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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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山村28號
「金門,好地方。我從喝高粱嚐到伏特加般的熱情。唯一讓我不解的是,為甚麼我看到的金門人,臉部的表情都帶點壓抑呢?」 ——馬修(Matthew Tomaszewski,澳洲紀錄片導演) 島鄉一停留就是十一天。在不穩定的氣流,也極紛亂的思緒中飛回台北。問自己,戲真的演完了! 回台北的第二天,和拍攝《世紀行過——張學良》、《兩門同安》紀錄片的郭冠英參加傳記文學作家李永中之母的告別式後,兩人沿著辛亥路走進羅斯福路的台大校園,與金門文學「資深美女」牧羊人、許冰瑩會合;牧羊女的弟弟楊永斌差一點就當上台大校長,現在反倒當選了奧地利國家科學院院士,台灣第一人。走在漫漫的椰林大道,冠英忽然想起拍《兩門同安》時,有個聲音一直縈繞,「金門人是未淪陷的大陸人、講閩南話的外省人」,那正是楊永斌的名言,不確定的島嶼、不斷抉擇的島民,那會是馬修與我在高粱對決中,問起我,他所不能理解,熱情高粱背後隱藏的「壓抑」? 「詩人的一堂課:五個角度看金門」,昨天,星期二,陪同「情歸浯江、落籍金門」滿兩年的詩人鄭愁予,從永和出發到台中扶輪社演講。路途上的話題,少不了詩人入鏡DISCOVERY的紀錄片《未知島嶼:金門》,也少不了馬修(Matthew Tomaszewski)——那位來自澳洲的紀錄片導演。上個星期五,詩人遊西安、長沙,順著金廈小三通航道歸,再一回自金門技術學院一百多人聆聽的談金門發展講座補課的課堂上走出,與馬修約在「就是十樓」,一場愉快的對話。詩人去年夏天為百年古厝珠山民宿大夫第剪綵開幕時說的話應驗了,「可用古厝民宿當做我們的天馬行空,到世界各地把客人接過來,相信能帶給每位旅人好夢。」 金門國家公園珠山二十八號,薛永邁洋樓與馬修,竟成了這回我在島鄉停駐、記憶停格最強烈的圖像。故事就從這裡開始了。 「荷屬干那低薛永邁」(1929),「歸矣樂——永邁與再慮前一、兩天回社,彼在南洋數載,回來也數次」(1931),「了卻心意——里人永邁月前衣錦歸來,以其現住家屋,乃屬向人租典終非久計,遂決另覓建買,但鄉人以其現況殊佳,紛勸其覓地建蓋以全創業而又為鄉增光,聞其意已有活動,至其能否得成,須日後方知,又聞彼不久將為其先祖等作超度之舉以報父母之恩而完卻一生意願,日期容待查報」(1931),「興工在即——永邁籌備建築,經覓地皆無成議,乃就原住護龍改建洋樓,所備皆是上等材料,預計當四、五千元,現舊厝已拆平,定最近興工」(1932),「吉慶齊來——永邁此回歸家,就舊厝改建洋樓,經慶落成,惟工程既聘老手,材料又用上等,故堅固與美觀皆甚完善,總計費用當在七千以上,本古曆廿五早又報獲麟兒,善人多福,吉慶齊臨,真令鄉黨欣羨」(1932),「世事完結——里人永邁之妻,於春間因難產逝世於廈門,並即運回金門寄柩於後浦,時其夫永邁及其子承祉在南洋聞訊,於六月間趕回,本即到後欲舉行安葬,惟時念家中乏人主掌中櫃,遂乃先行設法承祉順孝完娶,至此月之十一日乃即為之舉行安葬於鄉之東溝尾,越五日並雇請道士為之設法『牽狀』,久延一事,至此方告完結」(1933);為了尋找薛永邁洋樓的身世,我檢索,翻遍一九二八年至一九四九年,、珠山小學發行從手抄到鉛排的二十一卷《顯影月刊》,數百萬字的資料,就找到這些記載了。其間,薛永邁的名字還出現在珠山小學、《顯影月刊》的捐款名錄一九三三年題為〈世事完結〉的里人動態後,薛永邁的訊息就中斷了。 譽稱「金門僑鄉第一村」的珠山,落番到呂宋的薛永邁為他的家鄉留下了一棟「河東衍派」堂號、一落四櫸頭加右護龍塔樓的洋樓;「有一幢小樓房,設計十分別緻美好。它沒有正規中國民房那種格局,是別墅式,樓上是書房,有陽台可供覽勝。這房子也是空著,主人住進附近的屋子。如今當作牛舍。據說曾有外來的人畫過兩次這幢古屋。可見賞識它的不止我了。」畫家席德進一九七七年七月二十七日來到珠山畫古厝的日記中,歡喜贊嘆的,應該就是薛永邁洋樓了。在台北出生、成長,畢業於文化大學美術系,又負笈東瀛七載,在知名的日本武藏岩美術學院取得學位的李秀秀,二○○五年五月,偕她現就讀於成功大學建築所博士班的夫婿陳書毅,帶著一隻溫馴、有靈性的愛犬斑斑,化身金門新移民,先居后湖,去年再移入金門國家公園珠山二十八號民宿,從此,空曠多年的薛永邁洋樓有了新主人──李家秀秀,有了守候者──斑斑。 或許來自出洋客的牽引召喚吧。祖籍波蘭、出生於澳洲的紀錄片導演馬修(Matthew Tomaszewkis)為收視群遍及世界各角落的DISCOVERY(探索頻道)拍攝六十分鐘長度的紀錄片《未知島嶼:金門》,率領他的跨國工作團隊進駐金門,他們的工作基地就在薛永邁洋樓,右護龍塔樓是馬修的下榻處。祖父是航海家、父親是雪梨歌劇院八大建築師之一,為美國國家地理頻道主持《超越千禧─下一波》、帥勁十足的馬修,自澳洲首次來到世界地圖找不到的金門,一待半個月。透過后江灣的貿易陶片殘留、穿過金廈水道昔時海上絲路、瞄準鄭芝龍與荷蘭艦隊海戰的料羅灣、來去一棟棟造型殊異的僑匯建築、深入一座座烽火煙硝的軍事地景、造訪一個個訴說生命故事的小人物………,馬修開始探索過去他不曾理解的金門,跟著島民痛飲濃烈高粱的背後,他又困惑於所見到、所拍攝到島上的臉,為甚麼總有難以解析的「壓抑」?這跟他走遍世界各地所接觸自在行走的人,有很大的不同。是馬修的「誤讀」,或者真「壓抑」? 在金門,馬修有了新的「鄉愁」。他似乎感應到了,所寄身的薛永邁洋樓,一段遭時代隔斷、又留駐淒涼漂泊之美的鄉愁。天未亮,早起的斑斑對他搖尾巴,他在塔樓上撥打收訊斷斷續續的網路電話,情牽澳洲的愛妻、一對兒女。 探索與發現。馬修在金門,珠山村二十八號薛永邁洋樓,偶然停靠的驛站,穿越歷史時空交會的情緣,從此也在他的生命紀錄片留下光影與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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揭開有機和無機的謎題
為了觀察更多中科污染真相,我們在黃昏時穿過大甲鎮,正值一年一度的大甲鎮瀾宮的媽祖繞境活動在進行,開車的農友刻意避開萬人空巷、香火蔽天的路段,把車開上河堤,只見成行成列的媽祖進香客,手捧香火及小尊媽祖佛像,虔誠的前進,鑼鼓也一聲聲傳盪相應和,我們默默在心中祝禱,目送他們穿過田疇,旖旎向前行去。 河堤是一條完全沒有紅綠燈,不受任何阻擋的順暢路線,沿線只見青山綠野,堤外有各種作物在風中搖擺,農友說再往前就可以看見蛤仔田,果然不久我們發現一群群的鴨子,這是自然界奇妙的生物鏈,有鴨子的地方就有青苔、水草,蛤仔田也順勢而生,他們就像大家族一樣彼此相依相存,我好奇的將手伸進水田中摸蛤仔,很快摸到許多肥美的蛤仔,如果這一帶的水源像農友所憂慮的──未來可能遭受中科廢水污染──那麼這些健康的蛤仔和他的子子孫孫,就會吸收毒素,不是發黑發臭就是暗藏病變──反攻向人類的腸胃。 農友種的火龍果,就在河堤邊,這些健康而美麗的果實,不但是大自然的美景之一,也是我們可以信任的貼心朋友。平常居家生活中,我常常把火龍果當可愛的裝飾品來擺設,因為它們真的很美、很有特色。想像著有朝一日,我的陽台上可以擁有兩株生鮮的火龍果樹,可以仔細觀察、陪伴紫紅色果實逐漸成長的美好經驗,我心就十分歡喜,所以特別仔細、用心的用報紙、袋子包裹著農友送我的兩株果樹。 農友正準備將我們帶去探勘另一處污染源時,在路邊我們突然看見一則看板,他倒車讓我們下來看,上面寫著:「大甲鎮農會有機生態米綜合經營園區」,其執行目標是:「有機米示範區、復育河蜆、田蛙、螢火蟲……」多美麗的計畫啊,它讓我想起一個農友努力形塑的「多功能活動帷幕」的栽種設備,他在育苗、栽培投入極多心力,包括養液配方及農藥施用都有非常嚴格的管理,講求乾淨無污染的生長環境,也注意檢驗品管流程,不讓農產品有農藥殘留,他所栽種的「陽光植物」在良好的環境中成長,也回饋給人們健康的果實。 在一片追求「有機」,強調陽光、天然、健康的選擇聲中,卻同時存在著中科追求發展帶來的高污染傷害問題,這些矛盾和落差,我們該怎樣對土地交代呢?當我隨著農友走過許多田地,頂著大太陽,褲管黏滿一堆鬼針草,辛苦拍攝下一張張的現場照片,並隨筆記錄一些真相時,我心中充滿越來越多的不安和遺憾,誠如農友所說的:「就以『空污』問題來說吧,環保根本看不見,農民索賠無門,即使獲賠,也得不到對等的待遇,至於中科造就的就業機會,根本無所謂「回饋地方」,空言而已,包括環保署也一樣追不上「真正的問題」,形同虛設而已……。」 風一陣陣在吹,農作物在風中搖擺著,這些不知道有機化合物與重金屬已侵入它們的根鬚、葉脈、果實的無辜的植物,會怎樣報復傷害它的始作俑者呢? 台灣曾經締造的經濟奇蹟,讓許多喝采、囋嘆,肯定這一塊土地上的人,具備足夠開發新紀元的能耐,但經過高科技、高污染的風風雨雨,台灣人不得正視並反省,如果一味追求表面的經濟繁榮,卻缺乏全面配套的安全保護措施,有一天這些單向、狹隘、短視、貪婪的作風,終將造成土地永遠無法修補及挽回的遺憾,一株稻子它佔的位置或許很小,但當它結出累累稻穗,每一顆穀粒卻釋出劇毒時,我們該怎麼去面對它外圍無限擴大的破壞力呢?難怪開車的農友說,他一定要在聽證會上,大聲向中科咆哮:「你們現在吃的米,很可能就是我種的,你們吃死算了!」 「你對高科技電子產業的印象如何呢?……你對台灣科學園區的環境爭議了解多少呢?為什麼許多問題一度被掀起,但又快速消逝,其後繼乏力的原由是什麼?暗藏著什麼無法解決的危機?亦或隱蔽著什麼不堪的內幕呢?……何以高科技製造業,發展的前景充滿如此多未知的疑慮與不安呢?」這是我想在聽證會上提出的另一個質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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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俗的聲音
「已經遇到了,誰也不想這樣呀!一隻貓、一條狗也是生命,往生我們都會難過,何況是一個人因我們而過世呢!」 電話那頭,好友的聲音輕微而自制,不見驚慌,沒有怨天尤人,只是懊惱自己,以及對罹難者更多的同情與理解──她先生開車時不幸與對方相撞,對方傷重身亡。 我靜靜地聽她描述過程,她很少自我辯解,即便遭此橫逆,對向來單純度日的他們如同晴天霹靂,她依然表現出勇於承擔、思謀解決問題的誠意;對於無常人生、無情命運的不解,似乎也已從宿命說裡找到一些情緒的出口。 這就是我多年來一直尋尋覓覓的生活元素──沒有過多的掩飾,活得誠實、簡單而且放心。為此,我的步履行至偏遠鄉間;登上原住民山區;遠征國際救援組織所達之處;甚至,初抵加拿大,都選擇了離溫哥華二小時船程的乃摩市鄉下居住。因為我深信,某些屬於人的本質的部分,應是自然生於天地、默默孕育於草根,遠遠超脫『專業』、『學院鎮街』、或『精英』等的桎梏。而金門,此刻我生命的停泊港口,正以她最平素、質樸的姿態,展開其獨特的文化圖景,由小花與細沙所呈現的世界,讓人忍不住為她佇留。 記得有一回,我們聚集了一些婦女同胞,為『金門男性公務員一年只能單獨進出大陸三次』的特別行政法,舉辦座談會之會前會。與會中有位太太,老公常年在大陸工作,聽到大夥兒七嘴八舌,討論如何做出風險管理時,竟一臉茫然,頻頻表示:「我從沒想過這個問題,不會吧?」她與我們分享婆媳、姑嫂之間的溫暖互動,言語中充滿幸福與感恩。不過,回程中她若有所思的告訴我:「也許,我該開始想一想剛才大家所談的問題……」,望著她清澄的眼神,我竟開始為自己的無端吹皺一池春水,覺得有些不安了起來。 我想到乃摩市的白人朋友Louis。曾經有一段時間,他對人生的意義及價值十分困惑,我於是帶著他漂洋過海,來到溫哥華道場尋找答案。沒想到他與佛教教義一拍即合,還興奮指出,其與最原始的基督教思想沒什麼不同呢!由於他前晚幫朋友搬冰箱扭傷了腰,師兄問他要不要到一位師姐處針灸,他不假思索,立刻驅車前往,到了那兒往床上一趴,即閉目等待扎針,不畏不懼。事後我問他:「你第一次接觸中國人的針灸,也是第一次認識這位扎針的師姐,為何如此放心呢?」他回答:「我正為扭傷而苦,現在有人提供我一個減輕痛苦的方法,我為什麼不試一試呢?」源於這樣一個簡單的思維,Louis扎了針,病情獲得改善,日後也參加了禪坐課,與佛結了善緣。 不論舊識新交,金門友人總帶給我無比暖意。養雞的送雞,飼羊的送羊,種菜的送菜,捕魚的送魚;擔心我不善烹煮,甚至料理好端過來。讚美紅頭美味,馬上炸來一大罐;不堪冬日冷冽,即親手織上毛衣;向市場親戚買魚,肯定奉送一堆蘿蔔、地瓜;有一次和朋友自述心情,不久竟接獲來電,問我是否想出去走走? 其實,他們所用的言語都極為簡單,話不多甚至無言,彷彿自開天闢地以來,人與人之間的交往就該如此。最常聽到朋友的問候是:「回金門,習慣嗎?」兩句話道盡關懷,我總會抱著這些隻字片語細細咀嚼,體會品茗回甘、咖啡底蘊的甜美。先生常說:「金門人,壞不到那裡去的」,這句話,讓我備覺心安。 我想,我正在聆聽一種深植於泥土與草根的通俗的聲音。做為一個有著尋常喜怒哀樂的人,我們都有自己基元性的通俗身分,透過真心,即可盡情享受通俗文化。余秋雨曾經說過:「在人文領域,沒有通俗文化的介入是不完整的,也是不真實的。如果同時敢於公然享受通俗文化,據我的觀察,他會比別人更深刻地體察世態人情,更少一份極端、偏激和虛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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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要升他的官
不是迷信,有一陣子,軍中違紀犯法重大軍紀事件頻傳,而且是各軍種輪著來。這一陣子,國軍似乎流年不利,加上現在資訊發達,媒體對負面新聞更窮追不捨。日前陸軍官校莊姓學生陪同美國西點軍校訪問學生上夜店,鬧出性醜聞;沒兩天,海軍副司令申伯之被爆料,其於二○○二年帶隊至海外參訪時,至夏威夷觀光夜店欣賞情色表演的劣行。隨後,媒體披露,空軍高階將領涉嫌受賄,演出教練機維修造假的重大弊案。或許是巧合,剛好是陸海空各一樁。所謂「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國軍生病了,而且病得不輕。 國軍這幾年之所以問題叢生,找其病因,高層將領的心態與作為是重要的觀察點。如果崇法務實、勇於任事者眾,必能本諸專業,致力建軍備戰,勤訓精練所屬,國軍必然是軍紀嚴明、戰力堅強的勁旅。反之,不務正業、逢迎拍馬當道,則務虛作偽,遇事粉飾太平,只求討上位者歡喜,於是乎,光怪陸離、荒誕不經之事必至。君不見,士兵頭上戴扁帽,空軍一號藍變綠,阿扁肩上五星掛,上將夫人買股票,基層幹部開錢莊,賣槍賣彈財源廣,沆瀣一氣爭名利,違法亂紀逆向行,要不出事真的難。 扁政府上台,少數汲汲名利的將領,挖空心思爭相表現。看準了這個沒當過兵的三軍統帥,對軍事一竅不通,有不學無術者,在軍事書籍中找出一句「境外決戰」的詞來唬弄、迎合阿扁的胃口,讓阿扁在不少場合屢屢引用。這種不思索國軍有無「境外決戰」條件和能力的說法,就是務虛講空話,讓內行人啼笑皆非。尤有甚者,政客在「有效開放,積極管理」、「有效管理,積極開放」大玩文字遊戲時,軍人有樣學樣,將國軍防衛作戰軍事戰略構想,在「有效嚇阻,防衛固守」和「防衛固守,有效嚇阻」間,大作文句排列組合上的虛功,怎不叫人慨嘆! 國軍自建軍以來,一直存在著軍種間的矛盾以及派系問題,於今尤烈。牽涉的利益因素主要是金錢與人事。數一數李傑任內海軍晉升將官人數;再看看媒體報導,李天羽一上任,即將於七月份晉升中將七人,其中空軍就佔了五人。這也就是部長一職,搞得明爭暗鬥,雙李心結之說的癥結所在。事實上,國民黨主政時期,在維持軍種平衡或派系平衡,存在著基本的默契與共識。以國防部參謀本部為例,各聯參、司、局、處的官額,陸、海、空所佔員額有一定比例,雖未完全制度化,但行之有年,已成慣例,大家相安無事。 綠朝以降,適逢「國防三法」甫上路,在國防組織結構、指揮體系調整之際,阿扁當三軍統帥的這幾年,刻意選人、破格任用,不按制度升遷者屢見不鮮,將領私人化的問題相當嚴重。歷任部長為何曲意配合演出,事實上,都是出於私心。藉著阿扁攪亂軍中人事之際,大家上下其手,矇混取利,培養自己的子弟兵,擴大本身在國防體系內的影響力。以晉升上將為例,以往對學經歷的要求有一套完整的選才標準,到了阿扁手上,沒當過軍團(作戰區)司令者升上將,當時就是因為阿扁要破格任用余連發,而讓另一派系的人馬也上榜,首開惡例。 前一陣子,阿扁執意升任一位上將,外界爭議聲不斷,特別強調中將必須建有「殊勳」,才能晉升一級上將,這位中將從頭到尾擔任幕僚,何來「殊勳」?諷刺的是,阿扁在為這位上將晉任暨授勳典禮時,還特別勉勵國軍幹部,要徹底遵守憲法對「軍隊國家化」的要求。至於質疑者不明處,事實上道理非常清楚,在軍中搞「去蔣」,有人畏首畏尾,但是,敢冒大不諱,搬走「蔣介石銅像」者,這算不算「殊勳」?為人所不敢為者能有幾人?升他的官,理所當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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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來島嶼未來佛
未來島嶼未來佛,但願未來的金門能夠成為明乘長老所要建設的未來佛─ 海上佛國那樣的願望。只是這目標是如此的高遠,如此的宏大,不相信能看到的人,就罵長老騙人,連相信他跟隨他努力的我們,也一併罵進去,暗處埋名罵人,不是光明的行為,每個人所造的口業、筆業,當自有因果報應,而我自省之,當將慎重其事,避免去惹是非。我倒是很感激幾個好朋友,就直言叫我抽離,避免捲入是非圈,其實現在我也感到大佛園區基金會的組織不夠健全,我愈來愈感到責任的沉重,但既承諾又如何抽離?有人問我,你們要建世界第一的大佛,建得起來嗎?錢在那裡?地如何取得?我實在無法明確回答。想起一個公案:南泉襌師問陸亙大夫:「有人在瓶裡養了一隻鵝,鵝在瓶內漸漸長大,瓶口很小,鵝出不來了!如今,不得毀瓶,不可傷鵝,怎樣才能讓鵝出來?」我現在就像瓶內的那一隻鵝,你道行高有本事把我弄出來嗎?親愛的朋友!我的心也是像鵝一樣被束縛,被監牢,這是業障,正需要我突出,一向安住的心,不免也動盪了起來,啊!想要奉獻心力,真得還得看善緣,不能執著,要懂隨緣。 宋朝的楊歧方會和尚,有一次過橋不慎滑倒,當他爬起來,揮手拍撢衣裳上的灰塵時,忽然大悟。於是寫下悟道偈語:「我有明珠一顆,久被塵勞關鎖,今朝塵盡光生,照破山河萬朵。」我退休是想好好地修心養性,經過一段時間的反省,自己確是真心想利用一些剩餘價值,再為社會做點奉獻,果然我也有所作為,有所表現,但隨之而來的是讚嘆與毀謗等分別回應,反而影響我平靜的心。我希望能去除讚嘆與毀謗等塵勞的心,讚嘆勿喜毀謗勿憂,澄清思慮,化解迷惘與煩惱,讓我心中的明珠,繼續放出光明,記得做自己的主人,不忘初衷,不要退轉,照亮我一向美麗幸福圓滿的人生。 五月廾九日,金門名城電視台,邀請明乘長老、性海法師和我,原來規劃要與議會議長、議員商談金門需要建大佛嗎?這是公共議題,真的值得探討,結果議會議長、議員都沒到,只有我們唱獨腳戲,不無遺憾,效果當然不如預期好。金門的未來佛,金門需不需要建大佛!要建多大?非要世界第一高大?真是問題多多,見仁見智。我對佛教信仰也不是很著迷,當然不會有定見。但是建大佛如果能像明乘長老那樣說,能對金門子子孫孫有吃不完,用不盡的長遠奉獻效益,為什麼不能協助他去做看看呢?如果不相信他,也可慢慢檢驗他啊!大家可光明正大發表意見來研討。 有不少人好奇,誠如主持人石董所問我的,我擔任校長那麼多年?退休後怎麼會走向佛教?我想這是因緣所致!緣聚則成,緣滅則散。當時因為金城國中與金蓮淨苑毗鄰,校護許師姊,常陪該寺住持滿持法師到學校向我開示,日久了,我瞭解到國際佛光會的宗旨是:「教育、文化、慈善、共修」,學佛不只是一般人想像中的念佛、拜佛而已,還是有很多學問和文教可做呢!而教育、文化是我的最愛,正是我三十六年公職的志業,心想退休走向佛教,正可延續我的第二春志業,只是這樣一個理念,九十一年八月校長退休,九月加入國際佛光會金門協會,並感謝滿持師父的栽培,膺選上二任四年的協會會長。九十三年底承蒙性海法師邀請,我加入金門縣佛教會,並膺選上該會常務理事,九十五年金門兩岸和平水陸大會,我被任命金門籌備處主任,學佛在不知不覺中由單純變複雜,工作範圍愈來愈大,也感到工作有時不能兼顧,有法師對我不能專一而不滿了,佛教不是都是佛教嗎?這是我原先想的,其實有別啊,我開始徬徨,而無所適從,學佛已有了煩惱,我要做抉擇了,今九十六年被推選為大佛園區開發基金會總幹事,更是惶恐不安。我一向不會看留言板,最近因要建大佛,知道了有人在網路罵我,我如有不對當要懺悔,也感謝罵我的幫我消災。我肯定告訴自己,反正我無所求,現在也不一定堅持非做什麼不可?將來一切就隨順因緣去吧! 六月三日,也是因緣巧合,接受了拍攝「未來島嶼─金門」的DISCOVERY導演陳偉的訪問,他聽說我父親因「跑日本」帶母親和二位姊姊到新加坡,在新加坡生下我與弟弟,父親因作苦力,要維持一家生計,頗為辛苦,抗戰勝利,就送我們回金門陪祖父生活,然後父親自己又從廈門下南洋,民國三十八年十月廾五日,國共在金門發生戰爭,兩岸中斷,也中斷金門人繼續赴南洋。金門局勢穩定以後,國軍開始加強地方建設,實施兒童強迫教育,翌年我進本村湖埔小學讀書。四十七年八二三砲戰,我金門中學初中畢業,金中九百多位高、初中學生被迫遷台,但全部公費寄讀台灣三十一所省中,開拓金門學子的前程。陳導演問我對戰爭動亂的感受,我除了「跑日本」感到驚恐,目睹國共戰爭家園受摧毀,親人生離死別的苦痛,體認戰爭的不人道、不人權,當然戰爭是萬人唾棄的,和平是世人需要的。而我的真正深刻的感受,也許會有些人不以為然,那是我認為國共戰爭對金門窮苦的學子來說,也許我們是因禍而得福了,金門青年可轉而向台灣升學或發展,從此不必再下南洋謀生了,金門人現在約有博士三百名,而在台灣各行各業也都有傑出的表現,這何嘗不是國共戰爭因禍得福的展現? 想起順印法師的襌語:「生命不過是水面的一片落葉,向前流去,流去。忽而停滯,又忽而團團轉。有時激起了浪花,有時為浪花所掩蓋,而又平靜了,還是那樣地流去,……。」我應以平靜的心,慈悲的眼,去欣賞現在波濤洶湧所激起了的一些浪花,只希望不被浪花所掩蓋,很快而又平靜了,還是那樣地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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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鄉的滋味
短暫的回鄉行程裡,幸運的享用了一頓十足古味的金門傳統菜宴。一些夢裡都懷念的菜色,真實呈現在眼前,逐一品嚐過後,大致還符合記憶的味蕾,唇舌之際只覺得似乎少了些許懷念的古早滋味,不知是火候的差距,或者是氣氛與心境的不同?畢竟,距離最後一次在家鄉享用傳統筵席菜相距已超過二十餘年了。再次咀嚼食物的同時,竟暗自懷想起彼時每一道色香味俱全的傳統佳肴的美好滋味。說來奇怪,一向記性不佳的腦袋瓜,唯獨就是清清楚楚的記得從前酒席上的每一道菜色。 民國六○年代的島嶼,鄉間的飲食大致還僅維持在粗食果腹層次,簡單平淡的三餐,只是為了填飽肚子,還不至於興起追逐美味佳餚的念頭。小時候唯一繫念的是盼望村子紅、白盛事的接近,可以享受一頓豐盛的菜餚,連同「雜菜」,足足可以延續三、五天的油膩菜尾,大概是那時期生活裡莫大的滿足吧! 記憶裡,在家鄉能夠享受宴席酒菜的機會,大抵不外是婚、喪、喜、慶。從小兒滿月酒、周年度晬,文訂、結婚、歸寧,乃至喪葬大典,頭七、對年、再就是清明、冬至宗族吃頭,或是村里間的宮、廟作醮拜拜等。我們家族人數眾多,光是祖父那一代就有六房兄弟,到了我們這一輩,叔伯嬸嬸、堂兄弟姊妹,林林總總加起來近百人,每回只要是家族逢喜、喪大事,光是基本家族成員就一擺十桌。聚在一起餐聚三天三夜,熱鬧滾滾、盛況空前。在清貧簡陋的年代裡,家族的情誼與凝聚力,為平淡生活增添的溫馨情事,是後來再也無法重現的美好時光。這是聚落文化的特色,只要是家族的事物,不分男女老少都得出席,不單是吃喝而已,人人都有任務分攤,畢竟辦好一次喜喪筵席,事關整個家族的榮辱,誰也不願遭人是非議論。 只單單我們居住的盤山村,就出了好幾位響叮噹的總鋪師,兒時熟知的「館棧」大師傅--如達仔叔公、虎魚仔都是各據一方山頭,通常一人就可從容獨撐三、四十桌筵席而面不改色。每逢黃道吉日,村子喜事多,常常還得為了爭請「館棧」師傅而費心協調。那時最喜歡遇見達仔叔公,那表示即將又有大魚大肉可以享受了。 七○年初期,聽說達仔叔公赴台養病,專程和父親去三重埔探望達仔老人家。那時他已經退隱山頭,因為長時替人辦桌掌廚,菸酒應酬不離,身子已經不堪負荷。他說辦桌前得和總務採買的、佈置場地擺桌椅的、挑菜劈材洗碗盤的先熟絡一攤。筵席結束,主人家依慣例謝酒論賞,這一攤通常不醉不歸,長久下來,鐵打的身體也難撐。達仔叔公和父親交情深,每回承辦筵席他喜歡找父親搭配當助手,父親原本只忙於田間農務,從不踏廚房一步,因為跟著達仔叔公,意外的也學了幾手。他偶爾會在筵席結束時,帶回幾個他親手作的傳統包有芝麻、金桔、肉脯的大禮餅。後來他甚至還學會獨門技藝,清明時節,在家門口擺起灶爐,搓揉麵團作起「七餅皮」的應景買賣。 記憶裡的家鄉筵席,通常是以一盤熱油鍋快火回炸的「雞捲」開場,而芫荽與「醃菜頭酸」則扮演重要的配菜角色。香酥脆的雞捲原本油膩,配上微甜帶酸的「菜頭酸」與芫荽,巧妙的讓胃口大開,點燃食慾。順著油鍋正高溫,第二道菜則是去殼帶尾,裹粉酥炸的「蝦子炸」,一樣是熱油回炸,是為了讓裹粉保持最酥脆的狀態,而蝦子仍保鮮嫩美味。 我最偏愛的「燕菜」排居第三道,這道菜只流傳在金門,旅居台灣多年,從來不曾見過。雖然食材尋常,經過廚師的精心料理,僅以普通的大白菜絲、酸筍絲、五花肉絲、香菇金茸、蝦米及常見的紅蘿蔔絲、豌豆絲、蛋絲等配料,卻造就出一道香味湯頭都耐人尋味的「好菜」。後來偶有回鄉,在各家飯館也常可以吃到「燕菜」,但似乎就少了重要的一味--我猜師父們似乎都少了夠份量的「白胡椒」,讓「燕菜」失味不少。近些年來,每逢除夕圍爐,姊姊也一定料理出這道令家人都眷念的家鄉菜。 傳統宴席菜,當然大部分取材於島嶼自產的食材為主;諸如金門特產的「紅燒黃魚」、香味四溢的「蒸芋頭扣紅燒肉」、入口即化油而不膩的「胡椒包與紅燒蹄膀」、清香美味的「排骨燉芋頭湯」、清脆可口的「豌豆炒豬肝腰花」以及「蘑菇瘦肉湯」、「馬加魚丸胡椒湯」、「酸筍醋溜魚條」、「金門禮餅」等等……每回思想起,每回都忍不住要垂涎三尺。 家鄉的雙老常常嘮叨,年輕力壯勤耕苦作的時代,想吃卻吃不到好的食物;如今年老體衰,胃口大不如前,面對美食當前卻苦無進食的慾望。時機好轉,前所未有的豐足時代在老來時才經歷,雖有些懊惱,總算沒有苦難一生,連好吃的食物都沒品嚐過。 有時捫心自問,懷念的家鄉風味,究竟是心懷眷念成份居多,還是那個時代的風味勝過今日坊間的各式料理?是食物滋味變了,或者是隨年歲增長而味蕾也不停更改?如果達仔叔公仍健在,請他料理一桌懷念的家鄉風味菜,用今日的味覺,我還品嚐得出昔日的美好滋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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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治與人權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鑿井而飲,耕田而食,帝力何有於我哉? ──擊壤歌 × × × 從肯定人的價值言,當社會上每一個人不分貧、富、貴、賤、男、女、老、少、聰、愚等背景,均不受別人意識干涉;均可在「罪刑法定主義」下,「自由」展現內心的想法與行動,他才不是別人的工具,他的生命才有意義;這才是真正的人權主義!而人權主義的實現,在於個人主義、契約主義、所有權神聖等法治觀念的落實。若從此面向來檢視現況?實有待商榷。 我國傳統並無法治教育。除了排斥興訟原因外,與儒家仁義思想亦有密切關係。諸如蘇軾有名的「刑賞忠厚之至論」,雖也認為「有一善,從而賞之;有一不善,從而罰之!」但基本上思想仍在於「又從而哀矜懲創之」的寬仁,因此重視的是教化。在這種背景下,根本不重視法律的。也因此在正史上有關法律的記載,幾乎都是刑名志。此種以教化為價值之法治,在質樸的社會自有其解紛息爭功能;卻無法適用今日複雜社會。 更由於修齊治平等倫理觀念,也因此,傳統上法制是以禮教為倫常,長幼尊卑為核心。最明顯的莫如「客觀倫理秩序主義」:長幼尊卑是主要的指導原則。如親屬相傷,不論故意過失,只要卑犯尊,一律論罪,且加重其刑。這種在今日無法想像的法制,竟在中國應用了二千年以上;再者,由於科舉考試以儒家經典為本,也因此在實務中,儒家經典成了解釋法律的精神淵源;甚至在法律無明文時,經義也具有法律的效用。更直接講,現代法律的正義觀念也僅是處於一種最原始的「復讎」狀態。所以所發展出來的是一種不平等、集體主義。與今日平等、個人、契約主義、所有權神聖為基礎的法治觀念大相逕庭。 即以今日現況言;我們若仔細觀察眾人對待法律態度,較之台灣,更具有濃厚傳統影子--扭曲、排斥,視法律、法院為不潔之陰影。易言之,距以法治為基礎的現代化社會,尚有一段距離,能不惕之? 現代化的社會,在於人權的保障!而人權的保障,來自於自由主義;自由主義的實現,在於民主政治的落實!但就法律哲學來言,真正的民主政治是源於平等、個人、契約主義及所有權神聖等自然法的全民化。也因此,身為一個現代公民,具備法學素養,不但是維護個人權益的基石;更是使國家邁入現代化的必要條件。諸如有名的吳銘漢夫婦命案,歷經十餘年更審,從死刑到無罪。這個司法史上大逆轉的關鍵,就在於司法的目的:從實踐司法的正義,移變轉轍為保障人權!就人權觀點言,毋寧是可喜的。 「矧求而有得邪!以其有得,則知不求而死者有恨也。」此種寧錯放、不錯殺;罪疑唯輕、無罪推定的人權主義,是需要全民推衍益遠的;而法治教育之功正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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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劇當喜劇的畫者
「我從事專業創作四十多年來,足跡幾乎遍及台灣各地並多次深入鄉間、山巔、海崖,只為擷取這塊土地最為感人的生命原貌。」…… ──楊興生《楊興生畫集─揮別廿世紀.迎接千禧年》(1999) 走進金門古寧頭戰史館,看到那件一千號的巨幅油畫〈先總統蔣公巡視古寧頭海防〉;來到台北世貿二館二○○七台北國際藝術博覽會,看到那件四百五十號的油畫〈抽象〉。創作者楊興生,是同一個人嗎?畫題、畫風,怎麼判若兩人? 「畫完胡璉陪同蔣公巡視古寧頭海防油畫後,我真的病了,從此再也不敢畫人像!」在淡水中正路由四間住屋打通的一百多坪畫室裡,楊興生回憶起軍管逼視下「吊點滴」的作畫經驗,彷彿心有餘悸,臉部的表情是緊繃的,這和他的「繪畫不應追求時下流行,而是要在繪畫中獲得快樂」說法,顯然有不小的落差,起碼是在「不快樂」的氛圍下完成蔣公油畫的。 動盪的時代裡,楊興生自喻是個「過動兒」。如果不是「過動」,或許就關在「鐵幕」裡終老一生了。 一九三八年,楊興生出生在江西瑞金一個將門之家。瑞金,共產黨最早的根據地之一,幾乎是在「共產經驗」下成長的。十二歲,成親,對象是大他六歲的美麗閨秀,猶記得她的名字叫「曼那」,婚事在國民黨撤出大陸後的一九五○年進行,還來不及長大弄懂「圓房」這碼事;同年六月,韓戰爆發,北韓進攻南韓,十月,中共派軍參戰,兵員不足下,楊興生險些被送到戰場當娃娃兵,身高不足,救了他一命。 到不了三十八度線的戰場,少年隻身一人扮起了「苦兒流浪記」,就在共軍參與韓戰的一小段缺口,從江西流徙到廣州,再憑藉幕後的親友遙控、叫價不低的一張「黃牛票」,自廣州乘火車逃抵香港,再由香港飛向台北,在龍蛇雜混的艋舺落腳,時間是一九五二年,十四歲,他學會的第一句台灣話是「幹x娘」,而他心裡「幹」的是這個國共兄弟鬩牆的亂世。飽嚐戰亂,還坐過冤獄。 時代太黑,生命太苦。身在「自由中國」的寶島台灣,卻是不斷傳來家鄉親人上吊、自殺或遭處決的顫怖畫面。不快樂的世局,就當個握彩筆塗染畫布的畫家吧。楊興生考取台灣師大美術系,畢業的第二年,一九六五首次個展於台北國際畫廊,然後遠渡重洋,自美國密蘇里州跨過新墨西哥州,在大學校園的藝術研究所繼續習藝。漂鳥歸返,他創辦龍門畫廊於台北,席德進幾次重要個展、最後一場特展都在這裡演出,藝術重鎮在龍門,引領風騷。十四年後,脫離日正當中的畫廊經營,為的只是實現做一個專業畫家的夢想。 專業畫家之前,楊興生其實單純得只想當一個美術教師。他太愛與青春正盛、喜歡繪畫的學生為伍、打成一片。師大畢業,一連教了五所高中,還差點當上華夏工專的校長。他卻是個不按牌理出牌、瀟灑不羈的教師,有回瞅見學生躲在教室暗角偷抽菸,被他拉出,老師也菸癮難耐,要抽一起抽,換來教室煙霧瀰漫,校長路過當場抓包;另一次學生私辦舞會,邀他參加,正與一女學生貼身熱舞之際,瞬間斷電、燈滅,燈亮時,學校教官與管區員警已站在舞池中。如此為人師表,走路吧。 當不成專任教師,又無法專心畫廊,只好做專業畫家。自稱生命不曾大起,卻有過大落。曾經有海外收藏家一次出手兩千萬元包下他畫室所有看得到的作品,他用這兩千萬元投資正處高檔的房地產,哪知房市一個暴跌,慘賠。錢來得快也去得快,畫賣一張就少一張。如何在藝術與市場取得平衡?即使已是當今油彩寫生市場最熱絡、輝煌的畫家,八件〈抽象〉系列在台北藝博展出第二天就寫下三件成交紀錄,楊興生堅持的創作理念仍是「作畫家不要想太多,創作慾不應被思想法則所束縛」。 自火藥相撲的政治戰場脫困、在悲喜交織的人生戰場存活,又出自學院、堅持純藝術創作精神的楊興生,怎麼也沒想到,有一天會被拉到金門戰場作畫。 一九八四年,軍方將「古寧頭戰場」改建成「古寧頭戰史館」,仿古城堡型式,城牆兩邊浮雕古寧頭戰役,正前方立三勇士塑像,兩側置戰事遺留「金門之熊」兩部M5A1戰車,廳牆則規劃要環掛十二件巨幅油畫。郭、楊興生、顧重光等時已知名的畫家都被國防部點名作畫,楊興生原本不在名單中,但因一位郭姓畫家還沒有動筆就病了,國防部要他接手畫蔣公與胡璉巡視古寧頭海防的330×500公分油畫,給三個月作畫時間、二十萬元潤筆費。楊興生領了顏料、畫布,在台北的畫室遲遲動不了筆,不見進度,國防部派了兩名上校緊盯,他只好以生病為由玩起拖延戰術,第一次軍方到畫室看到的他真有點憔悴,允諾再給點時間,但他的畫布始終是一片空白,軍方再度逼畫,卻是在宏恩醫院的病榻上找到氣若游絲、吊著點滴的楊興生,上校趕緊向金防部司令宋心濂回報畫家病得不輕,必須充分療養才能持續作畫。「病癒」後,楊興生、顧重光共同向軍方報告不曾見過實彈,致畫得不精準,軍方趕緊安排他們倆以貴賓身分搭乘軍機到戰地金門,與宋心濂同坐第一排神氣地觀看一場兵演。楊、顧二人直呼賺到了。金門回來後,連夜趕工,楊興生還是在期限內繳出作品送至古寧頭戰史館,〈先總統蔣公巡視古寧頭海防〉是軍方自行訂的名稱,在構圖上讓畫中的蔣中正與胡璉站在偏左處,右邊的地形刻意畫得隆起些,使圖面結構變得豐滿;就主題而言,楊興生還是相當滿意留在金門的這件油畫。只是,此後他再也不敢畫人像畫,也許軍管症候群吧。佯裝生病的他真生出病。生出的這場「病」,卻也讓他愛上金門,二十多年來,未間斷赴金門寫生畫古厝。 有人把喜劇演成悲劇。從人生戰場到戰地作畫現場;楊興生,卻總是懂得,把悲劇演成喜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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頑強草根‧挑戰晶片
坐在農友家,我們一邊喝茶,一邊吃著很甜的西瓜和鳳梨,農友掀開茶几墊,頃刻芳香四溢,聞得出是極高貴的木材,農友說那是他撿拾回來的漂流木,原來靠近溪流、傍水而居也有這等「天公疼好人」的時候啊。 天氣很燥熱,大家的心情也是激動的,盯著牆上一張特製的1:20000大地圖──「大台中都市計劃暨非都市土地分區地段套繪參考圖」,心裡盤算著該怎麼「捍衛土地」,一路自力救濟的農友說:「我們的路真的走得很辛苦,得和官方鬥智也鬥法,如果得不到既定成果、目標,就給它「亂」下去,要「亂」是很簡單的……」地圖上清楚的標示著一條一條的溪流,它們潺潺流過我的眼,不管哪一條流,它們都有自己的特色,沿著河流兩岸,可以清楚看見地方建設,人類文明發展的軌跡,那些水流穿過的區塊,已被貼上污染的警告旗,未來這一張美麗的地圖,可能變得滿目瘡痍。 被污染的河流想必很傷心、寂寞吧,為了讓我們了解真相,農友驅車帶我們走向大甲溪、大安溪、牛稠坑溪,拍回來一張張的照片,我看見農友深以為憂的中科廢水排水管,農友感慨的說:「相通的地下水,讓大家禍福與共,應該不分藍綠,回歸正視地方問題,這才是愛台灣、愛自己土地的方式,但眼前缺乏回饋機制,只能靠民間團體自己努力,真是辜負了土地啊,想想,我們身處的島嶼,靠著極特殊的板塊撞擊、推擠而成的多層次的土地,原本得天獨厚分佈著多元化植物、擁有各種生物特殊型態,不管種花、種稻、種蔬果,只要維持自然農業的機制,採輪作方式來保留土地的養分,我們就擁有足以供養眾民的物產,只可惜土地被濫加利用之後,危機越來越大,我們未來的前途真是堪憂啊。」 他又說:「遇到「番仔政府」實在又衰又無奈,環保監督小組盡多資方聘請,球員兼裁判,不過是在「背書」而已,監督機制形同虛設,而國家標準(賠償機制)則定得超低,尤其是經濟作物,因投資較大,又有供水重要時期的關鍵因素,一但出狀況,損失將特別悽慘……唉,總不能逼得農民去自殺啊……」 我在現場看見挖土機正在回填工程廢土,也看見農友深鎖的眉頭,真的不知該說什麼才好,我們站在大甲溪側,頭上有高路公路像一條長蛇一樣穿過,我看見裸露的橋墩,曾被嚴重侵蝕的基座露出一條一條的鋼筋,周邊遍佈的大石塊、被水沖積而雜亂散處的像肉粽般的消波塊,被烈日狠狠的照著,再散出熱氣撲向我們,儘管有風在吹,我們仍被逼出一頭汗水,而不遠處有工程正在進行,轟隆隆的噪音把鳥兒驚得一群群快速飛逃而去。 為了躲避熱氣,也為了舒緩一下緊繃的情緒,我走到水邊,看見綠色的水流中漂蕩著一絲絲一條條的紅色小蟲,農友說那是有機廢水(毒水)製造出來的「新產品」,因為這裡是焚化爐廢水和中科廢水「交流」的地方,唉,真是莫奈何啊,農友說:他們將成立自己人組成的「監督委員會」,沿著大甲溪等,以及附近相關支流拍下影像,以備將來的聽證會當佐證用,因為他們已不相信官方和資方的「絕對沒問題」說詞,尤其一些推廣耕作高經濟作物者,例如花農,他們的投資甚大、一但重要耕期缺水、遭受任何汙染或延誤花期,未能履約交貨,都會造成莫大損失,甚至因失去品質、信用等,再無後面翻身的機會,所以這些農友特別緊張,寧願自己花錢延請專家學者參與,再徵召更多地方人士輪班、分工進行各項檢驗,以確保品質。 農友接著分析給我聽,他說:「監督委員會」可先由民意基礎代表組成,希望可以與中科管理局「平行」,也得有幾席是環保人士,也得預防村長、代表、議員們「被搓圓仔湯」,所以每一個成員都得慎選,不能讓議會推派(避免被收買)……至於「公器」部分,最好能成立自己的「基金會」,有自己的資金和檢驗的機器,隨時可以調配運用,這樣「自救會」和「監督委員會」才能按己意,正常、有效運用。 這些計畫讓人聽得既感慨又傷心,所以我打算在聽證會上發言說:「我們對自己所生存的土地,缺乏清楚的認知與維護,土地一直無辜的被濫加利用與侵佔,人們對它造成的傷害,已不是任何『賠償機制』所能妥善處裡及擺平的,因為地方發展不能單以「營收」來衡量產業的價值,就台灣能發展的農業與觀光資源來說,如果不能放大視野、格局,朝永續經營的目標前進,在傷害了整體農業機制又造成水源、農作物、空氣污染、危害人體健康等事實時,一味談「賠償機制」,最後付出的代價將更大,因為土地是千秋大業之事,誰有權力說他付出一筆賠償,就能擺脫自己的罪責呢?到底誰在賠償誰?誰賠得起誰的傷害、誰又能彌補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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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談生命中的鵝卵石
好友Linda五月二十五日舉行公民宣誓,正式成為加拿大公民,她邀我出席觀禮,我是她唯一的觀禮人。 入籍儀式在移民關大樓的禮堂內進行,數十個家庭加上近百名觀禮者,約莫二百多人齊聚一堂,看起來亞洲人最多,再來是歐洲人。「熬了這麼多年才拿到公民證,應該興奮才是,為什麼一點兒喜悅的感覺都沒有呢?」的確,我的朋友語帶落寞,望著我,臉上勉強擠出一絲笑容。 為了坐移民監,Linda辭去台灣的工作,中途因家務返台有所耽誤,前後在加拿大待了六年才獲得入籍通知。期間老公與孩子不曾前來探訪,即便逢此盛典,仍然選擇缺席,不禁令人懷疑,是否他們也在藉此抗議老婆與媽媽這些年來的缺席呢? 完成報到手續後,大法官上台致辭,強調加拿大是個種族融合的大家庭,歡迎加入成為加拿大家族一份子,從此不再是過客了。接著請大家起立,舉起右手,跟隨法官以英文及法文宣讀誓詞,每一句誓言都是一個承諾,承諾效忠國家、尊重他人、遵守法律,最後一起高唱加拿大國歌。這時,我看到有些宣誓人神情激動,甚至熱淚盈眶;再看看Linda,始終維持一貫的表情,對照四周歡樂洋溢的氣氛,她的冷靜,竟讓我對她產生了些許同情。 Linda常說:「回顧所來徑,台北到溫哥華的路何其漫長,我如候鳥般只能逐年返鄉,台北的家,因此越來越遠;而溫哥華的家,卻又如幻似真,究竟何處才是我的家呢?」 唱完國歌,大家依序排隊,走到主席台,法官逐一和每個人握手祝賀、親切寒暄,並發給公民證。回到座位上,法官鼓勵大家向四周的人問好,因為「從這一刻開始,我們都是一家人。」 典禮結束前,一位年踰八十的老太太,現場分享她身為加拿大公民的感受,話語中盡是驕傲與祝福。但這樣的真情告白,顯然無法令Linda得到鼓舞,因為,她準備離開加拿大了,就在拿到公民證的第三天。 「得到了天空,卻失去了大地」──這是某些移民者的吶喊,隱藏在心底不為人知的角落。家人缺乏共識或是個人生涯規劃不清,都將澆息初始的熱情,最後變成數饅頭度日;雖然擁有好山好水,仍撫慰不了中夜醒來,不知身在何處的不踏實感。 Melita也是一個令人心疼的例子。台大畢業,赴美修習碩士,學有專精,正是有所作為的年紀,卻被家人留在此地坐移民監。她抱著過渡者的心態,並不積極謀職,終日閒散,只能在網路上抒發她的無奈:「君問歸期未有期!」、「什麼時候才能放下一切?」如此一晃二、三年,人生黃金歲月盡付春水東流。 我想起鵝卵石的故事。教授拿了一個空瓶子,先放進一些大的鵝卵石,接著再放進小石頭、細沙和水,直到瓶中再也沒有一點空隙。教授問同學,從這裡你們學到什麼?同學心想,這是一堂『時間管理』的課,教授一定想告訴我們,不論多忙,再施點壓,還是能夠擠出更多時間來做更多事的。沒想到教授搖頭,緩緩說道:「瓶子的空間就這麼多,如果你們不將大的鵝卵石先放進瓶子裡,也許以後就永遠沒有機會再放進去了。」 人生由一連串的抉擇組成,如何同時擁有天空與大地,我們得時時自問:什麼是我們心目中的鵝卵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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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飢餓」
有機會聽到或讀到老一代的人形容他們饑餓的樣子。他們多半是外省老兵,南征北討的日子就是一段飢餓史,我有一個朋友郝譽翔,以父親為旨寫了小說集《逆旅》,其中一篇就談飢餓。我最早表現出飢餓的機會是在鹽分地帶文藝營隊,我當了學員,夜間聽老師們談起他們以前的苦難歲月。他們以光榮的口吻敘述那個貧匱年代,如同我們現在會跟子女提到的,「想起以前啊,日子哪有這麼好,一年吃沒幾次白米飯,吃雞腿得在結婚喜慶才有……」 但我說,我經歷過的,穿過麵粉袋、吃過米蟲爬呀爬的米。老師先是不信,一聽我是金門人,就都信了。我雖小老師一個世代,但金門早期發展落後,我竟在貧困這一層意思上,跟老師們同一個世代了。參加夜談的同學紛紛投以艷羨眼光。事實上,這是我第一次因為貧匱而被羨慕著。 貧窮的農家子弟,得設法把各種東西都吃下肚子裡,還不能鬧肚疼。去年度,應中國時報副刊邀請寫了一篇應景的「美食」文章,我說,實在寫不來,劉克襄說:「不然,有趣的、新奇的也行。」我因此寫了〈蟬回首〉,寫我小時候怎麼抓蟬,然後又把蟬丟進燥坑裡烤熟,剝了蟬的背來吃。事後有人說,真有這麼一道菜的,做法卻是高明精緻多了;還有人問,「現在還吃蟬嗎?」我說,當然不敢再吃了。 一個人覺得餓著了,就要拼命往嘴裡塞東西,記得某小說家小時候也曾深度餓過,所以他吃飯都吃得專心、吃得急,明明已是繁華台北,菜上桌,卻忘了時代似的,專心盯著,唯恐吃不到。他說,「家裡兄弟姊妹多,不快,就吃不到。」唯恐吃不到,成為深刻的夢魘,時刻間,都還在通緝他。 認真回憶起來,我是沒被餓過的,但腸胃間,常有不滿足感。我發現自己喜歡吃、羨慕吃這件事,是在國小。下課後,同學多往后湖村雜貨店,或抽或買零食,再跑回樹下,坐在單槓跟防空洞旁吃。他們吃脆脆香甜的小耳朵餅乾、舔紅紅亮亮的魷魚乾,吃得那麼津津有味,讓我不住吞嚥口水。儘管是在一個普遍窮苦的世代,還是有貧富之別,我羨慕他常得糖果、餅乾跟果汁牛奶,有人會跟他要一口吃、求一口喝,我都忍住,卻拚命想像它們的美好味道,不斷吞嚥口水。 最嚴重的時候,是看見旁人嘴裡咀嚼著東西,自己口中卻空無一物時,嘴裡便不禁生津。有人家貧,長大立志經商致富,有人嚐受病痛,以後成為名醫,一個人現在的樣子,很多時候,在過去已經決定了。不過,童年羨慕別人有可口食物的我,卻沒成為一個美食家,有時候,應台北美食家或機關單位邀請,吃盡各式美食,事後回想,卻都記不得味道跟菜色,卻老記得我怎麼捕了蟬,又烤了蟬。 隨李昂、黃春明、許水富等美食團吃盡金門各餐廳時,當時訝異,金門竟有這麼多美食,他們在戰地管制時代也活躍在金門餐飲界嗎?還是蟄伏著,終於大展身手? 吃盡美食,仍沒改變我對美食的定義,那不外是大顆蚵仔、蚵仔煎、包有金桔的禮餅、粥、還有燙呼呼的地瓜稀飯。懂美食的朋友笑我,這些都屬小器,登不上大雅之堂啊。從一個人定義的美食,或能判斷一個人跟他的出身吧,我出身務實農家,也能由此看出吧。 而這貧農夫妻是這麼教導他的小孩的,他們說,「相尊,吃有掄」(閩南語)。意思是東西少,大家互相禮讓,少吃一些,東西雖少,卻還有吃剩的。所以,我沒在那個貧困年代被餓著,也沒像那位小說家必須以爭奪的態度看待食物。 沒餓過,不知食物味道,但到這個時代,卻沒有人捨得子女挨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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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求多福
凡事有了規劃之後,再按部就班去完成,自然事半功倍,順利愉快。但是如果因意外破壞了規劃,會突然像無頭蒼蠅,到處亂闖地焦頭爛額,而不知所措。這時候要學習忍耐,克服憂慮,克服困境。最後應以理智來面對問題,尋求方法解決,力求圓滿,去完成任務。菜根談云:「秉持難遭難遇的信念,則能逆來順受,甘之如飴。」 五月二十三日赴台,規劃好晚上召集兒媳、女婿、子女、孫子一起會餐,大家見見面,聊聊天,第二天再到榮總取藥、驗血,再由榮總到松山機場返金門,每次順利完成也感恩歡喜,但是這次因意外破壞了規劃,就會產生了許多麻煩困擾,也難免要生氣,但生氣有礙健康,所以要學習克服生氣,克服不便,放下執著,從忍耐中汲取經驗增加力量。 二十四日上午八時,我原以為在中正樓七樓抽血查驗,抽號碼排隊等了一個多小時,好不容易輪到我抽血時,護士不給我抽,要我赴第二門診大樓抽,我說我一向是這裡抽血的啊!請幫我抽一下,護士不理,我無奈地離開。等我到第二門診一樓驗血處,抽號碼排隊又是等了一個多小時,才輪到我抽血,等得已很不耐煩,很懊喪,然後還得等看診,等取藥,我的頭痛又發了。但見病人這麼多,到處擁擠不堪,到處有比我可憐的病人,醫生、護士要為這麼多痛苦的病人,解除其痛苦也都很辛苦,更可憐的是那些坐輪椅、躺在床上的病人,他們也在等,更辛苦了,我也要釋懷吧!我想人最好不要進醫院,但有病又不能不看醫生。看病實在太勞累、太不方便了,「萬事不如身手好,一生須惜少年時」。我只能祈禱金門衛生醫院,趕快增設血液科,讓我們這些血液有病的人,可以就近看診,不必遠渡重洋赴台看病,阿彌陀佛! 人常說:「禍不單行」,一件事不如意的發生,經常還會發生其他不如意的事,當我從榮總到松山機場,看見同我一起搭機來台的縣府財政局長黃景舜,他說他與縣長,從早上第一班等到現在,已經等了三、四小時了。遠東第一航班已宣佈取消,他們正在補位,場機充滿了焦急回家的旅人。我又想起如果金門場機關閉,那要後送的病患怎麼辦呢?生命危在旦夕,誰是觀世音菩薩來救苦救難?難道金門機場的安全標準不能再改善嗎?欣閱金門日報社論,李縣長指出,由於金門的醫療資源不足,對於急重症傷病患,必須後送至台灣,有時受天候影響,只能聽天由命。他特別強調:「人權至上」,「時間就是生命」的觀念,希望中央政府能及時贊同送往廈門海滄長庚醫院醫治。這應是個補救的好辦法。但仍還希望兩岸當局好好協商,突破一些困境與障礙才能辦得到,才能為眾生謀福利,才能成為眾生的救星。 當天我搭遠東下午一點五十分返金,只可惜飛機飛到金門上空,因能見度低不能降落,又飛回台北,我們好像免費坐飛機遊太空一樣,但大家顯不出快樂的樣子。我又在機場堅持等補位到華信四點半,最後一班取消,才回台北新莊的家,其實台北新莊不像是我的家,因我只習慣住金門的家,每天澆花種菜,游泳、上健身房,騎單車到處逛,才能消遙自在,自得其樂,住新莊就無法做我的愛做的事。既然不能順利返金,就遂順因緣多滯留台北家一天吧!如果我能再規劃做點有意義的事,也不見得不好啊?於是就約了知名報導文學作家楊樹清,在新莊老地方「三輪車」餐敘,他一向很忙,正好當晚有空,讓我太高興了,我要向他請教我將再出書的書名《紙筆行佛─金門文史與佛教文學》如何?他表示再研究研究再說。樹清現在是金門的日報「浯江夜話」與「社論」的主筆。他認為「社論」是金門的日報的心臟,而「浯江夜話」是金門的日報的靈魂,能參與經營是很有意義的,我甚表贊同。我們曾經一起為金門的日報寫過很長一段時間的「社論」。他問我為何這次不寫了?我說老矣沒勁了!他說寫「社論」確是苦差事。我非常欽佩他有隨時收集資料的好習慣,每天總要閱讀收購好幾份報紙,難怪他資訊那麼豐富,記時間那麼明確,就是因為有此隨時記錄的好習慣,難怪他的報導文學報導地那麼詳盡,那麼成功,讓我萬分佩服。他建議我應隨時準備一本筆記本,如同他隨時請人簽名留言,留地址電話,這樣也可幫助記憶,當天他也要我簽名留言,留地址電話,我寫了:「他鄉話故鄉」,我想不一定妥切,也許他會感到:「日久他鄉則故鄉」的味道。記得以前曾出版過一本《金門藝術史》,他以此書隨身攜帶,凡是該書的作者或相關的人,他都拿出來請他們簽名留電話。我們稱這是「楊樹清的行動藝術」,這都將成為很珍貴的金門史料。「日久他鄉則故鄉」,他高中職時代就到台灣奮鬥,然後娶博士太太,生了個寶貝聰明的女兒,定居台灣。台灣當然是他的家鄉,但是他還是懷念他的出生地金門古坵的故鄉,他有返金建房屋的計劃,以典藏他的寶貝書籍與文物,他問我如返金居住,金門的寫作環境如何?我沉默,我真不知如何以對!他不准我買單,走出飯店又陪我走到我住家的門口,他才回家,他是這樣熱情對待每位朋友的好朋友,才令人如此喜歡跟他交朋友。臨分別時,他說明天上午黃克全要載菩提,一齊上台北市找羅門、蓉子詩人夫婦,看看我可否與翁翁一起搭明天華信下午四點半的班機才返金,後我因訂不到華信等航班機位,只好清晨又去機場排後補,幸好我以會員資格優先補上十一點五十分的復興返金,但也失去一次會見好友的機會,真是一則以喜,一則以憂,人生真得難兩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