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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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話背後的真相
幼時的中秋節,總是伴隨關於嫦娥后羿及玉兔的夢幻傳說。那時戰地政務尚未解除,鄉村的夜一片漆黑,僅有一輪又圓又大的月亮高掛天空,明亮的氛圍,感覺與往日不盡相同,心情也特別興奮。母親祭拜嫦娥(月亮嬤)後,我們幾個孩童會拉開草蓆鋪在門口埕上,一邊吃著月餅柚子一邊追逐。每個人小心翼翼遵守警戒,不敢對著月亮指,以免被割傷耳朵。 神話終究是神話,今年中國大陸的嫦娥六號返回器準確著陸於內蒙古四子王旗預期區域,順利帶回月球總重量1935.3克的土壤和岩石的珍貴畫面,這是人類從月球背面採樣且成功返回的首創,令人不免讚嘆。2004年中國大陸決定在「空間站」(即台灣所稱的「太空站」)計畫之外,另外開啟探月工程(又稱嫦娥工程),預定在20年內完成,主要分為三個階段:1、無人探月:主要是去月球拍照、調研及挖土。2、載人登月:太空人(大陸稱航天員)到月球表面活動。3、長久駐月:建立月球基地,開發資源。 其中探月部分便是目前實施的「中國探月工程」,分為「繞」、「落」、「回」三個期段,統稱「小三步」。「繞」是指進入月球影響範圍,「落」是指落到月球表面,「回」是指在月球表著陸並採樣返回。2020年12月17日,嫦娥五號月球探測器開啟了中國首次地球外天體採樣返回,而這次嫦娥六號則接過新的一輪探月之旅,到達月球背面採樣。 人類探月至今,成功只有半數多一點,而中國大陸六戰皆捷,完成率百分之百,可說是相當難得的成就。工程接下來預計在2026年前後發射嫦娥7號,在月球南極著陸並探測。2027年載人火箭具備首飛月球條件。2028年發射嫦娥八號,與嫦娥七號構建月球科研站基本型。2030年載人登月,實現中國人首次登陸月球的目標。 隨著中國大陸探月工程的興起,美國前任總統特朗普在2017年12月曾經簽署太空政策指令,宣佈美國太空人將重返月球並最終前往火星。而美國太空總署(NASA)的阿提米絲探月工程(Artemis lunar exploration program),將爭取在2024年之前讓美國太空人重返月球,其中將包括一名女太空人。美國還計劃與商業機構和國際伙伴合作,在2028年之前建立起可持續的探月工程,並利用對月球的知識,爭取將太空人送上火星。然而阿波羅計畫距今過去50多年,美國的民用航天人才早已斷層,而且執行效率極低,基本上純粹是對承包商的利益輸送,因此多次試射失敗。反觀中國大陸一直按部就班地成功執行計畫,而且整個工程團隊平均年齡只有35歲,猜想應該能順利在2030年之前完成載人登月任務。 對一個國家而言,有探索月球的能力標誌著雄厚的技術實力,而且要成為探月精英俱樂部的成員,除了技術「超凡脫俗」,還必須有相當的財力和人力。美國在1960年代開始的「阿波羅」登月計劃,當時耗資250億美元,共有40萬人參加;而中國大陸探月工程至今亦已花費約1000億人民幣(不包含嫦娥六號),隨著工程的繼續,相關的資金投入將會更多。大家一定會問,究竟耗費如此多的金錢與人力在探月上是否值得? 事實上,載人航天的實體經濟效益(包括科技衍生)是負值;它之所以值得投資,在於心理方面的對內提升士氣和對外產生光環。對內,它能夠提升民族凝聚力,取得人民對國家及民族的認同與信任;對外,它能彰顯大國氣勢,帶來巨大的國際聲望,獲得國際認同及取得國際話語權。換句話說,它在經濟學上的作用和價值,屬於廣告一類。載人登月,則相當於世界杯足球賽,是人氣最高的廣告,而且如同球賽本身,贏家(亦即捷足先登者)將獲得絕大多數的光環。當此世界霸權交替的關鍵階段,對於中國而言,這個廣告的價值更加可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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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戰而不引戰 營造和平前景
今年是古寧頭戰役75周年,國防部在金門地區辦理系列紀念活動。10月25日,20位參戰官兵與17位眷屬重返金門,90多歲的老英雄們回憶往昔,咸認和平得來不易,值得珍惜。賴總統親自到金門主持追思祭典,並向參戰官兵及眷屬致意,呼籲共同維護區域和世界的民主、和平與繁榮。 戰爭是殘忍而冷酷的,古寧頭戰役怵目驚心的景況如今已日漸被世人所遺忘;這場戰役,傷者除外,雙方合計有五千餘個家庭遭逢喪親之痛。人類戰爭的悲慘景象,前台視記者蔣任憶述他當年深入伊拉克戰地採訪的文章,道盡戰場的慘況。他說「電影上常看到戰爭屍體一具具的躺在地上,但事實上不是這樣的,戰場大部分的屍體不是完整的,都只是一部分,有手、有腳、有軀幹,或是不知名的部位,更慘的是內臟流得到處都是……然後蒼蠅、各種蟲子就飛得到處都是。回台灣多年後我都還會被戰地的景象嚇醒,也常會夢到那噁心的屍臭味……。」也就是說,戰爭悲慘的真正情況是令人無法想像的,但是想要引戰的政客不會告訴你這些。 危邦不居。印尼華人首次遭到大規模鎮壓是在1965年至1966年的反共大屠殺,蘇哈托主導的反共清洗得到美國支持。鎮壓導致數十萬人被屠殺,大批印尼華人被殺,財產被掠奪。吾友羅君,他的父親在印尼排華運動時,忍痛拋棄龐大的家業,帶著家人由雅加達幾經波折與風險輾轉來到台灣,安家落戶再造家園,他們對戰亂所造成生命財產瞬間蒸發慘況體驗最深。現在兩岸關係緊張,戰爭風險日高,他認為應該把部分資金移轉到比較安全的地方,預先做好應變準備。 李先生,祖籍金門,他的祖父年輕時到越南打拚,靠著刻苦耐勞、勤奮努力,終於開創了一番事業,擁有土地以公頃計,種植橡膠樹,並開設工廠加工製造各類產品,到了他父親接手家族事業時,開拓海外市場有成,堪稱富甲一方,擁有傭人十餘位,出入都是進口名車,並有保鏢保護。1955年越戰爆發,至1975年戰勢逆轉,美軍撤走,南越軍隊節節敗退,4月30日,南越首都西貢淪入敵手。他的家人在越南被赤化前,放棄了所有產業,用手邊有限的錢財,花了高於平常五倍的機票錢舉家出逃到法國,避開越共統治,以免遭受清算鬥爭,所以越南淪陷後,他們家的大片產業一夕之間化為烏有;當時隻身在台灣、以華僑身分就讀大學的他,越南歸不得,在法國避難的家人勉強支助下完成學業,並選擇在台灣服兵役及工作,成家立業。 戰爭造成多少人生命財產的損失,也造成多少家庭的妻離子散,看在他們眼裡,也成了他一輩子揮之不去的陰影和心理創傷。所以,他有能力可以買房,但是堅持只用租的,把現金換成美金或黃金,儲存作為逃難應變之需。這兩個例子,可知戰爭留下的陰影讓他們長久以來都有著居安思危的觀念,對於那些想挑起戰爭的政客,以及不曾經歷過戰亂的人們,料想台灣有難外人會來救援的幻想可以休矣! 近年來,兩岸關係惡化,中共軍演頻頻,台海上空戰雲密布,戰爭陰影籠罩。要化解危機,必須主事者以生民為念,調整兩岸政策思維,秉持避戰而不引戰的戰略思考,營造兩岸和平發展的前景;否則,古寧頭戰役中國人自相殘殺的悲劇重演,將是中華民族的大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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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文以應新科技
教育旨在開發人類潛能,以應生活所需,以臻生命意義。際此「AI新科技」的來臨,教育更須要有革命性的變革,方足因應時代所需。因為,AI新科技仍應由人來推動;但如何化育學子以應變? 儘管世事幻化,筆者仍一昔日所論:此重任首在師者!他必須是一位Leader 而非Director,因此在教法上,要能靈活運用資訊,從網路教學到多媒體等,以啟學子。所以教科書及講義等,只是引子,整個網路無窮的資源,正待你「轉化」,因此教材必須是跨科系及經典的。 跨科系及經典?這可用博蘭霓(Michael Polanyi)的知識論來解釋。博氏認為人的意識可分為「集中意識」(focal awareness)和「支援意識」(subsidiary awareness),人的創意是由這兩種意識相互激盪的,但支援意識的作用更大,他曾說:「在支援意識中只可意會,不能言傳的能力是頭腦的基本力量」「Michael Polanyi,Knowing and Being ed.,Marjory Grene」,而深入「跨科系」、「有思想性」的經典,正是培育學生「支援意識」的泉源;而「支援意識」何嘗不正是AI所欠缺? 但徒有嚴謹、創新的科技腦,只能富國、強國,卻不能立國、興國。因此必須要有一種以人為本,不但具有光風霽月的節操,且對人性尊嚴與公平,和對歷史文化,及藝術等普世價值,具有人文的人生觀。有了這種人生觀的「科技人」,方能以他們的科技腦擇善固執,發揮人性光輝,不計毀譽,為天下蒼生挺身而出,由這種人來推動AI世紀風,不但能強國,更能立國。 但受限今日專業教育環境,顯已無法應變,唯有博雅的君子儒教育,引導學生接觸「跨科系」、「有思想性」的人文化育,方可竟功。 因為面對這種以知識、資訊、速度、創新的AI新世代,現有的教育是難以招架的。尤其以目前專業及輕人文的風氣,不但見樹不見林,更易犯下形式主義的謬誤,依博蘭霓之理論,亦難培育出有原創能力的人,即無法培育出新世紀所需的人才;因為重科技輕人文的風氣,徒能強國卻不能立國,在AI當令下,更易失去人的尊嚴與價值。 傳統文化一向是重經典及人文的,因為,經典可以增進我們思想創造的能力,隨時反省自己所提的問題,使我們更靈敏地自覺到我們的看法,是否具有原創性;而人文可以使我們始終不忘「人」才是教育的目的。所以即使如考據大師戴東原,猶仍認為「義理」是本而「考證」為末。但自五四以後,因深受激烈反傳統運動影響,先是對中國思想典籍喪失信心,進而連西方的經典也了無興趣,竟而產生了形式主義與科學主義,淺碟文化及輕人文風氣於焉產生,以此環境,欲培育善用AI世紀,所需之「原創力的知識」之人,則無異緣木求魚。 但以今日環境,要以上述之標準來進行有失之冬烘處,故而藉由君子儒之教育,安排學子接觸具有人文性、論辯性、跨科系的思想範文,薰陶出具有生命關懷,並能根據內在的資源,以批評的態度、精密的眼光、開闊的胸懷,提出特殊的原創問題,並有解答能力的學子,由此這批人來面對新世紀,不但可強國,更可立國,更重要的是,方能找回AI世紀中,人性的光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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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客
由於是家族長孫,小時候,祖父常帶我去其他村莊作客,瓊林、后沙、斗門、英坑、料羅,都是我常去的村莊。每個村莊,都有各自的風景和有趣的事物;每次作客,總有新的故事。 祖父最常帶我去的村莊,是后沙。因為后沙是他的母親娘家,每次后沙有婚喪廟會,祖父總是會帶我前往。從陽翟到后沙很遠,有時后沙親戚會有車來接,如果沒車,走路得花上一個半小時。 有一天早上,祖父叫我跟他去后沙。當時我正穿著一雙鞋底裂口的皮鞋,走路時一開一闔,十分滑稽。祖父帶我來到陽翟街上的補鞋店,店老闆是祖父每天一起喝茶打牌的老朋友,他對祖父說:「這鞋該換了。」他轉身挑了幾雙鞋讓我試穿,祖父坐在一旁和他閒聊,說他要去后沙參加廟會。我最後挑了一雙最輕最舒適的鞋,這是我這趟后沙作客的一個意外好處。 我們從陽翟出發,沿著后水頭和蔡厝中間的土石路走,經過斗門村,祖父說先去找人,於是來到一個斗門親戚家喝茶聊天,我則在一旁吃點心,吃完後繞著曲折的村莊小路,越過斗門溪,又走一段田埂路,才回到木麻黃路樹遮蔭的土石路。途中經過高坑時,祖父順便把家裡帶來的東西茶葉送給高坑的親戚。 來到后沙村,遠遠就聽到鑼鼓喧鬧聲。醮慶廟會在村子鎮南宮前的廣場。鎮南宮前的廣場擠滿了人,最前面一群人在舞獅,兩隻色彩鮮艷的獅子沖天鑽地的飛舞,好威風!後面是抬著將軍爺神轎的人們,有人拿旗子,有人打鼓,有人吹笛子,還有扮天女的少女撒花瓣。 祖父帶我繞行村子巷道。很多家門口都擺了香案,上面擺著豐盛的糕點和三牲,祖父說這是要迎神,讓將軍爺保佑大家平安。空氣裡飄著各種香味,遊行的人群有的拿香拜拜,有的一路威風的吆喝,熱鬧得不得了。 廣場中央,一群小孩圍著一台機嘎嘎作響的棉花糖機器,我也擠到前排。看著竹籤上的糖絲如同雲霧般纏繞,形成一團粉紅色的棉花糖。祖父走到我身邊,遞來一根棉花糖。一種無以倫比的甜蜜感在口中融化,這是我第一次吃到棉花糖。 用完餐,小孩玩伴也各自回家,大人們在巷門口繼續他們無止境的聊天,我獨自坐在廳前門檻,房子裡的聲音彷彿與我無關。我突然發現大廳地上有一顆皮球,閃著輝白的光澤,我撿起來,擲向磚牆,球輕巧地彈回手裡,我開始玩起皮球,試著不同的玩法,皮球似乎有靈性一般,不斷為我創造出新的樂趣,世界彷彿只剩下我和它。 當祖父叫我回家時,那顆皮球正靜靜躺在地上,似乎等待我為它做什麼。我心裡一動,這顆球應該沒人要吧?我把它悄悄塞進我的外套口袋,用手按住凸起的形狀,我感覺臉灼熱,心跳加速。祖父收到很多禮物,有一大袋剛從機器切割出來的貢糖、一包剛剝好的牡蠣,祖父叫我幫忙拿一些。我迅速取過貢糖袋子擺在我的腹前,遮掩隆起的外套口袋。 鄰村人開車順道載我們回陽翟,坐在車上,外面的風景快速掠過,車裡卻安靜得異常。我能感覺到那顆皮球的存在,我的手壓著口袋,像是某種見不得光的秘密。到了陽翟街口,車子停下讓我們走路回家,經過補鞋店門口,老闆熱情的打招呼,嚷著:「還帶這麼多禮物回來!」我覺得他似乎知道什麼,緊張得不敢抬起頭來。 回到家,我終於把它取出來,看著這顆原本帶來歡愉的皮球,現在卻像一塊沉重的石頭。一直到夜晚,我眼前仍然浮現著后沙親戚家裡,或許有個孩子正找不到他的皮球,眼裡滿是失望。 最終,我來到後院的柴房,把球塞進最深最暗的角落縫中,再也沒有回去取。我沒有再見過那顆皮球。祖父和每天在柴房出入的祖母從未問過我皮球的事,彷彿這件事從未發生過。 多年後,當我再回憶起這次后沙作客,是我跟兒子講的睡前故事時。我記得一雙很好走路的新鞋,記得祖父溫暖而堅實的身影,記得棉花糖的滋味無比美好。而那顆皮球,依然靜靜地躺在記憶的地板上,以及它帶給我的一次啟蒙般的成長經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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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南學者論金門陳長慶
最近,金門小說家陳長慶(1946-)的作品頗受學術界的關注。2023年6月有劉國棋在閩南師範大學以《金門陳長慶文學創作與文學活動之研究》取得博士學位,2024年6月又有張傑在屏東大學通過他的碩士學位論文《陳長慶長篇小說研究》, 8月還有越南學者也在胡志明市討論他。 陳長慶沒有去過越南,他大量的創作中也沒有寫過越南,不過自從《陳長慶短篇小說集》2019年10月在胡志明市翻譯出版之後,他的六篇短篇小說引發許多越南學者的共鳴,果真實現了這位金門資深小說家「在不同的文學國度尋找知音」的願望。這些越南知音們,包括越南著名文學評論家黃如芳教授,以及阮秋賢、陳黎花箏、阮廷明奎等優秀學者,詳見拙編〈《陳長慶短篇小說集》在越南的迴響〉,載於2019年12月17日《金門日報》。 四、五年後,陳長慶魅力不減,2024年8月26日在胡志明市國家大學下屬人文與社會科學大學文化學系主辦,以「越南華人文化:福建族群文化的新發現」為主題的研討會上,又有三位越南學者不約而同地主動選定金門陳長慶為研究對象,發表了二篇學術論文,一篇是潘秋雲、黃氏秋水合撰的〈故鄉情懷與現實的接受:從《陳長慶短篇小說集》和白先勇《臺北人》中的探索〉,另一篇是阮黃燕的〈戰爭時代中的女性身分與記憶:細論陳長慶《金門特約茶室》〉。 分別任教於胡志明市師範大學、胡志明市人文與社會科學大學的潘秋雲、黃氏秋水博士,將白先勇(1937-)去年剛問世的越南文版《臺北人》與陳長慶的《陳長慶短篇小說集》進行比較,仔細探討兩部臺灣文學作品中的「故鄉情懷」與「現實接受」。作者發現,白先勇《臺北人》的故鄉情懷有點陰晴不定,《陳長慶短篇小說集》則是光明直接,筆下人物對現實生活的接受程度有別,寫作風格也不盡相同,但兩部作品都流露出一代人深刻的情感、難忘的回憶,縱然傷痕無法完全褪去,卻都傳達了對未來的希望。她們認為,不管是「臺北」還是「金門」的故事,都體現了臺灣人的精神。 我特別欣賞這篇文章能夠將白先勇與陳長慶相提並論,因為透過連結與比較,更能看清作家各自的特色。上述黃如芳教授的書評〈來自南方的回音〉曾經提到陳長慶短篇小說〈人民公共客車〉的諷刺、批判筆法,讓他聯想到捷克小說家弗朗芝.卡夫卡(Franz Kafka,1883-1924)等人的作品;服務於胡志明市人文社會科學大學東方學系的阮黃燕博士曾寫過〈金門陳長慶與越南楊向的隔空對話〉,她看出陳長慶、楊向(1949-)都擅長書寫戰後的日常,尤其是女人和故鄉,陳長慶的純樸細書,有別於楊向的淒涼直白,而他們對人性的思索以及對土地的熱愛則是極為相似的。這種信而有徵的文學評論,說服力強,深得我心。 阮黃燕似乎對陳長慶作品中的女性書寫情有獨鍾,她的新作細論陳長慶《金門特約茶室》中「特約茶室」的存在,以及侍應生的招募情況和工作分配,並且深入分析性別權力在特約茶室制度中的表現。她正與學校同事文學系黎光長主任等人再度合作,要把《金門特約茶室》譯成越南文,希望讓越南讀者也能透過陳長慶的這部作品,聽見戰爭之下遭受不平等對待的女性被忽略的聲音。 儘管越南學者論金門陳長慶的這二篇學術論文,目前都還在修訂中,她們的見解必須以其最後正式出版的定稿為準,然請恕我迫不及待地想讓陳長慶老師知道他越南的知音仍在,但願潘秋雲、黃氏秋水和阮黃燕不會怪我多事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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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別康橋
江南行觀潮遊罷,牧羊女外甥崇錡臨時起意,建議不如去海寧市拜訪徐志摩故居,大家深表贊同。 午后,陽光灑下石牆老屋,瓦片檐影,一片寧靜,天地悠悠,詩心湧出。姿慧一時興起,要我和牧羊女朗誦牆上的詩句,她以手機鄭重其事的錄影。我們亦莊亦諧地表演、或朗誦牆上詩句,笑鬧成一團。 激情一過,我靜靜地閱讀牆上徐志摩的生平,不由讚嘆,他雖英年早逝,卻留下大量卓越的文學作品,流傳至今。尤以(再別康橋)一詩最膾炙人口,詩句所散發的魅力,無人能出其右。 於是,我撥開了溽暑高溫,走入文字中的潺潺流水聲,跌進舊日時光裡。 英國的劍橋大學因康河(River Cam,又譯劍河)流經,徐志摩曠世詩句─再別康橋,傳誦後世。我雖無緣親臨詩中地景,但在英格蘭北部的約克大學,有著相似的美景,曾經在那裡度過晨昏幾許,留下一段美好的回憶。 劍橋大學有康河,約克大學有歐斯河,兩河同樣流經城市、流經校園,同樣有座橋橫跨河流兩端,綠蔭垂岸。唯一不同的是,歐斯河到了約克大學這一段,淺灘水緩,幾乎呈靜止狀態,據說當地居民因它這麼一段「要死不活」的水流,直接稱它為「lazy river」(懶惰河)。 那年,先生去約克大學進修三個月,住進了教職員宿舍。宿舍一房一廳,客廳的大片窗戶面對牧場,碧草如茵,羊兒三五群散落各處,或低頭啃食,或緩緩緩走過。鄉間夏日,晝長夜短,夜晚十點後太陽才下山。長長的白晝,隨著陽光奔馳,四處活動,老天獨厚這塊土地,即便盛夏冷氣仍用不上。 那時,兩個孩子尚小,白天先生為工作參訪去,留下母子、女三人。真那一段純為家庭主婦的快樂時光。 美景不遠求,一下樓梯,觸目所及,青草地迤邐而去,連接著柵欄,遠方的是蓊鬱樹林一大片。河流緩緩,流過彎曲的橋洞,石橋直挺挺地畫起兩個大弧度,傲然立於水中。 暑期校園空曠,水岸邊鴨子噗噗的打水聲,孩子興致高,拿著洋芋片包,說要餵魚兒。天真浪漫的兄妹二人,三步當兩步到水邊,洋芋片一片一片往下扔,魚兒水中優游,似解童言稚語,不時水中探出頭。橋,靜靜浮在水面上,恰似「是天上虹 揉碎在浮藻間, 沉澱著彩虹似的夢。 」徐志摩的字句,深情款款穿越時空而來。 兩個禮拜後,我的假期告滿返台,先生送我們到倫敦的希斯洛機場話別。女兒突然抱住先生的腳跟,一串稚語疊字連嚎:「我要回Yokkk!我要回Yokkk!」約克大學的校園與河岸,頓時變成她的家似。 那一刻,我無夢無雜念,只想把孩子撫養長大。 但是,河流與橋的畫面,卻像似有若無的夢想,飄浮於記憶深處。 邂逅「康橋」,是生命裡一枚註記。河,橋下緩緩流去,水流似柔亦剛,奔向無盡的歲月。人生雪泥鴻爪,莫如「康橋」。人生旅程,與無數的「康橋」遇見了,再告別,有些可能永不再見。長長的歲月過去,我恍然明白,一切回到原始,唯有初次,最為純淨、美好與堅定。 相較於徐志摩的曠世奇才,他留下千古不朽的詩句,而我這庸俗之輩,只有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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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地兒女響叮噹 ──金門民眾自衛隊國慶閱兵側記
金門民眾自衛隊參加國慶閱兵,曾經是每年國慶閱兵典禮上,最吸睛的項目之一,總統府前,中外貴賓雲集,還有海外歸國的華僑,都引領企盼閱兵台前來自金馬民眾自衛隊的閱兵隊伍。 我雖沒有機會成為行伍中的一員,但卻有幸成為女生隊員的輔導官,見證了這群來自金門前線的尖兵,是如何在千錘百鍊中,陶鑄成鋼鐵一般的體魄,不畏盛夏的烈日,在汗水濕透中,依然一再練習正步、小碎步,部隊教官鐵一般的磨練,成就了這一群標兵獲得閱兵台前如雷掌聲。 訓練是從八月二十三日就發了召集令,從金門各角落臨時徵集,有的來自公職、有的來自民間,只要是符合民眾自衛隊身分都在獲選之列,要挑身高、體格,而帶隊訓練的教官則由部隊挑選,當時我正從金門高中調派到金門農工服務,尚未報到即奉命到位於太湖邊的幹訓班報到,擔任女生隊的輔導教官,當時金門民眾自衛總隊的總隊長是張修壽,是出了名的嚴格,許多公教人員在每年的民防年訓都被操練得怨聲載道,自然對這個任務編組的隊伍,要求也不馬虎,總隊長事必躬親,從早到晚,每一個環節都精準要求,因此,成果自然是與日俱進,女生隊隊員的集訓並不簡單,要踢小碎步,是要團隊的整齊、有力、精神、熱情,教官們則卯足全力,塑造學員在磨練中精進,經過風雨打般的訓練,日日看得見進步,每個人在夏日炎炎的操練下,汗流浹背,皮膚曬成古銅色,雖然辛苦,但個個練就強壯體魄,展現健康美,堅毅、勇敢的不斷挑戰自己,讓人感動! 九月底集訓完成,帶著學員搭乘中字號的登陸艦,金門人習稱「開口笑」,三百多人的隊伍,在料羅灣登船,有如一支強壯的軍隊,乘風破浪遠征北台灣,經過約一畫夜,到了高雄十三號碼頭,有些年輕的學員沒有到過台灣,自然也要體驗一次乘船的嘔吐,有人連黃膽汁都要吐出來,幸好我沒有什麼暈船,還可協助女生隊隊員。 接著,再轉乘平快車到台北,長途的平快車沿途有綠野平疇,飛快從車窗外飛奔,大家對窗外的風景,處處都覺新奇,很快到了台北,女生安排借住女師專,男生則進住弘道國中,第二天隊伍帶到附近的中正紀念堂再移地培訓,離國慶閱兵還有約半個月的時程,要精進再精進,好要更好。 終於,到了十月十日,總統府前的廣場,有來自海外的華僑,也有國際前來祝賀的各國貴賓,還有台灣在地的民眾熱情的湧進會場,可以說萬頭攢動,盛況空前,閱兵總指揮官是我在復興崗入伍訓練,政戰學校的校長許歷農將軍,當現場司儀唱名金馬民眾自衛隊進場,我和隊上輔導幹部一下子激動起來,我們揮舞著手上的國旗,為金馬自衛隊加油。 終於通過閱兵台,貴賓和台灣的民眾,不吝惜的掌聲響起,大家站了起來,用熱烈的掌聲喝采,我看見學員們的表現,這一刻是最棒的,整齊零缺點,最重要的是把前線金門兒女的熱情,毫無保留的展現在大家的面前,為金門爭光,掌聲不斷,久久仍迴盪著,我則滿足的沉浸在那甜蜜的會場,微笑一直掛在臉上。 表演過後,為了給予學員們肯定與鼓勵,張總隊長一聲令下,放學員一週的假期,但叮嚀大家一定要注意安全,我也得空去看看自家大姐,圓一個甜蜜的約會,假期結束大家依時回來報到,再次乘坐平快車到高雄十三號碼頭,但上了船,忽聞發佈颱風,於是只能留在船上等候,金門民眾自衛總隊為了歡迎隊伍回來,設了慶功宴,但學員們卻仍被困在高雄;延期兩天之後,終於順風順水平安歸來,宴席上張總隊長展現大家長關愛學員的一面,頻頻到每一桌去敬酒,他對這一支子弟兵的疼愛,盡在酒水之間發酵。 記得我在金門國家公園服務時,「瓊林民防館」的開館業務是我負責,我們在館內陳展了一部分國慶閱兵的訓練照片,而那些恰巧就是我們那一年在幹訓班的辛苦磨練,張修壽總隊長關懷倍至的鏡頭被紀錄了下來,歡迎大家可以到「瓊林民防館」一睹當年訓練的過程,隊員們可以找到青春的歲月,更歡迎大家看看金門兒女的英姿。 後來,國慶閱兵隊伍改搭飛機到台灣,我們雖然辛苦,但卻有了更多的體驗,2022/11,陳永富先生受金門縣文化局委託編撰《國慶閱兵:金門民眾自衛隊》一書,書中訪問了參與閱兵的學員,為金門留下這一段珍貴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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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秋爽搖曳的芒花時節
「節黑城跡」位於新潟縣的十日町,是2024大地藝術祭三百多處裝置藝術中一處並不特別顯眼的展點,但地處山區制高處,一座南北町時代建造的城堡展望台,成為視野開闊的絕佳景點。但是山徑陡峭走來吃力,大約二十分鐘登山路程,沿途你會聽見遊人喘息與哀歎聲不絕,幸好秋天氣候舒爽,雖喘吁吁但不至汗流浹背,就當作藝術祭行程中的一小段體能小操。 木造的小城堡內規劃成三區,一樓大廳是出乎意外的白底漆粗黑格子,顛覆了老城堡的既有概念,中間懸吊了一顆直徑約三公尺的帆布球體,一樣是白底黑色粗框線,乍看不出什麼名堂,但透過相機的廣角鏡,呈現出的則是整個視角透視延展與空間的錯亂。是否呼應了城堡坐擁絕佳的俯瞰山林及山景綿延的視野,我暗自臆想。二樓風格合理了些,在面積狹隘的方形樓層裡,堆築了一座金箔包履更狹小的日式木屋,得小心翼翼藉著微弱的燈光繞著金箔牆面,透過窗戶觀賞小屋內雅緻的格子壁畫,東洋味十足的玫瑰花、蟬、蔬菜、果實、落葉、羽毛、蜜蜂、螳螂、鷹與蘆葦等等,一格一圖,琳瑯滿目。推測是在地的生態圖騰。最上層的三樓被漆成一片霧黑的神秘空間,正中央擺置了一座金箔木檯,只在四邊黑色牆面各開了個大圓窗,透過窗引進的光,凸顯了金色的尊貴與靜謐,金色反射在暗黑天花板的光,又產生了神秘的朦朧光,必需靜坐其中才能感受到空間裡的幽微與靜謐。當然啦,理想的狀態是處於遊人稀少的當下。 裝置藝術的趣味在於藝術家的原始創意與觀賞著的臨場感受,未必全然相符,也許偶有碰撞,產生了新的聯想也說不定。就像現代詩,無論創作者與閱讀者,各懷心絮,我寫我的,你讀你的,看得懂也未必全然理解,看不懂則循著自己的思路與連想去領悟。藝術創作這回事,沒有準則沒有規範,所謂好壞自在人心,能引發共鳴最好,就算知音難覓,畢竟是曾經費過心、勞過力創作生成的作品。 花了七天,走馬看花,在幅員遼闊的日本北西部「越後妻有」760平方公里的面積裡設置的三百多處展場,即使驅車加上步行,也難窺究竟。只能在較密集的展區,依照地圖穿梭田野山林,尋找標的。耗盡體能,走了一趟鄉村日本。新潟縣以越光米聞名,秋天十月,一眼望去,已經休耕的稻田枯黃裡冒著綠綠嫩嫩的稻苗,但是過了十一月,整個新潟就會被大雪覆蓋,這些嫩綠只能充當來年的堆肥了吧。倒是迎風搖曳的蘆葦白芒花,把每一條山間小路都妝點得一派秋色,生機勃勃。 回到現實的台北,苦熬多時的詩與影像集《虛實交晃》,正好如期出版。詩與影像的互補創作,是步入後中年期,信手捻來的一些經歷、想法和體悟。更多是跳脫現實的想像與延伸;把虛實看成一種心境,原本真實的影像透過再創作,呈現另一面不盡真實的情境,近乎虛擬造境。人超越了實境,想像才能更開闊無拘。 圖像的生成至少還借助相機、手機或電腦;詩則是全然主觀的生成,覓字成詩,無論寫景寫人寫情、雪月風花、宏觀細微、騰空造境乃至哲思禪意,都是詩,都是無裡造有的創作。至於情境氛圍、風格的形塑,除了寫詩者,讀詩人才是重中之重,否則詩寫給誰讀? 少年離鄉背井的離島人宿命,背負著包含戰爭、冷戰、戒嚴等等桎梏,從年少的懷鄉激情,歷經歲月洗禮,一旦家鄉的面貌不得不隨著大時代的變化而盡失風味,即使島嶼一直都在,但是鄉愁已經隔了世代。純樸古典的海島,失去了最原始的質樸,這時,鄉愁還存不存在?還有人談論鄉愁嗎?多麼難解的一道習題。以詩自懷,談論或懷想,一個記憶鮮明卻不得不黯然棄守的上個世紀的鄉愁。 不自覺來到甲子年歲,旅行成為人生下半場的夢想,既是夢想也是一種理想。擺脫熟悉的環境,去體驗外面的世界,不同的風景、語言、食物、氣味,山川湖海、花月風情……在陌生的環境裡探詢陌生,然後以詩以影像回首紀錄,編目集輯成冊,為這階段的自己,保留丁點走過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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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下的門簪
秋天清涼的風吹散盛夏的炎熱,天井裡的桂花打起了精神,開滿乳黃色的小花,花香四溢,沁人心脾。我端杯熱茶坐在祖廳前簷廊的砛墘,一邊喝茶,一邊觀察門簪在明淨宜人的氣候之下所呈現的姿態。 少了聒個不停的知了喧鬧,我的思緒清爽許多。抬頭看見原本築巢在門簪上頭的燕子,已離去多時,留下空巢,心情頓時又百感交集。原來燕子也知道門簪有鎮宅避邪的作用,在此築窩能夠保佑闔家平安。 恰巧龍邊的門簪正下方也有鳥類雕刻,刻著一隻喜鵲停在一枝梅花上。梅開百花之先,獨天下而春,是傳春報喜的吉慶徵兆,加上喜鵲親近,自然是喜上眉梢,以兆好運。梅花五瓣的花瓣代表五福,長壽、富貴、康寧、好德、善終,五福臨門,人生幸福美滿。 虎邊門簪的正下方構圖是一隻張開雙翼的黃雀,飛向一朵盛開的菊花,菊花旁邊有堅挺的枝葉襯托。菊花素有「延壽客」之稱,自古被譽為長壽和吉祥的象徵,又因其花瓣眾多,寓意多子多孫多福壽。把菊花、枝葉和黃雀互相搭配,菊與舉、居諧音,黃與歡諧音,雀亦有雀躍的含意,整幅雕飾就有「舉家歡樂」和「安居樂業」的意思。 我喝口茶,喃喃自語,喜鵲、黃雀飛進屋,加上燕子來做窩,大小喜事多又多。 老家門簪的設計採取左右對襯佈局,塑造相互呼應的特點,具有和諧與平衡的美學。例如龍邊和虎邊門簪的正面是天官賜爵祿與天官賜福壽,庇佑進出此門的家人,福祿壽喜,吉祥如意。龍邊和虎邊的右下方分別是,鐵拐李的法器葫蘆和漢鍾離的法器團扇。鐵拐李和漢鍾離是為八仙,都有一段扣人心弦的成仙經歷,體會著人生各種樣貌,不同的階級、性別、年紀和考驗,緣分俱足得道成仙,逍遙自在。透過八仙的法器「暗八仙」表達對生命存在和生命延續的願望。「葫蘆豈止存五福」,葫蘆象徵福祿雙全,子孫興旺,還享有健康長壽。團扇傳說能讓人起死回生,因此有鎮煞趨邪和絕境逢生的寓意。 祖父多次下南洋,他在異鄉浮沈拚搏,該前行時就得勇往前進,該迂迴時就要折腰屈膝,體驗大江大海的風險,讓他對生命信仰有著長壽的期待。以門簪上的暗八仙圖案,寄望自己和後人能像神仙一樣,有能力做到風生水起,亦能享受「浮生年復年,安處即神仙。子壯閒專日,家和笑答天。」 龍邊和虎邊門簪的左下方,分別以「民間八寶」為雕飾,龍邊是犀牛角,虎邊是芭蕉葉。犀角珍稀,象徵富有尊貴,其銳利的尖端猶如能刺穿邪病惡煞,永保安康,加上外形似號角,寓含遂其所願,取得勝利之意。大而厚實的芭蕉葉,代表家族的繁榮和富裕,寄託「家大業大」、「大業千秋」、「安家立業」的意思。 老家每一個建築語彙與設計都是獨特的,我總是懷著感恩去打量這一切,挖掘其中深沉的意義。 月夜深遂,門簪的雕刻散發金色的光芒,那是宅第對家族的庇護,是祖父對後人的期冀。我靜坐在此,一會望著明月,一會欣賞這對百年的門簪,積攢著時代的蒼茫與文化的厚重,是不可再生的藝術,不能替代的精神。 路過的晚風吹落一地桂花,溫柔的月光悄悄爬上門簪。我用目光和月光一起逗留在門簪,靜默地雕琢永恆的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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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結南洋及中國的企業家:王培坤的創業故事
如果說20世紀上半葉,新加坡金門人以轉口貿易、駁船業等主作為生存之道,那麼,二戰結束後,電氣、機電或機械工程等領域,也是金門籍企業家取得亮眼成績的行業之一。 祖籍後浦東門的王培坤(Ong Puay Koon, 1943- )即為其中一位重要人物。他所創辦的民泰集團(Bintai Group)是新加坡知名的電氣工程公司之一。王培坤的父親王裕中,1927年自金門南下馬六甲。母親李玉緣,祖籍古寧頭村,1937年也逃避日軍南渡。王培坤出生於馬六甲,1961年畢業於馬六甲育民中學,憑藉著劍橋校外考試文憑進入新加坡工藝學院(Singapore Polytechnic)電機工程系。3年後畢業獲得技師文憑(Technician Diploma)。踏入社會後,他先後在大眾鋼鐵廠、合發有限公司西門子部門、Tamco Cutler-Hammer等公司工作。1973年,當時新加坡推行的工業化政策吸引不少日本公司前來投資,他與日本近畿電氣工事合資創立了「新加坡民泰近電工私人有限公司」(BintaiKindenko Pte Ltd)。民泰近電工先後在新馬兩地完成一些重要的工程,如吉隆坡雙峰塔(Twin Towers)、吉隆坡國際機場(KLIA)、柔佛造船廠、新加坡樟宜機場第一期工程、雲頂聖淘沙項目、大華銀行65層大樓等。 1989年中國六四天安門事件後,王培坤是少數訪問北京的外國商人。他看到中國工人的技術和勤奮優勢,一定可以於新加坡、馬來西亞建築市場佔有一席之地,於是在1993年,王培坤與北京建工集團(原北京市建築總公司)合資成立「北京長城民泰工程有限公司」,成為北京市第一家以機電設備安裝為主業的中外合資施工企業。公司先後完成了東方廣場機電工程、北京首都機場漢莎四機庫、北京首都機場三號航站樓、北京北站火車站等項目;他也將北京的建築承包商與工人引進馬來西亞檳城,於當地承建一座12樓高的旅店。在積極拓展中國合作的同時,新加坡民泰近電工也在東南亞的越南、緬甸、柬埔寨和泰國等國承包不少項目。1997年,馬來西亞民泰近電工在吉隆坡股票交易所上市,改為民泰近電有限公司(Bintai Kinden Corporation Bhd)。 王培坤認為:「引進國外先進技術與管理方法,要使其適應本地的人文思維與工作環境。」因此,他結合實際情況,研擬適應各國國情的組織與管理方針,帶領團隊在激烈的市場競爭中勝出。他的「以人為本,追求施工高品質、資源優化節約、環境和諧優美」的管理方針,是民泰集團非常重要的經營哲學。2009年、2010年、2011年,新加坡民泰近電工先後獲得新加坡500家最為成功的中小企業獎(SME500)、新加坡最具前途的中小型企業獎、亞太地區傑出企業家獎和亞太企業精神獎,使得集團聲名遠播,發展站上新臺階。2018年在馬來西亞舉辦的世界華人經濟論壇中,大會頒予民泰近電有限公司執行副主席王培坤終身成就獎,以表彰他傑出的貢獻。 我有機會在新加坡與王培坤見面餐敘,並參觀他退休後的工作室,且獲得他的贈書。在相處期間,我細心聆聽他的創業過程,以及不同階段所面臨的風險、挑戰及突圍之道。他的謙和及友善,拉近了我們交談的距離,更幫助我深入了解他的人生哲學與經營智慧。 適應環境、因地制宜是他成功的基石之一。王培坤深諳每個市場的文化、經濟環境和工作習慣有所不同,進而調整企業經營的方法。這種靈活應變的策略,保證了企業能迅速融入當地市場,也幫助他在不同的國家和地區得以適應、生存且發展。再者,他「以人為本」的管理哲學,重視每個員工的價值,使其充分發揮個人潛力的同時,也追求高品質的施工標準。此外,在1989年之後,他迅速洞察中國市場的潛力,抓住機遇與當地企業合作,建立了國際化的業務網絡,膽識令人佩服。追求永續發展與社會責任也貫穿王培坤的經營理念,這種負責任的商業模式,為他的企業贏得了社會的尊重和信任。 今日,王培坤已經功成身退,但他的創業歷程及經營理念仍然值得我們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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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念
今年是金門「古寧頭戰役」75週年,前陣子,有好多人共同參與了行軍體驗與聚落探索活動,見證了金門曾飽受戰爭的摧殘,想必更珍惜和平的可貴。今年是胡璉將軍逝世47週年,在小徑的社福館有場紀念音樂會-感恩有您心璉心,藉由台上的歌舞表演,及長孫致詞、唱自己寫的詞——詞的由來是坐在飛往老家的飛機上,心中充滿的百感交集……。 九月份,我參加了二天的活動——由財團法人金門酒廠胡璉文化藝術基金會辦的「創造力與創新服務研習營暨金門戰地史蹟導覽」,第一天在金門酒廠新廠先上室內課,由吳靜吉教授及陳龍安教授授課,二位大師吸引眾人前來,首先來個迎賓舞,當然是因為參與活動的同時有外賓,而本地的我們也覺新奇,第二天先到胡璉紀念館,了解現代恩主公對金門的種種貢獻,眼界代表格局,格局代表結局,從建酒廠、建學校,到興道路、造樹植林……,善的決定嘉惠金門的子子孫孫,再一次感恩其對金門種的福田,他總是朝著「帶大家到哪個方向去會過得好點」的方向走,接著到訪湖南高地、莒光樓、翟山坑道、瓊林坑道等地,金門的精神-生活不怕苦、工作不怕難、戰鬥不怕死,金門的決心也清楚可見。 每個時代有其代表的意義,像是年代的印記,在金門,38年的古寧頭戰役和47年的八二三砲戰,是歷史上無法磨滅的兩個年代。我的教學生涯,於出外多年後終歸建,學校安排了六年級的社會課給我,內容為臺灣近代史,尤其36年二二八事件、38年戒嚴、76年解嚴、85年人民直選總統與副總統、105年選出第一位女性總統……,這是民主政治的發展,歷史上值得記上一頁,而在這課本裡,部份內容,相信我們的學生讀來要多費些心神,因為這些離我們的確有些距離,就像外地人可能無法體會戰爭所留下的傷痕究竟有多深。 安身立命,是我們基本的生活目標,對於身處離島的我們,對於曾經歷經戰事的金門,比任何人更能體會和平的無價,前陣子在金門大學辦理的「金門學國際研討會」,除了有本地學者的發表外,也有其他國家的觀點,尤其是金門在韓國人眼中是「和平島」,金門,是特殊的存在,金門有文化韌性,不斷的受威脅,不斷的恢復,和平,可是付出很大代價的,對比戰爭的無情,我們怕了,也是在點點滴滴的認識家鄉後,我發覺,在金門祭拜的廟裡有國軍、有共軍,也有外面插著國旗,而裡面拜的是共軍的,到底戰亂之際,沒有什麼事是不可能的。 戰爭有多麼的無情,和平有多麼的無價,期望未來太平久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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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情味的阿珠油條
在金門吃油條,吃的是人情味的滿足多於口感的享受。 金門油條是很多人的鄉愁,它的口感較之台灣油條的酥脆過頭,乾硬含油,有很大的不同,這差別在於工法,沿自大陸內地的傳統技術,以及金門在地天氣的優勢。 好吃的油條是兩股麵搭紐旋合璧,外殼上油炸過後的皺摺,像是連綿的丘壑,有微小幅度的高低起伏,一眼望去,就是很討喜,腦筋會告訴嘴巴,這一定好吃,確實趁熱,一口咬下去,油條內身的煙氣悠然昇起,忍不住會從喉頭迸出一個聲音:好吃。 這是我吃阿珠(郭龍珠女士)油條的感受,阿珠油條從她阿公到她,已經祖傳四代,算是后浦油條店的老字號了,再算到她的女兒張千柔,就是第五代了。年輕貌美的女兒,三四年來,陪伴著媽媽研究改善油條的發酵時間、揉麵粹,屈身在油溫高達四五十度的油鍋旁,翻轉油鍋內浮沉的油條,一個午別工作就是六七個小時,算是不容易的。 年輕的她,愛工作,也顧美麗,為防油濺,牛仔褲不離身,黑色袖套防護白皙肌膚,這幅鍋邊美麗的畫面,讓人印象深刻,因此我喊她「油條西施」。 她們家被喊「油條西施」的,原來不只張千柔一人,阿珠說:以前千柔的姑婆(推算起來有90幾歲了),也被稱「油條西施」,看來他們家是有美麗的DNA。 現在大家叫慣的「阿珠油條」,原始寶號是「和記油條」,開創者是阿珠的祖父郭清和,早期是在模範街頭「巴剎」開店,我小時候的記憶是有一位佝僂的阿伯在炸油條,他是阿珠的父親,算起來是郭家油條遷徙至金門的第三代。 阿珠承襲父親(郭成義)的油條手藝,她的弟弟郭文禮承襲二叔郭篇的燒餅手藝,現在模範街開「三寶齋」燒餅店。如今東門總兵署、模範街一代,早晚都會有許多人潮,很多是衝著這兩家引人垂涎的美食而來的。 我愛吃油條,后浦城的油條店有好幾家,都各有特色,都很好吃。 阿珠油條給人第一印象是油條世界的彪形大漢,卻有柔嫩的心肚。往往張嘴一咬,口腔塞滿,香脆喀拉,我常一面吃一面看,金黃酥脆,內心白嫩,在視覺與味覺上,十分滿足。 第四代的阿珠油條,感覺比她老爸大氣,也許因為這樣,人氣旺盛。她原本在模範街口的「巴剎」開賣,因為租的店屋有傾頹的危險,停業一陣,尋覓可以開店的地點,後來找到這間樓ㄚ厝,老厝牆外的道路高過室內地板將近兩公尺,一樓開窗的位置與牆外的地面等高,再怎麼看都不像可以做生意的店面。 阿珠左右為難,女兒「油條西施」以年輕人勇於嘗試的心思,叫母親死馬當活馬醫,媽媽請來朋友作了一個古早味的招牌,迎合現代人的思古懷舊;加上窗外的空地,正好可以讓客人暫時停車,也讓絡繹的人潮可以安心排隊,因此生意竟然出奇的好。 在地熟客與過路的網路客,讓阿珠每天要賣3-4包麵粉,因此清晨四五點就要開始工作,直到午間12點才打烊,雖然辛苦,但「油條西施」說很有成就感,她甘於工作,樂於工作。 「油條西施」說油條也分季節性的好吃不好吃,油條的粿粹要以老麵發酵,冷熱氣溫有別,發酵時間也長短不一,夏天發酵快,有時要放入冰箱冷藏,而秋冬之際,北風起兮,天氣涼涼的,慢慢發酵,待隔天清晨正好推到麵板上擀,這季節炸起來的油條最好吃。 這家低陷在馬路下方的油條店,掌舵的老闆--阿珠,從擀麵、切麵、合併粿粹、筷子壓洽,然後沿鍋邊游入沸油中,入鍋後,麵粿逐漸長胖伸直,「油條西施」以長筷子翻面,整過鍋面浮浮沉沉滿滿的金黃油條,動作敏捷熟練,母女一個鐘頭可以炸出350根油條,拚速度的特技表演,十分好看。 每天都聞炸油條的煙氣,還會想吃嗎?「西施」說她愛吃但不敢每天吃,媽媽阿珠則每天都會吃,原來阿珠是在試口感。 我觀察阿珠炸油條,約一小時要換新油,並不時添加涼油,以免油渣沾黏,影響賣相,以免溫度過高,妨礙健康,阿珠說要自己吃得安心放心,才敢賣給別人吃,這就是人情。 窗外的人客,在逆光下伸手付錢,店內已經幫忙了三十幾年的鄰居──林月梨大嬸,拿錢找錢,起起落落,很慣性的畫面,這就是人情。 少數熟客直接走下階梯,入屋取油條,阿珠炸出半截長短的油條相送,這種造型特殊的油條,因為入鍋炸的時間長些,吃起來更加酥脆,這種「特級油條」只送不賣,阿珠說只送給厝邊,或是老朋友,這也是一種人情。 來金門吃油條,是外來客的嚮往,金門人東漂台灣,回到家鄉吃油條,是一份鄉愁的滿足,金門油條不只是一種食物,更是一份人情世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