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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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待民進黨從逆境中站起來
今天是民進黨廿二周年黨慶,也是該黨從執政又重回在野後的第一次黨慶。這個黨在威權戒嚴時期突破禁忌草創,從在野到執政,卻因執政者貪腐無能失德敗政而下台,正處於政治逆境中。日前該黨主席蔡英文舉行記者會,說明將以「台灣不能沒有你」為主軸,辦理黨慶系列活動,並以舉行「前黨主席江鵬堅暨黃信介墓園追思會」開場;這項悼念創黨前輩的追思活動,深具重回創黨精神之政治意涵。蔡英文同時表示,將於黨慶時做一個「讓民進黨走入下一個階段」的正式宣示,希望發揚前輩在逆境中打拚的奮鬥精神,努力走向再執政之路。素有「小龍女」之稱的蔡英文將會做出什麼樣的「正式宣示」,她要怎樣帶領民進黨突破困境「走入下一個階段」,大家拭目以待。 在特定歷史條件中,給予一群人創造了黨外的集體意識與政治空間。這個特定歷史條件,就是二二八事件及當年一黨獨大的威權戒嚴時代。黨外在萌芽之初與發展過程,淬煉出要求「民主、公義、本土」的集體意識,自稱為「黨外精神」,成為台灣精神與台灣歷史的一部分。黨外精神的核心內容,在於追求「反對威權、追求民主」及「反對特權、追求公義」,因為這兩大追求的正當性,黨外逐步成長茁壯,終於突破威權體制枷鎖,組黨成功。廿二年前的今天,號稱黨外的民主前輩們,置個人安危於度外,義無反顧地創立了民進黨,成為國內最大的政治反對勢力,以「清廉、勤政、愛鄉土」為口號,在2000年完成政黨輪替的民主美夢,逐步型塑「台灣認同」及「台灣主體意識」,是推動台灣民主進步一股重要力量。 權力使人腐化,民進黨執政八年,腐化程度非常可怕,皇親國戚、部會大員貪腐行徑猶勝前朝,涉嫌貪瀆案件不勝枚舉。居上位者恣意妄為,縱容特權圖利;扈從之選舉功臣分官授爵,眼中毫無官箴紀律,上下交征利者層出不窮。這一部分政客烙下的貪腐印記,與民進黨延續的黨外精神及創黨價值漸行漸遠;但是失德貪腐又無能的當權者,卻仍然依附所謂「本土意識」,假藉維護「本土政權」之名,以「愛台灣」為口號,行掩護貪腐政權之實。民進黨在這種貪腐形象中,由人民以選票判決出局,失去執政權。所謂「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顯示人民的力量才是主導政黨輪替與否的關鍵因素。 民進黨曾經是台灣人民追求社會公理正義之所寄,直到扁政府弊案逐漸浮現,「有夢最美,希望相隨」破滅,自2004年總統大選之後,該黨在2005年的地方縣市長選舉、2008年的立委選舉及總統大選連續遭到慘敗的命運。回顧扁家族弊案初爆迄今四年多,民進黨有數度與扁切割的機會,都在權、錢糾葛不清的鄉愿情緒中錯失掉,被扁綁架成為貪腐的命運共同體;直到最近扁家海外匯款事件爆發,阿扁主動退黨,看似與民進黨分道揚鑣,但弊案纏身的阿扁,仍然對昔日同志頻頻喊話,企圖將司法案件導向政治鬥爭的層面,以混淆社會視聽、模糊問題焦點;如此將司法問題政治化的策略,是希望在民進黨及深綠群眾中找到著力點。 蔡英文在民進黨政治行情跌落谷底之際接任黨主席,以其清新的社會形象力圖振作,發表「要從傾倒的廢墟中爬起來」專文,看著正要有點起色,卻爆發扁家海外匯款案,致進退失據。尤其阿扁自爆拿錢資助黨、幫忙同志競選以及海外匯款說成「台獨金庫」與一連串的政治動作,企圖運用殘餘的影響力,將個人成敗與民進黨綁在一起,試圖抱黨求生的跡象,對於瀰漫在低迷政治氛圍中的民進黨,無異雪上加霜;這種意圖繼續挾持民進黨的居心,昭然若揭。因此,蔡英文要帶領民進黨走出低潮、東山再起,就必須有能力與扁澈底切割,並擺脫黨內跟著阿扁八年來吃香喝辣的那股惡勢力,同時要找回該黨創黨精神與核心價值,建立國家願景新論述,才有機會喚起人民對民進黨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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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四季
一年四季,最喜歡秋天了。因為秋高氣爽,涼風徐徐,這涼爽的氣候,讓炙熱的暑氣頓消,憋了一整個炎夏的焦躁心情,終於得到了舒解,陣陣怡人的秋風,帶著翩翩落葉,勾起了濃濃的詩興,秋天,終於悄悄來臨了。 一改盛夏的蓊鬱,又無冬寒的蕭瑟,秋天的景緻,只見處處蘆荻飛花,芒草添白,而樹梢的翠綠,也不知在何時染上黃中透紅的秋霜,繽紛的秋,總是隨時變換每日不同的裝扮,在誘惑著你,走入它的懷抱。 我喜歡秋天,總覺得它是一個恬淡的季節,像一個溫柔的情人,時時散發著優雅的氣息,舉止投足,總是那麼得體,不慍不火,不疾不徐的態度,讓我對它深深心儀著,如果,秋天永遠停留著,那該有多好?金色豐收的季節,美麗醉人的楓紅,涼爽怡人的氣候……。 可是,沒有春耕,會有秋收嗎?沒有綠葉,又哪有秋紅呢? 一年四季,就像人生的四個里程碑一樣,幼年時,我們跌跌撞撞、懵懵懂懂地成長,青澀的舉止,稚嫩的容顏,就像春天多變的天氣一樣令人憐惜,新生的綠葉與新苗和需要人好好照顧愛護的幼童一樣,都是春天的象徵。而一年之計在於春,春天,就像一個好奇的兒童,處處顯露出它的活潑生命力,散發著天真爛漫的氣息,讓人對生命充滿了幻想和希望的季節! 而熱情如火的夏季,彷彿人生的青年時期,青春活力,和滿腦子的創造力,在在展現年輕人愛現愛逞強的個性,敢衝敢拚,敢愛敢恨的充沛活力,就像夏季氣候一樣,不是大雷雨,就是炎炎六月天,山洪雨洩,霹靂閃電,更是常有的事,而夏天就是這麼年輕的季節! 至於秋天,根本就像是人生的壯年時期,成熟、圓融,是一個耕耘了半輩子準備豐收的季節,繽紛多彩的人生,和美麗壯觀的視野,在在象徵著恬淡與舒適的一個金色季節! 人生的第四個里程,就像四季裡的冬天一樣,從絢爛歸於平淡,智慧的眼神,遲緩的腳步,和蒼老的容顏,就像冬季蕭索的景色一樣,灰沈、暗淡,卻又是人生必經的歷程,大自然的循環更替,有它一定的秩序,而人類的生老病死也有它一定的輪迴,如何順應大自然的秩序來適應這四季的變化,適時的體會那春耕、夏耘、秋收、冬藏的道理,轉化成人生四季裡的營養,那對於我們的生命過程一定會有更好的發揮,更美的詮釋,至於生養休息的自然現象,何不以平常心來看待呢? 寒冷的冬天總會過去的,就像春天的復甦一樣,百草萌芽,萬叢冒綠,這春來冬去,週而復始的季節更替,永不缺席的演出著,年復一年。雖然,我們人生的四季過去了,就永不回頭了,雖然,青春一去不復返,雖然人生不能重來,但是,人類生生不息的可貴就在這裡,不同生命的輪迴接棒,讓我們更珍惜生命寶貴的價值,和一去不返的稀有性,如何珍惜這樣的稀有性,好好把握人生數十寒暑,在短暫的人間四季裡,即使有風有雨,有起有落,對於這些多變的自然現象,都不要改變我們對於珍惜生命的堅持,因為,任何風風雨雨、起起伏伏都只是人生的一個過程,所謂:不經一番寒澈骨,哪得梅花撲鼻香? 所以,四季如人生,人生如四季,豁達看待這些人生旅途上的春夏秋冬,好好把握人生的方向,也許,就不會受週遭的景物干擾了。 正值深秋,美麗的秋天景緻吸引著我,也許就因為是秋天,才會勾起我這麼多的思緒,想到秋天美麗的景緻,也想到正處於秋天階段的人生,也許,我的秋季人生才開始,也許,我正介於人生的秋冬之間,也或許,很快的我即將步入人生寒冷的冬季?…… 可是我一點也不擔心,因為人生無常,緣起緣滅,生生死死原本是自然現象,何況,沒有死哪有生?而生命的冬天也不代表一切的結束,而是將一切化為塵泥,化為孕育下一代的養份,就像二代木、三代木、五代木一樣,永遠生生不息。 人間四季,也許有人春風得意,也許有人風塵僕僕,也許有人秋收滿懷,也許有人愁苦病倒,然而,古人常說得意莫在意,失意莫自棄,一時的得失豈能代表人生? 所以,人間四季裡,不管你喜歡的是春、是夏、是秋、是冬,我們都將以平常心、豁達觀來看待這可愛的一年四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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隱入地底的最後列車
翻閱晨間報紙時,才知道昨夜經歷過一段劃時代的短暫交會,因為無所知,錯失了一段與歷史擦身而過的機緣。 但時間短暫而尋常,深夜開車經過研究院路,紅燈亮起,鐵道柵欄緩緩下降。耐心停車等候列車轟隆隆駛過,然後鐵道柵欄緩緩上昇,然後逐一穿越鐵道,一切再尋常不過。現在回想,似乎有那麼回事,鐵道兩側此起彼落的閃光燈,那時並沒有多想,只當是年輕人的路邊活動,沒有特別留意。今晨讀報才發覺昨夜驅車跨越鐵道,不僅僅是穿越過一段平交道而已,從時間的縱軸上而言,我適巧穿越過平交道消失在台北城市的交會點。今天之後,再也看不見火車穿梭在台北市區的影子,過些時日,松山南港一帶的鐵軌也將完全消失在地面上。 繁忙的臺北都會,鐵道逐次消失於生活的周遭,印象已早模糊。像所有進步的城市一樣,火車沉隱於地底深層,公車、捷運、高鐵取代了既吵雜又晃動的鐵路運輸。與時俱進的新交通系統,我們貼身近距日日參與,一步也不曾錯失過。公車站牌就在巷子口,出了大馬路就是捷運站。轉兩程捷運可以轉搭上高鐵,九十分鐘便置身南高雄,至於鐵路火車無論沉隱於地底或遠離台北都會,有長久的時歲裡,一度消失在生活所及的視線,似乎有沒有火車,連話題都牽扯不上。 但火車曾經是多麼讓人記憶深刻啊,年少時遠離家鄉,踏上這塊豐沃、富庶的島嶼,在維繫客居與海島家鄉的情感線上,火車是條漫長、永遠不容錯失的旅程,必須搖搖晃晃的由北一路駛往南高雄,再延續更艱辛、更漫長的海道,才能回到思思念念的家鄉。又愛又恨的記憶列車啊! 即便在八零年代的海軍役旅,服務於大直的海軍總司令部,我仍擺脫不了與火車的牽絆。那時生活的重心都在台北,每逢農曆年假,部隊循例編制買票大隊,全連弟兄提前挺進台北火車站預售票口,替總司令部士官兵購買返鄉過節的預售車票。排隊的時間漫長,弟兄們輪班排隊,三餐由伙食團專車運來支援,夜裡還有宵夜、棉被供應。我有時忍不住想起那些徘徊在高雄同鄉會周遭,漫無標的等待返鄉船班的無奈與茫然,想著整個寒假就耗在等待的高雄港都,回不了金門家鄉,又不甘心虛耗時間白白浪費南北往返的旅程,那個無所寄望的禁忌年代。 羅大佑在一九九一年「原鄉」專輯裡,對「火車」有著果決、節奏明朗的律動情緒,那是一切向前衝刺的無懼時代,一切都朝著新時局的視野大步挺進。急速飛馳的時間列車裡夾雜著關於出外遊子、對繁華都會的嚮往、不經意地回首老厝以及對於未知的迷惑、意氣昂揚中隱隱的亢奮與不安……。 後來,聽見把台語歌的優雅發揮得淋漓盡致的陳明章唱「蘇澳來ㄟ尾班車」,感動涕零,這個浪漫到不行的歌手把台語歌謠推展到無與倫比的一種極致。他同樣哼唱火車,用他滿是落腮鬍的陰柔與沙啞、吟遊詩人般的歌嗓委婉吟唱著: 酒家的看板滴著雨水 東北風吹頭ㄟ暗暝天色和雨衣 一句為前途 一聲要賺錢 打著一張車票阮要去都市 蘇澳來ㄟ尾班車 你要載阮要去兜位打拚 蘇澳來ㄟ尾班車 頭前甘ㄟ崎崎嶇嶇 想要吃擔仔麵索沒人開店 一人提著行李故鄉ㄟ港邊 一張平安符 一卡金手指 觀音媽妳著替阮來保佑 蘇澳來ㄟ尾班車 你要載阮要去兜位打拚 蘇澳來ㄟ尾班車 頭前甘ㄟ崎崎嶇嶇 蘇澳來ㄟ尾班車 一路駛過全是風飛砂 蘇澳來ㄟ尾班車 前途甘ㄟ崎崎嶇嶇…… 飛馳疾駛的列車、出外打拚前程的列車、漫漫長路的歸鄉列車、旅人的列車、搖搖晃晃起起落落的列車、尾班由蘇澳出發的列車、沉隱都會地底不見天光的列車、走入歷史記憶的最後列車……。 記憶與遺忘一樣擾人思緒。刻意記取的稍稍不慎就輕易遺忘,想要遺忘的卻久久無法輕易消抹。年輕到白髮,青春而風霜,像極了一列搖晃前行的時光列車,來來往往、上車下車、光鮮而至老朽,風騷直到沉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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巒頭與風水
──巒頭風水,是指山水態勢與地理生氣的關係;研究山川形勢等自然環境與建物的天人感應。── 民國五十七年,甫自海外風光學成歸國的漢寶德,卻傳來他的部分建築作品風水不佳。震驚之餘,他並未挾「科學」之尊,指責風水的迷信,反而以窮理之心致知風水。多年來的研究,風水不但影響他的美學藍圖,更使他意識到一名建築師,不能不懂風水。因為風水是個很有用的建築生態學。這動機倒與我當初投入占卜、風水、擇日之學不謀而合;因為與其一味指責五術為迷信,卻放任那些不學無術的方士妖言惑眾,倒不如身入其秘,探究真偽,進而導正人心來得淑世。 風水是什麼?風水或稱堪輿。《漢書、藝文志》中,以堪為天道,輿為地道,常為後世所用。而風水一詞則首見於晉朝郭璞的《葬經》;由於辭意最具現代生態觀念,較堪輿更能傳達相地術的精神,故本文採此名稱。 「相其陰陽;觀其流泉。」從《詩經、大雅》詩篇中,可知風水是先人在長期生活經驗中,所發展出來的環境生態學。包含哲學、科學、美學及民俗等智慧;但同樣卻也因江湖術士的裝神弄鬼而遭到迷信的訾議。儘管傳統未以正學視之,卻無阻於朝野的深信,這現象外國學者早有發現,如Maurice Freedman: Genmancy, Presidential Address 1968, in Proceeding of the Royal Amthropological Instiute of Great Britan and Ireland.。及至《葬經》問世後,才正式建立了風水的哲學觀:「葬者,乘生氣也」;確定了風水的定義:「氣乘風則散,界水則止。古人聚之使之不散,行之使之有止,故謂之風水。」明示風水的方法:「藏風聚氣」! 及至明代,正式把風水分為形法(巒頭)、向法(理氣)、日法(擇時)。由於儒家理性主義的原故,因此比較能接受的是形法,且就世間法來說,也是如此,所以先談形法。 形法,即巒頭風水,是指山水態勢與地理生氣的關係;研究山川形勢等自然環境與建物的天人感應。這是源自《葬經》的傳統風水,為一切風水的基礎,所以風水師又稱形家。 在談風水之前,應先提漢代董仲舒《春秋繁露》中,「氣同則會,聲比則應」的觀點;李約瑟(Joseph. Needham)在《中國之科學與文明》﹝Science and Civilization in China﹞書中,曾解釋此論:中國人的宇宙是一有機體,其間相互作用是一種共鳴;所謂「銅人西崩,靈鐘東應,木華於春,粟芽於室」。秉此天人合一的意念,風水家才能把山脈、水勢視為天人感應的有機體,進而感應到天地間有一股不可遏阻的生氣,潛藏在天地間,凝而為穴。 如何尋穴呢?「其行也因地之勢,其聚也因勢之止。」也就是說在山脈騰躍迴轉,流水蜿蜒中,約在山脈末稍,枝角廣布處,方可藏風聚氣。易言之,對空氣而言,切忌疾風飄颯,而喜和風徐來;對水而言,必須曲折緩流,所謂「水走之玄莫問方,」切忌急流直瀉。如此一處蜿轉滋養,山勢平緩,群山環抱的沃野,才是山明水秀的風水大地。就此而言,對於台灣近年來逢水則淹;遇風則災的景象也就不足為奇了! 這種空間意念,至宋代終告成熟,且以朱熹(他本身就是風水家,他為孝宗陵地上「山陵議狀」案,已成風水史上佳話)對北京的描述來窺奧:「山脈自雲中來,……前面一條黃河環繞;右畔是華山,聳立為虎;自華山來至中為嵩山,是為前;遂過去為泰山,聳於左是為龍;淮南諸山是第二重案;江南諸山,及五嶺,又為第三四重案。」也就是說後面必須要有與高山連在一起的靠山,面對著寬廣、水流曲繞的盆地,兩側有僅次於靠山的多重且均衡的護龍山脈,前眺則是屏障的案山,以便曲水藏風,這才是風水吉地。以此觀之,中山陵在形法風水上是有待商榷的! 由於「風水之法,得水為上,藏風次之。」且看尼羅河之於埃及;黃河長江之於中華文化,乃至歐洲的萊茵河等,甚至北京也是五河相會等,在在說明了「水」對風水的重要。因此劉伯溫在《堪輿漫興》中即強調:「只見山峰不見水,號為孤寡不成胎。」 我們再印證於昔日台北萬華因淡水河,帶來多少繁華,後因淡水河的敗壞,加上外環快速道的興建,風水被破,終而衰頹;再看看高雄愛河整治後對兩岸商機的復甦,證明水的重要性。以此視之,源於崑崙龍脈南支的金門太武山,雖是金山陵丘,但不夠秀麗,且地氣已老,更嚴重的是沒有水源,注定地瘠民移;民風粗陋的歷史宿命,甚至如王世勤「金門戰地政務憶往」所述「狗仗人勢」的醜態。這也是何以多年來我一直疾呼廣闢林蔭道路網、首倡建造金廈大橋,及提倡讀書運動的原因,因為路也是水;而讀書正是改運的唯一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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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二三﹐誰在哭泣﹖
鄉愁多磨,返鄉更愁,憂鄉不活,最是難過。漂泊他鄉,卅五寒暑,日夜蹉砣,轉眼即 走。 日子溜了?趕集散了?人,躲到那裡?物,藏到何處?事,存在何方?怎一個面貌盡失的家鄉,是如此地虛浮,蒼白得令人難辨,陌生生地猶如路人,冷淡淡地像是過客。相思難說,思鄉難受,滄海桑田,歸與不歸間,何處稱家園? 三十而立在他鄉,四十不惑拼小命,五十天命不知運,六十耳順反骨生,七十望天何所欲?八十九十白作夢,百年好合遊道山;步步驚險步步行,處處艱困處處拼。返鄉?回家?落葉歸根?一生一瞬,黃樑夢醒,人落何境? 不歸鄉,不太想,即使想,轉眼變。回了鄉,更要想,想得深,牙癢癢。 八二三,50年,剛過30天,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好像很遙遠。是的,50年是真的很遙遠,只是身歷其境的我輩,悲痛的往事歷歷在目。尤其是在這段日裡,碰觸到那痛處時,闔上雙眼,思緒便急速地飄到50年前,轟隆轟隆的砲聲就像還在耳邊響起,咻咻咻的彈道聲就像還從頭頂飛過。 怕,當然會怕,是膽戰心驚的怕,誰敢說不怕;躲,一定要躲,是??忙忙的躲,誰膽敢不躲;砲彈不長眼,誰敢和它賭命。一個多月的瘋狂砲擊,半條命早已託付老天。哭,嚇得大哭,是悽慘絕望的哭,大人們看著小孩的哭,也跟著無助地流淚,還要哄著說不能哭,不然砲彈會打來。不敢哭,只好泣。啜泣無力,嗚咽無氣,悲?無米,怨恨無理。 八二三,誰在哭泣? 阿祖阿嬤在哭泣,哭泣老厝尚否能完好,兒孫是否有吃飽。阿爸阿娘在哭泣,哭泣兒女是否能平安,田地能否收成早。兄弟姊妹在哭泣,哭泣爹娘命苦勞,手足分道跑。孩童幼兒在哭泣,哭泣零嘴玩伴不見了,窩在洞裡不見天。師長同儕在哭泣,哭泣學堂教室砲擊倒,遷校台灣孤哀號。生意買賣在哭泣,哭泣血本無歸虧了了,開市收市隨砲聲。台灣新兵在哭泣,哭泣歹命抽到金馬旅,兩年饅頭磨銳氣。新兵父母在哭泣,哭泣兒子離家千萬里,死生難料算歸期。新婚少妻在哭泣,哭泣尪婿入伍前線去,臨盆在即誰送醫。哭泣,誰在哭泣?暗夜滴淚到天明,明天依然討生活。 八二三的哭泣灌耳,八二三的淚水滿襟,八二三的悲苦吃盡,八二三的驚恐永存,八二三的犧牲誰賠? 求學者失學,耕田者廢田,居屋者退屋,生命者沒命;種種八二三的不幸後果,50年來要如何算?談「補償或賠償」,台灣和金馬離島都已有案例,但是那只是針對某些有參與其事者的補償或賠償。對於在當年同一時代環境生活者,卻付之闕如,不聞不問,這是非常惡劣的行徑。 國家有錢蓋蚊子館,中央浪費公帑如流水,某些高官污錢不氣喘,幾百億、幾千億新台幣的損失都不眨眼,怎麼戰爭受難者卻任令其死生?金門要向中央爭「補償或賠償」,算一算1949年「古寧頭戰役」或1958年「八二三砲戰」到民國87年(1998年)5月29日,國防部宣告廢止《金馬安輔條例》,金門、馬祖兩地才「正式解嚴」。其間有40至50年受到戰爭痛苦,損傷無數,這難道就眼睜睜地讓他逃過? 我們要爭「補償或賠償」,要中央向當年在金門出生居住者,給同樣「1998年之前生活在金門年數」的「免徵個人綜合所得稅同樣年數」,並且「免掉金門縣府上繳中央稅30年」及實施「金門一切免稅特區」,以「補償或賠償」金門所受之苦,如此金門才能繁榮,中央也才對得起飽受戰爭無情迫害的金門人。若是,金門幸矣!至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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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之道
大一開學第一週上課,習慣性地與學生談談大學生涯的規劃與願景,無非要讓他們瞭解「士先識器而後文藝」,既然已躍為大學生了,總要有大人的格局氣度。 朱子序大學章句:「大學之道,古之大學所以教人之法也。」大學不同於學記、少儀等教授應對進退等實踐之課業,大學是教成大人之道,因此在首章就明示三綱領:「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大學教的是繼小學的實踐之事而來的實踐之理,即做一個獨立自覺的大人,就應該有分辨是非真理的認識,也應該依其認識來堅持世間一些可不可的尊嚴與價值。 因此,要成大人的過程中,必須通過內在的省察,讓純淨的心靈來主宰生命,使生命本能慾望得到適度的節制與合理的排遣,以健全其人格,並由此明德之本,發為立人成物的悲願,來啟迪他人的自覺自知(親民),而止於至善,這是儒家內善外王完成之道。 由大學摽示的三綱領,經過一番知、定、靜、安、慮、得的明確認識與體會之後,必然下貫為具體的八條目實踐之道:格物、致知、誠意、正心,是修身的工夫,由內善立己發為不忍人之心而立人,故推愛於齊家、治國、平天下而後已。 儒家的推愛,兼顧上下道器合一與內外現實的可行性,由一己有限的自愛,推廣到愛人、愛鄉、愛國、愛天下、愛物、愛世間一切的有情存在(與慈濟大愛有何分別?) 儒家一貫之道的仁愛本質不因時空變異而有所不同,所可變的是因、革、損、益的方法。如何去推愛,如何使受愛者欣然消受得起?因此,處在現代時空條件中,兒女為父母親找理想伴侶,是現代孝子的行為。仍至於善嚴法師所提「心六倫」、證嚴法師之「大愛」,對寵物、自然生態、萬有一切,都是表達愛的方式。 今天一般人不能深思明辨,以狂狷自期自許,狂者進取,狷者有所不為,容或有可以偏取之處;等而下之,以自吹自擂、自我膨脹,或以自私自利為自愛者,都是失去價值判斷的小人而已。雖或躋身為師之輩者,卻以物化為取向,名利為依歸者,依然離大學之道甚遠;反之,能明理篤行,推愛利他者,雖未進大學之門,卻不失堂堂正正的大人。 看那些政治醜聞裡的要角及配角們,天天上演斯文掃地的戲碼,除了令人作嘔外,其實也是提供一些大學之道的反面教材。一個曾經貴為一國總統的人,可以為自己的利益而犧牲自己的國家、政黨、人民,卻還不知恥地大聲嚷嚷,企圖透過一些地下電台來操弄民粹,真是可悲到極點了,離大學之道遠矣,真小人也無言以對,只能訴諸法律、訴諸獅子吼。 我相信我的學生,將來不必是總統、是大官,但一定是一個頂天立地大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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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的文學
文學是什麼?中國的文學傳統一直以來有兩種不同的文學觀,即載道的文學和抒情言志的文學。五四新文學運動以來,也還有寫實文學和為藝術而藝術純文學的路線之爭。抗戰時期,為了救亡圖存,許多作家投入宣傳抗戰的寫作行列,國共內戰,雙方陣營也有意識形態的分歧。到了中共建國,政治鬥爭不斷,毛澤東的工農兵文學成了是大陸文藝的指導原則,台灣則反共文學延續到五、六十年代,這種政治指導文學的結果,使真正有審美價值的作品難產,反倒生出一堆口號文學,但文學史和時間老人自有判斷,如今有誰記得那些為抗戰而寫的舞台劇?現代中國文學史家也慨嘆大陸新時期以前文學創作幾乎交了白卷。時代變遷,兩岸社會已成為市場掛帥的商品世界,文學也成為一種消費,台灣統獨的分裂使不少文學雜誌涇渭分明,文學仍難脫政治、商業炒作的干擾,但真正有良知的文學家應該忠於文學本身,以藝術審美為依歸,諾貝獎文學得主高行健提倡冷的文學,他說:「冷的文學是一種逃亡而求其生存的文學,是一種不讓社會扼殺而求得精神上自救的文學,一個民族倘竟容不下這種一種非功利的文學,不僅是作家的不幸,也該是這個民族的悲哀。」 高行健身體力行,他以繪畫來養活自己,讓他可以不為謀生而寫作,得獎之前,我已注意到他在台灣出版的《靈山》、《一個人的聖經》、《給我老爺買魚竿》等小說,確實是一種非主流的寫法,例如《靈山》中的人物全化為「我、你、他」三個人稱,而主人公其實都是同一人。高行健認為,我們的意識若凌駕於倫理、政治、自我之上,就可形成一種自我觀照,既可用第三人稱來進行敘述,也可用第二人稱來敘述,一旦進行思考,這個自我就可分裂投射出去,成為另一個你,作為我對話的客體。他的《一個人的聖經》只有你、他兩個人稱,《靈山》則是三個人稱俱在。高行健獨特的創作方式並沒有獲得多少讀者認同,他因政治因素作品在大陸不得出版,出版的也受到批判,在台灣,他得獎之前,幾本小說一版兩千冊數年間都賣不完,還真冷得可以。但歷史和命運是弔詭而無常的,公元二千年他獲諾貝爾獎之後,小說在台灣熱銷,一年之內發行數十萬冊,冷文學成了熱商品,不知是文學的幸或不幸,但至少作家是幸運的,獎金和版稅讓高行健得以在巴黎市中心買了一棟古蹟級的大樓公寓。二○○五年秋天,我受聘為法國巴黎第八大學研究員,並訪問遠東文化學院,和法國教育部漢語督學白樂桑(Joe Bellasen)商談國際交流事宜,也在這公寓中拜訪了高行健。 高行健始終認為文學是人學,最終寫的無非是人,表述人的生存狀態,文學是人對自身存在和他所生存的環境的一種觀照,文學唯一存在的判斷,就是審美的價值判斷。作家則是現代語言的創造者,創作前人所來說過的話,從前人說完的地方開始說起。作家無非是自己在說話,既不是為民請命的英雄,也不值得作為偶像來崇拜,作家與讀者是一種精神交流,只透過作品溝通。作家也不承擔道德教化的使命,既將世界各色人等悉數展現,也將自我袒裎無遺,真實之於文學,對作家而言是至高無上的倫理。 高行健的文學觀,在某方面類似美國文論家布魯姆(Harold Bloom)影響的焦慮(The Anxiety of Influence)之說。作家除了要忠於自己,也要不斷超越前人的影響,這才是作家生存念茲在茲應有的焦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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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九份的高
九份,臺灣鄉愁的內裡,日本、港客尋幽的祕境,相信也是金門同鄉訪台,常去的景點。以前我對九份的印象,不外是芋頭、公路旁的墳甕、居家邊的墳墓,還有因為電影《悲情城市》而爆紅的老街。有一次長假,特地到九份,才知道九份的玩法不僅是老街跟芋頭,我得說,到九份,請登高。 茶壺山是九份的地標之一。茶壺山,標高五、六百公尺,山不高,且有山路直抵入山口,難度低,老人、小孩還有狗都一起來了。茶壺山最末一段,路卻崎嶇,且須繩索助走。直攻峰頂,可鑽山洞,或爬外沿繩索。我走繩索,妻跟孩子過山洞,會合峰頂。 午餐,吃上午從老街買來的芋粿、蝦餅,還有拔絲地瓜跟芋頭。此處,離九份僅十分鐘車程,卻遠離人聲雜遝。四處有峰、有景,海就在前頭,我心想,這才是九份的味道。 我們在九份盤桓三天兩夜,訂房時,民宿老闆還以為聽錯了,頗吃驚。她說,旅客都住一天的多。兩天一夜,約莫就是逛老街、走雞籠山,再有餘暇,到星巴客或巷裡老餐飲店,或往黃金博物館遊賞。但這樣,就沒有時間,能讓時間真正安息下來。我跟老闆娘說沒錯,就是兩晚。 雖住台北,卻不常來九份。前一次來,《悲情城市》還沒上映。當時,路彎、屋斜、樹少,時值窮冬,東北冷鋒颳掃九份山頭,顯得房屋更險。站在陡坡,每一口呼出的氣息都蒼白、顫抖。那時候,台灣許多古樸小鎮都瀰漫衰頹氣質。那時候是民國七十幾年,我還就讀高中,常呼朋引伴四處旅遊。 才高中生,但已去過不少地方,像是北勢溪,夜宿闊瀨國小,校工說,國小學生少,學校就要關閉了。我們到奮起湖,也住國小,玩牌、炊食。一條蛇迷路,溜進教室,驚嚇許多人。後來徒步走南橫,到台東,晚上就住涼亭過夜。我們住盡許多鄉野小鎮,九份卻沒住過。九份當時,似乎無處可宿,哪知今天,處處都是民宿。 之前,家人曾多次邀遊九份,皆婉拒,我對芋圓、老街、民宿,興致都不大。而「老街」一物,從世紀末開始,說是懷舊,卻多錢味。淡水、大溪、內灣、九份、北埔、金山等,都有老街。那兒都人擠人,攤販連攤販,食物一口接一口。食物是懷舊媒介,卻被過度依賴了,繞人潮一圈,肚子填飽,通常也就是駕車回返的時候,最多再添一兩樣特產,就算是老街之旅了,要不是安排了這段假期,或許會再錯過九份的。 我們就瑞芳鎮,租乘機車前往,方式克難,但可大口呼吸、看大塊風景,當遊覽車、轎車、公車、貨車,蜿蜒數里動彈不得,機車卻能穿越,算是意外之喜。(鄉親們可參考喔)。老闆娘接待時,又問到,住兩晚啊,如果無聊,可以去基隆喔。她還是覺得住兩晚,是浪費了。假日的收費比平日貴五成,但生意著實好,經過大廳許多回,都聽著老闆娘輕聲說,「對不起,今天、明天,都客滿。」 都客滿了。住兩晚,跟兩批旅客錯身,多的是情侶、跟全家福。車子到晚上十一、二點才緩和,還給九份一片清朗,早晨七、八點,車潮再次來。九份的靜,只得往山路裡找,像是茶壺山。 我跟兒子說,在這兒用餐,特別吧。他說是。在山頂玩牌呢?他面露驚喜。我們或站或坐,玩牌,還得小心急風,掃走牌子。我注意到山巒稜線,似有人影走動,問妻,難道那兒有路?過許久,一夥人從另一邊登上茶壺山頂,他們說,從牡丹來的,踩過一座一座稜線。下午,騎車到九份、雙溪交界,休憩時,正見多條指標矗立,直指各式步道入口。那些路,都沿著稜線走,一峰一峰,跟無垠接壤。 不知道這些步道是何時整建的。它們整建時,我已過了愛走、愛爬的年紀,愛飯店不喜露營,喜歡搭車不樂跋涉,歲月恍惚、匆匆,望著山巒峰連,而那兒,卻沒有我的足跡。記得高中時,曾跟自己說,要走完每一條步道。當時,北橫、中橫、南橫、溪阿(溪頭到阿里山)知名,而今的步道卻縱橫交錯,以為已經走盡,其實再也走不盡。 第三天,不宜登爬。尋老店,登高,看九份的擠跟九份的空。 窗下窄巷,人來人往,九份的悲情,到了《悲情城市》上映,就有折轉。而今人聲鼎沸。服務生帶領幾名日本觀光客上樓,她們見著店裡擺設跟風景,驚呼「卡哇伊」。 九份,沿山勢而建,每一吋土地,都擠壓到極限。而今上九份,也得沿著山勢走。到高處,才能脫困,向著高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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擁有與享有
民國六十八年八月,我從金門縣政府轉調金沙國中任職,與王世昌組長同事。這位沙中建校元老功臣,經歷過多任校長,真是「功在沙中」,令人欽敬。今年退休,沙中家長會、校友會聯合於九月六日晚上,假金沙陽宅群英樓歡送他,學校安排歷任沙中校長作陪,難得參加沙中的聚會,很希望能藉此機會看看以前的老同事、老朋友,啊!人老了,特別地念舊。 歡宴畢,我送翁志勵校長回盤山那間他精心規劃設計興建,可謂金門超級的豪華住宅,汽車直駛入他家花園天庭,天庭中有處設備講究的石桌石椅,還有石雕像觀賞裝飾,可以說是休閒、喝咖啡、品茶、閒坐聊天的好所在。 閑步花園中,淡淡的月光,微微的清風,雖吹不動了樹梢,卻使我感到舒爽怡悅。我返老還童迫不及待地坐上那掛著的搖椅,像盪鞦韆似地來回不停的擺動,舒服有趣極了,我好羨慕翁校長有這樣好場所,可供養老享清福啊! 翁校長問喝杯咖啡吧?我說茶水好了,晚上喝咖啡睡不著覺,否則他調的香純咖啡可謂一級棒。聽翁校長談往事,我們似乎同是天涯淪落人,同病相憐,此時更顯得惺惺相惜。學佛以後,我體會了佛教所講的「緣起法--緣生緣滅,緣起性空」的因果論,對一切不如意的挫折,均視為「逆增上緣」,默然接受諸佛菩薩給我的教訓或引導,確認一切事情的發生,必有其原因,相信它對我有益。 天色昏暗,我看不到花園中的美麗,只看見籬笆樹剪得那麼整齊美觀,我對翁校長大為讚嘆!他說:「每天整修、維護、管理這個花園的花、草、樹、果、菜,就是我的工作,也是我的運動或休閒」。好棒呀!能夠在如此安靜的鄉村,視野開闊,風光明媚,蓋間別墅式的住家,享受這種田園耕種的生活,真不知羨煞了多少現代工作繁忙、居住擁擠的世人們?但這種高品質環境並不是一般人家所能擁有的,一般人家也不必強求。 在世界上有許多美麗的景緻,只要你欣賞它,享有它,它就是你的,但不必想要據為所有。譬如,我好欣賞翁校長花園中的花草樹果菜,享受它幽美的環境。今晚這些美麗的景緻,我享有它,它給我了快樂歡喜,我就感到很滿足,我已享有了它,何必一定要去想擁有?因為一切美好的身外事物,到最後都不會是我們的。《金剛經》云:「凡有相,皆屬虛妄;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所謂「萬般帶不走,只有業隨身。」能夠自然擁有,當然是要有很大的福報,否則幹嘛執著,苦惱追求? 六十二年我結婚,湖下老家的新娘房,只能勉強安置一張床,沒有浴廁,每天清晨我要先陪新娘子,到附近小學廁所去方便,後來搬到金城新莊花十五萬臺幣,所蓋了一間連棟式二層樓國民住宅,我已經滿心歡喜,感恩感激不盡,真是謝天謝地謝祖先了,沒有讓新娘子委屈太久。前幾年愛妻也曾建議,再在住家附近買二分農地,建間農舍,再改善一次居家環境,我不表贊同,認為有此吉祥住家可居住已夠幸福了,何陳舊陋室之有? 如今站在我家陽台,隔一道牆就有美麗的育幼院的庭園,好像就是我家的花園,我可以享有它,每晚飯後在其間散散步;每天清晨我到海濱公園聽濤、賞鳥、觀山、看海,層山大海,目之所視,享用不竭,好像也是我的。或是午覺醒來,帶瓶茶水,騎三分鐘腳踏車到東門公園看書報,享清福,它們好像也都歸我所有,讓我盡情享受;每天早泳、上健身房;游泳池、體育館,都不是我的,但我愛它們就如同自己家的。我太感恩了,感謝政府的福利措施,感謝有許許多多公務員、義工,默默在為我們作奉獻與服務,讓我能夠舒適安全的享受它的功能。我愛護她,珍惜她,感謝她,我能享有而不擁有,豈不快哉?佛光山開山宗長星雲大師曾說:「我們在世間上生活,若能同時具備『什麼都是我的』胸懷與『什麼都不是我的』雅量,才能如行雲一般舒捲自在,像流水一樣任運而行」,實在值得我們身體力行,牢記不忘。 有人向我說退休了,還做那麼多工作?為何不去休閑旅遊?是的退休,生活方式全改變了,但工作只是比重的改變而已,退休重養生、休閑輕鬆作。如果我說:退休前為生活工作是充滿壓力;而退休後為工作生活是充滿快樂,他們不知是否可體會到這個道理?人生的生活,需要工作,也需要休閑,要相互調劑。有人作這樣比方,就像燉一鍋苦瓜排骨湯,苦瓜不苦,排骨也不油膩,為什麼?正因為有適當的比例互相調和。苦瓜如同工作,排骨如同運動休閑,兩者必需兼備,人生才會完美無缺。 當翁校長公子送來茶水走後,他自言自語說:「小孩大了,不管他們了」。問我小孩在那兒?我答:「四個小孩都在台灣就業,我也不管他們了。小孩有事都找周老師處理,我當個不管事的爸爸」。小孩打電話回家經常都是媽媽接的,我也懶得問他們說了什麼事,依空法師說:「不知道最親切」,我頗有感受,只有孫子翰翰來電,會指定要跟爺爺說話,我才會高興去接電話。真的「兒孫自有兒孫福,莫為兒孫作一輩子牛馬」。我已為子女、公職付出大半輩子時間,如今退休,就是要學習放下,學習布施,學習包容,學習謙卑。只求好好經營自己,能過靈性自在、隨喜開心、安貧樂道的「福老」生活;學佛念佛,修清淨心,期望將來往生西方極樂世界。如今應把握當下,用心欣賞人生黃昏的柔美和夕陽餘暉的風光,讓自己日子能過的自得其樂,讓自己剩餘價值還能再給社會做一些兒貢獻,夫復何求? 不知不覺我倆喝了一壺茶,看錶已將近十點鐘,我該告辭回家。結婚三十五年,不管在金或在台,晚上十點鐘我必定回家,如有事必先報備,否則妻的電話就要打個不停。翁校長引導我把車子開出他的「大宅門」,結束了今晚非常快樂一次美好的交心深談。想起「金門鄉訊人物聯誼會」執行長侯淑敏襄理,也來電邀請參加台北新莊「大宅門」今晚的「鄉訊人物辦桌」,因分身乏術,直說失禮抱歉。新莊「大宅門」今晚勢必熱鬧非凡,菁英雲集。祝福大家今晚都有一個美麗、安詳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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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瑞多市圖書館
圖書館可以蓋成像博物館,像五星級大飯店,像百貨公司,有從地板高到屋頂的水族箱牆壁、有綠色造景的室內大樹、有柔軟大面積的地毯、有旋轉迴繞的電扶梯、有寬敞挑高的大廳、有舒適柔軟的沙發,有……,種種這些高級新穎的硬體設備,叫人想像不到,圖書館已經進步到這樣,叫人看了目瞪口呆,那天到喜瑞多市的圖書館參觀,還沒等館長介紹,就四顧張望,腳步亂動,迫不及待想要一窺堂奧。 喜瑞多市是美國加州洛杉磯縣轄市之一,該市居民只有54000多人,但平均擁有全國第一的綠地面積,關鍵在於,市政府對於建築商蓋房子有嚴格規定,每次批給開發商20英畝地皮,對方必須拿出4英畝建公園,因此喜瑞多市目前擁有25個公園,3萬棵屬於公家的樹,已經連續8年被評為全美最綠的城市;喜瑞多市也是全美最大的汽車銷售市場之一,目前有25個汽車經銷商,年銷6萬輛汽車,光是汽車銷售的稅收,每一條街每年可以給市政府帶來1100萬美元的營業稅;此外市政府善於公共造產,比如針對老舊市區,政府征收土地後,興建基礎設施,改變市容,再招商汽車公司前來設車行,賣車繁榮市街,好讓房地產增值,然後再徵收財產稅交給州政府,州政府再把1.25%的財產稅退回給市政府,市政府在退回的財產稅中,依照規定拿出20%的經費,用於興建低收入家庭的住房,如此既達安居樂業的目標,也發揮了社會公平正義的力量,因此喜瑞多市的富裕程度在美國名列前茅。(以上資料引用自文匯報,朱幸福報導,2007/09/18) 喜瑞多市也擁有優質的生態環境,早在1988年就啟用廢水再生利用系統,城市內的公園、林蔭大道、市內噴泉都採用再生利用水,每立方米比自來水便宜一半,因此歷年來已為城市節省118億加侖的用水,讓城市少花近六百萬元的水費;如今更把多餘的水賣給鄰近的ABC學區、喜瑞多社區學院、Artesia公墓和自來水公司等,作為非民生用水,每年也讓這些用戶節省6億3500萬加侖的民生用水。(以上資料引用世界日報,陳慈暉報導,2008/03/13) 喜瑞多市確實是一個富裕先進的城市,在路程中,舉目所見,綠美化的市容,確實美麗吸引人,尤其去參訪那座2004年被《讀者文摘》票選為【全美最佳公立圖書館】,更是叫人驚艷,這座圖書館樓高三層,面積有8萬平方呎,是全北美洲第一個以鈦合金包覆的公共建築物(日後不用再油漆維護。),擁有200萬冊藏書,200臺電腦。這座圖書館創立於1973年,歷經1987年和2002年兩次改建,尤其在2002年,大手筆花費4700萬美元改造成精美溫馨的軟硬體設備,如今已成該市的文化地標,觀光景點。 進入這座圖書館,有一排熱帶棕梠樹,然後映入眼簾的是一個海水大水族缸,缸高13英尺長23英尺寬7.5英尺,內裝一萬五千噸海水,玻璃厚達7英吋,可以看到五彩繽紛的魚群游來游去,叫人忍不住會撫摸玻璃,駐足觀賞。 水族箱的另一側是青少年閱讀區,通過以書冊為設計元素的入口處,彷彿進入一個遊樂區,裡頭佈滿氣球,還有一座「暴龍骨骼」的複製品和太空梭模型,往內走,還可以看到一個熱帶雨林區、一個會隨時間變換天色的「藍天空」,一間閃電屋、一座小小劇場、一個說故事區、以及一整排兒童專用的電腦區,裝潢十分多樣,好像是要滿足孩童的好奇與試探性。 我們在參訪時,就看到許多孩子坐在軟軟的沙發上依靠窗光閱讀,或是親子同伴圍坐小圓桌在黃黃的日光燈下翻書,或是一人一個框圍聚精會神注視著電腦螢幕,或是媽媽推著嬰兒車邊看書邊照顧孩子,不管是大人小孩,不同族裔的讀者共處一個空間,熱鬧但不吵鬧,溫馨有趣。 一樓大廳往內走,是成人閱讀區,有優雅的英式古典裝潢,彷彿進入飯店的大廳,柔軟舒適的沙發圈椅,一旁還刻意造出壁爐一景,閃爍的燈光像爐火在躍動,十分溫馨;一線排開的電腦區,坐滿檢索資料的成年人,寂靜無聲。 雜誌閱讀區有白色紫色黃色咖啡色、絨皮布面、鏤背、條櫺等不同樣式的座椅,舒適的陷坐一堆人,沒有人理會我們一大票人的晃動,自顧自的安靜看書,我想這些讀者應該已經練就見怪不怪的功力了,據說這個館開幕以來,每天平均有三到四千人到此參觀或使用,我們到訪那天,館長就親自為我們解說導覽,看來他除了提供市民圖書服務外,還兼職作導遊,看他講得津津有味,一副樂此不疲。 挑高的中庭,自一樓到三樓,呈現不規則的設計,不管往上看或往下看,都感覺寬敞高大,線條充滿變化,各個角落擺設各種藝術作品,不管玻璃雕塑品、紙雕作成、名家圖畫,充滿著現代風、藝術風。 二樓的書架有寬敞流暢的動線,有琳瑯滿目整齊排列的各種圖書,在明亮的燈光照射下,給人十分潔淨舒適之感。 走訪喜瑞多市的圖書館,雖然是走馬看花,卻是新鮮刺激的,體會到現代圖書館的服務,已經不只是借書還書的書庫了,只有科學化人性化的空間設計,才會吸引人喜歡走進它的懷抱,也才能創造我們一直在呼籲的書香社會,製造閱讀悅讀的氛圍。 喜瑞多市有居民5萬多人,跟金門差不多,他們有那樣的圖書館,據2004年的資料指出,一年圖書出借達110萬冊,平均每位市民看20本書,每週開放7天沒有休息,每天入館人數平均達3千到4千人,這樣的數字忍不住想說怎麼樣的土壤才能開出怎麼樣的花來,是絕無倖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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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大學生的漣漪──寫在教師節前夕
數年前,獨自一人,沿著傍晚的黑色,在淚水汪洋裡,探索著今天台灣的大學教育出了甚麼問題。當年上我一門課的一位女大學生,像一塊石頭,擲在我原本平靜的心湖,撩起一波波再也無法平息的漣漪。 她是一位再平凡不過的女學生,要不是那次要我幫她簽清寒證明書,也不會引起我的注目。一眼望去,中等身高的她,稍微瘦削,最深刻的印象莫過於滿臉的疲倦與蒼白。原來,這張比同儕老氣的臉龐,竟隱藏一個不足為外人道的心酸故事。那疲倦背後有淚水擦不乾的理由;那蒼白也非平添的、更不是自己願意的! 她原來有一個正常、幸福、美滿的家。父親癌症病逝後,頓失經濟來源,媽媽又因打工意外受傷,只好在家養病,家庭才起了風浪。三位姐妹,僅靠她上大學唸書之餘,拚命打工兼差,賺取一家的生活費,勉強餬口。昂貴的私立大學學費,只能仰賴助學貸款。因此,這筆清寒獎助金,對她與她家人來說,可是天大的驚喜。心想:清寒獎金,在她身上,應能發揮最大的人道與天理。 她那憔悴、營養不良的臉色,說出了今日社會上一個悲傷的故事。為了生活,她抓住每個打工的機會,再苦也要撐下去;為了生存,身為長女,她扛起一家生計的重擔,再累也要熬下去。她那張臉,與同年紀的同學相較,成熟不少,也剛毅多了。彷彿說著:「無論如何,我一定要活下去!我一定要!」她的臉,就這樣,閃爍著極微弱的一盞生命的光芒,很薄弱,卻很堅定。雖然可能隨時會被生命中較強的風雨吹滅,但她的韌性與信心,卻不會輕易被擊倒。 雖然打工奪去不少寶貴的青春與讀書的心思,她,令我吃驚的是,竟然從未缺過一堂課,上課也從未打過瞌睡!本以為,蠟燭兩頭燒,總有一頭很快會燒盡,但,她卻能兩頭兼顧,成績保持在班上的前百分之十。她的表現,我感到驕傲;她吃苦與用功的精神,霎時,使我從對時下大學生普遍好玩與怠惰的刻板印象,解放開來!我好似自一場沉醉的夢醒來!被她的毅力呼醒的。 「我現在已經大四了,再熬幾個月,就可以畢業找份工作,日子就會好過一些!」在她人生字典裡似乎找不到悲觀或失望的字眼!我,無言以對,只有默默的、滿腔的祝福:期望她能熬過這幾個月,順利畢業、順利找到工作。 「她確需這筆清寒獎助金,懇請審查委員們惠予准允,功德無量!」我忍住欲決堤的淚水,簽下了推薦的字樣。記憶裡,簽下的不是字、不是淚、也不是血;而是不忍、不解與不平之鳴!其實,這位學生的境遇,還不算最糟,但類似此勤奮求學與兼職的例子,近年卻愈來愈多,私立大學院校尤然。印象中,家長社經地位愈高的學生,能力與程度均較優質,也愈能往公立大學院校就讀。這可能由於經濟能力較充裕,家長較關心與投入子女的教育。因此,這些年來,不僅是城鄉教育失衡,連貧富差距的問題,也漸次投射在大學教育上,日益明顯、嚴峻。 「老師,謝謝您!」她接過我簽過的清寒申請書,露出陽光燦爛般的笑容。那是一個不向人生陰天與暴風雪低頭的笑容!那笑容明白告訴我:再窮再苦都會撐下去!永不氣餒、放棄!那是我這輩子見過最甜美的、最充滿希望的一個笑容!那個笑容像一朵花,如今還常在我夢裡綻開著呢! 「不客氣!希望你得到獎助!」我的回話是虛弱的、無助的,因為我已陷入沉重的痛苦漩渦,因為我已感動得只想一個人好好哭一場,等理性回來,再想一想:我們的社會是否還有公平正義?我們的大學教育究竟出了什麼問題?還是什麼都推給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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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之祭
「我今夜在燈下,聽著窗外的淅瀝雨聲,回憶起金馬的戰地歲月,彷彿一下子我就年輕了。將近一千個日子,曾在砲聲中化作輕雲。淳樸、艱困、危險與寂寞,我的生命被擲出去,又夢迴金馬。於是我帶著那麼可懷念的記憶走了。我也留下若干文字,表白我的眷戀,想不到那竟然成了豐收的季節。………我曾到過世界各個角落去流浪,最後還是回來了,年華的跫音已遠,不得不向『老』境服輸。但是我在讀過楊樹清老弟的大作〈筑音〉後,遏不住的生出了撫然之情,這是一篇在民國七十三年三月發表的小說,距初履金馬已隔了三十年前,離他寫作的時間已有四年之久,我依然感到悵惘、感到切膚之痛」………。 ──公孫嬿〈這,已被遺忘了〉(1988.11.18) H.S: 「恭喜!明天台北縣市、台中縣市皆上班上課,真好,有錢賺!」、「莊嚴的九一六祭日,不適合85度C,快快回家追悼!」 辛樂克擾亂月色的中秋,颱風雨遮蔽了台灣明媚的月光。我自樹森哥家所在竹圍站搭捷運回來的途中,接到盧根與昌哥發自島鄉和平社區賀中秋的電話,才問起他故鄉的月色如何,「我看到藍色的月光了,我要快去拍照!」電話就在盧根拋出「藍色的月光」下結束了。 一路積水與泥濘,東轉西繞,我費了一個半小時,午夜時分回到新莊。在中秋夕提早打烊、中秋夜恢復二十四小時營業的85度C坐定、準備寫星期三、我的第一○一篇《浯江夜話》。妳連兩則簡訊來了。妳提示我星期一台北、台中正常上班、上課,因為妳知道我正等著「颱風假」,與劉克襄、魏貽君赴約國立台中圖書館「2008青年文學創作數化作品購藏公開徵集」決審會議的行程就可順延,在家好好把專欄完成,但我的私心期待在妳訊息告知後落空了,仍得乖乖地下台中、「賺」首開先例以件論酬的報導文學類評審費去; 妳又提醒以「莊嚴的九一六祭日」,要我離開風雨85度C。妳,又怎斷定我在85度C?我,卻必依妳一句「莊嚴的九一六祭日」所動。 中秋節的前一晚,「紅螞蟻」洪俊義以鄉訊人物聯誼會會長身分約了幾位同鄉人、異鄉人,翁翁、林翠雲、侯淑敏、許玉音、鄭珍、洪世國、火哥、長青等在新莊的「新天地」用餐,感謝鄉親義工們的投入,中秋月圓也藉小聚說鄉情的人團圓; 翁翁趕稿、翠雲返鄉不能來。酒酣後的邀請,我約來的人明天中秋節中午到竹圍我哥楊樹森的漂木空間看他的以漂木作畫布的藝術創作。 H.S:風雨猛烈的中秋之晨,我突想起妳,多年前讀我〈漂木之書〉,一心念著的拜訪。捎去訊息後,妳拎著一箱文旦的到達。敵不過風雨,原先約定的那群人,卻一個也沒到。女主人柳青比廚師還了得的好手藝,端上楊樹森漂木空間的一桌美味,連同主人、主人之子、妳和我,中秋大餐、一壺酒,就五人享用。 面對靄靄觀音山的十樓空間,高粱、佳餚外,妳的眼神告訴我,妳正搜尋那一件件從我〈漂木之書〉文字中跳出,名為〈漂流森林〉、〈美麗與哀愁〉、〈沙漠玫瑰〉、〈心中的嬰孩在哭泣〉、〈千年寒冰〉、〈美麗境界〉的漂木創作。最後,妳的目光停格在一件名為〈雪緣〉的作品、一張名為〈古區烽火五十祭〉的海報。 〈雪緣〉,以母為名的漂木油彩;〈古區烽火五十祭〉,以村為名的祭典儀式。 妳開始聽我哥和我說著其實妳早已在文字閱讀中並不陌生的故事;我那三度婚姻兩度喪夫的母親與八個不同姓氏血緣籍貫卻共同被拉拔長大的故事;我那一九五四年九月十六日九三砲戰期間國軍彈藥庫爆炸導致毀村的古區故事。 「啊,九一六!」是妳,發出日子的驚嘆,「不就在中秋過後。」 一個已然不想再記得、提筆的日子,這一回,竟是被妳再撞出火花。 神的旨意?「九一六」這個我們古區人視作「亡村」、「亡命」,不堪回首的日子,經妳一點醒,我的腦海立即浮現了兩張報紙版面記憶:一九九五年九月十五日《聯合報》鄉情版整版刊出我的圖文報導〈戰火無情‧歷史含悲──金門古坵(古區)忘不了九一六〉;二○○五年九月十七日《民生報》文化新聞版記者林英吉吉發出的頭條〈金門古區村10號‧家鄉人參與50祭──作家楊樹清、畫家楊樹森兄弟歸鄉展村落動起來〉,版位的另一角,〈文學名編馬各昨晨病逝家中‧文壇唏噓憶故人〉。 泛黃、褪色的報紙版面,「九一六」又一次被清晰、放大。然後,又多出兩個人的「九一六」記憶:擔任過《聯合報》副刊主編、提攜無數文學新人、本名駱學良的「馬各」在「古區烽火五十祭」同一天大去、擠入同一版面;兩年後的二○○七年九月十六日,同樣的古區烽火祭當天,公孫嬿,又一個作家走了! H.S,還記得去年元月,連兩個星期三,妳上網讀《浯江夜話》,讀到我的〈伊人在水一方──公孫嬿的『得月樓』〉、〈春雨寒舍花──公孫嬿文學裡的金門風景〉,妳忍不住要向我借閱公孫嬿的絕版書《春雨寒舍花》,欲探那個妳還來不及參與閱讀年代;幾天後,妳來電提醒,我的文學部落格有人留言,急尋失聯的公孫嬿;此時,島鄉旅台的文友陳妙玲也捎來訊息告知留言之事,妙玲另有著她的閱讀發現,她說讀我兩本散文《渡》、《番薯王》,裡頭收錄的〈將軍之影〉、〈將軍淚〉,未言被書寫者名姓,但她已對比出答案,就是九三砲戰駐防金門、本名查顯琳的將軍作家「公孫嬿」。 但我絲毫未覺想起公孫嬿、興起再寫旅美後音訊全無的公孫嬿的九個月後,他走了!甚麼日子不選,偏在他九三砲戰當砲手付出鐵血的九月,而且是與古區烽火亡村同祭的「九一六」這一天。 與將軍作家公孫嬿結緣情節,我的筆下已出現過幾回合了。我喜歡一九五○年代他軍旅寫金門的書,《夜襲》、《春雨寒舍花》,特別是收在《夜襲》內那篇名為〈得月樓〉的小說,「人影閃入樓內,我的情感也像斷了線的風箏,輕輕跌進門檻」,月光下多美的浪漫;「這是清晨,碉堡背倚俊俏的重巒,淡粧素抹,和它的芳名一樣的惹人綺思─叫作美人山」,〈春雨寒舍花六題〉裡烽火下多深的浪漫。 與公孫嬿在文字世界相識,又在一九七九年初他卸下世界駐美武官團團長、回台擔任情報學校校長時期相見;我們常相聚在武昌街的「明星咖啡館」、羅斯福路的「廣角西餐廳」、汀州路的「家嘉咖啡屋」,談文學、話金門。一九八八年十一月十八日,公孫嬿為我寫八二三「流亡學生」的萬字小說〈筑音〉作了篇〈這,已被遺忘了〉的三千多字評論。一九八九年春,我們在台北蓮園見了一面,此後,封筆到美國去了,再無他的音訊。 再有公孫嬿的消息──二○○七年九月十六日病逝台北榮民總醫院,享年八十四歲,業已安葬台北五指山公墓。但文壇幾乎無人為他送行。辭世、入土的消息在一個多月後才因一則簡訊流傳散開來。他選擇了近二十年時間隱世而居。 H.S,妳一直等待著的,我何時能與妳對話;妳說多麼喜歡也懷念〈萬紫千紅總是春〉裡的對話女子e.h。獨不見月色,妳踩著風雨而來、尋找漂木身世的中秋造訪後,觸動了「九一六」這個烽火、死亡與重生的「密碼」,也意外開啟了我們的第一次對話、對話方式。 失落的月光河;藉李錫奇、古月的《月之祭》畫題,中秋過後,就讓我們一起在「九一六」送別公孫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