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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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只能這樣了
「祝你幸福,以後,千萬別再理我。」 這是我拋下自尊希望他能收留一夜的請求,在被他劈腿之後。 他以平淡的口吻回覆他那已有固定的人會來住,彷彿,我就只是一個普通的朋友而已。普通朋友。 我也只能這樣了,留下最後的心碎的句子,為我倆劃下句點。 有時真的很幸慶認識他是在一個沒有臉書沒有LINE的年代。 一段二年的偷情時光,淚水始終戰勝微笑。 LINE開通之後第一個出現你可能認識的人,大頭貼上的他懷裡抱著一個小男孩,不知道為什麼比看到他和女人的合影還來得心酸。 我也只能這樣了,第一時間按下封鎖鍵。 有個陌生女人的名字,有點像某個學姊的名字,一張圓圓的小男嬰圓臉貼圖,雖然不知道她為什麼要存著我的電話號碼,我仍有所保留。 成為陌生人之後,很多年之後,我還是無法對他釋懷,我在臉書上搜尋他的名字,無果。某天突然在你可能認識的朋友欄裡竟然出現他的大頭貼,用的是陌生的名字,點進去映入眼簾的竟是我的高中校名。 臉書真的神奇又可怕。 就這樣我看到了那個分手的原因,他現任太太的名字,那個出現在我LINE上的陌生女人的名字。 發達的通訊軟體真的很可怕。 想起了我在他的電話簿裡的代號是「妹妹」,她老婆真以為我是親妹嗎?結婚多年沒聯絡過的妹妹? 我也只能這樣了,回到LINE封鎖了這位無緣的大嫂。 四月,他發送了一個讚的貼圖,有點意外有點火,是有什麼好讚的呀?而且明明就是封鎖加刪除。 五月,他再次發送一張照片,池塘中的一座涼亭,亭中的石桌上擺放一只透明杯,裡頭裝的是三合一咖啡吧,外加一則「累了嗎?休息一下喝杯咖啡。」真要表達善意的話好歹也該先道個歉吧。 我也只能這樣了,已讀不回。 八月八日深夜11點多,他送出了加好友的邀請。那年的這一天,他剛失婚不久,為了安慰他送上「88節快樂!」的簡訊。他還記得我的好嗎? 我也只能這樣了,空懸著做紀念。 關於他,也只能這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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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烏番叔
倘若春枝能獨當一面,他可以把全部存款都寄回去,讓她雇工去整修,也就不必等他回去再行事。而且他還可以在這裡多賺一點錢,對整個家庭來說絕對是有幫助的。然而,印尼與自己的家鄉是兩個不同的國度,除了必須辦手續,又得歷經好幾天的路程。剛來時是由表哥帶領到新加坡,然後跟著天嘯老闆來印尼,一旦將來想返鄉,在沒有熟人陪伴下,遙遠的路途必須由自己去摸索,對他來說毋寧是一種無形的精神負擔。 雖然來到印尼亞齊特區北邊的烏達漁港已經好幾年,可是竟連首府班達亞齊也沒去過。將來不管是乘船或搭機,因係國際航線,只有首府才有機場;而航行於國外的客輪,亦只有班達亞齊才有碼頭。因此無論乘船或搭機,若從他們居住的烏達漁港出發,也得乘坐好幾個小時的汽車才能抵達班達亞齊。在人生地不熟以及語言不通的情境下,一旦想返鄉,對他來說還真是一種折磨。而且他還聽說,因為國民黨的軍隊打敗仗撤退到金門和台灣,所以形成兩岸軍事對峙,致使廈門和金門的水路早已不通。如果日後想返鄉,必須先到台灣再轉金門,增添旅居印尼的僑民不少麻煩。 可是仔細想想,自己已出外多年,獨留春枝一個女人在家,論情論理對她來說都是不公平的。(五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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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白畫】 一艘像海鷗的船
我像一隻快樂海鷗 飛越一個港口至另一個港口 日子逍遙自在 陽光和煦微風陣陣 哼著歌兒追著魚兒跑 日子有高低起伏 像海鷗遨遊大海 看似亮麗 背後藏著辛酸 一艘漁船的小日子 氣候詭譎多變 海象波濤洶湧 狂風巨浪說來就來 經常打得全身嘎嘎價響 漁場猶如職場 儀表出現魚蹤 無論遠近 競速追逐 生活即修練 星辰月色 寧靜我的性情 港灣島嶼 豐饒我的見識 孤獨海域 讓我懂得獨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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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星
彷彿,只要刻上了金門 這二字就是一種 步調很慢很慢的 那靈魂 有風。彷彿 所有流過滴下的珠淚 必定會在歷史當中 拔出無所懼畏的碉堡, 瓊林好美 於夜深深的月下 彷彿所有裂碎的母土 已準備在坑道的渡口 裡裡外外,開出朵朵 堅強且溫馴的花崗岩 彷彿,彷彿,彷彿 只要刻上了金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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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 烏番叔
如以人性的觀點來看待,相信鄉人都能體諒這些婦女的苦衷,而不會風言風語地說她們不守婦道跟著兵仔跑。這些百姓口中所謂的兵仔,並非全然是士官兵,它涵蓋的是所有的官、士、兵。因此,跟著排長、連長或營長走的大有人在;當然其中亦有未婚的閨女,並非全是已婚而家庭發生變故的婦女們。而她們跟著兵仔到台灣去,是好是壞誰也不知道,也許得端看各人的造化了……。 第五章 烏番叔他們公司的漁船是屬於新型的機動漁船,在經驗豐富的當地船長領頭下,數年來除了受到天氣的影響不能出海外,其他幾乎每個航次都是滿載而歸,也因此而為公司賺了不少錢。但公司在天嘯老闆的領導下,卻也沒有虧待他們。除了加薪,年終也酌情發給獎金,若有身體不適或家庭變故也善盡照顧之責,讓漁工們願意為老闆效力、為頭家拚命,可說是互蒙其利。 每逢天嘯老闆幫漁工們加薪,當然也少不了烏番叔乙份。他已從初來時的六萬盧比,增加到現在的十萬盧比,折合美金約有三十幾元。但家鄉已不用銀元,而是以台灣銀行發行的新台幣為國幣,惟恐春枝是一個女人家不善於保管錢財,故而每月只寄回新台幣兩百元,但逢年過節則多寄一百元,好讓她多準備一點金銀紙錢祭拜祖先,餘款則存放在當地銀行生息。如依目前的情況而言,只要環境沒有重大變化而能按月領薪,將來一旦返鄉,即使沒有能力興建洋樓,絕對能把舊屋翻新,往後再也不必受到逢雨就漏水的困擾。(五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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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復一曹學佺交遊若干問題
《金門日報》2017年6月6日副刊刊登〈曹學佺與蔡復一早年交遊〉一文,討論侯官曹學佺與金門蔡復一的早年交遊。曹學佺交遊對像近2500人(不含曹氏直系親屬),而重要的交遊不過數十人,蔡復一即重要交遊者之一。曹學佺,字能始(1574-1646)【注1】,卒年七十四;蔡復一(1576-1625),字敬夫,卒年五十。蔡復一的「早年」,是三十歲之前還是四十歲之前?〈曹學佺與蔡復一早年交遊〉一文引蔡復一《過曹能始石倉園》七首(《遯庵全集.詩》卷三),此詩作於蔡復一赴易州任,時間是天啟元年(1621)春,這一年復一已經四十六歲,對於一個只活了五十歲的人來說,四十六歲了,不宜再說是「早年」。 研究詩人的交遊、交往及贈答詩,研究者對交往雙方都必須有較深入的了解,對他們的相關詩作也必須有較多的了解。〈曹學佺與蔡復一早年交遊〉一文在寫作過程中,作者未能看到日本內閣文庫藏百卷本《石倉全集》,只能以《曹學佺詩文集》(香港文學所社,2013年版)作為參考資料,可能是無奈之舉。《曹學佺詩文集》所收詩文僅及日本內閣文庫藏本的五分之一。蔡復一與曹學佺石倉倡酬,曹學佺的〈送蔡敬夫方伯之晉〉二首見於《林亭詩稿》,而《林亭詩稿》這一集,《曹學佺詩文集》未收,〈曹學佺與蔡復一早年交遊〉的作者也就不一定看到曹學佺這兩首詩。蔡復一陞任山西布政使回同安省親之後經福州往山西,曹學佺的詩題說得非常明白,送蔡復一方伯(布政使)之晉(山西),〈曹學佺與蔡復一早年交遊〉卻說蔡復一的《答別曹能始》是他辭官回家時所作,辭官與出任,南轅北轍了。〈送蔡敬夫方伯之晉〉二首,其一云:「報國許身男子事,憑將肝膽立功勳。」〈曹學佺與蔡復一早年交遊〉沒有讀到曹學佺這首詩,蔡、曹「報國許身」的重要思想基礎也就被忽略了。 贈答詩繫年還關係到人物的生平。〈曹學佺與蔡復一早年交遊〉一文說蔡復一的〈久不晤曹能始年兄江州邂逅即當乖別情見乎辭〉是蔡復一「居楚地(湖廣)鄖陽署多年」時所作。其實,蔡復一在江州邂逅曹學佺,時間在萬曆三十八年(1610)秋冬間,此時曹學佺齎捧還,過江州(本擬歸閩,未成行),故得以與往灃陽任也過江州的蔡復一會晤,同登九江城樓。灃陽在湖南北部。蔡復一巡撫鄖陽,遲至天啟二年(1622);鄖陽,今為湖北十堰市的一個區。蔡復一〈久不晤曹能始年兄江州邂逅即當乖別情見乎辭〉四首其一:「南歸不過門,君似錦江人。」曹齎捧還,按規定有一段假期可以歸家省親,然而曹學佺到了九江(九江)作卻選擇該地為暫時休憩之處,故曰「南歸不過門」;曹學佺入蜀前後已經兩年,成都有錦江,蔡復一說你已經像個錦江人,或者說可以算作半個錦江人了。〈曹學佺與蔡復一早年交遊〉卻作了這麼的解釋:「詩中將曹學佺比作錦江人(注:指福建同鄉好友、龍海石碼的張燮,字紹和。)」張燮家龍溪錦江,是不錯的,但是龍溪的錦江絕非成都的錦江;張燮也是蔡復一和曹學佺的共同朋友,也是不錯的,即便如此,蔡復一把曹學佺比作張燮有意義嗎?張燮無論社會名聲和地位,詩文的號召力,甚至長相外貌氣質,都非曹學佺可比。把曹學佺比成張燮要說明什麼問題?成都錦江與龍溪錦江的張燮,可謂風馬牛不相及。 〈曹學佺與蔡復一早年交遊〉還說蔡復一是「目一(閩南語,即獨眼之意)」【注2】,曹學佺寫過〈病目〉和〈目愈〉二詩,「正所謂物以群分,人以群居,同病相憐相惜而不相欺。難怪乎蔡復一與曹學佺的同年好友之情會是親密無間。」一個獨眼,一個曾經患過眼病,所以倆人友情親密,這種論證方法本身就經不起推敲。如果從人物的生平來考察,曹學佺的〈病目〉和〈目愈〉二詩,作於崇禎三年(1630),詩見《賜環篇》下。天啟六年(1626)冬,曹學佺遭嚴譴,自粵西歸,次年春到家。崇禎二年(1629)秋,長子曹孟嘉卒。冬,曹學佺復起粵西副使,曹學佺力辭。崇禎三年(1630)朝廷准其致仕。《賜環篇》所收為致仕初期的作品。崇禎三年(1630),距蔡復一卒於軍中前後已經六年,偶然患有眼疾的曹學佺如何與早已病卒的「目一」蔡復一「同病相憐」?又如何「群居」?蔡復一與曹學佺情誼的確較深,但是硬杜撰出一段不存在的故事生硬地加以論證,不僅傷害了蔡復一,對曹學佺也是不公的。 注1:曹學佺生於萬曆二年(1574)閏十二月十五日,公曆已入1575年,本文採用傳統紀年。 注2:蔡復一種種殘疾的傳說,為閩南人尤其是金門人津津樂道,筆者已有文章駁之,見〈蔡復一的本來面目--鍾惺譚元春週邊人物論之一〉,福州:《東南學術》2015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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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親愛的老室友
她,是我十幾年的老室友,我們都有著一頭如龍鬚菜般的捲髮和圓圓的臉蛋,我們的之間的年齡相差甚鉅,卻從未產生隔閡。我們會一起看卡通、一起看連續劇,也會一起在半夜偷吃餅乾,並要求對方保密。我們也常常鬥嘴、吵架,但過一陣子後又會和好如初。她,是我最要好的朋友,也是我最愛的曾祖母。 我們的房間裡隨處可見各式各樣的玩偶,堆積在房間的各個角落。它們就像一群房客,跟我們租走了大半個房間。雖然我不以為意,但是曾祖母就不一樣了,每當她看到堆積成山的娃娃們,總是皺起眉頭,抱怨一聲「真佔位子」。但是,她知道那些都是曾孫女最愛的寶貝,雖然口頭上抱怨,也只好接受這群小房客啦! 令曾祖母十分頭痛的還有我每天賴床這件事。每當她大聲的叫我起床時,過了許久才傳來一聲回應。但是,憑她多年來的經驗,這只是一障眼法而已,戰爭還未結束。果然轉頭一看,哈!我還躲在被子裡!這時,曾祖母決定使出她的絕世武功「二陽指」來對付這個難纏的對手,她運足了內力,往對手那肥壯的大腿用力扭轉,並伴隨著一聲慘叫:「痛痛痛啊!阿祖我起來了啦!」只見曾孫女含著淚,默默的走向浴室,她老人家這才鬆了一口氣。 到了夜深人靜的時候,曾祖母又有一樣全新的挑戰,因為她的枕邊人會突然開始模擬行星運轉,除了「自轉」外,還會繞著她「公轉」,有時候還會不小心摔落軌道。這時,又得靠她這顆「太陽」去把那摔落軌道的我-「地球」撿回來,每次都弄得曾祖母哭笑不得。 曾祖母非常喜歡吃水蜜桃,她的兄弟來探望時,總會帶個幾顆來孝敬她,她總是大方的與我們分享。其實,她都私藏了幾顆看起來鮮嫩多汁的,打算一個人獨享。她怎也沒料到她狡猾的曾孫女早就發現了她的行動,正虎視眈眈的盤算著呢!就在某個夜黑風高的夜晚,曾祖母偷偷的拿出她粉嫩的寶貝們,正準備大快朵頤時,一旁卻傳來幽幽的一句話:「阿祖,我看到囉!」曾祖母一驚,心想:「害阿害阿,奈ㄟ安捏?」雖然很不甘心,也只好分給曾孫女一些水蜜桃。 曾祖母的臉上布滿了歲月的滄桑,但是,她仍保有一顆赤子之心。她喜歡玩拼圖、收集彈珠,也喜歡看漫畫和圖畫書,她的每一天都過得精彩萬分。曾祖母年輕時是位裁縫師,因此她非常會畫畫。每當我們誇獎她的畫作時,她總是高興得不得了,那副模樣讓人難以相信她已經接近九十高齡。對我來說,曾祖母永遠都是我最好的玩伴,最麻吉的室友,也是我最溫暖的靠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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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木
幽靈瀑布隱身於鐵力庫部落 而傳說中氣象萬千的水濂洞 也藏身於此深邃 神秘而迷人 伸向蒼穹 沒有畏懼與煩憂 在雲霧了繞的山林 我們沒有專屬的身世 神木,是我們唯一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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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書館百態
我是圖書館的常客,沒課沒事時便來「報到」,一進館內,在一片寧靜、專注的氛圍下,我的注意力立即匯集、我的靈感瞬間湧現,或寫文章、或備教材,效率倍增! 圖書館本為知識的寶庫、閱讀的場所,隨著時代的進步、社會的變遷,圖書館逐漸走向現代化、人性化,館內設備一應俱全,應有盡有。由於圖書館屬公共財,無排他性,不論來者何人?來做何事?只要不違規則,來者不拒、一律歡迎;即因如此,常可在圖書館內見到各形各色的人,做五花八門的事,不妨聽我道來,便知一二。 首先就從「出席率」最高的一位年輕男子開始介紹,每天大包小包,像是來圖書館「旅行」似的,一天三餐、盥洗便便,全在館內解決,享盡圖書館的各項資源,館方人員還會輪休,他卻天天來「上班」,多少年來並非真來看書,不如說是以此為「家」了! 再來看看一位白髮蒼蒼的「耄耋先生」,每天拎著一個小提袋、一副老花眼鏡、一本古典文學加上厚厚的辭典,心無旁鶩,有模有樣,口中不時念念有詞,似在低聲吟誦,或在訓練腦力。 再來見識一位「書法家」,架勢十足,一來就佔兩個位子,紙筆墨硯樣樣俱全,練就一手好字,年關一近,改寫春聯,寬敞平坦的桌面就是他的「工作檯」。 一到酷暑夏季,圖書館就成「避暑勝地」,「生意興隆」、「高朋滿座」,千奇百態,一一呈現:有位中年婦女,宛如「候鳥」一般,冬天不來、夏天必到,專程來吹冷氣,拿著一本書充當樣子,一坐就是大半天;或是特地來睡覺的,一來就立即趴下,打起呼聲震天嘎響;還有路人甲、路人乙,也因受不了火傘高張,紛紛以圖書館作為「中途休息站」;汗流浹背的運動族也魚貫而入,或取飲冰水、或盥洗消暑;甚有舉家「遷徙」,大人看小說、小孩寫功課,省去家裡不少電費;街友也不遑多讓,悶熱的「涼亭」已經不涼了!不如移入館內「涼快」,曾有一次,一位蓬頭垢面、穿著邋遢的先生,只帶一張破舊報紙,毫不挑位地成了我的芳鄰,時而趴下睡覺、時而低頭沉思,不時傳來陣陣異味,興許久未沐浴更衣? 長年以來,也見到圖書館內「物換星移」的生態,國高中生畢業了,下一屆會接踵而至;國考生錄取了,下一批會接續而來,熟面孔的陌生人一批批換新,形同大隊接力,承先啟後、源源不絕,也似另類的「代代相傳」。 圖書館內的基本客源,當然是默默耕耘的莘莘學子與埋首苦讀的國考考生,他們是館內肅靜氛圍的營造者,他們在圖書館追求人生的理想目標,在他們身上見到了國家的希望。未來的主人翁們,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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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烏番叔
即使距離整棟房子全部翻修還早,可是能遮風避雨已讓她感到心滿意足,要不,每逢下雨天總得提著水桶,拿著臉盆,擺放在屋頂破損的地面準備接水,實在造成她諸多的不便。而今,屋頂已安然無恙,不必急著翻修,烏番也不必急著回來,就讓他在南洋多賺點錢,日後風風光光地衣錦還鄉。除了是華僑,也是番客;除了分番餅,也要像表哥那樣請管攢到家裡來辦桌,好宴請村人和親朋好友。如果真到了那天,場面一定比他們當年結婚時還熱鬧,她也將和久別的夫婿重溫新婚時的甜蜜時光。 而烏番可曾想過,大他三歲的妻子的青春歲月總是有限的,別等他回來時她已是老太婆一個。當她正需要他的撫慰時,他卻不在她身邊,即使田裡的農事讓她疲憊不堪,但心靈上的寂寞則更難熬。每每聽到貓兒叫春,每當看見牲畜交媾,無不讓她的春心蕩漾,身在番邦的夫君,內心的感受可曾和她一樣同?尤其他現在正值壯年,想必亦有生理上的需要,而當他難於忍受時,不知該以什麼方式來解決?難道會去找番婆?找一個比自己妻子年輕貌美又豐滿的亞熱帶姑娘,體會不一樣的異國風情? 然而,這或許只是她的臆測而已,若以烏番的為人和樸實,想必這種事情是不會發生的。就像是住在家裡的兵仔,知道她的夫婿遠在南洋,無不經常以輕佻的語言來煸惑她,他們的目的可說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即使經常可見一些沒有定力的婦人,不認清自己已是一個有夫之婦,受到兵仔的引誘而跟著他們遠走他鄉的情事。而這些跟著兵仔走的可憐女人,不是年輕的寡婦,就是夫婿遠赴南洋音訊杳然的婦女。在她們的想法裡,如果不趁著年輕時跟年齡相仿或年紀稍大的兵仔去過生活,難道到了七老八十還有人要?(五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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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梅
在中山林的經國先生紀念館周圍見到早梅初放,令人太興奮了;梅枝上,沒有葉,枝幹盤曲多姿,挺然向上或向下延伸,梅枝末端待放的花苞,遠比盛開的白花多,花繁茂而含蓄,顯得高清無華,呈現在藍天與粉牆下,斜照的陽光,使素影更空靈了。 此時,太武山上的梅園,也許早已盛開了。而中山林的歲寒三友園中,少了梅,煞是遺憾。本世紀初,憶起曾在北京荒蕪的圓明園裡,破壁殘牆前的雪地中,見一片紅梅如胭脂一般,開得正旺,映著雪色,分外顯得精神,當我細細看,呵!恍然領悟是藝術家唯妙唯肖的裝置藝術創作,以假亂真,在白雪的襯托映照下,那作品確是頗有雅意。顯然作者是想從白雪紅梅中追求「在無色處求色」的意象,傳達空靈中的一點美感,來表現一個有意味的思想蘊涵或在年節中圖討個吉利。 寒風來襲,果真應驗「不經一番寒徹骨,焉得梅花撲鼻香。」此時梅是越冷越開花,而梅花競放的躍動力,真叫人領略大自然的奇景妙意。在嚴冬中表現生命的美麗,它具有高潔的性格,那種清爽寒冷的冬天空氣特有的高潔。它的光輝是一種寒冷的光輝,它和隱士一樣,越是寒冷,越加茂盛,象徵隱逸的美。梅教會你清高、瀟灑,如元王冕畫梅:「我家洗硯池邊樹,朵朵花開澹墨痕。不要人誇顏色好,只留清氣滿乾坤。」「冰花朵朵圓似玉,羌笛吹他不下來。」表現人們對高潔靈魂的珍視,是淡泊精神的表白,也是堅貞高潔之意。元倪雲林則一味絕俗,故其畫蕭遠峭逸:「竹里梅花淡泊香,映空流水斷人腸,春風夜月無蹤跡,化鶴誰教返故鄉。」他把梅花當作性靈的故鄉,是追求一脈生命的清流。其中寓涵的不是道德理想,而是個體價值的確認,隱含的是一種人格的期許。 午後沒有吵雜聲,瀰漫著幽靜的氛圍,順著三十六株梅樹中的步道,施施而行。看著小巧潔白的梅花,開滿在枝頭,以更貼近的距離細心欣賞梅花,盛開後的花朵潔白動人,淡淡的清香飄來,沁人心脾,而含苞待放的姿態,更是嬌滴可人。「牆角數枝梅,迎風戶半開,遙知不是雪,為有暗香來。」這暗香浸潤著人的心靈,而喜愛這樣的境界,並非出於對香的喜愛,而是推崇一種清香四溢的精神境界,一種人格風範。梅花無意與明媚的春光爭鋒,不畏嚴寒,一枝獨秀,即清新絕俗,又帶冷豔氣質;其枝椏的浪漫姿態,花朵的芬芳,教人直視它的美而目不暇給。是活潑潑的生命的展現,具有感人的魅力,一種詩意的人生境界;我只能靜默地站在梅花下,沉醉於與它相遇的每一刻,是清氣的享受。 梅是春的使者,預告殘冬將盡,早春將臨。縱然梅花片片隨風飄去,仍然掩蓋不了它馥郁的清香,那不改的香味,象徵梅花清淨不屈的花魂;人們在它落花繽紛裡,迎來了春色,從梅萼梢頭,意識到一年的美滿未來。從梅花的姿態、性格、顏色,我國在辛亥革命後,定梅花為國花。由於梅花傲霜耐寒,象徵中華民族刻苦耐勞、堅強剛毅的精神。它那五個花瓣,更象徵各民族團結一致。同時,梅花五瓣也是五福的象徵:一是快樂,二是幸福,三是長壽,四是順利,五是和平,可見僅僅一朵梅花,其花語包含多麼深刻的內容。早梅,帶來了溫暖的消息,溫暖了每個看梅者的心。此刻由衷的讚嘆:啊,花!啊,真多!啊,花真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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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萬五千元
小D在參加晚間的一個作家聯誼派對時,遇到一個莫名其妙的陌生人,向他要一萬五千元。那人戴著副斯文的金邊眼鏡,端著雞尾酒的高腳杯,不疾不徐、溫文儒雅地要一萬五千元,而且完全不是「有借有還」的語氣,就是理直氣壯地「要」,小D以為說身上沒那麼多現金便可搪塞過去,沒想到那人竟把他帶到大廳的電話機前,請他打電話讓妻子帶錢來。那人溫和地把話筒遞給他,慢條斯理地啜著酒,微笑地看著、等著,倒像向人要錢是再自然不過的事。像被某種看不見的力量驅使,小D滿腹狐疑地撥了電話,聽到妻子的聲音才大夢初醒般,偷偷按掉了通話鍵,自導自演地隔空講話一番,掛了電話再萬分抱歉地對那人說:真抱歉,家內不准我把錢交給素不相識的人,還把我狠狠罵了一頓呢……言下也有要對方知趣而退的意思。 那人嘴角露出一抹奇異的微笑就轉身離去,小D頓時警覺到自己很可能犯了無法挽救的錯誤。接下來是一連串詭譎跳脫、步步驚險、進退失據的夢魘,像被捲入一場龐大的漩渦,絕非人力所能掙逃得出,完全不知下一步會如何,只知道生命遭到極大的威脅。最後他只能躲在密閉的空間中,坐牢般地等待妻子供應一日三餐。然而有一天,他看到妻子端著餐盤走進來,卻倉皇迷惘地環顧室內喊著:「小D!小D!你在哪裡?」小D想叫她、卻叫不出聲來,這才驚恐地發覺,他已從孤絕的境地中逐漸且終於消失了形影、消失了聲音……。 小D從惡夢中驚醒時是凌晨五點,夢境中陰鬱曖昧的氛圍像一抹凝重的愁雲籠罩他胸口,身旁的妻子翻了一下身,他不安地起身檢查屋前屋後的門戶是否安全,才心事重重地回到床上。「怎麼了?」妻子被他擾醒了,躺在他胸口用帶著鼻音的睡意問著。小D把夢境鉅細靡遺地說了一遍,彷彿想藉此整理混亂的思緒。等故事講完,妻子聽得入神,眼睛睜得大大的,本來的睡意全一掃而空了。 「總覺得這個夢跟一般的惡夢不一樣,陰森森的,尤其是那種即將滅頂的恐懼,是那麼真實,真令人不寒而慄……」小D心有餘悸地說。 「一萬五千元……這個數字也很奇妙,」妻子若有所思地說:「對一個勒索案件來說--如果這個事件稱得上是勒索的話--一萬五千元並不算多,可是對一般人來說並不算少,很少有人隨身攜帶這麼多現金,而且除非受到明顯的威脅,不可能平白無故地交給素昧平生的人。然而,生命中有些事就是這樣毫無道理,也沒有預警的。夢中的那個怪客並沒有告訴你不給他一萬五千元會有什麼後果,可是等你發現情形不堪設想且難以控制時,再後悔也來不及了,就如你夢中的情況,你只有無助地被逼向死角,命運不會再問你願不願意給他一萬五千元。」 「妳的分析很對,」小D讚許地望著妻子,她總能用冷靜理智的頭腦為隱晦神秘的事物理出些頭緒。 「不過命運也並非完全沒有預警,那個怪客就是一個預警,只是他的警告太不強烈,太容易被忽略了,有時候就好像故意開我們玩笑,故意警告得不清不楚,好讓他大開殺戒似的。」 「而且只有一次機會,」妻子若有所感地嘆口氣:「沒有一點商量、轉圜的餘地。命運是不講情面的。……對了,你不是正為了想不出寫作的題材而大傷腦筋嗎?我覺得這個夢倒提供了一個不錯的思考面向……」。 「唔……」小D還在考慮著將這樣含混的夢境轉化為文字的可能性,妻子已快樂地披上外衣準備起床。 「看來這是好事呢!」妻子笑容可掬地說:「一定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讓你在夢中得到這樣的靈感!」 妻子上班去了,小D走進書房,坐在書桌前面對凌亂的稿紙,上面瑣碎零星、毫無創意的幾段可憐兮兮的構思,是他昨晚睡前搜索枯腸卻毫無斬獲的證據。關於今天凌晨的夢,妻子樂觀的推論雖使他原本不祥的感覺淡卻了不少,但仍為了「一萬五千元」這個數字而有些耿耿於懷。在迷離矇矓的夢境中出現一個這麼精確的數字,總覺得事有蹊蹺。不過當他執筆開始構思時,就突然恍然大悟地笑了。原來這幾天一直向他催稿的那個小說雜誌社的編輯,要的就是一篇「一萬五千字」的推理小說。難怪「一萬五千」這個數字的印象在他夢中如此鮮明而強烈了。 掃除了心中的陰霾,小D覺得這個夢果真如妻子所說,是繆思女神在夢中賜給他的絕妙靈感,突然文思泉湧,打開電腦滴滴答答地打了起來。一萬五千字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他不眠不休地打著,除了妻子送三餐來的時候稍歇一會兒外,完全沒有離開書房一步。 等他的作品完稿時,他已幾乎忘了今夕何夕。當他心滿意足地將他的嘔心瀝血之作列印出來裝進袋裡、打開房門準備交稿時,卻赫然發現一個面目模糊的陌生人站在他門口。 「你有一萬五千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