、八套,洗被單一件五元,洗到沒有兵,洗到手臂現在沒力,抬不起來。 洪水棉說,現在講以前的事,講起來都要流淚,沒有長輩照顧,實在很辛苦,不想講。 婆媳如母女 成為兩岸婚姻典範 不過她說有一個好媳婦,讓她感到很安慰。 周細妹,福州人,嫁到了西方村的洪家,她在跟洪金明交往的時期,就常聽他談起媽媽斷了一條手臂,獨力養了七個孩子長大的故事,她就很敬佩,很感動,也很好奇,進門之前一直想看看這位偉大的母親。 一九九七年,她跟洪金明結婚,翌年到了金門的烈嶼,這個曾經慘遭砲火摧殘的土地,見到那位傳奇中的獨臂婆婆,聽她屢屢訴說戰爭的故事,以心交心,譜出兩岸交流新的一章,也見證以往政治鬥爭、手足相殘的荒謬。 周細妹一到烈嶼,第一個印象覺得它怎麼這樣落後,左邊一個防空洞,右邊一個防空洞,入夜之後村落裡沒有路燈,冷冷清清。她相當於台灣五專畢業,對台灣的認識,只在小二的教科書裡讀到台灣有一個日月潭與阿里山而已;對金門更是懵然不知,只知道它屬於台灣,不知它是外島,更遑論它的遭遇與歷史。 然而,她從此要生活在這塊曾被砲火蹂躪過的土地。 她要適應金門的生活,適應金門的民情,適應金門的風俗,她要深入土地,與它結合成一起,在此生兒育女,以及在此老去,當歲月悠悠過往,當兒女長大成人,有一天她要傳述大陸新娘、金門媳婦的故事,以及回憶與斷臂婆婆相處的日子。 洪水棉說,她把媳婦當成女兒看待,體諒她娘家那麼遙遠,有甚麼事情也不便回家去說,因此特別的疼惜。周細妹說從頭到尾婆婆待她很好,比自己親生的娘還好,她就把婆婆當媽媽看待,當媽媽照顧,所以相處和樂,成為兩岸成功婚姻的典範。 婆婆洪水棉,她的寬和,她的體恤,她的明理,她的慈愛,成為一家幸福的元素;她走過艱難窘困的歲月,走過鮮血淋漓的日子,走過吃了早餐不知晚餐在那裡的日子,走過單打雙不打一聽砲聲就怕,就全身發抖、癱軟無力的日子,心中沒有不滿,沒有怨懟,仍以平常心過日子,對於遠來的媳婦,出於愛心來疼惜與照顧。 周細妹初履異地之際,兩岸還未小三通,她說那一段日子最艱苦,適應最為困難,那時她每半年要回去簽證一次,路途非常的遙遠,從烈嶼坐船到大金門,再搭機到台灣,轉機到澳門,然後搭機回福州,這樣一路折騰。她說先生一個月的薪水,不夠她回家一趟。 她每次回去,都把孩子留給婆婆帶。婆婆會揹,然而她不會。婆婆單人獨臂可以帶七個孩子,而她一個人雙手好好的,卻笨手笨腳,帶不好一個孩子。因此覺得壓力很大。 媳婦周細妹 見證金門的進步 烈嶼,是上天遺落的一顆珍珠,是一座小而美的島嶼,然而當砲火喧囂的年代,它受到相當的重視;可是當兩岸和平開展的時候,它卻受到了漠視,受到了冷落,不被關心。可是,它的美麗依舊,誰也不能剝奪它的一分一毫,只是老百姓生活的感受不一樣而已。 周細妹的體會最為深刻,她說買東西不方便,都要坐船到大金門去買;醫療不方便,兒子體質弱,常要看醫生;接著老二女兒出生,一個感冒,馬上傳給另一個,小孩子一生病,她就要揹著搭船到大金門看醫生,她又不會揹,有一次坐船時,孩子滑落只差沒有落海。 她定居烈嶼已超過十年了,領有中華民國國民身分證,有了公民權,也可以享受福利,她見證金門的建設,見證金門的進步,也見證金門的變化。 她說,這幾年金門的改變很大,縣政府一直從事鄉村整建,進行綠美化工作,村子裡也裝了路燈了;縣政府對外籍新娘與大陸新娘日漸重視,給予諸多照顧,而李炷烽縣長第二任,對專職媽媽每月有津貼,生育有補助,以前一胎六千元,增到一萬,現在是二萬元。 周細妹說,以前沒有這些福利,兩個孩子的尿布、奶粉錢,一個月要六、七千元,又不能出去工作,生活很辛苦;那時一個月如有五千元的福利,也可以買尿布,現在孩子長大了,一個小四,一個小三,用不到了。 兩岸隔閡了幾十年,大陸用羅馬拼音,採簡體字,周細妹雖然等於五專生的程度,可是她看不懂繁體字,只能從前後文去猜;國語注音也看不懂,她說看起來像日文,不會教小孩。 她剛嫁到烈嶼,有人會以異樣的眼光看她,記得丈夫初次介紹給同學認識,曾經發生有趣的問話,讓她至今印象深刻: 「大陸有公路嗎?」 「大陸有電視嗎?」 「大陸有冰箱嗎?」 那時她說:「天啊!」覺得很意外,怎麼會這樣子。然而更離譜的是,周細妹說,對方問:「大陸有牛仔褲店嗎?」 她楞掉了,傻住了,一直望著他,心想:「這個人怎麼這樣沒見識?」 現在兩岸交流日益密切,如學術交流、文化交流、進香團,可以消除隔閡,增進彼此的了解,周細妹認為這樣子不是很好嗎?而且早就應該這樣做了。 周細妹現已融入烈嶼,也找到了工作,她去上班的時候,婆婆就幫她看孩子,煮飯,回來時就有東西吃,不用再忙碌。洪水棉自己年輕時,吃過沒有長輩幫忙的苦,因此能夠將心比心,兩代之間相處得很好,生活幸福、快樂。 苦盡甘來 好像有仙佛在幫她 洪水棉說,丈夫二○○○年往生,兒女都很孝順,她育有三男四女,只有老二洪金明跟她住一起,那個八二三砲戰幾死胎中的老大,現住在台灣,她有這樣的兒女與媳婦,苦盡甘來,覺得很滿足。 洪水棉的一生,見證兩岸關係的變化,以及金門政經環境與生活環境的改變。 回想當年身受砲傷,失血過多,連吃都吃不飽,那裡有錢進補,然而七個孩子接連誕生,都很古錐(可愛)、乖巧,長大之後都懂事、孝順,讓她覺得受苦都值得,這一輩子沒有白活。 周細妹說,婆婆常說好像有仙佛在幫她。 現在她領有榮民年金與殘障津貼,一個月一萬多塊錢,生活過得很不錯,每天含飴弄孫,享受天倫之樂,補償她早年的辛苦。 她有一個好兒媳,那個曾經使她斷臂痛苦的地方,誰想得到幾十年之後,竟然送來了一個媳婦,彼此相濡以沫,情感融洽,好像上天有意要來彌補她這一份虧欠。 (訪問時間:2010年1月13日 訪問地點:烈嶼西方村) (金門百年庶民列傳一套六本書,已由台北旺文出版社印行,七月三十日在台北中山南路國家圖書館舉行新書發表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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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繫北勢溪
從此之後,粽子成為追思詩人屈原的祭品。自唐至清,粽子還成為賞賜或進獻的禮物。粽子主料,糯米為主,佐料有豆沙、棗泥、鮮肉、冬菇、蝦仁、干貝、花生、銀杏、鴨肉、雞肉……現在粽餡花樣越來越多。一般粽子,一兩;廣東粽子有半斤、一斤的。 我把這篇文章拿給阿明,進而跟他商量,我店能否製作粽子,作為長期出售的食物。 阿明思索了半天,他說可以嘗試,眼前醬坊有個阿秋,曾經賣過粽子,包粽子也很在行,但是若推出這種食品,必須比市面上的好吃、價格大眾化,否則不見得有銷路。 阿明帶著阿秋,開著小貨車跑遍台北縣市,買回一些粽子,並且問過了價格。試吃、討論,暫時這樣決定著手: 粽子三角形,一兩重。試賣期間特價,比市面出售的價格低一成。 今後我店出售粽子,以讓顧客帶走為主,在店內吃為副。使它不影響炸醬麵的銷路。 至於粽餡,另外討論。必須做到好吃,寧肯賠錢,也不能使它曇花一現。為了粽子,阿珍也參加了討論會。 五月節,貼出了廣告,不到中午便搶購一空。不少顧客當場剝去粽葉吃起來,讚不絕口。愛吃甜的、鹹的各一半。於是,阿秋找了幾位臨時女工,趕包粽子,然後裝進冰箱,準備翌日出售。賣了半月,上了軌道。留下了兩位職工,作為阿秋助手。從此這種大眾化的食物,進入了餐飲部。門市出售的粽子,冷熱二種,任顧客選購,顧客買回冷粽,可以放進冰箱,待食時再用電鍋蒸熱,所以買冷粽的也不少。 每週,都有一兩個大陸旅遊團來此進食。他們愛吃的是炸醬麵、炸溪蝦。那天中午,上次的山東團,竟然捲土重來,一位操蓬萊口音的老鄉,指著阿明說:「王先生,一年不見,你發福了!」 阿明受寵若驚,急忙給他倒茶,心想,「他咋知道我姓王?」 幾個遊客圍上來,向阿明上下打量,用魯東方言評論他稍微黑了些,跟飾演和珅的王剛越來越像了。阿明至此才記起他們去年來過,領隊批評炸醬麵「太貴」。 蓬萊人剝了一個豆沙粽,吃了才問價錢,搖了搖頭,「人民幣五塊一個,還是太貴。」他們的飯量不小,炸醬麵端上桌,三下五除二,剎那間吃個碗底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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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色
戰爭的虛位是紅色的 戒嚴的靜默是紅色的 雷區的漩渦是紅色的 逃難的歧路是紅色的 死亡的露宿是紅色的 我記憶燃燒的字句是紅色的 三餐不繼的答案是黑色的 補丁衣褲的進逼是黑色的 破屋陋室的鋪設是黑色的 母親臉龐的回聲是黑色的 時局預言的詮釋是黑色的 我小小擴張的青春期是黑色的 島嶼祖國的皈依是白色的 反共抗俄的蟠踞是白色的 槍林彈雨的留言是白色的 許多明天的峰頂是白色的 靈魂出口的胸膛是白色的 我空洞癱瘓觸及的歲月是白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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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非我有放膽而走──姜一涵溫城行側記
《景德傳燈錄》有則公案,一對母女長期供養一位修行人,有一天,母親派女兒送飯去,要她緊緊抱住那位修行人,然後母親再問修行人被女兒緊抱的感覺,修行人回答:「枯木倚寒崖,三冬無暖意」,母親拿起掃帚便把修行人給攆走了,並一把火燒了庵房。 妙齡女子就是妙齡女子,怎麼會是枯木?修行人用功但並非徹悟,得定但並未解脫,仍處在見山不是山,見水不是水的階段。 姜一涵教授一定深諳此理,因此,他抵溫哥華第一場演講就語出驚人:「藝術,要從會看美女開始!」而這一雙會看美女的眼睛,涉目成趣,著手是春,或書或畫,皆為初心之作。 藝術初心 生命原點 初心是生命的原點,姜教授強調一切藝術都要能碰觸這個生命的原點,好像通電一般,通了電,就能大放光明、生機勃勃。姜教授常說要有自己的一套,展現神采與氣象,因此不拾人牙慧,不依聖言量,創作全憑靈機乍現,一筆揮就,不拖泥帶水。他在老友周士心老師的加西雲城留餘盧寫「留餘」二字;在名收藏家顧小坤的楓葉山房寫「雲鶴」二字;在溫哥華老人詩會為眾多詩友寫嵌名聯;在畫家張麗娜作品中插上一腳,補畫題詩…………,處處皆是即興之作。他經常自豪五分鐘前給他題目,上台即能開講,在溫城三場不同主題的演講中,我們的確見識到姜老的功力。 姜老可不喜歡人家喊他姜老,他雖高齡八六,自稱青山不老仙,一天工作至少八小時,連旅行中都不曾停止寫作。他的創意層出不窮,作品變化萬千,不囿於傳統,亦不拘於畫筆,例如他書寫心經,經文裡經常出現的「空」和「無」字,他的寫法都不會重複;又如這回他旅居美國女兒家,找不到毛筆,竟然拿起水彩筆就寫。 顛倒著活 回到嬰兒 劉再復稱讚姜教授倒著頭活,是活向青春,活向嬰兒狀態。記得那天我帶姜教授去本拿比鹿湖遊玩,正是蓮花盛開,蓮葉田田之際,滿湖綠意映照著藍天白雲,蓮葉彷彿都有了生命,在陽光下跳起舞來。姜教授好開心,直說這就是他的畫作──「綠色音符」!忽見遠方一葉輕舟迤邐前來,朱紅的船板穿梭於綠葉之間,我們不禁手舞足蹈,唱起採蓮謠了,姜教授更嚷著要划船,熱切的眼神就像孩兒一般。 老頑童在畫作上的題字尤見其瀟灑自由,他在《留餘》上是這麼寫的:「近來學得倪迂法,藏酒緘茶留餘香,不是這番窮活計,如何消得這斜陽」,直抒心情,不講人生大道理。他為辛憶明老師寫了一幅字──《江山如此多嬌》,上頭落一行小字「記憶這般清明」,將辛老師的名字巧妙嵌入,權作上款,我們戲問,是否感謝辛老師開車載他玩耍,頭腦清楚,不曾迷路呢? 不老仙翁 養生有術 不老仙如何成仙,姜教授自有一套說法,而且身體力行,他說追求人生智慧無他,修身、修德、修道而已。他勤練氣功,提出「滋潤細胞液」說,雖惹得老友賈福相教授嗆他:「我是學生物的,細胞這東西怎麼也該由我來說」,姜教授仍然信心滿滿,立願九十歲時寫就本書,他說:「人活到九十,總有資格談養生了吧?」 玄妙藝境 唯幾唯中 姜教授研究易經半世紀,喜歡談美場與道場。他說玄妙是中國藝術的最高境界,是由「幾」和「緣」妙造出來的,「玄」又是中,「中」游走於兩端,不是固定的,因此如何掌握這恰恰之「中」,或恰恰之「幾」,始得以圓緣。而道法自然,創作必須與自然接軌,畫家羅世長攜畫冊前來請益,姜教授只問他的天空,「空」裡「有」什麼?一語中的,毫不藏私。 姜教授寫《定風波》,來到詩會又談《定風波》,姜教授與一千年前的東坡先生遙遙相契,就這樣開始了一場精采的生命對話。 定風波 蘇軾 莫聽穿林打葉聲, 何妨吟嘯且徐行。 竹杖芒鞋輕勝馬, 誰怕? 一蓑煙雨任平生。 料峭春風吹酒醒, 微冷, 山頭斜照卻相迎。 回首向來蕭瑟處, 歸去, 也無風雨也無晴。 蒼天野老 雲憐青山 猜想,這位青山不老仙,是否一路走來也有些蒼天愛野老,寒雲憐青山的「微冷」感覺?然而「大丈夫自有沖天志,不向如來行處行」,天地非我有,放膽而走,誰怕呢!姜教授常說生命貴在感通,這是一種通達與通透,深切了解到外境的時時變動與虛妄不實,即能不畏不懼,從容向前。 八年前姜教授心臟動大刀,從鬼門關撿回一命,更堅定了他多活一天就多捨一天的人生哲學。姜教授天天寫、到處展、到處講,有緣則墨寶相贈,並發願在有生之年,各贈書畫二百件給國內外十所大學,他說好的作品就要廣為流傳,傳之久遠。 作品被世界各博物館及文教機構收藏的周士心老師,對這位四十年前文化大學的老同事知深言深。他說姜老用中國的筆法畫抽象畫,其用筆、墨色都是非常傳統的,但表現的顏色、形象卻是前衛的。看似隨性而作,背後實融會著豐厚傳統的知識、學問與精神,要慢慢欣賞才能了解,觀者本身也要有工夫,方能領悟其內涵。周老自謙:「這要幾十年的工夫才能做到,我做不到,我佩服他做到了」,兄弟各自登山、惺惺相惜之情溢於言表。 藝臻道境 出入自如 姜教授喜歡看山看水看雲,這回無暇前往洛磯山一遊,他不急,淡淡一句:有緣者來相聚。他同我講東晉王徽之夜訪戴逵的故事,談到「乘興而來,興盡而返」,既是隨遇而安,也不忘隨緣而得;得與不得皆清清朗朗,不做「枯木」,不倚「寒崖」。若有不知者問:「你也有這個在?」不知這位畢生游於「藝」與「易」的不老仙,是否會哈哈一笑:「是你有這個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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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土立命
金門島,離廈門2000公尺,但意識形態距離二億萬萬萬公尺。 金門于辛亥革命以前,是轄屬對岸同安縣的一鎮,居民七萬左右;但島上諸如料理文教、經濟、治安以及僑務,必須過海上同安縣府去,當然是諸多不方便。迄今已141年,組織成立新加坡金門會館諸理事,有鑒于此,具函呈上福建省省府,訴說與要求,金門有條件要自己成立金門縣……大金門、烈嶼、大小嶝為立縣的範圍。那是辛亥革命後的1915年,縣府正式批准的事。若果算來,皇天有幸,到了2015年,才是立縣100周年的紀念日子。 金門島地域150平方公尺。1992年解嚴後,台灣驚悸未消,怕地近大陸,人心不忠,釀成事端,猶如1936年12月12日西安事件,白崇禧警告蔣介石,西安不能去啊,那邊都是紅色勢力。台灣隨即換湯無換藥的「政委會」改為層次第六座名曰金門國家公園管理處機構,陳水在縣長不諳政局,首肯,機構就膠在島上了,且美其名,是發展旅遊觀光事業,幫助地方繁榮。但項莊舞劍,意在沛公,閉塞島民那知其深遠? 所謂金門國家公園,範圍是雙鯉濕地(南山村馬夫淚),水頭得月樓,珠山山仔兜,古崗翟山坑道,太武山山麓和四維坑道,計公園地區,合共佔了島的位置四分之一。告訴你,第一任公園處長是由台灣太魯閣調來的李養盛,第二任許文龍,第三任女性因貪污而革職,第四任曾偉宏,現任處長陳茂春。他們的官階處長是與縣長同級;但薪俸以及公園一切建設開銷,均由台灣營建署支付,與金門縣政府,涇渭水色分開,互不過問。 哪!公園管理處既然佔地全島土地四分之一,可是由台灣營建署撥來的建設經費,每年只有四十分之一,(引金門日報社論)執行力遠遠未逮,這不是一種拿糖果欺騙小孩子的手段嗎? 再來,由于蕞爾的金門島,帶有硝煙味的軍事重地也佔了與上述公園同樣比例的土地,島上居民大聲疾呼,旅台金青包括境外僑青下街示威來了,口號是:全撤公園管理處,還我河山!確實,多頭馬車,困擾著島上青年徬徨與僵化,苦悶地與世人矮了半截!因此,偶爾有機會,就擺脫他飛,像是斷了線的風箏,不知去向,永不回來,所以島上居民永遠不會增加! 但是示威歸示威,公園管理處,鍥而不捨,出資以台幫唐振瑜寫劇本,張輝明製片人,曾偉宏發行人,編製影片名為《落番》,自2009年底將近一年製成。 首先今年三月中旬,所謂《落番》在大馬巴生金門會館放映,據說轟動諸多馬來西亞尤其金門鄉親,都來觀賞,也都來悲憤啜泣,啜泣他們的先輩,受盡侮辱,繪畫的那慘,又是六亡三在一回頭的罪人! 何謂六亡? 六亡是十個出來,六個死亡在外地,這一點也不錯,人,的死亡是大自然宇宙規律,無一能倖免。本來一世紀稱謂是四代人,第一代出來,當碼頭工人,拉硬轎貨車,當工匠,倒頭來自然會死亡;可第二代他們受了教育,有的當店舖經理、當工廠廠長、當老師、當會計,他們也能騎電單車;到了第三代學識更高了,如律師、高技運動員,他們出門能坐四輪汽車了。 土生土長的第二第三甚至第四代,他們對家事(指家庭教育)對國事(指國家脈動)對天下事(指國際風雲)事事都關心,印尼華裔除正副總統,華裔當正副省長、正副縣長、國會議員、地方議員,已佔了多席的位置。觀察家預言,五年後下屆的普選,華裔參政大有澎漲的可能。所以以百年前青瞑牛的眼光,來看今天各科的變化,這種人早就埋坑去才對! 何謂「落番」,意思是說,「天朝」金門地瘠民窮,難以生存,因此才捲起草席落荒而逃,逃到南邦去。是這樣的解讀嗎?但為何沒有外來媳婦,落番金門?或落番美國、落番德國、加拿大、澳洲? 1840年,鴉片戰爭時期,林則徐受道光皇帝委為湖廣巡撫,關于虎口燒毀鴉片的共識共議,詔書說,天朝的尊嚴,豈容英夷侵華的侮辱(從簡)。英國自1649年,國會通過成立共和國,實行民主制、議會制,你道光小子患了大頭症,稱人家是英夷?(按,夷、狄、戎、番、甚至福建漢人未入前的越,都是不開化的民族的代名)。 《落番》寫劇本唐振瑜(台灣人)、製片人張輝明(台灣人)、發行人曾偉宏(台灣人亦是公園管理處處長)以三個半生不熟關于金門歷史鄉情僑情,來描繪這片所謂《落番》,實在令所有裔孫大為憤怒不滿與臭罵! 也許曾偉宏會說,片名是金門阿嬤擬的。對!阿嬤經過八年的黑色,50年的白色,夠了,阿嬤已失去了原有的人性,阿嬤是商女「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這是阿嬤的寫照。 記住魯迅的話,要寫某地方的情況,必須深入探索與研究;不然,任你三頭六臂都寫不出其真實價值。唐、張、曾非金門人,台灣多數時候,以金門文學納入台灣文學,行嗎! 曾經與數位台商來往,他們不懂由南方帶回金門已成家鄉的日常話,如:己剎(Pasar)鐳(Duit錢)五腳基,加羅,……包括百年前潑婦大罵丈夫在外貪戀不顧糟糠的「落番」人。 「落番」人並未全部死亡,只因賺不到大錢,項羽愧見江東父老;李陵落到漠北並未死,但母親妻子在漢已被漢王殺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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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繫北勢溪
歹勢。我沒時間跟您談這些閒話。他指定阿量姊給他洗頭,免談,張萬毛也一樣!啪地掛斷了電話。 張藝謀導演的《紅高粱》剛出嫁的新娘,半途上在高粱地跟土匪野合,許多人在酒缸中撒尿,日軍剝老百姓的皮,使用寫實手法,特寫鏡頭。他挖空心思,絞盡腦汁,揭露中國人民的弱點,博取碧眼黃髮洋人的歡心,他出名,能使人心悅誠服麼! 阿明說,中國的名勝景點,都被這個撈錢大王破壞了。西湖、雲南、桂林、海南島,他讓當地成群的男女,穿比基尼花衫搔首弄姿,賣弄風情……現在,這小子又來破壞日月潭了!阿明激動地說:「我若是溫家寶總理,一定把他拘捕,送到北大荒,勞動改造五十年!」 眾人拊掌大笑。 剛才接電話的阿馨,問他:「阿明叔,這張一毛知道不知道有人討厭他?」 不會知道。這種人被人民幣沖昏了頭,還以為海峽兩岸的觀眾都會崇拜他、歡迎他,請他簽名,請他合照哩。 張一毛若來,咋辦?阿馨有點膽怯。 怕啥。讓他坐著等。輪到誰,誰倒霉,給他洗頭、挖耳垢。最好灌進一點肥皂粉,回去讓他發腫、疼痛,趕快回北京。阿明說完,走了。 阿量掏出一個紅包,遞給阿馨,作為獎勵:「兩千元,不多。妳這個電話應付得好。」阿馨羞紅了臉,接了。旁邊的客人、理髮師,一起鼓掌。 阿明回到麵館,發現李彥正跟一位熟客聊天,談起製作泡菜。過去,不少客人吃炸醬麵,問有泡菜麼?人手不夠,無人製作,如今增加了伙計,做泡菜已不成難題。北勢溪沿岸菜田多,一年四季綠意盎然。白菜、捲心菜、蘿蔔、黃瓜、高麗菜,既價廉又衛生。先將水煮沸,把洗淨的菜倒入汆燙一下撈出,撈進罈罐中,然後舀進去冷卻的鹽開水,水淹過菜完全浸泡,再放入生薑、大蒜、辣椒等佐料,嚴蓋密封。半月以後即可取食。 我們先作了試驗,泡菜清爽可口,顧客非常愛吃。然後才購置四五個罈罐,不斷地醃製泡菜,它成了吃炸醬麵的配菜。經過長期的核算,泡菜的利潤,比炸醬麵還高。 林詩齡伉儷吃了泡菜,讚不絕口。市面上出售的韓國泡菜,色彩血紅、辣得要命、蒜味濃重,寒冷地帶人民的食物,運到亞熱帶的台灣來吃,怎麼對味?那天,我在板橋聽人講推展麻辣火鍋,就想提反對意見。漫長的夏季,台灣熱到38度C,吃麻辣火鍋,豈不是火上加油麼?這樣吃下去,豈不增加了高血壓、腎臟炎,以及爆腦血管的病人! 阿明和徒弟製作的泡菜,清爽可口,而且營養。不僅吃麵的客人愛吃,連我家兩個女人也愛吃。阿量說,我老爸說過,「聽人勸,吃飽飯」,為什麼早幾年沒有人勸咱們做泡菜呢。 端陽節前,我在《美食》刊物上,看到一篇文章,講述粽子的掌故。粽子古稱「角黍」,早在1700年前,魏晉時已經流行,為民間大眾化的食物。 南朝梁吳均《續齊諧記》記載:屈原,楚人也,遭讒一不見用,以五月五日投汨羅之江而死,楚人哀亡,至此日,以竹筒貯米,投水以祭之。漢建武中,長江區回忽白日見一士人,自云三闆大夫,謂回曰:「聞君當見祭,甚善,但常年所遺,每為蛟龍所竊,今若有惠,可以揀樹葉塞其上,以綵絲纏之,此二物,蛟龍所憚也。」回依其言,後復見原感之。今世人五月五日作粽,並帶五色絲及楝葉,皆汨羅水之遺風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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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人的悲情──讀陳榮昌〈浯江三部曲〉
陳榮昌的中篇小說〈浯江三部曲〉收輯在《金門印象三部曲》一書中。〈浯江三部曲〉第一部曲:落番,第二部曲:航向天堂夢,第三部曲:西出陽關。小說的企圖心,接近於以民國百年的金門為背景,寫金門人的悲情,主寫金門女人的孤苦情,側寫金門男人的出外命。 小說一開始,九十歲的阿珠婆在水頭碼頭為孫子阿成送行,阿成要赴廈門找工作。但小說的時間馬上回溯到民國20年代,二十歲出頭的阿珠嫂帶著一名幼兒、挺著大肚子,在同安碼頭為丈夫阿木送行,阿木拋妻別子,為的是要落番新加坡打拚。 基本上,〈浯江三部曲〉的小說背景是順時序寫來,以金門的近代史實變遷為背景,民國26年,日本強行登陸金門;34年,國民政府軍登島接管,金門地區大鼠疫;38年,古寧頭戰役,全島進入宵禁;47年,八二三炮戰,政府輔助島民遷臺,……等等。 小說採雙線對比形式進行,第一女主角阿珠,貧窮的童養媳出身,不識字,嫁與鄉下小農阿木;第二女主角麗月,望族的掌上明珠,讀過書,嫁與城裡金飾店富商。懸殊的一貧一富社會階級,卻同樣落入獨守空閨的孤苦命運。阿珠的丈夫為擺脫破落的家運,決定放手一搏,落番新加坡,十年後,成了南洋客的他曾返金一趟,一了為亡逝雙親哭墳的牽掛,也向元配表明異域另娶番婆的現況,從此,阿珠斷了望夫返金的念頭;麗月的丈夫在古寧頭戰役前,赴廈門經辦生意,不料兩岸竟一夕隔絕,音訊全無。同樣是失去了丈夫依靠的女人,為謀基本的生計,在一個尊尚「女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年代裡,她們卻不得不拋頭露面,阿珠走入菜市場賣菜、餐館打雜,麗月開起裁縫店,為人縫製衣服。 民國50-70年代,十萬大軍長期的駐守金門,改變了金門的環境,也改變了許多金門人的命運。連原已被命定必須要獨守空閨的阿珠和麗月,她們的生活中也悄悄地有了新的男人,這些外省男人因當兵而來金門,離鄉背井,孤單一身。同樣是孤苦的特質,讓金門的寡婦與外省的芋仔有了「黃昏之戀」的發展機會,麗月和范連長如是,阿珠和老士官長亦如是。只是,麗月受限於公婆的強力打壓,受限於自身禮教的約束,一段新萌芽的情愫不得不迅速黯然腰斬;反之,沒有公婆約束、不識字的阿珠,則自由地譜出一段「老莫春天」式的第二段婚姻,並有了兒子「金生」。 民國百年的金門,歷經僑鄉、戰地、觀光地的角色變遷,島的命運本身即具戲劇性,金門島民在長年身陷孤島與出外打拚一搏的拉扯裡,更充滿戲夢人生的感慨。以百年金門為背景,書寫一部金門人島內、島外的悲歡人生,相信是許多金門文字工作者的夢想。陳榮昌的〈浯江三部曲〉企圖落實夢想,其努力顯然可見,其小說特色和不足之處亦顯然可見。 〈浯江三部曲〉的特色一,作者以其學養,掌握金門的政治史實、社會事件,強化了小說的可信度。如民國初年金門落番的背景、路線、連鎖式移民現象,如民國34年,金門人心惶惶的大鼠疫、民國38年古寧頭戰役等等。 特色二,作者以其觀察,抓住鄉土人物的閩南對話,以親切的語言,熟悉的語態來活化虛構的小說人物。如阿珠聽到阿木親自說出:「我擱娶了。」阿珠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哭訴:「你離開,阿爸破病,阿母身體不好,兩個囝仔,……我認命做一個好媳婦、好家後,在金門苦等你十年,十年ㄟ,不是十日、十個月ㄚ!」 如麗月應范連長之邀去看勞軍演藝,回到裁縫店,打開門,婆婆已端坐在店裡,劈頭一句:「卡差不多ㄟ。」等等。 不足之處,則是小說在第二部曲航向天堂夢的後半段,主角的焦點被模糊掉了。主因是進入五十歲後的阿珠、麗月,在小說中的份量突然大量縮水,尢其是麗月,彷彿蒸發不見了;次因為小說中仔細地交代了阿珠、麗月每個子女的發展,配角人物太雜,用力太多,反而模糊了主角的表現。因此,當全文「跳」入第三部曲西出陽關的尾聲時,麗月的丈夫循金廈小三通回歸金門,老夫老妻相隔五十多年後再相會,相對無言;阿珠疲累至極,閉目隨前夫往天邊飛奔而去。讀者對這樣的匆匆結局,無法情隨境走,反而有「跳入」的突兀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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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見一隻松鼠
妳來到跟前 前腳輕壓髮梢 抹了抹臉頰 圓滾滾杏眼凝視 些許靦腆 不知 妳在路旁守候多久 千年 一個月 兩三小時 風吹白雲 樹葉沙沙 或許葉子雲朵知曉 妳是不耐寂寥的 上下樹幹 轉身倒掛 賣弄 討好 而我享受寂靜 愛走人跡罕至的小徑 我未見過不怕生的松鼠 如妳 莫非 ………. 我們曾經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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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禁忌的海峽穿越──序翁翁詩集
偶爾會憶及三十多年前,一本名之《浯潮》的金門旅台學生的文學刊物,無論就讀的科系是藝術或文史,至今仍記得那些文筆秀逸的名字……王士朝、張國禎、王金鍊……那橫越滔漫海峽,臨近中國大陸的戰地金門,彼時於我感知比世界更遙遠的島嶼,他們書寫,鄉愁。 結識卓越、知名的平面設計家翁翁很久了。很久並非意味深交或遺忘,今時已有六千個書刊封面美術構成的驚艷成就,可能是海內外少有的實質展示;一再一再地讓我這半生幾乎以編輯、書寫為業之人,看見翁翁各式展演。 名聞遐邇的設計家,竟然也有一支好筆?直到近期拜讀到翁翁散文集《柴門輕扣》(上揚國際版2008),這才如大夢乍醒,驚覺:擅於圖像專業之大家,散文寫得如此深邃雋美!是我從前錯過了,還是翁翁一向的謙遜、低調抑或是設計盛名早就掩蓋過他的文學蘊/涵? 《禁忌海峽》翁翁詩集。 一本呈獻給家鄉金門的摯愛之書。 五十三歲才用心習詩之我,斷不夠格引翁翁詩行妄自評比,要說的應是詩人翁翁在創作態度上的真情實意。循行逐字,我看見一個半生置身於台北最為繁盛、奢華的東區,時而從奔波、忙碌的電腦設計桌前,偶爾回眸窗外西向的大屯、七星連峰的雪山,他想到什麼? 大山背後是大海。太平洋予台灣海峽波潮匯集的蒼茫煙漫,翁翁明白,穿越過漫漫海峽,他終有一片兩百公里外的島鄉可回。現實中的圖像設計,文學書寫是內裏深藏的詩人靈魂亦是理想不滅地保留;金門,美麗的歸向。 四十年前,島鄉是一個禁忌的名字。「反攻前哨」?如此虛妄地沉重定位,受苦的卻是噤語三代的金門人……戰地、八二三砲戰、古寧頭……不是金門人的外者,怎知金門人內在的沉痛無言?近年同是浯島子弟的吳鈞堯以《火殤世紀》為金門留詩。翁翁則是以這本《禁忌的海峽》為金門留詩。一切都是對家鄉的摯愛。 都是對家鄉的摯愛。詩集名之《禁忌海峽》,海峽是自由無涯的流洄,禁忌是金門島民從前共同的命題;翁翁的詩作正是一種在從前的禁忌中試圖突圍的演示,他回首童時,記載家族,描寫鄉景、山水,無一不是凜冽地頑強反抗──我的家,我們的島嶼,不得讓昔時假借「民族大義」而有所侵犯、壓制!詩與散文於翁翁而言,再溫柔,抒情中卻是炙烈而壯闊! 穿越海峽,就是島嶼金門。 翁翁前有散文,後有詩集;雙書合讀,金門的形貌與內在當可知讀深索。而在純粹地文學評比上,我必須敬謹地致上由衷敬意;已是華人世界深具全名的設計家翁翁,讀者不能不承認,他亦是文筆深穩,秀異的好手。 禁忌不再,海峽依然。相信詩人翁翁更期盼家鄉人讀這本圖像與文字並華的新書。詩集後卷亦有異國他地所思所感,卻回向於金門的惦念;多像料羅灣的月夜,詩人面海遠眺︰台灣在海那邊,或者佇立金廈水道,不再有禁忌之後的對岸中國,陌生的燈火霓虹,四十年不見,沒有砲擊之後的承平靜好,美麗的金門。 美麗,靜好的金門。翁翁以詩殷殷存念。 ──2011年7月1日 台北大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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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繫北勢溪
張老次日也打來越洋電話,他看了電視節目,聽了阿量的講話,老淚縱橫,喜極而泣,連身旁的老伴也笑得流淚了。 您那裡怎麼看得到台北的電視節目? 二十多年了。台灣的電視節目,美國加州都看得到。許多華僑,都愛看台灣的電視節目,尤其是愛看立法委員打架。 阿量成了名,美髮部的顧客增加不少,而且客人指名要阿量給他們掏耳垢。阿量謙虛謹慎,小心翼翼為客人服務,絲毫沒有一點怠慢現象。阿量帶動了美髮部的生意,營業收入已經趕上炸醬麵了!這是我料想不到的事。 阿量為了擴展理髮營業,每週日利用晚間,親自向理髮師講授掏耳垢技術,她們都願意學習。阿量採取邊講邊做、理論與實踐相結合的教學方式,使學員感到很有收穫。不到半年,有一半的理髮師已經可以為客人掏耳垢了。即使祕密進行作業,不少顧客已經傳揚出去了。 最奇妙的,來此掏耳垢兼理髮的客人,竟然有了來自海峽對岸的、新加坡、南韓首爾,以及日本大阪東京的。生意好,名稱不適,「北勢大賣場美髮部」,聽起來非常彆扭,翻譯出來也很麻煩,經過大家商量,最後決定改名「阿量美髮中心」。 有人覺得「阿量」名氣有號召力,可是讓外國人感到很土,鄉土氣息過濃,不合時代潮流。 林老首先反對,他認為「阿量」才是樸實的象徵,這個名字代表了北勢溪、代表了咱台灣的潛在力量。如果用什麼娜拉、哈黛、瑪麗、百量子的話,開業十天,關門大吉。他激動地說:「現在有些青年作家、藝人,為了時髦、趕潮流,取了英文名字,不中不西,荒唐絕頂!」 現在阿量已經很少為顧客掏耳垢了。因為不少理髮師的技術,已超過了她,形成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趨勢。她只給幾位老客人理髮、掏耳垢,每天忙得團團轉。 一日,台北來電話,說是大陸有位名人,到「阿量美髮中心」洗頭、掏耳垢,指定阿量小姐為他服務。 什麼名人? 張一毛。 小姐笑起來。這是名人呀。笑死人! 你們住在北勢溪,土包子,張一毛,妳不知道,他比溫家寶名氣還大,國際大導演,得過金熊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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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本博曾到湖南高地
前(98)年秋天,為寫作<烏啼江楓,愁眠寒山>一文,到國圖查得日本人謙田·正、和米山·寅太郎,於昭和五十五年﹙一九八○年﹚合編的《漢詩名句辭典》。驚見他們在注釋張繼〈楓橋夜泊〉詩中的「烏啼」時,有「有人說烏啼也是山名」一句。但因他們沒注出確切的來源,又沒表示任何意見,所以,我就認為可以把他們判為是「假傳聖旨」的「炒手」了。 事有湊巧,在寫作<烏>文的期間,適逢「古寧頭大捷」六十週年前夕。得悉國防部、退輔會、金防部暨金門縣政府等單位,要在金門舉辦一連串紀念活動。九月四日,中國時報駐金門記者李金生先生,在該報A12版做了半版的報導。頭條橫式大標題是:「古寧頭戰役補遺 日作家來尋人」。左面邊欄的標題是:「根本博幕後獻策,一場勝仗保台日」。此外,還有一幅蔣介石和根本博在某處看什麼且看得笑容可掬的照片。綜合該項專題報導的主要內容,是說日本集英社總編輯高田功,及當年曾是根本博中將的秘書吉村大佐的後代,懇求李炷烽縣長協助尋找根本博等人遺落在金門的雪泥鴻爪。而故事的大概是:民國三十三年,曾任日軍北支那(華北)方面軍司令官兼蒙軍司令官的根本博中將,於民國三十八年,當蔣介石正處於「危急存亡之秋」時,因感念蔣介石「以德報怨」的寬大胸懷,和吉村大佐等六位日本軍官潛來上海(邊欄一說是「應蔣介石之邀」),化名「林保源」,名義上是「作戰參謀」,仍佩戴陸軍中將階,協助湯恩伯將軍抵抗共軍。後來又隨湯將軍退至福州、廈門,再至金門,參加了「古寧頭戰役」。同時,曾建議湯將軍「讓共軍登陸,再利用美援的空軍炸毀共軍船隻,並誘敵深入,開一缺口,讓流竄的共軍直撲金門北海岸,再於灘頭全部殲滅之(即採「口袋戰術」消滅登陸的共軍)。」(大意)。同年十月廿四日,中國時報又有李金生先生的專題,而且刊出了根本博中將的正面半身照片。(另,《金門日報》也有報導。) 上述新聞見報後,我就一直在注意它的後續發展。但是,一星期一星期的過去了,一點後續消息也沒有,國防部的史政單位也沒有回應,這就不得不使我興起「合理的懷疑」了。 的確,這個突如其來的「專題報導」,不由得我不聯想到日本人在<楓橋夜泊>一詩上所作的種種附會和無中生有的怪事,以及有韓國人說「孔夫子是韓國人」的那種謬說。因而,我就有個直覺的反應,認為根本博的事又是日本人在搞巧取歷史解釋權的「花樣」(報導中提到「國民黨軍隊因內部派系傾軋,湯恩伯的戰功遭到抹殺」一節)。因為,我們「怒潮學校」師生兩千多人,是在「古寧頭大捷」一週年前夕就遷校金門水頭的。同時,我在部隊裡也服務了二十五年多,且曾前後三次戍守過金門,接觸過很多曾參與「古寧頭戰役」的長官和士兵(我初下部隊就在十四師),卻從未聽過有日本人幫我們打贏古寧頭一戰的故實或傳說。雖然如此,我還是要尋「根」究柢一番。所以,我就把王平的《八年抗戰》找出來,果然在第四十九節「我國受降及遣俘」中找到了第十受降區,有「孫連仲為平津地區受降主官,日軍投降部隊為(略),(分別)集中北平保定、石家莊,日軍投降代表為華北方面軍(司令官)根本博,辦理投降地點在北平。」的記載。至此,已初步證實了確有「根本博」其人。 「古寧頭戰役」六十週年慶過後不久,老戰友陳長慶兄寄來一本《古寧頭戰役-參戰官兵口述歷史》,在閱讀到「國軍重要將領簡介」一節時,發現在胡璉和李良榮兩位司令官的照片之後,就是「聯合勤務第一分區中將司令繆啟賢」的照片,定睛一看,嚇了一跳,因為照片上的繆將軍,跟中國時報所刊出的根本博的相貌幾乎一樣,下意識的以為是「有心做假」,故意把根本博做成一個「中將司令」的空缺,並改名換姓地把「根本博」變成「繆啟賢」,以免有「長他人志氣」之嫌。但經過再三比對,兩張照片所呈現的形貌及流露出來的神韻還是有很大的差異。同時繼而一想,這是行政院國軍退除役官兵輔導委員會編的「史」冊,在「口述歷史」方面,或許難以仔細考證而放過一馬,但當時參戰的「重要將領」應是有「案」可查的,決不可能有「以假亂真」或「冒名頂替」的情事。因此,根本博參與「古寧頭戰役」的證據便隨之「歸零」。 因為腦門內有個「根本博」的「結」,讀起書來就對那個「根」字特別注意。巧的是,有天從街上買了本張玉法先生的《中華民國史稿》(聯經版)回來,隨興翻了翻,意外地在二百五十八頁上看到了一個引述:「(為和平解決華北門題)黃郛曾於(一九三三年)四月十九日、五月七日、五月十二日、五月十四日等日,在上海與日本武官根本博會談。」這段引述雖與「古寧頭戰役」無關,倒也使我對「根本博」不再「寡聞」了。 半個月前,文壇上又「轟」起了一幕「大」戲,李敖出版了一本《大江大海騙了你》,有位詩友看了報上的新聞後,立即來電要借閱龍應台的《大江大海一九四九》。看來,這幕「大」戲不但有「玩童戲花枝」的熱鬧,可能還有李敖把龍應台殺得「花謝花飛飛滿天」的淒慘場面。所以,我又湊個熱鬧,不惜斥下三百一十元的「巨」資,買了一本《大江大海騙了你》。雖然,它「騙了我」三百一十塊錢,卻也在它的肚子裡看到了作者引述《雷震日記》中一九四九年八月二十二日的一個記載:「晚間,日人根本博及吉川大佐來會,談甚久。根本為華北派遣軍總司令,吉川為參謀人才,兩者均在中國多年,根本可說簡單的中國語(話)。兩者均計畫守廈門工作,吉川曾至金門島親往視察,並擬防守計畫。彼等一共來台七人,除彼等二人外,尚有一通譯及一飛機師、一高射砲手與其他日(二)人。」 無獨有偶,同書三一三頁,又見作者引周宏濤〈蔣公與我〉中一個片斷:「(一九四九年)四月十七月上午,蔣公在溪口接見了駐日代表團團長朱世明,朱世明辭出後告訴我,蔣公除了指示洽聘用日本教官事宜外,也談到……。」 上面這兩個資料,不僅證實了確有根本博及他的助手分別到了金、廈一事,而且,根本博一行可能是應蔣公之聘請,來華協助湯恩伯死守金、廈的。後來,台北石牌有個「將官班」,其中有個習稱「白團」的教官組,也應是在那個時候計畫成立的。這也可以證實,蔣介石有「以敵為師」的美德。再打個岔,蔣介石對日本一些有成就的將領是情有獨鍾的,如民國五十六、七年時(?),有一部《虎!虎!虎!》的電影,描寫日本海軍大將山本五十六在旗艦上草擬奇襲珍珠港的作戰計畫,並要求他的參謀們對其作戰構想,「只許找缺點,不准說優點」的故事。蔣介石便把該部影片列為三軍所有軍官團的教育影片,就是顯例。不過,《雷震日記》中所說的「吉川」應是「吉村」的音誤。又,「飛機師」和「高射砲手」,應是退休的空軍和砲兵的軍官。另外兩人也可能是什麼「專家」,不會是泛泛之輩。 不過,《雷震日記》及周宏濤〈蔣公與我〉所記各節,並無法證明根本博曾親至金門參與「古寧頭戰役」。 關於更進一步的文獻方面,當時參戰及到過金門戰地的重要將領如蔣經國、陳誠、羅卓英、湯恩伯、胡璉、李良榮、沈向奎、高魁元、楊伯濤……等將軍(柯遠芬將軍在台灣新竹主持「怒潮學校」)的著述,手邊也只有胡漣將軍的《金門憶舊》和《泛述古寧頭之戰》。這兩個文獻,我至少看過二十遍,印象裡,書中好像沒提到過「根本博」。但我此刻已完全失去自信,便把《泛述古寧頭之戰》找來重讀。或許是「根本博顯靈」的緣故吧?竟在該書第五章第一節讀到如下的的記述:「(廿六日)十時到達(水頭「得月樓」湯總部指揮所),午餐在棹,我立即電話正在前線指揮作戰之高魁元軍長,詢問目前狀況……車到即行,不二十分鐘已到『湖南高地』……。黃昏入幕,各團合圍,殘匪遁入古寧頭村內。此際我始回顧,但見二十二兵團司令官李良榮將軍、二十五軍軍長沈向奎將軍、湯恩伯將軍的『日本籍顧問根本博』等,都在此處。」(這個資料,王禹廷在《胡璉評傳‧戍守金門迭奏膚功‧古寧頭大捷的綜論》裡也曾引述。)至此,我不禁眼睛一亮,如叫花子突然撿到了一錠黃金。另一方面,我又狠責自己以前看書,有眼無珠,明明書中有個「根本博」,卻沒有看到。以致在寫作<烏>文時,做了個錯誤的「合理的懷疑」,真對不起日本集英社總編輯高田功,及《古寧頭戰役的無名英雄-根本博中將的生涯》(預定書名)的作者門田隆將等一行到金門尋「根」的先生,特致歉意。 有了上述的「新發現」,就可以斬釘截鐵地說:「根本博先生在『古寧頭戰役』中,不但可能曾協助湯恩伯將軍策畫防守金門的計畫作為,且見到了東南軍政長官公署副長官羅卓英將軍,以及胡璉等參戰將領。不但曾隨湯將軍登上『得月樓』,還曾隨羅卓英將軍等的步伐,登上湖南高地一同觀兵。」這是值得金門的文史及旅遊觀光等工作者留意的「史」事。 至於根本博對「古寧頭戰役」的「貢獻」究竟有多大?以及他的「貢獻」是否會隨著湯恩伯的戰功遭到抹殺而淹沒在歷史的大洪流中?也就只好讓歷史老人來去慢慢的回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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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書的困惑
讀書,看報,是獲取信息,增長知識的渠道。「書籍是人類進步的階梯」、「讀書足以怡情,足以長才」、「讀書是高尚的享受」、「讀書是信息積累」…這些都是古今中外名家留給我們的讀書格言。 也許是老朽抱殘守缺,或是食古不化,雖說讀書不多,但往往被一些問題困惑。這裡舉幾個例子供「疑義相與析」。 大禹是古代部落聯盟的領袖,「禹治水在外,三過家門而不入」的故事幾乎是家喻戶曉,「大禹治水」以及他的「禹功」、「禹績」成為鼓舞國人戰勝困難的精神力量。《詩經‧大雅‧文王有聲》就有「豐水東注,維禹之績」的詩句,連道士作法的科步也稱禹步。《廣澤》說「禹於是疏河決江,十年不窺其家,足無爪,脛無毛,偏枯之病,步不能過,名曰禹步。」這些都是銘刻歷代人民心中關於大禹為民造福,公而忘私的記憶。 可當今有學者考究提出:大禹之所以十年(一說是十三年)不回家,是因為他在外面有「二奶」,這真讓人大惑不解。從古至今養二奶除了金錢外,還得有時間。有閩南話順口溜說:起厝無榮(忙錄)一工,種田無榮一冬,娶細姨(小老婆)無榮一世人。大禹常年跋山涉水,腿也瘸了,有那麼多時間「泡二奶」嗎?退一步說,大禹真的養了「二奶」,也不足以損傷這位英雄的形象。魯迅先生說了這樣一段話,用在這裡是否合適,敬請斟酌。他說:「譬如勇士,也戰鬥,也休息,也飲食,自然也性交。如果祇取他末一點,畫起像來,掛在妓院裡,尊為性交大師,那當然也不能說是毫無根據的,然而,豈不冤哉!」(魯迅《且介亭雜文二集‧題未定草六》這裡可以看出,魯迅先生對人物評價還是比較公允的。 再說屈原,這也是大家耳熟能詳的一位歷史人物。如今放假過端午節,吃粽子,扒龍船,相傳都是為了紀念戰國時期的愛國詩人屈原。屈原因不滿楚懷王腐敗政治而自投汩羅江,所以民國八十年增修的《金門縣志》說:「端午競渡為弔屈原之溺水。」在傳統的教科書中,屈原是一位詩人,所以1941年中國文化界將端午節定為「詩人節」,而他的溺水是一種報國無門的無奈之舉。可當今有學者提出:說屈原被貶,是因為他與楚王妃有染,投汩羅江是他失戀和絕望的結果,這又是振聾發聵!記得學生時代,老師讓我們背誦《離騷》,現在大部分都還給老師了,但起碼還記得「長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艱」這樣憂國憫民的詩句。這也是詩人屢遭奸佞誣陷,卻得不到國君理解痛苦心情的流露,怎麼也看不出是詩人「失戀」的心態。要麼是老朽愚鈍,要麼是人家研究獨到。但無論如何,總不能老拿「隱私」來貶低歷史名人在國人心目中的形象。 之所以有如此困惑,主要原因有二: 其一,學識淺薄,孤陋寡聞。 古人說,讀萬卷書,行萬里路。老朽讀書不多,路也走得少,學識也就短淺。但知識是「無底深坑」,越學越發現自己的不足。相傳明代金門才子「許同安」(許獬)學富五車,才凌八斗,年青時自負才盛,喜歡改別人的詩句。如把「明月欄杆叫」的「叫」字改成「照」,把「黃犬臥花心」的「心」字改為「陰」,原本自以為是,後來發現改錯了。因為「明月」是鳥名,「黃犬」是蟲名。(見《金門日報》2004年8月2日第六版)這類傳說也發生在宋代文豪蘇東坡身上,還有人將此事諷為「點金成鐵」。有一部權威的《靜志居詩話》標點本,把明代金門名宦「蔡復一字敬夫」從中點斷為「蔡復,一字敬夫」。名家都有如此的差錯,遑論吾儕區區「爬格族」。最近看到某小學一年級語文課本印有「林陰道」一詞,乍看大吃一驚,並認定是「蔭」字錯寫。繼而看到專家解釋,說這是「林蔭道」的異讀詞。「林陰道」是指背著太陽的小路,「林蔭道」是指樹木遮蓋太陽而形成的道路,兩詞可以通用,而且唐代就有「林陰道」這詞了。真是「水桶有底,知識無底」,學識膚淺,自然也就少見多怪了。先時也常把「明日黃花」誤作「昨日黃花」,以為用「昨日」比喻過時的事物比較貼切。後來讀到蘇軾《九日次韻王工凡》詩,中有「相逢不用忙歸去,明日黃花蝶也愁」句,方知「明日黃花」的真諦。有些報刊、雜誌也會出現一些讓人模糊不清或啼笑皆非的錯話,這也往往使人困惑。如「一次性」這詞時常看到,有「一次性筷子」、「一次性補貼」等。老朽曾見街道門面懸掛一條橫幅,上面赫然寫道:「店面出租一次性交200元」,這與某單位行文發給「老人一次性生活補助500元」一樣,不一定會誘發邪念,但確實會讓人產生誤解。1999年武漢高中畢業會考語文卷中有「妻子晚餐還多做了兩個丈夫喜歡的菜」的句子,這在邏輯上容易導致「妻子有兩個丈夫」的混亂。這些讓人產生困惑的文字,並非作者的本意或惡搞,現實生活不經意中偶爾也會有這種現象,但祇要「學問學問,多學多問」,還是不難發現和糾正的。 其二,知識老化,因循守舊。 當今是網絡時代,隨著科學技術突飛猛進,許多新事物,新知識,新觀念,新語言讓人目不暇給,學習跟不上,也往往產生困惑。例如,閩南話有句罵人「本性難改」的話叫做「人那會變,狗也有四腳褲通穿」。老朽就在大街上看到有人抱著小狗,那狗身上不但穿「四腳褲」,脖子上打領結,還戴著墨色眼鏡,真真讓人大長見識。又如,在我們這個「海濱鄒魯」之鄉,許多人對「一夫一妻」觀念很深,以致民間有「寧願布衣粗食為人妻,不願錦衣玉食作人妾」俗諺流傳,閩南話就更通俗,說是「情願嫁給挑賣菜,也不願跟人同尪共婿(與人共夫)」。可現在社會上,「男人有錢就變壞,女人變壞就有錢」雖非絕對,但養情婦、包二奶、泡小妞現象並不少見。個別女孩子甚至說出「寧願坐在寶馬車裡哭,也不願意坐在自行車上笑」這樣的「大實話」,至於公開表態「願意嫁給大款當二奶」的女大學生也絕不是鳳毛麟角。因此,「勸君莫唱前朝曲,且聽新編楊柳枝」,時代不同了,用老眼光看新事物,焉能不困惑?再說語言,時代的發展必然產生新語言。古人離我們久遠,所以「夫妻同牢」讓人誤解「夫妻共同坐牢」,「眾寡懸殊」有人解為「許多寡婦懸樑自盡」,「富貴不能淫」被翻譯成「雖然富有,但不性感」。這是當時的語言環境離我們太遠,今人難免會有「望詞生義」的曲解。但是,現代人說的話讓人晦澀難懂,這叫人如何「跟進」。比如用漢語諧音字做廣告詞,這也不是今天才有的。民眾口頭或文字交流也往往有這種修辭手法。如公雞戴帽──冠(官)上加冠(官),牆上掛狗皮──不像畫(話),城隍廟裡拉弓──射(色)鬼,蝦子過河──牽鬚(謙虛)等。可現在有些廣告詞卻讓人一頭霧水。如服裝店「開門見衫(山)」、藥店「咳(刻)不容緩」、酒店「酒(久)別重逢」、鞋店「無鞋(懈)可及(擊)」、空調器廠家「終身無汗(憾)」等等不勝枚舉。有的把「乳山房地產開發公司」簡寫成「乳房開發公司」,就更叫人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了。深圳某美容院用名人「周立波」作豐胸廣告,據說是「一週立即變大」,這就不僅讓人匪夷所思,還是侵權行為了。老朽對這類新生詞,甭說與國際接軌,與小學生也接不上軌。現在小學生把「什麼」叫「神馬」、「同學」叫「童鞋」、「喜歡」叫「稀飯」、「激動」叫「雞凍」、「這樣子」叫「醬紫」、「有沒有」叫「有木有」…這就有些像早期漁販「幼例賈起壓,羅柴埋蹺台」(分別代表1-10的暗語)那樣的行白了。語言要發展,但總也得規範,否則被困惑的怕不止是老朽一人了。 不怕大家笑話,老朽至今不會電腦,也不懂上網,是地道的「網盲」,也難怪趕不上時代的潮流。祇是看了不多的書籍報刊,就有如此純屬「杞人憂天」的困惑。倘若再知道多些,可能會有如宋代女詞人李清照所說」祇恐雙溪舴艋舟,載不動許多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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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繫北勢溪
阿珍忙著為她挑選衣服,既要漂亮又要端莊,適合中年人的身分。我只擔心記者採訪她,她會心裡緊張,忘了腹稿,說出答非所問的話。在事前,我倆演練了幾遍。她幾乎總是講「掏耳垢」的問題,讓阿珍聽得捂嘴直笑。 阿量是以理髮師身分選出的勞工模範,記者一定首先提出理髮問題。 阿量說:這很簡單,客人想怎麼理髮,我就按照他的話做。理髮,不抬高價錢,逢年過節,客人給小費,歹勢! 我和阿珍聽了捧腹大笑。 記者問妳「掏耳垢」的話,妳再表示意見。不問,妳就閉嘴,微笑。 我不去了,請病假,行唄。說我得了肺炎,傳染。 胡扯,不去不行。 這麼麻煩,還得笑,裝笑!我又不是歌星。 妳比歌星還光榮,妹妹,妳拉風啊!阿珍摟住她,親她的臉頰。 理髮,它的工作是整容。整飾人的面容。因為頭髮整齊、乾淨,可以代表他是模範公民。因此,理髮和修身就是形式和內容。外貌和內心的清理工作。這對咱社會繁榮進步有一定的影響。我把這些話寫下來,讓阿量看一遍,作為答覆記者訪問的參考。 阿量原是一個內向、含蓄,不愛出風頭的女人。但她的光采照人的美貌,以及頗有時代女性的風度和談話,卻在五一勞動節慶祝大會上,風靡了廣大的民眾。在電視新聞上,她的談話不像一個理髮師,卻像個著名的歸國學者。她談的「掏耳垢」經驗,使不少耳鼻喉科醫師啞口無言。一位作家在報紙上發表談話,「咱台灣的教育水準,青雲直上,從吳女士的談話,咱們對勞工界的朋友應該刮目相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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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走龍蛇現新姿
「如椽大筆力無礙,左右使轉氣自來;墨發毫端奔流下,筆走龍蛇意路開。」這是吳宗陵總幹事在本次書法展上的一件自撰左書的七言詩。詩境已很傳神的點出本次展覽的深意,加上他運筆自如,以獨到的中鋒筆線,旁若無人的奮力揮寫,如龍蛇般之閃躲前進,表現出草書體的一份激情。 四月份的時候我們才剛辦了「楷書風華展」,社會迴響熱烈,贏得不少掌聲。這回我們又以另一種姿態出現,推出行草書法展,除了執行文化局既定的年度相關藝文活動外,更重要的還是希望這種不是那麼容易辨認的龍飛鳳舞字體,亦能藉著此次展出廣宣流布,讓一般社會大眾也能一塊來分享。 布展的時候,我便仔細的看過每個人的作品,感覺在展場上如同有一股「放逸之氣」在竄動,就像運動場上的選手,你奔前我豈能居後,大家有志一同的盡情揮灑,力求自我超越,最後竟都各自寫出了一份勇毅和篤定的自信。之後我又接連觀賞了幾回,感覺此放逸之氣依然,這或許是本次展覽最為可貴的地方呢? 開幕茶會上我首先提到,中國書法的五大書體:真、草、隸、篆、行當中,行草是最能傳情達意的,故而一般人當臨池到某個年限時,大都喜歡試著去寫它的。藉由使筆的快慢緩急,墨韻的乾濕濃淡,忽緊忽鬆的,若聚若離的,或閒淡清雅,或氣勢奔騰,那種當下心情與筆墨之間的緊密契合,都在剎那之間驟然乍現。待書寫完成之後,若能出現佳作固然好,要是表現平平亦無妨的,畢竟經歷過這樣一個肆意揮灑的過程,整個人的身、心、靈俱已獲得解放,所謂人生妙境,大概莫過於此吧。 接著我再以唐代書法家孫過庭書譜上的一句話:「真以點畫為形質,使轉為情性;草以使轉為形質,點畫為情性……。」讓在座的朋友理解,若從「行草」二字去望文生義,當然是要求寫得「流而暢」,但書寫者仍得在點畫的質量與顧盼之間多所琢磨,因此在用筆的疾澀、提頓、章法布局等,都得面面俱到,絕非一筆直書,平板畫過即可交差了事,也期盼大家可以用這樣的態度去欣賞,甚而去評斷我們的作品。 至於先前的放逸之氣,個人以為形成的原因,大概不離下列幾點:一是藝高膽大的心境:多年來學會不斷推出不同類型的書法展之後,彼此有更多的觀摩學習,會員之間互動切磋的機會增加了,取長補短的結果,必然豐富了自我的表現能力。二是與大陸、台灣的頻繁交流:這些年我們在幾任前理事長的帶領之下,勇敢的走出島外,不論是展覽、論壇或是現場揮毫,都在有形無形之中,擴大了會友的視野,膽識增長了,落筆還能不篤定嗎?三是每年的春聯書寫:春聯是一種相對來說不那麼嚴謹的書寫形式,每一個舊曆年前,我們在島內和島外總有十幾個檔次的春聯書寫活動,這連續不斷的揮寫過程,自然也練就了大氣象的書寫功夫。四是在書法碑帖上臨池不斷:這段日子經常聽到有人提及,某碑某帖練了幾遍幾通的說詞,能如此專心一致的定在一個學習的點上,還怕不深入嗎?可見學會與會友之間,早已搭起這樣的一條向上提升的連結,我們才能看到「轉變的端倪」,也才能嗅出這股略顯「放逸」的氣息。 這回參展的人員當中,偏向草書體者,除了前述的吳宗陵之外,尚有陳添財、吳鼎仁、蔡錦海、吳國泰、張瑞心、洪文正、楊清國、陳為庸、楊惠青。此中吳鼎仁、蔡錦海和楊清國三人,以大筆寫大字,氣象寬博,給人一種激昂的思緒起伏。陳添財、陳為庸、楊惠青筆力沉穩,以靜默的心思,如實寫之,少見火氣。吳國泰、洪文正筆健如風,有一種速度之美,我想他們一定有領略過晚明幾位書家的醜怪荒誕之美的。張瑞心字體落落大方,仍保持著一貫的穩定靈動,如能自碑帖中再添進新元素,當能一新耳目。 偏向行草者有孫國粹、張水團、陳應德、鄭有諒、張太白、許獨鶴。前面三位會友皆擅寫顏體楷書,一篇上千言的長文楷字,在他們則是舉重若輕。這回他們能暫時放下熟悉的楷書體,選了行草來自我淬礪,當中的「思變」意味,值得喝采。後三者有諒、太白和獨鶴則筆法熟練,直來直往,顯現出無畏的氣質。 至於偏向行書體的書寫者有許永贊、洪炎興、翁坤成、王金鍊。許永贊自顏柳下來,以前在陶瓷廠上班,很多瓶罐的題字都出自他的巧手,是老成持重一路的寫法。後三者清一色的二王筆意,洪炎興得自蘭亭,筆墨有濃濃的帖味,甚為雅致;翁坤成苦苦追尋趙孟頫,趙來自大王,故翁字亦雅;王金鍊尚不固定於某家某派,僅憑大學時代的基礎書寫,但能將字寫得挺硬且有行意,亦屬難得。 展出前的兩個月,我特別敦請前陳理事長添財先生,擔任這次展覽的召集人。他接受我的請託之後,便開始著手規劃相關事宜,從擬訂辦法、徵件、聯繫裝裱、主題製作、布展、茶會等皆事必躬親,任勞任怨,非得做到盡善盡美不可,當中副召集人許永贊、洪文正亦能從旁協助,發揮團隊精神。這回「筆走龍蛇現新姿」能辦得如此順利成功,這背後的點滴辛苦,最是關鍵,特別藉此表示我最深切的謝意! 2011/7/4寫於浯江北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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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父親對女兒的獨白
現在的你睡了,看你平靜的表情,想必是安穩的睡著了,就像其他的孩子一般,剛剛你也是睏乏了又不想睡地鬧覺,你的媽媽把你搖阿搖地,你才不情願地睡了,可愛的女兒啊,爸爸此時就在你身邊陪著你,不想離開你。當了父親之後,我感到未曾經驗過的幸福,也才發現自己實在不配當一個父親的。我賺的薪水總是不夠用度,讓女兒受苦了。當我想起你的笑顏,我就忍不住感到羞愧,你的衣服是外甥女留下來的,嬰兒床也是,所幸是漂亮的你穿什麼都美,舊了的衣服,洗乾淨了,穿在你的身上,好像因為你,成了仙人的羽衣,發出聖潔的光采,仔細擦拭過的嬰兒床,也像仙境被隔出來的一角,而你的笑鬧聲,就像天籟那麼好聽。 做著臨時的散工,雖然操勞到腰酸背痛,渾身也經常髒兮兮的,爸爸仍然沒有能力給你過一般的生活,但是可愛的,在親戚朋友的幫忙下,總算沒有餓著凍著,但是我心裏不免要擔憂,我怎麼好意思看著你吃的用的比別人家的孩子差呢?你的媽媽是個好母親,餵哺你最珍貴的母乳,我好想多賺點錢,給她多吃些好的。親愛的寶寶,媽媽為了照顧你,真的辛苦了,將來要懂得孝順她啊。我最歡喜的時刻,就是看著你、逗著你,我知道自己是笨拙的,一張老臉經過外面風雨的侵蝕,生活的逼迫,悲苦得好久忘了怎麼笑,但是因為你,可疼愛的,即使是凍結的冰也會為你溫暖的笑臉融解,我也學著笑了,和你一樣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真心地愉悅起來,我在你面前的擠眉弄眼很不好看吧,但是善良的你一點也不嫌棄,總是張著嘴回報我最美的笑容,媽媽說那笑容像花朵綻放一樣,我想淨土裏蓮花的開放,就像那樣充滿美與喜悅之情吧!你的媽媽既年輕又漂亮,她擁抱著你的時候,讓我這個老畫匠不由得想到拉斐爾畫的聖母子像,但是你的媽媽更溫柔些、更親切些,她喜歡把臉貼著你的臉,你總是滿足地笑出聲音來,那氣氛好比清晨含著露珠綻放的花朵,四周有映著朝陽燦爛飛舞的蝴蝶慶賀,你是我們家歡笑的泉源。 知道嗎?我的女兒,你使我的生活又有了意義,我知道縱使我再微不足道,在別人眼裏像粒微塵,但是只要想到能為你多做點事,看著你日漸健康成長,本來委靡不振,想要安於微薄薪水過活的我開始想振作了,前面村子的房子要建,我去拜託看看,搬個磚頭或者是砌牆的工作都可以,如果成了,多賺些錢,我第一個要為你買個學步車,給你辛苦的媽媽買些營養的補補身體。至於我在你誕生前,由於心情苦悶染上的煙與酒,如今都忍耐著全戒了,做爸爸的該要使自己好一些,多為你和為這個家著想。喜歡去觸摸你的小手,書上說拉著小嬰孩的手玩,可以促進腦子的生長,使孩子更聰明。你這小傢伙的手好小,整隻手只合抓住我一根手指,可是這是我的千金的手,嫩嫩的,不同時候感覺手的溫度的細微差別,有時還出些汗,偶爾你的手是剛從嘴裏拿出來的,還沾有你的口水喲,但是爸爸全不在意,什麼時候爸爸都願意親吻這小手,將你的手放在臉頰上,爸爸是打心底的疼愛你,喜歡抱著你,我的好女兒啊,原諒我沒有錢買更多的玩具給你,讓我的手、我的臉,都當你的玩具,喜歡抓東西就抓住我的手指吧,當你抓住我的拇指時,我把其他指頭都併起來輕輕搖動,這像不像一片想飛的翅膀?可愛的女兒,你一面看一面笑了出來,雖然你還不會說,但是你是否也想像著美好的情景,才笑得那樣天真自然呢? 前幾天聽你媽媽說,一個朋友也生了個女兒,他們家給她保了個險,每個月交幾千塊,就可以保障將來讀大學的教育經費。她雖然沒有說要為你也保一個,但是我知道她是想的,只是我的月收入並不固定,雖然有時候也能像那一家一樣每個月賺兩萬多,可以省吃儉用去付那保險金,可是一旦這臨時工到期結束,又找不到剛好銜接的工作,很可能會失業幾天甚至數月,為你保險恐怕會使原本就拮据的生活更加困難,女兒呀!爸爸實在是有難處,對不起你啊,如果能多賺一點錢,我會存一些在銀行裏,做為你的教育預備金,我會盡力改善家裏的生活,也注意你的教育,希望你將來要過得比我好。爸爸這輩子庸庸碌碌,年輕時貪玩不曉得上進,現在才這樣身無長才,找不到好職業,這怪不得別人,只能怪自己,很慚愧身為父親不能當你的好榜樣,只有勉勵自己,以後做人做事老實而勤奮,認真過生活,天無絕人之路,這貧困的處境總會改善的。我可愛的女兒,你睡得如此平靜,是在甜美的夢境裏吧,爸爸在你的身邊,卻是百感交集,懷著憂慮啊,我要讓你過幸福的、充滿歡樂的生活,這是我以後的人生目標,相信總會有方法,終究可以達到的,儘管目前仍然沒有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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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落
當瓣落了最後的餘片 如精采小說被翻至最末章節 寂寞是唯一倖存者 總以極擾嚷的寧靜,留下;與風 不斷刺探那離枝初捨的傷口 就在昨夜 當時有蒼鬱的荷葉承接月色 卻留不住任何一片花殞 就像是 螢幕上一則未署名的留言 有淚清洗過的痕漬 空出太多深情的揣測 但全是無力摺疊與封存的軌跡 墜落 夏天豈是唯一的劊子手? 只能在孤挺殘蕊的花眸中 找到錦簇的繁跡 嘆息總是堆疊在土塚的細節裡 情似整晚跳針的唱盤 徹夜一直重複輪迴著那首歌曲… ( Will you still love me tomorrow ) 那又是許久前的某個昨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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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繫北勢溪
吳量轉身吩咐小妹,帶著兩位客人去吃酢醬麵,免費請客。記者小姐聽了表示不滿。她覺得吳量講的太少,也不願意吃什麼酢醬麵。吳量捂著肚子裝胃疼,溜了。那位女記者等了一刻鐘,失望,噘著嘴,也走了。 這件事,轟動大賣場。笑聲一片。三日後,這家電視台竟然推出一個特別節目,主持人就是那位記者,並且請了三位嘉賓現場講話,討論「掏耳垢」問題。 一位衛生局退休官員說,「掏耳垢」有違法令,因為一不小心,會傷到耳膜,導致耳聾。 一位醫院耳鼻喉科醫師認為:「掏耳垢」應該到醫院請教醫師,使用現代化儀器與技術實施,否則容易發生意外。 還有一位老人,他說掏耳垢的理髮師,越來越少,再過個三年五年,便成了國寶。 他的話引起其他二人捧腹大笑。 「你們笑啥?前年有個從日本來的掏耳垢專家,住在圓山飯店,不少理髮業首腦去拜望他,他拽得跟首相似的。」 最後,女主持人作了結論,她說:咱台灣也有會掏耳垢的理髮師,不過,他們教育水平稍低,只會做,不會說,這是今後應該改進的問題。 在播出這段特別節目時,出現了吳量的微胖的背影,以及她說的話:「只會做,不會說」,大賣場美髮部的男女看了這個鏡頭,聽了吳量的聲音,歡聲雷動,不過,前後僅有兩秒鐘,遺憾。 吳量的「只會做,不會說」,引起了台灣廣大知識份子的迴響,他們寫評論文章,在報紙發表,展開討論。同時幾家電視台也製作專題,以這種腳踏實地的實踐精神,鼓舞公務員,批評公務員的「只會說,不會做」的混世哲學。一個沒沒無聞的鄉下理髮師吳量紅起來了!一個政治評論家寫文章說:吳量紅起來,比一百個藝人紅起來還好,還有希望。台灣就是罕有吳量女士這種「只會做,不會說」的人! 大批媒體界湧進「北勢大賣場」,追蹤吳量、採訪吳量,結果撲了空,失望而返。吳量到底躲在哪兒呢?阿明出面答覆記者:吳量去了美國,下月可望回來。 吳量並未離開北勢溪,她找了一堆有關耳垢的書刊,正在家中閱讀,作筆記。耳垢,是由外耳道皮膚的角質脫落,耳廓腺結塊的分泌物合成的。通常耳垢皆逐漸向外耳道口移動,不會塞在裡面。這些耳垢若和外來的塵埃凝結,堵塞住外耳道,則稱作「耳栓塞」。有這種症狀的人,通常沒有什麼痛苦,但是如果洗頭、游泳,外耳灌進了水,使結塊的耳垢膨脹,便會產生重聽和耳朵塞住的感覺。這時,千萬不可亂掏耳垢,否則會使外耳道受傷,形成濕疹和耳癤,若是使外耳道發腫,那就更難掏出來,要是引發蜂窩性組織炎就糟了。衛生當局禁止掏耳垢,便是基於這個原因。 醫師對此症的治療,也僅是利用耳垢水,使耳垢軟化,重覆幾次即可取出。直白地說,吳量技術高,在毫不傷及外耳道的原則下,掏出耳垢,和醫院的耳科醫師並無差別,甚至比耳科大夫掏得順利、快速。 衛生局反對掏耳垢有最大的理由,則是少量的耳垢,可以阻止外面飛進的異物,如小昆蟲、豆黃金蟲、小蟑螂。一般小昆蟲飛進外耳,只須將耳廓稍向後拉,接近燈光,牠便會自動朝光飛出;但小蟑螂就比較麻煩,牠會一直向內耳鑽進,造成很大的疼痛,這時必須到耳鼻喉科診治。 阿量瞭解,醫院的大夫多半漠視耳垢問題,認為是微不足道的症狀。她卻深入研究它的來龍去脈,作為對付記者的準備。總不能老是以「只會做,不會說」搪塞過去,那可丟盡了「北勢大賣場」的面子。 阿量把這番談話,整理出來。我再為她的「談話」作了刪改、補充和調整。然後再打字複印成幾十份,以備應付記者。 隔了半月,按照阿明的說法,吳量赴美應該「回國」了。可是記者卻沒來訪問。大抵忘了這個小人物。阿量高興地嘴都笑歪了! 四月下旬,阿量接到縣府勞工局的掛號信,通知她準時參加五一勞動節慶祝大會。因為她當選「勞工模範」。消息傳來,大賣場的職工無不歡喜若狂,因為阿量的人緣好,對人和藹可親,臉上永遠堆滿了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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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赴馬來西亞拍攝《落番》影劇見聞之五 燕窩與養燕人家
在中國數千年歷史上,醫藥也是中華文化中極為燦爛的史頁,歷史上幾位極具成就而流芳千古的神醫聖手扁鵲、華佗,以及集漢藥大成著書立說的李時珍,都在中華長遠的醫學歷史上留名。 十九世紀以來,由於歐洲列強入侵,中華民族遭受到前所未有的最大外侮,幾至抬不起頭來,也讓一些人士對自己的固有文化失去了信心,加以西方醫學的科學性及醫藥效力的快速性,使近一百多年來,西醫科學在我們這古老帝國,已逐漸取代了數千年的國醫。但到了二十世紀末期之後也逐漸發現,面對許多嚴重的慢性病,西醫的療效卻不如中醫來得實際有效,這樣的趨勢,加上中國醫藥經過了科學化分析管理與臨床實驗,促使傳統中醫慢慢得到復興。 在傳統中藥當中,參、茸、燕、桂自古即名列中國四大補品之列。參指人參,又名高麗參,是一種產於高麗(韓國)及我國東北的植物,充滿了神秘靈奇的色彩;茸是鹿茸,指雄鹿未鈣化之前的角;燕窩是金絲燕所構築的巢。近代以來,人參大多是人工種植,鹿茸也多見於人工養殖,價格低落,真正野生者已千金難求了。至於燕窩一項雖然已有半人工養殖者,但價格仍然居高不下。 燕窩是海鳥金絲燕的巢穴,金絲燕分佈在熱帶、亞熱帶的海島,如印尼、泰國、馬來西亞、越南和我國海南島及南海諸島等地,都有金絲燕生活的條件。牠們為了躲避敵害,其巢有些建在懸崖絕壁上,周圍是滾滾的波濤,上面是藍天白雲;有的築在離地數十至上百公尺的岩洞頂部。在赤道附近的印尼、馬來西亞這些地方,金絲燕一年四季都可繁殖,在繁殖期,雄金絲燕的口腔中會分泌出膠狀的唾液,吐出後遇空氣則凝結成絲黏附在岩壁上,就變成半透明而略帶淺黃色的物質,這就是燕窩的主要成分。 金絲燕用這種唾液和著纖細的海藻、身上的絨羽和柔軟的植物纖維等做成巢穴,每一個燕巢呈半碗形,寬約6~7公分,重約6公克左右。這就是我們所說的「燕窩」,富含蛋白質,是珍貴的佳餚,又是名貴藥材。《本草從新》謂:「燕窩大補元氣,潤肺滋陰,治虛勞咳嗽、咯血,引火歸元,滑腸開胃。」由於燕窩採集不易,所以價格甚為昂貴。 金絲燕在岩洞內飛行時會發出短促的鳴叫,利用回聲來辨認方位,所以即使是在黑暗的洞穴中,仍能準確的找到自己的巢穴。在泰國,燕窩的採集季為2~5月,採集者利用竹子、藤蔓或繩梯攀爬至洞頂採集燕窩,每一巢可連採3次,在母燕下蛋前連採兩次,第三次則等幼雛離巢後再行採集。由於採集時常會採到帶有蛋或幼鳥的巢,對金絲燕的生存造成極大的傷害而使得族群數量銳減,所以遭到國際環保團體的一致抗議與抵制。 由於採集的時間和背景的區別,也是燕窩分級的主要依據,第一次採的巢通常最純淨,品質最好,稱為「官燕」,第二、三次採的巢由於混有羽毛稱為「毛燕」,品質較差。至於帶紅色的「血燕」,以往一般認為是金絲燕一再築巢,唾液不足乃嘔血混合築成,被認為是燕窩中的極品。然而事實上官燕乃是由爪哇金絲燕以完全的唾液築成的巢,而「毛燕」則是由灰腰金絲燕以唾液混合羽毛築成的巢。至於「血燕」,則是由於燕子築巢於帶有氧化鐵的岩壁上,被礦物質混入所形成的顏色,與金絲燕的血液完全無關。(依據:www.weigo.url.tw/swaiiow2.doc 沈競辰文整理) 傳說中國第一個吃燕窩的人是明朝航海家鄭和,從明朝開始,燕窩成為宮廷御膳。由於這些因素,燕窩成了待價而沽的奇貨,使得近年來,在一些燕窩出產地區,由於對燕窩的採摘,造成金絲燕瀕臨滅絕。1997年,印尼的森林大火和大海嘯,使金絲燕的居所遭到大量破壞,大量的燕子也因此飛到鄰國馬來西亞,使得馬來西亞因此福從天降,成為燕窩輸出國,也因此造就了目前許多新興的燕窩銷售商。 其他地方情形如何我們並不清楚,在金門僑民聚居的吧生市,就有許多養燕人家,也造就一些靠燕窩加工出售的商家,而他們養燕的方法,卻和前文所述有著很大的區別。 吧生是一個臨海的城市,市郊又傍著吧生河,河海交接的水岸周圍,又有為數不少的樹木雜草,孕育著許多昆蟲,是金絲燕捕食的食物來源。郊區河岸附近,許多住在四、五層樓的人家,會在該樓的頂樓上,加蓋一層作為「燕屋」。燕屋並不是簡單搭建的鐵皮屋,而同樣也是鋼筋水泥建築,只是外牆砌建簡陋,僅砌上磚塊而不加上粉刷,在適當位置留著一個燕子的出入口,屋內儘量保持黑暗,因為燕子作巢的地方不宜有亮光。 只要是有燕屋的樓房,附近就會有燕子進進出出,忙著築巢、產卵、孵蛋、餵食、學習飛行,燕屋裡棲息的、屋外飛的,吱吱喳喳的叫個不停,尤其是清早出巢和黃昏歸巢的時間,吵雜的燕叫聲,一時不習慣的人可真會受不了這種精神上的負擔。 金絲燕的築巢點是怕人打擾的地方,所以養殖戶平時是不讓人接近或進入燕屋的,他們只有在採窩時,由經驗老道的人員躡手躡腳進入屋裡,用他們專業的技能將一個一個燕巢摘取下來放進預帶的袋子裡。因為屋裡光線不足,且是一個長期孵蛋的空間,如同許多鳥類孵卵的情形一樣,燕屋裡有許多微小的昆蟲爬動,人身上一旦被其爬上,奇癢無比,所以工作人員進入燕屋前必先穿好一身特製的暗色衣裝,既可避免被這種小蟲爬上,也不致會驚擾屋裡的燕子。 金絲燕的窩都做在牆上近屋頂處,如果是做在平面的牆體上,其形狀就如同半碗狀,就是我們日常將一個柳丁平均切成四分後,吃過果肉剩下柳丁皮的形狀,金門人習慣稱這樣叫做「一盞」。但如果金絲燕做巢的地方是在牆角處,那麼這個窩的形狀就只有「一盞」的一半,又比那「半盞」大了。 燕窩既有大補元氣,潤肺滋陰,治虛勞咳嗽、咯血的功效,除了價格昂貴,除毛的過程更是一項耗力費時的大工程。「血燕」既然不是以往所傳說的那麼一回事,「官燕」雖然減少許多除毛的時間,但畢竟那是一道「殺雞取卵」的不可取之作法,那麼如果要「細水長流」就非用「毛燕」不可了。 「毛燕」既是金絲燕以唾液混合羽毛築成的,那麼就得花上很大的工夫才能吃到一碗乾淨無毛的「燕窩」了。尤其在這個時間就是金錢的工商社會,許多上班族那有時間耗在這理毛的工夫上呢?為了市場需要,這項工作自然會有經營該項生意的商人代為解決了。 燕窩商人從各燕屋收來一盞一盞的燕窩之後,將這些夾雜著羽毛的窩泡在清水裡使其軟化後,再由從當地雇來的女工進行去除羽毛的工作,這些女工必須換上工作上衣、戴上髮套、口罩、手套等裝備,預防頭髮、頭皮、口水及雜物掉落夾雜在燕窩裡,桌上墊著乾淨布,用一把鑷子將原本摻雜在窩上的雜毛除淨。 清除燕窩上的雜毛是一項辛苦的工作,長期專注的眼睛、拿著鑷子撿取的手指活動、都是一件長時間消耗精神的工作,這種不是一般人所能勝任的工作,據廠商告知,所雇請的對象大部分是馬來籍的女工,他們在這方面的能力比一般華人更能勝任。 經過軟化、羽毛除乾淨後的「窩」,形狀有了改變,這時再把它鋪在一個半碗狀的特製模子上,置於陰涼處使其自然陰乾,就成了一爪不夾羽毛雜物的燕窩了。將一盞一盞的燕窩稱重後置入廠商自行設計的包裝盒以後,就可以上市出售了。經營者當然以華人佔多數,其銷售對象也以華人居多。購買者要吃的時候,只要取一二盞泡在涼開水裡讓它軟化後,就可以隨意做出任何一種食品了。 愈是價格昂貴的物品,愈要預防假貨充斥,這是購買者必須慎防的。早年的金門人,幾乎每一個家庭都有親友下南洋,對於燕窩這種外來珍品並不陌生,至今許多老人家對於燕窩這種東西的來源、功效、作法都能津津樂道,也可能都有整理除毛的經驗,所以對於「不必除毛的燕窩」在他們來說,那是很難相信的,所以也認為這種不必除毛的燕窩,難免都會被這些年老的鄉親當成是「假貨」看待。只是隨著社會型態改變、市場經營的觀念改變,假貨充斥的情形必須預防,而真品處理的方法也必須認識,那樣才可以享受到價實的真實珍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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巷內的女人
牡丹阿姨住在童年鄉下村莊裡,那一條我最熟悉的巷子內,在這個完全以務農維生的小村莊,阿姨家顯得與眾不同,簡單而安靜,沒有農具的紛亂雜陳,沒有農作物的堆積和混亂,更沒有孩子滿屋跑的歡樂和吵鬧,有著只是偶而形單影隻落寞的身影,以及一屋子的窗明几淨和寂寞靜謐,還有一些蜚語流言在村子中散播。 家中的大人不准小孩子到阿姨家串門子,儘管當時家家戶戶門戶洞開,你家我家早已不分,一條巷弄,跨過兩三步距離,就是另一個家,我們吹著同樣的風,飲著同一口井的水,做著相同的農事,過著同樣單打雙不打的日子,整條巷子是生命共同體,只要朝門外大聲一喊,不管在那一家玩耍的孩子立刻有了回應,倏忽間來到家人面前,左鄰右舍就是我們的遊戲場,唯獨阿姨家,例外! 阿姨擁有高身兆的身材,穿著好看的洋裝,素淨蒼白的臉龐掛著淺淺憂鬱的笑容,頭髮捲成大波浪,卻是雜亂的有點像雞窩頭,不太有精神的眼神顯得空洞而慵懶,她常常不在家,出現的日子喜歡坐在自家櫸頭的簷廊中,半躺半臥的蜷曲在籐製的搖椅上,看來好悠閒,她不像母親及巷子中其他的嬸嬸得忙農事、家務和餵養豬羊,所以有著白皙的膚色,穿著打扮硬是比其他人漂亮,說真的,當時的我有點羨慕她,可是為什麼那些傳言卻都是負面的,而且大人又不允許我們親近她,每每從她家的簷廊外觀望,我感覺出她的善意和渴望交朋友的眼神,但是我們不敢多問,在我未進小學之前,偶而,我會違逆大人的意思,偷偷跑去看她,她總是塞塊餅乾、遞顆糖果、小零嘴在我口袋,但我不敢告訴母親,對阿姨也不敢多問! 及長,因為上學的緣故,就鮮少再見到阿姨了,漸漸的忘了她,接著,每次經過她家,兩扇木門已經用大鎖牢牢鎖住,而且她家的屋頂、四周漸漸雜草叢生,我更肯定阿姨不會再回來了!但是好奇心仍在,阿姨單身嗎?她的家人呢?直到我大到敢向母親問起,阿姨在我心中的謎團才被解開! 原來阿姨是外地人,不知什麼原因來到金門,從事特種行業,也就是在軍中樂園(俗稱831)工作,在那個純樸封閉的鄉下地方,那是不見容於鄰里的,每當阿姨休假時,她會回到巷子內租賃的屋子,過著孤獨而與世隔絕的日子,聽說當阿姨年紀漸漸大了,她跟了村子裡的一個男人,渴望過平凡的生活,可是遇人不淑,她的男人好吃懶做,把她當搖錢樹,她還是得濃妝豔抹的繼續去工作,看來,她是一位可憐的女人,也不知道離開村子後,她去了哪裡?這樣一個女人,沒有人會去關心,更沒有人再去想起,但是人去樓空的屋宇,我從門縫望進去,彷彿阿姨特有的香氣,淺淺的嘆息聲還在,以及她曾經對我的微笑,給我零食時,那雙又嫩又白,塗著鮮紅色指甲油的手,我清楚記得。 巷內的女人,她一生是悲哀的,命運予人不同造化,她渴求愛和關懷,卻被村人拒於千里之外,如果當時我可以,我也能理解,真希望成為她的朋友,不是為了零食,而是聽她說話,讓她不孤單!牡丹阿姨,您好嗎?我還記得您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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芒花遍野
如果我對芒花有著難以割捨的契情,那可能是因為它蘊涵了許多成長的歷練,漫不經心,卻又以生命摶鬥,在水邊,在山邊,一叢叢漫衍著。從花蓮鄉下的小山村到琉璃綺華的都會,我正像五節芒那樣以不屈的意志挺立著。雖然很少人會去注意五節芒的存在,除了芒花開的季節,一片白茫茫,吸引一些為賦新詞強說愁的文人雅士,但大部分的時候,五節芒是這樣不經心地在山顛水湄生長著,沒有呵護,無須照拂,卻依然活得理直氣壯,既不像那些喬木有天生良好的體質,也不若溫室裡的花朵,可以不經風吹雨淋日曬。 生命的場景揭開,一幕幕的五節芒自心底升起,漫山遍野的五節芒,莽莽蒼蒼,彷彿電影的切片,一幕幕映入眼簾,清晰得甚麼似的。秋天以後,山路上的芒花忽地全爆了開來……。 漫山的芒花蒼蒼,一如昔時告別山居的場景,當我沉浸於回憶往事時,可能真的有點老了。就像一個民族開始整理她的歷史時,表示文明可能已經開花又凋謝了。也許我對鐘鼎和山林都各有所愛罷了!究竟心向何方,連自己亦未曾明白。如同那些忙碌的蝙蝠族,既不是鳥也不是老鼠,有點兒小知識分子的理想主義,卻也寫些報屁股文章,發表一些卑之無甚高論。當蝙蝠和鳥族一塊兒飛翔的時候,那模樣像是老鼠;說是老鼠,又飛得煞有介事。便是如此徬徨著,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既無法歸類,又不能相忘於江湖,每到夜深人靜時,心口便隱隱作痛,提不起,放不下,舊愛新歡,如此糾纏。芒花順著山勢漫開,整片整片恣意的生長著,把山色點綴得蒼涼起來。而我的心情和芒花多麼相似,隨情適性,在水邊,在山間,既是蔓草,亦可以是花,並且帶一點點寂寥蕭索。無可無不可的個性,既活得理直氣壯,卻又不免於悲愴。 是了,我之所以對五節芒情有獨鍾,就是因為支亞干溪那一片白茫茫的驚豔。在河壩與溪流之間,五節芒爭先恐後地生長著,一大片一大片的,風來搖曳,把溪畔襯得蒼茫起來。我總是在放假的午後,騎著家裡那部武型腳踏車到溪畔來,大風起兮,沙塵迷濛,感覺有一點點蕭蕭易水的悲壯。我常常想,如果我的文字出現了太多蒼茫,那是因為我骨子裡流著這樣的血液;如果我常情不自禁的想起故鄉,那是因為我恒在異地流浪。青青子衿的十八歲離開家,從此如候鳥般漂泊,心底那根悸動的弦時時念著故鄉。不如歸去,不如歸去,心靈故鄉是我向上仰望的情操,生長的故鄉則是我永遠不能割捨的血脈,然則,恒如鐘擺的我,念著心靈故鄉又牽掛生長的故鄉,千絲萬纏,真真是剪不斷,理還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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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粱酒的滋味
民國一百年四月廿九日,金門高中第六七級旅臺同學於北市重慶南路鼎富樓舉行同醉會,兼賀吳秋穆同學真除金酒公司總經理。是次聚會由陳國良邀集,與會者除作者、符宏勇、楊肅民、石兆瑄、范天賞、許兆榮、陳懷仁、黃明觀、李秀治、黃碧含等同學外,吳總經理及金酒廈門分公司董事長楊文智同學皆遠道現身,另李綿鎮、李國權及立委參選人謝宜璋、縣議員楊永立等鄉親亦隨後趕到,近三十位故知賢達相逢,真可謂難得之盛況。 這是一打陳年高粱 等了三十年 飄洋過海 齊聚在繁華富庶的後方 再不必限帶兩瓶,也不用 設卡嚴查 前線的碉堡早就解編 地雷也忙著除役 今夜,無須回憶歷史的錯亂 只要品嚐發展的滋味 若要再現青春 還是等,夢中相逢彼岸 斟滿胡璉將軍的壯志 暢飲鐵騎之遠望 自由奔馳 那時,才真正會叫人狂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