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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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變色中秋節血染灘頭動地哀
──八二三砲戰五十周年祭許乃諭談榜林村壯丁料羅灣搶灘歷險經過 一、不死傳奇 聞到香味 神靈搭救 八二三砲戰,壯丁冒險到料羅灣搶灘,歐根盛躲在船門的踏板之下,一直聞到一股香味,一發砲彈落在不遠的沙灘,破片激射,貫穿了船板,結果民防隊員呂主賜、呂主權、王天生等三人殉難,許加勇與楊忠硯重傷,六人同躲在一處,只有歐根盛逃過一劫,安然無恙。 歐根盛認為祖先來搭救,他摸摸口袋還有十幾元,回來之後趕緊到祖靈之前與廟宇燒香拜拜,歐根盛已過世,這是現任榜林村長許績用的轉述。他的繼子薛德成則說,繼父聞到通天香──太武山海印寺的香味。 他年輕時每年正月初九,都去朝山進香,所以認為菩薩來搭救,脫險之後,每年都會到海印寺拜拜、謝恩。薛德成說,繼父平日話不多,對這一段歷史也很少提及。這是當年榜林村民的劫難,然而歷史會說話。 許乃諭,榜林村人,當年他們一同出任務,呼吸與共,生死相依,他是步槍分隊,歐根盛等人是運輸分隊,搶灘時兩船相距不遠,有了刻骨銘心的記憶。一九五八年農曆八月十五日的中秋節,是一家人團圓的好日子,但是猛烈而無情的砲火,正不斷鞭笞金門這塊彈丸之地,使原本應是美好、溫馨的一天黯然失色,而且淪為兇兆與兇耗。 榜林與東洲、昔果山合為一戰鬥村,一大早軍車就來載他們一百名壯丁出任務,分為三隊:步槍分隊;擔架分隊;運輸分隊。 由副村長領軍,直奔料羅灣。碼頭上不見一個阿兵哥的人影,壯丁在沙灘上等,登陸艇停在外海,小艇一艘五十噸,從登陸艇載運東西到海灘,再由壯丁搬運。今天搬的是麵粉。 許乃諭說,七月十三日他已出過一次任務,那一天中共沒有砲擊,今天他看到碼頭的狀況,跟上次有些不一樣,他心想:「這次可能不會像上次那麼平安了。」他先察看周遭的環境,一有突發狀況馬上可以趨避。 早上十時,來了一艘船,擔架分隊去搶灘,砲擊,但砲彈打偏了,沒人受傷。下午五時左右,他說太陽已經快下山了,搶灘搶了一天,沒一滴水喝,自己帶的便當,天氣熱,到了中午已經悶溲了。因此,又饑又渴,他說:「講到那時候,怎麼講得完呢?」 這時有三艘小艇鼓浪前來,有兩艘先觸岸了,他們步槍分隊卸一艘,運輸分隊卸另一艘,此時先來兩發砲彈,落在海中;再打兩發,擊中碼頭的尾端,越打越近,他看苗頭不對,肩頭兩包麵粉一丟,趕緊上岸去躲在麵粉做成的掩蔽體。 隔了不久,許乃水、許丕安上來說:「害啦!害啦!(閩南語),隔壁船中彈,有人在呻吟,不知是誰受傷?」 二、月娘垂淚 驚傳中彈 屍陳大埕 此時只見歐根盛匆匆忙忙踏著月光跑上來,才說他們的船中彈了,呂主賜等五人受重傷,經趕緊送到尚義53醫院,三人急救無效;白天好端端出任務,晚上把三具屍體送回去,整個榜林村震動,妻子兒女哭得呼天搶地,好不令人悲憫。薛德成回憶說,那時他年幼,看見軍車運來屍體,放在石礫凸起的大埕,只見一身是血,在明亮的月色之下,反而有一種悽涼、悲慘之景象。他說王天生的家屬,處境最為可憐。 許加勇頸子、額頭與右肩胛等三處受傷,血流如注。他今年八十歲,回想當年,起初用水鴨子送他到登陸艇,準備後送台灣,但是風浪太大,半途又折返,改送尚義醫院,隔不幾日用119運輸機送往台灣,住院將近三個月。 三艘小艇登陸兩艘,有一艘在海中拋錨了,此時驚魂甫定,壯丁就用繩子拉船上岸,這時已經晚上了,根本忘記時間的存在。壯丁做了一天工,不僅又饑又渴,而且又擔心又害怕,突然冒出一個阿兵哥,用閩南語說:「你們搬麵粉,月娘這麼亮,照在麵粉上,廈門觀測所一定看得清清楚楚,等一下又會砲擊。」聽他這麼一說,大家心裡發毛。 過不多時有人冒出一句:「走!」大家互相瞄了一眼,沒敢行動。 另一個又說:「走啦!」閩南語的尾音拉得很長,他一跑,大家就拔腿跟著跑,步槍分隊跑,部分運輸分隊也跟著跑,一共跑了43人。許乃諭說:「主要也是肚子餓。」 這事說小不小,事後深入村社調查誰是主謀者,但始終沒人招供,被罰做苦工三天。 麵粉沒人搬運怎麼辦?臨時到料羅村抽調六十個壯丁,與擔架分隊三、四十人一起把麵粉搬上車,送到新頭,再搬進倉庫,忙了一夜,做到天亮。許乃諭後來聽說:「當夜到料羅借民房煮麵疙瘩給壯丁吃。」 三、魚游鼎中 時代煎熬 紛至沓來 許乃諭今年七十八歲,一九三七年日本佔據金門時只有七歲,這一年他父親過世了,還留下十多元白銀的債務,大哥十九歲,二哥九歲,跟一位寡母,從此要經歷人世的試煉、戰火的洗禮,不斷參加搶灘、構工、演習與出操。 他沒有機會受教育,八歲時每天都要上山耙草、割草、撿地瓜,貧弱的家庭,童稚的歲月,已經要來折磨他的人生;十三歲時就有島民證,他到泗湖挖壕溝挖了十幾天,但是做安岐機場他沒去,差一歲。 十四歲時日本人走了,家中養了一頭牛,他說騾一匹一百多元,養不起,他家每常向人借騾,到金城海邊馱海水,放在糞坑裡攪拌作肥料,有時也借騾馱載堆肥,他說那時農民很合作。 十八歲時國軍就來了。一九四九年農曆九月初三,古寧頭大戰爆發,初四或初五,他家就住了軍隊,兩個班,穿草鞋,打綁腿,著破棉襖,每一個都長滿蝨子,睡在客廳裡。他說這是交警隊,負責京滬鐵路的安全,從汕頭撤守到金門,已經一個禮拜沒飯吃。 新敗的軍隊,只有帶來驚惶的臉色與饑餓的胃腸,到了一個飛沙走石、童山濯濯的小島──老百姓樂歲終身苦,凶年不免於死亡──要來分食他們僅有的糧食。許乃諭說,他被叫去沙崗掩埋死屍,回來發現家中的碗筷桌椅都被軍隊搬走,那年收成好,五十三加侖的花生油一桶,約有三百斤,以及二斤花生種耔、十多斤麻油、一隻豬、十幾隻雞也都被軍隊橫掃一空。 他說軍隊也很可憐,一天吃兩餐,日夜不停的構工。他家一坵蘿蔔,兩夜被軍隊拔光,民間的神主牌,也被拿去當柴火。 不過他說後來局勢穩定,胡璉將軍軍紀嚴,很照顧老百姓,每一鄰建一公共廁所,有些已建好,現在還殘存,鄉村道路規劃拓寬,要幫民宅鑿窗戶,改善衛生與通風;一九五三年左右,胡將軍一個禮拜總有幾次要親臨榜林,許乃諭看他只帶了一個衛士;胡璉將軍計畫把縣府、警察局、法院搬到無名英雄像圓環的北面,興建新市,工兵已來釘樁、畫白線了,但是九三砲戰爆發之後就停工。 劉玉章來接任司令官,改在山外建新市。 四、敬邀天眷 逃過一劫 苦盡甘來 許乃諭說,劉玉章來做司令官,民防隊苦頭吃不完,夜間時常吹哨子,限時著裝、攜帶槍彈到村公所緊急集合。農民白天種田,忙累了一天,吃不好、穿不好,晚上還要緊急集合,軍令如山,萬一貪眠睡過頭,吃不了兜著走,所以左鄰右舍相約定,晚上誰要聽到哨子聲,就要立即挨家挨戶敲門通知。 他說金門民防隊編制一個師,每人發200顆子彈,與步槍一起放在家裡,緊急集合之後,全副武裝,有時就參加軍隊演習,一去三天,跟著軍隊吃,也跟軍隊一起作息。軍人演習不做有得吃,但是老百姓家中還有妻兒待養、田地待耕,他說民防隊從18歲服務到55歲,比軍隊還累。 後浦後來有人用槍自殺,阿兵哥偷摘菜,老百姓火大,對空鳴槍,才把槍彈收了回去。 一九五四年東山島之役,他去扛傷兵,到新頭等了一整天,過了中午,饑餓難耐,壯丁受不了,自己找東西吃,整個隊伍就散掉了。第二天又去等,副村長「貓腳」就說他帶了兩包米來,今天不要再亂跑了。等到下午,來了十四艘船,七艘砲艇駛往前水頭,七艘登陸艇停在尚義至昔果山海面,水鴨子再去載。軍車就把他們從新頭載來,他到昔果山第八海門扛傷兵。 這天他們也沒吃,又餓了一天,李水鏡撿了一包餅乾,說:「這包餅乾不能我一個人吃,大家分吃一個。」十三片每人吃一片。 一九五八年八二三砲戰,他二十八歲,除了搶灘,還要冒著砲火挖電線溝、戰壕與車塢,有一次到湖下挖戰壕,每人挖五公尺長、五公尺寬、五公尺深,土地都是石礫,很難挖。 每年出操,起初自己要買白麻珠做民防衣服,再請人染色,連冒子也是黑色,買綁腿,一副二十三元;後來買草綠服,一套八十元零五角。有一次縣長羅漢文問他:「民防隊做多久了?」 「不知道做多久了,從三十八年到現在。」 羅說:「也有二、三十年了。」 砲戰期間,有一天鄰居到他家聊天,聊到傍晚要回去了,他雖然挽留但挽不住,就出去送客。當客人走到大埕,而他回到巷子口的時候,他家客廳中了一發砲彈,塵土與黑煙蔽天,他趕緊找媽媽,走到了客廳,只聽媽媽在後房說:「唉喲!我子。」 他兒子跟母親在房裡,以為這下子慘了,幸好一家子都沒事。他本來跟客人一人坐一邊,砲彈就落在他坐的這一邊,假如客人多留幾分鐘,他勢必沒命。因此,他說這是命數。 客廳破了一個大洞,既沒錢也沒材料可以修理,親友取笑他:「日出米篩花,雨來珍珠隊。」過了三、四年,才用洋灰瓦勉強補起來。現在他已把房子整修的美輪美奐,花了二百三十萬元,縣府補助一百零四萬,屋宇潔美,安享晚年,不忮不求。 五、蒼茫大地 臨風感悼 魂兮安息 今年是八二三砲戰五十周年紀念,金門走過苦難的烽火歲月,那時的兒童現已接近老年,那時的壯丁也已垂垂老矣,許多人受到時代的磨難,早已歸返道山,只有那些後死的人留下不死的記憶,但是戰爭無情,和平無價,處在慌亂的一代,已經付出一生的代價,有人甚至於獻上寶貴的生命,然而能給後人甚麼啟發與啟示呢? 呂主賜、呂主權與王天生的悲慘遭遇,只有靠許乃諭還原歷史真相,留下他們搶灘的身影以及悲壯的犧牲,給世人不盡的感傷,以及當事人家屬的追思與懷想。許加勇嚴重砲傷,六人之中碩果僅存,他說沒有領過軍勤的補償,家人以前有無人領取,他不識字,資訊缺乏,搞不清楚,已經無法追究了。二十三年前他得了腸癌,到台灣醫治,身分證過期一直回不來,所以就滯留在台灣二十三年,可以如此天年永享,醫生以為是異數,那一天他好走了,醫生請家屬務必要通知一聲。 料羅灣天空海闊,潔白的沙灘,在夕陽西下之際,閃閃發光,有一種晶瑩剔透的美,誰知道這樣漂亮的沙灘,五十年前曾是金門壯丁的夢魘與墳場?毛澤東說:「人間正道是滄桑。」那麼,金門人到那裡去討公道呢? 臨風感悼,魂兮安息! (訪問時間:2008.04.27 訪問地點:榜林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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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西天殘霞
「妳是親眼看到的,我的幸福簡直快毀在自己父親手中。」葉菲娟憤憤不平地說:「從開店到現在,我們姐妹倆出賣多少勞力、貢獻多少智慧,為這個家賺取多少錢財!而我們的父親並不以此為滿足,還要出賣我的幸福,換取他的面子,讓我背負一身的婚債,真教人傷心啊!」 「姐,就把這件不如意的事給忘了吧!」葉菲音安慰她說:「所謂:吉人自有天相。姐夫是一個忠厚老實的讀書人,又有一份人人欽羡的好職業。姐,妳放心,上天會賜福於你們的!」 「菲音,我們姐妹雖然無緣接受中等教育,但妳卻不怕苦、不怕難、肯努力,以自學來彌補學歷的不足,並在報刊雜誌發表過不少文章,也擠身在作家的行列裡,可說連妳為人師表的姐夫都自嘆弗如,何況是我。但是要記住,妳現在已是一個名副其實的知識分子,將來如果找到合適的對象,倘若父親向人家提出一些不合理的要求,妳必須挺身而出,堅持到底,不能任由父親擺佈或予取予求。假使事事順著他,勢必和我一樣,成為父權淫威下的犧牲者!」葉菲娟提醒她說,內心卻也有無限的感慨,「菲音,妳替姐想想看,那十萬元聘金債,要教我什麼時候才能還清啊!」 「姐,妳放心,老天爺會保佑妳的!」葉菲音安慰她說:「姐夫不煙不酒、不嫖不賭,是一個作育英才的好老師。他每月有固定的薪給,家庭人口又簡單,只要省吃儉用,相信不久即可還清的。」 「妳有林文光家裡的住址嗎?」葉菲娟突然問。 「有。」葉菲音不解地看看她。 「像林文光這種台灣兵畢竟是少數,妳應該寫信給他,向他解釋清楚,別讓他誤認為我們無情無義。」葉菲娟囑咐她說。 「姐,我們見過的台灣兵可說數以萬計,而林文光卻是一個異數。他誠摯地引導我走向文學之路,則不求任何的回報,亦未曾貪圖過什麼。我們的友情,純然是淡淡的君子之交,想不到父親竟用這種不文明的手段,來摧毀我們之間的友誼,企圖陷我於不義。我怎麼還有臉寫信給人家呢!」葉菲音解釋著說。 「若依林文光的學養來說,我相信他絕對是一個明理的人。」葉菲娟說。 葉菲音沉思著。 「妳應該試試看,以免造成不必要的誤會。」葉菲娟又說。 「他可能已經出國了。」葉菲音淡淡地說。 「如果真出國的話,他的家人一定會伺機把信轉給他。」葉菲娟提醒她說。 「姐,謝謝妳的提醒,我會試試看的。坦白說,對林文光這位異鄉朋友,我是時時懷抱著一顆感恩的心。如果沒有他的鼓勵,我那有投稿的勇氣;如果不是他送我那麼多本名家名著,我那能吸收到那麼多的文學知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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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
在日月的 盼望中 妳 慢慢地 回過頭來 十五的月兒 今夜 不再側著臉 輕輕地 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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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夜趣事
中秋月圓人團圓,我們祖先最愛圓字,因為圓是代表圓滿,沒有缺陷,這是吉祥話,所以逢年過節,小孩子都要說吉祥話,可見人性是多麼期盼一切順利,事事如意啊!今年中秋節有趣的事特別多: (1)每月十五日我家,都會用菜飯來敬神拜佛,中秋節那天中午,家人就煮了一些飯菜和月餅柚子,來尊拜神明。拜到一半的時候,我家就讀小三的小孫,看到阿嬤正在拜金銀紙,就說:「我也要燒啊!」就急著從阿嬤手中接下金銀紙,自己拜拜自己拿去燒了!阿嬤心想這種習俗,孫子也需要學一學,也就教導小孫,燒起金銀紙來了! 拜神一陣子之後,阿嬤習慣地就拿起筊杯,念念有詞,跟神明說話,我家這位小孫很好奇地,歪頭靜看著,非常好奇又說:「我也要說啊!」小孫搶到筊杯,面對神明發呆不會說話,阿嬤就教導他要怎樣說了,結果小孫會了,非常高興地說:「我有很多問題,要請問阿彌陀佛啊!」小孫拿起筊杯向神明說:「請問世間有鬼嗎?人死了跑那裡去了?神明有無限的威力嗎?還沒到的事情你都會事先知道嗎?--」每問一件就擲杯一次,有時候是陰杯,有時候是雙杯,有時是笑杯,小孫搞不懂是什麼意思,就一一問阿嬤,他覺得這個筊杯內,隱藏太多的玄機奧妙,讓他既興奮又好奇!阿嬤也覺得小孫非常可愛! (2)全家高高興興到公園去烤肉,為了爭取時間,每次烤肉我們都會事先把食物先弄熟。家人圍成一圈邊吃邊聊,接著爸爸說起嫦娥奔月的故事,小孫聽了之後說:「那我長大要搬到月球上面去居住,而且要跟嫦娥結婚!」爸爸說:「那很好啊!」小孫沉思一下子說:「萬一生出來是一頭怪物,怎麼辦?」爸爸說:「總要想出一個辦法啊!」小孫小聲說:「我只好溜回來啊!」爸爸說:「這樣做對那個孩子很不公平啊!」 小孫突然站起來說:「我知道了,我回到地球上,請一位醫生去治療!醫治好了之後,就把醫生也留在月球上,居住下來!」 (3)我們吃完烤肉之後,就開始清掃場地,把弄髒的地面清洗一遍,讓地面乾乾淨淨。這時候小孫躲在一邊,壓著肚子,一幅痛苦的樣子!媽媽看到了說:「你怎麼啦?」小孫說:「我肚子很痛!」媽媽知道什麼原因,就開玩笑說:「快生小孩了嗎?」小孫站起來說:「我來生一個給媽媽抱抱!」說完就投在媽媽的懷裡去了。 (4)烤完肉後我們全家人,去聆聽戶外音樂欣賞會,這是市政府聘請各界樂器高手,到一個廣場的演奏會。有爵士音樂、老歌點唱、本土音樂等等內容多樣。戶外涼風徐徐,月圓雲高,幾棵大樹投射地面的月影,大師彈著樂器,優雅美好的旋律,在空中盤旋飛舞著,一群喜愛音樂的欣賞者,拍手和唱著! 會場上一對中年男女起舞婆娑,一位八十高齡老婦,也情不禁地自舞起來,幾位只有四歲的小朋友,也手舞腳跳著,其中一位三歲小朋友,學起吉他的姿勢,唯妙唯肖,全場樂成一團,狂歡狂舞著,真是樂在其中啊! 我家這位小孫,還特地上前去向吉他手點歌,他那愛唱的一首「寂寞邊界」,小孫聽著打拍,還起舞自跳,陶醉在旋律之中,好醉!好醉啊!這真是一餐飽滿的音樂晚餐,精神好爽!好爽啊! 全家人依依不捨地離開,這涼爽又熱滾滾的音樂空地,帶著明天會再來的餘興,回到家中,這時已經深夜就寑時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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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究是孤寂
隨著年歲的增長,愈是擔心自己的預感終將是要兌現了。 在青春無敵的年紀,不知怎的就有種預感——這輩子恐怕是結不了婚了。其實,我並非是不婚主義者,對於家我仍是懷抱著夢想——知己的老公,可愛的兒女,一個從小就渴望的有歡笑有淚水的家庭。 我有三個哥哥,從小,大人都說我很幸福,「三兄拱一妹,珍珠滿落雪」。可我從未與三個哥哥玩過遊戲,從未吵過架也從未親密過。當別家的孩子在為鄰人送來的糖果、紅蛋分不平時,我完全沒這方面的煩惱,因為,根本沒有人可以跟我搶;當別家的孩子在為母親節要送的禮物傷腦筋時,我只能在一旁默默的忽視著這個偉大節日。 因為疏遠的家人關係讓我漸漸地轉向依賴朋友的力量,總以為所謂的朋友就該是「赴湯蹈火,在所不辭」,想必前世是位俠女吧! 而我所以為的真理也隨著年歲的增長漸漸被現實環境所扼殺了。 所謂的朋友終究仍只是朋友,朋友有自己的人生要過,尤其還是結了婚的朋友。28歲那年,身旁的朋友都還是小姑獨處,卻不知怎的,轉眼之間一個接著一個的踏上紅色地毯,為人妻、為人母,一路就這樣走了下來。「等到有天大家都老了又沒結婚的話,就租棟房子,住在一起互相照顧。」當時說過的話,言猶在耳,卻已是物換星移,人事全非。 「每個人都是一座孤獨的島嶼。」 好喜歡這樣的一句話,不管身邊有沒有人陪伴,在內心深處總是會隱藏著一股不為人知的孤獨感,一種任誰也拯救不了的孤獨。這種感覺是無法與人分享的,即便是與你最親密的另一半。 小時候的孤單,長大後的寂寞,一直以來,我努力的學會和他們和平共處,甚至成為朋友。其實,一個人也不全然是件壞事,少了拘絆多了自由,少了爭吵多了寧靜。 2006年的最後一天,一個人躺在床上看著電視上的跨年晚會,晚會上的人們滿臉洋溢著幸福,牽手的牽手,擁抱的擁抱,倒數計時的那一刻,用盡全力喊出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然後互相擁吻,一起讚嘆那神奇的188秒的101大樓煙火秀。在這新人倍出的年代,我仍只想看陳昇的演出,幾十台的電視轉啊轉,就是沒一台在轉播他的演唱會,這樣的失落讓單身的跨年夜更顯得孤寂。 接招合唱團要復出了,想起那張你少有的正版CD,其實裡頭只有一首how deep is your love是我所熟悉的,但因為是你所珍藏的,所以我努力地試著去喜歡它。沒想到還來不及將它還給你,情份就已走到盡頭……那個夜晚,身體裡蓄積了一股很強烈的情緒需要發洩,找來找去,發現也只有它有你的影子,於是卯足了全勁想靠著雙手折斷它,但到終還是得借助剪刀的力量。整整七年了,身邊沒有任何屬於你的紀念物,可是,對於你的思念卻始終淡忘不了……接招合唱團要復出了,那我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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柚子來了
離開座位一個早上,回來一看,桌上擺了一棵黃澄澄的柚子,靠近一聞,好香啊!工作的疲累頓時減少了。突然很想可以趕緊下班,把這棵柚子帶回家給超愛吃柚子的寶貝,因為,每年學校開始教【中秋節】的課程單元時,她都要很期待家裡出現柚子,汁多味美的柚子肉,會讓她愛不釋手,柚子帽帶著滿屋子跑,因為她聽媽媽說起這樣可以護髮,愛美的小女孩從此放在心上。 下班經過水果攤,好幾簍的柚子擺著,讓客戶可以好好挑選過節享用,我總是觀望著,從來不曾前來採買,因為我的老媽總要向在地的果農團購,把嫁出去的女兒該買的先買好來,娶進門的媳婦回娘家的等路也準備好,不知情的人若在此時到我家拜訪,可能會誤以為我家有個大型柚子的果園。 其實,我的外公家以前曾有一片山坡地的茶園,山坡上也種了幾棵柚子樹,花開時,濃郁的香味讓人會忍不住多吸幾口氣。看著柚子由小到大、由青轉黃,會感受到秋風已起,秋意漸濃。許多年後的現在,物換星移,山坡地仍在,只是地主易人,蓋起了豪宅、高爾夫練習場,所幸這位有錢人願意分享,所以,大多假日,我都會和孩子流連期間,年初,偶像劇【命中註定我愛你】在這裡拍攝,樂得一群家裡的小粉絲們,對每個劇中出現的拍攝景點徘徊其中,可惜此劇中並沒有出現果園的場景。 更早的記憶,是村子裡龍鳳宮旁,圍起了圍籬,種了一棵柚子樹,第一次看到它開花了,心裡想著:哇!玉蘭花開了。那是我每天到述美國小上課必經之路,再看到它結了小小果實之後,知道那叫柚子,忍不住羨慕為什麼我家只種土番石榴和酸葡萄,別人家都可以種不同的水果。只是,很多次回官澳家裡,聊不完的往事,都沒時間再到龍鳳宮好好逛逛了。 寶貝愛吃柚子,我都笑她心想事成,想著想著,前年的第一顆柚子,是好同學的媽媽送來了,去年則是鄰居太太送來的,今年,則是媽媽的老闆貼心的秋節禮物。從來沒有買過柚子,今年也不打算買,因為,能有媽媽幫忙買柚子,是最幸福的事了,想著假日回娘家,汽車後座將塞滿柚子的景況,竟然很開始期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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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述烈嶼鄉四甲迎駕保生大帝慶典活動
「生、老、病、死」為人生四大議題,各有各所司的神明,在中國的民間信仰裡,「保生大帝」是醫療神的代表,每個縣市近乎皆有祂的蹤跡。「保生大帝」即是我們俗稱的「大道公」,姓吳名 (音 ,義「進取」),字華基,生於宋七宗太平興四年(西元979年)三月十五日辰時,原籍福建省同安縣積善里白礁庄(今改龍海市角尾鎮白礁村)。有此一說保生大帝乃係紫微星轉世,自幼聰慧靈敏,天賦道性,鄉里都稱其為「神童」。在其17歲時遇到異人,隨即前往崑崙山晉見西王母,蒙西王母傳授天書寶籙、驅邪術法、濟世神方。之後返青礁潛心修道,並參悟玄理。而行走各處施診,慈心贈藥濟民,醫德高尚,盛名遠播。在宋景祐丙子三年(公元1036年)五月初二日午時,在白礁乘鶴昇天,得年五十八歲。 位於金門縣烈嶼鄉上庫與南塘之間的福山山坡上的保生大帝廟(即大道公宮),在明朝嘉靖年間,因倭寇佔領金門50餘日而被焚燬,主神保生大帝則由廟祝暫遷請至西方佛祖宮避難,直至清初由信眾重組「四甲」輪值組織,四甲為土庫甲、上林甲、青岐甲、西方甲(『四甲』的劃分如後附圖,「甲」是指烈嶼某一部分區城之泛稱,其所含蓋層次可大至村莊間結合成之社群團體;或在全烈嶼層次時,僅只於輪祀時所劃分四大部份的稱呼。)每年臘月十八或二十日,始由當值保甲迎請回該境廟內坐鎮供奉。 請大道公的過程,大致上是由要前往迎請的甲頭會事先開會,討論活動事宜。每年約選在農曆年底十二月十八日到十二月二十二日擇一吉日恭迎,迎請的隊伍去程與回程均事先規劃,並沿路張貼路帖,其路帖為正貼,係表示要進該村莊表演,斜貼表示經過不進村莊,依斜貼箭頭指示前進,沒有貼路帖即不經過,因鄰近之村莊沒有準備迎接,或歡送之意。陣頭有吹鼓、大旗、神明轎、長老著長袍馬掛、宋江陣、鄭元和、獅隊、龍隊、馬隊、踩高蹻、蜈蚣座。其中蜈蚣座小金門無蜈蚣座之木板,需至大金門租用。迎駕進入村莊路口擺設香案桌、放置清貢品、香爐、2人打鑼、2人拿頭旗,同時敲打3巡鑼(每巡7次),頭旗由外向內搖3次,表示歡迎之意,準備茶水,並由長老先行燒香後,長老迎接長老,並相互握手,再由年輕人去接駕(抬神明轎)至廟口。安排場地供各陣頭表演,表演時間約2至3小時,完成各項迎駕儀式後。由原奉祀大道公之甲,將神明轎抬至香案桌之處,並敲打3巡鑼及頭旗由內向外搖3次,以示歡送之意。為了讓各地都能瞻仰大道公的神威,回程再依不同的路線行走,迎駕返回經過村莊時,該村莊依路帖辦理,若為斜路帖,則擺設香案桌,2人打鑼,2人由內向外搖旗,不做任何表演,若為正的路帖,與迎接原奉奉祀大道公之甲頭儀式類似,進入迎駕之甲頭,該甲則明鑼開道進入廟宇安神位,長老燒香,境內各家戶當晚犒軍,祭拜門口,並於廟口演歌仔戲,惟若本境有演戲,則需先於原奉祀大道公之廟宇演戲後,本境再演戲。 建廟祀神乃是信眾尋求心靈慰藉之所。早期烈嶼為邊陲地區,自然環境欠佳,交通不便,瘟疫頻傳,也缺乏醫藥,如稍有病疾兇煞,信眾都會胥賴神明消災解厄。保生大帝在整個閩南民間或台灣島內,都是十分受尊崇的信仰神祇,一方面由於祂是閩南的鄉土神祇,與當地民眾有十分親切的地緣關係,主要還在於大道公在閩南人心目中所受到的崇敬。在今日這個金錢掛帥的社會中,保生大帝秉持著「醫者父母心」、「仁心仁術」的醫道濟世救人,是值得現代醫學界推崇的,也是今日我們在此紀念保生大帝大道公神誕紀念活動時,所必須深切體認與效法的。(以上第二、三段內容摘錄口述人口述:青岐洪志成君、東林林長固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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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西天殘霞
自從得不到葉菲音的青睞而轉移到葉菲娟身上時,楊老師心中始終有一個想法,在這個以父權為中心的社會裡,即使葉菲娟對他的印象不錯,但必須先博取葉家伯父的歡心,始能得到他的女兒。畢竟,他讀過教育心理學,他的想法就如同老師與家長的互動。 於是,楊老師除了以情書作攻勢外,每逢到葉家,總會順手帶幾小包價錢昂貴的「寶國」茶葉,或幾包「雙喜」牌香煙,來巴結葉菲娟的父親。 若依葉家的經濟狀況而言,那幾小包茶葉與香煙算什麼,但葉父喜歡的就是人家的巴結和奉承。尤其是楊老師左一聲阿伯,右一聲阿伯,更博得「好嘴花」的美名。生性看來有點「戇直」和「大條」的楊老師,卻被認為是「忠厚」又「老實」。如此的「跤數」,還有什麼可嫌棄的。總而言之,楊老師成為葉家的乘龍快婿,幾乎已成定局。 冬至過後,楊家正式央請媒婆來說親,好面子的葉父,雖然一口答應他們的婚事,卻也依照世俗,提出「十擔肉」、「十兩金」、「十萬元聘金」、「五百包囍糖」的要求。並特別囑咐:「吃茶禮」不可少;不過他也提出保證,葉菲娟陪嫁的嫁粧,絕對不會太寒酸。當媒婆轉述葉家的條件時,幾乎讓楊老師那張忠厚老實又戇直的臉綠了一半。但他深知葉父愛體面之生性,倘若想娶他女兒,必須遵照他所開的條件,絕無討價還價的餘地。 可是,楊家世代務農,父親早逝,姐姐已嫁,孤兒寡母相依為命,碰到如此棘手的問題,母子倆簡直不知所措。幸好,做營造生意致富的姐夫適時伸出援手,先行墊借十萬元聘金,以及十兩黃金,讓楊老師與葉菲娟順利地締訂鴛盟。 葉菲娟出嫁的那天,陪嫁的嫁粧,雖然裝滿了一小貨車,但裡面除了一部「針車」和一台「黑白電視機」較值錢外,其他的盡是一些較粗俗的傢俱,以及「電唱機」、「電風扇」、「熱水瓶」之類的小家電或日常用品。倘若與高額的聘金相較,簡直不成比例,但至少,葉菲娟的嫁粧一貨車,已是不爭的事實,不管遠親或近鄰,幾乎人人都知道這回事。 而葉家藉此發出的喜帖少說也有數百張,不管是舊識或點頭之交,不管是所在地的鄉村公所或附近駐軍的連營幹部,可說人人有獎、個個有份。儘管婚嫁極為稀鬆平常,喜宴也是家家必辦的事,但若以「風光」論,要算葉家最「體面」。因為父親可以不計較女兒的幸福,卻不能不為自己留下一個虛而不實的顏面! 從姐姐與楊老師的交往、訂婚到結婚,每一幕情景,葉菲音幾乎都看得一清二楚,父親那副嘴臉,更讓她不敢苟同。若依父親的個性而言,自己將來勢必也會步入姐姐的後塵。但繼而地一想,距離那個日子尚遠,為什麼要庸人自擾。 然而,讓葉菲音感到訝異和不可思議的事終於曝光了。姐姐歸寧的那天,偷偷地告訴她,林文光寫給她的信,全數被父親扣留看過後給撕了。當然,她也是幫兇之一,因為她看管的撞球室大門朝馬路,郵差送信時幾乎都由她收取,而父親早已交代,凡是台灣寄來的信件,都必須讓他先過目,她不得不從。 「菲音,姐實在對不起妳。」葉菲娟滿懷歉疚地說。 「姐,我不會怪妳,」葉菲音坦然地,卻也有點激憤,「想不到我們的父親,竟是這種令人寒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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酸梅湯
公園路上的這家酸梅湯,是我同學爸媽古早約會的地方。算算起碼也有三十多年以上的歷史,瞧,這牆壁都斑駁的讓人心酸,正如這湯的滋味。 這裡也是我小時候常來玩的地方,結果沒想到我大學的活動範圍也在這附近,怎樣也脫離不了博愛特區。衡陽路上的金石堂是我流連忘返的書店,記得當時對面還有東方書局,那裡的參考書非常齊全,從國中到高中的自修全是在那買的,結果到我大學三年級的時候,就倒了,那時經過這段路,內心總有萬千感觸。 曾經遠東百貨和力霸百貨都叱吒過整個西門商圈,中華路的天橋與店家後來全部都拆了,那年我大一吧!跟著老爸在馬路上看著整個拆除的過程,那時新聞沸沸揚揚的,多少人抗爭,拉著白布條,最後不也改變不了什麼。結果沒多久,力霸百貨也倒了,宛如連環效應。好像所有跟老台北有關的記憶一下子被人給拔光,現在的西門,除了阻街女郎與老不修的色胚還在那裡流竄,學生換了一代又一代,昔日的玫瑰唱片也放了蔡依林與周杰倫的歌,國賓與獅子林像是風中殘燭的屹立著。 今日百貨在前幾年關閉大拍賣,我還搶到了一雙打對折的靴子,不過三年後靴子的後跟斷裂,丟掉的時候我感覺很複雜,只是已經斷了後跟,無法再穿,即使這是一雙帶有懷念意義的鞋子。 而萬年大樓裡的店家更是汰換不少,湯姆熊還繼續用著代幣打遊戲機,而人車已然分道,加州健身中心的玻璃光可鑑人的映出金晃晃的肌肉。 有一天,我想是遲早的,西門町會完全變成另外一個樣子,廣告看板也許還在,只是往裡頭走全部都改觀。背著書包翹課的學生還繼續踟躕在到底哪件衣服適合自己,裙子的長度越改越短。 但再往更裡面發現,新穎中總有一兩個很老很老的力量在抗衡著,可能是紅包場裡已經零落的歌手唱著鄧麗君吧!我不知道,幾年後或許又興起復古風,席捲西門,比方現在的紅樓,獨自與誠品116以身先士卒的姿態力拚,值得喝采。 不過流鶯終究年老色衰而被遺忘,老不修的色胚也有生命的盡頭,就像壞的舊的東西應該要丟了拆了換了一樣。然後我買了一杯酸梅湯。塑膠的杯子插著塑膠的管子,西哩呼嚕的讓酸甜滋味沁涼心頭。至於那江山的情懷,歷史的思古,城市與人情的互動與時間的輪轉,盡付夏季午後的南風。 咕嚕的一口。 當然,十元變成了二十元,也算改變的另種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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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球
●建造難以計數的亂葬崗,是人類史上的第九大奇景。 當他休憩於行道樹時,風與樹窸窣的對談他卻插不上話,想隨著風伏近葉子一點,聽曉對話內容,耳邊依舊圍繞著窸窣聲。有時雨會登門造訪,試圖和雨交談,但咚咚咚的雨聲也咚得他不著邊際。他落寞了數日,日益消瘦,開始渴望如飛鳥般流浪。偶然,枯枝零落,他終不受束縛冉冉而上。 一瞥高樓那窗,有張面孔似乎曾相識,飛越大廈後他意識到,原來那是人們面無表情的冷漠臉孔。太陽底下的他早已死亡,不過是焚化爐過後的灰燼罷了,縱使努力也終不能成為自然界的一份子。現實的壓力和滿懷怒氣的激盪,使他全身欲裂,想完全釋放出。猛然砰的一聲後,他的殘骸隨風而逝,各自挑選自己的萬年墓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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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江詩選映像‧海洋
金黃色的波光,緩緩滴落 在蒼老無垠的寂寞邊際 一畝畝細碎的浪花 是浪濤揚起的嬌羞裙襬 靜靜,貼著湛藍色的美麗腰身 閃亮耀眼的水紋,飛濺出 晶瑩剔透的飽滿虛線 海風襲襲,將斑駁碎裂的回憶 摺疊成一彎彎羞赧的笑意 咀嚼溫柔的亙古呢喃 翱翔天際的海鷗,孤獨地 叼著歲月盈滿的滄桑 穿過時光狹小的縫隙 以空洞虛無的眼神 垂釣幾許滑落黃昏淺淺光痕裡的心事 滿潮的憂悒冉冉升起,拖著 恍惚的粼粼月光 與泅泳的魚群交錯搖擺,奔騰 如婉約動人的鏗鏘詩句 迴響在蒼茫的靜默中 東北來的季風,輕輕推開 枯瘦痠痛的夜色 粗獷的浪濤,在沉沉的夜裡 恣意搓揉港灣脆弱的心房 渴望一次甜蜜的索求 過期的誓言,自海的盡頭 匍匐前進,在深邃朦朧的夜裡 專心舔舐著裸白的沙灘 於是,一枚枚深沉的嘆息 擱淺成雪白細緻的貝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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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壺
許水巃相信堂姊會投他一票,相信買票也是真的。堂姊提到,樂仔好命,兒子都研究所畢業,很會賺錢,她才能請假回來助選。提到二姊跟他的助選團,許水巃微微一笑,突然想到她上回提到的,差一點要去跳舞唱歌是什麼意思?堂姊對他記得這事,大感驚訝,忙說民國四十幾年,有一年中秋,軍方邀請村民吃月餅、唱歌、賞月,一位軍官喝了酒,興致高,要拉她唱歌,樂仔在旁邊幫她推辭,軍官硬是要勸,抓著她的手臂。 你池仔叔,伊─ 我阿爸,伊怎樣─ 他就一拳揮過去。 後來呢? 那名軍官呆了呆,士兵卻圍攏過來,壓住池仔叔。許水巃聽得緊張。營長礙著村人,不好發作,撫慰幾句,勸大家繼續吃餅。村人卻沒了興致。得罪軍方,不是好事,被關禁閉、強迫勞動都是有的。 我阿爸後來有怎麼樣嗎? 堂姊聽了哈哈一笑說,事情都過去那麼久了,你還在擔心什麼?她說,池仔叔沒發生大事,但被找了不少麻煩。當時胡璉擔任金門司令官,整飭民國三十八年以來,軍隊強佔民宅、民產惡習,被打的軍官才不敢胡來。堂姊說,軍官還是偷了池仔叔一頭豬,才消氣。軍官藉司令部視察,營隊要加菜,買了許父一頭豬,卻沒給尾款。許父原要進營隊理論,被村長勸阻。堂姊還記得村長說,一條豬命換人命,很有價值。堂姊回想當年時景,忍不住笑出來。許水巃握拳頭,輕敲桌面,為父親喝采。堂姊疑悶地問,這些事情,難道你都不知道。許水巃說,知了知了,只是聽你說,更覺得傳神。 許水巃告別堂姊,卻沾染許多疑問,這些年竟少打聽父親生平,這是怎麼一回事?許水巃歸因他從事建築、營造,講究實際,於是事親有加,憶親卻少了;轉念又想,國中、高中跟大學時,他怎麼都沒想起?許水巃又想,父親過世時他還小,印象淺,適逢戰亂,移居台北讀書,日子苦,生活顛顛簸簸過,不想起的,漸漸沉墜,再也想不起了。但現在,卻為何想起? 許水巃不再想,跟許天富通話,告知賄選一節,研討文宣策略,趕製傳單。回程,他在競選車上高言抨擊黑金選風,希望鄉親給金門一塊乾淨的土地。天氣轉晴,陽光花白卻冬風凜冽,熱、冷抗衡,不熱也不冷。陽光跟大風的共同作用,把藍天描繪得更藍,把風景畫得更細也更遠。許水巃遠遠看著太武山雄昂的山勢。 太武山在軍管時期的禁區,居民只可在農曆元月初九入山拜拜祈福,開放後,許水巃還沒去過,腦海記憶的,仍是小時候唯一一次上山的情景。信徒多,許水巃挨著母親,才沒擠丟。搭公車,經過大轉彎山路,路轉,路旁岩石彷彿迎面撞來,嚇得他不敢眨眼。這些日子,他跑遍金門各村,那段驚險的彎路也不知走了幾回,路旁岩石果然巨大,司機技巧好,方向盤一滑,行過彎道。路,不若以前驚險了,但許水巃行經,卻覺得童年那塊巨大的岩石仍從窗外向他靠近。許水巃讚嘆,那真是巨大啊,直到現在想,都還覺得巨大。他跟自己說,等選上了,可好好走一走太武山。 山看得清楚,海也是。從歐厝、后湖、昔果山,一直延伸到料羅。退潮,近海的鬼條砦,像一排士兵在海中央點頭。沙灘上人影點點,漁民或遊客正挖著蛤仔。許水巃想,或可到海灘拉票,卻被跟隨行的人勸阻。想想也是,那幾個村落有二哥幫著,應該沒問題。車隊經過一大片盛開的向日葵花田,陽光照耀中,花朵像凝出了光。高粱經過改良,已可一年兩收,且較往常低矮,採收容易。有些居民,不再住三合院,在路邊或田間蓋別墅,許水巃覺得別墅外型不差,搓揉下巴,仔細觀察。他琢磨,選上了後,得推動建築立法,規範房屋自建的造型、外牆跟主要用色,務必讓住宅融入金門田野。 總部裡,許天富、許妻、二姊等人悄聲議事,許水巃知道他們商議候選人買票一節,正欲告知消息來源,許天富卻說,也有人跟二姊密報。幾個人一時語塞,悶悶站著。許妻忽而插口,他們買,我們也買!眾人一聽都嚇一大跳。樂仔衝口說,那至少得花幾千萬,萬一……樂仔話沒說完,許妻知道她要說,也暗自憂慮。許天富低聲,買票,不是說買就買,沒有樁頭串聯,有錢也沒用。許水巃要打一場高格調選戰,是以毫無準備,也沒推演對手買票,如何查證、打擊。 許妻沒搭話,她想,她被金門純樸的外貌騙了。她喜歡二哥喝高粱時大剌剌翹腿的模樣,她喜歡二嫂站在門外朝廣場方向大喊,巃仔,回來吃飯了!她喜歡藍天下幾隻老母雞閒散地走來走去,婆婆在意輸錢又佯裝不在意的孩子神態,她喜歡打赤膊在田裡工作的農夫,在市場跟漁婦討價還價。她喜歡金門的口音。這聲音的表情是粗樸的,推心置腹般,是喝過幾杯高粱後的精神交融。她忽然覺得這些都不是真的。大姊從外頭眉開眼笑走進來,見了面,忙說古寧頭阿姑答應支持巃仔,見眾人神情木然,不禁疑惑。樂仔本想解釋,許水巃卻阻止她,他跟二姊、許天富悄聲說,買票的事情就別再說了,免得打擊士氣,最後一天得好好衝刺。 許水巃按計畫製作文宣,強調清廉,以打擊賄選;對抗宗親牌,則打出好人要出頭,金門才有新世界。議長、縣長原先答允出席造勢晚會,卻因宗親跟政黨原因迴避,許水巃打起悲情牌,他站在文宣車上,說他不姓陳、也不姓李,但他姓「金門」,許水巃說他沒有縣長、議長相挺,但相信,金門鄉親一定挺他。許水巃講得激動,天似乎在轉,一會白,一會黑,從白到黑是一天,從黑到白也是一天,而此刻,暖烘烘似的冬陽正漸漸沉入後埔溪。 許水巃趕著一大早投票。許水巃徹夜沒睡。許妻要他寬心,他卻說如果建立水泥、鋼筋等進口流程,建設金門的成本會更低;也應該提高開採天然資源的牌稅,以增稅收。特別提到免稅區的規劃,強調對觀光特有幫助。許妻調侃他,關心的事務範圍已超過立委的職權了。兩人說一陣,停一會,她昏昏矇矇睡了一會後,卻見許水巃起床刷牙。 許水巃投票後,留在總部。喝水,配許母親手做的幾片年糕,就再吃不下了。姪女、姪兒還有許天富投票後,也靜靜坐著。樂仔平時話多,這時卻坐在一旁打呵欠。傍晚後,即將計票,金門選區小,不消兩小時,許水巃就能知道他的命運。一年多來的努力只為了兩小時的等待,而且,就只能等待著。 許水巃發現,許母那天提來的大茶壺還擱在桌上,突然想拿它泡一大壺茶。他盯著茶壺,察覺烏黑的壺身刻著大、小金門島的圖案,以及「復興文化,反共抗俄」等標語。茶壺真被砲屑擊過,打凹的地方,胡亂從裡頭再打出來,反正黑成一團,凹、凸總看不清楚。許水巃想,父親敲擊茶壺的樣子,該是嘴巴叼菸,左腳固住茶壺,右手拿榔頭搥。許水巃猛地一震,檢視茶壺提環,真在提環附近找到他小時候刻下的名字。 說名字也不是,他寫下的是「水山」,而不是「水巃」。 許水巃看著「水山」兩字,似要回到當時那個時空。他跟過去卻也隔著水,他能想起護照上、身分證上以及高中、國中時的大頭照,卻是想不起小時候的模樣。他連自己都不識得,父親又怎能認識他?父親不識字,握提環,指腹貼字,卻不知「山水」是個字,當作子彈或砲彈殘片的刮痕? 樂仔喊說快喔,快看。開始計票,巃仔若是坐二望一,就該緊緊咬住票數。許水巃精神一振,跟自己說,拿這鐵壺泡一大壺茶,再等票慢慢開出。他單手提走茶壺,灌了水後,卻得兩手提回。樂仔揚聲,這麼緊張,還泡什麼茶?快來看,現在第二名,再拚一下,就第一了。 許水巃提壺上桌,掀蓋,正要扔幾把茶葉進去。樂仔急著看選票,眼睛盯著電視,卻又不慌不忙數說舊事,說阿爸都泡鐵觀音,悶著不喝,茶質也不變苦,早上熱熱的茶,到下午,就變涼,若是冬天,就如冰茶一樣。樂仔的敘說,熟練生動,彷彿天天練習。 許水巃沒有找到鐵觀音,扔一把烏龍,撳好蓋子,不一會兒,就有一壺好茶;也不一會兒,票就要計完。許水巃估計,到那個時候,他這壺茶,也才泡出茶色跟茶味。 (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