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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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吃苦我驕傲
時間飛快,不知不覺,也有幾次當接待家庭的經驗,但這個周末來的大孩子-坤哥,真的是非常不一樣。 坤哥來自美國,先當了四年兵才去上大學,所以他已經二十四歲了,目前是大一新鮮人,因為美國大學學費非常昂貴,所以父母親沒有辦法幫他支付學費,只能提供住宿,但建議他可以先去當職業軍人,再去申請州立大學,學費的部分,就可以有全額的補助,這樣自己只要籌措生活費,但仍是一筆不小的支出。包括這次來臺灣的學習計畫,也是花了近一年打工的存款。 他提及在當兵期間,開始學習中文,大學則學習外交和中文專業,希望日後可以當外交官,平常則會接一些翻譯的案子,一方面賺錢,一方面加強語文能力,對於自己的未來有相當的規劃。他跟我們分享當兵的甘苦談,以為當傘兵可以克服對飛機的恐懼,結果還是非常害怕;在各州移地訓練的過程中,他去了阿拉斯加的雪地、亞利桑那州的沙漠等等,雪地中野營、冷到眼淚和嘔吐物馬上變成冰棒,都是家常便飯,箇中的苦,真的是難以言喻,但他卻很開心的跟我們說,自己是很幸運的,現在還可以上大學,因為先出社會看盡人生百態,現在的學習彌足珍貴。 「吃苦當吃補」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很難,更可貴的是,尤其是如何在善用資源及考量自身能力做平衡,一步一步的往自己的目標前進。「我吃苦我驕傲」讓我對坤哥打從心底佩服,更讓我對教育孩子有了不同的想法,那就是要捨得讓孩子吃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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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親
我在金門教學的第一年,就精采得如同灑狗血的八點檔,我的人生劇本單純得難以招架複雜的人事物,每次都以落難而逃之姿返台,投奔媽媽身邊尋求庇護安慰。媽媽見我愁雲慘霧,心疼的直嚷著讓我放棄金門的教職,寧可賠錢換取離島服務的四年賣身契,也不要看我吃苦。 爸爸則是一副怒其不爭的大小眼,滿口要我死守前線,半步也不能退。 我在爸爸背後哀傷的想,即便我壯烈犧牲了,恐怕都難以入爸爸心中的忠烈祠。 我像個前線苦戰的士兵,在職場槍林彈雨的慘況下求生掙扎,在週休二日裡死去活來;於是我一有空就飛回家,即便是一萬多英尺高空的顛簸,都能讓我心情平靜,因為飛機降落後的近鄉情踏實,總能讓我喘口氣,讓我在漫長的黑夜裡,對黎明重新懷抱迎接曙光的希望。 原本擔心頻繁的往返台金,所費不貲的機票免不了要換來爸爸的叨唸,但出乎意料的,爸爸和往常大相逕庭,少了慣有的冷言冷語,多了幾句關心的話語;雖然他只是尋常的詢問金門的天氣和物價,卻讓我感受到隱隱的父愛,原來我在爸爸心中還是有一席之地的。 咬牙苦撐了一年,我終於得以調遷金門他校,彷若由戰況激烈的前線撤守到相對安穩的後方,我也得以藉此喘息療癒心裡的創傷。 爸爸在這一年裡像個勤於支援前線的通勤兵,無數次不厭其煩的開車載著媽媽前往機場接收因「工」受傷的我,不發一語的聽著我跟媽媽報告金門工作的慘烈;此刻的爸爸是個專心聆聽的傾聽者,包容我收容我;爸爸也像個沉著的老船長,帶領著我乘風破浪,躲過一次又一次巨浪的吞食,我們不需言語就能同舟共濟的心緊密相依。 我跟爸爸終於開始雙向奔赴了。 往後我與爸爸似乎建立了一種老戰友的情誼與信任。 再一年,我懷著忐忑的心帶著金門結交的男朋友回家,居然在爸爸的默許下很快晉升未婚夫。 爸爸慢慢改變了,變得寬容,越來越少挑剔。我喜歡這樣的爸爸。 我結婚前夕,已經生病罹癌的爸爸特地向醫院請假,出席我的婚宴;長久待在醫院的爸爸,白得更甚一席白紗的我;他瘦弱的身軀需要人攙扶,但他疲倦的臉龐擠出了內斂的笑容,努力撐起女兒終生大事的喜悅。 我們併肩而坐,我為他夾菜,他吃得很慢,吃得不多,但他吃得很開心。 他的眼神充盈著滿意,在高檔的餐廳裡,看著最美的女兒,走向最好的歸宿。 此刻我感受到自己彷彿是爸爸一生的驕傲。 接下來爸爸進進出出醫院,大半年後,病情稍稍穩定了,他與姐姐特地搭乘飛機到金門來探親旅遊。 年邁的父親是第一次搭乘飛機,這一份驚奇讓他的精神顯得格外清朗,在機場等待的我,彷彿看到脫胎換骨的父親--他脫去病容,也脫去歲月的蒼老。 我們微笑揮手,多年的父女心結,似乎在那一刻悄然褪色。 往後幾天,父親住在我婚後的小公寓裡,覺得事事新鮮。 他每天像劉姥姥逛大觀園,懷抱好奇騎著我的小摩托車探索金門,還像個天真的孩子問我,騎摩托車能到近在咫尺的對岸嗎? 我竭盡所能的介紹我居住的金門,聊戰地古蹟,帶爸爸品嘗特色美食。 我發現爸爸很能自得其樂,他要是現在能返老還童,鐵定可以當一個自在探險的旅人吧。 好景不常,爸爸的血癌病況在隔年急轉直下,彼時我剛生下老大不久,還在初為人母的混戰中打轉,半夜突然接到二哥打來的電話,得知爸爸在辛苦的掙扎後仍不敵死神召喚;海峽的鴻溝加劇了天人永隔的遺憾,掛斷電話,我整夜沉浮於淚海。 我搭上隔天一早的飛機,飛回老家奔喪。 我走進家門,想要瞻仰冰櫃裡父親的遺容,然而短短幾步的距離,卻遠得像超級馬拉松,我兩腿一軟連爬帶滾,聲聲淚下喚著爸爸。 此時的我心裡滿是不捨,不捨爸爸一生劬勞,省吃儉用刻苦耐勞,卻不曾享過清福;不捨他老來失伴,孤苦無依,即便兒孫滿堂,仍填補不了他內心的空虛。 緣起緣滅,與父親的緣分捨不捨得都得放下,彷彿所有的恩怨情仇,在他生命結束的當下就應該劃下句點;但為何我的心裡裝滿了不得盡孝的愧疚? 父親出殯的那一天,素雅的棺木推進火化爐裡,再推出來時,僅剩一堆灰白夾雜的骨頭。 我以為我放下了,然而看著眼前化整為零的最後印記,為何我心裡的複雜沒有隨之灰飛湮滅,取而代之的只是盈滿眼眶的淚水。 喪事後幾天,沉澱了喪禮的忙碌,我默默收拾整理父親的遺物。在他的衣櫥裡,我赫然發現我們幾個兄弟姊妹從小到大的畢業證書,一張張都泛黃了,還有部分被白蟻啃蝕掉一角;它們竟分門別類整齊的被收藏著。 我又忍不住淚目了。原來我們在父親的心裡一直有著一席之地,只是如同那些證據,被爸爸藏得很深。 也許執念的背後是愛。我的心瞬間輕盈了。 父親結束了艱苦的一世,他已自由,我也是。(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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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小說】霧
1. 是他? 是她! 她在照後鏡中看見他,他在她的照後鏡中看見她在看他。天涯海角,竟這樣相遇了。胸中火燒千百種滋味,都不相信會有這一刻。情緣未了?那麼巨大的謊言,就在白日下戳破了。她忍不住流下兩行淚水。綠燈。喇叭聲。她收拾精神,右轉,看見他直行而去。車停下來,她不知打電話給誰,說:「你知道嗎?他……還活著。」 2. 那個念頭就這樣進來了。他翻牆,跳上一列火車。火車轟隆隆,時緩時快。下車時,他已經在邊境之外。他問人,這是哪裡?沒人回答他,或者說他不在乎人的回答。他開始想家,卻跳上一列火車,來到另一個邊境外。冬。呢黑外套。漁人的碼頭。他坐在邊境之外的岸邊吹口琴。吹一天了。一名女子對著他說──娶我,不然就回家娶她。 3. 我是阿榮。 阿榮? 沙田高中的阿榮呀。 怎麼可能?阿榮他……這是哪裡? 我房間,你跟我一起回來的。 你住這裡? 嗯,我也搬到這城市來了。 幾點了? 十點,你睡很久了。 什麼?我太太一定急死了! 不急,想不想喝水? 不,麻煩你解開鎖,把衣服給我好嗎? 我們在一起從來不需要衣服的。 我們……從來? 真忘了,曾經你說你會娶我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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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育場上的接力棒
當我的孩子進入小學一年級和二年級時,他玩得非常開心。校園如同一座充滿知識和趣事的花園,低年級生展現他們的天真浪漫,眼前的世界盡是五彩繽紛的花朵、翩翩起舞的彩蝶,葉片上忙碌的小螞蟻,孩子們的大眼睛時時刻刻準備接納不同的光彩。每天回家後,他總是興高采烈地跟我分享:「第一節課下課玩溜滑梯,第二節下課去廁所,第三節下課玩鬼抓人或圖書館借書,我每次下課時間都很寶貴的。」 我心中雖然希望他能夠守規矩、專心學習,但是看到他喜歡上學的模樣,便也不忍心苛責他,因為我自己已經走過一趟很長的讀書道路,對我來說,揭開學習這層面紗,面紗下的我歷經讀書的疲憊和孤獨,讓我畢業後多年對於考試仍存在些許害怕。 我的孩子今年暑假後進入中年級。多數稚嫩的孩子們,在這階段開始走上每一代人的老路-繁重的功課、補不完的才藝、各式競賽的練習、以及接收老師眼光的銳利注目,和家長期許的苦口婆心。他們隱隱約約發覺肩上的負荷變沉重了,腳步變緩慢了。大人們常說,這是因為孩子長大了,懂事了,敏感了。但是事實上,是孩子們漸漸發現,花園內樣貌與香味變味了,校園是大人的花圃,他們才是管理的園丁。 父母在孩子成長過程中扮演著關鍵角色,我們的行為和態度往往成為孩子學習的榜樣。因此,我總希望自己能不落窠臼,用溫柔的眼光看待孩子,希望他能「快樂學習」,不受限於成績與排名的框架。當他人覺得我太放縱孩子時,我堅信自己的教育理念,因為身為大人的我,已經看的清楚,校園的競爭是功利主義的體現,各式的評量成績,理應是章節「懂」亦或「不懂」的標示,然而,事實上,成績好壞就像一把無情的尺規,評價著每個人的學習成果,成為「天賦」與「程度」差異的標籤與工具。 近年來,校園裡流行「翻轉教室」,改變了傳統的教學方式,讓孩子們用小組討論和自主學習的方式,進行提問、批判與思考,在找尋答案過程中衍伸更多創意的話題空間,讓學習增添許多新意!我認為父母的心態也應該「翻轉」,別再將自己的夢想強加給下一代來實現。 「我希望傳遞的教育態度是-學習不是為了應付考試,更是為了擴展眼界、培養興趣、發現自我。」這就是我想在教育體制內傳遞給孩子的接力棒,希望他展現自信,開啟屬於自己的長跑藍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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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2024巴黎奧運羽球男雙--賀金門李洋及台北王齊麟冠軍
呼吸都凝結在電視台上 眼睛緊盯著羽球聲似箾似風 休休飛來飛去 膽小擔心勝負如鼠之心如我 全部秉氣凝神全部祈福禱念 濃縮全部台澎金馬二千三百萬人的 所有聲聲心跳 全部成為的驕傲 金門的熱情擠滿了金門島 台灣的信心堅定了奧運會的腳步 中華隊加油 台灣加油 集氣中華台北隊 嬴 台灣 贏 當中華奧會的會旗升起 當國旗歌奏起 山川壯麗 物產豐隆 我們舉國上下共同 淌淚 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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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童詩】麻雀報告
池塘養了幾隻蝌蚪,我知道 小河牽著幾隻青蛙,我知道 土裡扭動多少蚯蚓,我知道 樹上唱著多少草蟬,我也知道 我只是比較不知道為什麼 叫你起床上班,你嫌我吵 我只是想破頭也不知道,為什麼 我不賭博,你們卻喊:「打麻雀」 殺出東、南、西、北風 打得我昏頭轉向 其實,我在屋簷跳 比一朵雲還輕,不會踩壞你的瓦 其實,我在菜園叫 比一隻蟲還好,不會吃掉你的花 其實,我在地上跳、天上飛 比很多人更知道 地厚天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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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跛跤鱸鰻
倘若把鱸鰻企圖強暴她的醜事公諸於世,他勢必會受到村人的鞭撻,可是對她而言則是二度傷害。所以為了顏面,她選擇隱忍,而且他已得到報應,受到老天爺的懲罰,終生成為跛跤已是既定的事實,因此就暫時放他一馬,而不是寬恕。雖然沒讓他強暴得逞,但她永遠不會忘記,此生遭受的屈辱。這份屈辱也將長存她心中,永遠不會忘記。 如果不是早年跟隨父母務農、練就一身好體力,才能夠狠狠地痛揍他一頓,甚而打斷他的狗腿。倘非如此,勢必已被這個禽獸強暴得逞,一旦成真,勢必欲哭無淚,教她往後怎麼做人,難道真要平白嫁給這個歹囝做老婆?即使她出於無奈,九泉下的明福也不會答應的,因為逼死他的元兇,就是跛跤鱸鰻這個變賣祖產、魚肉鄉民,經營賭場抽頭又詐賭的了尾仔囝。 然而,鱸鰻並沒有因被香蓮打斷腿成為跛跤而得到教訓,每天仍然一跛一跛的在村裡閒晃,甚至故意地從香蓮家門口走過,示威的意味相當濃厚,可是又能怎樣呢?香蓮根本不在乎,一點也不把他看在眼裡。倘若他敢再不安好心、想重施故技,她絕對會再以扁擔伺候。上一次打斷他的左腿,這一次則要打斷他的右腿,讓他雙腿均殘,在地上爬著走。對這種魚肉鄉里的惡霸,沒有什麼好客氣的,而且要讓他睜大眼睛看清楚,她香蓮雖然是一介女流,但並非如他想像的那麼好欺負。(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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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親
我的父親是藍領階級,不太識字亦少有文化,但他對子女的愛護十分殷切且深厚,從我的名字--姿伶,便可看出端倪。 我是次女,而他希望我長大有出息,是個發號施令的令人者。 大約從我呱呱墜地的那一刻起,他就給了我毫無保留的愛。 我是老么,爸爸對我的寵溺無限制升級,在經濟條件不寬裕的狀態下,我總是享有穿新衣服的特權,不像別家小孩,擺脫不了撿拾兄姊舊衣服的宿命。 爸爸對我幾乎是有求必應,我有用不完的零花錢,揮霍在一包包我最愛的乖乖零嘴上,大姐和兩個哥哥只能流著口水乾瞪眼,恨不相逢晚出生。 爸爸對我的寬容尤有天壤之別,家中的苦活累活永遠是大姐和兩個哥哥承擔。 我小時候因為家中經濟不甚寬裕,爸爸常常攬來一堆家庭代工,舉凡雨傘骨架組裝、燈泡包裝、各類文具的秤重……五花八門什麼都有;哥哥姐姐圍坐在長條桌邊,被迫放棄童年,熬在悲慘世界裡。而我在兄姐的幫襯下,常常成了在外頭嬉戲逍遙的漏網之魚,每每到了日落黃昏之際,才悄悄游回家覓食。 對於我的好逸惡勞,爸爸始終睜隻眼閉隻眼。 爸爸終日為柴米油鹽忙得團團轉,對孩子的生活照顧卻沒打折。 身材矮小的爸爸出人意料的是砂石車司機,僅有一米六的他,年輕時為了考取砂石車司機資格,想方設法用板子踮著腳,讓自己的腳足夠蹬踩煞車板,突破身材的限制只為了掙錢養家,爸爸是吃苦耐勞的男版阿信。 他白天早早出門,常常忙到一身乾淨的衣褲鋪上層層粉塵和疲憊才回家;但他總不忘關切我們功課多不多?寫完了沒? 不管再怎麼忙,爸爸一定會記得為我們的聯絡簿簽名;率性的簽名是爸爸對我們深深的期許,他總是語重心長的提醒我們好好念書,拿筆工作要比他拿鏟子來得好。 不開砂石車的時候,爸爸就去工地當水泥工。 看著患有輕度小兒麻痺症的爸爸,兩條細瘦的腿一高一低略帶顛簸的穿梭在工地裡,吃力的手腳並用攀爬上工地的鷹架,總感到他特別不容易;他在各種震耳欲聾的施工聲裡扛著水泥、扛著板模,也扛起一家老小的經濟。 爸爸恒常一身汗臭味,忘了微笑的他,總讓人覺得難以親近。小時候的我不懂,是爸爸身體的勞累,拖垮了他嘴角的笑容。 我與爸爸之間,始終保持著若即若離,嚴肅的爸爸除了刻苦耐勞,更是生性節儉,平日裡多抽一張衛生紙,就會被念得狗血淋頭,我心中甚至會萌生「我居然比不上一張衛生紙」的想法。家庭代工的活稍有怠慢偷懶,假日稍晚起床,午後稍微「逗菇」,也免不了一頓責難。 大部份生活裡,爸爸像個尖酸刻薄的監工。 我有時候討厭他,有時候怕他。 平日的爸爸總讓人想離他十萬八千里,但偶爾也有顯露父愛的時刻。 記得我小學高年級時因看書、看電視頻繁,早早兩眼模糊患了近視,爸爸一知曉,便立刻發動他的鐵狼一二五,驅車載我前往離家甚遠的眼鏡行做檢查。 驗光結束,聽到老闆報價一副近視眼鏡要價破千,我心頭不免一驚,擔心節儉的爸爸秋後算帳。沒想到漫長的回程,爸爸居然連一聲叨唸都沒有,反而怕我睡著從機車掉落,還拉著我的雙手環抱他的腰。 那一晚微風涼涼,爸爸的身體卻十分溫暖;短短一刻的緊密相依,成了我一輩子最難忘的畫面。 此外,爸爸的嚴苛始終是我的惡夢。 在我人生的大小考試中,求好心切的爸爸總不滿意我的成績,即便我錄取彰化女中,地區最好的高中;考上了師範學院,心中的首選志願,他也認為這不過是理所當然而已。 我在第一年教師甄試失利後,到蚵寮的伸仁國小當代理老師,得到爸爸最無情的酸言冷語。 爸爸自以為是的激將法,冰封了父女間的關係,好長一段時間我都用工作和窩圖書館,來逃避面對父親,以及他對我可能有的言語傷害--即便我明白,他是出於希望我謀得正式教職,得以一生穩定;但是那些話,腐蝕性都太強了……。 終於,皇天不負有心人,我幸運的在第二年順利考取正式教師,榮登爸爸眼中的鐵飯碗寶座,讓爸爸釋出少有的笑容。 終於,在爸爸的考核裡,我成了一個及格的女兒。 我考上的是「金馬獎」的金門,媽媽不捨得我一個女孩子家飄洋過海在外地打拚,她鼓勵我重考,留在她照看得到的地方;爸爸則希望我先試試看,不要隨便放棄得之不易的機會,況且我已長大成年,要學會獨立。 剛放榜時,我極其開心。開心自己跨過了正式教師的門坎,有了抵制爸爸低PH值言語的底氣。 我正想給自己一個機會,到新的環境接受磨練,順便遠離爸爸愛之深責之切的魔爪。 可是要面對未知的異鄉,心裡的徬徨浮動漸漸掩蓋了上榜的喜悅。我什麼都沒有說,我不想重考,不想再一次承擔來自爸爸恨鐵不成鋼的壓力,我只是默默打包行囊。 我為什麼要離家背井的工作?我有一點恨爸爸……。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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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 禱
小學畢業放暑假,全家去南部慶賀一下。從小到現在,小孫女像個長不大的小孩,只會找媽媽。照片卻像大小姐,有點明星的模樣。一張照片讓人驚豔,好美麗的畫面,就像祈禱上蒼保佑往後的美好,爺爺奶奶在旁邊,除了祝福加上努力不懈的加油,只能笑到嘴巴合不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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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節快樂
前日,見到父親撿起整理後的垃圾袋要往外走,下午五點半,老家這條街再度響起〈給愛麗絲〉,他總是會在這個時間點倒垃圾,年紀越大,就越喜歡待在家裡的他,除了晨起出門運動,就是這個時間走出門外。剩餘時間,除非要與母親到大賣場或菜市場買菜,否則他幾乎像個「宅男」,足不出戶。但年輕時的他,在我的印象中,總是很少待在家,一回到家就是渾身酒味,需要母親攙扶照顧。偶爾還會發酒瘋,或許是時運不濟,藉酒消愁,一嘴的抱怨,卻絲毫改變不了事實。 隔天一早,他幾乎忘記昨晚到底發生什麼事情,正常的整理起他的香鋪,招呼客人,然後叫貨,直到他的那些酒肉朋友再度邀他出門,他才又會當個「缺席的父親」。而年輕時的他,個性豪邁,英俊瀟灑,唱歌也好聽,所以那些應酬場合,他很喜歡參加,大概可以表現自己,穿起花襯衫,西裝褲,像個老闆一樣與那些三教九流平起平坐,稱兄道弟。我們過去幾乎沒有過父親節,因為父親總是不在,父親節又大多在暑假,放暑假時,學校就不會像母親節一樣刻意強調那樣的節日。對父親要感恩的印象,大概就是課文「天這麼黑,風這麼大,爸爸捕魚去,為什麼還不回家。」或是唱著「哥哥爸爸真偉大,名譽照我家。」其餘是空白。 但隨著長大,資訊也隨著科技越來越發達,兩性之間也開始有了平權問題。這個社會也不再只是「男主外,女主內」,而是有多元化的發展。當我們長大,那個時常離家的父親,也因身旁的朋友一個個離開,以及自己生病,變得「居家」。而我們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開始對於家人的生日,對於父親節、母親節變得重視,重視的程度幾乎與四大節日是相同的。仔細想想可能是渴望「團圓」的感受,畢竟我與妹妹,一個長時間在北部求學、工作,另一個在台中當職業軍人,離家後,才知道家人很重要,家裡很溫暖,而那些節日就是大家能聚在一起的理由。 父親雖然很常離家,但也不是什麼都不管,對於孩子的品行與成績,他相當嚴格。他覺得自己並沒辦法提供什麼,但至少不要讓我們的人生走偏,所以借錢讓我讀私立學校,讓弟弟、妹妹去體育班念書。倘若我們行為有偏差,不是罰站,就是一頓竹筍炒肉絲,父親總是扮那個讓我們畏懼的黑臉,母親則是白臉,但都對我們影響很大。而他對我們的期望是「做人要問心無愧」,剩下的就看自己的造化了。 對父親,我們很少說愛,很少說父親節快樂,以為他不喜歡這些客套。可是,當年紀漸長,可以發現對父親的好,他是知道的,即使不說愛,用愛的表現,他也會感受到我們愛他。雖然他現在已經滿頭白髮,皺紋也很多,加上滿嘴假牙,已經不像過去那個「漂撇男子漢」,或是讓人害怕的冷血硬漢。但我們越來越愛他,越欣賞他,雖然偶爾跟他意見不合,難以忍受他的固執,不過,冷靜過後,發現他說的還是有他的道理。不知道能陪伴彼此走到哪裡,但父親,我們真的愛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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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愛海釣人生的爸爸
我的爸爸生於民國三十年,從小到老,除了當兵的時間離開澎湖外,其餘的日子都是在與世無爭、單純樸實的鄉間度過。 從我有記憶以來,他在漁市場的工作,就是早出午歸,四點多起床,騎車到馬公市上班,中午再帶著一些當季海鮮跟一身魚腥味回家,工作辛勤忙累,但薪水卻不高。 媽媽為開源節流,增加家庭收入,招攬了阿兵哥的相關生意,我和弟弟都必須投身其間並兼顧功課,但爸爸除了會幫忙一些農務外,其它的事,都不是他管轄的範圍。 由於爸爸喜歡海釣,所以中午下班後的他都跟我們說:「為了給你們晚上加菜,我去海邊釣魚了」,這就是他除了上班以外,可以排除家中多如牛毛的家事,又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的充分理由,這個理由讓他樂在其中,悠閒過日子。 媽媽對我和弟弟的教養非常嚴格,讓我們有種被捆綁的感覺,而爸爸就是傳統的那種好爸爸,無為而治、諸事無他事,讓他和兒女的相處較無距離,雖然我每回請他幫我買文具,他總是立即微笑應允,但必須多講幾次他才會實現諾言,卻也無傷我和他之間的情感。 爸爸是個不管事的人,他可能心想有媽媽管就好,不過他對家庭的責任感是很深的,他從來不會自己一個人跑出去玩,下班就回家,要不然就是去釣魚,生活儉樸,個性單純,每次我跟他分享任何事,他都能仔細、耐心傾聽,微笑以對,表示對我的肯定,我的在校成績優異,也成為他在職場或是左鄰右舍談天時的驕傲話題。 結婚後的我與爸媽異地而居,他每日會來電聯絡,了解我的近況,講話的內容都是千篇一律,了無新意,他的嘴裡從來不會說愛,但這些平凡話裡代表的卻是父親對子女不平凡的愛與關懷,這樣的體會是直到我年過不惑之後,才有的智慧感受。 爸爸的海島日子,不是在上下班的路上,就是來去海釣的路上,他經常打著赤腳在田地裡種植農作物,他總說:「赤腳種田,獲得健康」,他也說:「勤儉持家,日子才會越來越好過」,而日子在我們不經意間向前推進,歲月也默默從我們指隙間飄過,我們家確實在爸媽努力打拚、量入為出、用心經營之下,步上經濟無虞,生活寬裕的局面,全家人因此而歡喜。 而我喜歡在爸爸嚴肅的臉龐裡,看到他嘴角上揚的一抹微笑,因為他覺得兒女皆有美好歸宿,讓他在老年之後無後顧之憂,生活過得恬淡安適,他覺得人生自此無憾,也在八十歲的歲末即將進入寒冬之時,蒙天神指引,在我們看不見的地方就此過他無為、無憂、無煩惱的修行美好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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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跛跤鱸鰻
可是當火叔仔準備攙扶他起來時,只要稍為一動,就痛得鱸鰻哇哇大叫,由此可見他的傷勢有多麼地嚴重,站起來都有困難了,遑論想走路。火叔仔在不得已的情境下,只好呼喚在附近耕種的村人前來幫忙。於是大夥兒七手八腳,小心翼翼地把他抬上一輛手推車,再合力地把他推到駐軍的衛生連給醫官醫治。 經過醫官初步的診斷,他的大腿傷勢相當嚴重,但限於衛生連的人力及設備,只好派一輛救護車把他送到醫院診治。醫師為他照了X光,發現除了左大腿骨折,整個膝蓋骨也嚴重碎裂,斷骨處碎裂成細碎狀,也是所謂的粉碎性骨折,屬於骨折損傷中程度較嚴重的一種,為完全性骨折,病情複雜想要復元也困難。香蓮出手力道之重出乎想像,似乎有非打斷他的狗腿,才能了卻心中的憤恨不可。 醫院限於設備簡陋及無專科醫師,故而無法替他開刀做徹底的治療,只好先打上石膏固定住。但惟恐傷口對軟組織的破壞,加上骨折癒合本身會產生的發炎反應,不得不開立一些止痛和消炎藥物讓他服用。鱸鰻在醫院住了一段時間後出院,雖然疼痛稍為緩解,但走起路來卻一跛一跛的,而且是嚴重的大跛,並非普通的小跛,成為名副其實的跛跤鱸鰻已無可避免。 儘管他編了一個故事來矇騙火叔仔,也獲得不少村人的同情,婦人們無不咒罵那個殘忍的北貢兵「真夭壽喔」,竟然把一個好好的人打成「跛跤」,「實在有夠夭壽袂好!」但看在香蓮眼裡,那是他咎由自取、罪有應得,永遠不可原諒。(六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