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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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打雙不打──導讀螢火蟲映像體
嬸婆家裡地面剛好是土質,沒有舖石板,所以後來造了一個石洞可以隨時躲進去,大家都躲在她家裡,等到炮擊比較平靜的時候再上來煮飯吃,還不能冒白煙(怕對岸的看到,把你當成射擊目標),她回憶到,有時候,差不多有連續五、六十天都睡在洞裡。 副村長某日告知金枝嫂,情勢已經這樣緊張這樣壞了,上頭不准你們出海捕魚是有原因的,月底有船後送,你們家決定的怎麼樣了?表面上雖是徵詢金枝嫂的意願,但著中山裝的副村長是一臉肅敬的,不像是在開玩笑的,於是她不知所措的猶豫的開口:「去台灣:::那麼遠,我一個婦人家,又帶著孩子,台灣:::又人生地不熟:::。」 副村長走後,金枝嫂望了一眼掛在廳堂金枝的遺照,茫然無助,彷彿是問:「金枝啊!台灣:::那麼遠。」彷彿不清楚,金枝已經走了那麼久了。 風中輕輕飄著我軍向大陸方面播送的心戰喊話:「親愛的大陸同胞、共軍弟兄們,我們偉大的領袖總統蔣公說:『不是敵人,便是同志』,趕快放下您手上的戮刀,勇敢的奮起抗暴,起義歸來吧:::」 金枝嫂提著飯盒經過一尊立了百年的風獅爺,它一向代表著任重而道遠的神聖意義,金枝嫂虔誠祝禱的疑問:「為了家人的平安,該去台灣嗎?還是,就留在這裡,把老天爺給我的這個痛苦承擔起來?」「這會是命運裡一個嚴格的考驗嗎?」風大了,金枝嫂用手抑壓了翻飛的帽子,拜了再拜,給阿明和公公送飯去了。 趁著空檔金枝嫂向公公提了副村長示意他們搬到台灣去的意思,公公仍是頭也不抬的揮鋤頭:「唉,說那些做什麼?」村人們你一言我一語的示意現在應該是先把防空洞給挖好,不然沒被像阿狗他老母炸得粉碎,或是鄰村阿旺仔那個炸平的豬寮,遲早也要耳聾的,村人乙洩氣的說:「乾脆搬走比較好」別人笑他也要學人家「跑路」了,他說:「咱好好的房子也被拆去蓋碉堡了,連住的地方都沒有,怎麼生活?」眾人一臉無奈,卻仍是不停的鑿著防空洞。 阿遠說:「司令官不是說,反攻大陸以後會賠償我們?」 幾十年後來看這句話,覺得十分諷刺:::。反攻大陸呀:::。我只知道戰火在荒涼的花崢岩石片間爆發開來,反攻的箭矢下一刻不曉得將射入哪些犧牲者的心臟裡。 而且重點是,我們並沒有反攻大陸。 想必阿遠叔也得到副村長的徵詢,便差阿明去問阿公:「我們家有沒有要去台灣?」阿公頓了一下:「按怎去?家裡這些祖田不就沒人種了?去台灣要做什麼?」阿明再把一畚箕的土拿出去倒,回頭就說:「但是,祖厝也被拆了:::」阿公語重心長的說:「還是緊把防空洞掘好,人若保住平安,以後我們再打算:::」。 但是,鑿一個洞,然後躲在裡面就會安全了嗎?序中不是有寫,砲彈正中防空洞口,洞頂轟地坍下來,裡頭的一家九口就這樣全沒了:::。 阿明如常的把土一畚箕一畚箕的往外倒,但見著了異相,大喊:「阿公!緊來看」,原來是約有兩、三百隻的蟾蜍正集結往山上跳去,如逃難一般,那是一種奇異的感覺,眾人直覺是不是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了,人心惶惶,是不是有一些掌握之外的事情,就要發生?但誰也不敢多說一句。 果然沒多久之後,砲彈擊地,轟然巨響。 金枝嫂叫腳程快的阿明快去請阿遠叔來扶阿公一起去防空洞避難,因為一個女人家恐怕拖不動一個大男人,阿明衝出門後,金枝嫂挽著阿公跨坐在門坎邊上焦急的等待著。但阿明跑到阿遠叔家時只見嬸婆氣急敗壞的:「阿明,炮打成這樣,你還跑來做什麼?」屋內的阿寶、阿芬都背著包袱,都是要出門躲山洞的樣子了,最末是阿遠嫂出來,手裡也是挽著一包傢俬,面無表情的,阿明上氣不接下氣的說:「我媽說想請阿遠叔來扶阿公一下,阮阿公身體不好,媽媽一個人恐怕沒有辦法。」阿遠嫂抿著嘴,一副就要哭出來的樣子,因為方才阿遠才和另兩名自衛隊員被副村長帶去料羅搶灘,「就這樣走了」阿遠嫂說這話時,她的表情有了很大的變化,嗚嗚的哭了起來,因為這時最怕的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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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金小札︾芳蹤遠颺
今早臨出門前,才發現忘了塞些錢在口袋,正想轉身上樓拿取,這時電話鈴聲響起,正狐疑是誰這麼早要找我?電話那端傳來熟悉的話語,原來是富美的聲音。 自我全家隨夫返金居住,精打細算的她很少主動撥長途電話給我。這回一定有要事相告。她急促的告知我:「我現在人在中正機場,待會兒我就要飛往加拿大,我的公民證快過期了」,接著快速唸出她的電子信箱地址,匆忙的結束我們的談話。 富美算得上是我高中最好的同學,我們也一直保持聯絡,就連當年公司派我德國出差,我都不忘邀她同行,況且她還是我結婚時的伴娘呢!。 高中畢業後考上台北的私立學校,我就央求父母讓我北上就讀,拒絕在那暗無天日的補習班浪費我一年寶貴的青春。富美其實考得比我好,只是她立志非外文系不唸,只好與另一些同學再蹲一年補習班啦!北上前我囑咐她一定要考上台北的學校,我在那兒等著呢! 隔年她果然如願考上英語系,而且我們倆的學校還在同一區(蔣公官邸所在)。因地利之便,課餘之時我們常聚會,但每次我總得在聚會處等上半小時以上,而她也總有一些冠冕堂皇的藉口,企圖為她遲到的理由合理化,而我終究對她無可奈何。這期間,她從小移民美國的表哥回台省親,她請我一起充當地陪,我們三人就這樣中文、英語摻雜中走訪台北的名勝景點。半年後,她表哥又來了,她推說學校功課忙,請我單獨當導遊。我竟也不疑傻傻的答應,但心想這位ABC未免也來得太頻繁了吧!於是,就在美術館前,他向我表白,可否畢業後與他回美國?他強調已取得MBA現任職於某大企業。那年,我才剛滿二十歲,被他所言嚇得不知如何是好?隔天,我以遁逃的方式向富美告假,她事後知道原委,也就不再勉強我,但她告訴我,表哥已落寞回洛城了。這已是近二十年前的往事了,當時直覺美國太遠了,我若嫁那麼遠,阿母一定會捨不得。現在我不也隨老公移居金門,離家百里遠,臨行前一個月阿母就已淚眼婆娑。 一九九六年公司派我前往德國出差兩星期,富美得知硬要隨我前往,經不住她一再疲勞轟炸,只好帶著她一同前往萊茵河畔之國。到達後我們選擇民宿,見識到傳統德國人的家庭,愛乾淨的程度與日本人不相上下。緊湊單調的商務之旅讓她下定決心不再當跟班。回程經丹麥轉機,本想入境一圓我們的安徒生童話夢,因公司臨時催我速速回程,我只好在免稅商店買了一床丹麥鵝毛被,回家充當童話夢的移情代表。 富美至今仍未論及婚嫁,一九九七年曾因情傷,隻身前往美國數年,她一直嚮往美國、加拿大的居住環境,也幾乎在美國嫁做醫生娘,但就是姻緣線未牽妥,一再擦肩而過、千帆過盡皆不是。去年底,她所任職的科技公司,因公司被股東掏空案牽連,結束營業,待業期間我曾長途熱線與她敘談一小時,相約暑假我與孩子們回古都時,再與她好好敘敘舊。 今天的電話訊息打斷我們的計劃。 祝福她這次到楓香之國定居能尋覓到心靈或伴侶的歸宿,數年後我將帶著孩子越過太平洋造訪富美阿姨的芳蹤處所,延續我們的友誼在那太平洋彼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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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恩的心》台灣來的謝先生
認識謝先生大概在五十七年吧!他是外婆家的「房客」,人長得滿高的,濃眉大眼,臉上常掛著和藹可親的笑容,他是縣政府建設科的「工程師」,聽說和妻子「離婚」了,可能是怕在台觸景傷情吧,他帶著唯一的兒子來金就業。可不知是什麼因緣際會地向外婆租了一間房,父子倆就住了下來:::。 我們家離外婆家很近,母親回娘家是家常便飯,一天走上好幾回,我們這些孩子自然也是一天跑到晚,找表姐表妹、表弟們玩囉! 謝先生人很隨和,很快地就和外婆、舅舅們成了一家人,有空一起聊聊天開開「槓」,自然也連帶地認識了我們這一家人。我們家有七個小孩,每學期開學時學費就是一筆大負擔,老爸所開的店也沒賺多少錢(因為老爸太忠厚善良了,工資都收得很便宜,老媽常說他在做善事,卻苦了一家人)。猶記就在大姐讀高二下那一年,老媽東湊西湊的就只能湊足我們幾個讀國中和小學的學費,大姐的高中學費卻沒有著落,如果把我們的學費給了大姐,那我們幾個弟妹們怎麼辦?叫大姐休學,母親又於心不忍,美麗、乖巧、勤勞的大姐從小學到高中,一直是名列前茅的。母親為此事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可是那年代的環境,大家都只夠溫飽的生活,誰也沒多餘的能力來伸出援手:::。這事不知怎麼地被謝先生知道了,他慷慨大方地對滿臉愁思,一籌莫展的母親說:他的經濟能力許可,他願意資助大姐完成高中學業:::。當時的學費是多少?我不記得了,但是,謝先生並未食言,從高二下到高三畢業,大姐的學費都由他支付。大姐畢業時我也國中畢業,他一樣對我說:「如果妳也考上了高中,我也一樣供妳讀到畢業:::。」謝先生熱心助人的心是不容置疑的,而我卻婉拒了他的好意。一方面是我自信心不足,在國英數理這些主科中,除了國文外其它的我都沒興趣,沒把握考得上,一方面是盤算著家境不是十分好,早點出來工作也好減輕父母的負擔。經過一再的反覆思量,在輪到我繳交報名費時,我逃脫了,我想:我要靠自己的能力賺錢。 有一次母親生病,無法餵食年幼的小弟,而在當時「牛奶」是奢侈品,做母親的都以母奶餵哺嬰兒,謝先生知道了就送了一罐奶粉,解決了母親的心頭之急,也讓小弟無斷奶之苦。謝先生做善事是不求回報的,他一向只認為是他能力所及的他就去做,但是我們被幫助的人卻是一直永遠「感念在心」未曾或忘:::。 謝先生有訂一份「中央日報」,每隔一段時間就清理打包出來放在房外走廊上,我去外婆家時閒閒的就拿副刊來看,他見我喜歡看,以後就都把報紙留給我帶回家看。也許就從那時起,培養了我喜歡閱讀的興趣,謝先生無疑地也是一個幕後推手哩! 謝先生住在外婆家的時間並沒有很久,大概頂多三年吧!因為他兒子也讀高中了,也要有自己的空間讀書,父子同擠一間房總是不方便,他另租了一戶有兩間房的房子!雖然他搬走了,可我們幾個小孩有空時也常相偕到他的新住處看他,和他聊聊天:::。 謝先生戀愛了,原來他的鄰居有位美麗、溫柔的賣菜小姐,他們很談得來,我們這幾個半大不小的小孩也不好常常去當「電燈泡」。不過,我們大家都很為謝先生高興的,像他這樣的好人,老天爺應該不會虧待他。 謝先生的兒子高中畢業要回台灣考大學,謝先生與楊小姐也一直在穩定交往中發展,謝先生的真誠感動了佳人,不介意他是個失婚者,不在意年齡的差距,終於贏得美人歸,快快樂樂地偕同楊小姐回台結婚、定居:::。 如今事隔已經三十多年了,我不知謝先生是否還記得當年他住金門的往事?他幫助過的大姐也為人師表二十多年了,而我也仍喜歡看報,當然有時我也很後悔當時沒「考考看」,說不定考中了也讓謝先生「栽培」我三年呢! 雖然謝先生回台後我們沒再見過面,但母親及我們卻牢牢記住謝先生的熱心助人。母親就常說:「做好事有好報,妳看謝先生就有福氣再娶一個美嬌娘作伴。」而我想,當時若沒謝先生適時伸出援手,大姐的前途不知又是何種景況?啊!謝先生,您永遠在我們心中,祝福您在台灣每一天都過得快樂、幸福、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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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籍金門的開臺進士———鄭用錫
位於金門縣金沙鎮大洋村東溪的鄭姓大宗「鄭氏家廟」,是金門縣定的古蹟,始建於清道光廿八年(西元一八四八年)。明末有鄭懷仁者,自漳浦溪口避亂來金,定居內洋,鄭氏派下分居東溪、東沙尾一帶;目前東溪村落附近住戶不及十家,同姓的老人會告訴造訪的遊客:「大部份的族人前清時都已遷往台灣新竹去囉,現在偶爾會有新竹的宗親回來金門這裏祭祖哩!」。 乾隆四十年(一七七五年),年僅十九歲的鄭崇和,字其德,號怡庵,自金門遷居苗栗後壟舊溪州落腳,行李中帶著出生地的金門鄭氏族譜│︽浯江鄭氏家乘︾(祖譜中記載著:「渡台祖崇和公於乾隆四十年由金門遷居淡北,初居後壟,後遷新竹。」)。他九歲喪母,以耕讀養志。好儒書,尤守紫陽家訓,初在竹塹(今新竹)設立的私塾教授子弟,對地方倡導普及教育風氣,門下英才眾多。嘉慶九年(一八○四年)夏天,海盜蔡牽率眾攻打鹿港和鹿耳門兩海口,清軍退敗,守將陣亡。次年,蔡牽再從南北兩部同時進攻,適在後壟的鄭崇和奉檄募鄉勇防守,事平後獲當道嘉獎。 台灣的林爽文叛變,清廷利用泉州籍村落的力量,來打擊林爽文漳州籍的勢力;同時更利用廣東籍人民組成的民團,去消滅林黨。從乾隆年間開始,閩粵移民和漳泉移民的衝突愈顯激烈,到道光時分類械鬥紛起不息,鄭崇和熱心公益,平日頗受地方人士尊重,曾召兩造父老,力陳閩粵械鬥的遺害,曉以大義,調解多次的紛爭械鬥。時竹塹多山野,土番常出沒,每年遭殺害的有數十人,他又召集壯丁,鳩資設隘保護行人免受土番殺害,上山採柴打獵無安全的顧慮。嘉慶二十年(一八一五年)地方鬧飢荒,鄭崇和發粟平糶,此時鄭氏的家境漸入豐康,對新竹地方人士議建文廟,慷慨出巨款助建,並令次子用錫督造,後人感念其恩德,咸謂新竹文風之盛肇於斯,鄭氏卒於道光七年(一八二七年),享年七十二,邑人請祀鄉賢祠,歿後葬在苗栗後龍十班坑,墓前有按清會典墓制的神道碑、文筆、文武翁仲、石馬、石虎、石羊等石刻,是臺灣省目前保存最完整的古墓之一。 鄭崇和的次子用錫字在中,號祉亭,生於乾隆五十三年(一七八八年),自幼受父親禮教的薰陶,遍讀古籍經史百家,尤其精於易經,善於吟詠。現今新竹市北門的水田福德宮留有他的楹聯手蹟:「念今日晉秩頭銜惟神默相,憶當年讀書面壁與德為鄰。」。嘉慶二十一年(一八一六年)鄭用錫參加福州鄉試,未被錄取。歸返後繼續苦讀,嘉慶二十三年再度應試得中第七十二名舉人,道光三年(一八二三年)赴京殿試中第。台灣的進士,從康熙三十三年甲戌(一六九四年)的陳夢球開始,終於光緒二十八年壬寅(一九○二年)的李清奇,前後共計三十六人,鄭用錫依科期次序是第四位,卻是首位在臺灣土生土長的進士,故稱其為「開臺進士」。 鄭用錫曾主明志書院講席,汲引後進。該書院位於淡水廳城西門內,原在興直堡新莊山腳。永定縣貢生胡焯猷舊宅(址在今臺北縣泰山鄉明志路二段),乾隆二十八年(一七六三年)胡焯猷捐置義學,名曰「明志」,並捐充學租。淡水廳自開闢以來,尚無志乘,鄭氏乃集弟友纂稿,藏為後法,造詣深厚,後世稱其「開臺二百餘年,通籍自用錫始。」。 現在的新竹城即是昔時的淡水廳城遺址,雍正十一年(一七三三年)同知徐治民,卜竹塹社之所在地,四週種植莿竹為城,周圍四百四十餘丈,分建東西南北四門,並建門樓。嘉慶十一年的蔡牽之亂,首先犯北路的滬尾(今淡水),次襲沿海各地,淡水廳城民眾築土圍,以供防禦。十八年同知查廷華就土圍加高鑲寬。道光六年鄭用錫奉巡視臺灣的閩浙總督孫爾準之令,和同知李慎彝等稟請改建廳城獲准,將原屬土牆圍成的竹塹城改成砌石城樓。臺灣道孔昭虔親自履勘,測量城基,認為原建太狹,土圍又太廣,於是拆毀內外,更改規模,建立砌石城樓,有四門,東稱「迎曦」,西稱「挹爽」,南稱「歌薰」,北稱「拱宸」,所需經費四萬七千四百九十八兩,都是官民義捐籌湊的,工程由道光七年六月動土,九年八月竣工,鄭用錫督工有功,敘同知銜,嗣改京秩。道光十四年(一八三四年)他入都供職,簽分兵部武選司。翌年授禮部鑄印局員外郎兼儀制司,每逢祭時,恪恭從事。道光十七年(一八三七年)因厭倦京都官場文化的生活,藉口母親年邁,告假返鄉定居,次年在今新竹市北門街營建「進士第」,宅第前置旗杆石座(後來移到鄭氏家廟前),於咸豐三至四年間建鄭氏家廟,形式依閩南傳統建築營造,馬背山牆較大且弧度放緩,奉祀鄭氏歷代祖先,後代子孫至今猶守春秋二祭的古禮。 咸豐三年(一八五三年)八月,漳泉的分類械鬥達到最高潮,八甲(艋舺的一部份)、新莊都被焚毀,蔓延的地方,殺人越貨,道路不通。鄭用錫親赴各村莊,力為排解調停,並著︽勸和論︾曉論眾人,文中有「顧分類之害,莫甚於臺灣,最不可解者,莫甚於淡之新艋。臺為五方雜處,林逆倡亂以來,有分為閩、粵焉,有分為漳、泉焉,閩、粵以其異省也,漳、泉以其異府也,然同自內地播遷而來,則同為臺人而已。」他語重心長的感懷:「僕生長是邦,自念士為四民之首,不與能當軸及在事諸公,竭誠化導,力挽而更張之,滋愧實甚,願今以後,父誡其子,兄告其弟,各革命,各洗心,勿懷夙忿,勿蹈前愆,既親其親,亦親其疏,一體同仁,斯內患不生,外禍不至。)。眾人深為鄭用錫的用心所感動,械鬥由是平息,並刻石於後壟,以示後人。 從清康熙二十二年(一六八三年)臺灣入清版圖以來,四方人口到臺灣商貿經營發展者眾多,金門人移往臺灣聚居以北部的艋舺,中部的鹿港、南部的臺南佔多數。乾隆五十一年(一七八六年)的林爽文之亂,清廷派協辦大學士嘉勇公福康安,統率十萬大軍,並由金門提調水師左右兩營來臺平亂。水師官兵渡海時,在金門新頭的浯德宮請蘇大王神像護軍,由鹿港登陸。因感念神靈庇佑,弭平變亂,翌年乃捐餉建廟立祀。但建廟之初用地狹窄,不敷使用,金門人許樂三於嘉慶十年(一八○五年)獻地擴建,並由全臺水師及鹿港船商捐助,才稍具規模;當時由廈門、金門、漳州等地區所組成的夏郊商號有一百多家,以出口為主,奉祀同鄉蘇府王爺的廟宇兼具同鄉會館,被稱金門會館,也稱浯江館,對內可增進同鄉人的情誼及互相濟助,對外須代表會館去跟其他團體交涉談判,維護鄉人的權益。鄭用錫義不容辭的擔任浯江館董事要職,於道光十四年(一八三四年)增闢拜亭左右廂房。現今鹿港的金門館還保留有署名「董事進士鄭用錫」劉光彩所撰的「重建浯江館碑記」石碑,地址是鹿港金門街九十一號,為昔時全臺金門館安平、鹿港、艋舺三處中規模最大、歷史最久;當然開臺進士鄭用錫的名望和參與,也是團結鄉人進行社會公益的主要動力。 晚年的鄭用錫,好享山水之樂,築北郭園自娛。寫(北郭園八景)詩,有「小樓聽雨」、「曉亭春望」、「蓮池泛舟」、「石橋垂釣」、「小山叢竹」、「深院讀書」、「曲檻看花」、「陌田觀稼」等八景。士大夫慕名過往唱和,風靡一時。咸豐八年(一八五八年)二月七日,他逝世在家中,享年七十一歲,留有︽北郭園集︾。同治八年(一八六九年)建墓,依大清會典立有石人石獸,刻工精巧,墓址在今新竹市新大眾廟山新竹軍人公墓右旁,俗稱進士墓或開臺進士墓;一生博學尊儒的鄭用錫,留傳的執事牌雖是「開臺黃甲」,墓碑上依舊是刻上祖籍地金門的別稱│浯江,以供後人追思憑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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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打雙不打──導讀螢火蟲映像體
整座島彷彿都是暗的,雙手不見五指的,只有浪潮,盈滿了月光,不住地盪擺。 兩天後,漁船安然返港,那一天也是孩子們第一次聽見打火機的聲音。阿遠拿著沒被沒收到的打火機,一次又一次的「啪!啪!」打出一個個漂亮的火苗,女人們好不容易才放心晚了兩天失聯的漁船,對那打火機不感興趣,站在旁邊聽他們邊講這失蹤兩天的遭遇邊看他們整理漁網,倒是孩子們搶來搶去的爭相玩著那只打火機,尤其是玩興甚重的阿寶,在爸爸阿遠的懷裡滾來滾去,撒嬌撒野的:「爸,給我!給我看啦!」金枝公公說,原來是馬達壞了,只能任船毫無目的漂著,結果是漂到了廈門,這時阿遠取笑某漁夫發現自己身在廈門時嚇了個半死,他反駁:「哪有的事?」毋論真假,眾人笑個不停,尤其按照他們的說法,對岸的不但幫他們加滿了油,還帶他們到處看看,送了不少東西讓他們帶回來,不過,一回來,都給沒收了,大夥兒一陣惋惜。想想,這不就是我們現在禮遇大陸偷渡客的態度和方式嗎? 阿寶早趁他爸忙著取笑、講話的時候扳開了他的手指頭,阿明跟阿芬(阿寶姐姐)說:「瞧!妳弟會打火了呢!」阿芬新奇,姐弟繞著那個打火機追逐了起來。嬸婆語重心長的說:「人平安回來最重要,還顧那些東西幹什麼?」阿遠嫂嬌羞的笑了一笑:「是嘛!害人家擔心的要死」眾人笑開了,人平安回來了,一切焦心似的等待彷彿都是值得的。話題就此打住,大家笑開了,聊起別的話題,阿公示意阿明過來,阿明說媽煮了麵線等你回來吃!阿遠看到指導員遠遠的走來,示意大家:「指導員來了」指導員用濃重的鄉音對大家喊話,一點也不親切:「你們聽好,今天晚上,通通到村公所來一趟,上面有話問你們」再次強調:「凡是有出海的,統統要來,別忘了!」眾人點頭,意思是說我們都會準時到。 指導員走後,阿明同阿公一起回家,阿公從口袋裡摸出一個和阿寶一樣的打火機來,阿明欣喜,心裏想鎮靜,偏偏不濟事,怎麼連耳朵也熱了?握著那只打火機,雀躍不已,這時,遠遠來了三個阿兵哥,阿明本能的把打火機放到身後藏了起來,他們扛著門板和石塊,不曉得又是去拆了哪戶人家的?阿兵哥彷彿跟土匪差不了多少,看到什麼都要拿走,等到錯身的時候,爺孫倆都看見了門板上有用紅色朱漆寫著的「富貴」、「平安」的門聯,阿明心想:「果然」阿公則一臉凝重的一語不發。 陳瑞娥,金門金城人,劇中飾嬸婆,拍攝此片時,她已七十三歲了,國共鬥爭方酣時,她才二十六歲,訪談中,她對那個時代似乎只有兩個字可以形容,那就是─「怕」、「亂」,陳女士說,只知道那些阿兵哥似乎都是從廈門來的,瘦長的個子,似乎是什麼東西都要,她也不敢不給,連家裡也給佔了一半去,連拜拜的東西,能吃的,他們要用的,他們都會拿去,因為善良,所以陳女士什麼也不敢講,總之,沒有軍紀,就是很亂便是,而老百姓,每一家都差不多,都是那樣的無助,問她那時候怕不怕?陳女士說當時生父、公公還有三、四個孩子都住在一起,但綿綿的戰爭帶來綿綿的苦難是不爭的事實,於是,一段時間之後,大一點的孩子就想盡辦法託人坐船帶到台灣去,小的因為還要餵養,交給人家也沒辦法給你照料,打炮時候就躲在自家挖的洞裡,因為那時候作沙包不是要到海邊去挖海砂就是用蛤殼,但到處都是地雷,沒人敢去,就算你肯給錢也沒有人肯賣命,蛤殼又都被丟在偏遠的不占空間的山邊,日頭炎炎,個人顧性命,沒有人願意為你去冒這個險,最後只好去湖下買蚵殼來蓋在地洞洞口,一直疊到有兩層樓那麼高。好像國軍只占了半間房,什麼東西都要拿上一些已經算是厚道了,因為起碼剩下半間房讓這家人還有個棲身之所,不必像貓狗一樣四處找巢。 雖然國軍跟土匪幫實在沒什麼兩樣,但金門人善良的本性,認命的性格,這讓他們反而永遠保持絕不受傷害的八面玲瓏,即使不自由,日子苦了些,但他們已經習慣默默地讓軍人們拿走原屬於她的東西。以她的遠見及智慧,在有能力的時候,將孩子一一送往台灣,期待他們平安的長大,因為留在金門,痛苦會伴隨著憂傷,平生抱負也會受到太多抑壓,這裡常年都在打仗,不是孩子的天堂,金門是老總統口中的金城湯池,非普通武器,把孩子留在這裡不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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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厝的石頭
在祖厝的迴廊下 我撿了一塊石頭 石頭呵,我知道 幾十年了,你見證了── 故鄉的 富裕 貧苦 和動亂 還有外族的入侵 同族的相殘 你挨過日軍鐵蹄的踐踏 你受過同族砲火的洗禮 但如今,中華民族已經堀起 槍林彈雨的日子已經遠離 或許,苦難的日子真的結束了 光明已經在眼前? 石頭呵,我知道你一定記得 你記得 昔日主人們的離合悲歡 你記得 海外遊子們的顛沛流離 你記得 屋簷上歸燕的呢喃悽涼 你記得 廚房裡傳來的蠔仔餅香 你記得 廳堂裡野草的笑聲竊竊 祖厝呵,讓我撿起 你廊下的一塊石頭 我要把那塊石頭收拾好 把它帶回家─那遠在天涯海角的家 我要把它放在書房向花園的窗台上 從此──書房裡天天有祖厝的野草香 (作於二○○三春訪金門故鄉‧寄自紐西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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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短篇》做自己
她最討厭人家讚美她好脾氣。 彷彿人們總把她的溫柔優雅看作是與生俱來的,是天經地義理所當然的。 她從小就被讚美乖巧。長大後,溫柔嫻淑的形象使她成為男人們競逐的對象。可是沒人能攻佔心房。 「他媽的!你知道我有多壓抑嗎?」她總在被讚美後,用微笑掩蓋幾近迸齒而出的咒罵。 直到遇見他。「做自己,快樂就好!」他用這句話救贖並擄獲了她。 「喂!起來了!我得走了!」男人起身穿衣服,用腳輕踼了她一下。 頓時,她的毛細孔全豎起來了。兒時重男輕女的爸爸用腳「叫」她們五姐妹起床的畫面又回來了。 那時家窮,一家八口擠一間房;爸媽和弟弟睡床上,她們五姐妹長年打地地舖。每天早上爸爸用腳把她們踢醒,出房門時會再踹一腳躺在房門口的老黃狗。她總覺得在爸爸眼裡,她們五姐妹和老黃狗沒什麼區別。 「你娘他媽的!我最痛恨人家用腳踢我,我是人不是狗,你他媽的敢用腳踢我!他媽的狗娘養的你!」她撿起男人的鞋,狠狠地朝正套上長褲的男人丟去。男人接住了鞋,一臉不解和錯愕。一貫的文靜端莊,向來的柔順優雅,怎忽地變作張牙舞爪、粗俗潑辣?連她都意外。 她走得很快,不,應說是很輕快。她從來不知大聲地把粗話罵出來是件這麼輕鬆快樂的事,難怪以前爸爸老喜歡對她們姐妹開罵。男人似乎沒跟上,她不在乎,從今起她再也不在乎什麼了。 她很高興,高興自己可以因為發了脾氣而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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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野》天疼憨人
乾隆25年間(1760年)弛了近八十年對人民私渡的禁令,使得更多的羅漢腳(單身漢)東進擁入台灣,尋找生計。這當中包含一對相依為命、落腳竹南的許氏兄弟,人稱哥哥為湯哥伯。湯哥伯已經四十多歲了還未成家,卻一心想替弟弟找個合適的媳婦。兄弟倆白日工作晚上歇息,哥哥卻暗暗存了一筆錢,買了間破屋子還請媒婆為弟弟談成了門親事。 為弟弟成家之後,湯哥伯仍與弟弟、弟妹一起住在一起,日久逐漸感受到他們的不悅,甚至言談之間把自己刮譅得十分厲害。湯哥伯心中開始覺得自己也當成家,不要再受這樣的氣,於是向他們提出自己的想法,當然很快得到一致的贊同,而且不留情面地要他馬上離開! 五十歲時,勤勞的湯哥伯又買了破間屋子、託媒人談成了件親事(這次是為自己),娶了一名帶著兩個孩子、前兩任丈夫都因病去世而被指為剋夫的女子。他自己心想:我五十歲了,不要糟蹋了年輕閨女的未來,這女人正可憐,我就算被她剋死也不會怎樣。於是湯哥伯真心疼愛妻子,也將兩個小孩視為己出,一家和樂地生活著。沒幾年的時間,湯哥伯夫妻又生了兩名子女,存了一筆錢買下雜草叢生、許久沒住人荒廢了的莊園,想要好好開墾重新將這片荒地建設成自己安身立命的家園。他請了兩三個羅漢腳零工過來幫忙整地。 沒想到開始整地的第三天就出了狀況:所有的零工跑來向湯哥伯抱怨,他們同時挖到「奉金甕」(早期的骨灰甕名稱)。人們至今仍認為挖到「奉金甕」不是件吉利的事情,反而會帶來霉運。湯哥伯付錢給這些零工,讓他們今天休息,沒想到他們都說不再來了,怕被「帶衰」(沾惹不祥物而導致霉運)。湯哥伯只好自己一個人整地、開墾這一大片荒園。 的確,到處都是「奉金甕」:沒一會兒便「匡啷」掘破一只,一下子又一個!為了尊重死者,每挖到一個,湯哥伯便在上面做個記號,先到別處開墾,寄望整地完成後再將這些骨骸厚葬在一處。當整地終於完成,開始將破碎的「奉金甕」遷移時,意外發現甕中有甕,而且十分沈重,打開一看,裡面根本不是「金」(死人骨頭),而是銀! 湯哥伯一一將做了記號的地方掘開,不但發現個個如此,還意外地多找到十幾個無「金」有銀的「奉金甕」。用這些銀換了錢,他將莊園外圍整片土地買下,也發現不少「奉金甕」。後來湯哥伯得知這一大片土地原屬一戶辛勤耕作、白手起家的富豪所有,然而富不過三代,為避免子孫將大筆產業敗光,年老的富豪在臨終前切切交代子孫,要好好守這片地,只要耕作便有衣有食。原來富豪將財產換做銀塊埋藏在看似不吉的「奉金甕」中,要敗家的子孫最後走投無路,在自己的家園開始耕作時,便能發覺而好好再發展家業。無奈何富豪子孫沒幾代便很快散盡家財,荒廢田園,使良田變荒地,為求享受又便宜將莊園賣與湯哥伯,帶著最後的一點錢埋身於「ㄐㄧㄠ間」(賭場),真得「人去樓空」!現在有錢的湯哥伯不想成為第二個富豪,不但自己下田勞動,也要孩子們一定耕作才能吃飯,一定要生活規律。沒多久許多竹南中港便說許家:「田園鳥隻飛不過」,意思是許家的田地,大到一個地步連鳥而都沒法飛越。這當然是一種誇大的形容,但是看著一車車裝滿佃穀的牛車向著許家前進,可以瞭解這誇大形容的背後到有幾分真實。 聽說湯哥伯臨終笑著告誡子孫,要繼續好好持守家園,「巧仔」(靠小聰明取巧者)吃憨仔,憨仔吃天,真感謝天,因為天疼憨人。最後滿足而死,留下的田地中也有不少的「奉金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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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砲火餘生錄》也是烽火的日子
民國四十七年八二三炮戰期間,我生長於大後方的美麗寶島台灣,長大了,軍校沒唸成,卻上了師專,但也達成了兒時的願望,參加了「金門戰鬥營」,來到前線,好興奮、搭了軍艦,渡過了台灣海峽,看到了一大遍是綠的金門,行道樹是密密麻麻的木麻黃,如果不是有那麼多穿著草綠色軍服的阿兵哥,而我們這群學生們也穿著軍服,坐著軍車,看著勤奮居民忙著跟阿兵哥打交道做生意,真感覺不出是來到了戰地,因為那已是民國六十一年的寒假了,早就「單打雙不打」,想來也挺有意思,不打又沒講和,天天打又太累了吧!況且聯合國安理會的中國一席之位已被中共取而代之,真正處於國際間的冷戰時期,也是「莊敬自強,處變不驚」的時代,那年在金門過春節,而當年任行政院副院長的蔣經國來到金門,還特地到現在金門高中的營區,跟我們同樂高唱著「時代在考驗著我們,我們在創造時代」,那種慷慨激昂的愛國情操,套句現代語,可真 high 到最高點。 我們這群學生美其名是參加戰鬥營,其實是到處觀光,但是一逢單號,晚上的節目就安排到「擎天廳」,那年的感覺好震撼,這麼大的山洞,可真鬼斧神工,可是來到前線金門,沒見著炮火,好似少了味,不對口,不過癮,所以我們這群好奇學生,雖然躲在大山洞的「擎天廳」,還是受不了外頭隆隆炮聲的誘惑,衝到洞口,想看個過癮,聽聽千真萬確的炮響,過一過戰地的烽火夜,瞧一瞧咻一聲飛過去的炮彈,究竟是怎麼個回事?卻被衛兵攔住說:「別瞧是宣傳砲,會打死人的。」是真的嗎?年輕的我們,半信半疑,還真是初生之犢不怕虎。 沒想到六十三年的九月初,我帶著剛初生滿月的大兒子,隨著先生回到他的家鄉金門,才真正感受到宣傳彈的威脅,一逢單號夜幕低垂,瘦弱的婆婆就好緊張,因為公公就在冬夜的單號日子裡,躲炮彈心肌梗塞來不及就醫而去逝,對婆婆而言,也是種心中的痛,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的心焦,那年頭的老共,只要是單號,一天黑就不定時來顆示威,弄得人心惶惶,只是在地的老金門人,都好厲害,都會聽音辨位,一聽音就知那顆宣傳炮往那個方向去,而我每次的反應好似都慢半拍,婆婆急著往廚房裡,那兒有以前公公在世自掘自挖的土坑洞,雖是冬暖夏涼,但是太小又不寬敞,洞口小又是直立式上下真不方便,兒子每次放在竹籃垂吊上下,現在想來還真好玩,可是那年躲炮彈,大家都緊張兮兮,因為被炸傷命還在,可憐是真的有人被炸死。 也不知是沒見著炮彈的威力,還是真的比較鎮靜,那年在多年國小服務,離家住湖下,在那個交通不便的年代,還真是遠了些,學校老師大都住校,我卻每天早出晚歸,趕三段路,湖下到金城,金城到山外,山外到多年國小,有時學校開會或是有什麼集會聚餐,回到金城都天黑了,尤其是寒天,那時的天候似乎比現在的冬天來得冷,而從金門高中走回湖下的路,不似現在有路燈又有行人步道,在冬夜,兩旁蓊鬱的木麻黃,月黑風高,寒風刺骨,而那時更沒有鳳翔新村,也沒有金門高中的大操場,而在燈光管制的時期,似乎見不著那被黑幕罩住的村家燈火,只有狗兒的吠聲。 運氣好的話,學校同村的朝修老師、倚殊老師有事也要回湖下,我就有伴同行,膽子也大了些,碰上單號打宣傳彈,我也不怕,因為他們都是老金門,我們走在回湖下的路上,也就是現在的慈湖路,他們倆就告訴我,從頭頂樹梢咻一聲飛過炮是往那方向的,雖然,那時我還是沒搞清楚湖下周圍的自然村,南山、北山、林厝、西浦頭、頂埔下、下埔下,但我知道那顆炮彈沒落在我們村裡頭,我們就很安心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可是大部份的日子,是我孤獨的走著,雖然先生常常會在城裡等我回家,但是不願讓婆婆耽憂,因為先生是獨子,所以,只要一過下午六點,我就不要他等我,尤其是冬天單號,本以為月微行人稀,其實那個年代根本見不著散步的行人,而天色已暗,牧童農夫早就荷鋤而歸,只有自己踽踽而行,兩旁的木麻黃搖曳的樹影,陪著我這夜歸的人兒,望著劃過天際的宣傳彈,竟有著落寞孤寂,因為我不會聽音辨位,我無法從容不迫去欣賞火花四散,因為我看到了那炮彈好似落在村莊附近,好近好怕,第一次感覺會炸死人,走著好想哭,我要躲那兒好?就沿著樹下路旁的排水溝,拖著嚇軟的腿,硬撐著走回家,因為兒子那麼小,沒媽了怎麼辦?最欣慰!莫過於大家都躲防空洞去了,看見了,先生獨自一個人在天井台階上,等著夜歸的妻子。 雖未親睹兵戎相搏,但隆隆炮聲的威脅,讓人心驚肉跳,不堪其長期干擾,卻總算過去了,希望兩岸三通,金廈共榮,不再有硝煙炮聲的對壘,而是煙花奔放的和平鐘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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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憶舊》媽媽縫給我的洋娃娃
下午讀小三的兒子放學一進門,馬上直奔我面前,告訴我─媽媽,明天我們可以帶玩具去學校耶!細問之下才知道,原來是社會課有需要帶玩具到校,和同學們互相交換觀摩呢!這個令他如此興奮的消息(簡直和遠足郊遊一樣高興),倒使我憶起童年那段傷感的往事,不禁跌入時間的漩渦,難以回神呀! 記得也是社會課本惹的禍,老師在放學前那一堂課上宣布~明天每位小朋友都要帶心愛的玩具來學校交換玩和展覽一下。此話一出,我那幼小的心靈便已受到傷害了,心中暗自起煩憂,心想這可怎麼辦呢? 這天夜裡我睡不著了,母親見我翻來覆去,母子連心就直覺我有事,開口問了我到底為何事在煩呢?我吱吱吾吾地回她:「我明阿在不去讀冊啊!阮老師規訂大家攏愛帶玩具去學堂,不過我自細漢就沒半項玩具,是要按怎帶去學校?」這可是家庭作業呢!媽媽二話不說,馬上爬起床翻開那台會哇哇叫的舊針車,告訴我說:「咱厝現時沒錢倘好買洋娃娃給你,我先用針車做一個好嗎?」反正也沒別的方法,我只有不發一語地望著媽媽那雙佈滿皺紋的手,車了一個不太起眼又樣式簡單得很的米色娃娃,頓時我心中有了小小的滿足,趕忙把掛在臉頰上的兩行淚水.鼻涕擦乾,抱著生平第一個屬於自己的娃娃睡著了:::。 一大早著好制服,拿著母愛縫成的洋娃娃放入書包內,踩著比昨日還輕快的步伐到學校去了。還沒進到教室,在門口就聽到裡面傳出陣陣吱吱喳喳的嘻鬧聲,隱約聽到老師叫小朋友們先把玩具收起來,待會社會課再拿出來交換玩,我不假思索的迅速坐回座位上。第四節上課鐘一響,女生們總交頭接耳地探視四週的女同學,看看哪個人的娃娃最漂亮.最出色動人,有大眼睛會眨呀眨的洋娃娃,還有像桌子一般高度的絨毛娃娃,更有人帶了芭比娃娃;「哇!是可以換衣服的芭比娃娃!」所有人都發出驚嘆的聲音,當然我也不例外;此時坐前座的一名男同學,回頭問我:「你的玩具呢?」原本膽怯的我退縮得更厲害,嚅嚅吞吐著不想回應的一句話:「忘記帶了。」哪知話都還沒說完,就被那男同學搶了過去 ,還丟來丟去,「土娃娃」一下子繞了班上一圈,轉到老師手上去,老師也不以為意的問「這是誰的呢?」,我只好硬著頭皮漲紅著臉舉手回答,誰知那個老師竟然還問我:「你為什麼隨便從垃圾堆裡找一個來,誰要和妳交換玩呀?」此話一出我的淚水像水庫洩洪般決堤了,更怒視著前面的男同學!這天夜裡,我依然不說話(因為我不能告訴媽媽白天發生的事情),我只想逃離現實,快快進入不用負責任與多作思考的夢鄉中:::。 距離這麼多年,雖已事過境遷了,但偶而想起童年往事,依然記憶猶新。這天晚上,兒子請我幫忙他把中意的玩具找出來,我告訴他:「你們的玩具一大堆,那麼多箱我還真的不知道哪個是你中意的,所以你自己去整理找尋吧!」哎!現在的小孩真是和我們以前不同了(玩具多到數不清)。相對的在豐富的物質環境下,這些被過度保護的下一代對玩具的珍惜度遠不及我們,而應變與處事.判斷的能力呢?是增進或是退步,我不確定耶!真期盼這些幸運的下一代可以理解做父母的苦心,更期望他們都有快樂無憂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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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難纏
*小八哥鳥 我一直記得小時候祖母常常耳提面命的說著:「囡仔人,有耳無嘴。」也因此,我總是安安靜靜跟在祖母身邊,無論是鄰居到家中來聊天,或是陪祖母到姑姑家作客。 女兒蜜蜜寶貝學說話得早。 五個月大時,一早醒來衝著我喊媽媽。 八個月大時,在學步車上和大她四歲的表姊吵架。 一歲兩個月大,在遊戲床裡喊著:「阿婆,去洗澡囉!」。 現在,電話鈴聲響,她會喊著:「我媽媽的。」搶著對電話筒喊:「媽咪!乖乖~」我和她老爸開始有點擔心,這麼愛說話,會不會過些時候就要幫她申請專線電話,免得外婆家中的電話被她佔線了。 *小懶蟲 從出生就不喜歡喝奶。 因為需要求她拜託她,所以,一歲之前,怎麼樣也不肯自己拿奶瓶,大人一放手要讓她學著拿,她就乾脆不喝,非常瀟灑。 在外婆家,大家寵大家愛。習慣了總是有人揹有人抱,所以,一歲多了,還滿地爬不學走路。媽媽這位外婆可一點都不在意,甚至還很得意,因為,據說金門人認為小孩子越晚走路越好命,既然如此,就由著這個小懶蟲吧! *美食家 為了盡到做媽媽的責任。 我學著磨果泥,可是,長兩顆牙齒後,她開始只吃新鮮的蘋果、香蕉等,對於果泥完全視若無睹。 熬大骨湯煮稀飯,她聞了聞味道,連理都不理,對著電鍋喊:「飯、飯,好吃!」 雖然埋怨寶貝挑食,可是,不得不承認,新鮮的水果營養比較夠,剛煮好的飯香Q鬆軟。不愛喝奶,愛吃天然食品,說真的,一則以喜,一則以憂,喜的是可省下不少買副食品的錢,憂的是,不知道營養會不會不均衡。 *捕蚊器 黃昏,小朋友都在家門口騎腳踏車。 不過一轉眼,蜜蜜寶貝的額頭、手、腳已經好幾個蜜豆冰,都是蚊子叮的,只是,哥哥姊姊都沒事呀! 我想起孩提時代在金門,只要割高粱的季節,即便是全身防護都作好,仍要在回家後,一夜難眠的挑戰又癢又腫的皮膚。蜜蜜寶貝皮膚白皙柔細,更是經不起任何蚊蟲叮咬,所以,學會耍賴的她,會開口要求擦藥:「藥,藥!」晚上癢得睡不著,會把腳架在阿姨身上,嘴巴唸著:「阿姨,抓,抓!」阿姨會好氣又好笑的一邊抓一邊罵:「奇怪了,我又沒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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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恩的故事》血償
原先只知道人的血型有A型、B型、AB型及O型,不知道還有一種叫做RH的血型,一直到妻生庭兒。 七十四年九月八日早上,懷胎十月的妻開始陣痛,由於前兩胎都很順利,我們夫妻倆的心情是沒有憂愁,只有歡喜,而一切也如預期。不料到了下午,出生才短短數小時的庭兒全身出現黃疸,這在細心、專業、敬謹的小兒科醫師陳水湖眼中是很不尋常的現象;陳醫師甫從臺大醫院小兒科受訓返金,知道嬰兒一般出現黃疸大都在隔天,而且照照紫光燈,一段時間即會消退,像庭兒這種狀況少之又少,除非有血液方面的問題;經過抽血檢驗,才發現庭兒體內有溶血現象,檢驗妻之血液為RH陰性偏O型,陳醫師才恍然大悟。經過陳醫師的說明,才曉得人類雖有如上述的A、B、O等血型,輸血時必須按此分類法則,但偶而仍會出現意外,原來不同的血型仍區分為本身含有Rh因子的Rh陽性,及不含Rh因子的Rh陰性,大多數人為Rh陽性,只有極少數人為Rh陰性。這種因血型產生的問題如果發生在具有Rh陰性的母親懷有Rh陽性血型的胎兒身上,則母親體內的D抗體,可以直接通過胎盤流到胎兒體內,而與胎兒的血球結合,造成溶血,情況輕微,嬰兒可能伴有貧血、黃疸或肝脾腫大等現象。一旦溶血嚴重時,形成核性黃疸,極易胎死腹中,就算活存下來,也已造成腦部的永久傷害而不能復原,庭兒幸運的屬於情況輕微;了解這個原理後,儘管父母親到處求神問卜,並打聽到城區有位林姓小孩也是出生不久即出現黃疸,長輩們以紅紙放在嬰孩身上口袋,聽說效果不錯。然而,我們仍聽從陳醫師建議,於隔天護送庭兒到臺大醫院治療。 那時,妻仍住院,這項「重責大任」就落在我的身上,從開具轉診單,找航護簽名同意搭機,辦理搭機各項手續等等,忙得暈頭轉向,好在有親友、同仁的協助,但是一個出生才一天的嬰兒,交到我這楞手楞腳的男人手中,可真讓我不知所措,幸運的有現任衛生局陳天順局長賢伉儷同行,有他們熱心、專業的幫忙,才使我放下不安的心,至今仍念念不忘。 到了台大小兒科,幸運的找到有專責護士照顧的床位,初步檢查結果為正常,醫師鄭先生勸我可以出去吃飯,稍作休息,紓解壓力,有醫師護士的照料,我勉為其難的走出醫院,才一個小時左右回來,看到嬰兒部的醫師護士忙進忙出,方知他們在聯絡庭兒換血的事,當時是晚上九點多,捐血中心已下班,要找到與妻同血型的血已無門可入,要找「血牛」買血,Rh陰性的血實在太少,臨時想起有位親戚在台北市警察局任主任職,或者可試著從警察身上找,卻依舊沒結果。後來鄭醫師想到,Rh陰性的血,外國人較多,何不透過美軍廣播電台廣播,籲請這個血型的人來捐血?在美軍廣播電台廣播不到半小時,有位美國來台北師大研究語文的琳達小姐來電,表示願意前來,實在是老天保佑,琳達小姐一次就捐了五百CC的鮮血,我寫下她的地址、電話,數日後登門致謝。送她出台大醫院,已是凌晨一點了。第一次看著醫師換血,原來是從人的手臂插管,一手放血,另一手輸血,鄭醫師說:換血不一定一次即能成功,有些人是換了好多次才正常,聽了這番話,心裡更加忐忑不安,當鄭醫師來告知換血成功時,天已微微亮了!在臺大醫院住了一星期,排到了C119軍機,歡喜的抱著庭兒返金。九月是個酷熱的季節,初生的庭兒不耐候機室及飛機上冷熱轉換,回到家隔天即出現發燒及血色素過低狀況,住院後陳水湖醫師通知必須再輸一、二百CC的血,獲知這項訊息,心裡涼了半截,在金門要到那裡去找這型血?陳醫師憑其經驗,建議我從軍中弟兄的身上來找,大金門拜託了當時服務站主任李國平協助,小金門則因當時在該地服務,直接連絡到守備區主任幫忙。當李主任告訴我他是如何找到這位RH陰性血型,畢業於台大電機系的楊超欽戰士時,我內心不停的告訴自己,將來庭兒懂事後,一定要告訴他這些幫助過他的人,並且要懂得感恩與回饋。楊戰士時任南雄師南竿旅營部總機,李主任請其轉接營長尋求協助時,他即回說:「我就是這個血型的」,有了這袋救命的血,庭兒的身體狀況才漸漸恢復。陳醫師說:庭兒身上雖然輸了RH陰性的血,但這些不屬於自己造的血,大約三個月後即會新陳代謝掉,爾後自己身體再造的血就和多數人一樣,屬於陽性血了! 從此以後,我每年定期的捐血,而庭兒也在他年滿十七歲的那天,首次踏進了捐血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