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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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密碼
暑假期間,我請卓環國小林英生校長帶我去勘查烈嶼青歧一帶海岸的玄武岩地質。林校長對金門的地球科學教育有著長期且深入的投注,尤其對烈嶼地區每一個大小岩塊瞭若指掌。 他帶我到了青岐海岸,玄武岩層被千百萬年的海潮切削成平整聳立的岩壁,沿著海灘走,玄武岩風化後形成特有的巨大洋蔥構造,像是由一位滿是才氣的建築師所堆砌出來的華麗傑作。赭紅色的岩石露頭,是玄武岩被氧化以及被覆蓋在上層的近代紅土層風化澆淋出來的顏色;至於不斷被海水沖刷的海灘上的岩塊,則呈現出玄武岩原本的灰黑色。林校長提醒我,岩石上大大小小的筆直孔洞是生痕化石,我則撿到一塊內部木質部分已被燒灼一空的樹根化石。 岸邊擺放的一輛廢棄的坦克車,讓人不致遺忘不久前才歇息的戰爭。在不遠的海上,是一塊小小沙丘般的復興嶼。海水、風、沙灘,平靜的存在著,遵循它永恆的運轉規律。 這一切,究竟有什麼意義? 像是一個生命科學家,面對一本紀錄人類遺傳訊息的數百萬頁的天書,裡面使用A、T、G、C四個符號所構成的遺傳語言。有的科學家認為,基因組的DNA序列並非是只簡單的生物分子排列,而應該是一種語言,這種語言描述了生命的起源和發展,也控制了生物個體的生老病死和外型性狀。為了探索遺傳語言的意義,科學家必須設法解讀和破譯這些遺傳密碼。 大自然也在這片土地上留下它的密碼,等待人們去解讀。如同我所看到的青岐玄武岩海岸,岩層的結構、型態位置顏色、礦物成份就是這個地區地質史的密碼。透過對地質語言的理解,我們可以知道中生代後期在金門這個區域周圍所發生的一些事情:在花崗岩已經露出地殼的地表上,地底蓬勃活動的岩漿正尋找岩石壓力較小的地方竄出,岩漿把花崗岩擠出裂隙,接著洪流般的岩漿就噴流而出。炙熱的岩漿把花崗岩層熔斷成岩塊繼而將其捲入岩流中。岩漿在地表漫流,覆蓋了沙泥地,原本在沙泥地棲息活動的生物行走、鑽洞痕跡,就印記在逐漸硬化的岩漿形成生痕化石,而一些沒有被 岩漿高溫焚化成灰的樹枝樹根則成了日後的化石。 這像是一個解碼的遊戲。從大自然留下的各種不完整的、破碎的密碼片段,去猜想環境歷史與現在生活連繫的意義。 人為的密碼學與自然的密碼學是有所差異的。人類發展出圖像的、文字的符碼作為溝通的工具,也作為感知和記憶延伸的工具,據此奠立了群聚社會的文明發展結構。密碼學則是出現在更近的兩千年前,基於各種私慾、爭鬥的理由,人們一方面不讓人知道自己的秘密,另一方面卻竭盡所能的想要知道其他人的秘密。所以編碼與解碼便是人類溝通過程重要的界面功能。編碼與解碼分別滿足了人性這兩個面向的需求。如果我們保護訊息不讓他人知道,那麼這個編碼的動作就稱為加密,加密就是把原始信息轉換成另一種他人無法理解的形式(密碼)。解密則是加密的逆過程,目的是從密碼猜解得到原始訊息。 大自然沒有這麼多心機。大自然編碼的目的是為了壓縮訊息,想在有限的空間裡存放無限時間裡所發生所有訊息是不可能的,必須對訊息進行轉換、壓縮、編碼,甚至損毀、丟棄,所以形成了難以理解的密碼。然而,這些密碼卻記載了土地的、環境的、生命或無生命的發生、變遷、興繼衰亡的記事,如同一本土地的族譜。身為這塊土地的住民,總會有些人希望能夠猜解每一個密碼。這個工作需要高度的好奇心和想像力,同時也需要細膩的觀察和嚴謹的推理。 金門島上有著許許多多的密碼。金門縣誌記載明萬歷年間曾鳴沸三日夜的歐?湖;金門南海岸區域覆蓋在現代沉積層上的火山凝灰岩;許多人小時候常撿拾的海邊浮石;瓊林得天獨厚的水質……。這些都是蘊藏豐富意義的密碼。 當然還有金龜山的史前文化遺址,它記載著九千年前金門史前人類的活動的密碼,宛如一本族譜破爛殘缺的首頁。 我們思考這塊土地的意義就像思考編撰族譜的意義一樣,雖然它們都不能為我們帶來經濟利益,但是卻能讓我們從短暫的數十年生命週期延伸到遙遠漫長的時域;也讓我們原本孤單薄弱的生存狀態,得到厚實的群體生命的支撐。 金龜山蓋大佛,就如同要撕去族譜那張殘破珍貴的密碼紙,再換上一張花俏又空無一字的包裝紙般的令人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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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留在龍崎鄉──台灣經典農村之旅外一站
「即使在風馳電掣的車內,那些特別高的竹林,還是一眼就攫住旅人的眼光,修長、稀疏,迥異於平地竹林的密綠深濃,卻有一種蕭索的美感。修竹的襯底是藍天,還有近乎荒原般的黃土地。惡地形嶙峋堆積,黃砂岩在百萬年來雨水的沖激,層層流失,片片脫落溶蝕。這一大片六十四平方公里、海拔八十到三百多公尺的惡地形,經過大化修整而成的丘陵地,竟是一個生動的『邊陲』意象。」……… ──游常山《319鄉向前行:走進竹林浴的世界─龍崎》(2001) Tona: 午後雷雨,我們被困在龍崎鄉牛埔村的泥岩水土保持教學園區水中樓台內。「水中樓台」是林少雯臨時賦與的,它昔日稱「雁門煙雨」、今作「水中涼亭」,面對文昌筆山,築亭於夢幻湖中排水口中,湖面的高度超出涼亭地面一公尺,湖面水位一超出,就會溢入亭內。「宛如水中央」是怎麼一回事?驚雷、驟雨,林文義等一票作家、黃國鋒等一群水土保持局的工作人員,還有溫厚的龍崎鄉長黃德茂,選擇脫離?繼續留滯?此時,「龍崎之寶」─以獨特竹編彩繪技藝聞名全台的林仙化,仍然一派悠哉的開講他的家鄉事;攝影家鐘永和、李憲章的心也在打雷,快門在煙雨中迷濛。紀錄心靈瞬間的好時刻,我取出了隨身攜帶的「文學留言簿」,林少雯寫下「在此亂世,心要如清風明月,身要能凌虛御風,意才能自由自在」;輪到妳時,竟是留言簿的最後一頁了,「雨!哪落不停?最後一頁的最後一夜。在龍崎。」 雨停了。水中的香蒲、水蓮花若隱若現,臨水側四周的水燭、大莞草也清麗生姿,沿著湖畔走向,油麻菜籽、萬壽菊以及首次聽聞的「春不老」。春去幾時回?瓢蟲、蝴蝶、青蜓飛舞、穿梭,時序已入秋,依然「春不老」啊。 地無三里平,陡峭的山地、貧瘠的土壤、崩落的石土;標高兩百公尺以下的低平丘陵地都是由砂岩層構成,泥岩遍佈,遇水層層流失、片片脫落溶蝕下而生出可溶性鹽分土質,遇豪大雨就會「走山」,植物生長不易。龍崎,台南縣境內三十一個鄉鎮中土地面積最大,三千多人的人口數卻少到跌入台灣三一九鄉的倒數十九名內。 龍崎人說他們生活在「惡地」裡。 Tona,這是趟被帕布、聖帕兩個颱風打亂行程,一路尋找青山綠水,卻在終站掉入「惡地」、「惡水」的環島旅行。我是在走進龍崎鄉後,就問起鄉長,「這裡買得到地?」鄉長搖頭;「租得到房子?」鄉長再次搖頭。「你不是想搬回金門?怎麼現在又想留在龍崎了?」走在崎頂村虎形山公園全長一一五公尺又稱「情人橋」的吊橋上,妳似乎注意起我與鄉長黃德茂的對話,「啊,我怎麼忘了,惡地出美女,龍崎有位婀娜多姿、美麗動人的女畫家—鄭羽桑。」 妳真是我們此行的開心果。農委會水土保持局安排的「2007年作家、攝影家經典農村體驗之旅」東台灣的花東之後,又從台北出發推進西台灣,新竹新埔照門地區→桃園龍潭三和村→苗栗通霄福興社區、大湖栗林村薑麻園、三義雙潭村→南投埔里桃米生態村、漁池大雁澀水社區→彰化田尾打簾社區→雲林古坑華山村→台南龍崎牛埔村,十多個景點,必須分十天、四階梯才能踏完。去年作家中唯一走完全程、又在台東鹿野高台乘飛行傘急速降落劃下旅程終點的我,因為去了金門、廈門,未能趕上花東之旅;飛回來的第二天加入你們接續的西台灣行程,疲累的身心,夜宿通霄的飛牛牧場後,第二天在苗栗大湖的「綠葉方舟」、「丫箱寶」、「鍾鼎山林」、「好農家」走走繞繞,帕布颱風來襲,與李昂、古蒙仁一行人被迫折返台北前,我們在薑麻園的入口意象處,妳突然說要幫我拍張照,坐上中巴,妳與黃國鋒站在水保局的公務車前向我們揮手道別,我正低頭尋找那串掉落的佛珠,心神不寧;妳走近車體,用力拍打我座位所在的車窗,再一次揮手。望著你們逐漸遠去、模糊的身影,盤算著,生活步調即將再次陷入混亂的我,未竟的旅程,還能與你們相遇、接軌? Tona,去年農委會水保局的作家、攝影家水土保持環島知性之旅,妳未能同行。初識妳,是我們行程結束,完成《台灣魅力農村》在台北市長官邸藝文沙龍的新書發表會上;妳打開書,翻到我寫的〈玉蘭花開—走進宜蘭大同玉蘭富麗農村〉篇頁處要我簽名,然後問了一句「丫丫,誰啊?」玉蘭,是我書寫的點,想打破制式的寫法,丫丫,是我尋求對話的女子;走過世界一百多個國家、寫過《請問,有人在嗎?》的旅行作家李啟端對我這種寫作形式很有意見,似乎過於「柔化」知性的水土保持點;但我帶一點顛覆手法的〈玉蘭花開〉起了作用了,自玉蘭社區回收的訊息,有遊客讀了我的文章後「按圖索驥」去尋找玉蘭母株下丫丫的家,卻也抱怨遍尋不著丫丫這名女子,是「虛擬實境」?還是「實境虛擬」?今年,台灣經典農村,我換了個書寫地—雲林古坑的華山村,台灣咖啡與文學步道凝聚的誘惑,我到華山的時候,在古坑鄉的桂竹林,來採訪的人竟被一群地方記者包圍住了,《聯合報》的沈娟娟、《自由時報》的黃淑莉,都在問起,玉蘭有丫丫,華山?這一次的書寫內涵、對話對象,「咖啡與文學吧」;我的出現,我的回答,意外跳入了八月二十八日各報雲林地方版的一個角落。 找一個有感覺的人,與之對流、對話土地與人情的書寫真是迷人的事。這一回,夜宿「花香村落」的彰化縣田尾打簾社區,鄉長莊仁舜送我們每人一束玫瑰與百合;含苞待放的花束隨行,朝陽時分迎向我的華山駐點,又在中午過後到達龍崎。雷雨中的落定牛埔泥岩湖中亭,雷聲止雨勢歇,行走龍崎鄉境,曾經萬人聚集,竹筍、龍眼、鳳梨、香蕉全到齊的大批發市場,入夜後寥落的行人、稀疏的燈火,請問,有人在嗎?我彷彿進入了一座荒村。而我,開始喜歡這種隱世、古老而蒼涼的感覺;看似頹廢、破敗的惡地景象,卻又生出了南台灣著名的古八景「雁門煙雨」;看似人口流失接近廢鄉邊緣,卻有一群自明鄭發跡、堅定留守的代代鄉人。 Tona,龍崎不是我的書寫責任區;我卻在這裡烙印下難以言喻的情感腳印。農會的竹筍晚餐後與妳再一次話別,告訴妳,惡地不惡,我真想留在龍崎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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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撕裂後的完整
在差事劇團的「拜金歌劇」演出前的一場熱身活動裡,聽見胡德夫(Kimbo)用獨特的嗓音和感情演唱「撕裂我吧」,那一句句「撕裂我吧」真的把我徹底撕裂了,之前進地下室時,正專注回答朋友問題的我被迎面的鐵門狠狠撞上,那巨痛讓我以為必然會皮破血流,所幸只是腫起一個大腫包,那一天的經歷我後來對詩友說:「這是我今年最投入、忘我、快樂的一天」,因為我被狠狠的撕裂了! 雖然只喝了半杯門票附贈的難喝的水酒,卻覺得醺醺然,現場參與演、說、唱的人,個個似都被催眠了,在交流肺腑,徹底吐露心聲的舞台上,那投入、忘我的極致背後,我也看見一個個痛苦的靈魂在大聲嘶吼──撕裂我吧!撕裂我吧!撕裂我吧! 像老鷹等待隨風盤旋直上,勇邁面對孤獨的自己那樣的情境──苦在一種情境中。一個創作者,該怎樣完成自己,在完成理想的過程中不被撕裂,或者,在撕裂後還能再重整、架構、得以脫胎換骨呢?也許,經由撕裂,我們反得以形成完整的自己。 「撕裂我吧!撕裂我難堪的過去,撕裂我吧,撕裂我難堪的現在。他們說我沒有過去,我的過去已沉沒,沉默成一艘擱淺的船,所以我去海邊看自己,所以我被海洋給封鎖,所以我在家中看夕陽,所以我被夕陽給包圍。請問,屋簷上還有風雨嗎?請問風雨中還有旗幟嗎?請問旗幟上還有風采嗎?請問風采中還有我在嗎?撕裂我吧,撕裂我不安的身體,撕裂我吧,撕裂我飄蕩的靈魂。我不問,我不再問你,如果你不澆熄我,我就像一把火燒盡你──撕裂我吧!」 「撕裂我吧」──你曾被撕裂嗎?你被什麼撕裂了?那一天台上、台下許多人,那般忘我、狂野的演出、共鳴,應該都思及:自己曾被嚴重的撕裂過吧,為了追尋,為了堅持某種牽繫夢魂的東西,得不斷承受被鞭打的痛楚,然後把傷痕彩繪成美麗的圖騰,展演給眾人,互換驚心的美! 人,想要維持相當的尊嚴,就必須絕對誠實,不能自欺、欺人,Kimbo的眼睛總是向高處凝望──單飛最遠的一隻老鷹。他說:家中大人的決定,曾經把他的故鄉、朋友都拿走了,只留下歎息的山谷,緬懷的記憶……… 那段十一歲的記憶,在大武山懷抱的山谷,披著彩虹的山谷,有月桃花、蝴蝶的山谷,為了求生、求知,必須去到遠方,但,何必負笈遠方呢?離別悲泣的媽媽,懵懂的孩子,變成單飛最遠的一隻老鷹……… Kimbo紀念去世的媽媽所寫的「芬芳的山谷」,也是一種撕裂的聲音。 那歌詞與旋律都非常優美,乍聽時感覺不到針、刺穿肌入骨的痛,但再聽一遍,你就會想流淚,跟著Kimbo走進太麻里溪的山谷,墜入無底的深淵,但不用害怕,你不會因此受傷、身亡,因為在急速飄墜時,你會長出翅膀,變成一隻鳥,然後飛上天空…… 「太麻里溪谷深處的地方,大武山環抱的山谷,常披著彩虹的故鄉,滿山月桃花,飛舞的蝴蝶。求生必就毋懷落離,求知當必負笈遠方?那離聲中歎息的山谷,悲泣的媽媽,懵懂的孩子。我是山谷裡單飛最遠的一隻鷹,從大武山一直飛過千山,飛載著地上的思念,一直飛到台北的大河邊,成為一隻寂寞充盈心中的小鷹。慈母弱勢的眼簾,飛進蹣跚疲憊困頓的浪子心中,悲孩提時北風的記憶,跌撞飛回太麻里的溪谷,飛回了太麻里溪谷的深處。大武山懷抱的山谷啊,常披著彩虹的故鄉,滿山月桃花。天空翱翔的蒼鷹,噫!噫!聲響徹滿山谷!地上有柔慈的媽媽,無言的叮嚀,無盡的愛!」 那一句句歌詞,帶領我飛翔,啊,我也變成一隻老鷹了,伸出巨翅和盤旋的風一起飛舞,我也看見自己的童年了,那戰地飛嘯的子彈開出一朵花,隨著風聲急速旋轉,我的翅膀變成一張網,想要攔截那一朵紅花,避開及破除可能被撕裂的痛苦…… 當我聽見Kimbo可以睡在一棵樹下,拿報紙當棉被;可以跟隨一個乞丐,默默走在他後面,跟著他去經歷現實生活中,一些不為人知的東西;可以在任何一個小販攤位旁停留,觀看或傾聽他們的遭遇、心聲……我知道Kimbo的選擇絕非只扮演他一個人的角色而已,他想更靠近眾生,他與週遭的群像是一體的、共融的。所以在他腦海、心中流淌的,當然不會只是幾首歌而已,那歌聲不過是聯結的媒介,許多音符就像陽光顆粒,在我們四周飄浮著,當我們跟著哼唱,歌聲也隨著呼吸鑽入身體裡,然後在必要的時候,像火樹銀花一樣燃燒,狠狠的把自己撕裂,肉體與靈魂皆還諸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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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酒博物館
金酒不僅是一種產業,更應是一種文化。 「張裕酒文化博物館的歷史廳、影視廳、珍品廳、綜合廳等,從不同的側面訴說著悠遠的歷史──珍貴的老照片、古老的製酒工具、泥人演示的早期釀酒場景,以及最早獲得巴拿馬金獎和先後獲得的31枚各種酒類金牌,無聲地講述著創業者的艱辛與令人景仰的輝煌功績。」2007.6.20人民日報海外版 山東煙台有一家老字號──百年的張裕葡萄酒廠,創始人是清末傳奇商人張弼士。他18歲下南洋闖天下,鼎盛時成為南洋首富,資產8000萬兩白銀,曾任大清駐新加坡總領事,獲慈禧太后與光緒帝三次召見,官至一品;另與孫中山先生私交甚篤,多次資助革命事業。當年他以三百萬兩白銀創立了張裕公司。 看到這則報導,令我心有戚戚焉。 這樣的故事場景跟金門有些相似,而且我們的傳奇色彩並不比它差。金門高粱酒是葉華成自南洋回鄉無心插柳,而胡璉將軍有心玉成的產物。沒有葉華成,可能不會有高粱酒;沒有胡璉將軍,可能不會有金門酒廠。這樣的故事,在一種戰亂的時空背景下,非常富有傳奇性,值得演繹、論述與謳歌。 可是長年以來,我們對於金酒只停留在經濟思考,而缺乏文化思考;除了每天釀酒、每年賣酒,只計量產值、計較福利之餘,缺乏飲水思源。因此,我們忽視了金酒博物館的創建,更別說發展成為一種酒鄉文化了。 金酒公司從無到有,它的發展過程,是多少的辛勤血汗與智慧結晶,它的每一步都是歷史,它的每一個過程都是文化,我們如何把它的歷史與文化具體而微的彰顯出來,可能就是金酒博物館的使命了。 每次到舊金城的酒廠參觀,只能到販賣部品嘗一杯小酒,賞讀儒將趙家驤的詩句,然後摸摸鼻子就回來,覺得金酒公司好淺,缺乏高粱酒的醇厚美感。老實說,我對於這樣的金酒文化不滿足,覺得它應不只是如此而已。 看到山東張裕酒廠的博物館,不僅是經濟產業,更是文化產業,成為觀光的熱門景點,每年遊客載途;這不是金門想要、應要的嗎?但是我們有這麼好的資源,卻白白的浪費了;觀光客到金門,常覺得沒有東西可以讓他們佇足、停留,如果有金酒博物館,可以讓他們一面品酒、一面了解酒廠以及戰地時期的歷史、文物,把金門文化藉著高粱酒銷售出去,不是很好嗎? 張裕有百年的大酒窖,窖深七米,低於海平面一米,歷時11年經三次改建完成;金酒也有酒窖,大都在山洞裡,不僅是戰地遺蹟,而且可以是文化史蹟。問題是看我們怎麼經營而已!葉華成的六路故居,現已傾頹、破敗,這樣的一個處所,可以結合歷史與人文的論述,發展成為一個熱門觀光景點。但是,不曉得甚麼原因?一直讓它荒廢在那邊,葉華成先生有意、無意間受到冷落,若是地下有知,說不定會後悔釀出了金門高粱酒呢! 張裕酒文化博物館的陳列──歷史廳、影視廳、珍品廳、綜合廳等──可以舉一隅而以三隅反,作為金酒文化博物館的陳列參考,而我們還有自己不同的特色,可能有過之而無不及的呢!只是看看別人,再回頭想想自己,他山之石,可以攻錯。 現在金酒金寧廠要開第三條生產線了,並建3000萬公升大酒窖。金酒已成為金門經濟的命脈,幸福的指標,如果在不斷興利之餘,也能從事文化的紮根工作,構建金酒博物館,使之成為觀光文化產業,緬懷先人創業維艱,或許另有崇功報德的實質意涵,使民德歸厚,一舉數得,那麼我們又何樂而不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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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把國軍綠化了?
明天是九三軍人節,首先,請看看這幾則標題及報導內容:「陳總統中美洲宏誼專案成果豐碩」、「鞏固邦誼,立委肯定元首外交」、「鞏固邦誼,再度完成一次成功的元首外交,劃下完美句點」,另一篇學者專論「積極爭取友誼,突破中共國際封鎖」,又專訪了一位訓練單位的上校說:「陳總統為我國外交繳交了一張亮麗的成績單………帶回我國際應有尊嚴」。沒錯,這是國防部「青年日報」96年8月30日,針對陳水扁出訪歸國報導所刊出的新聞標題;既使是親綠的媒體都不可能出現如此與社會觀感差別那麼大、一面倒的報導方式;把一趟傷財辱國之旅報導得如此光鮮亮麗,這個馬屁真的拍得有夠響,必然贏得統帥嘉許! 上個月中旬,「青年日報」將國軍精神標語中的「為中華民國的生存發展而戰」改為「為台灣的國家生存發展而戰」;國軍為何而戰中三句「中華民國」都改為「台灣」,遭致外界對國防部公然以「台灣」取代「中華民國」適法性的質疑;以及軍方是否隨著當權者的政客起舞,任意界定國軍的「國家認同」問題。事實上,國軍精神標語是否代表國軍的政策?是否具法律性或是行政命令?存在著可供操弄的模糊空間,因此,國防部這些行為自然引發國軍是遵守憲法效忠中華民國,還是隨著政黨輪替,效忠個別政黨或效忠個人的爭議,甚而導致國軍內部陷入對國家認同的思想混亂之境,實非國軍之福。 翻開國軍建軍史,黃埔建軍之初即是國民黨的革命武力,國民革命軍之名歷經北伐、剿匪、抗戰,以至轉進來台迄今。就史料及觀察所見,粗略言之,國軍自民國十三年建軍伊始至蔣經國主政中期,這個階段的黨軍色彩濃厚,是黨中有軍、軍中有黨時期;隨著蔣經國推動政治改革至李登輝主政之初,軍中老將宋長志、郝柏村、蔣仲苓等淡出國民黨的中央委員會及中常委,進而推動黨退出軍隊的工作,軍隊逐步走向國家化,但是,由於長期黨、軍關係的歷史因素,這個階段的將領們感情上還是傾向國民黨。直到2000年政黨輪替,一向以「軍隊國家化」為訴求的陳水扁上台,原指望可以在他手上加速軍隊國家化的進程,促使軍隊在政治上保持中立和超然的態度與立場,令人遺憾的是少數將校在政客以官相誘,做出曲意奉承、迎合奸佞的乖張行徑,顯示國軍仍然逃不出為特定政黨服務的宿命。 不肖軍人有個共同的特徵,表面上拿著「保家衛國」當幌子,骨子裡是把「家」擺在「國」的前面,說穿了就是「先私後公」。因此,為了升官以保家,他們效忠的對象絕對不是國家,他們效忠的是可以給他官做的人;你有升他官的權力,他就會對你服服貼貼。君不見,一個會「特別照顧」扁子的馬屁精,三年之間,可以從上校升到中將;尤有進者,政客為遂一己之私,對高階將領大量洗牌,七年多來,上將一階升升退退就搞了近三十人,有些上將在役時間還沒有義務役兵來得長,開創了國軍建軍以來的「升官奇蹟」。被刻意或破格破例提拔的官,主子要他幹什麼壞事,他都敢去做,這也是為什麼軍中搬蔣中正銅像、改「五大信念」等馬屁事件頻頻上演的原因。 國軍一向強調要忠於國家、忠於人民、忠於職守;換言之,國軍是國家的軍隊,亦是全國人民的軍隊。因此,國軍要忠於國家,必須遵守憲法;要忠於人民,必須政治中立;要忠於職守,必須重視專業。值此軍人節前夕,對於絕大部分兢兢業業、夙夜匪懈,為保國衛民而犧牲奉獻的國軍官兵們,一個退伍老兵以「一日為軍人,終身為軍人」的心情,致上由衷的敬意;同時,對於一小撮只知效忠於個人,唯官位是圖,尤其是位居要津的將校們,願以「愛之深,責之切」的善意相勸,在此國軍進行國防轉型之際,盼能體察社會對軍隊國家化的期待,領會「憲法守護神」的真諦;尤其在面對政治的紛紛擾擾時,如何守節養志,保持軍人應有的風骨;並認真思考,國軍是要做中華民國憲法規範下的軍隊,還是要淪為趨炎附勢或討好政客的馬屁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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訪山
七月,尚是炎炎夏暑,無風的城市,一片悶熱。 想起土城山系,就在附近,想起久未訪山,山的精靈早在呼喚,不由心中躍然。 早年膝蓋有恙,年久退化日深,醫囑爬山、跪經、打坐儘量免,而我無一能遵守,偶有悶氣不快,即想上山尋找開闊的天空,新鮮的空氣調整自己。喜歡爬山不是沒有道理,尋著羊腸小徑,可以深入森林、溪畔,野放的花開得特別讓人驚艷,林中的鳥鳴特別清脆,連紛飛的落葉都別有風情,更別說是難得一見的奇花異果了,每趟訪山,都各有不同的新奇和發現,許多靈感,往往就在此時浮現,訪山,真的很快樂。 有人爬山,為的是健身,有人登高,為的是征服群山,而我,真的是訪山,以拜訪的心情,沿途停佇,細細品察。一串月桃花可以左觀右看個半響,一株小蕨的姿態也能討論個許久。 土城山系,有一條是通火焰山,從前孩子們還跟的時候常去,這條路線很具挑戰性,陡階延綿到山頂,頂上的平台處又備有眾多運動遊戲兼具的設施,儼然一座小型遊樂健身場,很是熱門,火焰山曾因蘊藏油氣,地上可點火而稱之,與西遊記的火焰山同名,登上山頂時,臨高望遠,頗有齊天大聖征服群魔的浩然氣魄。 另一熱門景點是承天禪寺的朝山步道,從承天路上的朝山路口起,至承天禪寺的舊山門為止,全程約一公里半,是一條石板舖設的步道,沿途花香樹蔭,碑林聳立,若逢假日,更聚滿攤販雜貨,有如小型市集,與三步一拜的朝山者形成有趣的景緻。 從承天禪寺可以俯瞰大台北全景,視野廣闊,令人心曠神怡,而其週遭山巒起伏,林木蒼茂,宛如世外桃源,若逢春末夏初,油桐花盛開時節,滿山遍野的白,猶如飛雪,與承天禪寺綠瓦白牆的宏偉建築輝映對照,更添畫意仙山之境。 七月,這樣炙熱的天氣訪山,只想往林密深處去,位於天上山列稜線的望月亭和日月洞,是一個可以享受森林浴、樹蔭、清嵐,令人清涼忘暑的路線,循著蜿蜒的石階緩步而上,山道兩旁高大的油桐樹和蛇木群,遮天蔽日,蕨類與姑婆芋遍佈其間,除了金龜子和獨角仙、蝴蝶等生物,也不時看見動作迅速的印度蜥蜴一閃而過,大型的蜘蛛網,常有落葉昆蟲誤入其中,人面蜘蛛正一步一步爬向前去探捕它的獵物。我們也發現有白頭翁、繡眼畫眉在枝頭跳躍鳴叫,這樣的天籟,使山林充滿了生命的朝氣。 望月亭是一個寬闊的平台地,有退伍軍人封志樁先生在此整地建亭,取蘇軾「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之意而名「望月亭」,滄桑的心境藉此亭表露無疑。 由望月亭往前拾階而下,過了往生石即可到達日月洞。日月洞是一個斷崖的巨大石洞,高約丈餘,長寬各約二至三丈,因洞口向東,每當日、月東升之時,霞光直入洞中,因而得名。洞中有一經年不竭的清泉,自洞頂滴入,成為此處修行人的飲用水源,據說此乃廣欽上人苦修得道之地,不管如何,這絕對是一個極佳的觀景點,自洞口眺望,居高臨下的景緻一覽無遺,左右群山環抱,放眼遠山迷濛,霧氣蒼蒼,雖是炎夏,此地卻無半絲暑氣,只覺山嵐拂面,清風怡人,彷彿置身仙境一般舒暢,讓人久久不捨離去。 訪山,在七月,這無風的城市啊!到了傍晚,還是一片悶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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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的海岸
夜幕低垂,我半仰躺在碩大的皮質坐墊上,仰望曼谷城市的夜空,這夜晚雲層厚實,未見星子羅佈,倒是朦朧的滿月暈光懸掛半空,另有一份慵散的風情。既然是置身城市裡,夜晚的光害無可避免,即便看不到半點微明星斗,也就沒有什麼遺憾了。坐在庭園裡的草坪上享受月光晚宴,大概只有年輕如姪子輩才想得出這樣的地點,也大概只有曼谷業者想像得出這樣的經營點子。讓客人慵散隨意的或坐或躺,就著微弱的燭火圍繞矮餐桌,享用草坪上的創意泰式新料理,烤蝦、酸辣魚、法式沙拉、荷葉香雞、虎牌啤酒、冰咖啡、雞尾調酒和喊不出名稱的美味甜點……。 庭園裡兩棟白色摩登建築斜角對立,透過大片落地玻璃,流洩著滿園子昏黃的燈火,Norah Jones低沉慵散的歌聲適時迴繞在寬廣而昏黯的草坪上。我和妻子給了滿分,這是還在曼谷修研究所的小姪子提議的草坪上的餐廳--SummerSpring。他說他也才來過一次,憑著僅有的一丁點印象,繞了許久的車程才找到這處位於市區內,恬靜巷裡的庭園餐廳。先前,為了歡迎我們許久未曾造訪曼谷,姪女和兩位姪兒決定精心慎選出他們心中最具特色的餐廳招待我們的到訪。妻子要求一定要衛生並且有料理特色;兩個女兒則堅持還要夠浪漫、有氣氛。我呢,只求方便隨興、只要場景、氣氛對,什麼樣的料理都好。 Pataya像是繁華散盡的老酒女,一片頹落萎縮的景象。雖仍有超高大型的觀光飯店陸續興建,但和我記憶裡的熱鬧盛景,大有落差。我們在週五傍晚抵達飯店,偌大的樓層裡只稀稀疏疏的幾組旅客。連海邊也是,綿延數公里的海灘上,架滿了鮮豔繽紛的大型遮陽傘,壯觀無比,海面上零零落落的拖曳傘、水上摩托車兀自穿梭,就是不見熱絡的遊客。兜售小吃特產的小販,走過一回又一回,從他們寂寥的眼神裡,看見一張張瀕臨絕望的表情。 暹邏灣像一面熟睡的翡翠鏡面,風平波靜,不僅撫育了沿海居民養食,也造就了Pattaya一帶蓬勃的觀光產業,歷久而不衰。值到最近幾年,泰國接連遭逢的事件,先是泰國經濟大風暴、普吉島海嘯災難乃至於新近的政變事故屢起,嚴重的挫擊了泰國經濟,也打亂了觀光客的步伐與興致。眼前仍是蒼穹水湄、沙白潮韻的Pattaya長灘,唯不見了往來如織的旅人。 以一個專程前來休憩養息、解放壓力的遊人而言,這樣也好。我們可以選擇一處潔美安靜的角落,清靜舒適地躺在沙灘椅上,閉目養神,傾聽海浪與椰子樹林間的風聲,省卻了周遭的干擾與吵雜。休假絕對是一件美好的事,特別是遠離熟悉的國度與城市,遠離每日往來的友人與客戶,來到一處陌生、異國情境的悠靜海灘,暢飲新鮮甘甜的椰子水、灌下一瓶涼透心扉的異國啤酒,做一場漫無邊際的夏日大夢、清空腦葉、暫時忘記一切的一切。 這個夏天僅剩的一個禮拜假期,兩位女兒歷經一連串的學測、大考、放榜、學校分發……。直到一切就定位,才驚覺漫長的暑假已經面臨尾聲。原本已經放棄了的念頭,經不住在曼谷經商的妻舅再三催促,於是匆匆上網訂購機票,跑了泰國辦事處簽證,然後先送走妻子大女兒成行,我則得密集加班趕工,妥善出清手中待辦的稿子案件,晚了三天才和小女兒另程出發。為了享受短暫的幾天熱帶假期,出發前卻早已操勞得不成人形,享樂的代價並不輕鬆。 「來到Pattaya,一定要帶你們去一處不能不去的浪漫首選!」大侄子推薦的海邊餐廳,有著絕佳的觀賞黃昏落日角度,是一處新開發的渡假別墅區--Ananya,一排獨自面海矗立的白色別墅,頗有遺世獨居之意味。黃昏夕照、平波萬頃、毫無遮掩的就面對整片暹邏海灣美景,同樣是泰式風味料理,在海潮與燭光搖曳下用餐,卻有著全然不同的極致浪漫,彷彿美味餐食之間,也同時囫圇吞下一整片開闊的海灣美景。大侄子甫入社會,同時兼負責管理一家台商工廠、也投資經營進口成衣生意,「享受生活和努力打拚一樣重要。」他說正努力學習在異國開拓未來的人生。 安排的假期短促,事先交代妻子,勞駕大舅子安排住進海邊飯店兩夜,吹吹海風、吃喝賞景,順便在椰子樹林下好好睡個大頭覺就足夠了。至於姪子姪女們費心帶領我們到處去吃喝享受浪漫美景,則是全然意外的驚喜。旅居泰國十來年,昔日的三個小毛頭,如今個個人高馬大,先後完成大學課程,各自發展事業。如今再訪曼谷,他們請假或蹺班,完整五日的全陪導遊,讓我們感動不已。 回到曼谷次日,姪女安排我們在曼谷近郊的湖岸餐廳--WaterSide,作為我們曼谷行的惜別晚宴。又一次的驚艷;曼谷周邊平原幅地遼闊,許多土地等待開發,偏偏欠缺大量建設所需的泥沙,於是地主紛紛出售土地上的泥土。開挖的結果,出現諸多的湖泊水窪,然而經由設計師的巧手創意,紛紛築構出饒富現代設計趣味的水上景觀餐廳。動輒容納近千人的大型餐飲空間,在木柱、鋼構、帆布與燈光投映下的夜色如夢幻,既現代意境十足,且巧妙的解決了市郊坑坑洞洞的窘況,連帶也碰觸了消費者的慾望。就算不去品嚐廚師的料理風味,光是在湖上的建物環繞一圈,就足夠讓人驚艷,為之一嘆了。 回到台北,正好閱讀了家鄉報紙關於郝柏村院長重返金門,參加823紀念活動的行程報導,郝伯伯認真地看待金門所擁有的豐富戰地遺址,是發展觀光的絕佳資源,比之於國外的戰爭場地毫不遜色。先前我在出發旅行前,連續熬夜趕工,替高丹樺小姐完成了一本令人動容的部落格著作──《毋忘在金──台灣大頭兵與金門的故事》。從去年就企劃的書,我多次上部落格去閱讀那些老兵追憶在金門服役期間的種種記憶往事。有時不免質疑,這些台灣來的阿兵哥,什麼時候竟然對於這塊當初讓他們視為「金馬獎」的禁土,如今卻滿懷濃烈的思念之情,甚至超越我們這些少小就離鄉的在地囝仔。是年少的激情還是濃烈的革命情感?是困境裡的同甘共苦之情還是老來的青春追憶?或者就單純的只是因為這塊讓人難以忘懷的赤土海島?風雨塵沙和流逝的青春年華? 郝伯伯認為金門應該著力於社區特色的經營吸引觀光客,而不是只靠漂亮的飯店。關於這一點,我則忍不住舉手反對,金門不只要保留原有的豐富傳統建築聚落、不只推展戰地遺址特色,更應該在美麗的海岸,蓋起漂亮大型的觀光級飯店,吸引更多觀光客前來渡假休閒。長久以來金門人一直處於緊張的情緒,忘了我們的四周環繞著美麗潔淨的沙灘海域,如果能夠搭起鮮豔多彩的大涼傘,躺在舒適的躺椅上,來一杯新釀的冰鎮「八達樓子」調味酒,至少夏天的金門不會那麼炎熱而冷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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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心錄
秋高氣爽,本應遊人如織;奈何卻是稀如晨星。見此光景,不覺浩歎:「國事如麻,民不安泰,空負此大好江山美景!」歎者乃一清雋中年男子,今日偕愛妻意兒同登太華山,本約好不談國事,以免掃興,無奈終究觸景傷情。 拾級而上,蒹葭早漫,階梯已蕪,應是徒具已久。想也是,自東獨氏接大位以來,巨室朋黨交相爭利,左右親信賣官鬻爵,敢言之士,立被罷黜,有志之士,心灰之餘,或求去退隱、或閉門謝客、或寄情禪林、或深隱市井、或縱情江湖,朝政於焉氣蔫,舉國自是不安。怎料東獨氏為轉移貪瀆辯飾事跡,竟效石敬瑭兒皇帝故事,意圖傾國奉與強鄰美夷氏,祈求保護。 雄才大略之士,見此光景,奔走呼號,競赴當年開國後人,現隱居關中之軒華氏,希圖東山再起,重振河山。然軒華氏雖聰穎明智,有品且格,無奈生性唯諾,守成有餘,霸業難就,尤其是周遭一班老臣,仍不脫暮氣、顢頇、黨同伐異行徑,徒令奈何。 朝野如此,也難怪登高賞心之人日少。想到此,已登臨一台地,乍爾天候驟變,風起雲湧,隱隱劍氣逼人,男子回顧愛妻:「此有奇人乎?」風吹嵐散處,見三丈外巨松下一長衫男子正疾步運劍,劍影如霜,身隨劍舞,仔細一覷,竟乃失傳已久碧血劍法,男子示意折退,正此當兒,劍止氣沉,身後一陣朗聲:「兄台乃豪邁之士,何必拘節而返!」旋而引吭:「獨立三邊靜;輕生一劍知!」男子聞言,仍回頭趨前抱拳,不禁大驚:「使君莫非楚燕氏?不想此時此地與君相遇!」女子更是大愕:「意兒有禮了,憶昔君才宏偉,舉凡定國安邦大計,乃至曲水流觴,詩詞風雅,使君拈手而來,莫不傳誦廟堂市井,唯自十餘年前問鼎一戰,使君縱有青天之志,安民之才,終不敵貪婪人心,更遽聞遭岳家所陷,家散人離,此後竟無使君訊息,不想今日在此得遇,誠上天垂憐!」 「諾;豈敢!尊駕莫非安陽夏洛氏賢伉儷?聞君等令名已久,君之前人或曾血戰金甌關,或曾敗強虜於三江口,何忍令山河變色;登高賞景乎?」 「非也!子登泰山而小天下;聞君等所言必有安邦之心,敢與諸君一飲否?」 眾人聞言,見來時石階一壯漢手提食盒正大步跨來,風吹衣扯,已逕至巨松下掀盒取食,置於石几上,瞬間菜味酒香四散,楚燕氏收劍入鞘,手取處,挾肉而啖,暢飲而盡:「肉香酒醇,君莫非洛城砂鍋氏?自東獨氏竊位後,聞君義不食周粟,歸隱仙州島,何今日得遇?」 「諾,正是小可;本欲結交仙州島志士共舉大業,熟料島上諸人目光如斗,復又夜郎自大:文不足論卻妄稱李杜之後;才不足學卻自號管仲遺人。攀附古人以依偎,卻常錯置古人而不知;爭緣名人以取暖,卻常淪為掮客所玩耍。仙州島為父母地,本應為親者諱,但正所謂非以訾毀前人,實以嘉惠後學也,故不諱直言也。月前得聞天下志士意推軒華氏以舉事,忖志士多登高;仁人志氣投,嘗數度挑酒登山,意遇我輩,不想今日果與諸君相遇,莫非天意!觀彤雲漸聚,料有暴雨,何不共臨寒舍,舉觴論劍,共圖家國大業,不亦快哉?」眾人啖飲之餘,齊曰:「諾!」 大雨滂沱中,華燈初上,坊東自古風草堂以來,多書坊酒肆,每是文人騷客月旦人物,評文論劍之所在。隨砂鍋氏入一陋巷,排躂進一瓦屋,滿室暗香飄來,大異昔日以善烹川揚菜聞名洛城之砂鍋氏舊居。燈火處,窗明淨几,一牆字畫,襯以數盆芳蕤,竟似一風雅書坊。眾人跌宕不羈,或坐或觀。少頃,芬香漫屋,砂鍋氏已自內室端一砂鍋置於松木爐上:「此砂鍋乃某以祖傳陳汁配以終南山雪花菇以烹,候君等已久矣,且與諸君享!」復取出一釀曰:「此乃英桂氏昔年所釀之醉杜康,今幸得與諸君暢飲也!」 「旨酒佳肴,豈能無樂,願借几上古琴一曲權充椎牛饗士也!」楚燕氏不待主人應允,早已自飲一杯,取琴置膝,琴音隱約盤旋,「松濤清韻」初奏,心開情移;轉而「高山流水」,唱和有應;忽而鏗鏘裂帛,眾人肅容,竟是「三關圍敵」也;乍而曲終收撥,擊几而歌:「奸佞當道兮民不安,民不安泰兮為芻狗,孰可忍?怒劍拔!激濁揚清兮唯我輩……」 中華民國九十六年瓜月甲午日誌於古風草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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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人,你算老幾?
第一名、第二名、第三名;冠軍、亞軍、季軍;金牌、銀牌、銅牌;金獎、銀獎、銅獎;一等獎、二等獎、三等獎;………。多麼地光榮,多麼地耀眼,頒獎與領獎間,一切的辛勞、淚水、心酸、委屈都可化為雲煙,因為台上有他。他得獎了,他有交代了,他的一切努力得到肯定;有了回報,有了代價,有再讓他堅持下去的力量。「領獎」給人的心靈鼓勵是何等的重要。 你上過台嗎?領過獎嗎?有人事事努力用功常得獎,應該。有人偶而幸運好命也得獎,恭喜!有人可能很會做人也會得獎,哈哈?有人莫名其妙就得了獎,奇怪?更讓人又羨慕又嫉妒的是有人到底憑什麼,竟然會獨得大樂透頭獎?而且是連摃七期,真是讓人搥心肝流口水羨慕死了,恨不得趕快叫他一聲乾爹。得獎真好,有獎狀、有獎盃、有錦旗、有綵帶;有掌聲、有鏡頭、有專訪、有露臉,最好是再有獎品加獎金,那就十全十美樂歪了。大家鼓掌,鼓掌,鼓掌。 金門人有沒有得過什麼獎?大獎?小獎?精神獎?鄉親們,別計較,大獎小獎都是獎,有獎就好。掐指一算,鄉親們,別氣餒,我們金門人還真的很出鋒頭,得過很多大獎,而且都是「獨得」的「超大」頭獎,別人絕對無法分享。你就讓我「粗粗」地數給你聽。 ●古寧頭砲戰勝利獎:1949年10月,南山北山林厝,國共兩軍橫屍遍野。鄉親慈悲落淚。 ●八二三砲戰勝利獎:1958年8月,共軍狠心砲擊金門近50萬發砲彈。鄉親無淚無天地。 ●單打雙不打獎:老毛的賊把戲,躲貓貓來逗老蔣氣,要打不打二十年,鄉親彈縫求生機。 ●戰地政務永續獎:解嚴過後到現在,金門軍管並未改,縣太爺跑進來,本帥就是不理睬。 ●祖產土地國有獎:生不帶來死不帶去,鄉親祖產任你鋸,強佔土地還有理,令人唾棄。 ●不讓你做校長獎:台大校長尊榮高,鄉彥永斌全誇好,呈上欽點,老杜橫看你不順眼。 ●除夕夜睡機場獎:新年到新年好,全家機場睡到飽,民航局長嗆聲你金門自己開飛機跑。 ●小三通上小號獎:小三通通三小,台商樂活到廈島,過境尚義一泡尿,鄉親掩鼻跳腳。 ●大選芭樂票獎:凍蒜凍蒜凍蒜,當選當選當選,人民請託他都懂,選上八年再來捉弄。 ●金酒乖寶寶獎:金雞母高粱酒,七巧八仙乎乾啦,歲歲進貢數十億,舉世無雙金呆瓜。 ●不敢生病獎:縣立署立小醫院,大夫大人月月換,內科外科隨他穿,鄉親看病靠勇氣。 大獎落我家,小獎離我去,誰憐金門苦,鄉親當吃補。仰首東望,台灣稱寶島,回頭西看,廈門特區好,低頭深思,浯島何處跑?老大給寶島,老二廈門撈,金門算老幾?鄉親到處找?讓人吃死死,老么都難熬。一晃光陰五十載,開襠穿到西裝褲,生活有進步,思維老頑固,金門金門你在何處?鄉親鄉親自己照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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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要性服務之罪
六年前考取台大社會系的「華岡之狼」楊姓受刑人八次聲請假釋都被打回票,更生團契總幹事黃明鎮說:「楊生以前有許多錯誤的偏差觀念,認為性是一種服務,犯下的強暴案高達卅一件,但認為被其強暴的女子當時都沒有呼叫、哭喊,所以也不認為自己犯的是什麼滔天大罪,但現在的楊生會對過去的性看法感到慚愧。」在多年輔導下,黃明鎮不斷灌輸他:性不是生活必須的,那是夫妻間甜蜜的恩愛行為,但不像吃飯,不吃飯會餓死,沒有性絕不會死。 ──中國時報2007年8月10日社會新聞 很奇怪的是,讀到這段報導時,我想到的是大佛與金門的關係。像不像是這樣:「(主張建造大佛園區者)認為建造大佛是一種服務,宣稱不花公帑但用龐大公有土地同時付出無可復原的史蹟和破壞生態的代價,以多數人對這塊土地的歷史情感和土地上的人文與自然資源為犧牲,成就自己佛國樂園的夢景,但認為(或是假設)建造的大佛可以庇佑和回饋眾生,所以也不認為自己辜負或愧對土地與民眾的歷史見證和情感寄託。」 金龜山大佛園區建造計畫披露以來,對金龜山史前遺址和景觀風貌由衷讚賞和深懷感情的,不論金門人或非金門人,理性溫婉的建議商榷者有之、感性的勸說勿妄用者有之、激動的批評謾罵者有之,漸漸凝聚的聲浪不可謂不大,聲音不可謂不多元,而意見卻共同一致:不要大佛,要史蹟、要自然、要不死的金龜山。但是,似乎從未見主張建造者有任何消緩或改變計畫的意思。 對大佛之建與不建的迷思及其矛盾,96年7月10日金門日報言論廣場中沈靜先生<也談金門大佛>一文的分析與見解夠精闢了,我無意添足。主張建造者似乎順應民情的問過「大佛與史蹟難道不能並存」,卻不自覺的透露出認定「非有大佛不可」的執著。於是我們要從「大佛犧牲金龜山史前遺蹟和生態景觀」的反彈出發點挪到「非有大佛不可」的動機起點上,反問:「沒有大佛會死嗎?」 正面攻擊的批判言論如果只能在情緒上加強被批判者的行為意志和決心,而無法啟發其理性的反思機制,或許該用牧師輔導犯錯者改變偏差觀念的比喻,來讓行為人思考其偏差刻度與常態指標的落差何以會形成被眾人指責的錯誤。我們姑且笨拙的向黃牧師學舌說:「大佛不是金門必須的,那是某種宗教信仰外化於聖物崇拜的世俗表現,但不像金龜山,不保存金龜山遺址和維護原有的景觀生態,我們土地上的歷史記憶會死,我們與自然風土聯繫的生命情感會受創,但沒有大佛我們絕不會有任何哀戚之感。」 如果多數人不認為是建設而是破壞的非必要之建設,主事者卻要用上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意志力執著強行,也無怪乎種種圖利假想的耳語流言會在反彈無效後悄悄四起了。我不願以卑鄙而無聊的圖利假設去揣測莫須有的事實,但願以對大佛懷抱崇高理想與願景的主事者們所懷同樣的理想與願力,祈求金龜山懷抱著五十萬年的自然歷史和八、九千年的人文史蹟,如她過往歲月所累積和沉澱的一切,給我們天留淨土的安慰而不是虛榮空洞的聖物崇拜。 也許金門從來都不缺少一尊大佛,金門缺少的是對環境、生態、歷史文化有機體有著同樣悲憫和關懷的普世大佛精神。 ── 陳慶瀚2007年2月8日「浯江夜話」<金龜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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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淪為企業
過去十餘年來,台灣由於大學的擴張,造成未來勢將招生不足的窘境,教育當局為了品質管制和建立退場機制,開始了大學的評鑑。但評鑑每每以具體績效為指標,做為競爭教育經費的基準,使老師淪為論文機器,逐漸化為客觀之統計數字,長此以往,被犧牲的將是教學工作。日前新聞報導指出,美國著名的一些大學,由於「美國新聞周刊」每年公布的大學排名評鑑不當,拒絕提供資料給該周刊,也許對國人對大學對排名的執迷,也可以再深思。 各大學評鑑制度率皆以服務、教學、研究和佔一定比例。研究部份主要是以國科會和期刊論文、學術會議論文為主計分。服務亦列有各種校內外項目,一一計分。教學部份則以學生對教師的教學評量、指導論文篇數、開設課程為評量標準。先不論這種數字化的評鑑適當否,單是在教學的各項評分項目中,老師完全變成被評量的客體,失去了在教學上的主體性和個人特質。 大學法明言大學可以實施評鑑,大學為求進步,避免惰性,個人對大學施行評鑑並無異議。唯教育部一再對外宣稱,評鑑是為讓大學自己改進缺失,但局內人都知道,評鑑是為了退場機制和經費分配,以競爭來決定經費。這完全是資本主義市場法則的思維,是叢林法則的優勝劣敗、適者生存。我們看不到教育機構應該有的人文關懷,如合作、同情、理解。試問:學生在老師們無情競爭的氛圍中有樣學樣,學到的會是什麼?我們大學教出來的學生未來在社會將只看自己的生存和利得,道德修養、文藝之美、人情和諧成了天方夜譚。這對社會是福是禍,有識者不難判斷。 前言大學評鑑的思考邏輯是資本主義生產法則的效率,但過度強調效率,有違世界潮流,1995年聯合國科教文組織所發表的《關於高等教育變革與發展的策略性文件》中已把現代高等教育中三個核心概念--相關性、質量、效率--中的效率剔除,代之以國際化,可見效率不是辦學的重要考量,追求效率也過度向企業文化靠攏,有違大學自治與學術自由之精神。學界憂心評鑑淪為急功近利式的論文產量評比,扼殺自由研究的學術風氣,反而不利學術發展與創新。 台灣社會發展完全學習西方,西化的結果是今天西方社會出現問題我們都有,資本主義的生活方式和發展模式更已造成地球生存的危機。難道我們不應該思考,在我們的大學之中,我們要教給孩子怎樣的價值觀?是只有競爭勝出呢?還是謙沖為人,抑制個人欲望,與他人、自然共存共榮,學會關心我們周圍的人和環境,關心人類未來和地球的永續生存。 學術發展需要自由、自主的環境,也不是一套評鑑制度就能提昇為一流大學,否則只要每個學校都實施評鑑制度就夠了。追求效率、成果的評鑑,只會讓老師成匠,不會成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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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金門的「鄉土文學」
近來,做金門現代文學研究時,每每疑慮:金門也有鄉土文學嗎? 台灣的鄉土文學論戰是熱鬧的,在二○年代、七○年代,曾發生兩次文學鄉土論戰。台灣的鄉土文學一直受到本土意識主導,葉石濤說,「台灣的鄉土文學應該有一個前提條件:那便是台灣的鄉土文學應該是以『台灣為中心』寫出來的作品;換言之,它應該是站在台灣的立場上來透視整個世界的作品。儘管台灣作家作品的題材是自由、毫無限制的,作家可以自由地寫出任何他們感興趣及喜愛的事物,但是他們應具有根深蒂固的『台灣意識』,否則台灣鄉土文學豈不成為某種『流亡文學』?」 反過來想,金門的鄉土文學,可有「台灣意識」,或者需要具備台灣意識嗎?楊樹清在《消失的戰地》舉台大教授楊永斌的話,他感嘆金門人是「未淪陷的大陸人、講閩南話的外省人」一語道出金門人的矛盾。對金門居民來說,一九四九年劃入台灣管轄,是歷史的偶然,對台灣民眾,乃至於台灣文學界,情況亦如是,也正是金門這樣一個屬於「客卿」、「戰地」的角色,金門不單是地理屬於中華民國邊緣,連文學也是,大陸學者陳茗在其論文〈近十五年來金門原鄉〉文學概略提到「大陸研究台灣文學是近二十多年來的事……但他們幾乎沒能關注金門鄉土文學,自然也不可能將其納入研究視野。而在台灣省文學研究者的眼中,金門文學甚至連次主流也談不上」。金門文學便在大陸跟台灣兩邊落空,而一個不被認同的島嶼、不被認同的文學,又豈能如葉石濤所說的以「台灣為中心」寫出來的作品,現階段金門文學,反倒更像葉石濤所說的「流亡文學」。 台灣鄉土文學在八○年代以前,流於「民族主義」跟「台灣意識」的循環爭辯,進入八○年代,黨禁開放、民進黨取得執政,有了新的風景,也就是以「台灣意識」來規範鄉土文學的意涵。台灣文學的排他性,不僅排除中國,金門、馬祖等離島,亦被排擠掉了。 所以,討論金門的鄉土文學,必不能視做台灣鄉土文學,金門鄉土文學具備以「寫實主義」作為鄉土文學的主要表現方式,卻不一定具有「台灣意識」。 私以為界定金門的鄉土文學時,葉石濤為台灣鄉土文學的界定值得參考,他認為「我們以為一部份留美作家的作品,假若缺少了這種堅強的『台灣意識』,那麼縱令他們所寫的在美國冒險、挨苦、漂泊、疏離感等的經驗和記錄何等感人,也不算是台灣鄉土文學;因為他們的作品跟居住在此地的現代中國人的共通經驗,壓根扯不上關係,無異是使用中國語言去寫的某種外國文學罷了。不過這種『台灣意識』必須是跟廣大台灣人民的生活息息相關的事物反映出來的意識才行。既然整個台灣的社會轉變的歷史是台灣人民被壓迫、被摧殘的歷史,那麼所謂『台灣意識』──即居住在台灣的中國人的共通經驗,不外是被殖民的,受壓迫的共通經驗」。 反過來問,什麼樣的文學,才具備「金門意識」呢? 早年金門因為謀求生路而下南洋,一九四九年國共對峙以後,則為求生存而遷居台灣,尤其一九五四年「九三」砲戰以後,移民者眾,一九五八年「八二三砲戰」之後,更引發大規模移民潮,且歷時達二、三十年之久。金門一九一五年立縣時,人口為七萬九千三百五十七人,一九四九年人口是六萬一千一百四十六人,到一九五六年,只餘四萬五千三百四十七人。這些移民,都曾生活在戰火之下,飽受砲彈轟炸之苦,蒙受妻離子散、家破人亡之痛,故鄉成為一個傷心地,但又是眷戀難忘的居所,對於故鄉是一個戰地的痛苦跟情感,是既深刻又矛盾的,也唯有透過曾受戰火威脅跟侵滅的文字,才能逼顯故鄉是一個戰地的意義。 因此,以金門為關注對象跟書寫題材者,便具備「金門意識」了,有先一步作為界定「金門鄉土文學」跟「金門文學」的依據。 在發現金門文學不具備「臺灣意識」之後,也跟著發現,金門乃至於離島的文學,為何連臺灣的邊緣文學,都沾不上邊的理由了。但,我們切莫因此氣餒,往昔家家戶戶的牆上,不都寫著「莊敬自強」幾個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