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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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憶往情深》系列之一白色的回憶
──記戰火下參與「金門血絲蟲病防治工作」 驚慌的衛哨兵聽出台話口音,又被稱作「阿連記」,因台灣曾被日本佔領五十年,尊稱別人為長者或老大哥,都叫「阿連記」。衛兵大概是覺得頗親切,終於放下瞄準的槍枝,又靠近駕駛兵。同時,其他的衛兵,有繼續持槍戒備,也有用手電筒在後車斗探照搜查,發覺我們並沒有攜帶武器,心防鬆懈不少。 雖然,費盡口舌解說,衛兵仍不放行,因為,他認為:一部車輛,要一張通行證,而且,每一個人,也都各要一張通行證,否則,通通扣留,不准通行。 最後,衛哨的連長來了,才下令放行。大寒夜莫名被扣留一個多鐘頭,在馬路上喝西北風受凍,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講不清」,只能徒呼負負! ■採血針砭會痛,拒檢問題多 海島的金門,冬天的夜裡特別冷,我們常裏著軍毯防寒大衣出門採血。 然而,金門是戰地,居民日常生活,不但沒有夜市可溜達,更嚴禁燈光外洩,入夜到處是一片漆黑。尤其,金門沒有電視轉播站,就算能買一台黑白電視機,架著高聳天際的魚骨天線,了不起只有台灣海峽風平浪靜的日子,才能勉強看到節目。所以,不躲防空洞的「雙號」夜晚,居民沒有什麼消遣娛樂,大家吃過晚餐無所事事,普遍早早躲進被窩裡夢周公。 因此,深夜我們出門採血,絕大多數的居民已進入夢鄉,特別是天氣寒冷,很多人懶得起床接受針砭採血。於是,在採血率偏低的情況下,只好由鄰長帶著挨家挨戶敲門,但每每敲門大半天,若不是吃閉門羹,就是飄來一陣「心不甘、情不願」的白眼。畢竟,那麼冷的寒夜,誰願從暖烘烘的被窩裡起身接受砭針?說真的,倘若是我,心裡也有十個、百個不願意! 的確,在採血過程居民不願配合,最棘手的,首推三更半夜擾人清夢,其次,是針砭會痛;特別是針砭會痛,許多人以各種理由拒絕受檢,以致受檢率偏低。因為,當初「五年防治計劃」實施開端,即奉令「只許成功、不能失敗」,因此,「金門戰地政務委員會」唯恐計劃無法如期完成,乃下令未接受「血絲蟲病」檢查者,不能申請「出入境證」,也就要不能到台灣,必須由「血絲蟲防治小組」出具已檢驗的證明,才准成行。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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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 憂患走來
那夜,丁漢強沖露澡,裹上大毛巾走出浴室,忽然發現燈下坐著一個年輕女人。他嚇得心噗噗直跳。過去他在一冊小說上看過這樣的情節,也在香港影片中看過這樣的暴露鏡頭,他知道這是麻醉人心的糖衣毒藥……他急忙退後兩步,厲聲地說:你,你怎麼進來的?女人披上紅色外套,站起來,笑盈盈地走近他:你怕甚麼,我又不是鬼,我祗想請你給我一點路費,回南部去……丁漢強問:妳要多少?那個女人眨巴一下眸子,露出嫵媚的笑靨,說:你給我八千塊錢我馬上就走。 老丁從衣袋內掏錢,他以破財免災的心情,送走了瘟神…… 門外,飄灑著陰冷的斜風細雨,一輛黑色摩托車停在陰暗處,升火待發。丁漢強返身扣上了店門。 南勢溪竟日煙籠霧鎖,細雨霏霏,但卻掩不住來往北宜公路的車潮。新年過去,春節在霹靂啪啦的鞭砲聲中,即將來臨。「龍門小吃」門庭若市,店內櫃檯前擺滿了冰凍水餃、肉包、粽子、年糕、龍眼、瓜子、糖果、花生。由於老趙捏的牛肉水餃出了名,在顧客心目中有了信用,連帶的店裡代售的春節應景食品、玩具也大發利市,其實那是從臺北迪化街批發而來的。 做生意的搶年搶節,「龍門小吃」的錢櫃,裝滿了花花綠綠的臺灣銀行剛發行的新鈔票,讓人眼花撩亂,讓人想起「臺灣錢,淹腳目」的諺語。 每晚「龍門小吃」打烊以後,阿美結賬,總感覺賬目不對。她懷疑自己神志恍惚,頭腦發生癡呆現象。她每天坐在櫃檯收賬,即使到洗手間,也有丈夫在櫃檯照管,為何鈔票不翼而飛?難道老趙動了手腳?她愈想愈糊塗,幾次她鼓起勇氣想問個究竟,但看見丈夫那憨直的面孔,她便啞口無言了。 林佩美是一個質樸純潔的女人,她聰明絕頂,但卻寬宏厚道。她對待別人從無懷疑之心。即使詹喜燕和老趙情投意合,如膠似漆,她也一直被蒙在鼓裡。這怎麼可能呢?這是阿美的口頭禪。即使人贓俱獲,她也不相信丈夫會偷走店內的鈔票。 臘月二十三,南勢溪沿岸露出金黃色的陽光。鞭砲聲,此起彼落。不少汽車,摩托車停在「龍門小吃」附近路旁。店內摘得水洩不通。阿美在忙碌中發現郵差送來一封航空信,隨手塞進衣袋。直到夜晚洗澡時,她纔掏出那封信。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她做夢也沒想到自己的丈夫,在山東老家還有一個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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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憂患走來
趙鐵元登報求麵食師傅,應徵者聽到龍門是位於北宜公路半山腰間,南勢溪岸,嚇得伸舌頭冒冷汗趕緊擱下電話筒。隔了兩天,有一位中年人打來電話應徵,竟然一拍即合。老趙大感意外,暗想:這個姓丁的可能喝醉了酒,不問工資多少滿口答應下來,等他酒醒以來,他一定後悔吧? 丁漢強進了「龍門小吃」,如魚游進了南勢溪,其樂融融。店後有一間四坪大的起居室,電視、沙發、桌椅俱備。老趙為了照顧他,裝置了冷暖氣機。採購任何原料,老趙完全聽信他的意見,誰也不得干預,甚至連阿美也不敢說半句話。趙鐵元待他如此真誠寬厚,老丁自然心知肚明。過去趙班長聽一位肩綴兩顆金星的將軍訓話:把我們的心交給戰士,讓戰士的心交給國家。趙鐵元咀嚼這兩句話,確有道理。如今,他把心交給丁漢強;丁漢強起午更、忙半夜,每天在廚房累得汗流浹背,讓老趙看了心疼難過,忍不住說:歇一會兒吧!你若是累垮了身子,咱們就關門了! 丁漢強白天在店內工作,晚上在店用睡覺,他和同六十年代軍隊的口號,人家喊「以軍作家」,老丁是「以店作家」。他來龍門之後,連新店、石碇也沒去過。唯一的消遣便是清晨沿南勢溪岸雨中漫步,詩情畫意,心情快活極了。 凡是住在龍門的老年人,最難捱的則是漫長的陰雨季節。南勢溪終日煙霧朦朧,飄灑著淒風冷雨,在彎曲的寬窄不勻的溪流旁,隱約地發現有人在捕撈河蝦。丁漢強買回河蝦,清洗摘除藻草沙粒,放鄉進油鍋去炸,等炸得呈金黃色,再撈起進食,美味可口,是喝酒的最佳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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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一定要更好─觀賞《生之欲》電影感言
金門縣寫作協會,去(98)年,與金門社區大學合作,在社區大學視聽教室,舉辦金門縣教育局所推展的「樂齡(老年人)教育」──影像讀書會20場次。記得我主持過四場,一場三小時,有一小時研討,我播放《金門歷史風雲》(金門縣文化局出版)、《了凡四訓》(大陸拍攝影片)、《佛陀傳》(佛光山金蓮淨苑提供)。 這次教育局許能麗課長(兼任寫作協會總幹事),又安排寫作協會,與金城鎮樂齡教育中心,合辦第二次的影像讀書會,本會理事李瓊芳負責安排日程,通知我要準備了,我馬上到金門縣圖書館去借影片,但管理員說,依規定不能外借,我建議文化局像這種是為教學用,應屬例外。後來我向李錫隆局長,要到《文化金門全紀錄》(文化局出版)、找到《一輪明月》(弘一大師傳,泉州開元寺送的)、《媽祖》(佛光山金蓮淨苑提供)等影片,準備在這梯次與大家分享。 99年12月8日影像讀書會,第一次舉辦,在金門家庭教育中心(金門育幼院內)會議室實施,由李瓊芳老師提供《生之欲》電影觀賞,常務理事陳為學和我,特別從喜宴中的海洋餐廳趕去參加,感到非常值得和歡喜。 今後讀書會,每月二次,晚上7-10時,當天結束已超10:30分,常務理事洪春柳建議:應提前在6時開始,並由承辦單位供應便當,邊用餐邊觀賞,獲得大家無異議贊同通過,本月15日由洪春柳老師主持。 《生之欲》電影是由日本名導演黑澤明執導。這部片子影射日本公務部門辦公,推、托、拖、混的官僚現象,在在處處顯示行政體系的敷衍無能。它描寫一位在市政局幹了三十年的老課長渡邊先生,一輩子工作認真,從沒請過假,獲得無數行政獎勵。當他發現他得了絕症胃癌,活不久了。回首前塵,才發現他的人生一片空白,每天忙蓋章,等因奉此,對社會卻毫無可得意的貢獻;想起太太早逝,全心愛護栽培的兒子,結婚後並不孝順,讓他心灰意冷;他勤儉自持,奉公守法,同事卻為他取綽號叫木乃伊。他覺得世事都不能如其預期;他不知人生美好的滋味是什麼?他洩氣到了極點,於是他不假外出,從銀行提了五萬日元,要去花天酒地花錢玩樂。當時一位職員一月薪水才二百元,可見五萬元是筆巨款,他從來不會自己花錢,現在他還真不會如何花呢?後來他找到一位晚上不吃安眠藥,就睡不著覺夜貓子的青年小說家,帶他通宵吃喝玩樂狂歡起來。想想現代人有多少要靠吃安眠藥,才能睡得著覺的不正常人?這種違反自然常規的生活方式,身體健康難免會受傷害,值得世人警惕。 小說家帶老課長到彈珠房玩彈珠,日本人也有不少人整夜坐在彈珠房玩彈珠,而不回家睡覺,宛如我們社會上的青少年整夜逗留網咖一樣地不正常,令人擔憂。小說家又帶他到夜總會狂歌熱舞,享受美女陪酒,聲色犬馬,紙醉金迷之樂。老課長渡邊卻呆坐在美女懷抱中,兩眼發直,似如無人,他不知不覺地低唱「人生苦短」的民歌,如泣如訴,令在場人為之驚訝不已,也令我感動了起來。一代英雄曹操吟<短歌行>:「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但他的心態是「老驥伏櫪,志在千里」而要有所作為;而渡邊喊出的「人生苦短」,卻是他對人生前程,感到茫然,不知所措,生不如死的苦痛表白?可見風花雪月,聲色犬馬,紙醉金迷的夜生活,並不能使人踏實過活,更不能找到真樂,使心安著,它充其量也不過是暫時性麻醉自己而已!麻醉醒過來愁更愁,痛更痛,不是嗎?渡邊先生感到這種花天酒地的生活方式,不但找不到快樂,反而痛苦地讓人無法適應。 在回家的路上,他不斷思索人生的未來路該怎樣走?正好碰上年輕快樂的女同事,要找他批准辭職信,老課長邀她到家裏再批,他攜女同事回家,引起兒媳的誤會,以為老課長另結新歡,擔心繼承不到父親的退休金。所以當老課長要直言向兒子說:「我得了胃癌,不久人世」時,兒子想歪了,冷漠地表示不願聽。我想山男這樣誤會,失去了對父親的最後關懷與照顧,不能及時克盡孝道,回報父親一生對他的至愛,將會受良心嚴重的譴責,要悔恨一輩子自己不孝的罪過吧? 老課長對女同事的活潑快樂,很羨慕,很喜歡跟她一齊玩,讓年輕的女同事懷疑老課長是不是在追求她?而採取疏離,進而厭惡拒絕。老課長告訴她,自己得了胃癌,不久人世,只想從她身上找到快樂,女同事說快樂要向自己內心找,於是拿出隨身攜帶會跑的小白兔來玩。老課長似乎有所體悟,抓住小白兔,衝下樓要回辦公處。他開悟了「人生的意義在成就自我所認識的大眾需求」,讓自己的工作為世間留貢獻,人生才有意義。他生氣蓬勃走進辦公處,引起同事們一陣騷動,老課長從抽屜找到社區大眾的需求,要填平污水溝興建公園的申請檔案,指示下屬研辦,自己馬上率同仁外出實勘現場。老課長找到人生的意義,他忘記自己的病痛。他主動為社區大眾的需求,要填平污水溝興建公園,奔波遊走有關水利局、工程局等各部門,請求協助,甚至還遭到黑道威脅,要他別再管這件事,但他不為所動,無所畏懼,仍繼續進行,經過三番二次,拜託副市長批准與同意撥經費支援。最後終於完成填平污水溝,興建了公園。當他看見兒童們在公園內跑跳追逐,看見他們很高興在玩盪鞦韆。老課長他笑開了,心滿意足地坐在他竭智盡力興建完成公園的鞦韆上安祥往生。 老課長死後,在他的追悼會中,導演黑澤明採用他的「羅生門」式,讓與會人員各自表述,探討老課長的生與死?老課長服公務的工作態度?公園這樣快而順利興建完成誰應居首功?是副市長、水利局、工程局、或是市政局渡邊老課長等問題,企圖讓人間的核心價值逐一呈現。 我也要自我表述一番,我服公職36年,體會到「人在公門好修行」,公職人員應把握住為大眾服務的好機會,好好奉獻公權力,為民眾需求做一、二件,將來回憶起來,值得標榜的建樹。老課長忘記自身病痛,全心全力要完成公園興建,他的生活有了目標方向,他整個人也就快活起來了,他能以苦為樂,他以奉獻生命,來光大自我的生命,何其偉大,多令人崇敬,值得效法。老課長無憾的死在他興建的公園裡,比痛苦地死在醫院的病榻上,是何等明智的抉擇,他死的多麼有尊嚴,「死有重於泰山,輕如鴻毛」,是多少人夢寐以求,死得其所的善終,這在我學佛的人來看,這是往生西方極樂世界的最高品位,令我羨慕與期盼。 「明天一定會更老」,這是生理現象,我們要服老。但年齡分生理年齡與心理年齡,年輕人如果懈怠,暮氣沉沉,沒有朝氣,混日子,也算年輕的老者;老年人,如能與時俱進,不斷地修行充實,用智慧調整生命,終身學習,終身工作奉獻,為己也為人,那麼「明天一定會更好」,要是充滿信念,發大願心,「明天一定要更好」,那就肯定「明天一定會更好」。 政府善待銀髮族,為我們舉辦「樂齡教育--老年長青系列課程」,老朋友們!請到家庭教育中心來,一起吃個便當,欣賞電影,分享你我寶貴的人生經驗,豈不快哉。歡迎!歡迎!歡迎你的光臨。(作者為金門縣寫作協會理事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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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的回憶──記戰火下參與「金門血絲蟲病防治工作」
■缺少通信設備,夜間出門麻煩多 金門自民國三十八「古寧頭大戰」之後,國、共兩軍隔著金廈海峽重兵對峙,一邊高喊「解放台灣」,另一邊誓言「反攻大陸」,雙方劍拔弩張到民國四十七年,終於爆發「八二三砲戰」。在鏖戰四十四天期間,金門群島被共軍海空封鎖,一百五十二平方公里的土地,總落彈量高達四十餘萬發,沒有被共軍擊沉,也沒有被「解放」;經過相互喊話,開啟「單打雙不打」的長期對峙。 民國六十年十月,「聯合國」通過阿爾尼亞等國提議「中共入會」案,我國本著漢賊不兩立之立場,宣佈退出「聯合國」。因此,台海兩岸緊張關係升高,大戰有一觸即發之勢,金門島上不僅國軍部隊加強戰備,各村落的民防自衛隊也加緊挖戰壕、構築防禦工事,連金門高中的學生只上半天課,每天下午帶到野外作單兵攻擊基本教練,全民皆兵,時時備戰。 往後幾年,「國、共」兩軍對峙緊張氣氛仍然高張,除了「單打雙不打」的砲宣彈你來我往,雙方的空飄氣球、心戰喊話,也在空中交鋒。總歸一句話,兩岸關係緊張到極點,隨時可能再爆發毀滅性的大戰。因此,「單打雙不打」期間,「單號」晚上有砲擊,只能利用「雙號」晚上進行採血。 按照年度工作計劃,每次實施「採血」檢查之前,工作小組會先到村里公所抄錄受檢名冊,再行文請村里幹事、戰鬥村警員協助提供適當地點,由鄰長通知居民按時接受採血檢查。 一般而言,除非是當晚突然刮颱風、下大雨,才會臨時喊停,否則,工作小組均按表操課,每個「雙號」的晚上九點鐘,大夥兒分別提著採血箱──包括採血針、消毒棉花球、玻璃抹片,在醫院右側的停車場集合,搭乘金防部支援的中型吉普車前往各村落,每位工作成員分配一或二鄰進行採血。 依照計劃執行要求,採血率以百分之百為目標,如果採血率偏低,得自行安排時間補足,所以,如果鄰長安排的集中採血點,實際到檢人數太少,得請鄰長帶路,針對未到檢者,挨家挨戶敲門,一個個從睡夢中叫醒在廳堂採血,若遇行動不便或臥病在床的老人,則個別到床邊採血,希望「一個不漏、一個不錯」,人人受檢。因為,如果一個家庭有帶原者成「漏網之魚」,將會「星火燎原」,除了繼續傳染給家人,也會傳播給左鄰右舍,將使防治工作功虧一簣。 當時,金門島上私有汽車非常稀少,能有一部中古機車,已經非常拉風。同樣的,公有汽車也不多,金門衛生院在島上算是民間最大的醫院,除有一部新的救護車載運傷患,另一部老舊的救護車,則淘汰當作行政用車,然每次上路,常常該響的啦叭不響,而不該響的零組件,卻一路嘎嘎作響,甚至,常常半路熄火拋錨,還得找人幫忙齊力推著跑,才能重新發動引擎。 幸好,金防部支援一輛中型吉普車,並派出一名駕駛兵,全天候駐在醫院備勤,作為「血絲蟲病防治小組」專用車。然而,夏天夜晚搭乘中吉普車出門,後車斗只有帳蓬,飛馳在中央公路上非常通風,舒暢極了。 但是,冬季東北季風凜冽,每次出門,除要多穿衣服保暖,還得披上民防隊配發的軍毯防寒大衣。因為,每當中吉普上路,冷風就像刀子一般地刮在身上,儘管大家綣縮在一起,依然冷得直發抖,大伙兒要一起高唱雄壯威武的軍歌,或正流行的電視劇主題曲「長白山上」,讓嘹亮的歌聲驅走寒意,暫時忘卻冷風肆虐。 當時,沒有手機,工作成員摸黑出門,分配在不同的鄰里和村落採血,抵達目的地時一個個下車,回程得事前約定,工作結束時在某個地方候車,倘若遇到突發狀況,麻煩可就大了。 有一次,我分配在西浦頭,車子是從安岐進去,約定工作完成時,在村郊的土地公廟候車。大約在午夜十一點半之前,我即完成工作,持著手電筒徒步到土地公廟,等呀等!等過凌晨時分,車子就是遲遲不來;盼呀盼!盼不到中吉普的車影,然對岸共軍的宣傳彈,砲聲已此起彼落,心裡開始著急,也開始害怕。 其實,心裡害怕的,不是共軍打過來忽遠忽近的砲宣彈,而是三更半夜,荒郊野外一片漆黑,獨自一人在小廟,冷風在樹梢咻咻作響,夜梟此起彼落哀鳴,憑添無限恐怖的氛圍。 尤其,暗夜獨自佇立的地方,正是「古寧頭大戰」屍橫遍野的戰場;據說,當時萬餘共軍分乘二百餘艘大、小船隻,強行在古寧頭岸際登陸,遭國軍二O一師部隊迎頭痛擊,雙方激戰五十六小時,最後,三千餘登陸共軍被殲滅,七千餘人被俘,雖然,國軍打了大勝仗,卻也有一千二百餘官兵壯烈成仁,總計有四、五千人成槍下冤魂。 而從古寧頭海灘至西浦頭一帶的田野,就是主要的戰場,包括國軍上校團長李光前,亦在西浦頭村郊中彈為國捐軀。據說,由於不幸戰死的兵士屍橫遍野,大都就地掩埋,冤死官兵陰魂不散,入夜之後,西浦頭的村民常聽到「夜兵」操練的聲音,而且,燐火飛舞、犬隻鳴嚎,村民驚恐不已,經求助廟裡王爺,始知陣亡將士孤魂無所依託,宜建廟奉祀英靈,以護國佑民,安定地方。 於是,鄉老發起於李光前中彈殉國處建廟,起初稱為「軍府爺廟」,廟建好之後,果然,「夜兵」操練的聲音不見了,而且,此後威靈顯赫,善男信女有求必應,終年香火鼎盛。民國六十五年,有感於「軍府爺廟」狹小老舊,地方上又發起募捐,擴大建築規模,並更名為「李光前將軍廟」,奉祀將軍著戎裝的塑像供軍民瞻仰膜拜,紀念英靈浩氣長存,以安定民心,福佑地方,並成為島上重要的觀光景點。 記得那天晚上,我在村郊的土地公廟痴痴的等,直到凌晨二點多,才見中吉普車姍姍來遲,原來是車子半路拋錨,大伙兒一起推車,搞了大半天,好不容易才重新發動引擎。 本來,我蹩了一肚子怨氣,但看到大伙兒人人滿頭大汗,還氣喘吁吁,內心的怨氣自然煙消雲散,回家的路上,大伙兒再高唱「長白山上」,讓歌聲迴盪在中央公路的夜空。 ■宵禁遇天兵,有理講不清 戰地金門夜間十時起,即全島實施軍管宵禁,所有的交通要道皆用「拒馬」阻絕,荷槍實彈的衛哨兵嚴加把關,除非有夜間通行證,方准通行。 當然,為根除「血絲蟲病」,確保金門軍民健康,鞏固國軍戰力,我們必需於宵禁時間出門「採血」,是以,金防部特別核發一枚「夜間通行證」給防治小組,由「老芋」薛德成保管。 也許,我們常常夜間通行,且宵禁的衛哨站,也由固定的連隊士兵把關,所謂「一回生、兩回熟」,是以,許多衛哨看到我們的車一到,經常自動拉開拒馬,揮舞手電筒的光炬,指揮讓我們快速通過,連「夜間通行證」也不必檢查,備受禮遇。 唯獨有一次,在一個寒冷的深夜,採血歸途經過榜林圓環,衛兵把我們攔下,駕駛兵拿出「夜間通行證」讓他檢查,只見他端詳了許久,突然退後二、三步,並立即猛拉槍機,用槍瞄準駕駛兵大喊:「不許動,把手舉起來!」 也許,衛哨是「菜鳥」新兵,當他檢查過「夜間通行證」後,再用手電筒探照後車斗,發覺情況不太對勁,狐疑為什麼三更半夜,軍用車輛竟載著十幾個「活老百姓」,而且,不穿軍服的老百姓,卻人人裹著軍毯防寒大衣,真的太奇怪了!大敵當前,莫非其中有詐?懷疑可能是共軍「水鬼」滲透上岸,於是,除了自己拉槍機,也呼叫同僚子彈上膛,好似如臨大敵,進入戰鬥狀態。 的確,瑟縮在後車斗裡,我清楚地聽見周遭也傳來拉槍機的聲音,畢竟,大伙兒都是自衛隊員,蒙著眼睛都能在短短半分鐘之內,完成步槍拆解、組合,再拉槍機、扣扳機擊發,可以說人人訓練有素,個個是五項戰技好手,對拉槍機的聲音並不陌生。但是,遇到慌張的士兵,心裡確實有點害怕,真怕亂槍掃射,大家死得不明不白。 事實上,部隊裡很多抽中「金馬獎」的充員兵,他們從新兵中心分發下部隊,被帶到高雄搭上登陸艇到金門,隨時可能戰死沙場,離開家人至少是二年,心裡最大的渴望就是平安退伍。何況,平時長官為了易於管教,希望小兵不要亂跑、不要隨便迷戀金門少女惹出感情糾紛,常常恐嚇「那個村落是匪諜村」、「那個村子有仙人跳」,因此,當士兵發現可疑,先擺出陣仗保護自己,特別是站夜哨,傳聞對岸的「水鬼」會上岸摸哨,殺頭或割耳朵,豈能不小心謹慎? 說真的,遇到類似的情形,我真的有點怦然心跳,而這個當兒,我發現駕駛兵不但不慌張,反而很鎮定: ──阿連記,看乎清楚,阮是金防部!(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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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憂患走來
女人鑽進他的懷抱。一動不動,咯咯直笑。像隻小貓。 返家途上,詹喜燕談起她的計畫:將來,他們在龍門街開一家冷凍食品工廠,聘雇技術人員,購進新機器,生產水餃。引進日本先進技術,結合臺灣的民眾口味,製造龍門牌食品。將來要塞十二輛貨車,朝各城鄉商店市場送貨。她和趙鐵元分別擔任董事長和總經理,讓林佩美作總稽核。車子駛到龍門,阿燕的夢話講完,下了車。 「龍門小吃」店門虛掩,從屋內流瀉出耀眼的光芒。推門而入,祇見老丁正在燈下捏水餃。老趙從夾克袋掏出一瓶高粱酒,給他。然後老趙洗手坐下來,和他一起捏餃子。 老丁來「龍門小吃」半年多胖了將近十公斤。他是苗栗頭份鎮人。初中畢業,父母亡故,他跑來臺北一家北方飯館作師傅。他做的麵食非常可口,遠近馳名。老丁愛喝酒,也愛抬槓,因此,老闆並不喜歡他。但是他來「龍門小吃」以後,趙鐵元把他當親兄弟一般看待,他也掏出了自己的技術與本領,為這家小店創業作出貢獻。 燈下,老趙捏餃子,腦海蕩漾著阿燕的誘惑的胴體和笑聲。阿燕的夢想,如幻如真,宛似燈影浮現眼前。他彆不住心底話,掏出來讓丁漢強琢磨一番。老丁認為這個夢想若實現的話,首先應該有一批資金纔行。老丁說:這個小寡婦若是有頭腦,她把西藥房賣出去,跟咱們合夥做速食麵、冰凍水餃工廠,一定發財。我想,她不會有這樣的膽量。 老趙捏著餃子,陷入無邊的遐想。他疼愛這個質樸勤儉的客家兄弟。年近半百,尚未娶妻,他很希望丁漢強追上阿燕,結為夫婦,但是丁漢強卻對阿燕毫無興趣。剛纔丁漢強說詹喜燕是「小寡婦」,縱然毫無輕蔑之意,但老趙聽起來仍是有些刺耳。他說:阿燕是一個有頭腦、有個性的女人。她跟咱們一樣,出身窮苦人家,婚姻也不幸福,如果跟她合夥做生意,那太好了! 老丁在臺北忠孝東路一家觀光飯店服務,從端菜幹到三廚、二廚、一廚,最後升到副主廚,他的青春埋葬在油燻灰飛、煙氣瀰漫的廚房裡。他聽膩了馬路上刺耳滾蕩的轆轆車輪聲,他決心追求一個寧靜的工作環境,即使工資少一倍也無所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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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蕉莖幹的啟示
父親在屋後種植了一片香蕉 從小我就對它的莖幹好奇 認為那是奇蹟 它的莖幹是由葉子構成的 老葉舊葉在外層層包裹著 包裹著在內裡的層層嫩葉新葉 一層層,緊緊包裹著 堅實到可以支撐整棵樹 即使長出了幾十斤的香蕉果實 還是不彎不折 那麼柔軟的葉子竟有這麼大的力量 如何不讓人驚奇? 後來父親採果,給予砍斷 我才發現它之如此堅韌 主要是有絲線貫穿其間 那些絲線的力量發揮了極大的作用 那些絲線果真堅韌,怎麼拉都拉不斷 我想了又想,想到現在 才終於想通,那是不盡的 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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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地金黃在秋序
在秋天,請你賜給我那最大最黃的一片。你輕輕一躍摘一片給我,真想睡在這金黃裏,我只說,我要那金黃的葉─銀杏葉! 屬於秋天的落葉裡,我愛銀杏葉。秋風舞動銀杏樹枝上的葉片,一地黃葉碎如金,尤更富詩意。兩個五六歲的小女孩,不停地捧起一把把葉子,向上拋撒著,那葉子便如黃蝴蝶般地飛舞,小姑娘開心得咯咯地笑著,令人微醺的秋意,不經意的在孩子們的銀鈴笑聲展現了。 我喜愛銀杏樹,還有另一個人的理由─它的品德高尚,心地赤誠,樸實無華。不論在哪個季節,銀杏樹就是這樣,只以春綠秋黃的真本色彰顯生命的風華,面對讚譽、褒獎,淡定從容,謙遜平樸。它不像楊柳總愛在春天恣展婀娜多姿,也不似桃李愛在艷陽下擺姿風采,也不如冬梅總喜在寒冬盡現芳姿。 一簇簇金色的花朵素雅潔淨,總是悄無聲息,花開花落。秋天裏,它由翠綠變成金黃,碩果累累。冬日裡,它無畏霜雪,昂然屹立,傲骨錚錚。堅挺的枝條直愣愣地沖向天空,永遠蓬勃向上。 銀杏樹還有一種令人敬畏的魅力。暴風雨來臨它頑強抗爭,在風雨中鍛煉,風雨中成長。所有的葉子都色澤相同,所有的葉子都是整齊協調,步調一致,有如一個出色的戰鬥團隊,齊力同心,密切協作,齊刷刷的一起風雨戰鬥。 銀杏樹齡長,結果也慢,公公種下樹,到孫子才能結果子,也又名「公孫樹」。讀書以後知道銀杏是現存種子植物中最古老的孑遺植物,是恐龍時代的遺老,但它比恐龍幸運多了,僥倖地逃過了冰川劫難,成了活化石。 「二月開花成簇,青白色,二更開花,隨即卸落,人罕見之」,這是李時珍在『本草綱目』一書對銀杏的描述。發揮你的想像力,早春二月時節,寒冷的夜半二更天裏,銀杏花前呼後擁地爭先恐後地一簇簇開放,不等天明,它們便紛紛墜落,即便是早起的人們,也只能看見滿地落英繽紛,卻看不見它們在枝頭的笑容。這情景,與「曇花一現」有得一拼。 有一年秋天,隨友人走了一趟中國河南省。洛陽多銀杏,朋友在河南的洛陽縣有遠親,順緣同去洛陽觀賞銀杏。當人在其中,才覺得洛陽銀杏跟自己平時在植物園和花市見到的可有著天壤之別。過去看到的銀杏葉無非是綠色、黃色或偶見紅色罷了。當我來到美麗而帶有幾分神秘色彩的洛陽古銀杏群落,才發現自己曾經的觀察和想像是多麼的貧乏和蒼白。正是落葉的季節,站在柔軟的銀杏葉地毯上,張開雙臂與飄落的銀杏葉相擁、親吻,聆聽落葉與大地的竊竊私語,感受著五彩繽紛的夢幻色彩,身心早已融入那千姿百態的葉舞情懷。 蹲下來,細看那一片片銀杏葉,除了紅的、黃的、綠的外,還有黃綠相間、紅黃相間,紅綠相間的。紅色中,有深紅的、淺紅的,桔紅的、粉紅的;黃色中,有褐黃的、中黃的、淡黃的,亮的像火焰,暗的如土色;綠色中,有墨綠的、碧綠的、淺綠的、翠綠的......更多的則是在一片葉子中呈現出五彩繽紛的顏色來,可以說,幾乎每片葉子都有自己特定的顏色。除了顏色,還有那花紋、那脈絡、那形狀,無一不是風情萬種、千姿百態。從對銀杏葉的觀察中,我忽然感到,世界不也是這樣的豐富多彩嗎?而我們在日常的不經意間,又錯過了多少精彩和美麗呀,真是遺憾!此時,我才真切地感受到一句相機廣告文案所寫的「這個世界不缺乏美好,只缺少發覺美好的眼睛」的真正含義。 眼前滿地的金銀杏,使我想起讀大學時,常常在校園一隅的銀杏樹下休憩或讀書。那時喜歡在銀杏飄飛的樹蔭下和同學們埋頭讀書、書海求知、休息時在一地金黃的銀杏樹下,聊天、嘻笑、暢談理想。或者一個人靜靜地聆聽,銀杏葉慢慢舒展的聲音。輕輕的、慢慢的從樹枝湧動,慢慢打開扇形的小蒲扇,彼此相擁相連交接在一起。那一棵棵銀杏樹,就像一把把巨形的大傘,撐在天空下,隨風飄舞,沙沙作響。那傘布也隨著季節的變化,由翠綠凝成淡淡的金黃,在生命的歲月裏搖成一片金黃,一地黃金。 憶起那美好的時光,那輕輕的讀書聲猶如在耳,青春、自信、陽光,像銀杏樹一樣,舒展著勃勃生機,釋放全部的能量,在時光成就的同時,把日子變成淡淡清香,成全理想與現實的衍接,把握自己,活在當下,不浪費每一個快樂和不快樂的日子。 腦海裡還會時時再現校園那片銀杏林,那美麗的銀杏葉已成為歲月的書簽,成為青春歲月最美的珍貝。最讓人欣喜的是現在的生活又給我最美的期待,窗前銀杏四季飄舞陪伴為我撐起生命的銀杏樹,讓寧靜的心靈領略生命的燦爛.,品嘗生命的芬芳和甘甜。又是秋天了,想要在銀杏樹下輕輕一躍,讓沁涼的秋風,鋪設滿地的金黃,人在滿地的金黃葉海裡,撫觸一茬又一茬的詩情與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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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憶往情深》系列之一白色的回憶─記戰火下參與「金門血絲蟲病防治工作」
雖然,老周一陣嘆氣惋惜之後,仍滔滔不絕地訴說醫院的奇聞軼事,可是,我已聽不清楚他在說些什麼,因為,剛剛他所說的情節,與我睡第一晚夢見的,情景完全一模一樣,我被嚇得目瞪口呆,久久說不出話來! 畢竟,醫院宿舍已沒有空床位,加諸金門仍處戰地前線與對敵交戰時期,夜間十時以後實施宵禁,缺少通勤交通工具,只得硬著頭皮繼續睡下去。 於是,當晚就寢前,我雙手合十默禱,表示自己也很倒楣,未能在員工寢室分配到床位,課長要我暫時借睡,實是情非得已,絕對沒有長期佔有的意思,還請諒察包涵。 也因此,往後繼續睡了近一年,不曾再作過類似的夢。經過這件事後,我確實相信,天地之間存有鬼神;但是,我更相信,只要平時不做虧心事,多行善、莫害人,其實,鬼神也沒有什麼好懼怕的。 此外,醫院左後方圍牆邊有一間獨立式的瓦房,稱為「太平間」,也就是傷病患死亡停屍的地方,平時房門關著,很少有人會去那裡走動,唯有前方有一片曬衣場,偶而,我會去晾曬衣服;但因夜宿工友值日室,常聽老技工、工友談起醫院的種種靈異傳說,包括「太平間」常有冤死鬼夜哭。因此,每次洗好衣服拿去晾曬,總是匆匆把衣服掛在水泥柱的鐵絲上,旋即頭也不回地迅速離開。 有一次,課長發給我一件胸前繡著金門地圖的藍色棉襖,那是前面離職人員所移交,顯得有點老舊與骯髒,趕緊拿去洗衣台用肥皂粉浸泡、洗淨,再拿到曬衣場晾曬。 豈料,天黑前竟忘了收回,那是「公發品」,列入移交,丟不得也!直到夜間採血歸來,已洗完澡準備就寢,臨睡前才猛然想起棉襖忘了收,還留在曬衣場,立即起身摸黑去取回。 凌晨時分,屋外一片漆黑,冷風咻咻作響,「太平間」前顯得異常陰森,令人不寒而慄!我循著防空洞的矮牆,摸黑來到曬衣場。突然,耳邊傳來一陣呻吟聲,立即歇腳聆聽;不一會兒,又一陣更刺耳的呻吟聲劃破夜空,大腿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本想拔腿回頭跑,卻怎麼也跑不動,整個人癱軟在那兒。然而,自衛的本能,像民防演訓站夜哨,發覺警戒狀況下「口令」: ──那一個? ──是…我……啦! 是男人的回聲!於是,我續下第二道「口令」: ──幹什麼? ──抓…兔……啦! 天呀!原來就是醫院裡那個喜歡喝酒的老技工──老李,獨自趴在水溝邊嘔吐,趕忙把他扶起,送回寢室休息。 哇塞!恐怖,真的有夠恐慌怖,我被嚇出一身冷汗,幸好,當時腿軟沒有跑離現場,否則,「太平間」冤死鬼夜哭的傳聞,準又多一個見證人。 因此,這些年來,每當再聽到有人活見鬼,暗忖應是捕風捉影,內心依然篤定:鬼,不會嚇死人;人嚇人,才會嚇死人! ■夜間採血,才能檢查出血絲蟲病 宇宙浩瀚,無奇不有,造物主之創意,令人讚嘆! 話說「血絲蟲」的幼蟲,蟲體非常的微小,小到用肉眼根本看不到,必需用顯微鏡放大一百倍,才能窺見其蜷曲如細線的形影,既沒有行走的腳,或蠕動的偽足與鞭毛,而且,很難分出那一端是頭,那一端是尾。換句話說,在高倍顯微鏡下,仍看不見「血絲蟲」的眼睛或嘴巴,照理說,應是沒頭沒腦的笨傢伙! 然而,「血絲蟲」之幼蟲,卻異常的聰明。白天,懂得隨血液循環躲在人體肺部血脈裡;晚上,才跑到皮膚的末梢血管,藉著蚊蟲叮人吸血傳播給他人。 一般而言,雄性熱帶家蚊,只靠吸取植物的汁液、或其他碳水化合物維生,而雌性熱帶家蚊為夜行性的昆蟲,日間性喜躲在室內的陰暗處,以吸取人類或牛、豬、狗、貓的血液過活。春、夏季節,每次吸血經過四、五天之後,便會找有腐植質的水域產卵,每次約二百顆,相粘成塊,三十六小時內即可孵化為孑孓。產卵後的蚊蟲壽命較短,約為一個月;而秋、冬季不產卵,壽命最長可活五、六個月。換句話說,一隻雌性熱帶家蚊被飛進屋內,若沒有適時把牠撲滅,可有多次叮人吸血的機會,也就是可有多次傳播「血絲蟲病」的機會。 事實上,昔時農村普遍貧窮,居民生活困苦,家禽、家畜豢養在同一個屋簷下,糞便滿地、蚊蠅飛舞。特別是傳統三合院的房子,不但沒有紗門、紗窗,睡覺的地方也沒有蚊帳,夏天天氣燠熱,廂房內密不透風,往往找通風涼快的地方席地而睡,被蚊蟲叮咬,那是家常便飯,因而許多小孩子滿臉、滿腿,常留有蚊蟲叮咬後形成的「紅豆冰」斑痕,或發癢抓破皮生瘡流膿,司空見慣。因此,要根絕「血絲蟲病」,做好環境衛生工作,杜絕病媒蚊孳生,應是首要的課題。 的確,在實施「金門血絲蟲病五年防制計劃」之中,即採標本兼治、多管齊下的措施。除了積極到各村里採血找出帶原者,免費給予「海喘散」治療之外,自民國六十三年起,在全縣各村里設有三十七個消毒站,由防治小組提供「速滅松」等殺蟲劑,每週針對豬舍、糞坑、水溝等地噴灑三次,以消滅蚊子孳生源;同時,金門防衛司令部亦派遣十二人,在護國寺旁的「鼠疫防治處」成立消毒小組,負責防區消毒工作,主要為撲滅蚊蠅。 另外,為避免被蚊子叮咬,減少傳染「血絲蟲病」的機會,防治小組亦由台灣進口數千頂蚊帳,透過村里公所分發給轄區清寒居民使用。 「血絲蟲病」由熱帶家蚊傳染,而且,蚊子是在夜間叮咬,才會傳染病原。根據我們對帶原者進行採血實驗,如果在白天採血,則完全檢查不出任何「血絲蟲」的幼蟲。然而,從晚間八點之後,每隔二小時循序漸進做一次採血檢查,那麼,採血玻璃片上的「血絲蟲」數目,是一次比一次逐漸增多,高峰期落在午夜時分。 同樣的,過了午夜,再每隔二小時實施採血一次,那麼,採血樣本的「血絲蟲」數量,是一次比一次減少。而等到天色大亮太陽升起,所作的採血樣本,玻璃抹片上的「血絲蟲」數目又歸零。因此,晚間九點起至午夜時分,是採血的最佳時段,這就是為什麼檢查「血絲蟲病」一定要在夜間採血的原因。 ■雙號夜採血,砲彈依然頭上飛 戰地金門的夜,似乎來得特別早,太陽一下山,夜幕立即籠罩下來,四野一片漆黑,只有風濤在木麻黃林梢呼嘯,憑添幾許肅殺的氛圍。 「國、共」兩軍隔著金廈海峽對峙「單打雙不打」的年代,若逢日曆上「單號」的晚上,夜幕一低垂,對岸共軍的砲宣彈,便開始從廈門、大嶝、蓮河、澳頭、圍頭等地向金門島轟擊,通常是每個目標轟擊四至六發之後,便轉向下一個目標,直到過了午夜十二點成為「雙號」,砲聲方才歇止。 因為,共軍對金門實施砲擊,好像是愛怎麼打、就怎麼打,沒有一定的準則,讓生活在島上的居民,隨時都籠罩在挨轟擊的恐懼之中。甚至,共軍火網交織,偶而某個村落,同一晚遭受二次的砲擊,亦不足以大驚小怪,真的讓人防不勝防。 何況,砲彈不長眼睛,威力強大,誰倒楣被炸到,若非身首異處、血肉模糊,至少也是斷手斷腳,終身殘廢。因此,每逢「單號」夜晚,村民們都草草用過晚餐,趕快躲進防空洞裡,避免成為硝煙下的冤魂。 雖然,「雙號」晚上不會有砲擊,但是,島上沒有路燈,為減少暴露目標,嚴禁燈光外洩,家戶燈具都要加遮光罩,而且,所有車輛的頭前燈,上半部一律漆黑,以免道路、橋樑被鎖定成為砲擊的目標。畢竟,金門與大陸一水之隔,近在咫尺,島上軍民的一舉一動,皆在對岸共軍山頂觀測所掌控之中,豈能不小心防範? 尤其,為防止對岸共軍派遣的「水鬼」上岸摸哨,或進行滲透、破壞,夜間十點起至隔日清晨四時,全島實施宵禁,所有的交通要道皆以「拒馬」阻絕,荷槍實彈的衛哨兵嚴加把關,除非有夜間通行證,搭配「口令」通關密語,方准通行。否則,若是三道「口令」對不上,埋伏哨兵即可對闖關者格殺勿論。 曾經,有聾子夜行,途經管制哨,衛兵連下三道「口令」不見回應,即朝黑影連開數槍,聾子應聲倒地。同樣的,有耕牛放牧在埋伏哨附近的農田,夜裡牛隻走動,發出沙沙聲響,衛哨連下三道「口令」不見回應,槍彈立即朝聲響掃射,可憐耕牛一命嗚呼! 說得更明白一點,即使是沒有砲擊的夜晚,金門島上三步一崗、五步一哨,衛哨槍枝子彈皆已上膛,依然處處危機四伏,一般人都不敢隨便出門,普遍早早入睡保平安。 然而,當全島實施軍管宵禁的當兒,我們才摸黑出門到各村落採血,每每是到凌晨才收工,已是「單號」時分,對岸共軍打過來的砲聲此起彼落,常常從頭頂飛越臨空爆炸。(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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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憶往情深》系列之一白色的回憶──記戰火下參與「金門血絲蟲病防治工作
值得一提的是,范秉真教授係國防醫學院寄生蟲學教授,教書之餘,把大部份的時間和精力投入「血絲蟲病」研究與防治工作,經常冒著敵人砲火轟擊的危險,風塵僕僕前來金門,走遍大、小金門,島上一百五十三個自然村之名,他可以倒背如流,而且,村與村之間的道路怎麼走,也瞭若指掌。每次到金門,白天,他深入各村落探訪「象皮腿」、「臭腿皮粘」、「巨囊症」和「乳糜尿」的患者,分別協助安排至台大醫院、國防醫學院(今三軍總院)、台北榮民總院、或金門的「五三野戰醫院」(即尚義醫院,後來遷至花崗石醫院)治療。 治療康復後的病患,范教授每次到金門,也必定挨家挨戶個別訪視與複檢,關懷備至,為民消除病痛,視病猶親,所以,每次到金門,均受到鄉親高度的歡迎,很多人把他奉為救苦救難的「活菩薩」。有趣的是,「活菩薩」係河北人,帶有濃重的北方口音,許多不識字的村夫村婦「聽無」,所以,每次皆由金門籍的工作小組成員薛德成陪同充當翻譯,兩人就像廟裡的「乩童」和「桌頭」合作無間,傳遞菩薩的旨意,為善男信女消災解厄,造福人間。 當然,范教授夜間也沒有閒著,不改「夜遊俠」的本色,「雙號」晚上,除了陪著大伙兒一起外出採血,甚至,為了替治癒的病患採血複檢和體檢,連「單號」晚上也出門,曾經有幾次共軍的宣傳砲彈落在附近,亦無所懼怕。 同樣的,防治小組主任徐郁坡先生,在工作上亦是「拚命三郎」,他從「金門血絲蟲病防治小組」籌備處成立之初,即前來金門技術指導,白天,經常戴著斗笠,與工作小組的成員薛德成、何福明和陳水潭,拿著尼龍網和集樣盒等工具,到各個村落的糞坑、水溝撈捕孑孓,甚至,連村落中一些閒置的水缸、石臼等積水容器也不放過,將孳生的孑孓帶回分類飼養、檢驗與研究,建立金門蚊蟲的標本資訊。徐主任常常在大太陽下的糞坑邊工作,既不怕髒、也不怕臭,更不怕毒熱的太陽,其對工作執著的體力與敬業之精神,連年輕小伙子也望塵莫及。 事實上,徐主任家人皆在台灣,隻身來金門就住在醫院的宿舍裡,根本沒有所謂上班或下班,不只白天工作,夜間也沒有閒著,從不填計加班費;雖然,後期伙伴們工作已駕輕就熟,較少陪同出去指導採血,反而常看他獨自在檢驗室裡,以顯微鏡進行蚊蟲解剖或檢查血片,每每是通宵達旦;也因此,工作小組同仁受他精神感召,同樣是日夜工作,沒有人申請「加班費」,也沒有所謂的「補假」,人人全力以赴,共同為根絕「血絲蟲病」而努力。 當然,徐主任是人,而不是神,更不是一部機器,所以,假日偶而也會休息。但僅止於拿著釣竿到醫院門口的山外溪垂釣,享受寧靜的湖光山色,然而,他釣魚的目的,不是為了吃魚,每次收竿之前,便將魚兒統統放回溪裡,從未見他帶回烹煮。 值得一書的是,徐主任學識淵博,精通英文,喜歡閱讀國、內外雜誌,不少同仁工作餘暇積極準備公職考試,遇到疑難問題請教,他也和學校的老師一樣,不厭其煩地再三解說,直到完全理解方休。換句話說,他不但是「血絲蟲病」防治的技術指導顧問,也是課業上的義務導師。 尤其,徐主任平易近人,與大伙兒睡在同一寢室,每晚入睡前,常應我們的要求,講述隨「美國海軍醫學研究所」到中南半島的見聞趣事,他也如廟裡的「菩薩」有求必應,講述一些親身經歷見聞,有與美國大兵相處的新鮮事、有「番邦」土著的奇譚怪事,由於大家都未曾出國,所敘述的情節精彩、神奇,很容易於引人入勝,每每讓大家聽得陶醉入神。 因為,徐主任所講的許多奇聞軼事,乍看是一則新奇的「小故事」,其實,其中每每蘊含著「大道理」,除了讓大伙兒增廣見聞,更因日積月累熏陶的結果,產生潛移默化之功效,陶鑄工作成員樂觀奮鬥、服務人群的正確人生觀。 「金門血絲蟲病防治小組」的任務編組,除了主任之外,另有十二名「評價員」,後來,有三位「評價員」另獲高就離職,「金門衛生院」辦理約聘徵才考試,就是那次考試之中,我從四十餘位應考者僥倖獲錄取,成為「血絲蟲病」防治新兵,正式加入工作行列。 ■進醫院首夜,與鬼同眠 民國六十四年二月,農曆新年過後的第一個上班日,我提著簡單的行李,轉了兩路的公共汽車,到位於新市里的「金門衛生院」報到。 上班的第一天,完成報到手續之後,因「血絲蟲病」檢驗需夜間採血,得安置夜宿床位;由於員工宿舍僅剩二個床位,當天有三位同梯新進報到,我從鄉下轉車姍姍來遲,二個床位被早到者捷足先登,不得已的情況下,防疫課長吳少海帶我到工友值日室,用手指著最裡面那張床: ──哪!就是那張床,暫時先睡,以後再調整! 所謂「工友值日室」,原是醫院的舊病房,雖然醫院擴建新病房,但金門是戰地,隨時可能爆發戰爭,為應戰時之需,仍擺著四張原來的病床,暫時供作救護車司機與抬傷患工友值夜睡覺的地方。 我遵照課長的指示,把寢具放置床上,隨即被帶進檢驗室向徐主任報到,分配坐位與領取顯微鏡等器具之後。由徐主任及先進同仁,對我們三位「新兵」展開教育訓練,指導採血、血片製作與操作顯微鏡、捕捉蚊子等等專業技術,以及做公共衛生的基本概念與專業素養。 當天晚上,日曆上是「雙號」,前半夜對岸共軍依例不會向金門群島砲擊,工作小組得外出到各村里「採血」,我隨隊前往見習,回到醫院已是凌晨時分。 時值寒冬,夜裡溫度很低,值日室裡的司機和工友早已入睡,我不敢開燈,躡手躡腳地摸到床邊,舖好棉被一骨碌鑽進去,靜靜地躺著等入眠,可是,未待闔眼,頓覺一股莫名的寒意,一陣又一陣的襲上心頭,冷得直打哆嗦。我趕緊閉上雙眼,希望讓自己盡快入夢,在似睡未睡的潛意識裡,清楚地看到一個長髮披肩、身穿白衣的女子,全身濕漉漉地躺在我的旁邊,不停地抽泣,哭訴著不幸的際遇,最後一躍跳水中,我從「澎通」聲響中驚醒,只覺一身冰冰的冷汗! 一整夜,我未敢闔眼,瞪著雙眼直到天明。由於剛剛到醫院上班,人生地不熟,且是新進約聘人員,不具公務人員應有保障,隨時可能捲舖蓋回家吃自己,因此,我不敢把所作的夢告訴任何人,避免惹上「散佈謠言、擾亂人心」的麻煩,特別是在戰地「人人保密、個個防諜」。 隔天晚上,適逢日曆上的「單號」,共軍會對金門實施砲擊,民眾隨時準備躲防空洞保命,依例防治小組停止夜間採血活動。因此,我提早進入寢室,聽值班的周姓老工友──老周,暢談「八二三砲戰」期間抬傷患的陳年往事,細數著老病房和老病床的靈異奇聞,但見他說得手足舞蹈、口沫橫飛,確實是很神奇,我很認真仔細地聆聽。老周說著說著,不經意間,突然指著我睡的那張床,說曾死過一位投水自殺的小姐,長髮披肩,穿著一身潔白的衣服,漂亮得像天仙。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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搶
「妳怎麼這麼差勁,搶停我的車位!」育欣氣沖沖的質問秀如。 「什麼是你的車位,那上面有登記你的名字嗎?」秀如不甘示弱的回答。 「你明明知道我每天都停在那位置,為什麼今天我只是晚來一點你就停走?」 「那車位你有付費嗎?誰先到誰都有權利停,你憑什麼要我讓你?」平日個性就強悍的秀如絲毫沒有半點退讓意味的回嗆。 一群早上一起運動的同學被吵架聲吸引圍了過來。 「好啦!好啦!你們都沒有錯,看在大家一起同學這麼久,就不要吵了。」 個性公正,為人豪爽的班長出面試圖調解這場糾紛。 「做人要有倫理觀念啊!不要說這個班我算是你的學姐,那車位我也習慣停在那裡多年了,你就算先停了,態度也應該客氣點嘛!」育欣氣不過的還不想停止這場吵鬧。「我們都是成人了,那有什麼學姐學妹之分?我只是憑道理覺得我沒有錯。」秀如仍舊一副咄咄逼人的態度。 「怎麼有這種人?搶了人家的車位還這麼蠻橫無理,態度鴨霸?」育欣忍不住氣,又回了一句。 「你還敢說我搶你車位,上次老師公演你還搶我舞曲跳,我都懶得跟你計較呢!」 有強烈表現欲望的秀如還在為前幾個月老師臨時調換她的表演舞曲給育欣耿耿於懷。 「原來你是在氣這件事啊!可是你也搶了云葳的舞伴,你看害云葳現在都沒舞伴搭配,你更該不好意思吧!」 無端被捲入暴風圈的云葳,無可奈何的在一旁苦笑,她的確為了秀如搶了她的舞伴感覺困擾。她考慮是否該為育欣幫腔? 感覺臉上無光的秀如硬把她的舞伴明月拉出來,「你跟大家講,是我搶你的嗎?明明就是你覺得我跳得比云葳好,才主動跟老師說要換跟我跳的,對不對?」 大家都用疑問的眼光投向被颱風尾掃到的老師和明月,明月似乎欲言又止,只用無辜的眼神望著大家。眼看風暴要愈來愈烈。 「誰都別說誰搶誰,你們誰跟誰搭配我都沒意見。」聰明的老師可不想蹚這學生間的渾水呢! 這時空盪的活動中心一首委婉纏綿的倫巴舞曲響起來,已覺無趣的眾人紛紛邀著舞伴搶著去跟上節拍,扭動起身軀,展現辛苦學習的舞步,陶醉在動人的樂聲中,享受這每日清晨運動的時光。 守在音響旁邊的班長,看著這一群四、五十歲的媽媽們,面帶微笑地想著: 「怎麼人活到這把年紀了還是會你搶我奪的?」 還好聰慧的她知道唯有讓大家跳舞才能暫時停止這茶壺裡的風暴。 但這會兒,育欣和秀如都在盤算著明日一定要早點來,才能搶到好車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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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憂患走來
她原想向他說幾句知心話,老趙因惦念著廚房的工作,匆促而去。愛情防波堤被沖垮了,詹喜燕湧出悵然若失的心情。 老趙忙著做生意,實在擠不出時間和詹喜燕幽會,這是客觀的事實。但是,對方卻不諒解他,甚至誤會他是過河拆橋的人。 那晚,老趙開貨車去永和送冷凍水餃,詹喜燕搭他的便車去耕莘醫院看病。車子駛出龍門街,老趙關心她的病況,問她是啥病?她沈默半晌,甕聲甕氣地說:我的病,你聽了一定害怕,不說也罷。 啥病?老趙轉頭問她。 梅毒。 老趙仰頭哈哈大笑。 你笑甚麼?有甚麼好笑的?詹喜燕板起面孔說話。 妳甭去醫院了,我來給妳治病吧。 你也有梅毒病? 我的梅毒病進入第三期,快畢業了。妳的梅毒就是從俺身上傳染過去的。 車子穿過新店中正路,經過耕莘醫院門口,阿燕想下車,被老趙一把拽住。他說:等我把這一百五十包冰凍水餃送出去,咱們去看病。老趙加足油門,車子朝向秀朗橋駛去。 近兩年來,永和數家著名餃子館,多半打電話催老趙去送貨。老趙捏的餃子,調餡均勻、鹹淡適中,而且味道特香,老趙心裡有譜兒,即使「龍門小吃」生意發達起來,他也不放棄冷凍水餃這門生意,他是靠捏水餃起家的。那年,一位山東籍的新聞記者吃了水餃,大呼過癮,為他寫了一段報導,名噪一時。但是老趙的水餃,從不偷工減料,「牛屄不是吹的,泰山不是壘的」。這是趙鐵元常說的話。他的冷凍水餃是一枝獨秀,歷久不衰。而冷凍的「龍門肉包」卻一直銷路不好。 把一百五十包冰凍水餃送出去,老趙開進新店一家汽車旅館,取了鑰匙,進了房間。沖澡,拭乾身體,上床、做愛。床頭的收音機播送輕快的西洋熱門歌曲,身下的阿燕低聲呻吟哀泣老趙卻興致勃勃地唱起平劇《天仙配》的一段田園牧歌式的選段。這是他返鄉探親學來的。 樹上鳥兒成雙對, 綠水青山帶笑顏。 從今再不受那奴役苦, 夫妻雙雙把家還。 寒窗雖破能避風雨, 夫妻恩愛苦也甜。 隨手摘下花一朵, 我與娘子戴髮間。 你種田來我織布, 我挑水來你澆園。 你我好比鴛鴦鳥, 比翼雙飛在人間。 劇中的董永原是一位質樸勤勞的美少年。老趙粗聲憨調換成了力拔山兮氣蓋世的楚霸王,他吼叫了個把鐘頭,把虞姬整得求生不得欲死不能,從荒草湖坡的黃土地,飛上了雲蒸霞蔚的伊甸園…… 待阿燕從沈醉中醒轉來,老趙抓住她的胳臂,親暱地說:恭喜,妳的梅毒病好了! 怎麼治的? 以毒攻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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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憂患走來
老趙嘿嘿直笑。心中噗噗直跳。暗自琢磨:這個女人那根筋不對勁,為啥發起了神經病? 阿燕見他笑,火上潑油。伸手擰了老芋仔一把。你得意是麼? 老趙依舊傻笑。 你這個不要臉的老牛,專找嫩草吃。沒見笑!她狠狠地擦了老傢伙一下。 老趙茫漠不解地問:妳說俺吃嫩草?嫩草在那裡? 嫩草在你店裡。一個臺東來的,一個南投來的,兩個都是騷貨! 老趙至此恍然大悟。他記得阿燕有一天到店裡來,碰巧他正和兩個女服務生開玩笑。阿燕扭頭走了。為啥阿燕變得這麼幼稚可笑,老趙感到莫名其妙。女人心,海底針,深不可測。老趙年輕時在農村跟虎妮兒談戀愛,每次幽會見面,他臉紅心跳,像把虎妮兒摟在懷抱,又怕又愛。有一次,虎妮兒月經來潮,心情煩躁,一見面就連踢帶踹,一隻手抓過他的胳臂,狠命咬了一口。疼得小鐵元嗷嗷叫。 小鐵元的牛腱肉似的胳臂,呈現出一個嘴唇印,四週浸出鮮紅的血漬。 虎妮兒眼珠翻轉不停,臉色蒼白,沈默無語。 俺到底做錯啥事?妳說!小鐵元氣咻咻問。 虎妮兒靜默無語。 直到那個月明星稀的秋夜,虎妮兒在窩棚裡跟他完成好事,低頭揩拭腿間穢物,無意間發現男人胳臂上的疤痕,纔說出過去為啥咬他解恨的緣由。那天黃昏,鐵元是值日生,他拿著掃帚在走廊跟一個小胖子女同學追逐打鬧,被虎妮兒撞個正著,氣得臉色發青兩眼冒金星。若不是學校還有老師,虎妮兒一定當場報復! 詹喜燕跟虎妮兒一樣愛他,有佔有慾、妒忌心。愛情像眼睛一樣,它是難以容納一粒沙子的。當初,詹喜燕把一百萬借給老趙做生意,並不是為了賺取利息,她把這筆錢作為愛情。防波堤。換言之,這筆錢還與不還,何時歸還,她全未放在心上,也無所謂。但是,「龍門小吃」開業後,門庭若市,生意賺翻了天。不到四個月時間,老趙就把一百萬現款原數歸還。詹喜燕臉上帶笑,心裡卻五味雜陳,不知是啥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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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憶往情深》系列之一白色的回憶──記戰火下參與「金門血絲蟲病防治工作」
在醫院裡工作的人員,普遍穿白色的制服,而我的第一份薪水,就是在「金門衛生院」參與「血絲蟲病」防治工作,雖然,只有短短的一年三個多月,但在生命之中,卻充滿著無限的回憶……。 ■緣起 金門,古稱浯江或浯洲,孤懸於閩南沿海九龍江口外,主要有大金門和小金門等島嶼,面積一百五十平方公里,長住居民約有五、六萬人。 昔日,島上缺乏天然資源,土壤貧瘠、年雨量稀少,且東北季風強勁,不利農業耕作,居民謀生不易,成年男丁皆挽著包袱「落番」下南洋討生活,靠出賣勞力賺取微薄的血汗錢,輾轉寄回家鄉俸養親人,使金門成為著名的「僑鄉」。 所謂「南洋錢、唐山福」,華僑從南洋賺回外匯,在家鄉蓋洋樓、辦學校造福桑梓,卻也帶回許多熱帶地區的傳染病,「血絲蟲病」就是其中之一。 由於金門與廈門同位九龍江口外,地緣近、血緣親、語緣通、文緣深、俗緣同,自古即是「五緣之親」的兄弟島,居民密切往來,情感血濃於水! 根據國際知名的寄生蟲學者,也是前「國防醫學院」寄生蟲學教授范秉真先生調查研究報告指出:金、廈兩門同是南洋華僑的原鄉,而廈門更是金門僑親出入的門戶。早在西元一八七二年,英國籍醫師「曼遜氏」,在廈門發現東南亞常見的「血絲蟲」病例,即著手進行研究。 「曼遜氏」醫師經過三年的研究,在檢查「象皮腿」病患的血液,發現「血絲蟲」之幼蟲,繼而在住院六百七十名病患中,檢查出六十二人為「血絲蟲病」帶原者,感染率為百分之九點三;復經不斷的追蹤研究,證實「象皮腿」、「臭腳皮粘」、「巨卵症」與「乳糜尿」等症狀均為「血絲蟲病」,係由熱帶家蚊傳播感染發病而成。 由於金、廈兩地居民往來頻繁,密切接觸,廈門有近一成的居民感染「血絲蟲病」,金門居民自是不能倖免,因此,范秉真教授推斷「血絲蟲病」在金門感染流行,已有超過百年以上的歷史。 ■無卵頭家,就是血絲蟲病 什麼是「血絲蟲病」呢?簡單地說,那是一種透過熱帶家蚊傳播,由「血絲蟲」的成蟲,寄生於人體淋巴系統引發的疾病,最明顯的症狀是臉、耳、手、腳,以及生殖器官異常腫大,令人畸形殘肢、喪失工作能力,是熱帶蚊蟲滋生地區的流行性疾病。 根據醫學文獻報導:「血絲蟲」之幼蟲體積非常微小,需用顯微鏡才能看見;白天,躲在人體肺部血脈裡;夜間,始出現在末梢血管,目的是希望藉蚊子叮咬,以便傳播他人。 一般而言,「血絲蟲」之幼蟲,隨蚊子吸血進入其腹腔,大約經過十天四期的演化,成為具有「傳染性」的幼蟲;假如這隻蚊子再叮咬他人,具「傳染性」的幼蟲會傳染進入新的人體,因蚊子飛行的距離不遠,所以,被傳染的對象,首當其衝的是帶原者自己和家人,以及左鄰右舍。因此,往往一家祖孫三代,都是「血絲蟲病」的患者,彼此相互感染,一代傳過一代,成為家族遺傳性傳染病。 也許,天地間造物主真的很奇妙,「血絲蟲」的幼蟲在人體內,並不會自行發育為成蟲,必需經蚊蟲叮咬在其腹腔演化,再傳播他人,才能成長為四至十公分的成蟲,寄生在人體的淋巴管與淋巴線內,常常造成淋巴液循環系統受阻管壁破裂,以致淋巴液在組織流竄沈積,使身體部位腫脹變形或潰爛。 舉例而言,如果腿部淋巴管阻塞破裂,淋巴液流竄沈積,那麼,大腿組織將壞死,逐漸腫脹變粗,外觀似大象之皮或大象之腿,稱之為「象皮腿」。病變之腿,每每是正常值的二、三倍,造成寸步難行;如果男性陰囊內淋巴管阻塞破裂,將使陰囊逐漸腫大,成為「巨卵症」,可達原來的數倍或數十倍,不但造成行動不變,也將喪失生育力。 雖然,罹患「血絲蟲病」死亡率不高,但會導致臉、耳、手、腳、女性乳房、男性陰囊等肢體腫脹變形,又因早年醫藥不發達,感染者只要一發病,將造成行動不便,喪失謀生能力,生活立即陷入困頓,每每流落街頭成乞丐。 更因昔日教育不普及,醫藥知識貧乏,村落廟宇供奉的忠孝節義神靈,每每成居民信仰支柱與生活規範,人們深信有生死輪迴、因果報應。所以,身體出現病痛,普遍靠到廟裡求神擲爻、祈香灰符水保平安;倘若病痛未見改善,只好聽天由命,特別是畸形殘肢,常誤認係遭天譴羞於見人,因而有生不如死的苦痛,以致自殺事件層出不窮。 如果大家不健忘的話,記得民國八十年前後,國內有一部「無卵頭家」的電影,那是以醫生作家汪湘琦所寫的小說改編拍攝成電影,主題為描寫民國四十一年,澎湖離島之一的裡狗港,爆發了神秘的流行怪病,村裡的許多男人,陰囊紛紛腫帳成原來的數倍或數十倍之大;同時,也有婦女的部份「乳房」,也莫名其妙不斷腫大,全村人心惶惶! 因為,海港的許多村民得了「巨卵症」,以致行動不便,無法出海捕魚,尤其,偏遠離島欠缺醫療設施,居民知識貧乏,沒有人知道病因,咸認係觸犯神靈遭到懲罰,於是,爭相到廟裡求王爺、拜菩薩。甚至,從台灣重金禮聘高僧法師進駐,多次建醮酬神,可惜,高僧法師不但無法為村民消災解厄,竟連自己也染上「巨卵症」,村民更加恐慌,人人自危。 後來,有人到台灣求診,接受醫生的建議,忍痛把「巨卵」給割除。雖然,懸於兩股之間的「巨卵」割除了,行動方便自如,能出海打漁謀生,卻自此斷了香火,暗地裡被村民嘲謔為「無卵頭家」,自覺無顏見家鄉父老,也愧對列祖列宗,因而氣憤跳海自殺,以悲劇收場。 事實上,「無卵頭家」的故事,正是「血絲蟲病」的案例,已在閩南沿海流行百年以上的歷史,不只在澎湖肆虐,過去金門也有許多「象皮腿」和「巨卵症」的病例,部份「象皮腿」病患長期糜爛,痛苦而無助,最終都截肢成殘。而金門的「巨卵症」病例,其中最大者如籃球一般,需以專用吊袋繫於肩膀,才能免強行走,苦不堪言,幸范教授協助安排至「五三醫院」(尚義醫院)手術,切除後足足有十六斤,由此可管窺不幸罹患「血絲蟲病」,確是死亡率不高,但足以令人有「生不如死」的苦痛! ■范秉真教授,發現金門血絲蟲病例 提起金門「血絲蟲病」防治史,就應先從前「國防醫學院」寄生蟲學教授范秉真先生說起。 范秉真教授,民國十一年出生於河北省贊皇縣山區窮苦農村家庭,由於當年軍閥割據、戰亂頻仍,鄉野盜匪猖獗,民不聊生。童年時的范秉真眼見許多窮苦人家身體病痛,卻沒有醫生診療,因而立志習醫,希望有朝一日能懸壺濟世,拯救黎民蒼生。 民國二十六年中學畢業,適逢中華兒女全面對日抗戰軍興,范秉真為響應「一寸山河一寸血、十萬青年十萬軍」的號召獻身軍旅,考進西安軍醫學校。民國三十四年對日抗戰勝利後,西安軍醫學校併入上海「國防醫學院」。那一年,范秉真完成基礎醫學養成學分,分發至北平「陸軍總醫院」實習,畢業時成績優異,獲留校擔任寄生蟲學助教,因軍命難違,未能如願行醫,開始走入窮鄉僻壤,投身公共衛生工作。 范秉真擔任寄生蟲學助教期間,因職責所在,鑽研寄生蟲學鍥而不捨,興趣與日俱增,甚至廢寢忘食,雖然,所擔任的職務並非在診療間為病患療傷止痛,有違當初立下懸壺濟世的宏願,但研究寄生蟲學,是從不同的地點出發,拯救黎民蒼生之目標是一致的,反而能為更多人療傷止痛,因而勇往直前、奮力不懈。 民國三十八年爆發「國、共」內戰,大陸河山風雲變色,范秉真隨國軍撤退來台,曾奉派赴美國國家衛生研究院研究,榮獲醫學博士學位,返國後分別擔任國防醫學院、陽明醫學院教授及科主任,以及陽明大學寄生蟲學榮譽教授,經常在國際醫學論壇發表研究報告,成為享譽國際的知名寄生蟲學學者。 民國四十年,范教授在國防醫學院護士班為學生授課時,當講解「血絲蟲病」章節之時,以幻燈片放映臨床症狀,引起在場一位家住高雄岡山的女學生高度憂慮與緊張,主動要求代為採血檢驗,結果確為「血絲蟲病」帶原者。 范教授循此線索,展開追蹤調查,又發現其弟弟也是帶原者,繼而在全村實施採血檢驗,結果有百分之八點七的居民感染,證實台灣部份地區已為「血絲蟲病」感染疫區。 因此,范教授分別走訪雲林、嘉義、台南、高雄、屏東等地區,以及金門、馬祖、澎湖三離島,展開國內「血絲蟲病」感染情況大調查。前後總計花費五年的時間,結果發現台灣本島的「血絲蟲」感染率為百分之一點六、離島的馬祖是百分之十一點六、澎湖為百分之十四點三,金門感染率高達百分之十九點一。 范秉真教授是於民國四十一年,在行政院農復會及聯勤總部支援下首次到金門,分別在水頭、新頭、瓊林、東蕭、後水頭及小金門之四維、湖下等七村進行「血絲蟲病」採血檢查;在一千四百二十三人之中,檢查出二百七十二人為帶原者,感染率高達百分之十九點一,等於每五個人之中,就有一人感染帶原,情況為國內最為嚴重。 范教授在完成國內「血絲蟲病」感染情況大調查,發現金門感染率最高,於民國四十六年,又回到金門,在大金門之南山等村,重新進行採血檢查,總計在三千六百O二有效採血樣本之中,檢查出感染率為百分之十三點九,較第一次檢查時感染率為低,原因是第一次檢查出來的帶原者,均委託駐地軍醫代為投藥治療。 由於當時兩岸關係緊張,金門島上戍守十餘萬國軍部隊,尤其,部隊實施前線戰地與後方輪調制度,通常是金、馬離島與台灣本島二年輪調一次。如此這般,倘若駐防金門的官兵感染「血絲蟲病」,相互重複感染,將嚴重影響戰力。此外,義務役士兵均來自台灣本島家庭,假如官兵將病原帶回台灣各縣市,後果將十分可怕。 ■行政院推動金門血絲蟲病五年防治計劃 民國五十九年,經國先生任行政院長,獲悉「血絲蟲病」潛在危機,為確保金門軍民健康,鞏固國軍戰力,指示「衛生署防疫處」會同「陸軍軍醫署」,積極籌劃「金門血絲蟲病防治工作」,並由農復會、國防醫學院等單位技術支援。 翌年,金門衛生院院長趙金城,先邀請范秉真教授蒞金指導,於民國六十年八月一日成立臨時「金門血絲蟲病防治小組」,聘請徐郁坡先生擔任顧問兼昆蟲室主任,負責技術指導,帶領薛德成、何福明、陳水潭、范振萬四人展開初步調查工作。 民國六十一年五月,行政院衛生署署長顏春輝率防疫處長許書刀等相關官員,專程飛抵金門視察臨時工作小組調查情形,獲悉當年元月至五月完成金寧地區六千三百三十人採血樣本,檢查出「血絲蟲」感染率為百分之十四,確定情況十分嚴重。 因此,顏署長返台後,即擬定「金門血絲蟲病五年防治計劃」,並奉行政院核定自民國六十一年七月至民國六十六年六月為計劃實施期,委由「金門縣衛生院」和「金門防衛司令部」軍醫組負責執行,預定將發病率降到百分之零點五以下;而主導這項「只許成功、不能失敗」的重責大任,就落在國防醫學院范秉真教授身上。 「金門血絲蟲病五年防治計劃」成立之初,由金防部軍醫組組長及金門衛生院院長兼任協調督導官,聘請國防醫學院范秉真教授擔任技術顧問、昆蟲專家徐郁坡先生擔任防治小組兼昆蟲室主任,負責蚊子分類、及「血絲蟲」感染率檢查分析與採血技術、血片檢查等技術指導。並公開招考戰地青年十二人為「效果評價員」,負責採血、血片檢查、投藥治療及效果評價、分析、統計等工作,先送到台北市南港瘧疾研究所,進行為期三週的職前訓練,結訓後返回金門,正式展開防治工作。 擔任防治小組兼昆蟲室主任徐郁坡先生,也是軍醫出身,是國內知名的瘧疾防疫及昆蟲專家,曾隨美國海軍醫學研究所團隊,深入東南亞的菲律賓、越南、泰國等蠻荒地區,從事昆蟲調查與瘧疾研究,學養俱佳,獻身公共衛生數十年,防疫經驗非常豐富。尤其,金門正值「國、共」交戰烽火漫天,砲彈滿天飛,隨時可能中彈粉身碎骨,而他不計個人安危,毅然遠離家人,隻身前來金門,敬業精神令人感佩。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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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憂患走來
龍門在北宜公路上是一個小站,商店生意清淡,唯有老趙的餃子店是一枝獨秀。這次老趙返鄉探親,更發覺水餃生意前景看好,因此,引起他擴大營業的慾望。他和阿美商量,若是有充裕的資金,便在龍門街租一間寬敞的店面,以山東水餃為號召,兼作門市生意,出售牛肉餡餅、牛肉燴餅、肉絲燴餅、蔥油餅、烙餅、大滷麵、榨菜肉絲麵、小米粥等。老趙設計了十樣小菜,每碟三十圓,包括醬油花生米、油煎河蝦、皮蛋豆腐、涼拌蘿蔔絲等。阿美聽了心花怒放,跑去找詹喜燕商量合夥經營,阿燕不肯合夥,卻慷慨地拿出一百萬現金,遞給阿美:照銀行利息給我就行。賺了錢再分期還給我。阿美喜出望外,激情地抓住阿燕的手說:為甚麼妳對我們這麼好?詹喜燕說:等你倆發了財,阿美,妳吃肉,我喝湯,行麼?阿美高興地說:妳和我都吃肉!等客人走出西藥房,阿燕紅著臉,伸出了舌頭。 老趙在龍門街中心地段租了一間六十坪的店面,經過粉刷裝潢,煥然一新,購買櫃檯、桌椅與炊具。門前掛了書法家司徒陽的「龍門小吃」隸字招牌,頗有文化氣息。為了爭取顧客,店裡聘雇了兩名女服務生。老趙又從臺北一家著名北方餐館,請來一位專做麵食師傅。「龍門小吃」開張以後,生意興隆,財源茂盛,僅以原來的冰凍餃子銷售量,竟然翻了一番。遇到假日,店門前大排長龍,最可笑的,有時還會發生擁擠爭吵的事件。 薇拉颱風掃過臺灣東北角,帶來一場豪雨。南勢溪暴漲起來,雖然北宜公路車輛減少,但是龍門小吃店生意仍舊不錯。特別是冷凍餃子、包子,不到午飯時間便搶購一空。 為了採購物品,趙鐵元買了一輛小貨車,親自駕車辦貨。那天清晨,陰雲密佈,老趙帶了詹喜燕去宜蘭買牛肉、蔬菜。歸途遇到傾盆大雨,老趙索性把車子開到礁溪溫泉旅社,兩人開房間泡溫泉,直到雨過天晴,纔駛向歸程。詹喜燕已三月不知肉味。老趙生意忙碌,自然疏遠了她。儘管阿燕剛纔醉臥溫柔鄉,嚐盡人間情慾滋味,她卻毫不感到滿足。因為她有滿腹牢騷與委屈。當初為了租店面、買家具,她慨然把現金借給他們。孰料趙鐵元發財以後,把一百萬連本帶利還清,從此阿燕感到受了冷落。即使偶而擠出時間在一起偷情做愛,阿燕也不覺得愉快。 你變了!老芋仔!阿燕罵他。你若是想甩掉我,你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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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年皮鞋比較好穿
五十年代的農村子弟,都打著赤腳上學,戲稱穿「萬年皮鞋」,有穿不壞、磨不破的優點。 升上小五,老師特別強調,從今以後要穿鞋子上學,明天就要檢查鞋子,檢查不通過的同學,要接受最嚴厲之處分;我回到家,為免於皮肉之苦,只好向母親苦苦哀求,母親終於允諾我的要求,帶我去買了生平的第一雙布鞋,歡愉之情溢於言表。 上學之際,由於捨不得穿鞋,只好拿一根長竹竿當扁擔,將兩隻鞋子穿在竹竿兩頭,踏著快意的步伐,往學校前進;當上課鐘聲落定,老師一聲令下:「大家坐好,開始檢查鞋子。」多數同學立刻從抽屜裡拿出布鞋,放置在桌子上,好讓老師檢查。 老師被同學們突如其來的舉動,弄得有點啼笑皆非,只好以半責備的口吻說:「鞋子不穿在腳上,為何放在桌上呢?」這一回,換所有台下的同學不知所措,不知要將這一雙寶貴的鞋子放哪裡,最後在老師強迫下,只好將它穿在腳上,當檢查完畢之後,在捨不得穿的情形下,又偷偷的把鞋子脫下來,細心呵護的放在抽屜裡,免得弄髒了。 自此以後,每天早上挑著鞋子上學,放學又挑著鞋子回家,把鞋子侍候得跟「老祖宗」一樣;我們備極禮遇的侍候著鞋子,說穿了,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鞋子萬一穿破了,再也沒有錢可買第二雙。 由於鞋子沒有跟著我們的腳長大,畢業典禮快到了,興奮的拿出這雙鞋子來穿,沒想到竟然有點緊,讓腳趾頭沒有安置的空間;最後還是把鞋子脫下來,繼續打著赤腳,穿經久耐用的「萬年皮鞋」,反而來得舒服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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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言與流言
一、最痛父母心 務農家庭家境差,為後代勤耕持家。 兒子成績佳,鄰里讚揚拇指誇,說父母會教、講孩子會讀,將來光耀門楣,指日可待。 高中時代的資優生,住校嫌雜音干擾,無能靜思苦讀;為人父母、風雨無阻,每日早晚勤於接送,奔波在偏遠的鄉村小聚落和熱鬧的都市中。 大學聯考,他人口中的醫學系高材生與他無緣,就差那一小點,頂尖的人沒有唸到頂尖的科系。他不灰心、接二連三地挑燈夜戰,每回都有很好的成績、也考上不錯的學系。然而,自我要求過高,除到學校報到,亦繼續一年考過一年。 在水一方,與手足同住、相互照顧。父母則留在島嶼,擔負於一家老少的生計。 夫妻計畫赴台探望孩子,幫人炊事的母親臨時無法離開,就差那一點點時間,延後一天的隔日抵達,見到兒子、已是最後的一面。 夢想未實現,卻先尋了短。他的兒子將手腳反綁,懸吊鐵窗;親人發覺不對,但已天人永隔。 父母眼中的乖兒子、手足心中的好榜樣,認為他成績非常好,不需再重考。而一向自我要求與期許甚高的孩子,沒有理想的學校不能接受,壓力使然,終於走上了不歸路。 天上與人間,有遺憾、亦有陰影。自殺身亡的孩子,他的祖父母健在、白髮人送黑髮人,抹不去心中的悲哀。他的父母則承受著鄰里間的指責與不諒解,將責任怪罪於他們。 每個父母都希望孩子成龍成鳳,努力工作、培養孩子。當期望落空,人命已不在,獨留身影在徘徊,身旁的人應釋出善意,陪他們走出傷痛,而非一味地在雞蛋裡挑骨頭。究竟,孩子的父母何罪之有? 如果為人父母,面對孩子,不管不教,則有怠忽之責;但從小呵護成長,小孩與父母的觀念不同、溝通不良,當憾事發生,本身除了心酸與悲痛,也只能無語問蒼天。 無人探討事情的真相,以訛傳訛地下猛藥,二度傷害了喪家。這個家庭,父母何罪?孩子何辜?升學的壓力與自我的期許,每人的挫折感與容忍度不同,已歸去的人命,身為親友與鄰里,別在傷口上灑鹽。 自殺不能解決事情,而隨著遺憾留在人間,社會應多一層省思、人們應多一些包容,陪喪家走出傷痛,將心頭的陰影刪除,讓不快的記憶一點一滴地流失。 二、屋漏連夜雨 同事之間,就屬他最樂觀,外表無異狀,卻是第一個送醫院。 機車穿梭在大街小巷,薪水不是很高,熱心服務在前方。他領有終身俸,家庭成員大多服務公家機構,吃穿不用愁,還有房屋數棟在後頭。他擁良屋美眷,雖非古代的員外,也算現代的阿舍。 美滿的家庭,無後顧之憂,於軍中退伍後,再尋覓另一個工作,以熱忱為地方、服務為優先。 春風滿面、笑臉迎人於四面八方,我常調侃他臉皮夠厚、如銅牆鐵壁一般擊不破。生性的樂觀,走到哪兒都吃香。 當隔海一方,電話連線,榮總那頭的虛弱聲傳來,這是平日活蹦亂跳的他嗎? 突然的不醒人事,嚇壞了家人,立即赴台做進一步追蹤治療,從基本的抽血、驗尿、核磁共振,到骨髓抽驗,住院數日,全套檢查。任誰也沒想到,這麼樂觀的人,壓力無解,身體亮紅燈,面臨未知數的人生。 思考工作的去留,不再眷戀,勸他先養好身子再說。終究,他服務的對象很多。但基於健康考量,要他及親屬慎重考慮。 壓力使人難過,歷經了一連串的生死關,最被看好的他倒下了。而其他繼續存在心間壓力而無解的人,下一個又會是誰? 漫長歲月,服務長者,在病體微恙的今日,爾後伴隨於他的、是每日的藥物兩顆。 早日康復是眾人對他的祝福,也願他走出陰霾,在親情與友情的陪伴下,迎接光明瑰麗的人生。 三、觀念大不同 接連幾天陰雨綿綿,腳底寒意透心肝,連嘴唇也乾裂。每晚早早躲入被窩,讓溫毯暖身軀。 隨著天氣放晴,一絲暖陽在心底,洗床單、曬被褥,停歇時刻來一杯熱咖啡,精神百倍。 午間,嘴裡還留存咖啡香,與孩子共同觀賞電視節目,一通來電讓我感受讀者的關心。對方喊了我一聲「組長夫人」,然後俏皮地報上名來。在大學任教的她與我探討所謂「借人生、不借人死」的俗諺。她告訴我,「借人死、不借人生」的意涵,譬如那棟房子如果將孕育兩個男生,借人生,被生走一個,只剩一個。 從小我也是聽父執輩這樣說,一棟房子怕被「拔歲」,依傳統習俗,是「不借人生」的;倘若房屋借人死,往生者帶走了晦氣,不好的霉運隨著他的離開,屋主將多添了福壽。而現代人觀念改變,寧可借人生、也不借人死,試想一棟好好的房子,非親非故地、有人死在裡面,鬼影幢幢,除雞皮疙瘩,還怕「煞到」。爾後日子,就算走路跌跤,來個「平平路,摔死老豬母」,也會狐疑陰氣逼人、陰地多搞怪。 古今觀念的不一樣,現代人的思維不斷改變。有生就有死、有死就有生,那是自然的輪迴。 感恩她在百忙之中抽空與我研究人生的哲學,同時告訴我、她的一位好朋友異於常人的愛心,展現不同於他人的氣度,除平日熱衷參與各項活動,亦將外籍老師接到家中居住,就近照顧。 愛要從內心出發,能將外人當親人看待的終究不多,尤其是非親非故的外籍人士,要讓她們入住家園,真的不容易。 四、飲水不用錢 山外往金城的路上,在靠邊的位置,有一處售水站,方便取用。 二十公升裝的水桶,只要一元,常有絡繹不絕的人潮。在原先的位置,買水的人多,因吵雜的聲浪,住戶反彈,而移至中心點,仍然二十四小時不打烊,給了過路人許多方便。 我們約莫一個禮拜買三桶水,有一次,遇到一位中年男子,他取完水後,告訴我們水管還有,他裝不完。 跟他道謝後,注入三桶還有剩,我們同樣把它留給有緣人。 第二次、第三次,投入一塊錢,一裝就是三桶,水仍然還有剩。奇特的現象,不是農曆七月的鬼話連篇。掏了口袋的手機欲當報馬仔,告訴維護單位已經做了賠本的生意,偏偏手機沒有電。 一兩個月過去了,情形依舊在,基於使用者付費為理所當然,向水廠反映了此現象,故障該維修了。 一次的問卷,旁聽才發現原來水廠也虧錢,某些投機取巧的住戶私接管線,在開關處動了手腳,一用數年不繳錢。被抓包,不難為情,倒是尾椎翹高高,讚不絕口於自己的智慧高。 阿兵哥每天到民間抄水表,在節能減碳的今日,當用則用、但能省則省,上頭的旨意,服從是紀律。 事出必有因,違章建築的水表、電表難申請,天才的水電工靈機一動,就在軍方的管路私接管線、共享資源。數年之後,有苦無處訴的阿兵哥,陳述他們的無奈,風雨無阻看每天用水多少度,詳細填寫,回部隊覆命。 「在營為良兵、在鄉為良民」,人人都有子弟兵,出門在外多擔心。雖然那些身穿草綠服的生命,是別人的孩子,但百姓圖自己方便,竊水不手軟,而增添軍方不便,的確罪過。而當年種因之人,今日必得其果。 五、搖晃軌條砦 皮膚黝黑的男子以機車載著一名同樣健康膚色的女子,這沒什麼稀奇,但好戲在後頭。 男人龜速騎車,一路搖搖晃晃,我們的車尾隨於後,不敢超前。由遠處看,他如酒醉一般地騎得不穩當。擦身而過,一個不慎,小車或許遭殃,大車總是麻煩,因此與他保持距離、也保安康。 接近他的身旁,赫然發現機車腳踏的地方,一條歷經風霜雨打、海水侵蝕的軌條砦,超出左右距離,他行得不安心,我們也駛得不安全。 我搖下車窗探頭,仔細看端詳,已生鏽的軌條砦,從海邊運上岸,既費心、也費力,他要這根做啥米? 前面十字路口正遇上紅燈,男人在稀少車輛的地方停下,很識相地讓後面的車子前進。我側頭看他,他壓低安全帽、遮住臉,右側轉頭,瞧不見他真實的容顏。 沒多久,又在路上遇見有人運載軌條砦,已腐蝕了的東西,還想要?問題的解答,只有當事人知道。 六、謝謝別聯絡 陪孩子參加一項比賽,才剛抵達現場,就老遠的看到一群人,身上穿著一件亮眼的背心,不是引領路線,而是面對面做推銷。這種疲勞轟炸,犯了我的忌諱,告訴承辦單位,不喜歡這種感覺。 來自各路好手,一較高下拚結果,志在參加,但也希望得獎。當我們前行,馬上有人跟進,熱心地遞來光碟,讚揚我這媽媽氣質好,熱心孩子教育看得到。然後奉上資料簿本,要我留下基本資料與聯絡方式,預約時間到家裡拜訪,詳細介紹、一套數萬的教材,一次付清或分期付款都行,看我方便。還告訴我,某學校第一名的學生,就是讀這個優秀的呀! 承辦單位那裡打聽了一下下,與他們無關。但時間、空間的巧合,讓我覺得反感。廠商的搭順風車,讓許多師長與家長誤解,以為和主辦單位合為一體。 依過去的經驗,只要留下聯絡方式,電話照三餐問候、甚至居家守候。不買不好意思,買了又不一定受用。 我很明白的告訴對方,謝謝她說明許久,別耽擱彼此時間,她們有名片,倘若有需求、我會主動聯絡。 我什麼也沒留,數日之後,台灣那頭來了電話,改天來金門,將與我們聯繫。 這種強人所難的疲勞轟炸,在生活中,不斷的上演,明確的拒絕,要脫身還是很難。弄到最後,總要不客氣地請對方「麥擱吵啊!」 再不,就是告訴對方,「我沒錢,等我搶銀行。」 七、道路挖挖挖 好山好水好地方,開挖道路不手軟。 車輛行駛不安全,行人走路看方向,倒栽蔥、溝裡鑽,全是凹凸不平的路面。「臭幹譙」、國罵字眼常見到,睜一眼、閉一眼,出了人命再說項。 數年來,道路開挖、常惹民怨;繞路而行,多花時間。今日名堂挖挖補補、明日項目再挖再補。沒有統整的規劃,除浪費公帑,也造成民眾不便,迭有怨言。 任何人,走出家門,無論開車上路、還是步行上街,都希望道路通行無阻,無煙無塵無污染,讓呼吸順暢。而不斷的施工結果,黑煙飄散、廢氣隨空氣污染,吸入了人的身體,就算壽命長,想要健康也困難。 道路挖挖挖,還要挖多久?在島嶼繞一圈,不是這裡挖、就是那裡補。坑坑洞洞,越補越大洞,全民買單於這艱鉅的負擔,流血流汗。 任何的建設,事前的規劃遠勝於事後的追加。不該做的省略,該做的則乾淨俐落,別拖泥帶水。 八、保養有撇步 梳著髮髻的老阿嬤,黑色的網包裹那一坨白髮,別著一支金花。她頭戴斗笠、在古屋外的牆邊,坐在小板凳上曬太陽。 趨前寒暄,老阿嬤取下斗笠,她的頭髮雖已白,但光亮依然存在。蘆薈是她平日保養髮絲與臉頰的秘密武器,綠色的植物,如盆栽種在庭院的一個角落,護膚和護髮,天然的最好。長條狀的蘆薈,輕輕一折,汁液滴淌於手心中,有點黏。雙手輕搓,將它們塗抹於髮髻與全臉,阿嬤不花半毛錢。 早睡早起身體好,已近百齡不需人煩惱。每個晚上睡覺前,一杯小酒、阿嬤潤鼻喉;清晨醒來,枸杞熬黑糖,順灑一點龍眼乾,當茶喝,滋補養身。往昔六格的健保卡,她一張都用不完。 懂得保養的人,知道如何保護自己的器官,阿嬤就是這樣。 老人家好、年輕人就好,她沒有病痛的纏身,兒子不用擔心、媳婦不必侍奉,她一手掌握生活事,每人的生活方式不一樣,她說自己還能動,給彼此互不打擾的空間。 人生到終站、畫下句點前,阿嬤沒讓年輕人操煩。她的一生,就靠那一雙手,裁縫、補網、農事………,做什麼、像什麼。 九、人生轉個彎 軍中退役不孤單,轉行監獄管理員。 刺龍刺鳳、在身上雕樑畫棟,是許多受刑人軀體所烙下的印記。當他們一個不慎,身陷泥淖,走入了不該走的地方,這時,職務為管理員的他,英雄有用武之地。遇到這樣大條的人物,智慧未必比人高,溝通技巧很重要,他揶揄自己像卒兵,操腦也操心。 要如何與他們相處,是一門大學問。收容人住進了舍房,形形色色聚一堂。他以誠實做人、踏實做事為標竿,鼓勵他們勤奮向善、重新做人。 耳聞冤獄一樁樁,深入探討沒門檻,居於職業道德觀,要他透露不方便。而進入黑暗的區域,挖寶需要勇氣,每個收容人,背後都有一段不為人知的故事,無論服刑前的角色如何,到了失去自由的時候,服從紀律,改頭換面,勢在表現、為自己締造另一個春天。而靈感的找尋、題材的挖掘,有一種身分可以接近,等我準備好了,再向前行。 或許見識形形色色的大小人物,他比別人多了一層世故,稜稜角角的事物,亦能雕琢得圓潤。 數年後,揮揮手,轉個角落,在不遠處的地方,迎向更多的人群,這是升官,也是他人生另一項挑戰。 十、徘徊生死線 交通亂亂亂,徘徊生死線;分分秒秒,時間很重要。 出門遵守交通規則,生命有保障;搶路搶時間、一馬當先,性命跟時鐘賽跑。 男人駕車快、女人飆車狠,筆直的道路好尬車,難為了同路的前後左右駕駛人,捏一把冷汗,如行走鬼門關。 出門走路怕人撞,開車又怕出狀況,馬路變得這般地「驚濤駭浪」?人口的進駐,繁榮了地方,也帶來了驚恐。當禍事一樁樁,路上的蛇行、超速、闖紅燈、並排騎車,彷若馬路是自家。 左顧右盼無異狀,規矩駕車人安康。路人靠邊站,眼睛要發亮,談天說地要眼觀四面、耳聽八方,免得出狀況。 車疾駛、不及閃、連環撞,有死也有傷、鮮紅血跡一片片,怵目驚心送醫院。幾個婦女只是路邊聊個天,沒想到躺病床,甚而走黃泉,肇事原因出在駕駛車速太快、趕時間。 家屬哭斷腸,往後的人生,肉體不比鐵器,受了傷害,復原困難。而與死神搏鬥與拔河的傷者,誰輸誰贏、誰也不敢篤定。 十一、貪婪的人性 人性的貪婪,常常遇見,尤其是往生前的詐領事件,家當的清冊,存款一筆筆不見,深入追蹤,外表看似嬌柔的女子,在這個階段可是扮演狠角色,能A多少、就A多少,哪天人死了,再也拿不到。 人人眼中的乖女孩,嬌弱惹人憐,跟隨夫君騙父親,幾乎榨乾了儲蓄,連老天都看不下去,還沒來得及消化,吐得乾淨,也讓老的眼睛閉得自然、走得安詳。 最近一位老人接連抱怨,居住數十年的屋宇,以後再也不屬於自己,以後年輕人打理,他們高興就好,她要去一個單純的地方。 她說,兒媳賺錢自己藏私房,吃住在家裡,欺騙孫兒全數交給公嬤當公款,孫兒伸手要錢,她如吞黃連。 老阿嬤想離家,入住屬於她的老人圈,但回首祖廳裡的列祖列宗無人祭拜,她起了矛盾心態。 做人欠周全、做事欠考量的年輕人,上欺父母、下騙兒女,忍無可忍的老人家搥胸頓足。任憑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也拿他們沒辦法。 理解老人心中的不暢快,心中有譜未來,勸她別回頭,走得乾脆,過自己的生活。 十二、雜音聽不見 他聽佛經,不聽外面的聲音。 白淨的衣裳,穿在他的身上,屋宇一角、佛音浮現,阿彌陀佛聲聲唸。 屋外的人聲鼎沸、車聲連連,沒有緊密的人孔蓋在一陣陣的車駛過後,發出了巨響,無論白晝與夜晚,重複上演。 外來的聲音,沒有影響他工作的心情,他聽佛經、亦聽佛音,堅守自己的工作崗位,聽裡面、不聽外面的聲音。他說,做自己、守本分,扮演好當下的角色,那些紛雜的人生,不去沾惹。 從外觀看來,已有一把年紀的他,勢必累積了些財富,而面露慈祥、眼露慈光,嗅不到商業氣息,最是難能可貴。 開業彷如做生意,川流不息的客源猶如點鈔機,任憑客人再多,他堅持慢工出細活,按部就班的工作。 終究,他是抱著佛心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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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憂患走來
7 老趙滿面春風,推著行李車,走入機場入境大廳。隔著玻璃窗,他發現詹喜燕朝他揮手招喚。老趙急忙朝前走,旅客多,好不容易走出去。若非眾目睽睽,他真想上前抱住阿燕,以解別後相思之苦。 晚暮逐漸圍攏上來,偶而飄下一陣雨絲。詹喜燕握著方向盤,把車子開上了高速公路。阿美這幾天忙得要命,新店一家工廠訂了五千個牛肉水餃,明天上午取貨。浩功這兩天學校月考,阿美晚上幫孩子做功課。她實在騰不出時間到機場來接丈夫。詹喜燕抓住老趙的手,發出挑逗的聲音:怎麼樣,回去,你把虎妮兒灌飽了吧? 沒有啦。他苦笑說。 沒有?你瘦成這個樣子,還不是日夜加班? 從阿燕身上散發出一股誘人的芳香。老趙忍不住展開進攻,指向右前方霓虹燈閃爍的街市,說:把車子開進汽車旅館,洗個澡再回家! 詹喜燕發出孔雀開屏樣的笑聲。老趙的荒唐、粗野而煽情的話,使她覺得滑稽可笑,也讓她獲得了靈與肉的幸福和滿足。阿燕加足油門,朝著北宜公路直奔。老趙返回家時,阿美正燒開了水等他進門下餃子呢。 老趙回了家,纔真正享受到溫暖的滋味。阿美見他瘦了,心裡很難受。他飯量還行,吃了四十個牛肉餡水餃,一大碗綠豆湯。飯後,他從旅行包取出女人皮包、香水、巧克力糖、玩具,那是在香港機場買的。阿美對丈夫帶回的兩個皮包,愛不釋手,問起價格,阿美伸出了舌頭,埋怨說:你是王永慶呀,真捨得化錢!老趙嘿嘿直笑。阿美挑選了半天,還拿著皮包走了幾步,最後決定把黑色的送給阿燕。這次返鄉探親,老趙祇帶回一瓶景陽崗牌白酒,那是虎妮兒送的。有關他跟虎妮兒的祕史,詹喜燕瞭若指掌,但是老趙的老婆林佩美卻茫然不曉。 老趙為小浩功洗了熱水澡,哄著他睡熟以後,就開始捏水餃,忙碌到半夜,他二人纔去沖澡上床。 小別勝新婚。睡前喝了兩盅白酒,男人變成景陽崗的行者武松,掄起充血的硬拳頭,朝著身子下面的母大蟲猛打,打得阿美罵不止。直到窗戶泛出魚肚白色,兩人纔相擁而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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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品飲食
教育部力推「台灣有品運動」,希望達到「為人有品德、做事有品質及生活有品味」,成為品德、品質及品味兼具的現代公民社會。現在我們就「飲食」這件事來探討一下「有品」哲學。 現在的生活型態外食的機會很多,喜慶宴客要吃中餐、約會談心要吃西餐、中午開會要吃便當、晚上換換口味來點麵食。在不同的用餐場合下,除了餐飲的性質外,我們多半以美味及價格作為選擇餐飲的重要依據。其實,這當中還有不少學問值得探究。 金門的中式宴會餐份量都太多,作東的人一定要準備足夠份量的食物才不會失禮,因此,每一道都是名副其實的「大菜」。這會導致兩個很大的缺點,首先,是浪費資源,一桌的客人酒足飯飽離開了,許多剩菜剩飯倒掉是很可惜的,即便細心打包回家,下一餐再用時食物的美味與衛生都會大打折扣。其次,很多客人都在這個過程中無意間吃下了過量的食物,經常飲宴的人多半體重過重,對健康形成很大的危害。 筆者作東時喜歡點一些小盤的家常菜,份量不夠隨時再加點,每道菜都是熱騰騰的,美味加分又不浪費。其實,往往結帳時比訂桌方式還要貴,但是為了賓客的健康與愛惜天然資源,額外的金錢成本是很值得的。 愈是在社會上有身分地位及財富的人愈要懂得節制自己的體重,國文教科書上常用「腦滿腸肥」來形容貪污腐敗的官吏。過度肥胖的身體是掠奪過多社會資源的直接證據,而且你每天都要帶著走,無從隱藏。有豐厚財富的人或許有資格過更揮霍金錢的生活,但是不應該被賦予恣意浪費天然資源的權利。我們應該把控制體重當作個人道德的一環來嚴格要求自己。 食材的選擇上,應該注重它們被取得的方式,以當地新鮮的農產品最佳,從國外輸入的產品即便價格便宜,它們在運送的過程中會造成不必要的運輸成本與環境污染。明蝦及鮪魚這類的食物要少吃,它們在飼養的過程中需要耗費很多的低經濟價值魚類,使得落後地區的民眾要用更昂貴的價格來買魚。 是不是昂貴的餐飲都不應該去消費?餐飲定價的兩項關鍵因素是食材取得成本及加工與服務成本。食材成本高的餐飲我們應該避免消費,因為那多半是珍貴稀少的天然資源,一定有辦法用便宜的食材做出媲美頂級松露的美味料理。若是因加工技術或是服務品質而昂貴,則有能力消費的話應該被鼓勵,那代表著你的金錢消費提供了許多人的工作機會,發達了社會的經濟。簡單地說,能力範圍內我們可以多消費金錢但節制天然資源的使用。 有一回,跟幾位朋友到福建的南靖去參觀土樓群,那是一個資源非常貧乏的山區,中午我們點了幾道野菜料理再加上一鍋茯苓雞湯。這隻雞就飼養在土樓的中庭,現抓現殺美味不在話下。回程的路上,筆者在嘀咕:「這隻雞在土樓裡少說養了幾個月,我們幾個何德何能丟下五十元人民幣就把人家這麼珍貴的資源消耗掉,實在於心不忍。」朋友答以:「你放心!他們明天會拿那五十元去買二十隻小雞來養。」筆者當下釋懷不少。 便當應該被減量,政府花了不小的工夫推動開會不用紙杯的環保工作。筆者以為這樣的政策應該類推到便當的使用上。吃一個便當,要浪費一雙竹筷、一個紙盒,還製造許多廚餘。會開到中午暫停二十分鐘,每人一副碗筷,自助式地吃多少取多少,既節約又環保。而且,很多人不知道便當的菜置於飯上,滴入白飯中的油脂也是上班族發胖的重要因素之一。 讀者諸君,在日常飲食的習慣中,您注意到品德、品質跟品味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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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暴之後
朋友,日前懷著沉重的心情打從榮總回來,當飛機降落在這片生我育我的土地時,我的心就猶如馬路雙旁禁不起寒風吹襲的林木,缺少了那股綠意盎然的蓬勃新意。一年多來,雖然遭受病魔的折磨,精神和體力大不如前,但人生的喜怒哀樂則依然寫在我的臉上,與老友相聚時仍舊談笑風生,表面上看不出是一個罹患血癌的病人。可是,距離上次複診時才短短的兩個月,在沒有任何感染下,我的白血球非僅與日俱增,甚至還突飛猛進,已攀升到五萬二千大關。這個高出正常值數倍的指數,或許正意味著一棵原本綠葉就稀疏的老樹,正遭受白蟻日復一日的侵噬。倘使啃食的是它的枝椏,那必須經過一段時間才會枯萎;果若是根莖或主幹,枯死就在一瞬間,這似乎就是自然的定律,任誰也無法抗拒。因此,對於一個已經準備好了的老年人來說,我始終以一顆坦然之心來面對,沒有任何遺憾,也不會感到惋惜。 你肯定我在《金門日報·言論廣場》的投書,不僅僅只為了我個人,也同時道出許多鄉親的心聲。坦白說,這本非是一個長年從事文學創作者的原意,儘管人都有一顆善良寬厚的心,但當他無緣無故遭受到不平等待遇而忍無可忍時,必然會加以反撲,這也是人性內心自然的反應。若以現下的社會趨向而言,一個學有專精的年輕醫師,理應貢獻所學、發揮所長,展現出服務社會、服務大眾、懸壺濟世、視病猶親的醫道精神,倘能如此,假以時日必是一位名揚杏林的良醫,但我們親眼目睹的則是他的另一面,怎不教人失望。此時,我們姑且不論其醫術或醫德,就以服務態度來說,一位能獨當一面在門診看診的醫師,竟比那些擎舉著白色炬光、以燃燒自己照亮別人為信念的南丁格爾還不如,我們還能冀望他來為善良的鄉親治病麼?如果不改善其傲慢的心態,再高明的醫術,非僅不能得到病患的認同,也難容於這個多元的社會。 我們確實不能低估《金門日報》的影響力,即便它只是一份地方小報,每天出報亦只有數千份,但在資訊普及的現下,只要透過網際網路,即可讓全球華人和旅外鄉親看到金門的訊息。當〈一位重大傷病者的心聲〉在「言論廣場」刊出後,為我抱屈與關懷的電話無數,衛生局長陳天順先生上班時就主動來電關切,甚至毫不客氣地批評某些人矯枉過正。下午並指派副局長李金治小姐、代課長趙素員小姐,夥同金門縣政府金湖服務處主任李增苗先生等,蒞臨舍下深入瞭解,以便作為日後檢討改進的參考。衛生局從善如流的態度,讓我印象深刻。然而,是否真能督促署醫徹底改善還是未知數,因為它必須歷經時間的考驗方能下定論。倘若只是應付式的官場文化、不實際的官樣文章,那是不足取的。別忘了,鄉親的眼光是雪亮的,他們的「目睭」會「金金看」,由不得政府官員「一支喙,糊瘰瘰」來愚弄百姓,這是他們必須深思和體認的事實。 即便衛生局作出善意的回應,可是,一天、兩天過去了,卻不見署醫針對我「請教」他們的五點問題作任何的答覆。或許他們自認為是中央單位,地方政府管不到他們,一個小老百姓的心聲又算得了什麼,果真如此的話,這種高傲的心態著實令人遺憾。於是我愈想愈難以接受,逕自打電話給立法委員陳福海服務處,當我說明原委,助理人員說他們已從報上看到我的投書,會向署醫反映。當晚,署醫輔導室社工員許小姐立即來電詢問原委,儘管許小姐輕聲細語、措詞溫和、婉轉、有禮,而我依舊難掩內心的激動和氣憤,除了把當天的經過重述一遍外,竟高聲而毫不客氣地告訴她說:「請轉告你們院長,金門人要求的並不多,在不能增添醫療設備、不能提升醫療品質、不能聘請名醫進駐的前提下,總得改善醫護人員的服務態度吧!如果連這點小小的要求都做不到,那是我們金門人的悲哀和不幸!」許小姐聽到我怒氣沖沖的抱怨後,非僅沒有不悅,甚至還不斷地以溫婉的語氣安撫我說:「阿伯不要激動、阿伯不要生氣」,其不亢不卑的服務態度,可說是一位十分稱職的社工人員。 我深知這種病人與醫生紛爭的小事,署醫諸大人看多了,或許除了一笑置之外,更不會記掛在心把它當一回事。但是,刊載在《金門日報·言論廣場》上的投書,斗大醒目的標題,以及重大傷病者的心聲,數以萬計的讀者和鄉親都看得清清楚楚,孰是孰非,每人心中自有一把尺,由不得任何人狡辯。除非院方麻木不仁,否則的話沒有不重視、不檢討改進的理由。況且,我們訴求的目的無他,只要往後少數醫護人員能記取教訓,徹底改善服務態度,以視病猶親之謙和態度面對鄉親,充分展現其專業素養與仁心仁術的良醫風範;也同時期待他們能把愛心和慈悲心,帶給這個醫療資源匱乏的蕞爾小島,誠心誠意地為島民服務,倘若如此,勢必會得到高度的肯定和讚賞。 同時,我們也必須善意地提醒某些自命不凡的人士,千萬不要錯估形勢,誤以為金門人善良好欺,都是當年威權統治下的順民,軍管時期的死老百姓,要他們立正站好、敢不從嗎?故意地整整他們、敢反抗嗎?如果還存在著這種思維,未免也太高估了自己。其實年紀稍微大一點的鄉親均歷經多次戰火的洗禮,他們有頑強的生命力和堅牢不移的生存韌性,絕不會輕易地被嚇倒。更何況他們原本就純樸善良、忠厚老實,並非蠻橫不講理,對於某些不合理的事,亦抱持著能忍則忍的態度,從不惹是生非或作無謂的抗爭。然而,容忍是有限度的,忍辱也有一定的範圍,即使他們不善於用語言來表達,但沉默何嘗不是一種無言的抗議呢?倘若遇到一位勇於站出來仗義直言者,絕對會替他們討回公道,以紓解他們長久積壓在內心的怨氣。儘管醫界大部分都是學有專精的良醫,但一個螺絲,足可攪壞一鍋湯,雖然只是一句俗諺,卻是許多高知識份子必須深思和體悟的問題。 縱使一個罹患重大傷病者的體力和精神不如常人,但其神智和意識卻是清楚理性的。可是,一旦其應享的權益遭受無故的剝奪或刻意地刁難時,在忍無可忍的情境下,勢必會激起他強烈的反彈,許多紛爭都是因此而起的。大凡對醫師養成教育有點概念的人都知道,無論醫學系基礎課程的《普通心理學》或進階課程的《醫學心理學》,都是該系學生必須修習的科目。當他們學成後、以行醫作為終身職業時,更應當懂得病人心理與視病猶親的道理,方不至於辜負師長們諄諄教誨的苦心。更何況,他們不也是從病患繳交的健保費裡獲取應得的酬勞嗎?故此,病人花錢看病,如果得不到醫師的善待,甚至還要遭受無謂的消費,的確令人痛心。台北和信醫院院長黃達夫先生曾經說過:「醫院有一個目標,病人第一,永遠不會改變。因為,唯有以病人最優先,才能讓病人完全信賴醫師,繼而地改善病醫關係。」黃院長的一席話,足可作為署醫的借鑑。但願日後,當我們這些「次等公民」不幸因病求診時,他們能展現其高超的醫術和親和力,並以同理心來相待。如此之大恩大德,金門人永遠會感念在心。 日昨很高興看到《金門日報·社論》以〈提升醫療品質當以病人為中心〉來呼應我的投書。其公平客觀的論述,以及充分反映出金門鄉親無奈的心聲,確實讓我感慨良多。原以為縣立醫院署立化後,能提升醫療品質來造福鄉親,而實際上與我們期待的還有一段差距。五年來署醫限於種種因素,對於一些重大傷病者依然束手無策被轉診,與當年的縣立醫院毫無差別。甚至於還因為它的署立化,地方政府管不著,鄉親受到不平等待遇無處可申訴。即使我們經常聽到「百姓的小事,就是政府的大事」這句冠冕堂皇的話,但又有多少政府官員能真正體恤民情、主動關懷市井小民的疾苦。果真如此,也不會有成群結隊的民眾高舉抗議的標語,或頭綁白布條走上街頭抗爭,甚而投書媒體、召開記者會引起社會的關注。我們必須誠摯地呼籲那些擎舉著為民服務大纛的民意代表,當他們聆聽到小老百姓的心聲時,應主動站出來加以關懷瞭解,要求相關單位檢討改進,豈能置身於事外而不顧,讓純樸善良的鄉親受到委屈。倘使連這點小事都作不到,又怎能為民喉舌?又怎能為民服務? 然而當我的內心充滿著上述質疑時,卻在十二月四日《金門日報》第二版,由記者莊煥寧先生所撰述的議會報導,看到一則與醫療相關的訊息,其大意為:金門縣議會第五屆第二次定期大會,楊永立議員在聽取縣長施政報告後表示:「醫療不足是金門人心中的痛,金門日報社論〈提升醫療品質當以病人為中心〉寫得很好。對於衛生局人員在轉診補助費申請流程加強控管中提到『民眾應該是有需要就醫而赴台,不應該是為了赴台而就醫』,此種說法對於有需要轉診到台灣就醫的鄉親是一種嚴重的污辱。金門人不欠健保費,但病患因為離島醫療不足,不得已必須轉診赴台就醫,猶如二等國民,已經有夠可憐,如此說法,又叫他們情何以堪?衛生局有必要針對此污辱的言詞給鄉親一個說明和交代。」李成義議員則說:「金門因醫療不足,必須遠赴台灣就診,這是尊嚴,生命沒有尊嚴,再多的福利也沒有用。希望衛生局針對百姓目前急迫性的問題,與署立醫院協調溝通,為金門所有長期、重大病患來努力。」終於,小老百姓的心聲議員先生聽到了,謝謝他們仗義直言與重視這個問題;也謝謝「金門縣政留言版」諸網友對這件事情的關注。他們就事論事不平則鳴的聲音,相關單位豈能充耳不聞?只要不涉及人身攻擊或惡意的漫罵、誣陷,這股力量是不可輕忽的。 即便我懂得「得饒人處且饒人」這個為人處世的法則,但相對地也知道「苟且偷安,必貽後患」這句話的意涵。對於少數服務態度極待加強的醫護人員,豈能過於寬容和放縱,如此似乎也可以讓他們從教訓中汲取經驗,因為經驗往往能使人從犯錯誤時認識錯誤。若非親自領教這份不平等的待遇,絕對難以體會當日所遭受的屈辱。因此,對於一位不久即將因重大傷病而回歸塵土的老年人而言,非僅特別在意,也絕對不能接受,甚至那道受辱的陰影迄今還在腦裡盤旋不去。每當和友人談起,我激憤的情緒仍然高昂,短時間內是難以平復的。故而,我認為投書媒體,讓鄉親和讀者們根據事實的陳述、來評判這件事的曲直是非,絕對是正確的作法。俗諺云:「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倘若沒有用這枝禿筆來揭發白色巨塔內另一個黑暗的角落,滿腹的苦水想必會和許多敢怒不敢言的鄉親一樣,只好往自己的肚裡吞。冀望署醫日後能從善如流要求所屬,以嚴謹而勇於負責的態度,尊重中央健保局核定的「重大傷病證明」,依病患之需要開立各項文件,協助病患轉診就醫,為病患爭取應得的權益,如此,方稱得上是一所善盡社會責任的醫院。台北和信醫院黃達夫院長曾為醫院下過如此的註腳,他說:「醫院的目的,不是追求經營利潤,而是為人的生命帶來好的改變。」讀完黃院長這段話,我必須再作一點小小的補充:「醫師的目的,不只是追求較高的報酬,除了醫術與醫德外,更要以同理心以及視病猶親的態度來善待病人。」不知諸君以為然否? 當我走筆至此,原以為本文即可告一段落,想不到卻又接到署醫輔導室許小姐的電話,謂他們醫務室董主任要來看我,問我方不方便,我當然一口答應。而董主任是何方賢達我並不清楚,他們之於會蒞臨舍下,絕對事出有因,或許與我日前的投書脫不了關係。果真如此,我可以當著他們的面,再一次發洩隱忍多時的不滿情緒。可是,我不僅年老眼亦花,當一位文質彬彬、溫文儒雅、操著本地口音的人士站在我面前時,竟認不得他就是縣籍外科名醫董文雅醫師。更可笑的是,我還問他是金門什麼地方人,以及他的大名叫什麼,對於自己有眼無珠的魯鈍行為,的確要向董文雅醫師說聲抱歉。而今天,他則是以署醫醫務室主任的身分,夥同輔導室社工員許小姐,代表院方專程來向我解釋日前所發生不愉快的事件。當我聆聽到他那既謙和又誠意十足的解釋時,原本不滿的情緒竟在驟然間緩和不少。孰是孰非已早有公斷,倘若能因我的投書而對少數醫護人員有所警惕的話,也是好事一樁,這也是我們交換意見過後的共識。於此,卻也讓我聯想到,如果某些自負的醫護人員,能學習董主任那種謙遜有禮的態度,勢必會減少許多病醫的誤會和紛爭。董主任擔任外科醫師多年,除了醫術精湛,為人處世亦有其獨到的一面,非僅是一位謙謙君子,更是一位仁心仁術的良醫。現下由他代表署醫來說明,我能感受到院方的誠意,也領略到我的投書已受到重視。孔子曰:「人非聖賢,孰能無過,知過能改,善莫大焉!」當董文雅主任謙和誠樸的身影遠離我的視線走向街的另一頭時,就同時讓這個不愉快的事件劃下句點吧!但縱使如此,我依然要把這段過程化成文字,記錄在自己生命的扉頁裡,以及浯鄉的文學史上。 朋友,此刻已是時序的大雪,雖然早晚有點寒意,但白日則天氣晴朗、冬陽普照,絲毫沒有一點嚴冬的意味。然而,冬至過後大寒就在不遠處,冬季焉能在人間長留,接踵而來的想必就是春天輕盈的腳步。屆時,門口的木棉樹將綻放出嫣紅的花朵,為寂靜冷清的新市街景增添一抹嬌豔的色彩。可是,儘管它姿色明媚艷麗,卻不能長久依附在木棉的枝椏上,無論其花開是否經過春風的吹拂,花落是否遭受春雨的摧殘,大地萬物和生靈,都必須歷經生死輪迴這道關卡。既然花朵不能長綻枝頭,凡人又豈能久活人間,縱使我已經準備好了,但在死神尚未向我招手前,我必須運用父母賜予的智慧和意志與病魔作殊死戰。任憑多看一次日出和夕陽,多瞧一眼木棉花開或花落,多聞一遍浯鄉純淨芬芳的泥土,都是值得我去追尋和珍惜的……。 二○一○年十二月於金門新市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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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君相約
機會難逢。第十二屆亞細安華文文藝營大會為期五天,出席者三百多人在曼谷舉行。期間我再度與荒井茂夫喜相逢。所謂「再度」,是二○○四年十二月,亞細安文藝營第九屆,和東南亞華文文學研討會第五屆,兩會同時在花都萬隆舉行,荒井茂夫也出席。荒井茂夫是日本國立大學法人,三重大學人文學部教授。文藝營大會是在Hotel Mandarin賓館舉行,荒井茂夫大會上發表論文《文化的華文文學研究》試論,行文發言是使用漢語,內容我們在這裡縮短大意:中國東南亞華文研究,在四化建設進程中也須研究東南亞華文文學知識與需求……。 與荒井茂夫五天的相處,日久生情,雖然我老他青,礙學識我淺他深,也不來往的友情。當我遞上重新編印《金門憶昔》時,他睜開眼睛金金看,顯出親切的感謝!隔天他說:在日本本國有關日軍取金門很少有文獻記載;何況那位德本光信上校,人已不在世了。但他再說:他會逐漸進行探討……。 繼而我再說:若你有機會或者你的朋友有機會到過金門,那邊有座高高的石碑「馬伕殉難紀念碑」,和在金門國家公園雙鯉湖畔有座《馬夫淚》都是標誌日軍八年侵佔金門的史跡記錄! 我又再說:上個月九月中旬,印華作協成員多數是金門后裔寫作者,(即莎萍夫婦、李金昌夫婦、劉欽發夫婦、陳延方夫婦、寒川夫婦、東瑞夫婦,外甥陳德勝與夫人袁霓……)以文學回原鄉意蘊,曾踩上過那座紀念碑去默哀、頓首和獻花……。荒井茂夫靜靜地聽我的敘述,大有等他返回日本時他會注意這段悲慘的史跡。同時我再告訴他,金門國家公園管理處處長曾偉宏已同意,擬將雙鯉湖畔景致優美的馬夫文化中心擴大,廣收時代文物為觀光旅遊事業造勢。 「那麼二○一二年,第十三屆亞細安文藝營輪值馬來西亞作主,你荒井茂夫一定再到來嗎?」 「一定到!」他欣然的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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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商之餘追求飲食文化的陳篤漢
在新加坡,「金德隆」是一間歷史悠久的船舶物資供應商。推溯其歷史,至今已快一百年。民國初年,新婚燕爾的陳仲命先生離鄉背井,從金門隻身南來新加坡,在丹戎禺一帶落腳,開了一間叫「金德隆」的雜貨店。除了售賣一般日常用品之外,也提供伙食給當年載貨來新加坡的印尼舯舡。後來,遵循這些印尼客戶的要求,也兼營舯舡所需要的索絡及其他船具用品。 雜貨與索絡參半 日據時期,陳仲命先生經營的雜貨店,幾為日寇所掠奪,蕩然無存。回憶祖父創業的這一段歷史時,陳篤漢說:「1938年之前,我祖父是經營雜貨生意;之後雜貨與索絡參半。新加坡光復後,我祖父東山再起,但他已把生意從雜貨轉移到索絡,專營市場所需要的椰棕索和呂宋索了……」 早年,美芝路是索絡業的集散中心。三十年代左右,金德隆已從丹戎禺遷移到這裏營業。1938年,在經營了幾近卅年後,因政府商業公司註冊法令需要,遂正式註冊為經營索絡業的「金德隆」商號了! 六十年代中,陳篤漢進入公司協助父親陳普地料理生意。那時,新加坡雖然已是一個繁忙的海港,但陳篤漢覺得坐在店裏等生意始終不是辦法,畢竟比較被動,出去尋找新的商機或許更有發展的機會。「我加入公司隔年,剛巧有一友人熟悉海外市場,在他帶領下,我們和這些地方有了聯繫,並打開新的市場!」陳篤漢回憶道。經過一番努力後,金德隆開始走向區域,擴大生意網路到東馬、西馬,供應船廠和船務公司的一切船舶用具。 業務趨向多元化 1973年,「金德隆」重新註冊為「金德隆私人有限公司」,八十年代初,配合新加坡海運的蓬勃發展,金德隆私人有限公司的業務已趨向多元化。除了傳統的索絡業,也發展成為油槽船供應商,和提供鑽油台配件,例如鋼纜、尼龍繩等及其他支援服務的海事船具供應商。 1998年,陳篤漢的大兒子國外學成歸來,克紹箕裘,也加入公司服務。兩年後,金德隆私人有限公司在大兒子的運籌帷幄和陳篤漢的督導下,其營業方針有了劃時代的調整,開始傾全力發展鑽油台事業,提供用具及安裝的設備,以專業和技術性的配套為探油公司提供服務。該公司不僅為顧客安裝機械、鋼纜,也提供維修服務。 2003年,陳篤漢的女兒和小兒子相繼加入公司陣營。在新一代的同心協力下,金德隆私人有限公司的業務迅速地發展。以員工人數為例,陳篤漢祖父那一代,胼手胝足,忙碌時就只有家中三幾位成員來協助。到他父親時,已有整30名員工。80年代,陳篤漢的員工增加到50多名。現在,則是200名。陳篤漢感觸良深地說:「這過程其實是充滿艱辛,道路崎嶇不平坦的。但我們一路走來,靠的就是刻苦耐勞,與時並進,鍥而不捨,勇往向前的拼搏精神!」 客戶遍佈全世界 九十年代中,金德隆私人有限公司從加冷路遷移到樟宜路,廠房占地十萬平方英尺。為了應付未來發展的迫切需求,2007年,公司將部份業務轉移到裕廊占地三十萬平方英尺的新廠房。同年十月,公司上市,並易名為KTL Global Limited。陳篤漢指出,公司的擴充與上市,正說明了與船舶用具、鑽油台等有關海事業的發展潛能! 目前,KTL Global Limited在峇談、胡志明市、柏斯、杜拜都設有分行,客戶遍佈全世界,主要來自亞洲、歐洲和美國。何以這些地區和國家,會選擇新加坡為他們提供鑽油台配備的服務呢? 「新加坡是東西方的交通樞紐,社會安定,這為客戶打下了一支強心劑。我們的信用好,員工工作效率高,配備齊全,應有盡有;當然,和其他國家相比,我們的運作和服務費,遠比其他國家來得公道,更具競爭性!」陳篤漢解釋道。 回顧過去,陳篤漢表示,新加坡是世界最繁忙的港口,提供了200條海運航線,連接120多個國家的600個港口,擁有非常訓練有素的工作人員和可稱世界第一流的設備和技術,因而能夠提供非常快捷、有效並且節省成本的服務。由於政府的積極推動,在可預見的將來,與海運有關的船舶物資業、鑽油業,前景仍舊是一片光明的!」 經常在家裏宴客 陳篤漢每天早上五時起身,沒出外打高爾夫球的日子,他必定到住家附近的巴薩買菜。巴薩裏他經常光顧的攤主,都認識了這位喜歡親自到巴薩挑選魚肉蔬菜,平易近人,沒有大老闆架子的大老闆。陳篤漢為何喜歡上巴薩,對烹飪產生濃厚興趣呢?他微笑地說:「十多年前陪大兒子到美國深造,每天煩惱著膳食的問題,尤其是早餐;當時,即連最簡單的煎荷包蛋我也不會煮,非常無助。我心裏想:總不能每天都在外解決三餐呵!求人不如求己,我於是決定自己動手準備和烹調食物,便到書局買了幾本食譜,從最簡易的幾道菜下手,亦步亦趨,慢慢地便得心應手了,從此便愛上了烹飪這門食的文化藝術了!」 「所以,學習任何東西,只要有興趣,持之以恆,必能成功。許多人以為烹飪是家中做母親或妻子的煮,其實,做父親或丈夫的一樣也可勝任,為家人準備好菜上桌!我鼓勵男士們不妨也下廚一試,增添生活情趣!」 打從十多年前開始,陳篤漢便喜歡在家裏設宴款待客人,每週約一、兩次。陳篤漢參與多個華社和商業團體,長袖善舞,經常輪流邀請這些朋友到他家,享受他和女傭精心烹調的美味佳餚。為此,他特採購了國內外各式各樣的廚房用具;一些設備堪與酒樓媲美,果真是設備齊全,應有盡有。 陳篤漢宴客,餐桌上的擺設和規格,絕不遜於五星級酒店裏的排場。他為嘉賓們準備座位名卡、菜單。女傭逐一上菜,適時更換盤碟,五星級酒店筵席的服務也不過如此。佳餚當然得配美酒,紅酒、洋酒,甚至金門高粱酒,就看您的酒量了! 常人或以為陳篤漢宴客,來來去去就是那幾道菜色,非也!據知,他正式呈上餐桌的菜單,少說也有兩百道。像這樣的菜單:「綠岸豬肝」、」三文魚卷」、」紅燒排骨」、「鵝掌燜幹鮑」、「金門蠔煎」、「魚翅撈飯」、「五穀甜品」、「新鮮水果」,大酒樓裏也不一定能吃到呵! 又如:「越南烤甘蔗蝦」、「韓國人參雞湯」、「日式燒鰻魚卷」、「美式燒烤排骨」、「廣式燜汁鮑魚」、「港式豬肝肉粥」、「本地甜品」、「國際水果」,這樣的菜單,您吃過嗎?他熱衷研究烹煮東西方各地菜肴,經常更換菜色,讓再次受邀的客人有機會品嘗各地不同風味的美食。而中英兩種語文的功能表,固然方便不同教育源流的客人,也讓客人對主人服務的周到和用心,留下深刻的印象。 喜歡美食的陳篤漢,這些年來走遍新加坡各個角落,在友人的慫恿和鼓勵下,他將在2011年上半年推出他的<大老闆的小吃篇>,介紹新加坡各地的美食。他說;「新加坡有許多美食天地,價廉物美。我要讓更多人知道,好吃的食物不一定很貴,只要您知道在哪裡可以找到!」 「生意以外,我的興趣就是研究各地的美食。上班之前,我儘量抽空與朋友們打高爾夫球,鍛練身體。之後在辦公室處理一些工作。下班後,就是我參與社團和在家接待朋友的美麗時光。我很珍惜與朋友們在餐桌上海闊天空,無所不談時的歡樂!」陳篤漢衷心地說道。 倡議設立飲食組 早年,金門會館設在牛車水區,附近是飲食天地,活動後「找吃」是很簡單的煮。1986年,會館從牛車水搬來新建的慶利路會所後,考慮到在外用餐的麻煩,聚餐會便逐漸盛行起來。起初,是由會館員工烹煮芋糜、芋飯、番薯糜,配上其他幾道家鄉小菜,讓前來開會或活動的董事及鄉親享用。 2005年,時任會館信託人兼總務的陳篤漢,有鑒於聚餐會受歡迎而且具有凝聚情感意義,倡議會館設立飲食組。「9月24日是飲食組成立的大日子。當晚,飲食組成員全部動員,呈獻了一百多人份的金門薄餅,筵開十三席,非常熱鬧。」陳篤漢回憶道。 那年,金門會館正忙著翻新計畫,陳篤漢乃建議在藍圖中闢設一個設備現代化,地方寬敞的廚房,為翻新後的會館注入新元素。他說:「飲食組的成立目的,主要是在促使更多鄉親認識飲食閉涵,落實飲食文化的新觀念,那就是要吃得好,吃得精,更要吃得健康。不僅如此,我們要讓大家都吃得開心,從而促進金門人的凝聚力,並樹立「金門品牌」。 飲食組成立後,先後參加了宗鄉總會和福建會館舉辦的美食節,表現不錯,成績總在三甲之內,甚獲好評。而由廚藝出色的董事太太和鄉親擔任「主廚」,輪流掌勺,在兩名全職「阿嫂」幫忙下,為每個星期日舉行的董事聚餐會烹調各種道地小菜。「飲食組目前共有九位成員,都是董事們讚賞的一流掌廚人。她們義務烹煮,也就是因為她們的忍勞任怨,董事星期日聚餐會已形成會館的一個獨特文化。這就是金門品牌,其他宗鄉會館迄今並無類似組織。」現任會館信託人兼第二副主席的陳篤漢自豪地說。 金門薄餅、遠近馳名。每逢董事宴請這道金門美食時,星期日中午的金門會館頓時熱鬧紛紛。」其實,這些主廚身懷絕技,她們也擅長烹煮雞飯、福建麵、豬腳麵線、印尼餐、日本餐等等。我喜歡家鄉菜、但不排斥其他美味佳餚,更享受和大家在一起用餐的美好時光,我希望這樣的聚餐會,能夠長久持續地辦下去,好讓鄉親們時常有一個輕鬆的場合,可以愉快地交流。」 對於飲食組主廚的表現,陳篤漢表示:「美食是一般人的嗜好,我相信通過切磋和培訓,我們的飲食組成員也能烹調出『五星級』的美味佳餚來,而享用者並在需要走進高貴的酒店裏。」陳篤漢眼中的「五星級」美味佳餚,是指那些在高級酒樓和餐館所列的珍饈,如燴鮑魚、鯊翅。就像在自己的家裏接待客人一樣,他說:「有貴客到訪,我們也可以在會館烹調宴請鮑翅。」 2010年10月,金門會館舉辦內部烹飪賽。談起這次的烹飪比賽「舊菜新煮」,他說:「這是為了吸引更多廚藝高手加入飲食組成為主廚,也希望能夠發掘出一些新菜色。」那回,參加比賽的金門鄉親共有13名,包括一名男性。參賽的作品以閩南小菜為主,如炒粉粿、爌肉封菜、金門燕菜、香芋圈,福建炒麵;另一些則是富有本地特色的美食,如:茄汁螃蟹、娘惹沙律。 五位烹飪比賽裁判,都是一時人選,除了陳篤漢之外,還有國敦酒店「天廚」主廚何添財、濱海灣金沙主廚黃清標、自然海鮮餐館主廚霍銘田和美食雜誌主編宋統娟。 陳篤漢對於鄉親熱烈反應參賽和到場給參賽者打氣,感到很欣慰。他表示,會館會再接再厲,將烹飪比賽繼續辦下去。 與家鄉距離拉近 陳篤漢令尊陳普地是70年代初金門會館董事,曾擔任財政。1980年,陳篤漢在父親的影響下加入會館後,年少有為,旋被推選為財政;後被委為信託人之一至今。自加入金門會館後,雖然出生地並非在金門,但他和祖籍地的距離是愈來愈近了。 80年代第一次回到金門陽翟,後更設立「陳普地獎助學金」,嘉惠該地區莘莘學子。目前為副主席的陳篤漢,這些年來也多次率團返鄉親善訪問,鄉情綿綿不斷。 2006年,耗資120萬元,歷時9個月擴建的金門會館大廈竣工,以陳篤漢為首的慶典籌委會除了設宴慶祝外,也邀請來自金門的商家和文化組織共同主辦商品文化展,讓鄉親和公眾體驗金門獨特的風土民情。他說:「會館必須與時並進,推陳出新,活動才會多元化;會館才會充滿生活力,吸引更多各階層和不同年齡層的鄉親前來參加活動,達到敦睦鄉誼的目的。」 除了擔任金門會館信託人兼副主席,陳篤漢也是新加坡中華總商會董事、怡和軒副主席、新加坡宗鄉會館聯合總會理事、新加坡褔建會館總務等多個華社的領導。商團方面,則為新加坡船舶物資商會會務顧問,及世界華商投資促進會會員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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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水
艾倫(註一)離去後 留下的記憶,慘痛 超過五十個八七 八是父親的字眼 七是幸運的數字 卻因一場豪雨,逆轉成 讓人哭斷肝腸的狂瀾 年年有八七 浮盪半世紀,以為 新時代合該是靜好歲月 誰料得莫拉克(註二)不懷好意 粉碎了原有的平安 重回的路還走著 惡夢便再度深深嵌入 凡那比(註三)教人驚恐連連 慌亂了無助的神經 毀損了九的恆久代號 半百是年紀 從八七到八八只翻去一張日曆 從八八到九一九不過多吸了幾口空氣 卻在心裡烙下既深且痛的記憶 梅姬(註四)不留情 又一次快速傾倒的大雨 莫名的便失散流離 一瞬就回不了眸 不能見山川不能見家園 是天地不仁? 是命運淒慘? 是家門不幸? 問蒼天,默默無語 集體苦難埋入 滾滾而來無情泥流 嚎乾的啞嗓聲聲呼喚 濕冷雨水載浮載沉著 親人碎了的心 誰來撫慰 倦透的脆弱的絕望的心 當侵襲的颱風不屑一顧遠颺後 哪抹得乾淌在兩頰的 淚滴 惡水毀了公路、橋與家 處處柔腸寸斷殘破的泥濘 而裹了泥的,還有 止不住的 心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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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 憂患走來
啥是反共義士?虎妮兒聽得非常仔細,對於這種陌生的辭彙聽起來彆扭,也不瞭解。等老趙解釋過後,虎妮兒笑了。她說:臺灣的封建意識很濃厚啊。甚麼時代了,還有義士,別笑掉俺的門牙了!老趙也說出反駁的話:你們比臺灣還封建,早請示晚匯報,一天到晚捧著《毛主席語錄》唸經…… 一扯到海峽兩岸政治話題,屋內便呈現出沈悶的空氣。 虎妮兒問:依你看,臺灣同胞願意跟大陸統一麼? 老趙停頓了一下,皺起眉頭。這話很難說。站在都是炎黃子孫立場,我們當然贊成統一,反對分裂。虎妮兒!特別像我這樣的人,少年離家,飄泊在外,我的心比刀割還難受,我想妳、想俺娘幾乎想瘋了!老趙聲音哽咽,熱淚盈眶,用衣袖擦去眼淚,繼續地說:葉劍英、鄧小平,還有你們的楊尚昆主席講話,俺在報紙上看過、電視上聽過,心裡非常明白,也很感動。可是,他們說的比唱的更好聽。統一是那麼容易麼?反正咱們這一輩子是看不見了! 咱們在矇和騙中過日子!虎妮兒激動地說:再過三十八年,等兩岸這些領導脫胎換骨以後,也許中國可以統一吧? 趙鐵元點上一支香菸猛烈地抽了幾口,咳嗽起來。 虎妮兒趕緊遞給他一杯熱茶,讓他喝兩口,鎮住了咳嗽。 半晌,虎妮兒偎靠他身旁,深情地說:你離開萊陽三十八年,回來水土不服,生活也不習慣。過兩天,你回去吧。娘有我照顧,你放心回臺灣吧! 窗外,灑起了春雨,似乎為他們流淚、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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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憂患走來
牆上還貼著農民畫,一派鄉村景象。老趙看了共產黨傳單,心裡不是滋味,眼淚不禁奪眶而出。當年,老趙嘴上罵這個海軍水兵,心裡既羨慕又妒忌,他夢想有那麼一天,回到土生土長的故鄉,和年邁的母親坐在一起包餃子,話家常……這個夢想,老趙跟他老連長談過、眼老戰友談過,也跟老婆談過、跟阿燕談過…… 昔日戲言身後意,今朝都到眼前來。如今,老趙和闊別了三十八年的母親在一起,和青梅竹馬的戀人在一起,為啥還想念臺灣?臺灣是異鄉,萊陽是故鄉,難道異鄉卻比故鄉的感情濃麼?趙鐵元愈想愈糊塗了。 晚餐,虎妮兒做的炸醬麵,邀鐵元去她家吃。吃炸醬麵為了相聚一起。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間也。她聊起抗美援朝戰爭,在那一場慘烈的戰役,有不少志願軍作了俘虜。她關心地是去了臺灣的高樹,到底下場如何?老趙回答說:一九五四年春天,從朝鮮歸來的一萬四千名反共義士,受到熱烈歡迎。政府按照他們的志願和專長,分派到軍隊、工廠、機關、學校服務。他們的情況,跟國軍官兵一樣。老趙吃了三大碗還嫌不飽,繼續撈麵。他說:你問的高樹、矮樹,我不認識,想找他必須登報紙。按照他的年紀來算,高樹早退伍轉業了,八成住在臺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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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格
我在醫學院當研究助理時認識唐教授。當時她還是講師,長髮及腰,裙裾飄飄,金框眼鏡,和善、柔弱、低調的自我介紹: 「我博士班一共考了十二次,今年運氣好,榜首沒來唸,終於候補進來。我知道我不聰明,但我很誠懇,很認真,新手上路,請各位前輩多多指教。」 我稱她學姐,問她為什麼選擇我老闆當指導教授?她有點不好意思,但還是實話實說: 「妳老闆是我國防醫學院的同學。他醫學系,我護理系,我們一起修普通英文。他那時的英文真爛,沒想到他已經當教授了,我才開始唸博士,真是慚愧!」 她謙遜地說,日前剛辦完離婚手續,一個女兒,剛升上小三,扶養權歸她。她不但母兼父職,且上有高堂老母,還有房貸,生活壓力很大,青黃不接的時候,得靠信用卡過日子。平日白天教書,下午做實驗,晚上還到補習班兼課,一刻不得閒。 她雖然唸過碩士,做問卷調查,沒做過實驗,顯微鏡也很少看。不但如此,她還是個電腦白痴。她如果有什麼地方做不好,叫我「該打就打,該罵就罵」,不要因為她是老人,就對她客氣。 在這裡,我算是老鳥一隻,照顧新人是天職,但遇到一個年長我十五歲的「新人」,有點不知如何應對。我教她藥品如何配置,儀器怎麼操作,要學習那些軟體,但她實在不好教,緊張兮兮,笨手笨腳,秤藥時手微微的抖。我知道她待過開刀房,又曾在金門服役,是很有膽識女人,流露出侷促不安的樣子,大概是扮豬吃老虎。盡管如此,由於她對我極度地恭敬,我還是耐住性子,安慰她說: 「天底下沒有什麼儀器比病人更難搞,再貴的儀器故障都有辦法修理,弄壞了病人,吃不完兜著走,開刀房都嚇不了妳了,區區幾台儀器有什麼好緊張的?」 我說儀器和鐵達尼號一樣,看起來很驚人,但和人比來,單純的很。機器頂多是故障,或暫時秀抖,用力敲兩下就沒事,被病人追著跑才是可怕,妳從前不是在開刀房嗎?學姐說沒錯,人生,才是最難搞定的功課。她回憶起在金門820醫院服役時的往事。 她說:「有一回,有個小兵,沒頭沒腦,突然持槍衝進餐廳,胡亂掃射。路人甲被流彈波及,送來急診時意識清醒,問他痛不痛?他說很痛,等我拿呼吸器過來,再問他什麼,他只會點頭、搖頭,不多久全身放軟,鳴呼哀哉!」 我說:「根據我的觀察,人生的最後一次,是吸氣,而不是吐氣,所以古人說『嚥下最後一口氣』,很有道理。」 學姐說:「我閱人無數,但沒從注意人的最後一口氣是吸,還是吐。我下次注意一下。」 我提議說:「叫妳的學生一起觀察,把case整理一下,可以在學術期刊上發表。」 她大驚失色:「啊!人家斷氣,我們做觀察,太不人道了!」 學姐腰桿子很軟,口口聲聲說自己蠢,手又笨,對我十分巴結,近乎諂媚。我口頭上安慰她,說實驗成功,靠一分天才,九十九分的努力,但當她第三次配錯藥時,我實在冒火,忍不住說她: 「學姐,妳配的藥品,一毫克價值美金一千三百元。妳今天光配錯藥,就浪費三萬多。」 這樣講,並沒有責備她的意思,只不過希望她能集中精神,專心配藥,沒想到此話一出,她紅眶發紅,幽幽的說: 「我的手就是會發抖嘛!沒有辦法精密。」 我說:「我們這裡每一項實驗都很精密。而且自然科學和物理學不同,沒有純理論,妳一定要想辦法克服手抖的問題。」 她愁雲慘霧地問我該怎麼辦?我說實驗無它,只有練習,再練習,自然日久生功。她說自己高齡四十四,不知道練的成練不成?又說最近在系上如何受人歧視,前夫對她如何的不好,娘家也冷言冷語,前途茫茫,十分迷惘,話鋒一轉說: 「老闆說妳實驗已經做成精了,十分厲害。」 我陶陶然說:「天份的事,勉強不來。我高一就代表學校參加科學競賽,得了個全國第一。」 「妳不是說,實驗成功是九十九分的努力嗎?原來是勉強不來。」 我臭屁的說:「像我種功力,確實勉強不來,妳只練個大概,那就是有志者事竟成。」 學姐問我為什麼不走學術這一行?我說我志不在此,而且我很愛錢,如果做學術,就不方便在外面搞,弄的不好,被什麼局的監聽,會被打入大牢。她說她對錢也有興趣,但隔牆有耳,晚上請我吃飯時再詳談。 那時還沒有夜店,我們約在居酒屋小酌。我有酒膽,但沒酒量,更沒酒品,酒過三巡,開始出賣人,說某某某如何不老實,編造數據,還要我配合說謊,無恥到了極點。學姐酒量極好,再三地說:「我乾杯,妳隨意。」我很詫異她的海量,她說是在金門訓練出來的。因為自己不聰明,又不妖嬈,唯一優點,酒國英雌,巾幗不讓鬚眉,千杯不醉。 她光喝不夠,還要吟詩,搖頭晃腦道:「酒入愁腸。」 我擊掌喝采:「好!」 她受了鼓舞,滿臉通紅,怪腔怪調吟誦: 「酒入愁腸,化做一股相思尿。啤酒太利尿了,我得去上個洗手間。」 我說我也去,兩個人勾肩搭揹,搖搖晃晃,樂不可支。有人說,男人在酒店談生意,喬事情,容易成功,女人也一樣。只不過,色,本來就不是好事,更何況還要花錢,不沾也罷。 交易很簡單,她出錢,我做實驗,講好聽一點,叫技術技援,講白了,就是由我當學姐的槍手。何必把話說的那麼難聽呢?祝英台上學,不也有個書僮跟在後頭嗎?做研究,有錢出錢,有力出力,互通有無,有什麼不可以? 俗世間有些事,很妙,少了點什麼,就是失格。一稿二投,失格。抄襲論文,失格。就連狗比賽,犬齒咬合不良,犬毛配色不佳,失格。你不能因為狗是你的,硬說黑狗白狗,會捉貓的就是好狗。念博士的手抖,花錢請人代做實驗,不是失格,如何自圓其說? 我說:「仗義多為屠狗戶,大家都像陳定南,人生豈不變成黑白的?更何況,做大事的人,不拘小節。一項研究,由誰動手,不是重點。誰想的點子,才是科學研究的核心價值。」 厲害吧!三寸不爛、不怕閃到之舌,不當政客,實在可惜! 我是個誠信的商人,拿人錢財,與人消災,不單是做實驗,整理數據,製作圖表,找文獻,寫論文,無不悉心照料,竭力護駕。三年後,學姐順利拿到博士學位,安安穩穩,榮登助理教授寶座。老闆當然知道我們的勾當,他稱讚我和學姐,各盡其才,各取所需,創造雙贏,是學術研究的良好典範。 他說:「一個人單打獨鬥,能有什麼搞頭?一個成功的人背後,必然有一卡車的後援。用人,真是一門藝術。」 我笑的比他還燦爛地說:「人是英雄錢是膽,懂得把錢花在刀口上,是一門高深的藝術!」 老闆雖然保持微笑,臉上的神經不自由的抽動著,我見機不可失,拿出辭呈說:「謝謝您多年的照顧。」 他十分震驚,詫異問我好端端的,為什麼不做了?是因為錢?還是在意期刊掛名的事?最後連感情問題都扯出來講,沒完沒了。 我說:「那我就實話實說,我中樂透了。」 他當然知道我在鬼扯,蹲好馬步,安步當車地說: 「反正你不幹了,有什麼不滿就說出來吧!只要是人,就有一定比例的錯誤,我有什麼不好的地方,你直講,我會檢討。」 我說:「您很好。只不過學姐明年升副教授,她替我爭取到助教的職缺,還讓我兼任她的特別助理。不去幫她,說不過去,對吧?反正紙是包不住火的,學術圈那麼小,您遲早會知道我跳槽的事,不如由我親口告訴您,對吧?」 老闆沈吟了幾秒,旋即哈哈大笑,伸出大姆指說: 「好樣的!我對妳們肅然起敬,誠心祝福妳。」 這麼明理的人,不當政治人物,實在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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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熹最早的學生─許升
許升(一一四一–一一八四年),字順之,號存齋,漢代許??熒(前一七○–前八八年,于公元前一三五年奉旨率兵入閩平定閩越叛亂,駐師營城,永鎮斯土)第三十五世孫,創建同安西安橋許宜(號西安)之曾孫。朱熹到同安供職時,許升才十三歲,尚在志學之時。許升見到這位滿腹經綸的青年老師,便「勵志聖賢之學,盡棄所學以從」。朱熹見他聰穎好學,用心聖學,又「推尊其祖(許權)得其孫而加敬愛焉」,故為之取字順之。朱之秩滿去任,代者未至(莆田人方士端直到紹興二十七年來接任,朱子為其卜居「萬家春」),索性把行李和家眷搬回崇安老家,許升也跟著老師到建陽完成學業,還隨師到處講學。紹興二十八年(一一五八年)十二月,朱熹差監潭州(今長沙)南岳廟(營理祠廟,有綠無事)許升隨往。南歸時師生臨別宿雲際寺,朱熹贈詩曰: 薄暮投花縣,聯車入翠微。 長林生缺月,永夜照寒扉。 清話欣無斁,離懷悵有違。 勉哉強毅力,千里要同歸。 許升回到同安,朱熹還兩次寫信「微示養氣修齋之意」,深厚的師生感情可見一斑。乾道四年(一一六八年),許升受朱熹委托,與徐元聘、柯國材校正《程氏語錄》,朱子馳書贊譽。朱熹在《答許順之》第十一書中談到「半畝方塘」這首詩,「幸秋來老人粗健,心間無事,得一意體驗。比之舊日,漸覺明快,方有下工夫處。日前真是一目引眾盲耳。其說在石文書中更不縷縷,試取觀之為如何卻一語也。更有一絕雲:「半畝方塘一鑒開,天光雲影共徘徊,問渠哪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試舉似(示)石丈如何?」(《朱文公文集》卷三九)。 該詩據陳來考證,是作于乾道二年(一一六六年),反映朱熹于紹興三十年(一一六○)冬正式拜李侗為師後「逃禪歸儒」(清‧顏元)思想轉變的心境,這與《小盈道上偶成》一詩有異曲同工之妙,並非單純的「朱子讀書法」。二○○九年十一月,同安蓮花鎮軍營漆仙尾山發現了這首詩的石刻。字刻祇有全詩的前兩句,佔幅高二‧六四米,寬○‧九米,沒有署款。筆者實地考察,距石刻前約五十米處,有一面徑約三十米的「湖溜潭」,長年不涸,四面青山映照,水面浮光掠影,由上陵往軍營古道經此,有可能是文人路過借詩寫景的墨跡。 許升講學不仕,無意宦海,在縣城自家創辦書院(同安最早的私辦學校),「廣招學士,培養表琢逐成器之才」。朱熹「償以謂生之學,蓋有意于孟氏所謂存其心者,于是以名存其齋」,還為他撰寫《存齋記》並題「存齋」字匾(存齋書院于明嘉靖二十五年即一五四六年重建,易名福星社學)。許升還應聘到縣學向生員講學論道,希望諸生「勿以幹祿蹈利為事,而應語聖賢之餘旨,究學問之本源,無牽于章句,無滯學舊聞」;還努力探研儒學理論,撰寫《孟子說》、《禮記文解》、《易解》、《朱氏傳授支派圖》等著作,成為「理學品望,師表群倫」的著名理學家,連韓國著名學者李退溪對他都有很高的評價。 淳熙十一年(一一八四年)十二月十二日,許升謝世家中,年僅四十四歲,真是才高壽短,令人扼腕。翌年夏天,朱熹在華州聽到噩耗,愴然涕下,專門派人送去香茶賻幣祭禮,並寫一篇祭文,其中說到「我官同安,諸生相從游者多矣。其恬淡靜退,無物欲之累,未有如順之者也」(民國版《同安縣志》卷二九),從中可以看出朱熹對這位英年早逝學生的沉痛悲情。 紹熙元年(一一九○年),六十一歲的朱熹被派往漳州任太守。當他路過同安時,這位勘輿先生專程為他的學生另擇風水寶地。當他漫步過西安橋時,發現三秀山倒影映在西橋溪中,溪畔西南有一塊「狀元地」,穴名「牛眠」。朱熹建議把許升移此安葬,並為之擇定安葬吉時,說是「雞啼成雞市,鳥叫成茂林」。相傳許升下葬的時間正是鳥鳴時辰,因此墓地成了百鳥棲息的「茂林」(即地名「茂林下」)。當時同安縣城規模小,人口少,許升墓是在「一水縈圩,群峰聳峙」、「南依天馬,北向三秀」的縣郊,所以地名「茂林下」與現在密集繁華的松柏林街一樣,都是歷史上縣郊荒涼、林木扶疏的記憶。 隨著縣城的發展,人口的增多,許升的墓地受到占用和污穢。特別是明代,國家崇尚理學,把朱熹學宋代集成的理學尊為儒學正統。作為「紫陽始教之高弟,而吾同(安)理學之開先」的許升,被塑像配享朱文公祠,其在家鄉的墓地自然會引起地方官員的重視。明弘治七年(一四九四年),同安縣儒學教諭方 王己(錢塘舉人)稱贊許升盛德高節,重新為之樹立《宋理學先賢順之許先生墓道》。碑為花崗岩質,圭首高一‧六一米,寬○‧七○米,上有方王己近體詩一首: 神游八極渺難追,口仰聲光千里垂。 道得正傳探蘊奧,心無物累絕瑕疵。 撫碣重題遺澤遠,雲礽百世奉烝祠。 在墓道碑上刻詩宣傳理學、褒揚墓主的形式還很少見(該碑于一九八七年被筆者徵集到孔廟,嵌砌墻上)。嘉靖三十六年(一五五七年)同安縣令徐宗奭承檄追回被侵墓地並劃定保護範圍(四至各十餘丈),邑人劉汝楠(嘉靖十一年即一五三二年進士,湖廣提學道)為撰《重修宋儒許存齋先生墓道碑》,碑高一‧八○米,寬○‧七二米,文中記述,宋儒許存齋先生,晦翁之高弟也。「墓在縣西安橋之西,相傳為翁(朱熹)守漳時,道同安所卜地。」還讚頌許升「為鄉先正」(何丙仲《廈門碑志匯編》)。到了清代,西橋尾一帶人口遽增,民眾「築室成居,貿易喧嘩」,輪蹄蹂躪,扎維驢騾,嚴重影響墓地的整治,有損官員崇敬先賢的清譽。為此金門青嶼人張對墀(康熙六十年即一七二一年進士,河南太康知縣)為縣令朱奇珍代擬一紙墓禁,嚴禁一切污穢許升墓地的行為,明令「務必克期改革」,「如有故犯,重究不饒」。直到解放前,金門許氏宗親每年清明節都自「同安渡」乘船到許升墓「挂紙」,可惜「文化大革命」中,許升墓被徹底廢除,遺址已成高樓林立的居民區。 朱熹對學生許升「眷愛特甚,名之、字之,著其說,記其齋;祭之,挽之,妥其宇,卜其兆。」(民國版《同安縣志》卷八)這種關懷備至,志同道合的師生關係,在朱子門人中也不多見。這也說明,同安成為「朱子學」開宗之地,跟他的首位學生許升的竭力宣傳和幫助密不可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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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憂患走來
趙大娘問起平秋的近況,虎妮兒樂了。平秋在沂水中學是鋒頭人物,去年當選籃球隊長。她說:俺這個孫子大腦單純、四肢發達。她說著瞄了鐵元一眼:跟他爺爺一樣。她不留心說溜了嘴,臉紅了。 老趙心裡明白,那個大腦單純、四肢發達的趙平秋,是他的孫兒。但是,老趙心裡惦念著的既非孫兒平秋、兒子錫東,而是住在臺灣南勢溪岸小屋中的寶貝肉疙瘩趙浩功。離家三日,如隔三年他早晨起床哭了麼?在學校尿了褲子沒有?寫不出ㄅㄆㄇ拼音字發脾氣了麼?每到晚上,老趙一定親自給小浩功洗澡,他這次出遠門,總是掛念著浩功洗澡的事。他知道,浩功洗澡時看不見爸爸,他一定哭……老趙想孩子,想老婆,想西藥房的詹喜燕,他湧起了思念臺灣的感情…… 過去,他思念故鄉,聽到山東老鄉講話,他的心便抽搐難過。他恨不得馬上返回趙家莊,見到母親、虎妮兒和故鄉的親人…… 那年中秋,金門的月亮又圓又亮。料羅灣的海軍小艇部隊,舉辦月光晚會,邀請駐防友軍部隊官兵代表參加,趙鐵元為了躲避鄉愁,晚餐喝了兩杯大麴酒,便去料羅灣欣賞文藝節目。 在那月色皎潔的中秋夜,有一個山東高密縣的水兵,悄悄地溜出月光晚會會場,走到料羅灣海邊,跳上一艘小艇,發動引擎,默默地朝著海峽對岸的廈門港駛去……掌聲、歌聲淹沒了海面上小艇的馬達聲,直到那個海軍水兵安全抵達廈門,發表了起義談話,那場月光晚會仍在熱烈地進行。 不久,趙鐵元在太武山拾到一張心戰傳單:那個海軍水兵返回山東高密老家,坐在坑頭包餃子,坐在對面是他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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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山的清晨
那一天旅遊車載我們到慢漫民宿時,已是晚上八時許,烏燈黑火的,看不出珠山的周遭環境。我們被安排住慢漫民宿的其中一棟,走過老厝前的院子,看到地板上隔不遠就裝有一盞盞地燈,十分別緻。幾個團友放下行李就坐在院子裡乘涼聊天,享受著與大城市大酒店高樓上密封式房間不同的情趣。忽然想到,中秋夜賞月,月亮一定又大又圓又亮,沒有任何高樓大廈對視線的阻擋吧。 晚上慢漫民宿主人楊婉苓小姐並沒有千叮嚀萬囑咐要關好老厝大門和房間,加上聽到在金門晚上睡覺可以「夜不閉戶」、監牢沒有犯人等等金門引以為傲的事實,以致後來金門縣李縣長接見我們團友、印華作協袁主席談訪金門感受時對這一點大為讚賞。 清晨起得早,走到民宿外面的院子,居高臨下地欣賞珠山區的風景。 啊,整個村莊靜悄悄的,好久好久都不見一個人影。我好怕這是我一時的錯覺,於是一邊抓著數碼相機,隨意地拍攝一些此區富有特色的老厝,一邊有意識地等待此時此刻,或者會有三五人影的出現,但我約莫等候了二十分鐘,還是靜靜的。靜得安寧,靜得美好,很久沒有那麼珍貴的幽靜享受了。 油然想起了六十年代中期,為一種潮流所趨使,我們曾經下農村和農民「三共同」(同吃、同住、同勞動)。當時我們下去的是閩南南安縣一個窮山區。早上,牛叫、人下田、雞鴨到處竄,一片繁忙景象。雖然充滿活力和動態,但也將一個村莊弄得骯髒不堪。垃圾啦,雞鴨屎啦、露天廁所大糞坑可怕的蛀蟲和沖天臭味啦……珠山,乍來初到,僅看老厝,會以為珠山是個農村,因為在閩南一些農村,民房也有構築得很有特色的。不過,就我去過的,沒有珠山、金門其他區的老厝漂亮。這兒的老厝飛簷翹角、繪龍雕鳳、紅磚灰門、七彩壁畫、房間對稱,屋子分三落,造型富有氣勢……這樣的房屋在大城市、現代化的香港根本看不到!此珠山給我的感覺彷彿是農村卻勝似農村。沒有農村的髒,也沒有城市的喧鬧,是一個兼具農村的優美和城市的乾淨等所有優點的特殊而奇怪的地方。 金門,就有很多區域,都像珠山,那麼幽靜,那麼乾淨,那麼安寧,她是農村中的城市式度假村,也可以說是城市裡的世外桃源。而民宿就位於此地。想一想都已足於心醉,度假,不正合適嗎?旅遊車載我們經過金門許多區域,都不聞車聲,不見人影;像林務所,也是一個那麼僻靜清幽的去處。如果在珠山慢漫民宿度假,度過一個悠長假期,相信必然文興大發,高效率地寫下連串佳章,也可放鬆身心,大大減壓,充充電後回城市後又是一條好漢,更有勁地拚搏。 始終忘不了在清晨中慢漫民宿主人楊小姐立於路口向我們含笑揮手的身影,那麼日本;而她的豐富藏書,她的優雅文筆,還有那些詩意的明信片……和珠山的安靜清晨一起,組成了金門一道很有特色的風景,將恆久藏在我們記憶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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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慕與感恩
午夜時分的一通電話劃破了夜晚的沈寂,趕緊先通知大哥大嫂,再與外子火速趕到加護病房。雖然信義新村距離署立醫院不過是百步之遙,但在心急之下的這一段路程走起來竟是這般的遙遠。 一禮拜前,身為家屬的我們雖然極度不忍見到氣切痛苦的景象發生,但我們還是深信強有力的醫療團隊能給予專業的照護與醫療,然而,不該發生的還是發生了…。此刻,眾家兄弟姊妹陸續來到,面對插滿管子的公公,難掩心中的不忍與無奈,特別是身為醫師的外子更是深感百般無力感的悲痛,情急之下,抑制不住的奪眶淚水默默流淌,回家與否,陷入兩難,因為一旦回家,拔掉管子,視同放棄,於心何忍;設若留院觀察,又恐延誤回家時程,擔心一些煩擾之習俗。思慮再三,最終我們還是選擇留院觀察,抱持著最後的一絲一線希望,希望奇蹟出現! 這漫長的夜晚是如此出奇的難熬,遠處傳來的狗吠聲,還夾雜著呼嘯而過的車聲,聲聲入耳,時鐘滴答清晰可聞,就連那風聲、呼吸聲亦是規則的頻頻響起,益加凸顯了深夜的寧靜,幾經輾轉反側,還是難以入眠,待要入眠時,催命似的手機鈴聲再度響起,一時間不由得心中方寸大亂,雖已有了心裡準備,但還是不信這一刻的提前到來。淚眼模糊的我們再度來到加護病房,心中夢幻隨著希望的歸零而再度幻滅,大哥在悲痛中浮現冷靜的思緒,先通知在台未歸的兄弟,再聯絡好生命禮儀師作完善之規劃,外子則配合醫療團隊作最後拔管處置,以及最後繼續給氧的後續作業,我則先行回家,將客廳作一整理、安排,騰出一個舒適的空間,並點燃除障香,清除四周可能存在的不祥之物,以求免除一些不必要的干擾,讓公公安然走上人生最終、最完美的旅程。 靜待中的分分秒秒猶如蝸牛爬行,其緩無比,思緒的起伏又是這般的雜亂紛紜,此時,我與公公這一生的因緣聚會如同倒帶機般的再一次的在腦海中浮現、播放,往事歷歷、一如昨日……。 公公在我心目中是一位慈祥的長者,和藹可親,他老人家總是未語先笑,擁有一股極佳的親和力,讓人樂於親近,也許飽讀詩書之故使然,自然顯現出一股不凡的氣質來,就如合唱團的朋友們來家中探視他老人家時,他依然是十分有禮貌的坐在客廳與大家閒話家常,充分顯現出長者的風範。左鄰右舍亦深為其風度所折服,特別是以九七之高壽,還堅持在房舍四周走路運動的這份毅力,讓大家發自內心的佩服、讚嘆! 在我初入許家之時,公婆尚住在後沙老家,平素上山下海,奮力謀生,數十年如一日,養成樂天知命、克勤克儉的習性。當年在地方上亦屬高階知識份子,政府亦曾延攬「入朝為官」,但因薪俸不足以因應食指浩繁的家中大小,所以還是奉行「民以食為天」的大原則,堅守著「以農立國、以農為本」的大前提,務實務本,又得天獨厚,既有山又有海,山、海總攬,雖然多一份辛勞,但相對的也多一份成就和謀生的本錢,就這樣的拉拔一家老小數十口,可謂「不容易」啊!又於晚間在祠堂教授族人讀書識字,特別是在民智未開的年代,意義非凡,是何等神聖、偉大啊!其為人生性耿直,明是非、辨善惡,不偷、不搶、不貪,且拾金不昧,視不義之財如天上浮雲,而被傳為嘉譚軼事,難怪受到族人之景仰;「舉頭三尺有神明」是他心中篤定不變的信念,因而得神護衛,同時身兼神職人員,能聽「佛字」,為前來求神問卜的鄉親們傳達神明的旨意……。基於此諸多因緣,造就了他在鄉親心目中不凡的尊榮地位,實非偶然得之。 俗話說:人多好種田。何況是山海一家啊!更需要眾多人手的幫忙與協助,因而,孩子們得隨之上山下海,辛勞有加,但那畢竟是那一時代難以避免的宿命啊!所以,您瞧!以他不是那麼高壯的體魄,竟能獨力收穫百斤以上的海蚵乾,是多麼的不易!那是需要多少的海蚵,方能煮熟曬乾成百斤的「蚵乾」啊!一般人「生吃都不夠」,他們還有餘力得以「曬乾」,不知羨煞多少人也,而這些收穫總是往台灣寄,分享在台的子孫;螃蟹則是剝殼取肉、拌上菜類、麵粉,炸出味美之珍饈,如今想來真是奢侈,但,當年對他們而言,卻是稀鬆平常,視為當然,這就是討海人所擁有得天獨厚的天時地利,所以,外子每當回憶兒時情景,雖有辛酸、怨言,但亦有諸多難忘的甜蜜回憶。懷老大時,有幸還趕得上吃到公公捕捉到的大紅蟳,還記得那滿溢著黃橙橙的蟹黃,十分肥美,加上外子與生俱來的「剝蟳」功夫,讓我毫不費勁兒的大快朵頤,既滋補味美,又達到「一人吃、兩人補」的功效,也充分顯現出公公對即將來臨之兒孫的疼愛與照顧,我可是吃在嘴裡,甜在心裡,感恩到心坎兒裡! 76年我們住進信義新村,有幸公公搬來與我們同住以至於今,這是我們此生最大的福報,亦是我們的一大福氣,因為家有一老,如有一寶。雖然,仍然擺脫不了落入世俗所造就的「距離就是美」的圈套,但我們是責無旁貸的盡了應盡的本分,儘管毀譽參半,亦能了然於心,所以,此刻我得以坦然面對而無憾。因為我們畢竟是世俗凡人,情緒再所難免,而「超凡入聖」一直是我們所追逐的標的與完美境界,所以一般世俗給予的評價自是褒多於貶,甚而是誇讚有加,雖然只是盡了應盡的職責而已,但我依然欣然接受如此的讚譽。 公公才華橫溢,寫得一手好字──此其一,許是遺傳所致吧,子女們也個個都寫得一手好字,一個個都上得了檯面,得獎更是常有之事,就連我的大兒子竣閔亦得過全縣國小書法第一的獎項,並取得赴台參加比賽的資格。每到過年,他老人家總是早早把對聯一一寫妥,從買紙、裁紙、磨墨到書寫,他可是煞有介事的忙得不亦樂乎! 腦筋靈光──此其二,他總是懂得廢物利用,準備扔棄的掃帚、拖把,在他妙手之下總能使其「敗部復活」直至「鞠躬盡瘁」,達到物盡其用的最佳效益;「餅桶」對角線切開來而成兩個畚箕、不用的小碟子打上數個小洞就成為小蒸盤了、買來鐵絲繞成S型就成了一個理想的掛勾,曬衣繩上一一打上繩結,即成了理想的曬衣間隔……,凡此種種,在在處處,皆能見其腦筋靈活靈現之處,生活果真就是一種智慧的顯現啊!讓人益發感受其不可思議之智慧泉源。 許是因緣成熟,又基於地利之便,公公竟有緣來到護國寺接近了佛法,皈依三寶,與佛門結上不朽之因緣,從此長年茹素、禮佛,嚴守五戒:不殺生、不偷盜、不邪淫、不妄語、不飲酒;亦深信因果循環,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又對己戒律甚嚴,上行下效,兒孫皆受其薰陶並蒙佛祖庇佑,獲得最佳之福報,誠所謂的一人得道,舉家受益。公公一生簡樸無華,但對佛法事業的奉獻上卻是充滿著慈悲喜捨,護國寺整建時就慷慨的捐出十萬元的積蓄,他總是作對的事、走對的路,留給後人一個學習的好榜樣。又知悉養生之道,總是食不過量,但求七分飽,雖然吃長齋,但不吃素料加工品,少量多餐求健康;經常閱報,關心天下事,自然跟得上時代,所以心胸開闊、坦然無礙,一切皆能了然於胸,那是身、心、靈三者合而為一的健康體現,亦給了子孫們一個活生生、最佳的生命典範。所以公公的高壽常是子孫們引以為傲的地方,亦是親友們欣羨之處。 知書達禮──此其三,由於人生的體驗、閱歷的豐富,使得滿腹的俗諺、典故渾然天成般的流露在言談之間,即所謂的出口成章,因而,其人品修為極為不凡,讓人如沐春風,言談即是最佳之表徵。再從公公之遺墨中發現其對經書佛法之鑽研精神,實在令人欽佩,不但記上譯音,還加上註解,功夫之深,讓我望塵莫及,難怪在金門佛教界裡只要提起肇基伯,真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蓮友們若對經書有所疑惑之處,或念誦上之問題,常能從肇基伯那兒得到滿意的答案,他知無不答,言無不盡,是經師亦是人師,難怪蓮友們聞其名莫不肅然起敬。我真後悔沒能將公公平素所說的一些嘉言俗諺一一記錄下來,因為之前沒有養成書寫的習慣,此刻思及,為時晚矣,徒留遺珠之憾! 曾有三~四年的時光為方便孩子們就學而客居金城,此期間,他經常搭乘免費公車來探視我們,小坐片刻,旋即離去,我常要送他一程至車站搭車,皆為其婉拒,當然,他也許是想藉機走走路來鍛鍊身體,他就是這麼的客氣,自己能做的事絕不麻煩別人,所以多年來的吃素也總是自行料理的居多,直到後期不慎跌倒,需要外傭代勞。在外傭未到之前,對於我的烹煮他是欣然的接受與讚賞,且從不挑剔,真是一位很好侍奉的老好人啊! 他老人家常提及:一命、二運、三陽居風水、四積陰德、五讀書,而「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更是他根深蒂固的思維。因為讀書變化氣質,改變一切,更是晉升仕途的不二法門,所以要好兒郎需先讀書,有鑑於此,特別是在當今的時代,他總希望兒孫們勤讀書,作一個對社會有所貢獻之有用人才,所以特別拿出十萬元讓孩子去補習。他說:這些錢都是你們給的,我一個老人家用不了這麼多錢,還是讓孩子們去補習,把書讀好比較有用。雖然我婉拒了十萬元的鉅款,但他老人家的一番心意,我是百分百的接受了。又於逛市場的當下,曾買了三件極其保暖的大陸毛衣送我,雖然便宜,但意義卻是不凡啊!為此,我常向親友炫耀這段溫馨感人的往事,他就是如此的細心、有心與用心,讓我難以或忘。 我經常載著公公一起回後沙老家祭拜祖先,讓我十分珍惜這段暢所欲言的旅程,我們得以交心、談心,相互提攜,因為我們是並肩作戰的最佳拍檔啊!猶記得最後一次坐月子期間(前兩次皆由我家大姐代勞),他總是盯著婆婆注意用餐時刻,還為此引來婆婆的不悅,這些點點滴滴全銘刻在我心裡,我何德何能,受到公公如此眷顧啊!慈父般的公公就像和煦的春陽,溫暖了我心深處。此時此刻,思及即將失去心靈深處倚靠的無形支柱,叫人難掩心中悲痛,淚水就像潰堤的洪水宣泄不已……。 思緒至此,刺耳的救護車聲由遠而近的傳來,公公在醫療團隊及大哥大嫂、外子的護送下安然抵達家門,氧氣不斷地在外子手中按壓補給,但小小的氧氣桶很快的就耗盡有限的供應量。清晨七點五十分公公走完人生旅程,了卻俗緣,登上極樂淨土,公公就像打完了人生最光榮的一仗,累了、倦了,需要長時期的睡眠與休養生息,所以一切顯得如此平靜、安祥無礙,我深信以公公在佛法上的精進修為,應已得到解脫,並榮登極樂世界,永世聽聞佛法!應該為他高興才是,但以我一介凡俗女子,為人子媳的我們,此時此刻,面對此情此景,心中之悲之痛豈是言語所能道盡的啊! 基於佛教禮俗,我們克制住淚水為公公助念,誦經12小時之後才稍事休息,特別感恩陳居士帶領我們持續不斷地為公公助念了八小時,大家在寧靜、肅穆的氛圍裡,全神貫注、一心一意,虔誠的頌出我們的心聲,祝願公公得佛祖庇佑,往生極樂淨土。誦經聲化解了我們心中的哀思,也昇華了對公公感懷的情愫,也許是孝思感動天,聲聲句句皆沁入心扉,感應非凡,我們不但沒有絲毫的飢餓感,還毫不倦怠的一鼓作氣完成八小時的助念。 接著,大家稍事用點鹹稀飯、喝點水,師父也已來到,繼續陪伴我們持續另四小時的助念,這黃金般的12小時,就在大家滿懷感恩的心之下完成了,特別是大家都沒有如此長時間助念的體驗下,一個個還能挺起筆直的背脊、盤腿而坐、持續的誦經,且無人喊累,實屬不易啊!莫非這是公公默默給予我們的精神感召與支持,讓我們得以順利完成此一功課,同時也顯現出子孫們心中對公公無盡的孝思與感恩之情。這是公公往生之後為他所作的第一件有意義的事,我們也從助念中獲得心靈上無比的平靜,法喜充滿,而有了另一層次的體悟。 接下來的日子裡,一波又一波前來弔唁的親友們,花圈、花架、罐頭禮塔擺滿了靈堂,猶如置身於花香的世界裡,致贈之奠儀,更潛藏著一份深厚的情誼,讓我們倍感溫馨與感恩,處此人情味濃厚的家鄉,叫我感動莫名!後沙族人以及信義新村的親友們皆主動前來幫忙,這份隆情厚誼豈是我此生所報答得盡的啊!雖然閩南語說:父母是相互共有的(共同擁有之意),但是,背負著各界親友的厚愛,我只有感恩再感恩了! 至於輓聯、被子、毛毯更是多得不計其數,除了前任縣長、縣長、治喪委員及各界首長致贈的輓聯,還有值得一提的是總統馬英九先生及吳敦義院長致贈的碩德貽徽,以及王金平院長致贈的典型宛在,台北市吳碧珠市議長的碩彥流芳……等等,凡此種種,不但給予往生者一份尊榮,也帶給喪家眷屬無限的恩寵,我們心中除了感恩,還是感恩! 出殯前的這一段日子裡,我們依然為公公早晚誦經,蓮友們也連續來了幾天,和我們一起持續為公公誦經,我總是如是思,以公公的修為,加上師父帶領大家為其助念,應已榮登極樂世界、佛門淨土;而能有如此高壽,實屬難得,一般皆以喜喪來辦。然而心中依然不捨他老人家離我們而去,雖然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悲歡離合,但俗事塵緣有時盡,我們只有惜緣、惜福,一切盡人事、聽天命,盡力為之了。 出殯當天,感恩各界親朋好友親臨,這份大恩大德讓我感懷在心,亦深深地溫暖了我心深處,特別是後沙族人及信義新村的好鄰居連日來不捨晝夜的協商、策劃,使得公公最後這段人生旅程,達到盡善、完美,當然身為長子的漢昌大哥居功厥偉,不眠不休,一手承擔了所有的大小事情,再一次的樹立了長子的典範,讓我們由衷的感佩。 事後繁瑣事情依然是層出不窮,有待我們逐項處理,而我們再次揣摩公公心意,以公公名義捐贈予海印寺、護國寺與金剛寺各兩萬元的建廟基金,我以為這是公公往生後我們為他所做的第二件有意義的事。而以公公名義設置基金之類的籌劃尚在醞釀計畫中,我們衷心冀望公公遺愛人間、澤被萬民,讓更多人與我們一起受惠,這是為人子媳表達孝思的具體表現,亦是我們急於樂見其成的,這將是公公往生後我們迫切要為他做的第三件有意義的事。我深信公公這一生了無遺憾,會滿意我們的作法的。 人生大事雖然暫告一段落,但依然難以減除我心中的落寞與失落感,無法割捨我與公公這二、三十年來的相處所建立的深厚情誼,因而,我將思念化為每天早晚為公公奉茶與誦經,每當望見公公座落於佛桌上那栩栩如生、十分傳神的遺像,心中就感到十分踏實,自今而後,他將永駐我心,成為我精神上的一大支柱,更希望公公在極樂世界聽聞佛法、無有罣礙,樂享天年,那就是我們最大的心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