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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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風飄零的蒲公英15》土和草──鍾紹清
在國軍八一三醫院偶然的機會中認識了鍾紹清,並從其口述中又閱讀了一位民國老兵的歷史文本。 鍾紹清的履歷,較諸其他許多近代離亂人,毋寧還是「平凡」,無大波瀾的,但他以一介莽夫,卻能夠道出那個譬喻,讓人不由要慨嘆廣大的中國的黃土地正是一具文化的烘爐,只是,智慧的結晶代價未免太高了,是多少苦楚辛酸的血淚換得的。鍾紹清的譬喻是,女人是土地,我們〈老兵〉是野草,我們不往那裡靠,要往哪裡靠? 到醫院照顧因關節炎入院的母親,病房外走廊,一個探病的訪客取出煙來抽,被鍾紹清喝斥,兩人吵了起來,我見義勇為,加入鍾紹清這一邊陣營,那人才悻悻然罵了幾句三字經離去。我們就這樣聊起來,原來他在這裡治療肺氣腫,已經住院好一陣子。他是南人北相,魁梧,粗嗓門,耿直,完全是付北方漢子的典型。母親住院的那幾天,常在病房走廊碰見鍾紹清。耿直的人有真性情,一旦當作自己人,便坦誠相見,知無不言。 鍾紹清是江西省人,民國十年出生於江西尋鄔縣南門街鐘屋角,祖父、父親四代都業商,開設鹽行,家境算小康。不過,尋鄔縣是一個窮縣,四周群山圍繞,幾乎與外界隔絕,這樣的地方是世外桃源也好,說是窮縣僻壤也行。總之,鄉人生活一般都很困苦。窮地是革命的溫床,毛澤東當年就是在這裡起事的。 鍾紹清十九歲成婚,生一女兒。二十三歲那年,也就是民國三十八年七月,他讀完私塾,繼續讀初中,有一天放學途中,被下鄉抓壯丁的國軍胡璉部隊給抓了。日後他才知道,自己被抓進來的部隊是十九軍十八師五十二團第二營第五連。 「你還記得這麼清楚?」 「一輩子也忘不了。」鍾紹清斬釘截鐵地說:「那時後兵荒馬亂啊,到處都是部隊。家裡一看見我沒回去,一定急得到處打聽消息。我起碼要弄清楚自己給抓的是那個單位,說不定可以託誰回去通風報信。」 鍾紹清的希望落空了,他萬萬沒料到,隔天一大早,部隊就開拔了,他想起父母,女兒,和結婚才三年多的妻子,不禁偷偷哭了。部隊一踏進廣東,立刻在一個夜裡和林彪的野戰軍遭遇上。 那一仗,鍾紹清和一群同時被抓來的壯丁都沒參加,一來他們都還來不及訓練,二來惟恐他們乘機逃跑,所以開戰時都把他們用繩子綁起來。 兩個月後,部隊移防到汕頭據守。 民國三十八年十月二十五日下午,部隊轉進金門,駐紮在小徑村旁的山上,那天午夜,共軍強襲金門,爆發了古寧頭的大戰,從晚上十二點一直打到天亮,守在第一線的青年軍傷亡最慘,有幾個連十死九傷,幾乎都打光了。鍾紹清所屬的部隊喝過一碗稀飯後,從瓊林村開始反攻。沿途都是屍首,許多同伴一邊打,一邊哭。不過,第十八軍在後面挺進,他們也不敢退,只好拚命往前衝,一直進撲到古寧頭海邊的西一點紅,才由別的部隊接替。 部隊退到中堡村附近整頓休息。鍾紹清說,當時一連編制一百六十人,一營五個連,他們這團四個營大約只剩下兩個營,大夥邊掉眼淚邊吃飯,鍾紹清也一樣,腦海中不時偷空浮現出妻子的臉,心想,自己要是戰死了,她年紀輕輕就要守寡,太可憐了。 幸好,第二天這場戰爭就結束了,清理戰場時,沒飯吃就翻死人身上的米和乾糧,再不然,就去挖當地老百姓田裏的地瓜來充飢。 當兵期間,鍾紹清陸陸續續又參加了舟山、南日島、東山島等大大小小幾次戰役。身上的傷是在東山島那一仗被子彈打的。登陸艇衝上沙灘,艙門剛打開,一排機槍子彈迎面掃射過來,鍾紹清大腿左右兩側蹊部各中了一顆子彈。日後他又娶了一個太太,但始終未能生育。 民國五十年,鍾紹清經人介紹,和一位採蚵賣蚵的小姐結婚,七年後,他領養了一個男孩。民國六十六那年,以上士階級退伍。目前每個月可以領一萬四千元的退休俸。「太太跟你兒子呢?怎麼沒看見他們來?」我問。 「太太已經過世五、六年了。」鍾紹清用力搓揉著臉頰:「她跟我也吃了不少苦,剛退伍那幾年,退休俸很微薄,自己也沒有什麼謀生技巧,為了生活,殺雞,殺狗,殺豬,什麼工作都幹過。」兒子當完兵,也退伍了,目前沒有跟鍾紹清同住。 「小孩子長大了,有他自己的想法。」鍾紹清淡淡地說,不想多作解釋:「我自己一個人住也很好哇。不過,那次,我生病,發高燒,整個人昏昏沉沉的,還好被鄰居過來看到了。才把我送醫院,那時候我心裡想,不行,要是死了都沒人知道。我就想,到養老院來住其實也不錯。起碼有伴,有人照顧你三餐生活起居。不過我有領退休俸,所以算自費,每個月要繳七千塊給院方。」 政府開放探親後,鍾紹清也立刻提出申請,趕回家鄉。在這之前,他曾經夢見過早年在大陸娶的妻子穿著白衣服現身,依習俗,這是人去世的預兆。果然,回到老家後,證實妻子早已病逝,母親也過世了,只剩下父親,女兒,和妹妹還在。父親好像非要見兒子一面才甘心走,鍾紹清返鄉後三個月,他父親就撒手西歸了。 鍾紹清說父母妻子都已去世,他並不想回老家定居。父親一直提醒他不要亂花錢,妹妹倒是一再提修房子──老家是一棟兩進式的古厝─修祠堂,修墳墓,一提到錢,心裡難免就有了芥蒂,親情就這樣淡了。 關於自己身世遭遇,鍾紹清講到這裡。隨後我們又聊到一些話題,譬如老兵在台灣的處境等等。鍾紹清憤慨地說,老兵在台灣社會裡,就好比蟑螂,沒有什麼大害,可是惹人嫌,只能躲在陰暗角落。 「選舉的時候,有些人罵外省人是中國豬,叫我們滾回去,我聽到這種話就要生氣,是又悲哀又生氣啊。中國豬?那我請問,你們的祖先不也是從大陸來的?你們不也是中國人嗎?我們都是中國人呀。只是先來後到的分別罷了。說誰住得久誰就是比較愛這個地方,這是什麼話?我們曾經用自己的生命來保衛這個地方,我們不愛它嗎?我們用一生的青春來奉獻給這個地方,我們不愛它嗎?」 說到這裡,鍾紹清語帶哽咽:「我們要求的其實也不多,我們只求有尊嚴地活著,我們不是你們的負擔,不是你們的累贅呀!」 我一時無語,竟想不出什麼話來安慰他。當天的談話就在這份略顯尷尬的氛圍中結束。隔天,在原地碰面時,鍾紹清笑咪咪地告訴我,下午他要出院了,只等主治醫生過來。我們聊了些生活瑣事,這時,樓上下來了一位挽扶著太太的老榮民,鍾紹清和他打招呼。 「你認識他?」我問。 「認識。」鍾紹清說:「你看他旁邊那個像不像他女兒?才三十出頭哪,兩年多前才娶的。今年,我住院,也在這間醫院碰見他,那時候他陪太太來生產。他可疼太太哪。他太太大便不通,他二話不說,伸手便用手指頭去挖去掏。聽他講,足足掏了半個臉盒啊。」 從鍾紹清口中,又得知另外一位老兵的故事─同樣是讓人聽了不勝唏噓的故事。鍾紹清稱呼這名幫太太掏糞的老兵叫老呂。東北人,家鄉長年飢荒,他們家搬到長春,民國三十七年三月,共產黨部隊圍困長春,百姓只准進不准出,不久,城內開始挨餓,老呂一家老小八口死了七口,只剩下老呂靠控到牆角一罈大豆活了下來。那年他才十九歲。成了孤兒後的他只好投了軍,跟著國軍在華北一帶和解放軍作戰。到台灣來後,在五十九年退伍,領了四萬塊退伍金。在燒瓦窯過去的那條巷子裡,搭了間瓦房。靠收集附近工廠的紙箱撿破爛維生。 「身子硬朗得很哪,不然這麼老了,怎麼討這麼年輕的老婆?」鍾紹清語帶羡慕地說:「還生了個女兒呢。可惜,她也遺傳到媽媽的毛病,腦子不好,智力有問題,老呂最煩惱的是要防她跑出去,她分不清楚什麼東西可不可以吃,雞糞她撿起來就往嘴巴送。」 我尷尬陪笑著,吶吶無語以對。這似乎是這些高齡低階老兵的共同宿命,他們娶得到的,不是聾啞傷殘、智障,就是寡婦。話說回來,他們並不自怨自艾,相反的,能討得一房媳婦,他們泰半很感恩知足。扶持智障妻子下樓的老呂就是個例子。他那狀似冷漠其實溫柔的神情,其中包藏的情感,想來是讓人頗感心酸及心惻的。但他們卻不以為意,或者是,「活下去」這個更大的理由壓制,克服了一切現實的無奈及苦痛? 接著,不知怎麼,鍾紹清語鋒一轉,說起了那個精彩的譬喻: 「女人是土,我們是草,草不往土靠,要往什麼靠?就算是最瘦最貧瘠的泥土,對我們來講,都算是寶。所以有人講我們什麼下三濫的女人都要,只要有女人都好,這話太傷人了啊,講這話的人他是飽漢不知餓漢飢呀,他是古代有個皇帝叫人家『何不肉食糜?』也有人說,我們討這些一般社會上沒人要的女人,多委屈,多不值呀。這話也錯了,也太抬舉我們了,我們要錢,錢沒有,要命,爛命一條,要是說有什麼委屈,是跟我們的女人委屈,不是我們。委屈的是土地,不是長在上面的野草。」 鍾紹清井井有條作這些譬喻的時候,很難叫人相信他只是個讀到初中,半生戎馬的老兵。我很驚奇一個老兵對人生會具有這種智慧,這是多少苦澀的折磨換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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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娘的俗語話之十二
△「 寄錢會減,寄話會加。」─寄錢予人,若是此人存有貪念,從中動起手腳,則錢會減少;託人帶話,傳話者經常加入己意,故會增多。 △「別人的囝,死不了。」─別人的小孩死不完的,為何打此比喻,因為別人死活跟我無關,不痛不癢,死了一個,還有許多的下一個。 △「相打恨無力,相罵恨無話。」─與人打架時,才感覺力氣不足;與人相罵時,才覺得詞窮語拙,正如「書到用時方恨少」。當然此句並非鼓勵與人打罵,更非將所學用來打罵,而是以此作比喻,一般村夫民婦比較容易了解。另有一說,與人打罵,恨不得力大無窮,理由充分,以便擊敗對方。 △「賺十七,食廿一。」─賺十七元,卻吃掉二十一元,表示寅吃卯糧,入不敷出,長久下來,必然債台高築。母親又補充說:「日出要留雨來糧」「賺一元要留五角」,平時就要養成儲蓄的習慣。 △「賭博有來去,大食無出處。」─「賭姓丘,不是贏就是輸」,表示賭博有輸有贏。父親生前常說:「賭博十賭九輸」,最後都輸在大吃大喝,揮霍殆盡。 △「相好無賭博,賭博無相好。」─賭博之時,錙銖必較,甚至翻臉無情,反目成仇。因此,好友最好不要賭博,以免傷及和氣,破壞友情。 △「猴腳戲仔手。」─頑皮好動是我兒時的模樣,經常愛惹大妹,惹得大妹啼哭不休,甚至引發家庭糾紛,這種「無一時定著」的舉止,常以此句形容。 △「要嫁,才縛腳。」─縛腳就是纏足,裹小腳,在此年代裡,女子的腳是越小越美,因而女子必須自幼纏足,以布層層裹縛,以阻礙其成長。若是等到出嫁才來縛腳,此時腳已定型,無法縮小,以此比喻「臨時抱佛腳」,為時已晚。 △「揀新婦揀一個,揀子婿揀一家。」─媳婦是娶進門的,只要媳婦好,她的家人比較次要;而女兒是嫁出去的,唯恐女兒受到虐待,故在選女婿時,夫家上下皆應列入考量。 △「 闊嘴查甫食四方,闊嘴查某食嫁妝。」─男人若是嘴型寬闊,走到那裡皆有得吃;女人則不然,嘴闊的女人由於沒有「食命」,最後只能吃自己的老本──嫁妝。 △「 月驚十九,年驚中秋,人驚四九。」─此三句無論年月或一生,皆已屆滿三分之二,在在感嘆時光匆匆,一去不回,人生苦短,青春不再。 △「肯想著有步,肯問著有路。」─凡事只要肯動腦筋,即使遇到再大難題,自會想出解決之道;對於一些陌生的地方,只要肯開口問人,自會問出路來,母親常說「路在嘴巴」。正所謂「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 △「俗物無好貨,俗物食破家。」─東西便宜,因素複雜,但其中以瑕疵品、低劣品為最,故言「俗物無好貨」;但是一般人皆有貪小便宜的心理,看到便宜貨,常會刺激購買慾,增加需求量,甚至不知節制,以致耗盡家財,看來購買俗物,務必注意品質,並且須加克制。 △「落水,無一跡燒。」─落在水中,無一處是溫暖的。比喻所到之處,備受排擠、歧視,得不到應有的禮遇款待,完全感受不到一絲的暖意。 △「食一歲,學一歲。」每當過了新年,多了一歲,若是習性未改、不知長進,母親便以此句責備,要求增一歲,便要長一智,切勿蹉跎歲月,玩日愒歲。 △「過時賣曆日。」─日曆有其時效,過期日曆,形同廢紙,過時才賣,已失價值,以此比喻商人要能乘時趨利,凡事皆應掌握時機。 △「春寒雨若灑,冬寒雨四散。」─春天一冷,春雨就會像灑水一般下個不停;冬天則不然,反而愈冷雨愈少,象徵性地散落一些。所以母親又說:「冬天雨較貴麻油」,雨比油貴,喻其稀少。 △「欲來無張持,欲去無相辭。」─來時不先預告,離時也不辭行,這種不速之客想來就來,想走就走,隨心所欲,讓主人無從準備、措手不及。這樣突如其來的方式,除非至交好友,否則並不妥適。 △「目眉短短,交人無尾。」─眉毛短的人,結交朋友經常有始無終,二者是否相關,尚待求證。 △「生理人騙熟識,忠厚人騙厝內。」購買東西,最怕受騙上當,因而常向熟人購買,其實未必盡然,由於熟識,往往不敢討價還價,反而沒有議價空間,以被欺賺一筆而不自知;也別以為忠厚老實人比較公道,不會欺騙,所謂「惦惦食三碗半」,最好,「貨比三家不吃虧」。 △「要著來,呣著汰。」─要或不要,來或不來,完全悉聽尊便,隨人意願,自行作主。 △「允人較慘欠人。」─所謂「一諾千金」,答應人家就應遵守承諾,不可輕諾寡信,所以比欠人家還要更加重視。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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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三首
《生活即景──兩個男人》 兩個男人一老一少, 匍匐桌前細數寸角。 你多我少 聲音噪噪。 小的忙嘴,老的偷笑, 搶看碗底只剩寂寥。 《四年》 你說 四年只一個圈, 我低眉 一陣狼煙。 遁跡草長的風塵, 轉身 撲面冽冽的風, 兩道溝壑的鹹。 《今夜,花會開嗎?》 今夜,花會開嗎? 我探了探歲月的口風。 今夜,花開了吧? 風送來精緻的柬。 今夜,花開了呀! 我們踏碎月色的銀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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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憂患走來
小傢伙說:蝴蝶不熱愛勞動,我不喜歡它。說完,跑了。趙大娘凝望著他的背影,眼眶噙著淚花,心想:這孩子跟鐵元小時候一模一樣!唉,若是鐵元留在家鄉多好! 從鐵元回家,趙大娘便有預感,鐵元離家三十多年,他已經不屬於趙家莊,他住上十天半月,就會返回臺灣。過去,不少農村青年跑到東三省謀生,吃的是豬狗食,出的是牛馬力,他把全副的精力與汗水獻給那塊肥沃的土地,最後也會長眠在那裡。虎妮兒也曾向她談起有關海外華僑的事,他們忘不了土生土長的故鄉,也忘不了故鄉親人,但是他們卻不願意返回故鄉安渡晚年。這是讓人難以理解的事實。 趙鐵元在廚房包好了餃子,剛要燒開水,蒲校長帶著七、八個村幹部,嘻嘻哈哈走進小院。他們向趙大娘問好,恭喜,像春節拜年一樣。鐵元擦乾了手,披上裌克,接見這些有頭有臉的人物。蒲月英幫著遞菸、倒茶。趙家莊的蒲書記是虎妮兒的姪兒,他首先代表村民歡迎趙鐵元返鄉探親,如果家裡有任何困難,他一定設法解決。蒲書記問起臺灣目前的情況,臺灣的萊陽同鄉,歡迎他們回來投資設廠。咱萊陽南部是開闊沖積平原和河谷階地,土質肥厚,農產品以糧食、花生,大麻為主。水果像蘋果、梨、山楂、葡萄、柿子,都挺不錯。趙大叔離開家鄉三十多年,可能沒吃過五龍河兩岸的萊陽梨吧?全國有名。改革開放以來,咱萊陽加工工業發生巨大變化,拖拉機製造、鍛壓機械、建築材料、棉紡、榨汁、釀酒、家用電器,發展很快…… 老趙坐在凳子上,不停地朝蒲書記點頭、傻笑。他心裡暗想:每人送兩包Kent牌香菸、一隻電子手錶、兩雙毛襪,不寒嗆吧?他想再送給蒲書記一瓶洋酒(這次返鄉祇帶了一瓶酒),他怕得罪了其他幹部。正在為難之際,虎妮兒從中插話說:老趙走的時候,咱萊陽一窮二白,人口大量流失,現在已經將近九十萬人了! 有關村幹部前來拜客的事,清晨虎妮兒已在農貿市場告訴了鐵元,兩人也商量過贈送的禮物。老趙趁此機會向虎妮兒說:月紅,我離家三十八年,多虧鄉親父老幫助,讓俺娘平平安安活到今天,俺真是不知怎麼報答?妳,妳幫我向大家表達番心意,行唄?鐵元說完返身進屋,將準備的八份禮包,拿了出來,分送客人。 客人走後,趙大娘已將餃子一了鍋,虎妮兒留下吃午飯,對鐵元也的餃子讚不絕口。趙大娘喜得閤不攏嘴,喝了一碗稀飯,吃了八個水餃。老人家發現虎妮兒並不像鄰居,卻像她的兒媳婦。她想:這樣也好,鐵元一定會返鄉定居。一家子住在一起,即使一天兩頓窩窩頭、辣疙瘩鹹菜,也比漂泊在異鄉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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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娘的俗語話之十二
母親返金,如入「寶山」,每當電話請安,總要問起是否覓得家鄉俗語話。由於母親返鄉訪友,對象大都耄耋耆老,只要是長者,也許就是「俗諺之寶」,如此寶貴資源,豈能寶山空回=1輕易錯過。 阿娘的俗語話,寫過十一篇,總計約有四百三十則,如今距離前篇,已有五個月之久,茲再提出數則,以分享鄉親。 △「魚頭開卅八,魚尾五十二。」─兒時吃魚,頭尾經常乏人問津,父親則不以為然,認為頭尾是精華所在,最好吃的是魚尾,佔了五成二,其餘四成八在魚頭,換言之,魚身不值一文。所以如此,魚在游動時,魚頭不停張合,魚尾不時搖擺,魚身幾呈不動狀態,故而頭尾肉質柔嫩,魚身肉質粗硬,善食者如此評分,你以為呢? △「缸頭無儉,缸尾 尖。」─昔日以缸裝米,滿缸之初,若不知省吃儉用而任意揮霍,最後必然所剩無幾,不敷食用,勉人「一粥一飯,當思來處不易」「惜衣有衣穿,惜食有食吃」。 △「 君睏破三領蓆,掠君心腹 得到。」─與丈夫睡破三件草蓆,表示結婚數年,尚且猜不透丈夫的心思,母親說:此句所指乃是丈夫瞞著妻子,在外尋芳問柳,不守夫道,對於丈夫之所作所為,妻子百思不解。 △「借錢滑溜溜,討錢面憂憂。」─借錢時油嘴滑舌,什麼條件都肯答應,等到債主向他討債時,卻是愁容滿面,什麼條件都成問題,就如母親所說:「借錢一樣面,討錢一樣面。」借錢討錢,判若兩人。 △「 雞阿公名,做 粿樣送親戚。」─早年物資匱乏,非得等到喜慶節日,才會殺雞做粿,平日想要嚐到的確不易,因而常會巧立名目,以滿足口腹之欲,殺雞以孝敬爺爺為名,其實都被兒孫吃了;做粿以分送親戚為目,最後卻進入自家五臟廟。 △「賊仔著交,人仔著交。」─由於自幼求學異鄉,國一起住校,高中畢來台,父親常以「男兒志在四方」,「多交一位朋友,未來多一條出路」勉勵我,本句也是其中之一,意即什麼朋友都要結交,但務必「見賢思齊焉,見不賢而內自省也」「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當然此處的「賊仔」,並非真正盜賊之類,而是指一些較為不良的損友。 △「少年呣打拚,食老拖老命。」─意同「少壯不努力,老大徒悲悲」,勉人「趁年輕,多打拚」。所謂「吃上兩年苦,換來萬年福」、「 欲求真幸福,先下苦功夫」、「先苦後甜,幸福萬年」。 △「神得金,人得飲。」─做醮拜拜,人神同樂,神得金紙,人可藉此大吃大喝一番。 △「臭耳人, 彎話。」─「嗅耳人」即聾子,由於聽不見,僅憑對方的嘴唇表情判斷,往往「失之毫釐,差之千里」;「 彎話」即是改變話意,或自行增減,因此,對於臭耳人的「傳話」,必須打個折扣,未可全信。 △「也著神,也著人。」─父親病危時,母親託人到處求神問卜,父親說:「四處求神,呣值梁主任打一針」,意味著天助之外,尚需人助,如止才能相得益彰,產生相加相乘的效果,所謂「謀事在人,成事在天」、「盡人事,聽天命」。 △「囥(存放)酒會香,囥病會重。」─金門高粱酒的期限是無限,陳年高粱價值連城,所以酒是越存越香、越久越珍貴;而病卻不然,病是越拖越重、越久越難治,千萬不要諱疾忌醫,以免延誤病情。 △「食若牛,做若龜。」─食量就像牛腸馬壯,十分驚人;做起事來卻如烏龜爬行一般,慢手慢腳,比喻好吃懶做、好逸惡勞。 △「狗無下晝,貓無下暗。」─鄉下人家,中午不餵狗,晚上不餵貓。倘若餵得飽飽,狗貓會懶洋洋地入睡而未善盡職守,狗未守好門戶,貓也不想捉老鼠。 △「貓認厝無認人,狗認人無認厝。」─居住浦邊期間,養狗也養貓,後來遷居後浦,狗兒仍如往常,立即適應;貓兒卻顯驚慌,直往山野跑去,最後不知去向,一去不回,足見本句說法,符合實情。 △「厝內若無貓,老鼠會蹺腳。」─貓捉老鼠,似成天性,老鼠見到貓,兩腳會發軟,農業社會,老鼠眾多,故而家家養貓,至於一些沒有養貓或貓不在的家庭,老鼠便會耀武揚威,無所畏懼,意同「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 △「甘蔗無雙頭甜,月娘無逐日圓。」─一般說來,甘蔗頭最甜,所謂「倒吃甘蔗,漸入佳境」;月亮則有盈虧圓缺,這是自然現象,本句意同「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慰勉人家「事難十全十美」「失意莫苦惱」。 △「一更窮,二更富,三更起大厝,四更拆 赴。」─報載某些演藝人員,一夜賭輸幾千萬,他們賺得快也花得快,以賭博比喻本句,再好不過。更與更之間,相距甚短,足見賭博一事,大起大落。瞬息萬變,世上好賭之客,不在少數,有人傾家蕩產,有人賣兒鬻女,最後一敗塗地,無法收拾,賭徒應引以為戒。 △「冤枉,無處講。」─冤枉的人,由於無人置信其冤情,經常是無處可訴,有冤難伸。 △「暗頓減一口,食到九十九。」─俗話說:「早餐吃得好,午餐吃得飽,晚餐吃得少」,似有幾分道理。早晨為一日之始,吃好才有足夠的精神;中午吃飽,下午才有體力持續工作;晚上少吃之理,在於讓內臟休養生息,如此才是長壽之道,然而,大多數的人都難以配合,早晨趕上班,無暇顧及;中午正忙碌,草草了事;反倒是晚餐,時間充裕,可以從容就食,經常吃得發脹,飲食之道,置諸腦後,全然背道而馳。 △「父母想子長流水,子想父母一陣風。」─父母想子女是朝朝暮暮,就如江河流水,滔滔不絕,不舍晝夜;而子女想父母,則是一時片刻,就如一陣吹風,為時短暫,轉瞬消失,同是思念,長短不同,天差地遠。 △「食飽,嫌無巧。」─早期社會,大都寒微,能得溫飽,已是萬幸!倘苦酒足飯飽之餘,尚嫌粗酒淡飯,還想龍肝鳳膽,瓊漿玉液,便是不知滿足,記得「人生必讀」有首七言詩─「漢武為君欲做仙,石崇巨富苦無錢,嫦娥照鏡嫌貌醜,彭祖焚香祝壽年」,足見人心不足,貪得無厭,自古已然。 △「愛美,呣驚流鼻水。」─愛美之人,漂亮至上,為了展露身材,經常衣衫短薄,袒胸露背,即使著涼感冒,也是在所不惜。 △「病無藥,死無蓆。」─人到窮困時,生病沒錢就醫,死後無力埋葬,只能任其病死,而後暴屍荒野,情景真是淒慘悲涼。 △「久長病,不孝子。」─此指年長父母,一旦痼疾難癒,即使是孝子,也將成為不孝,何以如此?由於年深日久,孝子難免顧此失彼,左支右絀,最後必然落得「不孝」之罵名。 △「有可,呣不可。」─兒時常聽父親如是說,意指可有可無,可做可不做,對於無關緊要的事情,要以無所謂的態度來看待。 △「娶某前,生子後。」─人生際遇,禍福難料,但一生之中,以「娶某之前,生子之後」這兩個時段福氣最旺,無論做何事,大都能心想事成,大吉大利,所以要善加把握,充分利用。 △「雜念大家,出蠻皮新婦。」─婆婆與媳婦,由於彼此的差異,難免齟齬不斷,但是嘮叨不休的婆婆,常會造就出使喚不動的媳婦,所謂「常罵呣驚,常打 痛」,同樣地,「常念呣聽」。 △「一個歹新婦,兩個歹大家。」─婆媳糾紛,時有所聞,如果只是一個媳婦與婆婆不合,那可能是媳婦的問題,但是如果兩個以上的媳婦都與婆婆不合,則問題可能出在婆婆身上。 △「做著歹田望後冬,娶著歹某一世人。」─倘若耕地貧瘠,以致作物歉收,尚可努力補救,冀望來年;唯有娶到歹妻,則要一生苦痛,難以挽回。此句重在勉人擇偶務必慎重,婚前要多了解。 △「某張呣蓋被,尪張呣食糜。」─金門話的「張」是指不甘受辱,耍耍脾氣。「呣蓋被」與「呣食糜」。不僅押韻絕配,而且是生氣時常見的兩種反應,具有試探的作用,其目的是指藉此方式希望對方勸慰或道歉,只要丈夫肯來協助蓋被,太太能來叫聲吃飯,便是友善的開始,也是和好的起步。 △「眠床腳多一雙鞋,做仔頭 (抬不起來)。」─「多一雙鞋」是提妻子之鞋,丈夫為了娶妻生子,養家活口,必須更加勤奮工作,勞累得舉頭維艱。 △「食果子拜樹頭,食米飯拜鋤頭。」─果子如何長成?米飯從何而來?不僅要飲水思源,而且要感恩圖報。 △「天飼人,肥律律;人飼人,一支骨。」─自古以來,人民「靠天吃飯」,似成定律,只要老天爺風調雨順,眷顧農民,自然五穀豐登、溫衣飽食;反之,倘若老天不願幫忙,使得年穀不登,光憑人力,實在有限,能夠養活,已是千恩萬謝了! △「天未亮,狗未吠,雞未啼。」─農村社會,雞犬最先起身,公雞大約凌晨三、四點開始啼叫,倘若連雞犬都尚未啼吠,表示天未破曉。 △「要改鄉,呣改腔。」─母親來台已近三十年,結交為數不少的台灣好友,但是濃厚的「金門腔」仍如往昔,絲毫未變,母親真正做到了這句諺語。 △「甘爛,姆甘灑。」─東西寧願放到爛掉,也捨不得分享他人,以此比喻吝嗇。 △「長工望落雨,乞丐望普渡。」─昔日富裕人家,所請長工似無假日,唯有雨天才得休息,所以盼望下雨;早年大多寒微,已難自給自足,那有餘力濟助貧困,乞丐乞食更是雪上加霜,唯有仰賴普渡做醮的施捨,才得一飽。 △「一個錢,打二十四結。」─一個錢,喻小錢;二十四,表多數。一個結要解開,往往要費些功夫,何況二十四個結,表示困難重重,在此比喻即使要他拿出一點小錢也非易事,可說吝嗇至極。 △「一人食一半,感情才 散。」─一對親密的戀人或是夫妻,每吃一物,必然平分,以此比喻兩人感情如同完整一物,不可分割,如今各食一半,以表兩情相繫,你儂我儂。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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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戀鄉味
光復路上的天送紅燒豆枝羹,更是西螺特產的延伸小吃,豆皮是黃豆磨成漿,加水滾煮後凝結於表面的薄膜,層層篩取而得,西螺的豆皮分數種等級,豆枝羹用的是橙紅色的貳級豆皮,這種豆皮比壹級淡黃色的豆皮耐嚼,酥脆鮮香,用於火鍋對於湯頭的提昇有相當作用,西螺豆皮耐久存,風味依然不減,連沾蜂蜜乾吃都十分了得,不像都市大賣場裡賣的的豆皮,頂多放個三、四天,便生油垢味,聞之令人作嘔。天送小吃店的豆枝羹,除了主角豆皮,還加入筍絲、紅蘿蔔、肉絲、鴨蛋酥一起熬煮勾芡,滴幾滴烏醋,灑點香菜,都讓人一碗接一碗,欲罷不能。 我的叔公和目鏡仔麥芽酥的上一代,先前在西螺客運站旁小路擺攤,後來市場及車站改建,叔公退休,離開這行業,改建後目鏡仔拐個角,移到較熱鬧的建興路,不加砂糖的麥芽酥,做好冷卻後,柔細鬆脆,入口即化,看似某一品類的金門貢糖,然做法不同,口感仍舊有別,麥芽輕淡甘甜不膩,花生香酥滑順,戴著厚重眼鏡的人形立牌廣告,就搶眼地豎立店前,指引觀光客聞香而來,不但常上媒體,也成了西螺觀光產業的一景。 也在建興路上的西螺豆菜麵,同樣是消費者常光顧的熱門店家之一,台灣的豆菜麵處處都有,最富盛名的應是新營豆菜麵,有次我去台南縣立文化中心看展覽,就在附近一家門面雅緻佔地不小的豆菜麵店用餐,當地名產自然要嚐它一嚐,新營的豆菜麵外觀簡樸,豬油與少量醬油調拌,豆芽與麵條顏色接近,既沒其他的蔬菜調色,也沒淋肉臊,樸素得不像已完成的食物,不過吃起來香氣夠,遠近知名應有起碼的基底,但總覺得口感較單一,不若西螺豆菜麵的口感層次較豐,西螺豆菜麵源自早期的「六仔麵」,我曾在台東看過這樣的店招,「六」字即是台語的「掠」字,有手抓的意思,煮麵過程像台南擔仔麵,西螺豆菜麵現時則把油麵放在蒸籠裡蒸,油麵要講究,麵條太光滑像義大利麵的,鹼放得重,口感不佳,豆菜麵屬乾拌麵,豆芽菜先燙過,加豬油、油蔥酥、蒜泥、肉臊、滷汁,講究點的再舀一瓢豆乳滷,配上店家的魷魚羹,保證嗑上幾盤不成問題。 前面說過西螺長糯米品質優良,也造就米食產品先天條件的優勢,平和路上的麻糬,雖沒花蓮的知名度,但相對價格較平實,不添防腐劑,賞味期短,卻讓人吃得安心,尤其鹹麻糬,包著像粽子的餡料,淡淡胡椒香,勾人味蕾,抹茶、芝麻、紅豆、綠豆、半鹹甜……,口味多樣,與花蓮糬分別較大的是,外皮彈性咬勁夠,花蓮糬則較綿軟。 求學階段,西螺還有幾家醬菜店,那裡賣的花生米、豆腐乳、豆螺、紅菜甫、鹹牛乳、素菜捲、炸牛蒡、醬筍、漬蘿蔔、黃蘿蔔……,是我家餐桌上的記憶,像極了日本百貨公司超市裡的光景,西螺醬菜的風味,普遍之佳,全台恐無出其右,原因可能在北回歸線附近氣溫適中,又不潮濕,適合麴菌生長,加上濁水溪水質使然。例如花生米,我曾在高雄任職的報館附近,尋尋覓覓千百回,找到一個風味接近的,老闆告訴我,貨品來自北港;鹹牛乳,狀如未煎熟的荷包蛋蛋清,口味之好,無與倫比,清粥輔之,絕配;漬蘿蔔分兩種,一脆一軟,脆蘿蔔煮五花肉,佐以蒜段、醬油、糖,香味兩百公尺都聞得到;軟蘿蔔醬色透明,和剁三層肉,加蔥花、醬油調味,做成肉丸子,下鍋蒸熟,味道香濃到包你連盤子都會嗑進去,在此特別告訴全國婦女同胞,包餛飩沿用此餡料,去醬油一項,保證全家吃得感情越來越緊密;醬筍的功能和軟蘿蔔相近,風味有那麼一點小小的差別而已;其他的我便不再贅述了,醬菜好不好吃在於材料的調配,也不是每家做出來的風味都符合自我要求。知味之情嘆也無著,可惜年輕一代不再接手,西螺醬菜店已無從尋覓蹤跡,時間無情,西螺傳統美食,怕已消失過半,特別是那些擁有一手好手藝的老師傅,風華盡露,生命中美好的人事記憶與幸福滋味,只能在逝水年華中追懷那食物的芬芳,以及迴盪在空氣裡的溫暖氣息。 西螺是個人口大約五萬的小鎮,民風純樸,務農比例高,民眾兢兢業業,商家規模均不大,傳統經營,較不擅宣傳,但各色小吃味美料實在,沒有噱頭花招,一如西螺人的性格,又土壤肥沃,水質甘美,各項食材有其先天優勢,小吃手藝獨到,口碑自然形成,饕客自也南北聞風而來,小地方有小地方的閒情,西螺老街、大橋、振文書院、泰山石敢當、張廖家廟、七崁雕塑公園,吃小吃,作一日遊,當是人生美好的耽溺。 最後,我以自己寫的〈醬缸裡的鄉愁〉一詩詩句,為本文畫上句點,一趟味蕾之旅,綢繆點滴,都是甘醇。 醬缸裡的鄉愁 一隻濁水溪的魚 翻浪南方三十餘年 肉體消融 靈魂還在向北洄游 就因味蕾仍在討價還價 移民語彙總是敏感 腦勺掉落的壺底香 隨千山萬水召引而去 排排的醬缸虛構了兩地 鼻尖勾動如癮頭附身 黑豆抱著菌種在竹篾裡掙扎喧嘩 最終入缸坐化 數個月後毛孔虎虎生風 抽象地穿過我的眼神 具象地滑過我的舌尖 再夢幻地深入我胃部的腹地 這管道已註冊有家鄉的胎記 鄉愁像柔波轉進我的鼻腔 一片簡單餐盤 緩緩駛進我餓極了的耳朵 好似竊聽少時的歲月 碗底的齒痕 時間撿到一枚蔭油的甘味 愛就那麼斑剝一些 今日特來整補 如老街上方的雲朵 頑皮地撞翻我百樣心事 而我綿密的心事 也甘之成 雲朵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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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憂患走來
村中老一輩的農民,都瞭解趙大娘是一個好勝心強的女人。她從二十歲硬做了寡婦。起午更、忙半夜,她累得像一隻牲畜。她從未向鄰居借一擔柴,半斤米。她終於把鐵元拉扯長大,會種地、會打柴、會幫地主看莊稼,也會唸書、唱山歌、調情說愛、跟女人生下了孩子。當錫東揹著書包,從她家門口經過,趙大娘著實大喫一驚。 你叫啥?她攔住小傢伙,問。 小錫東害羞,不願答腔,扭頭就跑。趙大娘看在眼裡,樂在心頭,這小傢伙的眉毛、眼睛和厚嘴 唇,特別是那兩條小肉腿跑起來,多像小時候的鐵元啊! 想起離家多年的鐵元,趙大娘的心碎了! 趙大娘把失去兒子的感情,轉移到錫東的身上。每天,她風雨無阻站在門前,等候小傢伙路過。她抓著孩子的小肉手,問他吃的啥,認識多少字,會唱幾首歌。問得小傢伙不耐煩,氣得小臉蛋通紅。後來,孩子跟她有了感情,老遠就扯起嗓門叫奶奶,把趙大娘樂得閤不攏嘴,她為小孫子烤地瓜、煮花生,還替小傢伙做布鞋。有一次,小傢伙摟住她親暱地說:您比俺親奶奶還疼我。趙大娘淚眼朦朧地說:小錫東,記住,我就是你親奶奶!從那回講出這句話,小傢伙竟然兩天沒出現。趙大娘泛起疑團,以為錫東受了指使,有意躲避她。不料,第三天清晨,小傢伙又揹著書包出現門前。 前兩天你咋沒上學?你是不是感冒啦? 沒有。俺奶奶有病,牙疼。孩子說。 那你為啥不去上學? 奶奶,您不知道。小傢伙齜牙笑了。說:前天是六月一號兒童節,昨天是星期日,俺在家做功課,幫奶奶餵雞。 趙大娘高興地撫摸他的頭,誇獎他:錫東,你幫助奶奶餵雞,真是好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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楨如的故事
社會的尺度一直是男人在外打拚一片天地,位高權重顯家風,而女人呢?總被塑造為男人背後的好幫手,角色的扮演好似如是才顯得平衡!隨著時代潮流改變,這樣制式的古板想法終於被打破,當女人在職場也闖出一片天時,所獲得的往往不是掌聲,而是噓聲。怎麼會落差如此大呢?源自社會的期許有別,如果是姑娘家雲英未嫁,那麼絕對不是什麼正附加價值,反倒是父母吹起警螺,叫你不要讀那麼多書,偏偏不聽,上班就上班,沒事表現得那麼優秀,這下子一人之下,百人之上,看誰還敢要這門親事?高學歷無罪吧?楨如很不服氣好不容易爬到公司副理的位置,卻換來家人的噓聲。 不婚無罪吧?但其實也不是真的不婚主義者,只是緣份難求,日子就這麼日復一日的過,而回家的腳步越來越沈重,加班成了最好脫逃的理由!母親的叨唸,左鄰右舍的探詢眼光,在在讓她覺得不知如何是好!基於安撫母親的焦慮,姑姑又強力撮合,楨如終於成為王太太,走入另一片陌生天地。工作還是那麼繁重,時而岔出來的狀況還是要處理,更有時陪同客戶吃飯應酬也難免,而收入遠遠高過先生,並沒有因此換來憐惜疼愛,反倒是每次電話那頭若傳來要找劉副總的聲音時,先生的臉色就往下沈,「公務請別老是追到家裡來,你現在是王太太,不是什麼劉副總,再說現在都幾點了,你知不知道?」先生好幾次失控吼了她,吼得楨如招架不住。說穿了,是男人的自卑感作祟吧,有一種強敵壓境的感覺。 冷戰中,楨如養了一隻貓,貓成了她下班後最親密的寵物,先生老是悶聲不吭吃飯,下了飯桌就往書房裡走,他的世界,楨如走不進去,相敬如賓是唯一的選擇!那天下著大雨,先生等不到太太一起吃飯,貓咪在腳旁磨蹭半天,先生一怒之下,當下一腳踹過去,貓咪被彈得老遠!楨如被業務絆住,很晚才入門,卻發現她的貓幾乎沒了氣息,癱在門口鞋櫃旁,楨如抱起了貓,歇斯底里的往動物醫院衝,「我的貓,我的貓。」從此楨如發了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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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龜粿
更像龜殼了 極單純的願望 靜靜躺在蕉葉裡 糯米萃的雪白 紅豆餡的深紅 安詳地準備棲歇 離開粿模 開始仰臥在驚嘆的詮釋 蕉葉濃綠 香凝了嬌軀 說是美麗 體酥也要孕育 脫去一番騰騰的熱 睡得真是香甜 沾上動與變 燃燒代表成熟 泥土的溫馨時時相隨 高分貝的擁抱天地 嫵媚綿亙在喜慶 美麗的紅色肌膚照遍街巷 容貌穿透鄉愁 走入手掌的溝紋內 雖然不言不語 一年四季隱隱地如龜獻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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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憂患走來
這個男人在妳家鄉當農民? 蒲月英壓低了聲音,悄悄告訴高樹說:他在青島跟國民黨軍隊去了臺灣。 不久,高樹被調離文工團,去連隊當文化教員。這對蒲月英的精神打擊很大。她瞭解這是一個陰謀,因為一個師級首長在追求她。最不幸的則是高樹在一九五三年七月金城戰役中失蹤,那原是一場勝利的迫使美國在《朝鮮停戰協定》上簽字的戰役,為啥高樹卻在戰場上失去蹤影,這是讓蒲月英難以理解的事。高樹的下場不是受傷被俘,便是陣亡。蒲月英原來前途發展看好,但因受了愛情的挫折,竟致精神恍惚,意志河流;她回國以後解甲歸田,返回趙家莊小學作了教師。有關她在北朝鮮戰場的祕史,村裡人都濛茫不曉。 老趙在農貿市場買菜,受到鄉民的矚目,他們背地相互傳告,說他是「臺灣來的」。老趙心中彆扭、難受。並不覺得光彩。眼看網兜的菜已辦齊,他急著先回去,並囑咐虎妮兒中午到家吃牛肉水餃。 老趙回家,脫去外套打掃廚房,洗刷炊具。他做事乾脆俐落,有點潔癖。看到廚房的骯髒樣子,聯想到母親過去度過的苦日子,禁不住熱淚盈眶。他洗淨了肉、芹菜、蔥、薑,然後剁肉餡,和麵、包餃子。他不准母親進廚房幫忙,讓老人家坐在牆角曬太陽。 過慣了獨居生活,如今兒子驟然回來,趙大娘卻心事浩茫,坐立不安。解放初期,她提心吊膽,唯恐別人問起鐵元的下落。幸虧家貧如洗,村幹部同情她,讓她能夠平安無事渡過晚年。趙大娘身體向來硬朗,一天兩頓小米粥、辣疙瘩鹹菜,小米窩窩頭或棒子麵餅子。她的眼睛不好,那是思念兒子哭壞的。睜開眼,朦朦朧朧,眼前永遠呈現出雲山霧沼的景致。鐵元回來,她並沒有看清他的面貌。幾次,她曾想讓兒子走近她面前,仔細地端詳一番,順便伸手撫摸一下那張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但是,她一直找不到這個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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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詩缺席
‧七點二十九分早餐時間: 依您的名字圖樣。我排列二千五百種範本。並且遵照晨光。邏輯。鐘聲以及真理。在七點半的餐桌方圓內。再向外延伸一個海洋寬度。以凝視您的指尖。臉龐和愛。稱呼我們燃燒的彩虹。像恩寵的笑。唇印和夜夜磨損的身體。越過原野。山海。心的召喚。墜向天國。那些圍繞嘴唇的音調。小小關鍵詞。說著無底空間下沉的慾望。最遠也是最近。我們抵達許多的暗夜。慈悲禮溫。最美的信仰。我們努力拉開這個黑漆的世界。熠熠的光。從門隙誕生。我。看見一種儀式。彷彿您給我的禮物。像餐盤內盛滿的光。明亮。飽滿。 ‧下午二點二十四分咖啡時間: 我習慣埋在人群舞台。小丑或做為一個小小配角。如您小小字母裡的謙虛筆劃。我習慣自一朵雲絮臉頰想像您孤傲靈魂。一如我在人世孔獨狹縫中列印您的滄桑。撫傷。愛。半是半非的世途奔野。您是您。我是我。日子裡的模式。深層冷冽。被敲響的是生硬。服從。謊言以及無限空洞的承受。我彷彿聽見今日或明天不斷的馳離。不斷的反芻我們的名字。如果您是水。如果您是浮萍。如果您願意成為我的護身符。我魂魄將化為塵埃。吻著您冷冷的灰燼。像一朵玫瑰。柔軟的蓓蕾。載浮載沉。在午後淡淡咖啡裡。圍著圓。圓心漫開您的身影。您的隸屬。您的疆界。在一杯今世倒影的距離中。跨越。依偎。 ‧八點四十分晚餐時間: 火燭與黃昏的搖曳密碼。森林和月光。我聽到鐘聲晚禱的漂流。像一串散落手中的文字。空白。無中生有的幸福。有我們眈溺花叢迷醉的音律。彷彿熟悉的味道。在唇齒留香的愛情。九號餐。突尼西亞紅酒以及您琥珀色的背脊。承載閃爍故事裡的喃喃細語。您來了又走。腳履輕步像一首詩。寫在我們共同下雪的負荷。曾經戀人。曾經耗盡自己的人。我們誤入情愛墳丘。歌頌千年永恆的狂喜。世事讓步。人生讓步。風霜雨露讓步。而一切美麗假設卻輸給現實。現實嵌金鍍銀。光耀閃爍。終究化做塵泥。此時巨大的夜。烈酒。簡訊。想念。老舊街道。咽喉裡的迴流隱喻。十一月。沒有戀人。沒有祖國。埋下的心。陌生。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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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戀鄉味
人生過了大半,返璞歸真,成了一大票同齡層朋 友掛在嘴邊的警語,飲食也彼此互勉清淡再清淡,少油、少鹽、少糖,似乎往後只能過乏味的日子,這和《論語‧鄉黨》裡「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的生活品味,簡直是天差地別。孔老夫子不但愛精緻的美食,舉凡走了味、不新鮮、調醬不對、時令不對、庖廚功夫差、衛生不講究,一概拒之送入口,我沒那麼挑嘴,也沒那麼考究,除了事關健康的新鮮、衛生,我還是大家公認的「非頭痛」食伴。 不徵逐口欲,並不代表我對食物已然麻痺,全然沒有認知與審美能力,想過去或因職場、或因塗塗寫寫的身份,大宴小酌,山珍海味,精髓盡出,舌蕾翻騰之下,總也能將食物體會出一點檔次來,這與食材高低無染,而是烹調運用技巧富意外之妙有關,我非老饕,也非食家,既不嗜豐好腴,也非得大餐常伴,才是王道,自己出身寒微,度過台灣早期的苦日子,有時對電視台一些拜金、教人奢靡的節目,很不以為然,寫寫飲食文學,不是鼓勵大家競逐豐盈奢侈,一些輕食速韻,只要調理有方,也不失珍譜。 慶幸身為台灣人,台灣歷經了幾波大移民,再加上外籍新住民,不光是華夏大江南北各種口味,連異國美食也來街頭巷尾大集合,台灣小吃成了觀光客趨之若鶩的吸引活招牌,日本、歐美媒體大肆報導,「大口吃遍台灣」的日本大胃王阿松,遍嚐數十國的雞排,都忍不住在節目中大讚台灣街頭美食雞排的好吃程度,堪稱世界第一;國家地理頻道的採訪團隊,對台南的小吃美食文化,闡揚得頭頭是道,煽惑能耐不可小覷,平凡之中,台灣的小吃能量和文化景深如此巨大,煥發素樸真髓,這應是台灣人的另一種幸福。 移居高雄三十餘年,已然把故鄉雲林西螺的歲月遠拋在後,品嘗流離生命百般滋味,每每與南方友人小敘,對一些與故鄉同質性的小吃,處理手法迥然不同,著實欠缺了那麼一點味兒,總會引燃小小的鄉愁,可別怪我看到一片落葉,便有一大堆的傷感。有一次,我與市府教育局長鄭進丁同桌吃飯,我請教他高雄市可有代表性的小吃,他告訴我說他有回在基隆廟口夜市閒逛,聽到有人喊著「高雄黑輪」,應是很具代表性。我對此說頗感啞然,黑輪這東西各地都有,文化身份縱深不夠,也沒特殊風味可供炫技,連高雄人都不敢挺直腰桿地說咱家的黑輪是一絕;另外的木棉酥、旗鼓餅,也好像為發展觀光硬生生推出檯面,自家人都難以具體描述風味,更別說大力推廣,說來汗顏,台灣尾到台灣頭,東部跟著繞一圈,代表美食獨獨跳過高雄市,高雄縣還有大岡山的羊肉、美濃的粄條、豬腳,可供吮指回味,高雄市闕然,市內好吃的,大多貼著外籍的標籤。 高雄是個移民城市,勞工居多,個性直爽獷烈,落腳異鄉生存不易,民以食為天,做吃的行業風險較小,技術基礎顯然較為薄弱,我無意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像我老家西螺,多的是傳了幾代的吃食攤子,加上雲林是個農業縣,許多食材的品質也冠全台,水質甘美,像大埤酸菜、西螺濁水米、傳統釀造醬油、豆皮、北港麻油、花生油、草嶺的苦茶油……,都是頂港有名聲、下港有出名,自然造就了小吃的不凡境界。 就拿粽子來說好了,我曾在淡水漁人碼頭買來吃過,聽說北部粽是用熟米蒸燜,米粒較硬;南部粽則用生米包妥後水煮,普遍軟爛,口感不佳;西螺的粽子樸實無華,它不時興包蛋黃,但作料用心,南部粽喜用蝦米、半肥肉塊,西螺粽則普遍愛用蝦皮、油蔥酥爆炒,香氣比南部足,瘦肉居多的餡料,煮後軟嫩成絲狀,像我母親做的粽子,會灑些胡椒粉,味道層次更添一階,而西螺糯米本就質佳,剛起鍋的粽子,筷子很容易鬆開米糰,軟硬度適中,燈光從背後照過來,活像電視甜辣醬的廣告,米粒鬆軟呈半透明的玻璃質感,醬汁澆淋,整個食欲立馬飆上來。醬汁也是西螺的優勢,記得小學每天的早餐,都到市場吃粽子,香噴的粽子淋上米醬、醬油、豆乳滷、蒜汁,最後灑上香菜,多層次的口味,哪是愛吃甜的南部人簡單的那種只淋醬油膏、或者自調的一種偏甜的透明醬油可比,我承認,口味見仁見智,但若有得比較,你會怎麼選,味覺也是需要教育的。 豆乳滷簡直可說是西螺小吃的獨門暗器,只可惜,在幾波的漲價風潮中,店家為了吸收成本,犧牲了這昇華味蕾的畫龍點睛。豆乳滷使用我們西螺紮實的紅豆腐乳下鍋煎炸,至金黃以鍋鏟壓散,連同煎油一齊起鍋,不論拌麵、碗粿、粽子、煎糕,做為淋醬或沾醬,香氣淋漓,頗有和合之妙,目前還保留這味道的店家已寥寥可數。 有次我在高雄路邊買水煎包,當時客人不多,我跟老闆聊了起來,我問他全高雄的水煎包,幾乎都包高麗菜,沒有其他餡料,差別只有肉末多寡,我很懷念小時候西螺菜市場汽油筒爐鐵盤煎出來兩面橘紅色的煎包,那均勻漂亮的色澤引人食欲蠢動,我跟老闆說,我們的煎包內餡包的是筍丁、蔥和肉末,且有濃重的胡椒味,比較接近胡椒餅的味道,但肉末呈小丁狀,有少部分肥的,油滋滋不乾澀,老闆說竹筍肉末成本高,印象裡屏東有店家做,價格稍高,那家西螺煎包已無傳承,目前市面上賣的,口味完全是另一個樣,時間轉折,老一代凋零後,不見得有人接棒,能守住傳統的就更不容易了。 竹筍在西螺的食俗,運用得十分普遍,可高雄則不然,西螺並不產竹,竹筍來自古坑或南投竹山,就像高雄市要取之於內門一樣,西螺吃食攤子的湯品,竹筍佔了重要的角色,大骨熬的湯頭加上炸豬皮、大塊豆腐,有時放丸子,只賣十元,料多實在又便宜。有回我父親南下養病,想吃碗粿味噌湯,買回後,他用湯匙舀了幾下,只見飄浮的幾塊小不拉嘰的豆腐渣子,他問說這是免費附贈的嗎,我說店內用十塊錢,外帶十五元,他大惑不解,直嚷嚷搶錢哩!我說老爸,都市跟鄉下不能比嘛,何況高雄比起台北、台中這些都會,消費還算是便宜的。 高雄愛河邊有家米糕店,已傳了三代,頗受消費者青睞,老闆來自雲林北港,老鄉果然爭氣得很,口碑相當不錯,他的蒸蛋湯在高雄很有特色,魚丸湯、酸菜鴨肉、排骨酥湯也都非常可口,我的第六感,他的酸菜一定來自家鄉的大埤,風味脆度才會如此之佳,至於店家主攻的米糕,也算可口,惟獨醬汁量少寒酸,吃起來米粒便稍嫌乾澀;西螺果菜市場對面有家賣黑米糕、排骨酥湯的,使用已傳之數十年的木頭蒸籠,經常上電視媒體,五十年的阿嬤古早味,光從烏漆八黑的陶製米糕筒子加上又黑又香的炒滷肉,就可看出他好吃的秘訣就在其間。 黑米糕用的是西螺長糯米,調味料先炒,滷水淋在筒中的米糕,上蒸籠燒柴火,半夜現做的米糕一蒸熟後即刻出攤,重點來了,軟Q的米糕淋上量多特調的紅色醬汁,完全顛覆了筒仔米糕乾澀難嚥的印象;至於他的排骨酥,是非常適口的大小,排骨洗淨後,先浸泡於五香粉、地瓜粉、蒜頭、醬油及其他列為商業機密的醬料,油炸時先開大火將排骨的油逼出,再開小火炸約一個鐘頭,起鍋後入湯蒸軟,加芹菜末、香菜,入口即化的排骨酥湯和米糕,價格十分大眾化,我從他一個一塊錢吃到現在將近半個世紀,已成每次返鄉必光顧的戀戀鄉味。 十餘年前,有位同事說要帶我到高雄學苑後頭的市場吃高雄第一的肉圓,高雄賣的肉圓多屬屏東風格的蒸圓,那家肉圓是少數油炸的佼佼者,我一看與家鄉做法相近,期望甚殷,沒想到期待越高,失望也越大。後來,我曾帶著同事鹿港一日遊,順道回西螺品嚐肉圓,肉圓一入口,個個便翹起拇指讚譽有加,果然牛皮不是吹的。西螺肉圓有兩種風味,一種近似北斗肉圓,外形略如三角形,內餡肉團集中,加上筍丁,咬勁十足;另一種瘦肉片與筍丁平均分布,形狀扁平,外皮彈性勁道夠,吃個兩顆配上一碗筍片豆腐湯,四十元便可打發掉,在高雄可要多花一倍的價錢,在店內多的是外出打拚的歸鄉遊子,我回高雄常帶上十來個,肉圓香一路從西螺飄回高雄,不若我在鳳山買的肉圓,外皮製作軟爛而無咬勁,內餡是雜肉加上浸漬過的酸筍,毫無香氣可言。 西螺大橋直下市區,名人廖文藝博士家對面有家賣九層粿的,這個看似普通的國民美食,製作過程費工費時,純正西螺米口感香Q,黏性佳,日據時期即被指定為進貢給天皇的御米,由此磨成的米漿,一層米漿,一層醬油調成的醬汁,層次分明,放涼後切成小塊狀,舀一大瓢油蔥酥,淋上特製的醬汁,再來碗筍片豬皮豆腐湯,已成西螺人熱愛的早點,每天人龍絡繹不絕;其隔壁還有一家賣油蔥粿的,製作方式稍有不同,表層加了油爆香蔥和肉酥,吃法大同小異。我小時候,也在這附近吃一位老伯伯賣的油蔥粿,他把粿先切成大塊的菱形狀,放在平底鍋煎成兩面金黃色,再切成一口一塊大小,置於鍋內保溫,配上特製醬汁,尤其冬天時熱呼呼的口感,都常讓我腦中不自覺便浮現阿伯的身影。 西螺戲院旁有家賣三角大水餃的,集各家媒體寵愛於一身,只要關乎吃的節目,一定到此採訪,牆上貼滿各節目主持人與店家負責人合拍的照片,地瓜粉與太白粉調成的Q彈外皮,加上筍丁碎肉為主的內餡,乾湯兩吃,成了必點招牌,該店的意麵也非常叫座,西螺的意麵量不多,細軟帶點透明的麵條,醬油湯底,灑上芹菜末,光看就引人食欲;在高雄吃意麵,通常好大一碗,麵條粗厚勁道特別足,煞像啃咬橡皮筋,更別說香氣啦!另外,三角大水餃的切料和米腸,也值得一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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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憂患走來
她把小河比作波濤洶湧的臺灣海峽,對岸則是臺灣島,那兒住著她終身難以忘懷的一個男人……在數不清的七夕,虎妮兒坐在河邊想他、罵他、恨他,巴望著人民解放軍渡海解放臺灣,捉到趙鐵元,把他送到山東萊陽趙家莊。她走近他,狠命地摑他一耳光,再抱緊他大哭一場!這個幻想在虎妮兒腦海盤旋了三十多年,隨著歲月的消磨,幻想變成河水中的泡沫,如今早已消失了…… 虎妮兒帶著笑容,走上了橋。老趙正朝她凝神瞅望。 你的腿咋啦?怎麼走路有點跛? 昨天夜裡碰上鬼了,把俺差一點整死!虎妮兒噘嘴發牢騷。 老趙把頭擺過去,羞紅了臉。 虎妮兒在學生心目中是慈愛的母親。有些比較早熟的男女孩子,晚上在鵲橋約會、堤岸散步,她充耳不聞,即使被她碰見,她也是一笑置之。不過,虎妮兒卻湧出妒忌心理:當她少女時,鵲橋是用兩根剝落的樹幹架起的橋,而現在卻是築起磚瓦水泥的拱橋。她進而聯想起為了謀求生活飄泊異鄉的趙鐵元,音訊渺茫,生死不明。為啥現在的小青年活得有滋有味,三十多年前的孩子卻如此苦命呢! 戰火紛飛的年代,蒲月英春華正茂,意氣風發,她的歌聲傳遞了北朝鮮的萬水千山。在抗美援朝志願軍文工團,蒲月英的相貌、歌喉和一米六八的高身兆身裁,都有鶴立雞群的氣概。那時,她暗戀著一位名叫高樹的男高音團員,她曾經在月黑風高的深夜,和高樹在朝鮮軍荒廢的暗堡內幽會。 高樹問她:小蒲,妳為啥對我這麼好?講實話。 你自己去猜吧。虎妮兒癡迷地說。 高樹猜東猜西,虎妮兒的頭像波浪鼓,直搖。高樹惱羞成怒,賭氣回防地。直到兩人分手時,虎妮兒纔說出埋藏在心底的祕密。 高樹,你長得像我過去的男朋友。 他姓啥? 姓趙,跟我愛人同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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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的故事
2010年10月31日參加金門縣榮民服務處舉辦的榮民節慶祝活動,中午和地區金防部、特產業的貴賓受邀餐敘,席間聖祖貢糖陳總經理邀請大家飯後到他們旗下相關產業「微風海戀」喝咖啡,有位金防部的長官對他們經營的馬場很有興趣,陳總經理於是分享了他們養馬的緣份,說是董事長對養馬有興趣,初始員工也沒有多大的了解,但當馬匹來了之後,大夥兒和馬卻很有緣,陳總經理說他們的馬兒來自歐洲一帶,和中國北方一帶的馬匹品種不同;莒光樓附近也有另一家經營養馬的事業,只是養馬的成本很高,一匹馬一個月要一萬多元的成本,尤其照顧十分不容易,曾經有一匹小馬來了之後,不能適應一直想要跳出來,結果有一天真的跳了出來,肚子卻被柵欄刺破一個大洞,當時打電話請地區畜試所協助,因為遇到假日,只有一位員工在金門,又剛好在上課,只好從台北調獸醫師來縫合,不過現經營得較好些,因為和地區金門大學的運動休閒管理學系合作,學生來選修養馬的課程,從照顧馬匹的課程開始修習。 隔天中午用餐時,餐桌上我和同事分享養馬的故事,有一位同事聽完我的敘述也分享了一段馬的故事,她說現在有些醫師用馬來治療自閉兒,據說療效很好,我從未聽聞,所以覺得自己又多增長了些智慧,逢人便說著馬兒的兩段故事。 隔了一個多星期,有機會接待來自鳳凰谷鳥園的貴賓,當我的同事在中山林遊客中心為他們解說金門的文化歷史時,陪同前來服務於金門畜試所的技士先生,問了一個問題:「請問那位是不是陳淵?」我那活潑可愛的同事居然睜大眼睛問他:「哦!陳淵,你認識他?」技士先生說:「開玩笑,我們學畜牧的那能不認識他?最近我們還在多方研究,未來要把養馬的事業擴大,再創金門牧馬場的風光。」他們的對話,對我這樣的金門在地兒女特別的有感覺,我成長的年代金門牧馬場曾經是著名的風光景點,很受大家的歡迎,未來如能再次興起,相信對被金門人稱為「恩主公」的陳淵來說,也是一件美事,發揚光大金門養馬事業應該是指日可期。 上週我有機會到台北出公差,回金門那天在飛機上讀到聯合報上一則新聞,有一個以馬治療自閉兒的賽馬活動,報紙上有一張照片,兩個小娃兒估計約幼稚園大班的年紀,騎在馬上英姿煥發,當馬兒經過這位母親的前面,馬上的小娃兒目光曾經與母親對望了一會兒,這位母親流著眼淚,高興而激動的說:「他長這麼大,今天我第一次與他的目光有交集,雖然只有短短的幾秒鐘,他懂我,我們母子心靈可以相通了。」那份報紙我讀之再三,那位媽媽透過馬兒讓孩子可以與她目光相接,母子可以連心,我後來才發現自己被感動得淚光微泛,偷偷的拭著淚,但我的心是快樂的,為一位母親的擁有而快樂。 因為對金門的恩主公敬仰,於是翻閱金門縣志,發現在溪流的記載,有一條後垵溪即古洗馬溪,曾被列為浯洲舊稱八景之一:「洗馬風光:在今農試所以東至後垵之處。其地昔為港道,舟可駛達後垵、東洲等村。」農試所以前就在金門縣志所稱的後垵附近,後來才遷至現今的後壟。金門縣志另記載民國五十八年四月台灣各大學教授來金參觀名古蹟,政治大學教授王健民題金門十景詩,其中之一「牧原躍馬:大海潮音伴馬嘶,平沙綠野任奔馳,銀蹄踏變胡天月,麟閣應圖八駿姿」(牧馬場),可印證牧馬場在金門曾經風光一時。 金門未來的觀光發展養馬的事業,或許是一個新的思考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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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機不可洩漏
遙遠的年代,童年的記憶,這是父親親歷,也是父親轉述的一個真實故事!四十年來,一直存在我的腦海中,讓我堅信人類之外另一個空間的真實存在,因此「歹路不可行,壞事不可做。」是人類基本的態度,因為「因果循環」是存在的。 四十年前的某一天,金門農村的夏夜,一群大男人聚集在廟埕廣場的榕樹下泡茶、聊天,這是農村社會,忙完一天農事的社交,也是鄉下莊稼人僅有的娛樂,父親也是成員之一。那天,他們天南地北的聊著,祥和的氣氛在星空下蔓延,這種戲碼天天上演,不必事先邀約和籌備,天黑了!用過晚餐,人們自然聚集。那一晚,眾人開心的聊著,木伯突然站了起來,舞動雙手死命的朝自己甩耳光,眾人一時會意不過來,呆若木雞般的愣在一旁,直到木伯嘴角流出血來,大家才七手八腳的去阻止,怎奈木伯力大無窮,拳打腳踢的反抗著,仍然執意自打耳光,十來位壯漢竟然抵不過一位阿木伯。 「他瘋了嗎?他真的是阿木嗎?」眾人狐疑了,在一陣用力拉扯下,還是徒勞無功,依阿木的力道,頗有往死裡打的狠勁,如果繼續自殘下去不死肯定也重傷,在大家慌張、害怕、不知所措的當下,有人急中生智說:「莫非阿木是王爺附身?來懲罰他的口不擇言?」眾人一聽,「咚!」動作一致且迅速的雙膝著地,環繞著木伯旁跪成一圈,將阿木團團保護在人牆中,一邊壓制阿木的四肢,一面苦苦的哀求:「王爺啊!弟子無禮,弟子失言,弟子不該講陰間事,念在阿木是初犯,請王爺開恩、請王爺饒恕啊!」數位大男人的哀求聲,讓夜顯得恐怖和陰森,眾人一聲聲、一遍遍的哀求,終於取得王爺的諒解,木伯不再反抗,回過神來,整個人癱軟在地上,事後經過長時間的調養身子,才慢慢恢復元氣。 原來木伯是被王爺選中的代言人,也就是俗稱的「乩身」,每當村民有疑難雜症、生病不安時,就會尋求王爺降臨「乩身」來為村民排憂解難,阿木伯成為人和神溝通的媒介,王爺降臨他的肉身辦事,事情處理完就會退駕,神明和人謹守著基本的分際,阿木伯就這麼年復一年的幫神明傳達旨意,幫村民義務辦事,如此的人是可敬可佩的,應該受到保佑的,怎麼會遭到如此殘酷的處罰呢? 「唉!可憐哦!阿蓮妹妹無親人牽引,泡在陰曹地府的血池這麼多年,做鬼也受累啊!」這幾句話是阿木伯遭受無妄之災的禍首。原來木伯替神明辦事時可以看到陰間的事情,但那是天機,洩漏不得。只是那夜善良的木伯有感而發,一時失言,才會洩露天機。 父親說:阿蓮已經過世好些年了,她生前是位寡婦,卻遭一些人調戲懷了身孕,在保守的年代,沒有現代墮胎的技術,寡婦一天天隆起的肚子不見容於家人和社會,她受盡了辱罵和凌虐,最後在難產中結束了生命,在無人引渡和祭拜的狀況下,日復一日、年復一年,身軀浸泡在血池中,時時刻刻承受著產子時的痛楚,這樣的事件聽來讓人鼻酸!心想:該受懲罰的是那些可惡的男人,阿蓮只是個可憐的弱女子啊! 經過這次失言事件,木伯得到了教訓,從此以後,對於不該說、不能說的,他是三緘其口,繼續當神明的傳聲筒,繼續服務村民,而且身體健康,長命百歲!至於阿蓮的後續,沒有人敢再提起,更談不上解決,只是後來我輾轉得知,那些調戲的青年最後都沒有好下場,這也應驗了:天道果報,不是不報,時機未到。父親本不信鬼神,經過這次事件,他竟然轉性了,每逢祭祀拜拜,他竟然會主動幫母親的忙,原來這件無法解釋的事情,在父親心中留下的震撼是非同小可。 生病求神問卜的年代已經過去,但我曾經經歷過,不管迷信與否?它確實在醫療缺乏的年代,撫慰了小島無數無助的心靈,天道運行自有法則,人、鬼、神明那條界線是不可逾越的,相互尊重是基本的禮貌,「天機不可洩漏」,這句話又在我耳邊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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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書情詩深情在幽微的夢幻裡
之7:五千個日子之後 HH妳好: 時光在分袂後流走,自從妳嫁給臺南的男友以後,已經十數個年頭沒看到妳了。不知妳婚後至今的生活如何? 妳從被人照顧的女娃,躍升為照顧子弟的師長,經歷過這麼長的磨練,體悟了人間冷暖以及世事的滄桑之後,妳的心智該比學生時代成熟了吧! 除了額頭愁結盤據外,妳算是長得玲瓏可愛的女子。當年我們大學同窗,由於我是「師保生」,年齡比同班同學大了七、八歲;所以,對妳這位有事無事總喜歡嚷嚷的小姑娘,表現出特別的「疼愛和容忍」。 妳知道的:與妳同齡的女同學們,總是看不慣妳那不成熟的態度。 她們都認為我在追妳,對妳的愛意深深。 沒有錯!如果看了前面我寫給妳的詩文信箋,不難體會出我對妳付出了濃濃的感情 ──先是只有無盡的關愛,最後自己掉入感情的泥淖而痛苦── 這是我無可救藥的悲劇個性使然。 畢業後很久,「聯合爆」(一個有兩顆爆牙的女同學)曾對班長阿山說:當年我如果追她,她一定會嫁給我的。 HH,開個玩笑,這應該怪妳,因為妳讓所有的人都知道我對妳好,因此,抹殺了其他女生愛我的機會。 她們認為我已把妳當做心目中的「公主」,所以把我列為拒絕或示愛的對象。 其實,多情的我,在忙碌的生活中,有的只是淡淡的幽情。 起初,我對妳只是盡一分同學之誼罷了,最後不知覺地陷入愛情的網裡,我也是以理智面對它,始終也沒有發生什麼「轟轟烈烈」的愛戀。 不曾對妳甜言蜜語,不曾牽過妳的纖纖玉手,更不曾擁抱過妳的軀體。 這樣,對妳的感情再深摯,妳頂多只是我心靈上的情人而已。對不對? 世事多變,人各有姻緣。妳嫁了如意郎君後,不知幸福與否? 妳是否曾想起我們過去的情緣? e世代的雖然很虛擬幻化,並沒改變我內心的本質。 不管在怎樣的環境裡,我都勇敢向前奔跑,當下的生活際遇,都還能如心順意地掌握。 當我重寫以前發表的《問情》一文,覺得自己好像對著不懂事的小女孩喋喋不休,好像在對學生講大道理似的。 雖然是不怎麼像情書的情書,那種恨妳長不大的殷殷關切,情意還是很入骨的。 另外,我還找到畢業前寫給妳的二封信,繼續完成當時我倆情意的篇章吧! 之8:生活裡的點滴 遙想妳已在家享受溫馨的親情生活了,夜深的此刻,窗外月亮正圓,孤燈獨對,我不禁想起在外漂泊十餘載了。 雖然,不像妳思鄉情深,卻也嚐盡了流浪的滋味。 世事滄桑,人海無情,遇到環境或心靈的困頓,也只能靠自己鼓舞了。 人海茫茫,真是「心事誰人知」呀? 妳有這種孤獨的感覺嗎? 這件事,讓我深思良久──當有人以「快樂的小天使」署名寫賀卡給我,我對她的關懷充滿感激,也頗為慨嘆。 我的心情不好,是因為妳的緣故;妳無動於衷,卻由另一個不相干的局外人對我百般安慰。 等我知道:小天使是的妳化身,卡片上的溫馨話語是妳的傑作時,我覺得妳對我的關心,還真是別有一番情味呢。 * * * 我自己的事都照著計畫在做,做人也以無愧於心為原則,所以很少會困惑不安。 對妳卻有分特別的關愛和容忍。 那夜,請妳去看《魂斷藍橋》,妳被前座的人擋住了視線,為了讓妳看得舒服,我移了一個位子,要妳移過來,妳卻堅持坐在原位。 我先前只是為妳設想,妳一點也不領情。 我已經善盡了照顧妳的責任,不能體會我的好意,是妳的事。 為了表示我沒和妳鬧意氣,電影將結束的時候,我又回來和妳比鄰而坐。 這件事,讓我知道妳的個性倔強又彆扭。類似這種生活中的小事,我覺得舒服就好,方便就好,不必那麼有「個性」。 妳卻寧願歪著頭被煙味燻,連看電影選座位這種事都不會調整,怎麼會有舒適快樂的生活? * * * 再過半年,妳就是國中老師了。目前妳最需要廣博的知識、和處理事情的穩重態度。 寒假在家,生活上有不懂的事,可請教父母親;最好能從幫忙煮炊灑掃中,體會生活的酸甜苦辣。 如果父母親能把家事多讓妳處理,相信個把月的訓練,會使妳多了解許多事情的理道。 從妳的筆記及文學的習作中,我覺得妳的語文能力並不比同學差(當然輸我啦!一笑。)妳最需要的是建立對自己的信心。許多事,妳認為自己能就能;原來不會的事,只要肯試著去做,就沒有做不成、學不會的。 希望妳能驗證我這句話的真實性。 * * * 有時候,我有話想對妳說,如果沒有說,那是場合不適合的關係。 有時候,妳好像有話對我說,妳卻不敢說,這是妳對我還陌生的緣故。 其實,妳該知道我的性情溫和,心地善良。如果還有人覺得道貌岸然,不容易親近,那是我有自己的處世原則和識見,他們難以體會罷了。 多做事、少空想,然後多寫信給教授,寫信告訴我妳的想法、生活細節、和家人相處的情景……。 不管什麼話,只要出自內心就好;像我對妳的態度一樣,不會只說好話討妳歡喜,也不會因為妳對我的態度不好而說妳的壞話。 我只企盼妳的真實和坦誠。 等妳回信後,再繼續告訴妳我的近況。 之9:幽緲的鄉關已迢迢 HH: 填寫分發志願的時候,妳說要讓我「跟」,所以我把計畫更改了。 原先想留在高雄打天下,因為妳一句話我放棄了。 近日,我在思考一些問題,我覺得妳還是很有感情的,只是情緒起伏大了些,使人沒辦法把妳歸類(形象化);也覺得妳的心智,越來越成熟了。 認識妳是老天爺的意思吧!像妳一類需要被照顧的人,我很難不去關心妳。 有時候,我好像裝得很冷淡,其實天曉得~。 甚至,妳也影響了我未來的成敗:像這次再回台北,我可能永遠就是台北人了。是好是壞,雖然是我的造化,可是如果不是妳那一句話,我是沒打算再回台北的。 妳承認自己,不懂得思考生活中的哲理,我感到很訝異。 我認為妳一直活在父母親的保護中,因為缺少外界事物的刺激,所以,沒有養成利用思考解決問題的習慣,對事情的反應較為直覺。 過去,我曾經企圖引導妳,走向成熟的人生旅途;細讀我寫給妳的信箋,妳就不難發現這點。 信裡,雖然沒有情蜜意甜,卻是內心最深層的情懷,希望妳一天比一天更好。 如今,妳對自己有這樣的自覺,也是一種成熟的跡象,我為妳驚喜萬分。 試教開始,是妳生命的轉捩點,過去人家保護妳、教導妳、為妳解決問題;以後的角色倒轉,變成妳要去教育、保護學生了。 這是妳成長的好機會。 從實際環境的變換中,能夠使妳體會出許多道理──那種含著辛酸血淚的體驗,一定深邃而難忘,它不像書本的知識那麼泛泛。 我相信妳會有點欣喜,有點惶恐,也樂於接受磨練與成長的機會。 我希望妳能夠多花些精神,去準備教材,然後帶著十足的信心上講臺,遇到問題的時候,能夠冷靜地思考解決的方法。 每個人多少都會遇到問題的,教育或教學上的問題會很煩人;但那算不了什麼,不必太擔心。 當然,我會很樂意幫妳的忙;有疑難雜症,放馬過來。 希望試教完畢以後,妳會更懂得處理事情,心智變得更成熟。 妳最近好像沒睡飽的樣子,雖然考試快到了,也希望妳睡得好、吃得飽。 再見了,祝福妳永遠平安快樂。 情意與往事都塵封已久 故人妳在哪裡? 夢幻的年華裡情飄飄 幽緲的鄉關已迢迢 回首當時的恩怨情仇 如今 既無風雨也無晴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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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憶在海龍的日子
1969年12月中旬,我抱著一份緊張的心情登上了「開口笑」(運輸船)來到了人人害怕又感榮譽的最前線----金門。 當從海上遙望這所謂的戰地時,呈現在眼前的是一片綠油油的美麗島嶼,頓時心中有了安寧與平靜。(在當時,人們心理都認為金門是一個炮火連天的戰地)。 上岸後依令前往海龍部隊報到,接受為期四個月又六天的地獄週(現為克難週)的蛙人基礎訓練。 卡車緩緩駛到營門口,只見一個魁梧黑鬼式的衛兵身上只穿一條紅短褲,腳穿白色珊瑚鞋,頭頂著「海龍部隊」四個字的黑色運動帽,煞是威武令人生畏。 報到時,我們脫光衣服領取兩條紅短褲,一條綠色軍毯。當我們每個人都拿到這三件東西的時候,每個人都露出驚訝的表情,這是寒冷的12月啊!穿的這麼少,蓋的又這麼薄,怎麼可以渡過寒冷的冬天啊!大家正在訝異的時候,進來一位年約50歲中等身材的士官長。 他一聲不響的看著我們,目光有時冷靜,有時令人敬畏,但不管什麼樣的目光,都遮不住他對我們的希望,對我們的信任,也遮不住他對工作的熱愛。「我叫金剛」他操著一口山東話對我們說:「這是海龍,不是海蟲,每個人都要具備信心和毅力,我相信你們都是優秀的!」此時,我的心理七上八下,不知道在今後的四個月裡會是怎樣的艱苦。 第二天,緊張的訓練開始了。早上五點睡夢正酣,突然聽到金剛如雷般的吼聲,「死人呀!還在睡」,嚇得我直跳起來,拔腿就衝出大門,這時才發現已有數十位學員早已飛奔於馬路上了。更別說老隊員已跑到影子都快看不到了。 3000公尺晨跑結束,吃完豐富的早餐後開始學習蛙人操。首先來個熱身運動----伏地挺身,金剛下口令:1,身子下壓,雙手撐地。我們身軀開始發抖,汗水把沙子淋濕了也聽不到喊2,半個伏地挺身就把我們累的要命,這時,我就盼著早點結束這一動作。接下來是蛙人操的第一個全跳的動作,兩手放在腦後,像青蛙一樣一跳一跳的,剛開始跳的時候不覺得怎樣,可時間長了,嘴巴跳的乾了,頭大了,也聽不到喊「停」。這時,我心裡想,快點到中午!終於熬到了下課,大家吃飯的力氣都沒有了, 下午,進行游泳訓練,我們分成會游泳和不會游泳兩組。我是旱鴨子,當然選擇後者。這時,金剛面露笑容對我們說:「會游泳的立即上船(快艇),帶你們出海兜風,不會游泳的開始出『路操』。」唉,真後悔不早學會游泳,好和他們一起出海兜風。可是上船的學員笑容還沒有落下,立即呆若木雞,因為「金剛」突然下令,讓他們全體下海遊回岸上,此時船已離岸約3000公尺,半數以上的人嚇得臉都白了,曾幾何時於茫茫大海中游泳過?-------。我們這些旱鴨子留在沙攤上學游泳,沙子堆成小丘頂著腹部,全身伸直手腳用力繃緊,按分解動作1,2,3的「旱遊」,那些出海兜風不敢下海坐船回岸的,當然加入我們行列了。旱遊不到半個小時,全身大汗淋漓,乾遊了五天連海水都沒摸到,但總算熬到了第一個假日了。 星期天,隊員們有的到金城,有的到山外,。我則選擇較近的山外,這樣可多些時間來逛逛。山外市街建築物大多都是兩層或空心磚建築,與鄉村的三合院屋頂燕尾式完全不同,但牆上瓷磚仍保有傳統圖案。冰果店,小吃店,撞球店,理髮店到處都是,店裡有美眉的都是座無虛席,整條街密密麻麻清一色的綠。中午吃了一份金門特色小吃蚵仔煎,馬加魚湯,口味甜美,至今難忘。晚上正好我國少棒隊在美國威廉波特與美國隊爭奪冠亞軍賽,隊上特准停止一切活動並把電視搬至籃球場便於大家觀賞,村莊大人小孩也都到場,球場擠滿了人,大家聚精會神的看著每一球,每一棒,深怕錯過漏掉精彩的每一畫面,隨著不斷的得分,喝彩聲也不斷,我們少棒隊最終不負眾望,拿到了世界冠軍。 日復一日,每個月底都實施一次測驗,游泳、跑步、防身術、格鬥等等逐一驗收,不合格者被淘汰,原參訓的90餘人,到最後一周只留下30人,此時我也發現「金剛」教官對被淘汰的學員表現出不捨,他也會給他們安慰和鼓勵。最後,我們這些順利結訓的隊員成了海龍蛙兵的新兵,從司令官手上接到了結訓證書,心情無比的激動,這份結訓證書裡包含了多少艱辛和汗水。 有緣參與蛙訓,有幸成為海龍蛙兵,這是我一生的榮耀。 一日海龍,終生海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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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書情詩 深情在幽微的夢幻裡
之1:茫茫問情路 凝眸望著妳走入人群如潮的火車站。這次離別是愛情的開始或結束?茫茫的天空沒有答案。 畢業在眼前,同學紛紛在校園拍照留念。 望著最後幫妳拍攝的七張玉照,青柳綠草映著紅白相間的漂亮衣裙,白細的臉龐盪漾著迷人的微笑。 好漂亮搶眼的人兒,我整整欣賞了一個下午,越看越喜歡。 想起我倆的往事,我滿腔的愁不能釋懷;用真情疼惜妳、包容妳;以理智引導妳、安慰妳。過去的點點滴滴,為妳想的是一輩子,妳知道嗎? 妳知道嗎?百般呵護妳,有同學罵我傻瓜、說我沒眼光,有同學不能諒解我……。 不論是流言或批評,我都忍著委屈,不去計較;只希望妳能夠成熟、懂事、快樂和幸福。 看不慣妳扭捏作態的,罵妳假仙;看不慣妳凡事大驚小怪的,罵妳幼稚。只有我,認為妳有個人的成長背景和心性,不曾取笑或責備過妳。 我不關心妳,誰會關懷妳呢? 同情悲憫都不等於愛情,但憐惜妳的心,卻使我步入陷阱,最後連自己也搞不清楚:是先天性的悲憫?還是對妳有了愛情? 不論如何,在交會的時光裡,我已對妳付出真情,妳也影響到我的一生。這血水相融般的感情,將與我們的生命同在。 盈盈的瓜子臉抹著陽光般的微笑 細嫩勻稱的小腿是那麼健美 連校園的翠綠紫紅 我利用腦海的攝影機為妳存留 之2:我是妳永遠的守護神 當眾人都離妳遠去的時候,我依舊會當妳的守護神。 愛情,本來就是自私的、利己的,我卻懷著悲壯的性格─只要有愛,明知那是痛苦的深淵、無言的結局、甚至是悲劇的下場,我還是會為對方而往下跳;從來不把粉身碎骨當一回事。 人際關係,誰不是選擇對自己有利的,而避開帶給自己麻煩或痛苦的呢?班上的同學,只有我和菁菁肯深入了解妳的個性和環境,為妳的處境著想,以情義取代利害和妳交往。 有的同學打抱不平,說妳對我無情無義,問我為何還對妳那麼好? 我無言以對,心裡卻清楚:因為妳最需要我的照顧─這就是唯一的理由。 愛情以獨特的方式,存活在妳我之間。雖然妳常惹我生氣、難過。然而,每次想到妳不是故意的,看到妳不快樂的神情,我對妳就起了憐憫的心,再也不與妳計較了。 有時候,為了讓妳能藉機會反省自己、領悟事理,我也會給妳適度的「刺激」。 我認為深遠的愛,不是只給她一時的歡樂,更要給她一輩子的幸福;只有帶妳邁向思想的成熟,妳才會有幸福的人生。 我對妳的感情如此深沈,妳體會了多少? 如果妳不違逆我那麼多的好意,我給妳的照顧會更多更多,妳也會更成熟、更快樂。 然而,因為心智上的關係,妳讓自己被痛苦和煩惱層層束縛住,而且還擾亂了我寧靜的心湖。 愛情幽微像山嵐飄忽 也許我們只寫旅途的一段故事 縱使妳是無情無義 我也繼續彈奏衷心一曲 之3:呼喚妳千萬遍 離別後,妳的倩影在腦海裡盤繞,呼喚妳的名字千萬遍。 不知何時喜歡上妳,也不知愛是源自悲憫、疼惜呢?還是命定的宿緣,竟如此叫我牽掛和思念。 那天風和日麗,陪妳遊澄清湖的山光水色,妳訴說著妳剛破滅的愛情故事。 從個性與環境探討,我覺得身為長女的妳,得不到妹妹的尊重,心靈孤獨,處境堪憐。 同學們不了解妳在上課突然昏倒悲泣的原因,為什麼對一件平常的事會反應熱烈? 我知道妳的心還有沒開竅,看起來純真中帶點幼稚,什麼事都迷迷糊糊。 可是,妳的心性單純,對人不會有任何機謀;有時候,也許不是很懂事,但也不應該怪罪妳。(但要提醒妳) 對於友誼或愛情,我都很隨緣,很少會刻意去冀望什麼。 有個晚上,臨睡以前,我突發奇想地告訴自己:今夜夢到哪個女娃兒,我就追她。 竟然,真的和妳在夢中相會了,我牽著妳的手,在雲端漫步,突然下了一場大雨,我們就各自拚命地跑開了。 這種巧合和不可思議的夢境,難道是天意! 往後,我又夢見妳數次,接二連三的在夜夢中和妳產生糾葛和繾綣。可是,在生活現實中的妳,卻遠離我在天邊似的─妳好像很怕我。 為堅持愛情的純度,我不曾耍陰謀使詐計,故意去討妳歡心;只是以誠摯的心善待著妳。 於是,我們的關係有些糾葛、有點曖昧:時好時壞、時遠時近。 我想要多接近妳、照顧妳的時候,妳時常不愛理我;有時候,我索性不去管妳的死活,妳又出現在我的身邊。 我們的感情,有點捉迷藏的味道。 許多的跡象,顯示我們有糾纏不清的宿緣,不獨夢裡和妳相會、不獨花叢中對妳鍾情、不獨分離後對妳相思,就是再度回到台北執教,也是因為妳的緣故。 我一直想留在高雄開拓文學的前途,並相信在一、二十年後可成為「文化沙漠」中的一棵綠樹。在填寫分發志願的最後關頭,妳竟然開玩笑地說:妳要回台北,願意讓我「跟隨」。 就是因為妳的這句話,改變了我大學畢業後落腳的地方,我放棄了在高雄奠立的文學環境,回到了天空老是陰霾的北台灣。 那是人生的轉折處,關係到我一生的命運。 我對妳是:在寂寞中苦苦等待,等待果子成熟後的甜蜜。 我付出了心血,在澆灌一棵樹,等待開花結果的日子。我企圖引導妳面對真實的世界與人生,懂得去分辨真假善惡,懂得欣賞感恩,能夠真正體會到愛情的真諦。 夢裡曾呼喚妳相互纏綿 醒時發現彼此遠隔似天涯 也許妳只是一句無心的玩笑 卻叫我一輩子耿耿於懷 之4:感情的真實幻象 妳唯恐天下不知道似的,不斷向同學誇耀地說:妳的男朋友,就讀成大的工技院,長得有很帥。 在感情的抉擇上,同學不是說妳不懂得惜緣惜福,就是罵妳笨蛋加三級,缺乏眼光。 她們在為我抱屈,因為她們認為我一向傾付真情,無怨無悔地照顧著妳;妳卻背叛了我,把我的情意甩得好遠好遠。 以妳捉摸不定的個性,我很難相信只憑幾天南橫健行的認識,幾封書信的往返,幾次短暫的會面,就會把感情終身託付給他。 距離造成想像的夢幻和美感,如同驚鴻照影般。我相信妳被激發的情愫,只是一時的幻象而已。 成熟的感情不是這樣:匆匆就決定自己的終身幸福, 談到男女間的情愛,遙不可及的憧憬雖然很美,卻容易醒、容易碎、容易成泡影。 只有細水長流般,從平實接觸中去磨練的愛情,根基才能穩若磐石。 許多交往很久,彼此認識與感情深厚的情侶,都禁不起現實的考驗,無情分袂了。 妳和成大的男朋友,連起碼的了解都談不上,講愛情未免言之過早。 但這對我卻是無言的羞辱,我們認識兩、三年的感情,竟然禁不起如此輕擊,我為白流的心血悲痛;眼見自己辛苦培植的成熟果實,遭人搶摘,我也為自己感到不平。 其實,為了妳的歷練早熟,我倒希望妳能多認識形形色色的人和體驗萬事萬物。 只有見識廣博、經驗豐富,思想觀念才能正確落實。在象牙塔裡織夢是危險的。 然而,我又擔心:這繁雜的社會人事妳難以應付;因為會像我這樣呵護妳的人,世上畢竟不多。 感情的抉擇,關係個人終生的幸福,妳有權利取捨。然而,冷靜地作長遠的思量更為重要,這是我希望妳別太早下定論的原因。 花落誰家,時間會是真正的裁判者。 聽說妳已有新的知音 心裡飄溢著幸福的氣息 此去的風浪是否多險阻 揮手再見時請多思量 之5:沒有蜜言的深情 妳的問題最大的癥結在妳不懂生活,妳要努力去做自己生命的主人。 人的感情有時可以依賴,然而在生活上獨立自主,更不可缺乏。 世上也許有人願意為妳承擔一切,但是每個生命都是獨特的個體,有些事是沒有人幫得上忙的。 妳身為長女,家裡沒有兄弟,不僅要懂得處理自己的事,而且要知道如何去分擔父母的責任。 求真務實,勇敢面對一切的成敗榮辱,別被無知和虛榮蒙蔽。 對別人和自己,要抱著學習與悅納的態度,充分開放自己的胸襟,欣賞他人的優點,發掘自己的長處,展現生命的潛力,不要把時間浪費在計較於彼此的缺憾上。 面對事情,先要冷靜思考,尋求解決問題的最佳途徑,儘量減少情緒性的直接反應。事情不論大小,要有去嚐試、去體驗的勇氣和興趣,從做中學,並且檢討得失、改進缺點。如此,方可填補心靈的空虛、豐盈生命的內涵;可憎加寶貴的經驗、建立堅強的信心。 我們必須承認生命的平凡性,發揮各自的長處,從平實的生活中,尋求生命的價值和快樂;凡事勇於接受、勇於付出。 我當過幾年的老師,卻不喜愛「好為人師」地教訓人家。可是,我希望妳的一生能幸福,所以,給妳我最深切與誠摯的諫言。 沒有情侶的蜜言和擁抱 賜妳的是怎樣的道理 殷切的為遠方的幸福問訊 誰懂我真情化成的諫言 之6:瀟灑說「再見」 若問世間情何物?直教生死相許。 我對妳的情懷亦友亦妹,為妳設想太多太遠,使我的感情和理智常在衝突交戰中,心靈有難以負荷的感覺。 在情海波濤中,我彷彿為了救一個溺水的人,自己反而不自覺地跌入深不可拔的漩渦中,這是我性情上的悲劇。 妳不必感激不必愧疚,人生的路漫漫長遠,妳還要獨自去承擔自己的命運。 如果無可奈何,往昔種種的感情付之流水,為了脫掉痛苦的包袱,含著淚,我也會繼續向前走我的路。 自卿別後 期盼的眼神 是霜雪摧萎的花樹 隨著陽光遠去 飄落谷底 風雨淒厲哭嚎 獨自在黑暗的角落飲泣 最怕聆聽纏綿的戀曲 音符跳躍如針刺 屬於寒冬的心靈 裸露於外 無情霜雪飄落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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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必須無限包容──與女兒聊天之一
剛剛走出失戀的陰影,妳經過一段不算短時間的止痛療傷,終於,妳又開始一段新戀情。眼看妳眉宇間透露出的喜氣,讓我不禁鬆了一口氣,想起妳上一個戀情結束時的頹廢喪志以及對男人的不信任,作為父親的我委實替妳擔憂!如今,雨過天晴的喜悅,猶如我重新撿回一個女兒,那種快樂的心情也許一如妳戀愛的心情吧! 妳曾經問過我天地間到底甚麼叫做愛?妳的答案是:「直叫人生死相許」,而我的答案卻在一笑之間,這輕輕、無語的一笑,是包容了多少無聲勝有聲的意涵啊!難道妳不認為「愛」應該是無限的包容嗎? 記得當初我因為愛妳的母親,而一並接納了妳那兩個同母異父的兄姊時,我是承擔了多少來自家庭與旁人的壓力。但是,「愛屋及烏」的執著讓我作了終身不渝的決擇,我不敢說自己有多偉大,我只是為愛付出代價,當然,此一代價也包括了我的父母家人差一點便因之與我決裂。 面對妳的新戀情,我的重點不在宣揚、鼓吹妳一定得為愛情犧牲一切的道理,相反的,我希望妳能從過去失敗的經驗中汲取愛情的養分。 對於妳新戀情的進展神速,我確實是有點兒訝異! 我懷疑妳是否真正已從過去走回到現在?或者這新的戀情,只不過是為了填補妳因失戀而感到空虛的心靈? 如果,尋找一份愛,只是為了填補妳寂寞、無助心靈的話,這樣的愛情必不長久;猶如曇花一現。 如果,妳覓著的愛,真是能陪伴妳走過艱難的歲月,甚或走完人生的道途,毋寧妳是幸福的,果真如此,老爸不但因此而放心,甚且要衷心祝福妳。 然而,愛是需要長久經營的心靈歸宿,它是越陳越香的佳釀,一切不宜操之過急,而這正好是妳現時心靈的盲點。看妳一頭栽進愛的泫渦裡的那份急切,老爸這個清醒的旁觀者,實在需要給妳衷心的提醒,有道是:「呷緊撞破碗」,正是這樣的道理。 人生當中許多事物,都需要用眼觀察;用心體悟,最後再下定論,不僅僅只是愛情如此。 因此,在妳傳出新戀情的同時,老爸除了祝福之外,也希望妳沉浸於甜蜜、溫馨的愛戀時,要記得:人生還有許多其他可以追求的目標。「愛」有時是人奮發向上的催化劑,有時,它也可能會是我們寶貴生命的毒藥,其中的奧妙,端看我們如何拿捏,聰明如妳想來定不難體悟其中道理。 愛,必須無限包容;愛,不是肉慾的宣洩。愛,存乎心靈底層的那份「關照」對方的心思必須是恆久不渝。只有將愛變成生活中的一部分;變成日常生活的習慣,愛,才能「天荒地老」、「至死不渝」。 女兒,愛不必然是「生死相許」,愛也不可盲目,愛是雙方心靈相通的橋樑,斷橋之下悲劇叢生,所以,橋墩必須穩固牢靠,這,就有待妳與愛侶之間心手相連耐心打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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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憂患走來
你知道麼?那穿橘紅色裌克的大個子是趙大娘的兒子,他是從臺灣來的。瞧他那身打扮,就不像是莊稼漢。啥?他說話啥口音?嘻!我聽起來比俺爹還土,誆你俺是龜孫!啥?他在臺灣幹啥行業?他說他賣餃子,真假俺咋知道,是他親口說的。他跟村幹部談話,還能開玩笑麼? 笑聲,河水般淌著…… 笑聲中,老趙健步走上水泥橋。少年時期,他常和虎妮兒在橋頭約會。村裡的酸秀才取名鵲橋,原是戲言,但後來每值七夕牛郎織女相會,她總是帶了一隻小凳子,坐在河邊樹下,看銀河的牛郎、織女星,凝聽河水淙淙地淌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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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憂患走來
橫跨於趙家莊和蒲家莊之間的木橋,如今換成了一座水泥拱橋。橋前隱約地辨出三個彆腳的字「反修橋」,由於年代已久,字蹟模糊不清。清晨的霧,從小河轉彎的楊樹林子裡升騰飄浮而來,散溢著一股報春花的芳香。每逢節慶假日,小沿街兩岸堤防上擺滿四鄉攤販,出售農村用具、蔬菜、瓜果、繩頭、線腦、雞鴨魚肉、秋由、優醋、南北雜貨、江湖野藥,賣燒餅、果子、油炸糖糕、牛羊肉湯的吆喝聲此起彼落,呈現一派農貿市場的歡騰氣象。 趙鐵元披著一件橘紅色夾克,提著一個塑膠網袋,走在堤防上,引起許多鄉民小販的注意。由於他身旁有蒲月英校長陪客,更讓人們感到好奇:有人說老趙是濟南來的大幹部;也有人猜他是煙臺或青島來的工程師、總經理;那個賣煮花生的小青年硬說老趙是山東電影廠的導演,因為他的表情和風度宛似中央電視臺的主持人趙忠祥。 趙忠祥比他胖。一個說。 這個人比趙忠祥漂亮。另一個說。 驀地,老趙和蒲校長停立在肉攤前。人們頓時圍攏過去。老趙成了明星,群眾爭先恐後瞻仰丰采,聽一聽他的聲音。 霎時,有關趙鐵元的身分和來歷,在這喧囂的小河兩岸傳播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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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照耀在星期五
在回教的國度裡,每當星期五來臨,總是迷漫著一股神秘、匆忙的氛圍。 且說今天過午,在客戶辦公室裡商談一完,他好意要開車送我們回飯店。 半途中,他忽然改變主意說今天是星期五他必須上清真寺拜拜。但是,時間有點緊迫,因為午后一點要到,他提議倒不如先彎去拜拜我們在車上等他,只需個五到十分鐘的時間,隨後再一道去午餐。 星期五上清真寺拜拜?愣了一下。哦!隨即明白。那就像吾家老媽每逢初一十五到廟裡燒香拜拜般,與她崇敬的神明交談一番。 車子轉個彎,只見一棟正方形高塔狀建築物,斑駁的矗立在前方。這和波斯灣阿拉伯世界洋蔥似白色清真寺建築物,大異其趣。 客戶朋友說來晚了,清真寺人滿進不去,他在寺外空地拜拜即可。待車子覓得一處蔭涼停好車,未熄火開著冷氣,要我們在車上等,他一下就好。本想下車隨處逛逛、繞繞,環顧四周,車窗外個個黝黑臉孔,明亮的眼珠肯定齊盯到妳渾身不自在。 耀眼的陽光,燦爛明亮,老樹下濃蔭密佈的黑影處,或站或倚都是等待著拜拜的人們。其中最醒目的是莫過於一群孩童,衣著千奇百怪;寬鬆的大人襯衫空盪飄擺在瘦骨嶙峋的小身體上;或是過短印染花布衫裹著抽長的身軀。不合身且滑稽模樣,不是舞台表演,卻人人自然的寫真著。 同行的夥伴輕聲到:「看哪!這些可能是丐幫的孩童。」這才注意到他們個個手中拿著小塑膠皿。恍然中,腦海浮出一幅常見的景像:車陣中等待前進的瞬間,引擎呼呼吐出縷縷不絕、忽黑忽白的濃煙。這時,穿梭車流中拿著小盆子乞討的孩童,是的,就是這衣衫襤褸、打著赤腳的ㄧ群。 這些鏡頭每觸入眼簾,總是心頭一揪,為人母的心情,特別有感覺。 想想,在台灣我們的孩子,穿不下送給宗教團體回收的衣服,都比這群孩子身上穿的好個幾百倍,至於他們能夠接受教育與否,更是不能再繼續往下想。 人群陸續自四面八方聚攏,細心的觀察每一人,居然可識出其中之差異。例如衣著質感細緻者則手持講究的絲棉織毯,次之衣著普通者則用塑膠拜蓆,差者衣著布衫隨便米袋一只就攜往前來,最下者衣僅蔽體打赤腳空手前來就黃土崎嶇空地跪拜起來。 客戶朋友一下車,我便好奇的注視著他的動靜,只見他一躬身一俯地額頭緊貼地面,狀似虔誠萬分。心裡高興的盤算著,他一下車就跪拜,相信真如他所言一下就好。 一會兒,鳴鐘呼聲自擴音器傳出,原來這才是正式集會的開始。儀式開始,仍然是眾人一躬身一俯地一額頭緊貼地面,再盤坐聽道。 滴滴答答,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等待的心情感覺時間特別漫長,原本不怎麼餓的肚子開始咕嚕咕嚕的叫,轉眼間已過了半個多小時,喇叭聲傳送哇哇叫不解的話語,似乎沒有要馬上終止的意思。 我再次無聊的打量著眾人膜拜時的神態,大部份的他們專注、肅穆、安靜,僅發現其中一人不專心且不停的講話,那好像是小時家裡舉行奠安儀式,老媽請來道士唸經,頑皮的小弟不正經偷扮鬼臉或學道士唸經語調嘴形。似乎同樣情景,不同時空演出。 一直感覺這儀式就快要結束了,偏偏又不理會你全然等待的心情。尤其,到了後來,加入那群孩童們的俯身跪地,我彷彿理解那將是尾聲了,但同樣的動作一再的重覆著,再再的考驗我的耐心。 膜拜完畢,已是個把鐘頭了。 這場星期五不預期的朝拜觀禮,讓我深刻的體認到,原來一個宗教信仰的虔誠,是如此的根深蒂固與自小的耳濡目染。 朋友帶歉意的口氣解釋到,因為這是Hijja(朝聖)的最後一個星期五,所以寺方花更多的時間講解經文道理;並且鼓勵信徒們繼續往回教聖地麥加朝聖去。 隨即他說明麥加朝聖是一個回教信徒一生一次視為最榮耀與神聖的旅程。 在此人口數一億以上大多數為回教信徒的國度裡,據說每年的朝聖月,配額十萬以上的人口數,由政府統一收取低廉費用,專機前往麥加,為期三至四星期不等。 好奇的反問他:「三至四禮拜都在做同一件事-拜拜(pray)?」 他點頭說是,聽得我不由得驚奇他們信仰的主人─阿拉大人,是如此的威力無窮。 說也奇怪,晚上走路一不心,過台階扭到腳踝,瞬間左腳腫漲得像老媽的「炊麵粿龜」,急忙熱敷,刺痛不已,不對不對,改試冰敷。向飯店的黑人小哥要冰塊,他說對不起沒有。只好取出冰箱裡的礦泉水將就,蠻不好用的就作罷。(平日愛人同志常取笑我健康教育不及格,還真是!) 當晚,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憂心忡忡,心想腳受傷不打緊,後面還有未竟的行程怎麼辦?小女子我雖人微無名小卒一個,但一直努力這個行業,行腳七十幾個國家,業界朋友戲謔:「非洲之后」多少有些英名在外,萬一真有不測,需坐輪椅返國,那豈不羞死人! 隔日,腫脹消些,微微放心。煩請司機順道藥局停停,讓藥劑師瞧瞧,買了條德製藥膏,塗塗抹抹,療效見顯。這腳痛來得意外,也因此次腳痛,讓我感受到在異鄉他國的友情溫暖。 事情是這樣的,當晚一名較親近的友人來電得知,馬上衝來飯店抓著我去看醫生。看著他半蹲著地,撐開繃帶固定套,要我把腳伸出套入,頓時覺得羞赧與猶豫,他理解我的不好意思,一直說沒關係又叨叨碎唸著我不要掉以輕心,否則二度扭傷後果不堪設想。一臉真誠,像大哥哥保護妹妹般,在遙遠的異地,這種銘感五內的心情,不是他人可體會得到的。 因為此腳傷,使我聯想到多少年來,旅行在外,與當地朋友互動的點滴溫暖時光。 尤其非洲國度,風土人情與台灣落差太大。譬如說氣候炎熱乾燥,飲食習慣天差地別,行事效率龜速等等。這些常令與我同來工作的夥伴,莫不有一下飛機就想轉身離去的念頭。或有人誤解,在非洲國度,消費肯定低廉。錯了,錯了,如果你想要有臺灣同樣的生活水準,可能付出的代價是臺灣消費的數倍。 但是,在他鄉異地,長期締結的友誼,豐沛的人情味,形成看不見卻安全感十足的鎖鏈。使我能在惡劣的環境下,持續著這二十餘年來不間斷的造訪,得以安身立命,領會這人人視為畏途的國度,另外美好的一面。 那是,每逢在此國度旅行時,每日中午一點許我的手機即準時響起,都是當地朋友邀請我至他(們)家午餐。此時,日頭赤炎炎,口乾舌燥,忙碌的工作心情,忘卻了東方肚腹中午準時進餐的習慣(一般當地的午餐都稍晚),沿路街頭隨意生火的露天小食攤,泥塵與廢氣煙霧齊飛來自動灑下調味料。哎喲!這畫面可阻隔著來自城市嬌貴脾胃的食慾。不由得想像如旅行來此應有啥小膠囊服下可不餓不渴,但是當地朋友熱情的呼喚,以自家廚房的煮食,溫潤的心意,一次次撫平了足履異境的忐忑不安。這種感動的心情,只有身歷其境之遊子方能體會。 這一次,也是類似有趣的故事。 那日造訪一家工廠,客戶老闆抱怨一推。不外乎原料上漲,電力缺乏柴油發電成本高,成品售價無法提高。種種問題,當我是特大號垃圾桶,僅量傾倒。末了,說星期五請我們到他家吃飯,中午一點半整派司機來飯店接我們。當他是隨口說說,不當真。 沒想隔幾日再見面時,對我怒罵說司機飯店接不到人,家裡煮了一大桌菜等不到客人。我回說我們台灣人真有心請客,當日還會打個電話以示誠意,一面道歉一面斬釘截鐵對他說,不管,再補我一頓。 果然,在較無工作壓力的星期日下午,一餐精緻的地中海手工美食,豐美可口,吃的人人盡是腆著大肚子,斜坐沙發上。這可說是旅行此地兩個禮拜以來最盡興貼胃的一餐。他並說歡迎我天天可到他家來午餐。 餐後,大夥啜飲著熱茶,我這週末煮婦居然還能教授女眷們咱台灣水餃與紅燒魚的作法。 類似的情節,在北非的阿爾及利亞友人家裡,也曾感受到賓至如歸的溫暖。北非著名的家常菜──「酷死酷死」,小米佐以鐓羊膝。這頓飯不在於菜餚內容,在於款待方式視我們為一家人。那就是用一個大圓盤,盤內置放各個器皿食物,人人圍坐在大圓盤外,和樂融融的進食。這意義是有客自遠方來,視同一家人。 還有一次,客戶邀請我至東非國度拜訪。接機幫忙訂飯店,照顧之情,感激在心。當晚,客戶賢伉儷邀請我吃飯,席間提及我三日飯店錢他已代為付清,我急忙要拿還給他,他堅拒不收。他的說法,他們伊斯蘭教國度有客自遠方來,視同一家人,必須為來客安排住宿才夠意思。 在此國度,一日飯店費用幾乎是他廠內工人一個月的薪資所得,我怎能讓他如此破費?在離開當日,用信封裝著歸還的金額託司機帶回,並手機簡訊告訴他永遠記著這份人情溫暖。 這樣的例子,旅行他鄉異國,多不勝枚舉。這樣的人情溫暖,像極我母島家鄉的人,那樣質僕、自然與熱情。長久與他們互動、打交道的過程中,自然能理解那份發自內心的真情,彷彿是11月初漠地裡的驕陽,照耀在Haji(朝聖月)的最後一個星期五,沒有炎熱,只有和煦的暖意,伴我繼續行走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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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洲進士─南京戶部主事許廷用事略
日復往來,搜索到富家者,即勒索贖金,不出贖金者輒遭「斷頭砍腹」,極為殘忍…這樣的情況持續了將近一個月,賊寇轉而北上,遇譚維鼎率鄉兵載火具來援,斬倭級六顆,並捕獲倭首阿土機等七人,及通倭奸細丁乙中等三人、流賊林時等六人。賊寇四下流竄,五月十一日,從湖下、湖尾、古龍頭(今古寧頭)各鄉劫殺而去,最後終因在廷用率民抗倭才得保全,騷擾至五月間共計五十多日。而倭寇一再侵略福建浙江海岸,生命財產損傷無以數計,實為明朝時代階段大災,嘉靖倭患更可說是金門有史以來最大的人禍。 洪受在《滄海紀遺》中,這麼說到:「自太武之西北,巨室窮簷,靡有或遺,漳賊之父子兄弟,舟楫雜還不休,麥粟器械戶牖之類,無不盡載而歸,其廬舍之空虛,則一炬而焚之,是十七都存者無幾矣!」次年,又逢兇年,顆粒無收。民居竟至「掇草根,削木皮,燃海菜以療饑」的地步,每讀洪受所言「睹山堆白骨,能不傷心!聞野哭黃泉,忍無流淚!」則心黯然……。 另唯一金門僅存許廷用所撰寫文字「都督俞公生祠記」碑誌現立於文化局石碑林中。由於俞大猷生平所到之處,百姓為感念其德澤,武平、崖州、饒平、寧波、金門等地都建生祠奉祠。金門千戶所城內原建有纕帶廟,北向祀玄天上帝,南向祀關帝,因為廟為重樓跨街而建,樓下為通衢,故稱為「古樓帝廟」。俞大猷生祠則建在關帝廟側,後來生祠圯廢,石碑保存在關帝廟,民國五十五年金門城馬路拓寬,移建關帝廟到文臺寶塔旁。石碑暫置古地城隍廟,民國七十五年三月移出,陳列在社會教育館的碑林之中。民國八十六年社教館遷至環島北路66號(即今文化局),隔年該碑重立於新址圍牆內。 俞大猷字志輔,號虛江,生於明弘治十六年(西元1503年),祖籍安徽霍邱人,俞大猷出生在下級軍官家庭,祖籍安徽鳳陽,其祖俞敏跟從朱元璋打天下,以開國功臣世襲泉州百戶官,到他的父親俞元讚已經是第五代了。遂籍泉州晉江,為今洛江區河市濠格頭村人。當時泉州盛行閩學學派,俞大猷先後拜泉州名儒蔡清之門徒王宣,軍事家趙本學、林福為師,學習《易經》與兵書。20歲時,他向精通荊楚長劍的同安南少林高手李良欽學劍術、棍術和騎射。尤其是他的騎射,幾乎到了百發百中的境界。父親去世後,俞大猷承襲百戶官世職,開始了他的戎馬生涯。嘉靖十三年(西元1534年),鄉試中武舉人,嘉靖十四年(西元1535年)武會試第五名,授千戶,守禦金門。 以武進士任金門千戶所正千戶,蒞任之後,整飭海防,訓練部署,使得守備嚴飭,盜匪退怯。並以禮樂之風教導士民,常與士大夫講學吟詩,停止軍民之間訟爭,又樂於獎掖後進,期年而已,民風為之敦厚善良,島民感其恩德曾立生祀崇祀之。「都督俞公生祠記」內文提及俞大猷的事蹟及建金門俞公生祠之原委為,文中並描述俞大猷在金門的情形。另碑文經歷史炮彈的洗禮,以至無法辨識的文字僅以□代表,茲錄全文如下: 金門所生祠一區,所各官暨諸耆士為都督俞虛江公建也。公昔視師金門所,卑尊長少舉欣欣然,愛若父母,相與亭而碑之,假筆於余季父西浦翁(許福、號西浦),頌德頌功垂不朽,其遷而去也。以指揮僉事備汀漳,以都指揮僉事署欽廉,以右參將守瓊州,左參將鎮溫、台、寧、紹,以副總兵督金山,以督僉事總制直浙,仍以都督同知。尋調大同,轉南贛、漳南、嶺東;車轍馬跡,半生戎馬。卑尊長少,動輒思公。聞有自公左右回者,相率往問,欣躍如見,累欲卜地構祠而俎豆之矣。適本所視篆千戶,今陞指揮楊君宏舉,行都司邵君應魁,相與贊其成,屬余為之記。余掌覽太史豐公「定遠生祠記」、鄉士薛子「虛江宦蹟錄」,知公馭眾之道、克敵之勳與夫學術之大、德履之醇;所以豫為致身之幹,昭昭在人耳目,復奚庸贅。惟本所之人所以祠公之意,而言曰:「凡人相與,在則感去則忘,今夫豪傑之士將所規恢於天下,能使人知感,不能使人興去後之思;能人見思,不能使人之終不忍忘。何則欣戴出於思□,□浹之忘深;而□□□於時地隔絕之遠,夫人則然也。迺若在而感、去而思、久而不忘,其兄湛恩汪濊,足鼓人心;而膚公烜赫,足繫人望焉者也。」公為金門,御以公廉、孚以恩信,有荊楚劍法教士卒,有詩書禮樂以育英材,有聖訓規條,以帥父老子弟行鄉約。迺今甲冑之士,人人公侯腹心,而白哲青衿,間亦嶄然露頭角,公之教也。斯不亦湛恩汪濊,足鼓人心乎!至其守汀、漳,而山海劇寇一鼓就殲,守欽、廉,而交黎異類傀首歸順;鎮直、浙,而積歲倭患指日迅掃,調大同而達虜斃千矢石至隻輪不遠。它若張連之亂、莆陽之變、惠來之警,亦以次廓清斯不亦膚公烜赫足繫人望乎!夫其恩足鼓人心也,是故人知感而碑豎焉;夫其功足繫人望也,是故人不忍忘而祠建焉!昔羊叔子守襄陽,百姓為建碑,望者罔不出涕;狄梁公為魏州刺吏,百姓立之生祠,過者嚴然,豈不足頌甘棠之愛然見碑墜淚,不過一時感觸,豈若歲時有祀,致愛致愨之為有常也。過廟肅恭,要亦其於一方一隅。敕武平、平定海等處,在在有碑有祠,吾又不知其孰為盛也。以此觀之,則世謂古今人不相及,殆未為通論也。公名大猷,字遜堯,原籍直隸鳳陽霍丘縣人,世泉州衛前所百戶,以魁武科授正千戶,累遷都督同知,虛江其別號云。 歲嘉靖甲子冬十月吉,賜進士出身、南京戶部、山東清吏司立事、同安南洲許廷用譔。廣東慶州府守備署都指揮楊宏舉、掌金門所事泉州衛指揮使王國柱、標下把總黃元爵、洪道謙、曾柏齡、王可興、李柱春、李祥□暨本所諸耆士等仝立。 許氏自宋末從福建丹詔遷來金門,生根此地,是金門的大族,居全縣第三大姓,於今日更為後浦第一大姓。在明嘉靖二年(西元1523年),許廷用在續修《銀同浯江珠浦許氏族譜》序文中說道:吾家自五十郎公,徒於此,一傳而東西二菊圃出,再傳而分四派,迄今凡十有三世,老幼見四千餘,指其亦盛矣。說明許氏已達十三世,家族有四千多人。 至清代許氏第十三世許雲舉,在康熙九年(西元1670年)的「遷次鳩祭─始祖序」一文中贊揚道:始祖從元末間關海島自丹詔而贅於陳,迄今三百載矣,後浦其桑梓里也。代有隱德……西浦公應乙未會魁第,而南洲公諱廷用則以庚子超貢,抵河南試聯捷辛丑進士,蓋十四年間,斯文一興若此謂非祖宗積厚流光之庇哉!……按西浦公亞閩魁固已擬元,累日而南洲公亞魁於河南則主司偕房官選定曰是宜元矣,比填榜而是歲副主司溫陵人也,以同郡為嫌而固抑之,由是以觀元魁之氣我家舊物也……。 有見於此,許氏迄今定居後浦七百年來,歷代先賢名公不但代有隱德,在科第與文學上都有傑出表現,凡此,許氏家族、家學、家業之興盛,當不愧為後浦望族。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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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憂患走來
醉意朦朧中,她彷彿看見一群身著草黃色軍服的戰士,在中朝邊境的荒原上行軍,歌聲響徹雲霄: 雄糾糾,氣昂昂。 跨過鴨綠江。 …… 五星紅旗迎風飄揚, 勝利的歌聲多麼嘹亮。 歌唱我們親愛的祖國, 從今走向繁榮富強…… 成千上萬的工農群眾和中國人民志願軍,圍在虎妮兒四週,向她獻花向她致敬、向她朗誦情詩。她週身血液加速循環,飽嚐到酸甜苦辣鹹的滋味。驀然間,從浩瀚的波濤般的人群中,走出一位身材魁偉英俊瀟灑的美少年,向虎妮兒作了一個飛吻,立刻響起了暴風雨般地掌聲。美少年走近了她,牽住她的手,婆娑起舞,引吭高歌: 一條大河波浪寬, 風吹桃花香兩岸。 我家就在岸上住, 聽慣了艄公的號聲, 看慣了船一的白帆…… 虎妮兒的裸體隨著歌聲迴旋擺動,像一條濕濡濡滑溜溜的海豚。她體內溢流出來的污汁與汗珠,把床單浸透一大片,像嬰撒尿在床上。等到這位景陽崗打虎壯士翻身坐起,桌上的座鐘已是凌晨二時。老趙趁著上弦月的光芒,摸回家門。 那條不知名字的小河,還像往昔一樣,捲起上游的雜草和泥沙,淙淙地流淌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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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洲進士─南京戶部主事許廷用事略
許廷用,字惟範,號南洲;初名疇,改名廷用,珠浦人,習易經。自筆者推算應生於明弘治年間,卒於嘉靖甲子年後,享壽有七十餘年(正確年代失考)。廷用自小謹遵承父訓,得父親諄諄教誨,力學不倦,博覽群籍史經百家,精通易經;正德十年,年僅二十餘歲就已是秀才之身,飽學之士的他,並在嘉靖二年起,開始陸續修過《澎湖後寮高陽許氏族譜》及《銀同浯江珠浦許氏族譜》,並著有「南洲詩文集」。 正德乙亥年(西元1515年),廷用補邑庠生,「庠生」也就是秀才之意。庠序即學校,明清時期叫州縣學為「邑庠」,所以秀才也叫「邑庠生」,或叫「茂才」,秀才向官署呈文時,自稱庠生,生員或附生等。據推算廷用應在三十八歲左右,即嘉靖癸已年(1533)才取得恩貢、得廣東化州學正之官;適逢丁艱,即遭逢父母之喪(舊時叫丁艱),其子女要在家守喪三年,服喪已滿又補許州學正。嘉靖庚子年(西元1540年),年四十五歲時逢三年大比,以諸生試之直省,曰鄉試,中式者為舉人。庚子科舉廷用跨省至河南以第六名成績高中舉人。隔年,嘉靖辛丑年(西元1541年),以舉人試之京師,曰會試。中式者,天子親策於廷,曰廷試,亦曰殿試。分一、二、三甲以為名第之次。廷用為辛丑科(沈坤榜)第三甲,賜同進士出身,授江西新喻知縣,陞任南京戶部、山東清吏主事。居官勵清白操,歸囊如洗。著有「南洲詩文集」,其書久軼,見盧牧洲「留菴文集」所撰序。嘗題元夜聯云:「燈嫌月淡連天照,花怯春寒傍火開」。 (《金門縣志》《珠浦許氏族譜》合參) 廷用生平事蹟記載於史書有限,著有「南洲詩文集」其書久軼,筆者尋僅存資料得知一二,明嘉靖二年(西元1523年)陸續修過《銀同浯江珠浦許氏族譜》及《澎湖後寮高陽許氏族譜》,據《珠浦許氏族譜》,明兵部尚書盧若騰非常讚揚他編修之族譜能採納多元化,其因為許氏族人及廷用,將當時烈婦與節婦之傳文一起編入族譜中,以傳彰顯意在宏揚禮教、綱紀倫常,垂為壼範,亦可正人心,而勵婦德也。 據載盧若騰曰:余讀許南洲先生文集,其為漳平陳比節孝傳,未有云吾祖始梅甲寡,赴海死而水為不流,編入誌邑,至今吾家婦女,爭慕效死於夫者三,死於賊者一,至家僮幼女,亦知死以殉夫及考,蔡虛臺先生續修邑誌所錄,許女死於夫者僅一-洪伯大之妻,餘諸事蹟,惟許氏族譜中載之,而所謂僮幼女,並家姓名亦湮沒焉,良可惜也。余裒邑誌及許氏族譜,博詢故老,而益以近日耳所睹,記得許婦之節者六人,烈者五人,許氏之適人烈者九人,人各為傳要之,亦正苦未能盡舉耳。夫人之節,概行誼至於死而論定矣。乃其顯晦遲速猶有數存焉,而況於生者耶,直道難泯幽芳必耀,是在維持世教者,勿懈其搜訪表章之志而已。 見族譜中廷用對許門節婦傳列有文述:許堯民之妻蔡氏,平林人,于歸之次年,育一子,又二年,堯民以事適邑於路溺水死亡。遺腹又舉一子,蔡氏勤苦孀居,撫孤成人,遺腹子曰大用,遊庠序以學行稱,嘉靖壬戌年,氏年八十七而終,南洲輓以詩云:「鴛幃初煖輒零丁,一節孀居九十齡,母子相歡頭盡白,孫曾遶膝眼增明,含飴日看班衣舞,屬纊翻尋比翼盟,穆伯寡妻文伯母,英魂千載尚如生」。誦是詩可知其節矣。 浯洲進士榜中廷用身為一員,雖居明朝官員,俗語說:「伴君如伴虎」,如有散失重則落得人頭落地也。所處時代國運達鼎盛,愈走下坡的關鍵時期,而時政黑暗,他於明朝官場中全身而退,告老返鄉,都是他為官清廉不與人爭端,可謂之慶幸。筆者查閱許廷用為辛丑科第三甲,賜同進士出身;該年榜首狀元郎為沈坤。 沈坤、字柏生,淮安河下鎮人,明嘉靖二十年(西元1541年)中進士一甲第一名,欽賜狀元及第。嘉靖年間,奸佞當道,沈坤為人耿直,不願折腰事權貴,致使不被重用,長期任翰林院修撰,後改任南京國子監祭酒。嘉靖三十六年(西元1557年),沈坤因母亡回家守孝。當時,淮安地處黃海之濱,又是漕運咽喉,常遭倭寇騷擾,沈坤挺身而出,變賣家產,召募鄉兵千餘人,親自操練,百姓稱鄉兵為「狀元兵」。在姚家蕩一戰中,被戳死的倭寇有八百多人,就地掩埋,形成一大土堆,名曰︰「埋倭墩」。同年八月,嘉靖帝決定任命沈坤為北京國子監祭酒,尚未及赴京上任,嘉靖帝聽信讒言,將沈坤逮捕下獄,被拷死於獄中。 另筆者在此淺提明朝「嘉靖三丑狀元」,凡連三丑三元,俱隕非命,且其事俱誣,俱不得白,亦異矣。其一、嘉靖二十年辛丑狀元沈坤,如上述之坤率壯勇保其鄉里,遂以軍法榜笞不用命者,其裡中雖全,而人多怨之。有儒生輩為謠言構之,南道衙史林潤彈治之,時坤起為北祭酒,上命捕至詔獄拷治,瘐死獄中。潤所劾梟敗卒之首,並剁住房人兩手,皆無其事也。其二、至三十一年癸丑科狀元為陳謹,福建閩縣人,以中允丁憂歸,忤其鄉戍海之卒,被眾聚毆而死。其三、四十四年乙丑科狀元范應期,浙江鳥程人,以祭酒罷官歸。乃子不肖,牟利殖貨,斂怨鄉曲,巡按御史彭應參憎之,募民訐其過,裡中奸豪因百端窘辱之,應期不能堪,遂自縊死。 據縣誌記載,南宋以前海宇清平,金門儼如世外桃源,無兵事之可記。迄明代海盜猖獗,劫擾頻繁,嘉靖間倭寇即由此進掠泉州興化,騷動全省,海疆不靖者累朝。嘉靖卅九年(西元1560年),金門發生了一件慘烈的倭寇劫掠事件,是年為庚申年,史稱「庚申之難」(明‧洪受《滄海紀遺》),由於泉州府的衛官吃盡空缺,料羅的戰守部隊,徒具虛名,倭寇知情;三月、漳州海賊林三顯勾結倭寇阿土機,二十三日從料羅登岸,一路劫奪,二十六日橫掃西倉(今西村)、西洪(今榕園)、林兜、湖前等處,村民死傷數百人。二十八日劫掠至平林(今瓊林),鄉紳蔡希旦挺身而出,英勇鼓舞了眾人的士氣,後來兩方交戰,戰事慘烈,蔡希旦也不幸壯烈成仁。四月三日強攻陽翟(今陽宅),死傷百餘人,東半島沙美各村,大為震驚,村民匿藏太武山石穴中,或相偕逃難躲入官澳巡檢司舊城內(今馬山),總數幾達萬人,然而困於糧食不足、飲水缺乏,初九深夜有人開城門而出被賊趁機突圍,賊縱火屠城、四散飽掠,激戰後死傷遍野。 由於當時金門所城,城高兵眾,賊人不敢貿然攻之,遂轉而攻擊后浦保(今後浦)。四月,后浦土堡新築,城垛多處未連,居民遂以幃布包裹瓦片堆疊城牆之上,以阻擋賊寇猛攻而來的矢石。此時精華區只剩後浦一地而已,幸好後浦許氏為一大族,築有城堡,倭寇乃不能得逞,當時率民抗倭便是-許廷用。廷用一方面,率領許氏一族奮勇抵抗;另一方面馳書同安縣令譚維鼎派員增援。譚維鼎雖迅速指派銃手十名協助捍禦,但賊寇仍不退去。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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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晚﹐我的愛不孤單
『握著你的手心,一切靜靜的變得溫暖。就像是……握住了那一點點的答案……』紹宇在日記本上寫下了這一行字,用他一貫深情的口吻及思念的心,紀念他一生最愛的人。 那是好久以前的事了。起軒、紹宇,這對如膠似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打自上了同一所小學起,便在教室及操場上,一點一滴的建立起深厚的友誼。那似乎再也沒有什麼,是比拆散他們這對哥兒們更痛苦的事了。他們一起經歷了漫長又沉重的升學之路,來到了人人嚮往的大學生活,再到那象徵由男孩蛻變成男人的軍旅生涯。緣份,好似在他們身上繫起了一條又長又堅實的線,使他們的友誼能走的既長且遠。 然而,在這相處的十多年生涯裡,有一件事,卻是他們鮮少提及的:那就是彼此的女朋友。又或者說,在他們身旁從未出現過親密的異性伴侶。是對異性沒有感覺嗎?「起軒,你有喜歡或欣賞的女生嗎?」「有呀!我喜歡頭髮長長的,有著淡淡髮香,皮膚白皙晶瑩,看起來很有氣質的女生。」顯然,起軒仍然有心儀的女性類型,只是一直找不著罷了。那紹宇呢?其實紹宇一直都很清楚自己的性向,只是他明白,這不是件易於啟齒,更不是件每個人都能接受之事。所以即使面對再友好的起軒,他仍然決定將這個祕密,永遠的深藏心底。 但藏的住的,是他的性向;藏不住的,卻是他對起軒,愈趨強烈的情愫。好幾次,他幾乎快要將滿腹的愛意,傾倒在起軒身上,只是理性及良知,總能在最後關頭,將他從懸崖邊勒起。只有那回,他是偷偷的讓繫在身上的這顆心,悄悄的窩在起軒手上。 那是高中的一次畢業旅行。理所當然的,相濡以沫的他們被分配到了同一間寢室。晚上,起軒因為玩累了,早早就倒在床上大睡。獨留下紹宇,望著起軒那一張俊俏而單純的臉龐發愣。「我可以碰觸他嗎?只要一下下就好了。」紹宇內心掙扎著。因為他明白這麼做,或者可以滿足自己一丁點的慾望,又或者,可以讓兩人十多年建立起來的深厚友誼瞬間瓦解。最後,他選擇冒險的握住起軒那厚實而溫暖的手。「就這樣就好了,我不會再要求更多,也不會再逾越更多了。」紹宇露出了一抹甜蜜又帶點心酸的微笑。那晚,相安無事的,他心頭上的愛就這麼靜靜的沉睡在他的手掌心內。 但這也變成了他一生中,再不能說出的第二個秘密。 多年後,習醫的起軒,在某間醫療體系相當完整的醫院內,擔任醫生一職,而鑽研法律的紹宇,則在律師事務所內,擔任律師工作。繁忙而勞累的生活,使得他們聚少離多,也漸漸失去了交集與往來,僅有偶爾在電話裡頭的噓寒問暖,還能了解彼此的近況,及一切安好而已。 某日,紹宇一如往常的,在萬籟俱寂的夜晚回到了住家。無意間,在桌上瞥見了一張紅色的喜帖。不知怎麼個,此刻他的心跳跳的好快,好似有什麼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似的。攤開一看──果然,是起軒的喜訊。此刻,他終於了解,什麼是心被撕裂、挖空的感受。眼淚止不住的在他眼角邊打轉。他不敢置信,起軒的婚事,對他的打擊是如此的強烈,彷若再也沒有任何解藥,能治療他心頭的傷痛與絕望。「怎麼可能呢?從來就沒有聽過他有喜歡的女生,怎麼一下子就要結婚了!」紹宇內心不斷呼喊著。稍後,他止住了潰堤的淚水,努力的吸了一口氣,並拿起話筒……「起軒,我是紹宇啦,收到你的喜帖了!三八,有女朋友也不說一聲,都要當新郎了才來告訴我,是不是要我當你的伴郎了喔!」紹宇忍住心底的傷痛,只盡力讓起軒感受到自己的喜悅及歡笑。因為他明白,愈是愛一個人,愈是要讓對方追尋自己想要的幸福。而祝福起軒,就是他能給他最後的幸福與快樂。 「傻瓜,當然少不了你!婚禮那一天你一定要來喔。」 「好。」紹宇堅持不在與起軒的談話中透露半點心傷與眼淚,直到掛起電話的那刻,才讓懸在眼上,那一顆顆又大又晶瑩的淚珠,浸濕了整個話筒。「起軒,你知道嗎,我是那麼的愛你。」紹宇哭的連話都說不清楚了…… 婚禮那天,紹宇第一次見到了起軒的另一半──那女人,明眸皓齒、清秀可人、氣質出眾,宛若仙女下凡一般,真是美極了!紹宇知道自己已沒有任何,能再和起軒相愛的可能與機會。於是只能低頭,為命運的安排,認輸。 「跟妳介紹,這位是我一生最好的朋友,紹宇,這位是我的妻子,曉琪。」紹宇望著曉琪,心裡頭盡是千頭萬緒。他不知如何定義起軒的另一半,究是友妻,還是情敵?「曉琪你好,我是紹宇,是起軒從小到大的朋友,所有他的糗事與八卦,就我最清楚啦!有什麼你想知道的事,問我就對了。」紹宇釋出了一個善意的回應。「好呀,謝謝你!起軒常向我提到你的名字呢,原來你就是紹宇,聽說你現在在律師事務所擔任律師,很傑出啊,有女朋友了嗎?要不要我幫你介紹呢?」「謝謝,不用啦,我很相信緣份的,有緣自然就會在一起了。」紹宇婉轉的拒絕了。誰知在他心中,真正心愛的另一半,距離他是如此的親近,又如此的遙遠。 整場婚禮,紹宇一直都心不在焉。他孤立於所有的喜悅之外,每看到起軒一次,心就痛一次。為了愛,他抵住內心的不捨與不願,強顏參加起軒的婚宴;但也為了愛,他恨不得此刻就能轉身,遠離這個傷心之地。一直到婚禮結束,他才如同卸了枷鎖的囚犯般,狼狽的離開會場。 但他的心卻始終未曾離開過起軒。爾後,他聽說起軒與曉琪去渡了蜜月。爾後,他聽說曉琪懷了孕,在家待產。爾後,他聽說曉琪生了個白白嫩嫩,健健康康的女孩。爾後,他聽說全家人都去拍了全家福,洋溢著幸福歡樂的氛圍。但他自己的情感世界,卻仍然是一片空白,好似註定,就要這麼孑然的走完一生。 某天晚上,紹宇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就是睡不著,感覺空氣中凝結著一股莫名的哀淒與不祥的氛圍。他睜開眼,眼角竟不自覺的流出淚來。他慌了,從來就沒有這麼恐懼,這麼打自心底的發冷過。敏銳的直覺告訴他,有不祥的事情要發生了。他突然好想打電話給起軒,但怎麼撥,電話就是不通。「到底怎麼回事?」紹宇忍不住的喊了起來。後來,他試著撫平心底的憂慮與恐慌。「這麼晚了,起軒一定在睡了,是我發神經,這麼晚還打電話給人家,明天不被他罵死才怪呢。」紹宇關起手機,不安穩的度過了一個夜晚。 翌日,紹宇正收看著一早的新聞,突被那駭人的畫面及字幕給嚇住了。「XX醫院醫生何起軒,昨夜於返家途中,疑因疲勞駕駛,致超速衝撞路邊電線桿而全車翻覆,救起時已顱內出血並有多處骨折,經醫師搶救,仍有生命危險,現於加護病房觀察中……」 紹宇整整有一分多鐘不敢相信眼前的新聞,那所有與起軒一同生活、成長的回憶,就如同是幻燈片般,倏地打映在他的腦海裡。 「不,起軒,這不是真的。」此刻紹宇才如夢初醒般的喊了出來。在淚水還未遮掩雙眼前,他不停地打著起軒的手機。直到電話那頭,傳來了曉琪的哭泣聲。 「起軒他,已經奄奄一息了……看著他身上到處都是傷口與血跡,我的心真的如同刀割一樣。」曉琪那樣淒訴著。 在得知起軒住的醫院及病房後,紹宇立即以最快的速度直奔醫院,也不管早上有多少的庭要開。到院後,旋即就是衝向病房。 「起軒,我來了。」打開門,看著躺在病床上,傷痕累累並插著病管的起軒,紹宇一度還不願相信自己的眼睛。直到他緊緊的握住起軒冰冷而殘缺的手,才讓眼中的淚水,宣告了這個殘酷的事實。 「起軒,你聽得到我的聲音,看得到我嗎?我是紹宇,是你這輩子最好的,最無可取代的朋友啊!」紹宇大聲呼喚著。只是,任憑紹宇再怎麼吶喊,都無法喚醒昏迷已久的起軒。而原先那俊俏的臉龐、英挺的身子及烏黑的秀髮,也都在車禍中被摧毀殆盡,只剩殘缺不齊的五官,及微微的心跳與呼吸起伏,還能支撐他孱弱的身子及稍縱即逝的生命。 『可以給我一點與他獨處的機會嗎?』紹宇淚眼汪汪的望向曉琪。『好。』曉琪含著眼淚,默默的離開了。 『起軒,有些話一直想對你說,但因為擔心會嚇著你,讓你從此討厭我、厭惡我,所以我一直擱在心上。但此刻,我實在無法再掩飾下去了!我無法逃避這些年來還一直愛你的事實;打自我們上了中學時,我便一直喜歡著你、愛著你。你知道嗎?那些你獨具的氣質與出眾的魅力,一直是我深深著迷的所在。記得在高中畢業旅行那晚,就如同此刻,我緊緊的握著你的手,讓藏在心中的這份愛,能有片刻喘息及溫存的機會。我從不奢望你能有愛我的一天,只求能永遠的陪在你身旁,感受你的歡喜、你的傷悲,你所有一切的情緒與溫度。我真的好害怕失去你,你知道嗎?如果你就這樣的離開了我,在我還來不及對你說聲,我…愛…你,我真不知,未來該如何面對每個日升月落,再沒有你身影佇足的世界裡生活。』此刻紹宇再也止不住心頭的傷痛,趴在起軒的手邊大聲哭泣,直到他再也沒有任何眼淚,可以撫慰心底的絕望與遺憾。 三日後,起軒在紹宇及曉琪的陪伴下,嚥下了最後一口氣…… 起軒離開後,有好長一段時間,紹宇都將自己的心封固在一間密不透風、黑暗的石室裡,只能藉著投入在事務所及法庭上,讓疲累麻痺自己的心靈與情感,也唯有如此,他才不會再捲入起軒死亡的漩渦裡而無法自拔。直到多年後的某一天…… 那天,曉琪撥了通電話給他,告訴他有一樣起軒生前的遺物,想要給他。調適了好一陣子,紹宇才鼓起勇氣,來到了起軒生前住過的家。 看著曉琪不再美麗的外表,及她亭亭玉立的女兒,紹宇不禁感嘆時間流逝的如此匆匆,起軒都已在地底下長眠多年了啊。曉琪遞給了他一本日記,說到這是起軒生前最寶貝、最私密的日記,連她自己都未曾看過。直到最近整理房間時,才忍不住的拿起來翻閱。她覺得,這本日記,是屬於起軒與紹宇的,也只有紹宇,才有權利保留他,翻閱他。 紹宇回到家中,翻起了日記。他驚喜於起軒的字裡行間,滿滿的都是與自己有關的事情;從小學分班認識自己的那一刻起,到為理想共同埋首於青燈黃卷之中,到大學一同郊遊、聚餐看電影等……那些在起軒筆下再平凡不過的往事,到了紹宇眼中,卻都是再珍貴不過的回憶。而當他看到那行有些暈開的文字時,心裡霎時盪起了陣陣漣漪…… 「親愛的紹宇,你好嗎?想必現在的你一定還埋首於書堆之中。其實心裡一直有個秘密想告訴你,只是我……實在赧於啟齒,那就是……高中畢業旅行的那個晚上,我並沒有睡著,因為……我還是可以感受的到你手心裡的溫度。謝謝你,我很陶醉在這樣的夜裡,因為我可以愛你,也可以為自己找一個逃避的理由。為什麼?我對你的感覺,竟早已跳脫了一個朋友本該有的界線,這是一個,一直到現在,我都無法解開的謎!因為我愛女生,但……我也愛你。只是身為長子,我知道自己在家中該扮演的義務與角色,因此,我只能讓這段秘密留存在這本日記裡,如果有一天你看到了,希望你能體諒我的選擇,我們還是最要好的朋友,我愛你。」 闔起日記,紹宇露出了一抹淡淡的微笑及幾行說不上是感動還是心酸的眼淚──「原來那晚,我手心上的愛,並不孤單。」紹宇喃喃著。後來,他寫下了一行字,用以紀念那個最美最美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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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洲進士─南京戶部主事許廷用事略
金門古稱「浯洲」,又名仙洲,另又有浯江、浯島、浯海及滄浯等別名,明初,改今名(「紫峰文集」作吳洲)。而島上之氏族據記載,晉,中原多故,有難民逃居者六姓:蘇、陳、吳、蔡、呂、顏。唐為萬安牧馬監地;德宗貞元十九年閩觀察使柳冕奏置。從牧馬監陳淵來者十二姓:蔡、許、翁、李、張、黃、王、呂、劉、洪、林、蕭。現有氏族係唐以後來者,尤其宋明兩代為盛。 今浯之許氏,據金門縣誌所載係宋末自丹詔(詔安)遷來,故名初居之村曰丹詔,後分數系,後浦許,始祖五十郎名忠輔公而上舊譜失傳,唯據譜列三世祖子國公,子周公俱於明朝洪武九年(西元1376年)抽軍與焉,往前推算之,當在元朝大德至治年間(西元1300~1323年)正確年代失考,自先世居同安浯洲丹詔村徒居後浦,為陳姓贅婿,遂居塗山(今後浦),為後浦許始祖,再世而二子有東西菊圃之號,並有大小教諭之稱,傳之長房深井頭、二房東厝、三房大前廳、四房小前廳、五房後翰、六房西宅,其族繁衍之大,至明嘉靖間丁口達四千多人,時為防備倭寇焚掠,舉族構築後浦堡,倭寇屢攻不下,一方賴以安堵,其派下分居後浦、後湖、官裏、山前、庵前、舊金城、榜林、小徑、新市、料羅、金沙浯坑、官嶼村及烈嶼東林、湖井頭…等處。 金門自明以前尚無地方官職之設,唐之牧馬監、元之鹽場司令司,掌馬、鹽之事而已,非守土親政之官也!至明初置守禦千戶所,始有武秩,清初置縣丞或通判文職。許氏更自明、清以來代有仕進,文武秩,人才輩出濟濟多士列有傳之,如明代江南監察御史許福、南京戶部主事許廷用、廣東萬州知府許大來、翰林編修許獬,清代翰林庶吉士許琰、真定城守許澤、威振將軍許鵬飛…等。 明洪武初置金門守禦千戶所於金門城,洪武二十年,指派江夏侯周德興築城守禦,改置金門所城,取其固若金湯,雄鎮海門。洪武二十年(西元1388年)此時的明圖里,浯洲隸屬於同安翔風里,其下有三都,分為十七、十八、十九等三都、後浦屬於十九都之中。 明嘉靖年間,居住在塗山的許氏族人,丁口就以達到四千餘人,可見當時許氏占有一席之地。而在明初以前,倭寇的人數是有所限量,不至會釀成大患,到了明嘉靖年間政經穩定,人口也大量增加了起來,倭寇也在中國東南沿海地區也氾濫起來,並引發了明朝廷長達二十多年的「禦倭戰爭」,也因此在中國歷史上造就了俞大猷及戚繼光等名將。此時居於塗山的許氏一族、為防海賊的來犯,由浯洲進士許廷用,急請同安縣長譚維鼎派員增援,命令全族發揮團結之力,構築後浦堡,保住倭寇的多次來犯,最終得保安全。 要說這位浯洲進士應先自他的父親說起,摘自《金門珠浦許氏族譜》,許朝宗,字彰會(鍾會),金門珠浦人。據記載,彰會公「性恬淡古樸,課子讀書,終身不入城邑。子廷用,舉進士,官戶部主事,人莫知其為貴人之父也。年八十,以恩受冠帶,縣每以恩聰,辭不赴。卒時享壽八十有一,品行已載邑誌。」 洪受《滄海紀遺》─賓祀之紀說到,夫賓之飲於鄉,賢之崇於祀,皆所以導化源,而樹風世也。今鄉賓之禮每歲舉行,而鄉之賢,亦祀於學宮矣。然不足以感人心而敦風俗者,豈無所自哉。而浯舉為鄉賓者屬--許彰會,每年例邀參與鄉飲,以其品德為人表率。 書中文述:許彰會(鍾會)與鄉飲禮。議曰:「孔子觀於鄉而知王道之易易,正以鄉飲之禮言之也。然則所謂易易者,其要在於尊讓潔敬而已矣。今鄉禮非不行也,而有司自以勢位為尊,不樂與草茅相均禮;其所擇而請者,必在縉紳之例,是當事者已先失尚齒尚德之初心矣。至其行禮之際,非不拜至、拜送,而襲於舊文,意氣之不孚,精神之不屬,其所謂尊讓潔敬者何有乎?況所舉者非人,從以滋鄉里之一笑而已。在邑庠中,時舉浯之宜飲者三人,曰:「珠浦許同人也。仙泉林林也。東浯呂誠源也。」固可見三公之高蹈,亦以隔海風波之故也。誠於浯江書院興復之,又以學官主其事,則聞見之精切,既不失於匪人,而介紹之易及,亦不患於風波,鄉人之推尊者已舉,而後人之為善者愈勵。否則,浯洲雖多善人,而鄉飲禮不與,豈令典作典之意哉。 「鄉飲」是當時地方官給予德行高尚的人或文行兼優的長者的一種稱號,並舉辦宴請,是一種表彰形式。鄉飲之禮尚矣,漢制饗三老於太學,所以教孝。順治初,詔令京府直省各州縣,每歲以正月望日、十月朔日,各於儒學行鄉飲酒之禮。先日,執事者陳設禮堂,司正習禮。黎明,宰牲治饌,主席率僚屬司正至,遣伻速賓、僎。比至,執事報曰:「賓至。」主席迎於庠門之外,賓西行,三讓三揖,而後升堂,東西立,各拜,就坐。執事者又報曰:「僎至。」主席又迎如前禮。已而介至,各就坐。執事者告司正揚觶,司正由西階升,詣堂中,北向立,賓、僎以下皆立。司正揖,賓、僎皆揖。執事者以觶酌酒,授司正。司正舉酒曰:「恭維朝廷,率由舊章,敦崇禮教,舉行鄉飲,非為飲食。凡我長幼,各相勸勉。為臣盡忠,為子盡孝。長幼有序,兄友弟恭。內睦宗教,外和鄉里。無或廢墜,以忝所生。」讀畢,司正飲酒,以觶授執事。司正、賓、僎皆揖,就坐。執事者舉律案於堂中,讀律者詣案前,北向立,眾皆立,行禮如前。既畢,徹案,供饌賓前,次僎,次介,次主。賓主乃起,北向立。執事者酌酒授主。主詣賓前,置席上,稍退,兩拜,賓答拜。執事者又酌酒授主,詣僎前,如前禮。於是賓起酬酒,僎從,執事者酌酒授賓,賓詣主前,置席上,如前禮。介、三賓、三僎以次酌酒,舉爵飲。供湯,復酌酒。三品畢,徹饌,賓、主起。僎、主僚屬居東,賓、介、三賓等居西,兩拜訖,送賓出門,東西行,三揖而退。凡鄉飲酒,主以府、州、縣為之,位於東南;賓以致仕之紳為之,位於西北;僎以鄉黨年高有德之人,位於東北;介以次長,位於西南;三賓以賓之次者為之,位於賓、主、介、僎之間。眾賓序齒,僚屬序爵。司正以教職為之,執事者以老生為之。凡有違犯科條者,不許於良善之席,違者罪以違制。敢有喧嘩失禮者,揚觶以禮責之。然現今社會久已不行,但存其制而已。 相傳許彰會,天性廣淳,篤守天經,薄於世味,務學富才,氣節自高,日以教子讀詩書明禮義,安然自足。民間義舉,必盡心盡力,深受人們欽佩;且教子有成縣令舉薦他為鄉飲賓,每年例邀參與鄉飲宴,以品德為人表率,此種典範是無尚的光榮。 彰會公育有五子,長子惟範(廷用)、次子惟靈、三子惟業、四子惟學、五子惟精,他視教育兒子為終身職志,平日克盡職責,勤懇篤行孜孜不倦。也因此這種克子讀書的方式,才造就出長子廷用成為「浯洲進士」授任南京戶部主事。雖然兒子有如此成就,他依然不求富貴榮華,還是選擇過平淡生活。此種精神也讓皇帝對他恩賜有佳授與冠帶,可享有官員般的禮遇。 「冠帶」之意是指士人頭上戴帽、身配腰帶,亦即身著朝服。明孝宗規定:有病的官員可在五十五歲冠帶退休,就是說可依然穿戴退休前的官服,並享有一定的特權,且明代官員退休後仍享有一定的待遇。官員退休後一般是回故鄉養老,其返鄉交通工具和途中費用由政府提供,回鄉後仍列名官籍,享有免稅免役特權,地方官府還要派人為其服役。除此外,還規定:如四品以下官員退休晉級一等,官員退休,其子孫可獲蔭補資格。有特殊貢獻的官員按原俸祿發放,一般官員則多是半俸。 享壽八十一歲的許彰會,葬於山灶獅仔山山側,與子廷用之墓遙遙相對。其父彰會公之墓,今長寮重劃區路旁,於清代同時由族人重修,卒於嘉靖年間。墓表上書「誥封 戶部主事彰會許公 洎配安人淑懿陳氏 仝佳城」。其子廷用之墓,葬於山灶,今長寮重劃區內,墓手三道,除墓碑外皆以三合為之,墓碑銘刻「明嘉靖辛丑進士授戶部主事南洲許公墓」,簡陋的墓制,或許彰顯了廷用為官清廉的事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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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個島嶼住住 澎湖祖母的石具燉肉
電影《料理絕配》中,男主角為了要讓女主角嚐嚐他作的菜,想方設法,悄悄對她耳語:「這道菜是我奶奶臨死前教我的。」這謊言果然騙到女主角吃它一口……。 我祖母沒有特別教我作菜。年少的時候也不懂得欣賞她作的菜。但在潛移默化中,長大後的我也會做二道祖母的菜:石具燉肉、米豆(或石具)燉排骨。 一箱澎湖特產寄來了。每次缺貨的時候,我就會打電話給故鄉的特產店,請他們寄一些東西來。鹹餅、花生、花生酥是配角;主角是「石具」,這是閩南語發音,一種章魚的稱呼。這種章魚腿短短、頭圓圓,直徑通常約十幾公分,屬於小型章魚。牠的產量較多,因此在價格以及在島民心目中的地位,都遠遠不如清明時節出產的「章魚」,那種章魚我們叫牠「章魚」,頭橢圓、腳很長,目前一斤要價一千多元(生鮮的價格,非曬成乾),仍奇貨可居,因為禁採(捕捉時會破壞珊瑚礁)以及產量稀少的緣故。章魚炒青蒜,加紅糖等調味料,是澎湖人的最愛;即便「前置作業」很麻煩,必須要先以木板打牠一頓,打出黏黏的汁液,炒起來肉質才Q、才好吃。 石具的地位遠在章魚之下。牠很普遍。數量過多的處置方式,先民將牠剖殺、曬乾,就是所謂的「石具乾」。石具乾有一種特別的魚貨乾香味,聞起來有點像小管乾或魷魚乾,但肉較厚實,吃起來口感香味都不一樣。石具乾的普遍料理方法有二種,一種是「石具燉排骨」,湯非常好喝;另一種是「石具燉肉」,將切塊的五花肉跟醬油先燉得差不多,再加入剪成小塊的石具乾(如此肉才不會過軟而不好吃),祖母的做法是加入少許糖。「石具燉肉」從石具、五花肉到湯汁都非常香,一定要配白飯!若只吃一碗的話,那就是太假仙了! 十七、八歲或更早,我開始負責幫祖父「下馬公」採購,就是搭公車到馬公採買拜拜、家庭用品以及幫祖父的雜貨店補貨。祖父的優點是未雨綢繆,哪種貨品快賣完了,他會列在採購的單子上。有一回他寫了「石具」,我看了很久,問他「那是什麼」?他用閩南語說:「 ㄐㄧㄡˇ ㄍㄨˋ」,原來寫成國字是「石具」!?(這也是閩南語翻譯過來的,對於澎湖人來說,我們才不管什麼學名。好吃最重要) 二十幾年來,石具乾不知翻了幾倍價格。我記得以前石具並不貴,可能一、二百元一斤吧?幾年前的價格是450元左右。大隻比小隻的貴些。這回(2010.6月底)一問之下,才發現已經漲到每斤600元!而且是中小型的石具!可見澎湖的漁業資源越來越少了!我經常開玩笑說,我離開澎湖最有貢獻是「保護澎湖的漁業資源,少我一張嘴,澎湖的海洋生物可以多活一些」,雖是玩笑話,但一點不假。 今天我滷一小鍋肉,只捨得用兩隻。換算一下,小小一隻石具要70元,二隻140元! 石具乾先泡水,使其滷的時候不致太硬、可以入味;但也不宜泡太久,否則石具肉質過軟、鮮甜氣味也會流失。泡水後拿剪刀剪成小塊,再放進滷了一會兒的豬肉裏面一起燉;滷太久並不好吃,要滷得恰到好處,吃起來口感QQ才好吃。 說到這裡有個笑話。十幾年前,有一次我送給朋友倩妹的媽媽一包石具乾,我跟她說這滷肉很好吃。過了一段時日,我去她家時,問她們好不好吃?倩妹她們面有難色的說:「還不錯啦,只不過石具太硬了……」原來她們不知道要先剪成小塊,竟然把一整隻一整隻的石具直接放進去滷!哇塞!誰啃得動啊?! 六年前,我住三芝的時候,也曾作過石具燉肉,我兩個鄰居朋友很喜歡!一位是Mei、一位是賴萱。Mei還叫我幫她郵購石具; 她總是強調她「不喜歡吃豬肉,可是為了燉石具,只好去買了一塊五花肉回來」!她形容得非常生動,以致我可以想像她「拎」著豬肉的兩極心態──那種既愛又痛的掙扎! 賴萱目前跟我一樣,在金門經營民宿,她很愛吃石具燉肉,若只剩湯汁她也會包回去配飯;每次我都看她一邊夾起五花肉、一邊重複那句老話:「我是不敢吃肥肉的,只有這道菜的肥肉我吃」,每次我都想跟她說:「吃吧!沒有人會笑你吃五花肉的。這可是石具燉肉啊!誰能擋得住它的美味?!」 我媽不會煮這道菜,因為我外婆也不會。這是我祖母的菜。若有「城鄉差距」說法的話,我媽是馬公人,屬於澎湖的「都市」; 我爸是白沙中屯人,中屯是一個小島,居民數百人,島嶼的前後有橋樑,因此我們也屬於「澎湖本島」,但從都市人的角度來看,這是澎湖的「鄉下」。中屯四面環海且潮間帶遼闊,海產豐富,祖母是中屯公認第一的海事高手。小時候我印象中的她,揹回半人高的竹簍,裏面滿是魚蟹。 每天在山海之間勞動的祖母,身材胖胖、眉毛淡淡的,笑起來眼睛瞇瞇。家裡祭祖、拜拜時,她有時會煮這道石具燉肉。 煮這道菜,一定要用五花肉才好吃,大人都這麼說。那個缺乏營養、油水不夠的年代,五花肉一定很受愛戴。後來人們因為健康等理由,擁有許多肥肉的五花肉,似乎不像古早那麼受人喜愛了。 來自湖西鄉許家村的祖母,是個童養媳,為了家族,一生勞動。我曾寫了一篇小說,裏面那個童養媳的角色就是她。 在我二十歲生日那天,受高血壓、糖尿病之苦的祖母,結束了她人生任務,不知情的我,還許了個「願祖母身體早日康復」的生日願望;七天後,我大弟十八歲生日那天,是祖母出殯的日子。家父早逝,大弟在喪禮扛著重任,我們都難忘那年慘痛的生日。 笑咪咪的祖母,一直給予我正面的形象。她不像祖父有文人的纖弱、善感;大祖父四歲的她,更像是一家樑柱,能山擅海,就像俗諺所說的「澎湖女人,台灣牛」(意即:澎湖女人就跟台灣的牛一樣辛勤)。她跟祖父的關係,是夫妻也情同姊弟,兩人從來不吵架,家庭氣氛和樂。他們代替我父母,照顧我二個弟弟成長。 祖母一輩子沒過過好日子。長子早逝,剩下的次子又遠赴海外,可我印象中從沒她見她發愁、傷心過。小時候她常喚我過去幫她抓背,我會做,但心裏並不是那麼情願──因為我的指甲會滿溢深黑色的「仙」,可是祖母很喜歡我的服務,我只好咬緊頭皮,將手像犁田般,朝這片阡陌,一道道刮下去。心裏只求下次她不要再叫我來幫她抓背了。 現在想想,那要多少勞動、流多少汗,才能製造出這麼多的「仙」?!可惜這層道理,等我長大後才明白。 今天下午,在金門的我,一邊煮石具燉肉,一邊想著我澎湖的祖母。一煮完,立即來到電腦前。謹以此篇文章,謝謝我祖母對家族的貢獻,以及她的「石具燉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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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憂患走來
妳為啥回來?這個家有啥值得妳留戀的?是捨不得妳那個醜八怪男人,還是捨不得妳那個忤逆不孝的兒子?老趙說這些話,嘴巴顫抖,兩隻手也不停地哆嗦。 虎妮兒走近床側,握住了老趙的手,安慰他:剛回來,你生這個閒氣幹啥?我問你:你為啥回來? 我想俺娘,也想妳。祇要見上一面,俺這一輩算是滿足啦。老趙說著眼圈紅了,淚也淌下來了。 虎妮兒拿了一條毛巾,為他拭淚,告訴他:我把信寄出去,心裡就懊悔。我不應該催促你回來。回來,看一看,再回去。還不是更傷心、更難受!好鐵元,我對你要掏出心裡的話:共產黨好,毛主席好,小平同志更好!可是咱們的命不好……她嚎啕大哭起來。 哭吧!在這漫長的鄉村的夜晚,即使妳嚎破了喉嚨,哭瞎了眼睛,也不會被人們聽見;祇有夜鶯竊笑、老鼠竊笑、刺蝟和壁虎竊笑…… 老趙伸展開那兩隻粗壯有力的胳臂,抱緊了虎妮兒。老趙沒喝酒,他卻做出野蠻而逾規的舉動。他剝開女人的裌襖,拽下女人的長褲,劈腿上馬。女人吃了一驚,問:你幹啥?鐵元?他的腦袋如潑浪鼓。我不是鐵元,我是武松,今天路過景陽崗,俺是武松打虎……女人那兩隻散發著淫蕩光芒的眸子,如霓虹燈,忽亮忽暗……剛進入她的下體,祇聽得虎妮兒嗷地一聲,閤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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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憂患走來
那一把壺不開你提那一把壺。老趙充耳不聞,心裡發火。既然解除戒嚴令,老百姓給大陸親屬寫信還要從外國轉寄,這是他媽的那一國的王法!他端起茶杯中的開水,喝了一口,溫開水,不燙嘴。他喝得有點彆扭。低頭從塑膠袋取出一件天藍色女洋裝,款式大方,色澤亮麗,它是阿燕精心挑選的。另外是一盒韓國高麗人蔘。虎妮兒高興地把洋裝朝身上一比,非常合身,她說:外面的衣服就是時髦漂亮,可惜俺這個老太婆……咳!鐵元,你把人蔘送給別人吧,俺血壓高,不能吃這種進補東西。虎妮兒談起她在北朝鮮時期的往事,住了三年,卻沒見過人蔘是啥樣子。她喝過美國罐頭啤酒,那是戰利品。起初以為是汽水,差一點喝醉了。虎妮兒話多、笑聲多,趙鐵元幾乎難以插話。 天黑了。村內的樹木屋頂升起茫茫的炊煙。他們沿著溪邊小路,默默前行。路過趙老道的打麥場,麥垛不知換過多少寒暑,它卻依然矗立在那裡。老趙知道,虎妮兒知道,麥垛旁的老槐樹也知道,三十八年前的夏夜,這兩個血氣方剛健壯如牛犢兒的情侶,曾經趴在麥堆內偷情親嘴做愛到天明。 想起那無邊的往事,老趙臉紅心跳。老遠,他看見衰老的母親正倚在門前等他。他急忙跑上前,埋怨她說:妳站在這裡等俺幹啥?這時虎妮兒走過來跟老人搭訕,趙大娘說:一塊進來吧。我包的餃子,準夠吃! 堂屋八仙桌上那盞煤油燈,不時發出呲拉呲拉的火花。煤油中摻了水,纔會有這種現象。燈下,老趙吃著胡蘿蔔餡水餃,蔥花剁得不勻細,油少,連一點肉星也沒有,老趙勉強吃了一碗,約莫二十個,就撂下了筷子。 你咋飯量這麼小?鐵元,俺記得你小時候是個飯桶,一頓能吃八個窩窩頭。虎妮兒說著笑起來。 母親仍舊低頭吃餃子。她說:明天趕集,你去農貿市場逛一逛,買些魚肉回來。虎妮兒低聲插話: 明天星期天,放假。我陪你去。 晚上,村裡靜悄悄的,山風吹過,揚起一股淡淡的牛糞氣味。趙老道家位於村子最東的一角,那是一座寬敞的四合院磚瓦房。當年,紅槍會、八路軍、自衛隊以及日偽武裝隊伍,時常在那座農舍聚會,討論繳稅納糧事務。虎妮兒參軍以後,趙老道自動把房子騰出來,讓村政府作為辦公處所。直到八十年代,村政府蓋起新辦公樓房,纔搬出來。如今顯得清冷寂寞而荒涼。 過去,虎妮兒曾勸趙大娘搬過去住,讓從老太婆作伴。趙大娘激動地說:妮兒妳疼惜俺,俺人領了。可是,俺鐵元並沒有死呀!他也許還會活著。虎妮兒聽了瞠目結舌。 在遙遠的、茫漠的年代,蒲月紅在北朝鮮戰場壕溝裡,從華文心戰傳單和華語廣播,知道臺灣、澎湖和福建沿海小島上,尚有五、六十萬頑強的反共武裝隊伍,那裡面有她最親近的人。她把這個祕密一直壓抑在心底,不敢坦白出來。也許由於這個緣故,她的優異表現英勇精神和渾圓悅耳的歌喉卻始終沒有能夠爭取入黨。有時,蒲月紅腦海浮現出老趙的影子,她並不想念或愛他,祇覺得今生今世難以忘卻這個男人,讓她從黃花閨女變成婦女的男人。 夜色蒼茫,老趙拉著虎妮兒的手,走進了破舊的四合院。老趙小時候曾到過這裡,覺得房舍寬敞, 庭院深深。但是如今卻感到幽暗狹隘。自從兩年前趙老道的母親病逝後,這座往昔的地主莊園變成一座墳墓,無人問津。祇有麻雀、刺蝟和耗子在陰暗的屋簷或牆角活動。虎妮兒獨自住在這裡,她過慣了獨身生活,並不感到寂寞。 妳一個人,不害怕?虎妮兒劃火柴點上煤油燈,老趙問她。 我害怕,我啥辦法?她笑了笑。 也許蒲月紅離家過早,衛東和她感情非常淡薄。文化大革命時期,他們母子吵架,兒子公然謾罵親娘是社會主義的敗類。蒲月紅為此跟兒子記仇,兩人幾乎十年沒講過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