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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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一行六個人藉著薄霧朦朧的夜色,在當地人的帶領下,偷偷的潛入機場的主跑道和塔台周圍,埋設炸藥。 「我們分成三組人馬,第一組負責東側跑道,第二組負責西側跑道,我和奕田兩人負責塔台,這位廈門朋友在這裡不要離開,各組埋設好之後,把引線拉到這裡,明白了沒有?」眾人點頭後各自離開。 榮福和奕田兩人將幾包炸藥分別以埋設和綑綁的方式,放置在幾個點固定後,再逐一接上引線,「注意空氣潮濕,要引好固定,否則白費功夫。」榮才與奕田接好回到集合點時,另外兩組人馬都已完成,七人會合後,榮才把帶隊的責任交給奕田:「現在就請這位朋友帶大家撤回到剛才上岸的地點會合,這裡由我負責,我把回程的任務交給奕田了。記住,只要聽到爆炸聲,確定我已經成功引爆,就即刻帶著大家下船離開,不要管我,我會想辦法離開的。」 「不行,我們等你到再一起離開,一起來一起回去。」 「這樣一定會全都離不開的,相信我,如果為了一個人,一定會犧牲全部,就算我走不掉,我在這裡有我哥哥陪我,我不會孤單的。」 「榮才!」奕田還要說什麼,榮才卻催著:「快走,再這樣會誤了大事。」 大約二十分鐘後,奕田他們六人已經順著來時走的小路到了泊船的海邊,還來不及和船上的同夥聯絡,就聽到連續六聲爆炸聲響,閃閃發亮的火光劃破天際,在海水的映照下,這六朵紅花開得格外燦爛。 「榮才…榮才……」奕田跪下,其他幾人跟著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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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孤獨對話
無悔 「悔恨,是前進的絆腳石!」另一個躲在暗處的我,經常會在實質的我遇見困頓時,這樣警惕我。 「我答應你的婚事,但,我也要提醒你:不可以後悔自己的選擇。」這是母親當年在我爭取自己的婚姻大事時,她最後的忠告。 既使到了如今,這個孤獨的局面,我依然無悔當初自己的選擇。 長此以往,身、心、靈俱皆孤獨的生活,讓我不斷反省:人生道途一路走來的軌跡轍痕。其中,覆軌翻車的機率較高!也因此顯示:我的生活IQ不及格! 如果,對於自己的過往無悔?也就不會念茲在茲的諄諄教誨於年輕一輩。說:人生無悔;太沉重!只是;悔恨又如何?悔恨能使人生重來? 曾經,不只一次;在和女兒以及更多年輕後生、晚輩,談論「命運」時,以深入淺出的例子告誡他們:「很多人總是在悲劇發生後,跺腳哀嘆:『如果時間能夠倒退?我一定不會再做同樣的選擇』!」然而,你若命該如此,即使你的人生再重新輪迴十次?結局還是一樣,只是悲劇的模式與結果不同而已!如此論斷,是否過於宿命?人的一生,難道不是宿命作祟嗎? 將人生的圓滿與否歸諸命運,似乎太過於鄉愿!但是又何奈?人生本無常!無常來;無常去!這一來一往間,浪費多少寶貴的光陰? 我依然無悔於自己當初的抉擇,「勇於承擔」,或者是美麗的包裝!對於自己命運的最終結果;承擔就是最勇敢的行為。 無悔,此生孤獨的命運終將常伴一生;無悔,人生過程的孤單無助與寂寥。這一切的苦果,在初始即已成形,又何來悔恨哀嘆! 無明 「眼中所見俱皆怨懟與不滿;所以『不明』!」孤獨的我經常如此譴責! 但,我何嘗願意如此折磨自己?與生俱來的痛!無人能理解;一如「坐著的人不知站著的人」的苦楚! 「生命的過程,對我而言:處處都是挑戰!」我憤憤不平的訴說。 「這又如何?世間人,有誰不是一路接受挑戰過來的?」黑暗中的我,經常用這般言語挑釁我! 「可,沒看過有人的命運比我更坎坷!」我,十分不服氣! 「天作孽猶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一語驚醒夢中人;讓我啞然!原來:我的坎坷不順並非命運使然?完全是自我成就!那我也嚴厲譴責暗中的我:「為何當初不阻止我?」得意洋洋的,準備看暗中「我」的笑話!至少,也要看看他語塞的窘樣! 然,卻見他一副氣定神閒的揶揄我: 「意氣風發時候的你,即連鬼神也拉你不住!」 「還記得嗎?那時候,有多少人警醒你?有許多你的知己明裡暗裡,告訴你胡作非為的後果!」 「你,馬耳東風不打緊;還從此棄他們而去!」 暗中的「我」批哩趴啦駁倒我,正辭窮不知如何以對?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他無情的突然丟出這樣一句震撼力強大的話語。 我,無言以對!他,洞悉我內心深處的瓣膜!震驚遠比羞辱更為劇烈。 「身而為人,如真到了如此『無明』之境?夫復何言!」 我,茫然望向黑暗深遂的遠方,悔恨,悄然掩進心坎! 無明,使我失去了一生的所有,包括:家庭、親人與理想!而,至大;至極的挫折是:愧對我一生鍾愛的女兒! 無畏 曾經,瀕臨面對死亡的年歲,2004年10月8日,晚上9點35分,我路倒獲救送醫,進入醫院開刀房進行腦部手術!那一次,如果?從此長眠不起,我的生命就告終結!果爾,我今生得年五十三歲。 俗諺有云:「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是否如此?截至眼前,還不敢肯定!但,多舛的運途確實有著極大的轉變! 轉變,顯示我的生命有了更新一層意義;冥冥中上蒼彷彿在示意我還有重大使命需要一肩挑起!於是,我奮力自谷底爬升,使盡全力拉起即將墜落的機頭往晴空萬里的前程飛翔而去。 人,若死過一次?再次面對死亡招喚?是否將全然釋懷?這時候,內心深處潛藏的,倒也非死神搖幡的懼怖!反而是:生命存在價值的全新認定。 「你真是不怕死神來糾纏?」總是不放過我的影子;總不忘記在我心靈最脆弱的當兒,狠狠戳我一把!企圖致我於死地,他竟然說這是他存在的價值! 他雖然見證過我面對死亡;曾經與我在死神面前並肩作戰!但,似乎對我並不死心塌地?一直,他想脫離我的軀殼獨立存在,曾經,不只一次找我談判: 「你這軀殼幾近腐朽;可否放我自由?」 「沒有了我這副軀殼,汝還存在否?」我問。 「沒有你,吾當更自由自在;無拘無束!」這樣殘酷無情的回應,讓我傷心難過好一陣! 不想成為這世上任何人的牽絆;不肯承認自己已經是殘軀敗殼!只不過因為靈魂還能游移活躍!靈魂,果真是我軀殼的主人;是我身體的中樞神經;指揮我的軀殼走東往西的統帥!沒有了靈魂?我就「有體無魂」猶如行屍走肉! 無畏於生命前途的坎坷多乖;無視命運作弄的冰冷無情!花甲之後的老年歲月操之在我,從此,面對孤寂的生活,決定了要和緊緊跟隨我的影子和平共處。 無我 生命中與我緊緊糾纏的正義感,從來不曾離開過,小時候,偕同三個弟弟出外嬉戲,遇弟弟們與童伴爭執打架?若是我的弟弟理虧?我會教訓他們!母親因此常常打罵我,並說: 「打虎親兄弟;想不到你這個夭壽仔卻胳臂往外彎!」 我聽後頗不以為然,經常義憤填膺的頂嘴: 「弟弟有錯,我怎能護著他們?」 不是我有多麼偉大的情操?自小,常聽伯父和父親,談起一些學校老師不曾說給我們聽的故事,尤其伯父,每次只要說到一些社會上不公不義之事,總是漲紅了一張臉;血脈僨張!那時雖然年紀小,但多少聽懂話中的涵意,自此,便在心中埋下正義的種子,一遇機會便想伸張正義。 因此,我經常將自己擺放第二或者第三位,凡事多替他人設想的結果,看在母親眼裡,卻認為她這個兒子不懂得保護自己;也因此經常替我擔憂!生怕我如此「無我」的作風將會貽誤我一生。 童年時期的個性延續至今,期間,由於不斷閱讀各類書籍,「無我」的概念更加深植我心,凡事不以「自我」為中心的結果,終於讓我嘗受「孤單」的滋味。一如母親的煩憂;我這孤獨老人孑然一生!每每面對母親,眼神飄移處,總是找不到避風港。而,母親總也體恤我的處境,盡量不在我面前再提「孤獨」。 雖然,「無我」已然耗盡我一甲子歲月,儘管,「無我」讓我臨老仍一無所有,我仍秉持這與他人截然不同的利他觀點,繼續走踏未竟的人生旅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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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給三三
二○一三年初,你確定將彼此的戀情停止在兩端的距離,Facebook沒讓你非死不可,卻成了一本分手紀念冊。螢幕的兩端是怎樣的心情?南北兩地依舊忙碌著生活?她鑿鑿著無法感受「愛」的意義,看似和諧收場的關係,卻白了你的鬚鬢,幾週風寒遲遲未癒,失聯的電話號碼對於此生已是空號,「我們還是朋友」難道是送給你最好的生日禮物?你逢人便笑稱自己「老了」,眼尾的魚都大了,微凸的肚摺疊那一段幸福過的妊娠,層層細述你與她遊興山海的濡沫痕跡。 堂弟妹陸續步入婚姻,宴席上齊聚家族父老,「怎能在父母面前提老字」,大伯舉著酒杯笑說。我也真不該將自己垂老的情緒化成語言吐出「病者意識」,父母笑著要你早點定下,「畢業後總該交個女朋友,結婚,再晚就要『老揹囝』」,大家總愛虧笑這件事,你卻不愛交代感情的發展史,對你而言談一場戀愛是否又是一份工作、一本論文的撰寫?幾夜的你焦灼夢裡的淚滴不敢多說,你知道現實還有一場戰爭如火般的顛撤作息,鑄煉一本畢業論文,如一把劍,你入血魂成鋼,失戀也只不過將你摧成老叟「一勺懸崖孤獨/一口活過的人生」,酒釁刃鋒,這一遭是行江湖迢迢「孤峰劍影卸下啄雪的冷」──空洞迴響是「魂魄轉世的驚醒」,你在乎,你讀余光中〈迴旋曲〉裡的「泅」在「藻間流浪」而垂死無力,閉起眼,女神是光柱下的一朵蓮,你曾想過要好好的戀愛。 這兩年的寒暑假,都會接到金城鎮公所兵役科的關心,也多次被朋友誤解「逃避兵役」不肯畢業──博士,真不是好拿的學位,今年三四月開始被指導教授壓著步伐,七月底通過口試而取得證書,八月時兵役科這次的來電也「終將」能抓你排入梯次──把一個三十二歲的老兵,結案。你沒有電視明星的光環與包袱,消隱並不會帶來失去群眾的關注,但你七十年次,擔憂的是久未勞動的肢體,久未群居的生活。母親送你去車站時的感傷,你是知道的,成功嶺十四天每晚一通電話的等候讓她多麼多麼想知道適應與否,體力與否,操練與否。父親即使淡淡的要我多與母親聯絡,他多方關注你的醫藥需求與體健安危,傳統的父形象將愛化為具體,遞給你,橘子或一塊麵包都是。成功嶺上,獨你在中隊裡成為唯一的「博士博」,澄清湖教育役專訓,因你吃的米多而成為閱讀專長的學員長。 不再是孩子,九十歲的阿嬤愛看著你,你像失蹤的孫子,流浪去金門後便把根絲分植他島,「剛開放的第一年,我們都去過,很荒涼,都是打仗的東西」,那是民國八十二年的事,「要遷去多久?戶籍還在爸母身邊比較好不是嘛!」阿嬤說。你說:「去那邊養老好了,環境清幽,政府又會照顧,福利很健全啦。」阿嬤笑得開懷,尊重你的謬論。 原來你是少年家了,阿公會拿著博士證書影本去股票市場給票友們展示,這一層面你是光宗耀祖的,但是他總對你的衣裝不悅,嘲說做老師了還這麼愛亂跑、到處玩,「先生」要西裝頭、著西裝、皮鞋油亮亮的黑才有模有樣,阿嬤都會罵他跟不上時代,生活平安健康就是福。兩老間,聽他們鬥嘴真讓人羨慕。阿公六十歲退下醫師白袍後帶著她環遊世界,即便現在腳踝使不上力,「我都年紀這麼大了,又不能再活幾年!還要我忌口!」這一家人都是愛趴趴走的狠角色,只是你走得比人珍重,讓生活減少後悔、實踐興趣、擁有更多與自己相處的時間,不是嗎?你如此自戀。 廿五歲那年,你延續工作的紙藝技術,添入文化解釋的糕餅印記,成就臺灣糕餅粿的民間傳承與推廣教學,那時你說「為什麼只有設計相關的人可以擺創意市集,中文系的也有這本事」,一闖即是十年造紙人,紅龜粿等同你的紋身,還用一本博士論文譜系了「紅龜粿與他的兄弟們」;任聘大學講師的六年,你希望每個人透過自己的親身歷驗,說自己的故事、理解二元共構的文化語境,當你解釋黃春明〈國峻不回來吃飯〉時,飯香、醋香、心酸酸的讓人癱軟成幾日嘆息,還有解釋乞龜及龜形祭品,你不得不展出臺金廈泉漳的「龜兒沙餡」,我們都不該讓「獨有」一詞讓自己成為井蛙,綜觀,也才讓人知道天外天的浩瀚;市場、窄巷、廟堂、展覽館舍、電影院是你尋找情趣的好所在,前年去沖繩參加會議,你躲進榮町市場吃「琉」與天婦羅,沿途拍了百張唐獅子與石敢當。你在福建尋找臺灣的影子,土樓裡吃炒土豆,永春街邊吃榜舍龜,你在廈門當起私人導遊,二○一○年帶著家人踏入他們第一次的中國接觸。因為研究,你習慣一個人進入田野現場,事先聯絡好訪談者後,順道認識臺灣村莊的風光,臺灣的哪裡你尚未踏足?你就會計劃未來,繼續走下去。休假時,會排入電影或展覽,成功嶺的中秋假期,你只想坐在電影院內,喝可樂、吃燒烤、讀影格流動的生命,會到美術館看當代,博物館覽群古,新舊中西跨界的衝擊是你一直不可抗拒的爽感,你在寧波與上海看見跨時代的景緻,簡直將你柔化成一碗酒釀湯圓,溫順入喉,踏尋文明成了生活重要的一種遊戲。 你在金門讀許水富,偷了幾句詩寫給你的三十三歲生日,寫道「油墨太濃的詩頁沾溼了孤獨」,你寫過〈一人悠哉〉與〈給K〉,不覺孤獨,許水富的詩集《寡人》是否也藏有你未說的心事?今時寂寞不寂寞?朋友笑你,沒事遷戶籍,當兵還自願返回戶籍地,三十三的年紀跟二十出頭的兵稱兄道弟,未來到底有甚麼打算?沒人有頭緒。 一月四日,三十三年前母親在清晨五點臨盆了你,你生於後山花蓮的市區,卻對這地方越來越需要地圖指示。十八歲後,返鄉如候鳥,寒暑兩季,曾去過待過的異地也都成了你的某種鄉愁。今日,人家問「你哪裡人?」卻需要判讀是廣東梅縣的祖籍、祖先宗祠的楊梅、出生地花蓮、還是落籍金門的新住民。三十歲給自己的生日禮物是一個人去澎湖迎接葉日出,當晚回到高雄在MOTEL與朋友們小聚。三十三歲,人在金門,或許這天就用一罐紅標與一疊花生米迎接人生的繼續,在燕南書院仰看冬季的星夜,用微醺吹熄生日燭火,一個人,悠哉自得。試問,喜歡現在的自己嗎? 喜歡,服役讓你回到有運動的生活習慣,自頂堡跑到安岐,或到後浦買水果後又走回服勤處;你停下寫作論文的思路,不須追趕學期教學進度的日復一日,提筆寫散文,讀北島,也讀楊青矗。生活除了中文學人或學生外,多了八方匯集的役男們,有時搭不上話題,你沉默但認真感受大家的生活圖景,多了國小裡師生們的互動經驗,讓你想起當年博物館導覽員的「說故事哥哥」身分,你努力說他們懂的語言,帶動肢體,與他們越來越沒有距離──「回溫歲月掠過的山林遺址」。 寫給你的三十三。來金門前,你至祀典武廟求得一帖「楊令公撞李陵碑」籤詩,末句「前三三與後三三」是否暗喻年歲的分界?你深信「勿強圖、隨分定」是一直以來的無為而為。三十三的你,願不願意買間房、結個婚、生兒育女?成為人人眼中的「家」,安穩的過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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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這時嫂子才突然間泣不成聲,淚如雨下的喃喃自語:「你哥到現在還沒有一個男孩子可以繼承香火,我怎麼對得起黃、張兩家的祖先啊!」 噢!原來嫂子心裡在意的是這件事!這讓他想起一個多月前從金門傳消息過來的朋友告訴他哥哥罹難的消息時,自己的鎮定也曾讓他們感到意外,而自己心中同樣也正在盤算著另外一件事。 過了這個舊曆年之後,中國對日抗戰的頹勢已經有了明顯的改變,中國獨自抗拒日軍的局勢頻頻扭轉,促使日軍疲於奔命而開始出現了一些「困獸之鬥」的行動,在金門建機場,進行其對閩南沿海各地的轟炸,使原本一直陷於困頓的金門百姓,生活更是雪上加霜。 閩南的雨季隨著舊曆年剛剛過去就已經來臨,連續半個多月的綿綿霉雨,延續到清明節前夕總算放晴了。 又是一個薄霧籠罩的黑夜,入夜後一支由民間鄉團組成的突擊隊,從同安劉五店碼頭渡海,過大离浦嶼後,朝高崎方向出發,於午夜時分上岸,由當地民眾在岸上接應,目標是高崎機場。這座機場於1941年修建後,由台北至廈門的飛機航班,一直都在這座機場起降。此次突擊隊的任務,就是要破壞這座機場,阻斷其與台北之間的來往,最重要的是讓日本飛機藉著這座機場起降之便,肆行其對廈門附近幾個內地區域的轟炸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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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路
高齡95歲的祖母一聽到我要和朋友相約下海剝蚵,臉上立時露出了笑容。想來可能是這年頭,像我這等年紀的人,去海邊挖文蛤的還有,穿著時尚又低著頭猛滑手機的居多,而我這旅臺多年的孫女,除了鄉音猶在,如今還能再添上一股金門味兒,「海婦」所引動那勤儉打拚的意象,想必溫暖了祖母的心,而老人家期許後輩保留住金門人傳統特質的心思,也透過這抹微笑表露無遺!閒談中,祖母數算了那困頓年日裡,父執輩們分擔家務的點點滴滴,舉凡拾柴、燒柴,刨番薯籤和切、煮豬食等雜活兒,無一能免。述說與聆聽在空氣中彼此交流,這幅被描述成「做到要死」的農村總動員圖像,虛擬實境般地顯影在我腦海裡,是那麼生動,當中令我印象深刻的,還有這則與我父親童年生活相關的敘事。 「朗伊不知影怎樣找的?!」一股歷經五六十年歲月但卻絲毫未減的驚嘆,在老厝燕簷月光下,由這位長者娓娓道來。為了當年那丁點大的孩子,總能在海岩石塊下翻找出比別人量多又肥碩的螺仔,祖母以精神奕奕的眼神和肯定的語氣,表達出她對我父親的讚賞。話說老家碧山離金門東北海岸不遠,所以這項國校課後,既非家務,也非農事的活兒,因為或多或少能替貧乏的餐桌添點兒菜色,自然有著不可或缺的重要性,至於我父親還能在退潮後的潭內(指海岸岩石交錯間所形成的窟窿)用擼仔撈魚(父親表示是用兩支棍子,綁上縫成弧形的網子,形成畚箕狀,遇有魚兒時,雙手握著木棍的柄子把魚兒撈起),這過人本領,更是為祖母所津津樂道。敘事中,近百年的記憶彷彿一條長河,承載了時空交錯、承載了日子含辛茹苦,也承載了大環境所鑲嵌的悲傷與歡笑!只不過待話題回到剝蚵,呆仔蚵?蚵掘?海路?接踵而來的專有名詞就惹得我有點傷腦筋,任憑我努力擷取兒時片刻記憶,也卯足了勁兒在想像中捕捉畫面,但最終只能勉強浮現祖父在海邊凸摵仔、挖雞吉仔的身影,當然,還有我小時候被長輩們夾帶著過軍事檢查哨時的戰兢,海蚵文化,不消說,實在是全然陌生啊!疑惑中,不得不承認自己孤陋寡聞,不過,正也因為這樣,來日這趟剝蚵之旅,也就更值得期待了。 與朋友相約在仲夏近傍晚時分,此刻西園海的烈日已稍減火辣,陽光灑在海面上,閃耀著金碧輝煌。我得說,這真是筆墨難以形容的美!特別是那曾經洪濤漫溢的大海,褪去張牙怒吼的臉孔後,所帶來的那抹靜謐,好似特意以溫柔和恩慈為厚禮,迎接我這第一次來訪的客人。海,像是早已準備好的,以致於站在小山坡上的我,能夠為著大自然美輪美奐的色調,為著人生來就被賦予的美感,雀躍無比!戴上帽、蒙上臉,朋友以一件淺灰色滾銀絲線兒翻領外套登場,這款外套說來並不陌生,因為村子裡的嬸婆們幾乎人人都會有一件,而我則是披上了一件舊款蕾絲邊兒白長袖襯衫,那是二十年前的。黑色緊身褲套上膠皮底連尼龍襪套海鞋,再戴上工作手套,二款風味大異其趣的「海婦裝」就這麼勁爆地穿在我們身上。我們相視而笑,為著生平第一次可以這麼不計形象,可以展開雙臂迎接這番邋遢而樂得不可自抑,因為一切是這麼理所當然。而海,彷彿也為了我們能夠脫去那些代表社會品味、禮儀,甚至階級策劃的穿著而舉杯慶賀著,是它默默引領我們享受在這反璞歸真的實在裡,那樣地不著痕跡。 我在附提把的捲心酥桶子裡,放了一把短圓柱木柄蚵刀,是母親之前用過的,它銀色劍形的外表,像極了小男孩把玩在手的迷你長劍,倒是木柄的設計,叫人握在手心或轉起腕兒來都不費功夫。出發前我還記得在磨刀石上把它磨個精亮,畢竟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另外一把蚵掘,則是父親為了我這次剝蚵之旅,特意從抽屜找來的,勾柱尖嘴兒配上近十公分長柱木柄,拿起來手感有點沈重,鐵製的它則已經披上了黃色鏽衣。這幾樣行頭看似簡單,殊不知連那捲心酥提桶都深藏了金門訂婚文化的社會意涵!只不過此時,朋友已催促我趕快下海去,否則時間既傲慢得不等人,又怎能容我慢慢咀嚼這番或那番意義呢?於是,我急呼呼地跟上她的腳步,反倒是她突然停下腳步來,指向遠方一條涓涓細流喊著說:「那就是海路」! 鄉民鋪設了一條水泥便道,我雖不曉得它的用途,但從便道上滾出一條條車胎痕跡,心裡猜想大概是方便車輛行駛用的,只是因著先前落下的海泥,便道已是泥濘不堪。我小心翼翼地走著,也還來不及思索方才那似金亦銀,既是成「流」,卻又被稱為「路」的奇景,心裡唯一顧忌的就是唯恐摔個四腳朝天,就可惜了這天地應和的詩情畫意!一路上忐忑不安,我低著頭緊盯著每一個踏出去的腳步,但心裡卻是充滿疑惑,不知這回,自己究竟是走在海上呢?還是走在路上?直等待腳底感受到一股堅硬與踏實,這份安全感才讓我緊繃的神經與身體鬆懈下來,而我也才驚覺,莫非腳底所踏的就是海路!一條隆起在海窪與海窪之間的岩道!妙哉!大自然的奧秘!竟是無法憑著眼見,也是人心未曾想到的,那看似為陸之地實際上卻滿佈著泥淖,而真正的海路反倒是細水長流。 沿著海路交錯,我們各自尋覓目標去了。朋友特別交待我別離海路太遠,免得陷入泥淖「無法自拔」。我索性登上了一座礁石,試試用蚵掘掘掘看那些附在岩石上的海蚵,也就是俗稱的呆仔蚵,只是看著那些被我掘下,但和著粉碎蚵殼還破爛不成形體的蚵仔,我想我只能謳歌先民智慧,自嘆弗如了!舉目望去,倒是遍佈海床上看似大大小小小的石塊,引起了我的注意,走近一看,原來是為數不少的遺貝被海浪沖離了蚵柱,隨著潮汐往返就這麼停留其間。我隨手撿起一塊,找著海蚵的氣孔再用蚵刀剝開,一顆受海潮慷慨滋養的肥美蚵仔,就這麼平靜地躺臥在白晰水漾的蚵殼裡,我心想,眼前這幅情景,豈不像極了法國畫家米勒的畫作「拾穗」,那取材自舊約聖經利未記,描繪上帝要求富人眷顧窮人的指示:「平日收割莊稼時,不可割盡田角,也不可拾取所遺落的。不可摘盡葡萄園的果子,也不可拾取葡萄園所掉的果子,要留給窮人和寄居的」?於是,我用蚵刀輕輕一劃,感恩地收藏起這份大地的賜與,因為此刻的我正是憑借著這樣的恩典,享受在其中。 不知不覺地,天地已經隨著時間換上了別的衣裳,挺起腰來,夕陽下的西園海已是橘紅與黑的交互輝映,而遠處蚵民的摩托車上也已經裝載好滿滿的蚵穫,準備循著海路返程。只是,當友人近前來時,我才知曉,原來眼前這片祥和竟也脫不去人性的自私,一位坐擁大片蚵田的蚵民,竟為了友人太過接近她的蚵田而與她計較,尤有甚者,在這片屬天屬地的大海中,將礁石佔為已有的更是不乏其人。對比大地的慷慨與無私,人心的貪婪與自利,怎能不叫人心生感嘆! 趕在天暗之前,我們得踏上歸途了。循著海路,這次我穩妥地走著。待我們再次回到小山坡上,我倒抽了一口氣,彷彿一切屬世的紛擾,都能藉著它讓海給帶走。遠眺夜色,我就這麼沈醉其中,那美,實在叫人難以割捨。於是,我與朋友決定以簡單的麵包裹腹,好叫我們能更多品味天地間的變化無窮,沐浴在靜空月夜下迎接另一場心靈洗滌。不經意中,朋友聊起今年夏天幾起海難,語氣中除了惋惜,也訝異於幾位熟悉海域的好手,就這麼葬身在這生養他們大半輩子的汪洋中。我的思緒一時沈浸在朋友的描繪裡,禁不住感傷,想到人在面臨死亡前,脆弱身軀面臨那無法承受的絕望與驚恐,也想到罹難者的親人們心裡的沉痛與憂傷。海路,不啻是一條恩典之路,引領人們去領受大自然無私的恩賜與祝福,海路,也是一條學習之路,教導人們敬畏大自然所設立的界線,以尊重、珍惜與節制,換來安全、永續與豐富。 提起捲心酥水桶,我即將告別今天的西園海。慶幸自己曾走過海路,從大自然得著了珍貴的啟示。從前或許貪戀蚵穫滿滿,而今,更願意自己走向那心靈豐富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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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節名稱知多少
大家都知道春節就是舊曆新年,台語稱作「新正」。中國人的元旦自古就是農曆的正月初一,自從民國成立後,改採陽曆,陽曆的一月一日就成了元旦,舊曆新年改稱為春節,一直沿用至今。然而古時對新年除了元旦、新正以外尚有許多不同的稱謂,如: 開歲:漢馮衍的《顯誌賦》記載:「開歲發春分,萬卉含英」。 開正:福建、台灣等地的稱謂,施緝亭的《廈門歲時風俗瑣記》記述元旦說:「天未破曉,爆竹之聲,盛閭巷,俗名開正。」 元辰:是古時的稱謂,《太平御覽》卷二十九錄晉庾闡《揚都賦》:「歲惟之辰,陰陽代紀、屐端歸餘,三朝告始。」 元會:原是指元旦皇帝召見群臣的朝會。後亦廣泛用於指稱新年。《後漢書,陳禪傳》中有「明年元會,作之於庭。」句,唐建勳的《和元宗元日大雪登樓》詩中,有「紛紛忽降當元會,著物輕明似月華。」句。 元朔:也是古時稱謂,唐德宗的《元日退朝觀軍仗歸營》一詩中,曾有「獻歲視元朔,萬方咸在庭。」句。 元正:漢馮衍的《顯誌賦》中記載:「銘元正上日。百福孔靈。」晉傳充妻辛氏的《元正》詩中也有「元正啟令節,嘉慶肇自茲。」之句。漢魏六朝時均稱新年為元正。 正日:漢崔實著《四民月令》記載:「正月一日,七十二候之初,三百六旬之始,是謂正日」。 正元:唐杜審言《守歲待宴應制詩》中,有「欲向正元歌萬壽,暫留歡賞寄春前。」之句。 正旦:也稱「正旦節」,《列子,說符》:「簡子曰:正旦放生,示有恩也。」明劉若愚的《酌中心略》記:「正月初一日正旦節」。 正朔:孔穎達疏:「正謂年始,朔謂月初。」正朔即一年的第一天。古時改朝換代,新王朝表示「應天承運須重定正朔」。 正朝:《孔叢子》內有「子順曰:正朝放之,示有生也。」古時元旦都有放生之風俗。 三元:正月初一為年、月、日之始,故亦稱為「三元」。《玉燭寶典》載「正月為端月,其一日為元日、亦云三元。」注:「歲之元、月之元、日之元」。 三正:古時原指夏以孟春為正朔、稱人正,殷以季冬為正朔,稱地正,周以仲冬為正朔,稱天正,後乃統稱正月初一為三正,晉張華《食舉東西廂樂》有「三正元辰」之記載。 三始:《漢書。鮑宣傳》中有「今日蝕三始」之句,並注引如淳曰:「正月一日為歲之朝、月之朝、日之朝;始猶朝也。」所以三始又稱「三朝」,後稱元旦為三始。 三朔:夏時以平明為朔,殷時則以雞鳴為朔,周時又以半夜為朔。朔亦即月之初。故稱元旦為三朔。 四始:在《漢書》中曾稱正月初一為「四始」,意為歲之始,時之始,日之始,月之始也。 春節名稱自古以來各有不同之稱法,除上之外尚有「元日」、「開春」、「歲元」、「歲旦」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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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陳景蘭洋樓的午後
日光穿透迴廊栱柱,嬉戲 在地板映照出韻律感的光影,迷離 隨時光緩緩輕移,跳入眼瞳 讓川行慢踱的步履套上了愉悅的隱形襪套 把方才被洋樓外觀白色調洗禮過的安定視神經 勾拉起 歡悅感的幸福氤氳,極好 靜謐的午後 倚靠南歐風的欄杆邊際,休憩 把導覽關於南洋打拼的歷史,複習 放空中,從料羅灣吹來的涼風把夏的浮躁擺平 在巴洛克線版的凝視間 尋找古老時光的遺痕 流連成了必須 這個午後被牽絆的不只是腳步 還有跌進洋樓 難以自拔的 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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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倒霉的榮福,最後依然逃不過死神的召喚,就在這個螭魅魍魎的七月,魂斷廈門虎頭山下,可憐家中的妻子兒女,苦等數月杳無音訊,還在蓮河家中等待他的平安歸來,連一句「魂兮歸來」也來不及召喚。跟著榮福一道踏上這條不歸路的,還有八位他的同鄉兄弟叔姪,留下在家鄉倚門空等的白髮爹娘。 榮福魂斷廈門虎頭山下的消息,由跟他一起被送過金廈水域的同鄉在七月底帶回金門,而蓮河家裡望斷天涯哭斷柔腸的妻女,卻是到過年前才由弟弟榮才的口中帶回蓮河。 榮才起先還恐怕嫂子聽到這消息會受不了而癱瘓,沒想到當他含糊其詞的跟嫂子說:「大嫂,眼看著舊曆年就快到了,我想大哥過年前應該是回不來了。」 「榮才啊,我知道你哥應該是早就遭遇不測了吧,只是你怕我傷心而不想告訴我是吧」嫂子說這話時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乍看之下還可能有人會認為嫂子是若無其事的樣子。 「嫂子,我哥哥他們被從金門送到日軍設在廈門虎頭山接受審判後,將他列入共犯而遭到殺害的。嫂子,我大哥是受到我的牽連而死的,我……我……」話未說完,榮才早已泣不成聲。 「不是的榮才,馬力叔早就跟我說了,那天是你哥哥忽然想到有六年時間沒回家,想要趁著這機會回家去看看才會惹來這場災難,這跟你沒關係,你不要太自責。只是……,榮才啊!不管你哥怎樣,日子總是要過的,只是你哥,你哥……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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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從前﹐真好
偶而,我們會緬懷過去,懷念以前歲月的美好,想著,如果能回到從前……。 從小我就愛吃粉圓,那時吃法很簡單,粉圓加糖水就是一碗最佳的消暑涼品,後來流行珍珠奶茶,辦公室裡每到下午就要外叫飲料,每個人各有所愛,時時變換口味,只有我始終如一,獨鍾珍珠奶茶,有時臨下班了沒喝完總要大口小口喝完了事,原因是珍珠,也就是粉圓冰過後會變硬,不再軟Q的粉圓口感完全走味,難以下嚥。 所以每每看見有人慢條斯理喝著珍奶時,我都很雞婆的叮嚀:「快喝,冰過的粉圓不Q就不好吃了。」 但事實好像不是如此,有幾次同事都笑我落伍,說現在的粉圓冰過一樣又軟又彈牙,我不相信,試了一次後,發現果真如此,口感絲毫不變,讓我嘖嘖稱奇,直讚嘆化工技術真是進步,能化腐朽為神奇,從來不曾懷疑,商人會昧著良心把不能吃的東西加進食品裡。 「良心?良心是用來作橫批的。」這是近日同事間戲謔的話。自從食品大廠老闆這麼詮釋良心後,良心一夕貶值,讓人不知該不該再相信廠商信誓旦旦的保證。 一直有個迷思,總認為規模大的工廠設備齊全,重視商譽,產品必然衛生安全,品質也一定可靠,誰知幾次食品風暴,食品大廠竟然都名列榜上。 這讓人不禁懷念起早年的醬油寄放制度。那時的醬油都是由醬料坊直送到家裡,依各家使用量,一次放個六七瓶或十來瓶不等,每隔一段時間老闆會騎著摩托車噗噗噗上門來,補貨兼回收空瓶,他手上有本記事簿,上面記載著送貨日期、人口數和用油數量,以作為下次送貨依據,結帳時,還會順便核對一下日期,遇有時間久了仍沒用完的存貨就自動收走,那時可沒什麼使用期限之類的規定,憑的完全是生意人的良心。 此外炸豬油,或是拿著油罐子上「柑仔店」打油也是小時候難忘的回憶。 打從有記憶始,便常看到媽媽炸豬油,剛炸好的豬油是液態,冷了才會凝結成白色膏狀,平常媽媽炒菜時我都避得遠遠的,免得被喚去打雜,炸豬油時就不了,早早就在灶旁候著,就為了起鍋時那些軟中帶脆的肉渣,油嫩好吃得很,連老爸也來搶,而豬油拌飯則是我們放學後的最佳零食,也是很多人難忘的滋味。 後來時代進步了,聽說動物性脂肪不健康,於是大家紛紛改用植物油。植物油中較普遍的是「火油」。小學時,常常作業寫到一半或和童伴玩得正興起時,會被媽媽抓公差去「打火油」,時至今日,我雖仍不知火油是什麼油,卻清楚記得昏暗的雜貨店裡,老板熟練的把漏斗插進玻璃瓶裡,再拿起油勺子,一勺勺加油的情景,黃澄澄的火油在瓶裡晶瑩透亮,十分好看,有時老闆會開玩笑說:「妳很可愛,多送半勺給妳。」聽得我樂陶陶,一路笑著回家,不過卻被媽媽笑傻:「本來就是那些份量,老闆哄妳的。」哈哈,那時生意人哄人是為了逗人開心,不是欺瞞詐騙。 至於胡麻油,則百分百自產自銷,是外婆自己栽種採收後直接送村裡的「油車間」現榨,完全不擔心摻偽,每次麻油用完了,瓶底會留有一層穠稠的油漬沉澱,那是最好的創傷膏藥,有誰割傷、擦傷了,都知道找空麻油瓶敷藥。 那是一個食品和人心都相對安全的年代。 近來食安問題連環爆,透過媒體,大家看得心驚膽顫,不知什麼才是安全的食用油,於是聰明的媽媽們想到了最古老的方法,炸豬油,肉攤的肥豬肉不再乏人問津,家裡的鍋子再度響起霹哩啪啦的炸油聲,大家終於有機會再聞到豬油的香味,再吃一碗童年的豬油拌飯。能回到從前,再重溫往日時光,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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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城破產了
你很難想像 曾是美國的汽車名城 底特律 因負債龐大 聯邦政府無力支援 竟被聯邦法院宣告破產 你很難想像 曾有百萬人口的大城 多繁華亮麗光鮮 曾幾何時 產業人口大量外移 空屋殘破空盪 夜晚淪為鬼屋 更成為罪惡樂園 你很難想像 富強的美國 應是家家富裕 竟有兩千五百萬人 請領政府補助食糧 你很難想像 曾是四小龍的台灣 經濟會停滯不前 幸福島的金門 萬一金酒滯銷 金門的子民 不知日子將會怎樣 美好的名城 都破產了 今後的事 誰都很難想像 端賴大家自覺 群策群力 好讓日子平穩順當 後記:據聯合報刊載,美國聯邦法院於二○一三年十二月二日宣布,美國密西根州底特律市,因負債一百八十五億美元,市政無法有效運作,法官宣判破產重整。此事讓人驚醒,世事難料,富強如美國,因汽車銷售難抵豐田,加上產業外移,竟讓汽車名城淪落至此,事事惟有心存戒慎,提升競爭力,才能持盈保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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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可是有時愈想愈絕望,他就會轉而把希望寄託在弟弟身上。一想到弟弟,他又會責備自己那天為什麼會那麼做,如果不是自己想不開,又何以會惹來這一場災難?思前想後,又一而再的無法入眠,輾轉之間,夏日早來的黎明已經來臨。 農曆七月,閩南一帶民間稱為「鬼月」,諸事不宜,尤其喜事更儘量避免在七月舉辦,整個七月,到處都有「普渡」的習俗,在舊社會時期,閩南還是一個「瘴癘之氣」的地區,流行病盛行的季節也往往在這段時間。這一年,1943年的農曆七月,因為西黃鹽場的事件又增加了許多冤魂。 這一批被送到廈門去接受審訊的數十人,排在前面接受審訊的,許多因為有了在後浦受審的經驗,害怕被施以無謂的酷刑而不得不承認罪行,到廈門受審時依然不敢翻供。而其中有幾個人推翻了在金門所作的口供,告訴法官說自己根本沒有參與該事件,也不知參與者是誰,當初是因為受不了嚴刑逼供所以才承認,最後得到翻供而結束審訊,前面接受審訊的人有了這種經驗,暗中透露給後面接受審訊者,也照樣翻供,最後大多數得到釋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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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夏季﹐金門悄悄(水之部)◎\
大樹 古崗湖的下午活在記憶深處,再也很難忘,只因心中始終長著一株大樹。 壯碩的體魄撐天而起,遠看就像一頂綠色的巨帽飛天而來,奉獻出它驚人的陰涼;啊,那美得窒息的模樣,純粹是歲月裏恒存的、庇護過我們的母樹,四周垂下的就是她的髮絲。 近看大樹籠罩了大半個湖,層次分明的樹葉將綠色的深淺如水彩繪出。大樹幹驚人地短矮,向上發展的枝椏衍生了千子百孫,開花散葉的成就令大樹家族顯得莊偉厚重。白晃晃的夏陽照射得大樹一面呈現一片黑影,休憩的人兒躺在長石板上,和大樹一起構成了一幅巨大的黑色的藝術剪紙。 靜湖 不捨離去,不捨離去。 縫隙裏青草連接的方磚,每一塊都是那麼可愛,大理石的圍欄可供夜晚男女依偎談心。那繫綁著的救生圈,隱隱在空間閃現好心兩字的字樣。 如果有假期,好想每天都坐在這兒,看四季景色的變化:春季,欣賞百花盛開,百草爭長;夏季,樹蔭下野餐乘涼、閉目小寐;秋季,觀望落葉飄零,候鳥飛翔;冬季,聆聽湖水魚兒衝破薄冰,叮咚有聲。 多麼安寧,多麼靜寂,美麗的古崗湖!寂寞的長椅,留在夢裏常坐。 童年 在金門的后湖濱海公園,我們邂逅了童年。 一塊繪成七彩的畫板,也可以讓我們瘋玩半天。從后湖濱海公園吹來的清涼的風,揮舞著強勁的手,呼喚我們投入她的懷抱。 將成人的身軀套進孩童的印模裏,時光彷佛一下子倒流,心境突然也變得孩子氣。記不住這一生究竟到過幾次海島、玩過多少次沙灘?我們那從婆羅洲走出童年的足印,一直不停歇,走向東方之珠,走向舊年的戰地;終於,在這兒,留下了兒時天真忘憂的笑聲,把身體縮進小童時代的歲月裏,童年也重過了一次。 我們邂逅了童年,在金門的后湖濱海公園。 閱讀 在海濱,有一位少女,在專注地閱讀。 遠處,風狂浪急,一排又一排的浪前仆後繼地奔騰:近處,泳池戲水的孩子在喧鬧,她不為所動,書內每一個四方字都朝著她,安靜注視。 海邊的閱讀分外地有味道,沒有了家中電視聲浪的干擾、母親東家長西家短那溫馨又八卦的嘮叨;一字一句,都是那麼地烙刻般入腦…… 書中的世界太美妙,愛情小說浪漫纏綿,幻想小說天馬行空,生活裏的詩意都在書裏得到滿足,現實裏的精彩在書內書寫續篇。 在后湖海濱,有一位少女,在專注地閱讀.。 堆沙 慢慢走向后湖海邊,夏季的風,掀動著急躁的浪,一排排地衝擊沙灘。 突然,一件精緻的藝術品呈現眼前--「2013夏豔金門海洋風」--初看酷似一座木雕,可是比木雕潤滑幼細;猶如幼童在沙灘上的傑作,可是碩大無比。細看,原來是大人們的廣告作品,吸引人們來此。 無限的感動,無限的感歎,站在堆沙的面前欣賞,有嘻嘻笑著的童話裏的太陽,有抓嘜唱著歌、拉著琴的少男少女……一抹抹一塊塊,堆成一座小山,不怕海風的吹打,不拍海浪的沖毀,笑迎不斷走來的足印。 那年夏季,我站在金門后湖海濱的沙灘上,面對一堆隨時都會倒塌的精雕細刻的藝術品,久久的不語,久久的感動。 海浪 幾千年來的海,都是那麼寬,那麼窄的嗎?面對一輪明月? 幾千年來的海浪,都是這樣不息地奔騰、呼嘯,動盪不安的嗎? 望著這不平靜的海峽,思潮如同激浪洶湧澎湃!幾百年來,多少次踏浪跨海,呼呼的海風訴說著不同的海上故事;多少闖蕩南洋的遊子為巨浪吞沒,葬身魚腹?多少浮動地獄裏的豬仔死於海程中,化為冤鬼遊魂?多少國共的兵士生死肉搏,血濺戰袍刺刀,染紅海水?大海承載不了大歷史的沉重負荷,化為強勁海風吹拂,淒厲中隱含憂傷,呼呼呼,伴隨著一排一排不息的浪花。 我因為熱愛祖輩的故鄉,經常眼含熱淚望著辛酸的海洋。 荷葉 一池的荷葉都在呼喊,太擠了、太擠了。 這個夏季,金門的所有荷花湖,都滿滿的站滿了荷花和荷葉。綠綠的感覺有點兒驚心動魄!她們彼此相擠,沒有一點兒的空隙。碩大肥胖的身子肉貼肉,靠得非常緊。遠遠看去,好像巨大的、起伏不平的綠色地氈,其中的粉紅荷花、雪白荷花點綴其中,像是粉紅和雪白的寶石嵌在上面閃閃發亮。 一個漫長的夏季,她們擠得辛苦。 這個夏季,所有荷花們的家都爆滿,非常熱鬧,我們很遠很遠就聽到湖中的喧鬧。嘩嘩嘩的歡呼聲不分白天黑夜地響個不停,又興奮又懊惱:太擠了太擠了! 水珠 也許,只有在這一刻,她最美麗。 當荷葉離了枝兒,漂泊在水面上,期待著水珠;當太陽還沒留意這兒的一段戀情,水珠已經爬上了荷葉的懷抱,對著他喁喁細語,當暴風雨還在遠方肆虐、仍未趕到這兒上場;當失落的襟懷滿是綠色的空虛,水珠就那麼與荷葉生前有約,充滿默契地迅速水銀瀉地般地鋪滿荷葉。 晶瑩如珠,在綠絨上滾出懾人的光芒,又像大小點不一的星星,在綠色的小小蒼穹博取生命的長存,哪怕只是一種偶然,一種僥倖。 當你和荷葉曝曬在太陽底下,當暴風雨就在你身邊突然迅雷不及掩耳來到,您在一剎那間消失無蹤。 又何必憂傷,生命來也匆匆,去也匆匆,曾經來過,曾經美麗,已經足夠。 明鏡 那一面鏡,就在我們下榻的民宿一側、也是珠山的地標。 那一面鏡,多少次照映我們的鄉心;那一泓靜靜的湖水,象徵著金門的寧靜。紅磚、綠樹、白石欄,湖水看不見底,卻將岸上的屋宇等景物再清晰地繪畫一遍。白天裏,亮亮的天色就在湖中反映,陸上有多美,水裏也有多美,一陣微風掠過,水中波紋蕩漾,碎了如畫的圖案,那詩樣的美,也就朦朧起來;夜晚,湖水呈現寶石藍,有圓月在水中浮現,漫天的星星都碎在湖水中;屋宇的溫馨燈光,在水中的倒影中比陸上的還真實。 在記憶深處,一直有這麼一個靜靜的湖,照映我的鄉心。彷佛告訴我這漂泊的遊子,我們的心,要像它一樣純淨、坦然和無飾。 構圖 我不明白,在金門,總是望不見水,有水的地方,那水都幻化成一面鏡。 水是照相機,喜歡把岸上的景物複製一次。 我很驚訝,這被稱為世外桃源的舊時戰地,為何寧靜如斯,空氣裏不見纖塵的飛揚,一絲噪音的震盪,連水中,也是那樣,微波不興,水中的魚兒一定都在水底裏甜蜜地沉睡。 我不明白,在故鄉,有紅磚屋的地方,總是有綠樹草。紅綠攜手,繡出美麗構圖;我站在橋上,抓著相機,像有雙巧手,在第三空間比比劃劃,於是,遠近左右都那麼恰到好處,淺綠深綠,顏色得宜;陸上水中,對倒相稱,一幅油畫般的傑作就呈現在眼前了。 我在橋上構圖,圖好美,一時忘了把我構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