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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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抽煙斗的身影─永懷楊世達先生
楊世達先生離開金門、離開一生摯愛的桌球、離開金門眾球友,轉眼間,快十一個年頭了。 忝為他老人家的後生晚輩兼知心好友,選在「2014年世達杯桌球紀念賽」開打前夕,撰文懷念這一位公認的「金門桌球之父」,內心的感受、思潮的澎湃,毋寧是惶恐又忐忑的,因為我已經有好一段時間,沒再提筆上陣了,所以萬一寫得不得體,相信視我如弟子、如學生的楊先生地下有知,想不至於深怪才對。 我認識楊先生,屈指算來,已經快四十年了,那時,我從小金門回到大金門教書,星期假日,我喜歡帶領學生四處打球、比賽,在球場裡時常看到的,是一位身形稍顯瘦弱、個子並不算高的先生,他總是身懷多支球拍的在場上征戰,因為他的年紀稍長,揮拍擊球的動作又較為怪異,很快就引起我的注意,後來彼此慢慢熟稔了,所以每次見面,我都會主動的和他打招呼,從而也才恍然大悟,原來他就是鼎鼎大名的-楊世達先生! 據楊先生生前曾告訴我,他每個月的薪水,除了租房費、日常開銷和寄回台灣的安家費以外,餘款幾乎都花費在推展桌球上,在金門的這二、三十年,他投注在這塊土地的金額,當在兩、三百萬之譜,難得的是,他不僅出錢還出力,只要地區有桌球賽事,他一定率先組隊參加,而且還親自出場比賽,雖然因為年歲的關係,尤其是到了晚年,總是輸多贏少,但仍然減損不了他對比賽的投入與興致。 從他身上,我們真正看到了不忮不求的長者風範;他不求什麼,求的只是希望金門桌球運動的人口越來越多,求的只是基層桌球選手的實力越來越強,所以,在民間教練人才難覓的情況下,他轉而向軍中尋找奧援,本來不屬他做的事,竟變成像是份內的工作一樣,只要他知道軍中新來了桌球高手,他幾乎很少不主動掏腰包的,他會熱情的接待他們打球,然後請他們吃飯、聊天話家常,臨別時,再請他們有空能多陪陪選手打球,像葉國欽、謝文錦、李其瑞、歐永照、宜秋原、楊瑞河、鍾鴻彰諸先生的出現,都是此時期(民國六、七十年代)的佼佼者,就中,很多先生一直到現在,還非常懷念楊先生當年的盛情,其中,當然包括今年發起「2014年世達杯桌球紀念賽」的葉國欽、謝文錦等好友。 楊先生在擔任金門桌球委員會總幹事期間,由於有筆者、蔡顯慶、陳為論、陳志鈺、張浩然等老師的協助,時常利用週末、周日,假金城國中體育館舉辦桌球賽,每有賽事,楊先生總是第一位到達現場的人,也是最後一位離開的人;因為,他要受理現場報名的人潮,跟年輕學子抬球桌,指導他們架球網,然後,在一旁靜靜的等待選手,通常只要得閒,楊先生就會拿出他的寶貝煙斗,套上香菸或菸絲,點燃香菸,然後一口一口悠閒的抽了起來;比較晚到的選手,只要一進體育館,遠遠的就可以看到楊先生那抽著煙斗、吞雲吐霧、逍遙自在的身姿,這時,大夥的心情就會更加篤定,因為,今天又可以球會友、大顯身手了。 發起這次紀念賽的葉國欽、謝文錦等好友,與筆者論交將近四十年了,尤其是葉國欽先生,年輕時,本身就是國內一流勁旅-合庫隊的選手,退休後,憑著他自己不斷的努力、進修、成長,現在已經當上合作金庫銀行的經理了,他在桌球與銀行界的卓越貢獻與成就,相信一定可以激勵現在的後生晚輩,只要肯努力、肯付出,成功的腳步,將會越來越近的! 十年前的民國九十三年,我和國欽、顯慶等人發起了「2004年世達杯桌球賽」,比賽期間,家父卻不幸溘然長逝,這雖是一幕令人鼻酸的往事,但知道的人並不多;今年,我並沒有採取主動,但是,仍然答應顯慶,只要需要我,願意無條件幫忙,因為,能為楊先生做些有意義的事情,是我最感榮幸與驕傲的;楊先生雖然離開大家這麼久了,但是,我們始終認為他並沒有走遠,他大肚能容的精神、他為倡導金門桌球運動,奮鬥到生命最後一刻的情操,對每個金門人來說,應該都是重要的資產,不能忘記也不該忘記! 剛剛接到國欽兄打來的電話,要我在選手秩序冊的扉頁上,寫些紀念楊先生的文字,其實,我很早之前,就已經答應國欽了,自然不能黃牛;何況,我抒懷的對象,是如此一位受人敬重的長者,所以,打開電腦,二話不說,就把我對楊先生的思念,化作一串串拙劣的文字,希望能因此喚醒一些老朋友的記憶。 楊先生已矣,但是,楊先生為光大金門桌運所播下的種子,已經慢慢的生根、發芽、成長、茁壯,而就是在這裡面的養分,我們直可深深的嗅出「楊先生的味道」,是的,這種楊先生的味道,就是我們今天舉辦紀念賽的精神所在,相信,這也是這一場結合台金高手、齊聚一堂,彼此切磋球技、懷念楊先生的最佳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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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淑女阿婆回頭又想,既然趙太太敢在我面前提起這事,肯定是信得過我才會這樣,既然信得過我,知道我也有這樣的心事在,去請教她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才是,或許趙太太正是有意無意在暗示我什麼呢,愈想到這,淑女愈是打定主意,一定要到趙太太家去走一趟,一來看看趙先生和趙太太,也藉著這個機會去了解一下,打探一下情形。想了想,不如打鐵趁熱,明天就去看看。 第二天上午,淑女按平日的習慣把頭髮梳理齊整,全身上下打扮一番,再從家鄉親友送的禮物當中,挑了兩瓶高粱酒,用一個小手提袋裝著就出門去了,從家裡到趙太太家的路程不太遠,以淑女走路的速度,大約十五分鐘就到了。 儘管許多人家都把原本的二樓小平房重新規劃改建成大樓,可是趙太太家依然是一、二樓外加前面一個小庭院的房子,和淑女十多年前受雇到家裡洗衣時沒什麼改變。 按了門鈴,開門的正是趙太太,打開門一看是金門阿婆站在門外,立刻招呼進到屋子裡坐了下來,金門阿婆把帶來的兩瓶金門高粱擺在桌子上說:「我這趟回金門時,幾位親戚朋友送的,當年離開金門時知道有高粱酒,但好像並不像現在這麼出名,我們家都沒有人喝酒,也不懂得這酒好不好,我帶了兩瓶讓趙先生嘗嘗看。」 「哎喲,都是熟朋友了,你幹嘛這麼客氣呢!」趙太太一面說一面朝樓上叫著:「老趙,老趙,你快下來,是金門阿婆來看你了。」 從二樓下來的這位老趙,六十多歲、中等身裁、有點微胖、頭髮有些斑白,一下樓梯就用四川話打著招呼:「有好長一段時間沒看到金門阿婆了,您的身體還跟以前一樣健朗。」 淑女從聽到下樓的聲音,就站起身來朝著處長,一邊微笑著一邊欠著腰:「處長您好,是有好久沒見到面了。昨天在菜市場碰巧遇見太太,知道處長您已經退休了。」 「退囉,都已經退三、四年了!阿婆您沒到家裡來也已經好多年了吧!」 「處長是說……到家裡來工作是嗎?那已經有十幾年了。」 「好像從我們家老么高中畢業到台南去唸書以後吧!」坐在一旁的趙太太插了一句說:「老么到台南唸書以後,家裡只剩下兩個人,記得當時阿婆說兩個人的衣服洗起來簡單,用洗衣機洗就可以了,從那時起您才沒有繼續到家裡來的。」 「是啦,是啦!」淑女說:「謝謝處長和太太對我的愛護,本來太太說要我繼續來工作的,我知道那是處長和太太照顧我,想讓我多一份工作的。」 「也不完全是,主要是阿婆洗的衣服乾淨,穿起來舒適,幾個孩子也都穿習慣了阿婆您洗的衣服。」 大家都沉默一會兒後,還是處長先開口問:「昨天聽我太太說,阿婆剛從金門回來是嗎?」 「是啊,我半年前回去的,一個月多前剛回來,當年跑八二三砲戰,離開金門老家二十多年,這才第一次回金門去看看,所以一回去就住了將近半年。」 「是,能回老家看看很好。」處長若有所思的說:「記得阿婆之前曾經提起過,說您在內地娘家那邊還有一個小女兒是嗎?」 「是大女兒,比我在金門的女兒大幾歲,今年已經四十七歲了。」 「那最近有消息嗎?」趙太太急著問。 「有消息了。這趟回金門,我託我一位打魚的侄子幫我打聽到了。」淑女一邊回答一邊從上衣袋子裡掏出幾張照片,自己先看看再轉給趙太太:「這幾張就是我大女兒的照片,她有三個孩子了,一男兩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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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同學會
在一個偶然的機會,一個熱血的獅子座女生說動了一隻獨善其身的山羊,舉辦了生平的第一場同學會。高中畢業典禮之後,每個人匆匆填了不知去向的通訊地址,各自在不同船期的海浪中翻滾,對於離家的期待與憧憬,陌生與恐懼,在年歲的打磨中,同學或許早就變得遙遠。當年,有些同學順利入學,而更多名落孫山的同學得決定參加三專或夜間部的考試,抑或是要選擇重考?在那個大學錄取率已然寬鬆但還是只有三分之一錄取率的年代,除了特殊原因,同學幾乎都繼續升學,只是分落在不同的領域和學校級別。因著自尊心作祟而遠離同學,或者因不同學習領域而彼此疏遠,而更多是因為當年遺留的通訊地址電話早已斷訊。這二十幾年的歲月裡,我們歷經了室內電話跨越到隨身BBCall到傳統手機到智慧型手機;我們從渡海過黑水溝到一小時即可回家的昂貴機票,世代更迭在我們這一代是如此的明顯。 年少時的優越感或無知的自卑,隨著年歲增長,在二十幾年的努力之後,當年那一些些小小的差距,已被時間的領略與體悟而弭平。我們都不是會被教官點名的族群,在學校裡總也只是藉藉無名中規中矩的學生,除非有參加學校活動社團,否則在那個教官嚴格管理的高中年代,連隔壁班的同學知其名不知其人,或者根本沒任何印象的都有,摒除自己國中同學之外,在高中的升學壓力下,只認識自己班上同學是正常狀態。唯一幸或不幸的是,高中的那三年莫名所以地被分了三次班,所以曾經同班過的同學也不算少,只是記憶像被時間巨輪碾碎而企圖還魂的屍塊,總是混亂到讓人難以分辨,而高中同學就這樣變得難以定義。 誰也不知道當年印象中的同學變化成什麼模樣,藉由資訊時代的產物-臉書,大家互相不確定地猜測著,見了面該聊些什麼?會不會很尷尬無言?會不會沒人認得我?會不會都沒我認識的人?去與不去?見與不見?記得馮小剛2010年的賀歲片《非誠勿擾2》,李香山的女兒念誦的那首,原是女詩人扎西拉姆·多多,名為《班扎古魯白瑪的沉默》的詩《見與不見》: 你見,或者不見我 我就在那裏 不悲不喜 你念,或者不念我 情就在那裏 不來不去 愛,或者不愛我 愛就在那裏 不增不減 … 每個人在心間徬徨著該釋放怎樣的心情?最後我們十一人成了行動尖兵,草創了第一次的登山健行活動。 秋末的天母比台北市中心區多了份清涼,滿眼蒼拔綠樹是天母休閒生活的最佳寫照,集合點的圓環上早已灑滿金門特有的大嗓門。記得有一回久未謀面的同學自高雄北上,我們午晚場加映地在咖啡廳裡開懷聊著,但不知怎地三三兩兩的音量就舖天蓋地地裝滿了整個室內,有人拿捏著說因為金門的房子大,聲音太小會聽不見,所以大嗓門是從小環境練就! 論工作事小,論體能爬山那可是挑戰。天母古道是日據時代架設自來水的活水泉源,半路上還遺留一段黑色大孔徑水管,源水聲仍潺潺不絕,所以此段古道名之為水管路。登山口處仍有幾戶人家傍山而居,坐擁一整座草山的樹蔭影錯。輕蹬蹬地踏上石板階,在第一個轉角處迎來一株鳳凰,回頭望遠卻已鳥瞰北市,盆地南緣的金面山似乎也在層巒之外。汗水不知覺地濡濕了背脊,鳥聲不絕、竹影婆娑,水聲盡頭現蝶蹤,泉石盤桓花滿叢。登上這千來階的涼亭,台北盆地盡在腳下,平視101的塔高,涼風習習,文化大學的紅樓在望;走過石壁穿腸舊道,眺望紗帽山又別是一番田原景色。有人好整以暇端著相機四處留影;而氣喘吁吁揮汗的模樣,早已一張張地傳閱在網站上。在網路的好幾端,大家七嘴八舌地辨識著誰是誰,討論、留言早已成串,手機記錄整個活動的細節,每一張照片都鼓舞著每個同學的心,見與不見、念與不念、愛與不愛,心下早已完整說明。 我們就這樣辦了接下來的七星山鐵腿挑戰,中和圓通寺的緩和休閒;又緊鑼密鼓地號召金門當地同學,一起響應了年初三的蔡厝懷舊登山樂。合照時巧遇當年的王添富校長,髮色斑白地跟大家分享家庭的重要。在一次次的活動當中,我們緊繫了彼此的情誼,每次都有新加入的同學,就像細胞與環境的自然平衡般維持著穩定的人數,只是每次出席的面孔不同。在臉書剛風行的那一年,尋人是最大的趣味,但愈年長接受新事物的時間總是拉長,電子產品的推陳出新,逼迫每個人敞開心胸去適應新的生活模式,抗拒與批評也無法挽回狂瀾。就這樣,我們靠著臉書慢慢地找回失聯的同學,也分享了活動點滴,撫慰了無法與會同學的心情。而Line的及時訊息聯絡,更是每次登山日的高潮!一群像是第一次出外覓食的雛鳥般地雀躍著呼朋引伴,遞送著最新現場報導,每一次都深怕自己未能出席的聚會,少了和誰相聚的時刻!一個月就這麼一個週末,可以讓自己像個孩子似的任性遨遊,忘卻工作的壓力,家庭負擔的繁重,和對孩子未來的憂心;更別提對大環境的憂心忡忡。 恣意的漫遊,挾攜著舊時同伴,我們打破了很多人對於同學會的看法,吃一頓看似情誼無限的飯,之後就疏於聯絡各過自己的江山!透過登山健走,我們規劃大眾行程,讓每個人都達到運動目的,可以健康身體又能互相分享生活點滴,感佩同學情義相挺,寫了這首滿江紅作為我們的紀念碑: 《滿江紅·金中33》 金中青年你和我,三十年過! 季秋末,古道蒼綠,鳥瞰山丘,翩然蝶舞繞盡頭,源水聲潺清悠悠。 得此徑,揮汗繫緣流,忘卻莫。 七星山,東峰過;圓通寺,情意多。 蔡厝共綢繆,初三攜遊,百二坎階階憶舊,一碧青麥海天闊。 從今後,登山路健走,莫蹉陀! 那一天,我們集結了近四十人,喘噓噓地登上台北市的象山,面著101的高樓,豪氣干雲地唱著:從今後,登山路健走,莫蹉跎,莫蹉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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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夜鳥啼春
就是今天吧 寒冷的夜色剛剛退盡 那隻「尋春」的小鳥 就在屋後那棵龍眼樹上 展開「迎春」的「歌唱」 東方已經露出魚肚白 萬道金光 太陽含笑在天空「亮相」 大地甦醒 萬物欣欣「向榮」 老黃牛搖著尾巴 在田邊吃草 準備「春耕」 更令人驚喜的是 屋後那棵「桃樹」 沉默了好久 如今也已「含苞待放」 看吧 這個寧靜的 小小的農村啊 呈現一幅 煥然一新 春光明媚 詩情畫意 非常美麗的 田園快樂的景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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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光墨香」序文
自小我便不擅擔任頭頭的工作,總以為帶領別人是一件挺麻煩的事,時至今日,小學同窗漢秋還常玩笑的說,要我做什麼都行,就是不許當班長。但2010年年初,我竟出乎意外地被選為金門縣書法學會第四屆理事長,這原不在我生涯規畫內的事,著實讓我惴惴不安了好一陣子。但回頭一想,事情既已來臨,除了「坦然面對」之外,恐怕沒有別的辦法。 接任沒多久,「辛卯兔年春聯書寫放送的活動」便悄悄的兵臨城下,趕緊找來工作夥伴商量對策,會中決定先以「楷書風華」這組人馬上陣。竟沒想到整個活動下來順暢無比,除了會員的熱情之外,索求春聯的鄉親臉上更是堆滿笑容,這個畫面,真是令人感動。心想若能記下這眼前的片段,為學會留點雪泥鴻爪,豈不也是美事一樁?就這樣我寫下了「辛卯兔年春聯大放送」一文。往後的一段時日,隨著學會所承辦的不同展覽活動,又依序寫下:「游於藝」、「從威遠樓的和平頌談起」、「楷書風華」、「翰逸神飛」、「筆走龍蛇現新姿」、「大漢隸法」、「毫光墨香書法展」等短文。 這當中因為毫光墨香書法展,是一個結合兩岸三地六個書法團體的共同展覽活動,是學會每年必須承辦的年度重頭大戲,它不只反映現階段兩岸的書法水平,也是最好的觀摩交流平台,意義非凡,故而特別將「毫光墨香」四字,用做本書的書名。 在我任期的第三年,為了拓展會友們在書藝上的視野,特別舉辦了一次「山東碑刻文化之旅」的活動。山東是齊魯古地,孔孟原鄉,其深厚的文化內涵和豐富的碑刻遺跡,令人嚮往。那一趟旅遊,我們在湛藍的青島海岸,悠閒的看著水鳥高飛翱翔;在維坊楊家埠,見識到北方古樸拙雅的木刻年畫;在青州博物館,讚嘆為數眾多的北齊佛像;在周村的「大街」上,心驚膽顫地目睹村民真實版的吞劍表演;在岱廟的碑石陳列室,流連忘返於那些心儀許久的著名碑刻;在泰山頂上,那天街的虛無縹緲,讓人有著乘虛御風之快;而走去經石峪,是我們這群學書人辛苦而美麗的堅持,當面對那一大片溪石的燦亮榜書大字時,所有的驚嘆都化作一時的靜默,這無言的對望當中,隱含著會友們深深的孺慕之情。 「福州行」、「山水合璧在台北」、「三百活動」、「壽宴」、「郭柏川紀念館」、「鹽水蜂炮」、「遇見台灣詩路」等文,是我走出島外的所思所感 。前三篇有同好伴遊之樂,有觀賞名畫的心情點滴,有翰墨交流的見聞隨想。後四篇是在2012年初赴台南參加恩師王家誠八十大壽所衍生的記事,現老師雖已仙逝,但他在藝術上給我的啟迪,畢生難忘。「郭柏川紀念館」則是追記一個年少的學畫人,對大師風采的仰佩與懷想。「鹽水蜂炮」記述了年節時,南臺灣人對蜂炮追逐的熱鬧情景。「遇見台灣詩路」則讓人看見鄉土文學的魅力。 2010年夏天杭州回來,適巧地區的偏遠小學有個「藝文深耕」的課程,需要聘請校外專業人士蒞校授課。最先是安瀾國小來電,我姑且答應,先教授書法再嘗試水墨,風評不差。第二年西口跟進,我如法炮製,亦有口碑。現在卓環、古城也緊追不捨,我都一本初衷,傾囊相授。「藝術生根」、「來去西口」正是我教職退休後再回學校的教學心得,想到我這已逾花甲之年的人,還能有此機會,發揮生命的剩餘價值,為民族幼苗播灑藝術的火種,除了感恩之外,不知還能說些什麼? 書的末尾,我特地將這一任所經歷過的所有活動製成一覽表,四年的時間,一個小小的民間藝文團體,竟能如此豐富的面對一百多個項目的活動,確實是件不容易的事,為此連我自己都要按下一個「讚」了。然而所有的光彩,還是要歸功於全體會員,是大家對我的「情義相挺」,才能成就這段美好的因緣。 最後是本書的出版,金門縣文化局的贊助功不可沒,文化局長年對地方文獻的贊助活動,不只圓了作者出書的心願,更為金門的文化不斷的注入新元素,此舉當會如詩歌一般,一代一代地被傳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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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菜買好了嗎?」趙太太問阿婆:「什麼時候有空到家裡來坐坐吧,好久沒到家裡來了,我們家老趙時常惦念著您呢。」 「趙太太你太客氣了,趙先生人很好,難得他還記得我這個老太婆,太謝謝他了,我哪好意思到府上去打擾你們呢!」淑女那客氣、細緻拘謹的態度早就是趙太太家人所熟悉的。 兩人邊走邊聊著走出了菜市場,人比較少了,趙太太附在淑女耳旁問:「這趟回金門去,可有打聽到什麼老家那邊女兒的消息嗎?」 「什麼消息?」淑女起先有些會意不過來,頓了一下才會過神來:「你是說我那大女兒嗎?沒……沒有啦,哪有什麼消息!」 兩人又走了一段路,臨到分叉路口時,互道再見後各走自己回家的路,走了兩步趙太太忽然回頭叫了聲:「阿婆!」 淑女回過頭來應了一聲:「什麼事趙太太?」 趙太太回過身來附在淑女耳邊說:「老趙上個月剛從香港回來。」她回頭四下張望一番接著說:「他順便回了一趟老家去了。」 「喔,回去……!你是說……?」 趙太太依然壓低聲音:「您知道就好,知道就好,外面別提起。」接著轉過身去邊走邊回頭大聲說:「您老人家有空到家裡來坐坐嘛,我們家老趙和您很有話說的,他老惦記著您這位金門阿婆呢。」 淑女會過意,也客氣了一番:「會的會的,有好長一段時間沒去了,過幾天我去看看趙先生趙太太。」 和趙太太分道後走回家,一路上淑女心中起起伏伏的。趙太太是先前雇請淑女到家裡去洗衣的主人之一,在她家洗了五年多的衣服,趙太太為人和善,從不把自己當下人看待,相處時間久了,有時難免會坐下聊聊,從談話中知道趙太太和先生都是四川人,三十八年兵荒馬亂時,母親把她交給趙先生帶到台灣來之後,兩人就在一起生活了。 聽趙太太說她先生一直都在台北市某個政府機關上班,趙太太沒說得很清楚,淑女也不便多問。和趙先生見面的機會很少,每個禮拜大概只有星期日才看到他,印象中趙先生應該比太太年紀大個十歲以上吧。 十多年前在她家洗衣時,趙家的二男一女都在台北讀中學,現在應該早就大學畢業甚至出國留學去了。彼此交談中,淑女也告訴她們自己的遭遇,她們知道自己雖然是金門人,但娘家也在內地,而且還有一個大女兒留在內地娘家身邊,那五年多在她家洗衣服的時間裡,彼此算是「同病相憐」,知道大家內心深處都有那麼一點想念親人的私秘在,這就是剛才趙太太為什麼會在淑女面前提起趙先生返鄉的事了。 回到家,淑女一直在想,趙先生為什麼可以回他四川老家去探望親人,看趙太太說話那樣子,趙先生應該不是公開回去,而是用什麼辦法瞞著人回去的,不如我去請教他,問他回內地去的方法。可是回頭想,既然是瞞著人偷偷回內地,他怎麼能告訴別人呢?如果被別人知道了,那豈不是自找麻煩嗎?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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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視不可
Facebook又稱為臉書,這項社群網站佔據了多數現代人的生活。在人類尚未邁入科技社會,大家連電腦長得什麼樣子都不明白,但現在不知道有多少人過度使用科技產品,沒有了手機、電腦就「非死不可」。台灣人使用臉書的比率是全球第一,生活有感發一篇狀態、到餐廳吃飯拍一張照片、去觀光勝地理所當然地要打卡一下。你說我這是過度依賴臉書?是的,我也是這樣認為。你說我得儘快戒除臉書?喔不,我覺得我戒除不了,也不需要戒除。我的上千個好友天天發文發狀態,大家的動態隨時更新,如果不好好的「發落」怎麼行?點個「讚」、回覆些無所意義的話,這是我關心朋友們的方式。 你覺得臉書不好嗎?我利用臉書找到了原本國小畢業後失聯的同學們;在路人甲的共同朋友裡發現了好友乙,三人成了好朋友;發現了一位我搭不上話的朋友有著跟我一樣的興趣;知道了外表看似冷淡的丙同學其實內心很幽默。當然,除了朋友圈,我還有加了各種粉絲團、社團,第一時間關注到喜歡藝人的一言一行,偶爾還能被哪位大明星直接回應到一兩句話;愛情小語粉絲團總是能在我心裡敲出共鳴;搞笑粉絲團為我的生活增加了不少笑料;購物社團往往提醒我什麼東西在特價、該去搶購;最重要的是,學校班級任何大小事都在臉書公告,若遺漏了訊息,事情非同小可。你真的認為我能避免使用臉書嗎? 「登登」,隨著臉書的提示音響起,右下角出現一個聊天對話框。看著不熟悉的英文名和大頭貼許久,我才想起這位是我以前的小學同學,是我上個星期新加入的好友。國小三年級,距離現在也已經有十多年,讓我不禁想起許多幼稚又些許可笑的回憶。當時我跟他總是玩在一塊,我們在竹林裡尋蟬殼又或在操場追蜻蜓。還記得小時候的我淘氣活潑,被他稱呼為「男人婆」,而他內向溫柔,則被我嘲笑為「娘娘腔」,如果在現代肯定會因性別歧視而被老師們狠狠訓一頓。「最近過得好嗎?我們約個時間見面吧。」又一個臉書訊息提示音,把我從回憶錄中狠狠地拉回來,我默默地敲下鍵盤,給予對方肯定的答案。 站在街角,我望向咖啡店的窗臺,窗臺邊的椅子上坐了一位男人。我開始懷疑那位男性是否就是我今天的約會對象,他跟我記憶中的小男孩相距太多,我無法從他的成熟穩重中找到男孩當年的稚氣。我拿著手機不斷比對著對方的照片,臉書的大頭貼雖然只有一張,不過足以證明了那位男人的身分,而他的蛻變令我驚訝不已。我滑著智慧型手機的銀幕,先將前幾分鐘更新的朋友動態瀏覽一遍,並又偷偷地拍了一張「小學同學」的照片上傳臉書、標記他。我竊想著這張照片會不會在小學的臉書社團造成轟動?我的最新動態可能會得到多少個「讚」?手機鈴聲響起,我也踏入了咖啡店。 他笑了,我也笑了。我不記得我們在先前的對話提及了什麼內容,我也不確定我們有沒有談論到當年我們照顧的那隻校狗小白。但我知道,每當我按捺不住準備滑動手機時,他總是無奈地看著我,我只好尷尬地把手機放回原位。一次、兩次、三次,我開始意識到自己是多麼無禮卻又無法自制。在沒有臉書的幾個小時之中我坐如針紮,少了對他人的關注、他人對我的回應,彷彿我對這世界的一切失去聯繫,好比在垃圾場的淘汰品沒人在意。「臉書對你的意義是什麼?你覺得它是必要的嗎?」他開口詢問,我卻陷入一陣沉思。臉書對我的真正意義?這問題我從未想過。 當初接觸臉書是受潮流所推動,臉書正開始在台灣流行之時,新聞在報導、朋友在討論,電子郵件的臉書申辦邀請一封接著一封。辦了帳號,就是走在時代的尖端,跟朋友之間就有了話題,不論臉書遊戲或其他互動,都帶給我們新鮮感;不辦帳號,就好像現在流行的是行動電話,你卻依舊拿著BBCall,如此的不合時宜,嚴重的話說不定還會因此在朋友圈受孤立。起初,我認為臉書不過是生活間的小娛樂,卻不知道它漸漸吞噬我原本的生活。「臉書熱如火,見面冷如冰」正是我現在的寫照,看著數不清的臉書好友,我開始迷惘究竟誰才是我真正的「好友」。是那位每次都會按我讚的劍劍嗎?還是都跟我互相戳來戳去的小輝?又或者……?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看著臉書一長串的好友名單,我感到無比恐慌,莫名的空虛感由衷而起。 以往我的每則動態都有不少的按讚人數,這是我以前心情愉悅的來源,認為自己被多數人贊同、認可、喜歡,喜怒哀樂隨著被按讚的次數而起伏。我也開始回想,從何而起臉書成了朋友之間的評比平臺?和多數人一樣,我會不自覺地想與他人比較,若看到誰的被讚次數比我多、誰去哪個地方遊玩、誰晚上又吃了大餐、誰的新歡是多麼帥氣或漂亮,這些令人羡慕的動態都會使得我不開心,還額外襲來了自卑的情緒。我不是真正的快樂,因為我的快樂建立於他人的評價,他人在無意間給予的評價。 在沒有網路之前,我過得很快樂,沒有太多的外務需要關注,單純的一件事能讓我專注好久。可是現在,我無法讓自己手上有任何的空閒時間,等公車、坐捷運一定要有智慧型手機作伴;處理任何大小事只要有零碎時間,儘管應用程式沒有捎來任何新訊息,我也必定拿出手機把玩。覺得最可笑的是,我居然完全回憶不起在擁有手機前,我是如何度過這一些無謂的時間。 「那你又是如何看待臉書?臉書對你的意義又是什麼?」我回問他,他笑而不答,只是感謝我對他的真心談話,隨後離去。我拿出手機,想將他留下並表示謝意,卻見到臉書通知:「Chen Wang覺得你的相片很讚」。 (作者為金大社工系一年級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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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遺老街
是誰 用夕陽西下的長影 拉起一曲思想起 激動了 風霜鐫刻的容顏 深埋 浮光流影的記憶裡… 老城牆 古甕城 殘存殆盡的千戶所 猶映照 自洪武年傳唱的榮光 擊盜寇 禦家鄉 花崗岩 紅磚瓦 亂石堆疊的車轍道 仍留存 昔時紙醉金迷的風華 市集鬧 熙熙攘攘 二落大厝 座落街頭 彰顯了大戶人家的氣派 番仔樓 靜臥街尾 註解了老來相守的青春年華 「唉------」 一聲 歲月的長嘆 止不住 漸稀 令滅的殘陽 汩汩而流的滄桑 蕭條了 老人佝僂的身影 頹倚著斑駁的磚牆 坐看 這滿城的蕭索 任憑永劫的時間洪流浩蕩而去 在晚霞收攏的青石路上 悠悠刻下一字-- 「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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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悟
一、苦智: 病後始知身是苦 健時多為別人忙 心中自有安閒法 八苦交煎總不妨 二、無常: 哀我骨折打三釘 活龍一條變成蟲 好友臻公突往生 人間煉獄昇天堂 三、禪心: 遇橫逆不怨不尤 患病時不驚不怖 這就是所謂禪心 手術房開刀感悟 四、隨順: 面對外在事物 盡量隨順因緣 不一定要強求 盡心力即可矣 五、感恩: 患難見真情 處處有溫馨 慚愧又感恩 行善報眾生 六、無欲: 學佛治貪欲 無欲則剛強 不如泯得失 隨緣亦快哉 七、正念: 骨折開刀不是禍 放下萬象方知福 找回生命無價寶 安分平凡度終生 八、精進: 人並非一帆風順 遭遇困難要克服 休息為走更遠路 精進充實不空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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賞心樂事處處有
有些人邁入老境後就在回憶裡過日子,一些前塵往事,歡樂的、哀愁的、氣憤的就會爭先恐後地湧進腦海裏;只是,歡樂的回憶總是那麼短暫,痛苦的回憶卻像絲線般緊緊纏繞著,剪不斷,理還亂,以致日困愁城;也有因百無聊賴,習慣細數老伴以往陳年舊帳,徒傷夫妻和氣。我認為兩者都是自尋煩惱,實不足取;其實宇宙之大,芸芸眾生,「萬物靜觀皆自得」,只要細心觀察,就會發現賞心樂事俯拾皆是。 老伴偶然看到電視播出韓劇「大老婆的反擊」,覺得劇情引人入勝,直說以前各集沒有看太可惜了,兒子知道後,特別買了該劇全局回來給她看,於是,這一陣子老妻沉迷觀賞韓劇,看得幾乎廢寢忘食,自得其樂。我則不經意看到電視播出「007電影」,覺得劇情懸疑,便上電腦搜尋其系列影片觀賞,也打發了我飽食終日,無所事事的時間。有些時候我也帶上耳機聆聽輕音樂,小提琴、薩克斯風、吉他、電子琴、小喇叭演奏,陶醉於清越悠揚的旋律中,真有飄飄欲仙之感,那些俗務愁緒,早已拋到九霄雲外! 最近教導三歲多的小男孫學騎袖珍型三輪車,看他戴著安全帽,穿上手肘、膝蓋護具,全副武裝的逗趣模樣,猛然驚覺歲月飛逝有如白駒過隙。猶記得好像不久之前他才會翻身、學爬、牙牙學語、蹣跚學步,曾幾何時,小男孫已會學騎車,也讓我分享了孩子成長的喜悅!退休後閒來無事時,我喜歡徜徉於郊區、田野、山坳間,意外發現一年四季都有不同的花朵綻開,除了讓我見識到許多迷人繽紛的花朵,以及一些奇花異卉外,也讓我的生活不會過得索然無味。就像最近這個週末,小男孫有女兒、女婿放假在家照顧。我看到天氣晴朗,就載著老妻興緻勃勃地外出兜風,看花賞景,享受怡然自得的樂趣。游目騁懷時,驀然發現此刻正是珊瑚刺桐盛開的季節,但見一簇簇紅豔豔的長牙形花瓣長在枝條上,乍看彷彿一串串紅辣椒,鮮豔奪目,蔚為奇觀! 每個人喜好的生活情趣各有不同,有人喜歡蒔花種草,而我只對賞花情有獨鍾。自從對賞花發生興趣後,不但調劑了我原本平淡的退休生活,也豐盈了我空虛的心靈,更精確地說,賞花讓我心情像盛開的花朵一般美妙舒放,真是名副其實的賞心樂事呢! 此外,我喜歡在晨曦中漫遊,飽覽清新青翠的山光水色,呼吸新鮮清涼的空氣;也喜歡在夕陽西下,落日餘暉中外出兜風,欣賞天光雲影變化,讓視覺在遼闊的原野裡馳騁,讓心靈遨遊於天地之間。 我終於恍然大悟,原來幸福的感覺「存乎一心」,只要能用心觀察,就會發現在平淡的生活中,處處充滿逸趣;細心體會,就會讓你樂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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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雖然已是七十高齡的淑女阿婆,可是走起路來依然步履穩健急促,速度一點都不輸時下一些年輕人,一方面是由於年輕時成天挑著布擔出外做生意所練成的習慣,即使來到台灣以後這二十多年,從早期的出門幫人家洗衣服,到晚近這些年上市場、到永和各角落看親戚朋友,要是沒有別人同行,她總是很少搭車,依然保持早年出門走路的習慣,倒不是為了幾塊車票錢,主要還是始終堅持這種走路運動的習慣。 一走進市場,許多年紀較大的市場小販,這裡一聲「阿姨」,那兒一句「阿婆」的叫個不停。 「金門阿姨,好久沒看到你了。今天上市場來要買些什麼?」一位四十多歲的阿嫂這麼打著招呼,淑女走近她的豆腐攤位:「買兩塊白豆腐,另外還要一斤油豆腐。」 「好的,一斤油豆腐。」老闆娘一邊把裝著油豆腐的塑膠袋放在自動稱上稱,一邊和淑女阿婆寒喧:「這段時間回金門去了很久喔。」 「是啊,回金門去了,老闆娘怎麼知道我回金門去了?」邊問邊看著老闆娘把兩塊豆腐放進另一個塑膠袋子裡,再用另一個紅白相間的塑膠提袋將兩隻小袋裝好,付了錢,淑女阿婆轉過身正要走,忽聽身後有操著國語的女人聲音叫她:「是金門阿婆嗎!好久不見了!」 淑女轉過頭去推了推老花眼鏡,再仔細端詳一番才開口:「我道是誰在叫我呢,原來是趙太太喔!」接著走了過去。 趙太太是個五十開外的女人,嬌小的個子和淑女差不多。 「聽您剛才說,您真的是回金門去了?」 「是啊!八二三砲戰搬到台灣二十多年來,這是第一次回金門,回去住了三個多月,一個月前才回台北來。」淑女阿婆一直是用閩南話和趙太太交談,兩人一個國語一個閩南話,雖然彼此都不會說對方的話,卻都聽得懂對方說的,在永和這個各省人雜居的城市裡,這並不是什麼希奇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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割捨不斷兄弟情
耀祖大學畢業後兩年,終於獲得準岳父(母)的同意,定於農曆十月初六和她小一屆的同學在台舉行婚禮,光宗忙著請境內神明起乩,分派一切結婚所需事項:擇於陽月初六日,乾坤各用本壇符令、硃筆隨身,新人頭上加添竹心三支,另用米篩遮安在車頭,淨爐置大門口,新娘出車門時用米篩遮頭入門過淨爐進屋…… 一切神明分派事項耀祖都一一否決,表明台灣才不信這一套,光宗本想再加勸說,但耀祖不但不領情,反而拋下這句:「哥!我岳父母及未婚妻都相當好面子,我想結婚你就不要去了,因為爸媽一定都會去,家中豬跟牛反正要有人飼養,你就留下來照顧吧!」光宗畢生從來沒去過台灣,原本興高采烈想赴台參加弟弟婚禮的心願,血淋淋的被這一番話狠狠的刺破,光宗從來沒有出現的失落感突然間湧上心頭,整個人有如墜落地獄的深淵中…… 庄內三月十五保生大帝誕辰做醮三天,廟口歌仔戲鑼鼓喧天,各家戶均熱鬧滾滾辦桌宴客,隔壁劉文章古寧頭表妹李淑君也來劉府作客,胡仲虎夫婦眼見李淑君長得亭亭玉立,眉清目秀,一臉福相,便拜託劉文章做媒。光宗雖然是個種田的,但身強體壯,又無不良嗜好,對父母孝順,對弟弟友愛,對鄰居和睦,是個可以終身依靠的人,尤其家產龐大;經劉文章大力撮合及美言,將其迎娶過門。 耀祖婚後返鄉定居,經村長介紹到金門地政所任職,光宗與妻子仍是以農為業,數年後光宗與耀祖分別產下三男一女與兩男兩女,兩兄弟均與父母同住,一家十四口生活大部分靠光宗種些五穀雜糧維生,耀祖每月僅拿出部分薪水交給母親貼補家用,雖然不儘公平,但兄弟尚未分家,光宗夫婦也不願多言。 家中孩子一多,何況都相差一兩歲,吵鬧、爭執、搶玩具、打架在所難免,兩妯娌為維護自己的子女,誰也不讓誰,因此造成感情日漸交惡。看在胡仲虎眼裡,心中好痛,利用晚餐時間,胡仲虎語重心長的對著耀祖說: 「你有今天的成就,應該感念大哥才對;所謂紅柿好吃,對兜起蒂,你要有良心啊!」 耀祖臉一沉,把筷子往桌上一扔,怒道:「孩子吵架,是婉秋與淑君媛互不相讓,關我什麼事!」 胡仲虎瞪了一眼,提高了聲調:「你應該勸婉秋才是。」 「勸婉秋?光宗為什麼不勸淑君!」 光宗囁嚅插嘴:「我有勸說,但是淑君就是不聽啊!」 「你勸不聽,我說了婉秋會聽得進去才怪,怎麼全怪我!」耀祖越說越生氣,飯也不吃,起身步出大門。 胡仲虎見狀,為了不讓兄弟感情更加破裂,也體會到閩南語一句話:「菜無剝無成欉」的道理,決定讓兩兄弟分家,各立門戶。 ◎◎◎◎ ◎◎◎◎ 雙落古厝龍邊分給光宗,虎邊則分給耀祖,胡仲虎夫婦住在光宗的後落廂房內,上半個月由光宗負責起居飲食,下半個月則輪由耀祖照料,口頭分配,田產一人一半,目前因耀祖上班,暫時由光宗耕種,表面看來一片平靜,但孩子問題仍然口角不斷。 胡仲虎眼見家庭紛爭、妯娌不合、兄弟情薄,導致心力交瘁,悶悶不樂,內心深處隱藏一股對光宗的虧欠與不忍,享年七十八歲過逝,妻子也在隔年撒手西歸,駕返瑤池,回歸佛祖。 耀祖在地政所上班,辦理房屋及土地繼承比較方便,而光宗夫婦兩個人加起來也認識不了幾個大字,所以,各項繼承手續光宗唯一自己辦的就是申請一紙印鑑證明,交給耀祖,其餘的全由耀祖處理;除了雙落古厝地契一人一半看得懂外,其餘的田地什麼段、什麼號的,或是幾分地都不甚清楚;繼承辦好後把分得的土地權狀往櫃子存放,沒請別人詳加核對,光宗認為自己兄弟嘛,應該是沒問題才對,反正田地還是自己繼續耕種,就這樣,一過就是好幾年。 ◎◎◎◎ ◎◎◎◎ 兩個壯年大漢,著西裝打領帶,手提黑色真皮公事包報,朝著高粱田走近光宗身邊,一面從公事包內取出幾張土地權狀,一面問道: 「這幾塊地是你在耕種嗎?」 光宗抬頭應道:「是啊:種些高粱或是花生。」 「收成後就不要再播種了。」 「為什麼!」光宗好驚訝,有點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是這樣,這四塊地胡耀祖已賣給我門公司,準備動工蓋集村。」 「這地是我分的,怎麼…怎麼…我弟弟如何賣給你門?」 「那我就不知道了,因土地權狀原本就是胡耀祖所有,他當然有權處理。」 「原本就是耀祖所有?怎麼會這樣!」光宗有點不相信,但是看看那兩位壯年人又不像在說謊,心中好納悶。 「那你回去問胡耀祖吧!」說完兩人轉身離開,並拋出:「過年前就要動土了,記得不要再耕作了。」 光宗氣急敗壞的猛奔回家,朝虎邊廂房大吼: 「耀祖,你給我出來一下!」 「什麼事?」耀祖從來沒見過大哥如此生氣,心中已有點譜。 「他們說你把我種高粱和花生的四塊地賣給了人家,是真的媽?」光宗還是有點不相信。 「噢!是賣掉了。」耀祖定了定神,眼睛不敢正視光宗。 「那是我分的祖產,你怎能麼可以這樣做!」 「那是我的,不然你去地政局查查看。」音調有點虛,還再強詞奪理。 光宗委屈道:「阿爸在生時明明說好,那是我分的。」 「但是,阿爸過世前交代我可以多分些。」耀祖露出猙獰的面孔,臉龐頓時變得如蛇般的恐怖。 「為什麼?我怎麼不知道。」 「因為阿爸不想讓你知道。」 「你亂講!」 「不相信你可以去問阿爸!」 「阿爸都死了,要去那裏問?」 「那我也沒辦法,反正現在僅能憑土地權狀為準。」眼神中傳來一道冷酷的光芒。 「你…你…你」光宗氣得滿臉通紅,講不話來。 光宗雖然老實,但也不會笨到那裏去,要怪只能怪當初辦理繼承時自己太相信弟弟,如今能怨誰,但是自己從出生開始後就是那麼的愛護及照顧弟弟,沒想到會被親兄弟坑了,恩將仇報,光宗感覺好疲憊、好失落,內心深處像刀割般的陣陣疼痛。 當光宗拿出土地所有權狀請人一一核對後,才發現不只那四塊地登記為耀祖所有,這一氣,幾乎暴跳如雷,到金城五金行購買一捲鐵絲網,從大廳八仙桌中線架設到門外,隔開兩邊出入,並交代妻兒不准再與那家大小相互往來,從此斷絕關係。 ◎◎◎◎ ◎◎◎◎ 高粱收成時總是比較忙碌,還好夏季夜晚天氣不像白天那麼炎熱;晚間八點多,光宗推著滿車的高粱穗回家,在進入村內入口時,發現一群青少年手持棍棒與利器正再圍攻一個男士,光宗不想多管閒事,低著頭繼續前進。突然間聽到那人高喊救命聲,光宗心頭一震,好像是耀祖,霎那間放下手推車,奮不顧身飛也似的往人群衝去,進入圈內眼見耀祖跌倒在地,一個少年手持水果刀正要往耀祖身上刺下,光宗情急之下撲向耀祖,說遲時那時快,水果刀從光宗背後插入,那群青少年有人高喊:「殺人了,快跑!」便驚惶而逃。 救護車火急的載送光宗到醫院急救,行進中耀祖雙手緊握著光宗,滿臉羞愧,在進入急診室前,耀祖雙腿跪落在地,號啕大哭:「大哥!我知道錯了!我知道錯了!你會原諒我嗎?」 光宗微微睜開眼睛,瞧了耀祖一眼,氣若游絲的說:「耀祖,再怎麼樣,你總是我的弟弟啊!」 耀祖望著大哥眼角的淚光,整個人好像從高空墜落………(下) (後記:目前土地飆漲,有心人士遠赴南洋拐騙番客,廉價收購祖厝、田產,造成爭議不斷;而現居金門的部份叔侄兄弟也為了奪取產權問題,血淋淋的撕裂親情,斷絕血緣關係。親情難道真的比不上那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產業?兄弟鬩牆,叔侄不睦、恩斷義絕,誰所願見,何不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