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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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花綻放的年節
暗夜已至,幾盞路燈濛濛亮起的公園裡,無人流連,僅我們一家圍坐在石椅上天南地北聊著;那是大年初二,大弟卸下消防勤務從金門趕來台北與我們團聚的時日。母親不在了,我們改以小姪子喜好的料理為重,剛從溫馨喧嘩的港式餐廳離開,一路步行至小弟住家附近的公園。 早在幾天前,我已備好各式各樣的炮竹煙火,就等著這一刻,討五歲姪子歡心。引火點燃,炮竹升騰,幻化五彩斑斕的煙花,在昏暗的半空中飛舞,咻-碰-咻-的聲響於靜寂的夜裡劃開,小姪子見狀歡聲大叫,此情此景,終可為病毒蔓延而人心惶惶的春節裡帶來一點喜氣,哪怕這煙火只是曇花一現。 我們已近中年,父母相繼逝去,手足情深卻依然如昔,我說,世間再沒有比它更珍貴更值得追求的福分了。 從前母親在世時,我們以她為中心,母親在哪裡,我們就在哪裡過年。近兩年皆在台北,雖少了年味,但一切俐落而簡單。除夕夜,在妹妹家叫了外燴,省去繁瑣的烹煮及洗刷過程。席間,小姪子為我們表演節目,伴著電音舞曲,他賣力扭動著小小的身軀,我們鼓掌叫好,他跳得愈發起勁。跳完舞,他喬裝小葉問,胡亂秀了一套詠春拳,拳腳如雨點般落在我身上,我被打的節節敗退,做勢求饒,小姪子霸氣說了句:「哼,姑姑,我就是葉問,妳知道我的厲害吧!」收起拳腳功夫,他即刻又變成可親的小孩兒,一一對著我們大說吉祥話,童言童語,可愛至極,逗得我和妹妹笑聲連連。 一家人歡聚時,總有那麼一瞬想著,若父母還健在,見小姪子這般俊秀聰穎的模樣,一定萬分高興。但走到這等年歲了,也深知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悲歡離合,此事古難全的定律。時間恆古悠長,四季更迭不變,生死循環不息,我輩終究會慢慢老去,小姪子也會漸漸長大成人。一年一年的到來,是無聲的提醒,是回首沿途走來時那如夢如幻的迷離風景,最終什麼也留不住。除了豁然以對,以筆記下,我想不出還有其它。 今日沒了母親的聲聲催促,也就不用七早八早被喚醒,再按著她發號的司令,忙著在老家門前貼春聯,上市場購物,準備祭拜祖先的用品,也不用將大好時光投入在什麼迎神、接神、安太歲、吃難吃的長壽菜,和一堆我始終弄不懂也從不想懂的習俗裡。但母親重視這些儀式,彷彿漏了一項,那過年就不像過年了。於是,案頭燈燭輝煌,滿室煙霧繚繞,是成年過節時不得不順從又難以忘懷的記憶。 我記得,每年春節,母親會先以大魚大肉拜完閩南祖先後,再差我們搬出一張小矮桌擺在門外幾公尺處,然後草草放上幾碗餅乾水果,吆喝說:「來,你們快來拜大陸公嬤!」有時我玩笑以對:「妳公公婆婆呢!拜這麼寒酸?」話一說完,必惹來幾聲罵。 母親走後,逢年過節時,我們不再拘泥這些祭拜儀式,但在我心深處總想著,待將來有一天,小姪子懂得讀書識字時,我一定要告訴自小在台灣長大的他,他的祖籍是甘肅,他有個令人永遠懷念的好祖父,以及他祖父十六歲離鄉一路走來的故事,更要告訴他,他的祖母及父親都是土生土長的金門人,還有這片土地飽經的風霜。在我眼裡,這一切比虛擬的祭拜儀式還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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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子新春憶往
春節,即農曆新年,是華人地區漢族社會的傳統新年,又稱新春,為中國四大傳統節日之首。傳統上,新年節慶要到正月十五日元宵節之後才正式結束活動。國民政府曾於1928年要求實行「廢除舊曆,普用國曆。」試圖廢除舊曆新年,將過年習俗改為西曆新年進行,但不被國人接受,爾後未再強調;1934年,停止了強制廢除陰曆,要求「對於舊曆年關,除公務機關,民間習俗不宜過於干涉」。 大陸文革時期,中共倡言廢除傳統習俗,要「破四舊,立四新。」春節被視為「四舊」之一,國務院發出通知,要求群眾「移風易俗」,「過一個革命化、戰鬥化的春節」,不再放假;春節之際要抓革命、促生產,幹到臘月二十八,大年三十不歇腳,除夕要吃「憶苦飯」,初一早上就上工;但是,民間則是陽奉陰違,日子再怎麼難捱,陽春一點的春節湊合著過,春酒私下喝。改革開放後,恢復春節休假,傳統年節再度熱烈登場。又如,日本統治台灣五十年,推行「皇民化運動」,極力摧殘中華文化,但是,中國傳統節慶及民間習俗還是被保留下來。 國軍春節活動,國防部製發「節日活動手冊」,對於所有國家慶典、紀念節日或者是傳統的節日列出辦理項目與要點;自軍種總部以至各級單位並訂頒相關活動規定。春節是重要節日,各項活動都訂定詳細內容與要求,舉凡說明節日由來,大掃除、貼春聯、祭祖、圍爐加菜,小型康樂,溯祖尋根教育和其他的遊藝活動( 組成舞龍、舞獅表演隊伍 )以及軍紀安全與戰備要求等,讓各級有所遵循。 民國61年秋,我從政戰學校畢業,分發陸軍步兵51師,駐防成功(陳坑)第一線連,負責北海岸其中一段防務及漁港哨管制。那時候,士官兵素質不高,當輔導長的大概要具備「十八般武藝」才耍得開。春節期間,連上官兵的吃喝玩樂需要籌辦,上級再加了軍歌比賽和壁報比賽;軍歌指揮和壁報製作都得自己操刀,當年「初生之犢」幹勁十足,兩個第一名全由我部囊括。春節期間,營區張燈結綵,加菜三天,文康活動,喜氣洋洋,熱鬧非凡,讓弟兄們享受軍隊大家庭的過年氣氛。記得除夕祭祖,寫的是「中華民族列祖列宗之牌位」,祭禮之後,開始圍爐餐會。 金門在軍管時期,地區所有春節的大型活動幾乎是都由軍方主導安排。每年元宵節前,金防部所屬各部隊與縣屬行政機關及民間社團或學校所組成的舞龍、舞獅以及旱船、踩高蹺等等遊藝項目,都會在金門的運動場舉行大會師,熱鬧非常,為多彩多姿、充滿喜氣的春節畫上完美句點。這些春節遊藝活動大會師到什麼時候停辦,經詢問相關人士所知,大概是民國81年,金門戰地政務解除以後,因為缺乏軍方單位的主導,所以就不來這一套了。 人,易於懷舊。三、五老戰友聚會,總是喜歡回憶過往在部隊的點點滴滴;每每話起「當年勇」,莫不眉飛色舞、神采飛揚。於今,離開軍職不覺已邁入第二十個年頭,近不逾矩之齡,久不聞軍事事務,未審軍中是否延續除夕祭祖的傳統?寫的是否「中華民族列祖列宗之牌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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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春閒談散文
散文可分為廣義與狹義的解釋,其中,廣義散文即所謂「形散而神不散」之文體。易言之,不講究音韻、排比,沒有任何束縛,及限制的文字梳理方式,均可稱之為散文。除此,狹義散文是單指文學範疇內,非韻文之作品。正因鬆散帶來的自由,散文作品表達出的思想,通常有著豐富與圓滿的特色。 廣義上的散文,採用了大多數口語對話,全面運用於文學,報紙、雜誌、百科全書、廣播、電影、歷史研究、哲學、法律和許多其他形式的交流。雖說廣義散文應用如此普遍,但「散文」一詞,仍多稱呼於狹義散文,以我國為例而言,最早的狹義散文甚至可追溯至先秦。 而所謂的現代散文,係指民初新文學運動以來,以白話文為基礎,承襲古典文學之神髓,復取西方及日本風格,在大時代風潮中,以鷹揚多情,橫槊賦詩的章法,為這新時代所賦下的散文。以梁啟超的《政論》作為代表,他的文體淺近,間雜俚語,已與桐城派的古文大為不同。1917年,胡適和陳獨秀等人提倡文學革命,以白話文為中國文學的正宗,主張建立通俗易懂的社會文學,一時群起風從,成為與詩歌、小說和戲曲並列的文學主流。 此期間,或強調散文的真情實感;或力主時代的脈絡;或疾呼散文美的實在,在這些波瀾壯闊,轉折崛起於二十世紀初,其主要特色,多用語體,較為平易,較少摹仿古人,較歐化,著重個性,題材也較廣。其易讀、易寫的特性,使這種文體被運用得極廣,可說是人人懂寫。此文體就意境上可略分為知性及感性兩類散文。 就歷史言,古今中外的散文都是感性、知性同時或者參差發展。在我國,雖說傳統散文,向以議論為主,但早在先秦諸子中,已不乏抒情文字,許多議論性文,就常有精彩的感性流瀉,太史公的《史記》最為動人。就初學者言,若能掌握到這兩種特性,對散文之入門,自有潤色開花之效。 感性散文的最大的特色,是作者真性情的浮現,其重要的特徵是真摯性和抒情性。抒情性係指以情代事,以情感人。情真意切,感天動地,行之於文,纏綿悱惻。由於有上述特質,墨氣所射,每多呈現作者的真情愫,所以閱讀感性散文,就如同結交一位親近朋友,讀者日漸熟悉作者的生活、人格、情懷,以致最易與作者之間融融泄泄。 而知性散文係用一定的立場、觀點、闡明客觀事物的道理。其最大特色是避開作者個人的情愫,以表現其思想、見識、智慧。重要特徵有議論性、說理性和邏輯性。千巖競秀,論是辨非,以議論為主旨;說理性係指層層推進,以理服人;而邏輯性則是以邏輯思維來論斷事物。由於有上述特色,知性散文作者與作品的關係是超然玄遠的,不像感性散文給人一種摯友促膝握談的溫馨親切感。 散文是一種流露自我的文章,若全力抽離情感,放棄與生俱來貪嗔癡愛紅塵慾念的感性,則似乎走進了有筆無文的荒漠;但感性散文又往往流於濫情。因此與其他藝術一樣,圓融是非常重要的。若能中和兩者之長,所謂知性題目感性寫之;感性文章以知性申之,究竟出感性與真摯的筆意,自有另一番水活石潤的風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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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數軍旅老爹的斯文指數
話說昔日好鐵不打釘的年代,行伍歲月幾乎與藝文氛圍離得遠遠的?告別軍旅初期,一介武夫偶然參與地區舉辦的藝文活動,純粹是打發時間而已,總不敢外行充當內行。但實際上,許多學長自幼即負藝文天份,在軍旅期間,時刻散發著藝文氣息,自娛娛人,好不快活。 楊學長係復興崗音樂系高材生,對小提琴頗有專精,偶在家中辦個小小音樂會,邀約好友同聚共賞,事後吸引不少家長帶著孩童登門拜師,這些小朋友有的似張白紙,從頭開始學習,循序漸進,也奠下穩固的根基;有的則是曾在他處學過的半調子,但技法偏差或錯誤,善加指正才漸漸步入正軌,卻要花費更多時間,楊學長指導後進重質不重量,在他專業指導下,用心學習的孩子也都心想事成的進入音樂天地。 李學長自幼即擅於塗鴉,圖文能力俱佳,如願進入復興崗藝術系,得知名藝術家親炙與薰陶,自己又肯下苦功,常與同好觀摩與研究,創作成績越見卓絕。告別軍旅後,常到兩岸進修與學習,廣結各地善緣,累積厚實能量,水墨畫創作深受藝文界推崇,而他精益求精,不停努力創作,現已成為繼畫壇變調鳥後,本縣第二個知名世界的藝術家。 鄭學長自幼即喜歡書法,寫得一手好字,昔日公餘即常勤練書法,也常與同好研究,教學相長,筆法越臻精進。同事晉昇等喜慶聚會,他在參與之時,也常贈送墨寶給榮調人員。新春蒞臨前,常見學長揮毫書寫春聯,贈送左鄰右舍,或同事部屬,大家都喜氣洋洋。有些年輕學生喜歡鄭學長的字,還經常向他求教,他也不吝指導,分享創作心得。 歐學長喜歡塗塗寫寫,青年日報即常可拜讀他的軍旅敘述,在神獅部隊共事時,他即是忠誠報的特約通訊員,定期報導防區軍旅雜記訊息。退伍後,歐學長在台北找到一份書局工作,新工作單位不僅離家近,且也附合他的興趣。老同事難得相見,反而在更多報紙副刊常見他的新作發表,字裡行間,處處顯露著生活的美滿,與工作的愜意,讀後也讓人擁有滿滿幸福感。 徐學長充滿才氣,寫散文、寫詩歌、寫書法、塗彩墨,舉手投足間頻傳書卷味;軍校畢業後,個個工作崗位又與他的專業相關,又符合他個人興趣,真是文化味道十足。退伍後,徐學長有更多時間回到家鄉,與島上同好相互切磋,辦研習、策展覽、吟詩詞、重擲杯,好不快活。藉由藝文氛圍厚實島鄉能量,也用文化溫度聯結鄉親情誼。 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的年代已過去,有趣的是,老兵遇到秀才偶而也很煩惱。近三十年來,軍中官兵素質大幅度提昇,允文允武,擁有真才實學的幹部處處皆是。告別軍旅後,許多學長或因為興趣,或打發時間,投入一些藝文事務,自娛娛人,也散發不少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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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來金門的第30個理由
前年5月17日,我手持廈門傅宗漢手繪「翁家房屋周邊概況示意圖」影本,走訪金寧鄉盤山村「下堡」,沒找著1946年那間讓九歲的翁家養子傅宗漢躲了兩三天的田間草寮,但看到了圖上那條「經常乾涸的小溪流」,並且在小溪谷看到了一部彩繪公車,公車上寫著「為什麼來金門?」車下地上一口氣開列了29個理由。 那29個「為什麼來金門」的理由,若依類而分,包括好吃的(有好喝高粱酒、好吃的燒餅、吃豬腳貢糖、酒釀湯圓冰、蛋狗蛋香、肉羹麵、很多美食);好玩的(有很多戰地古蹟、歷史軌跡、有很多回憶、很多故事、有白沙海灘、騎車環島、挖蛤蜊、賞鳥、爬山看日出、度假放鬆心情、最大免稅店、可以去廈門);好看的(有健康的環境、空氣好、美麗的風景、星星很多很美、有可愛的阿公阿嬤、很多美女、很多帥哥、人情味、有軍中樂園、閩南建築)。 以上盤山彩繪大水溝現場所列的金門好吃、好玩、好看的29個理由,不曉得是怎麼產生的?我想以金門這個好地方而言,如果要再列舉另外29個理由,一定也是輕而易舉的。再者,如果只增列一項的話,那麼為什麼來金門的第30個理由會是什麼呢? 為此,我本月初曾請國立金門大學選修我「民俗學」課的50位同學,在很短時間內協助我完成了一份簡單的問卷,題目有二:(一)複選可認同盤山「為什麼來金門」公車下已列出的29個理由;(二)請增列「為什麼來金門」的第30~32個理由。 這50份問卷的統計結果十分有趣,值得與大家分享。 首先,金大學生針對盤山「為什麼來金門」公車下已列出的29個理由,沒有一個理由無人同意,但低於10票者竟達八項之多,超過半數認同者則也只有八項,它們依序是:1.「有很多戰地古蹟」(38票),2.「可以去廈門」(33票),3.「歷史軌跡」(32票),4.「星星很多很美」(31票),5.「閩南建築」(30票),6.「美麗的風景」(27票),7.「很多故事」(26票),8.「有好喝高粱酒」(25票)。 其次,正如我所料,金大50位跨科系的各年級同學輕而易舉地就增列了「為什麼來金門」的另外29個好理由,計有:好吃的(有廣東粥、有烈嶼芋頭冰、吃蚵嗲、蚵仔麵線、牛肉麵、好喝的烤奶);好玩的(有比較慢的生活步調、有迎城隍、坑道音樂節、風獅爺、鱟、水獺、螢火蟲、可以抓螃蟹、划龍舟、下雨天很少、有觀光公車、可以訓練騎腳踏車、口音特別的閩南語、治安較好);好看的(有國立金門大學、有藍眼淚、有貓咪、金沙戲院、擎天廳、建功嶼、大膽島、不被高樓大廈佔領的天際線、多元文化)。這還不包括金門是「可以離開舒適圈找回自己」、「可以讓人懷念雨水和風的美好」、「暫時逃避人生的好地方」等抽象的描述。 在上面這29項金大學生增列「為什麼來金門」的新理由中,排名前五名者依序是:1.「有國立金門大學」(12人填寫),2.「有藍眼淚」(10人填寫),3.「有比較慢的生活步調」(9人填寫),4.「有廣東粥」(8人填寫),5.「有烈嶼芋頭冰」(6人填寫)。因此,在盤山彩繪大水溝所列「為什麼來金門?」的29個理由之外的第30個理由,我的問卷調查的結果是:「有國立金門大學」! 對於這樣的結果,身為金門大學教師的我自然是感到「與有榮焉」的;不過,遺憾的是:金大填寫問卷的50位學生有一半是華語文學系的同學,竟然都沒有人填「有金門睿友文學館」,只能說我們文學界仍須努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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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中畫荻學書
天陽賣力的洗馬,洗著洗著,攢了微薄束脩,堂而皇之走進私塾學堂,從窗外旁聽的小童,終成為他思慕嚮往的學習者之一。 私塾,設在古厝的公廳,一座四大落的宅第。門廊,一個個的穿越,閩式建築的歷史光暈,一波波款款襲來。灰白的花崗岩牆面,與尖翹的燕尾馬背,經過歲月的洗禮,沉靜氣息,無聲綻放。公廳的木造門檻,比其他房室來得高,跨過,迎面而來的祖先牌位,慈眉善目的俯視著後代子孫;神龕的木頭,沉積的香燻,與時間長河,互競光采。神桌與供奉桌,高低落差依序站立,先生授課的桌子,立於廳堂正中央,桌上多本線裝書,或是毛筆硯台等。 晉朝因五胡亂華,中原人士紛紛南遷避禍,並渡海來金門墾牧。宋代朱熹主簿同安,也曾經蒞金講學。不知是否有此優良傳統,金門文風鼎盛,廣設私塾,家家戶戶男丁也以進私塾學習為榮。授課教學者,一襲長袍,村人尊稱為「先生」,多從福建沿海縣市禮聘過來,以閩南音教學,教材內容四書五經、朱子治家格言或古文觀止。 天陽因家貧無力及早就學,與其他學生相較,年長些。他一少年,身高瘦長,相貌俊秀,天庭飽滿,顯聰穎樣。先生授課,以背誦古文、寫字為主,解釋義疑不多,天陽背誦古文駕輕就熟,易如反掌。對於艱澀的文字背後,他求知若渴,但是事與願違,學習知識義理,還是懵懵懂懂。 學習,對天陽而言是輕鬆愉快,因為相對洗馬勞務、農事耕種的繁重,學習新知,無疑是一處引人入勝的桃花源。但對其他同伴如天財則不然,每次放學,天財沿路三字經訐譙臭罵回家,因為輪他背誦時,一字也背不出,先生的藤條竹筍炒肉絲,一頓粗飽後,使他的手心紅腫疼痛不已。 夜晚,土油(煤油)燈一星熒熒火光,學習為天陽窮苦的環境注入一道曙光。所以,在私塾學堂上,他比別人更專心、用功。古文,他背得又快又好,深受老師的讚譽,因此增添自信。課後,他抓緊間隙自我學習,彷彿每學習一分,擺脫困苦的生活,就能朝前更進一步。 清晨,天光未亮,天陽■啷■啷打著井水,一層茸茸綠綠的青苔,點綴在井壁岩石,井底的倒影,與天色漸亮。他把水缸灌滿,步出屋外,走向沙堆,手持細竹一枝,把沙堆抹平,竹子當筆,沙堆化為紙,專心一志的畫起沙畫。不,不是沙畫,是寫字筆劃,一筆一畫、一撇一捺,在沙中練習寫字。無數次,寫完,劃掉,沙堆抹平重來,直到心領神會。 早餐,無論是麥糊或安薯泥湯,湯湯水水的一大鍋。伊俺公俺嬤用完早膳,輪到天陽和伊俺娘上桌,盤子舀上一瓢稀糊的糜水,用筷子撥散開來。筷子當筆,盤上糜糊為紙,他接續沙堆中畫荻習書般,再次練習寫字,興致盎然。 不知為什麼,在練習寫字時,他心中有一股無來由的沉靜,彷彿是,定靜安慮得。《大學》裡一段文字: 「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靜,靜而后能安,安而后能慮,慮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終始,知所先後,則近道矣。」小小年紀的他,不解其義,卻是身體力行,真實的實踐了。 他做夢也沒想到,這樣的自我學習,沒有學歷的他,有一天能靠他蒼勁俊秀的一手好字,養家活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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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承與遠播
2020年1月10日金門閩南文化協會理事長楊再平,邀會員請吃尾牙,楊理事長致詞表示藉此餐會,歡送該會顧問金門大學人文社會學院長陳益源教授,歸建台灣成功大學,並宣布聘陳院長為永久顧問,然後贈陳院長「儒師俠友」匾額供他作留念。 回想金門縣文化局去年12月隆重在國立金門大學舉辦,第八屆「2019閩南文化國際學術研討會」,來自新加坡、馬來西亞、越南、泰國、中國大陸和金門、臺灣各地的專家學者等六十餘位,以及在場的一百多位學員熱烈參與,盛況空前。 開場前由金沙碧山社區金門縣仙洲薪傳南音社表演,理事長陳榮泰親自領隊表演並擔任主唱,令我欽佩!我與榮泰兄在民國六十年代,我們同住在縣府後面的金城新莊,同在金門縣政府上班,都是縣府主管,他在主計室,我在民政科,多年來我們都不能回近在咫尺的家吃飯,要自費在縣府打火,三餐要陪縣長吃飯,聆聽縣長指示與教訓。 後來他調升福建省政府,我轉任金沙國中任職,他退休後回老家碧山住,就很少見面。如今才知他退休回碧山社區,組織了這支仙洲薪傳南音社的表演團體。 金門大學校長陳建民致詞表示,閩南文化已從金門、台南發展到中國泉州等地,現在已走入國際化,發展到澳門、香港、馬來西亞、杜拜等世界各國。陳校長說他是碧山人,感謝碧山社區精采地表演,他以碧山人陳榮泰理事長為榮。 碧山地靈人傑,文化底蘊深厚,陳榮泰理事長、陳建民校長、睿友文學館陳長慶館長,都是碧山的傑出人才,碧山出人才令大家敬佩! 第八屆「2019閩南文化國際學術研討會」計畫主持人,金門大學人文社會學院長陳益源教授,他非常認真用心地策辦這次研討會,會前先將研討會的內容,例如福建師範著名學者陳慶元教授之〈制義的自覺--以明代金門蔡獻臣對制義的終身求索為中心〉,與新加坡國立大學楊松年教授之〈唐代福建開基主陳 淵、陳元光信仰文化探究〉的兩篇主題論文,以及研討會金門中學前主任許維權博士生之〈科舉汪洋浮沉互異兩編輯;許獬、徐光啟〉等論文十四篇之摘要,洽請金門日報分二次在專刊版面登出,讓大家都能先讀為快,了解會議內容。 開會時與會人員每人又都能領取一本396頁厚的論文集《2019閩南文化國際學術研討會論文集》,讓大家非常高興。 陳院長洽請台灣成功大學共辦,把金門場閩南文化國際學術研討會辦得更完善,並擴大到中國泉州場,他全力以赴地作事的精神,贏得全場人讚揚,令我們欽佩與感激。 這次陳院長禮請福建師範著名學者陳慶元教授以及新加坡國立大學楊松年教授發表作主題演講,真是難得。 陳慶元教授發表〈制義的自覺〉的制義就是制義文,也是俗稱的八股文,是明清兩代應試的一種特殊文體,是科舉的敲門磚。因八股文是古代文人科考的制義文章,很古板,撰寫規格要求很多,一般人科考完都會放棄撰寫,但金門的蔡獻臣對制義文卻是終身地求索,他認為制義八股文撰寫要求很多,值得好好研究。 二甲第六名的蔡獻臣進士說;「從少年時代開始,一作制義就開心;除了制義,他沒有其他嗜好」。 楊松年教授發表的〈唐代福建開基主陳淵、陳元光信仰文化探究〉,楊教授說陳淵開闢金門,鄉民高度讚頌他,各地立廟供奉。影響所及海內外,金門人移居國外,例如他們移居新加坡,為了尋求生活,共同打拚,他們組織咕哩間集結在一起,有苦同當,有難共度。估哩間的咕哩,是洋人對用氣力討生活地華人的稱呼,咕哩或譯為苦力,苦力更能表示這些金門人的工作與生活的困境。 新加坡國立大學楊松年教授說,新加坡湖峰社咕哩間,是由金門金寧湖下楊姓族人組成,奉祀武安尊王,神明分自金門金寧湖下4號雙忠廟武安尊王。楊教授說,金門湖峰雙忠廟的宮燈,與新加坡湖峰社的宮燈是一樣的,這是香火傳承與遠播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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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遠庖廚
退休以後,閒來無事,內人見我成天除了讀書寫作和照顧愛孫外,每天的日常好像還缺了甚麼,就建議我不妨也學著做菜;說真的,剛開始我很排拒,好幾次斷斷續續的,老是裹足不前,甚至想打退堂鼓,但拗不過內人的薄責:「你這個人就是這樣,做事沒五分鐘熱度,三天捕魚四天曬網的,怎麼學得會?」 內人和我結褵四十餘年,深知我的個性,更深諳我的優缺點,但她忘了我是個禁不起激將的人,就衝著「怎麼學得會」這句話,我豁出去了,如果到這節骨眼上,我還不思振作,豈不坐實了「沒五分鐘熱度」的控訴? 眼下,除了早餐胡亂吃食以外,中晚餐總是要煮的,每天當內人下廚房準備食材時,我若呆坐在家,總是躲得遠遠的,視進廚房為畏途,避之唯恐不及。但每被眼尖的內人發現,因用餐前我沒急事待理,只是裝裝忙碌樣,賭賭看能否矇混過關。 這時,忙不迭的內人說話了:「想當年我嫁到你家,開水不會燒,柴火不會舉入灶,我只是不斷的學,不懂的就問,現在不是粗細都會了嗎?」「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我想這句話不假,想到這兒,我又鼓起餘勇,瑟縮的走向廚房,問有那些事是我可幫的,而她總是淡淡地說;「如果你有心學習,沒有學不會的。」 近個把月來,我很花心思學廚藝,可是每想大顯身手時,卻總是丟三落四,糗態百出,手忙腳亂,不一而足。明明內人已示範多次炒菜的訣竅,要先等鍋子熱,再放油和蒜頭,先炒肉,再放菜,然後加味精和鹽巴,如有需要時,再加些冷開水和少許醬油膏提味。 她的示範與說明一板一眼,步驟分明,井然有序,奇怪的是,儘管我背得滾瓜爛熟,但一上「顫」場,就是捉襟見肘、手忙腳亂,整個人好像失魂似的不聽使喚。 內人一向嚴以律己,寬以待人,對我忘了放鹽巴、忘了加味精、忘了加水的料理端上桌,還是給我應有的讚美,只是當我在嘴裡咀嚼,有一種食不下嚥之感時,才深覺孔老夫子比我們高明,因他早在兩千多年前,即已告誡我們「吾不如老農」、「吾不如老圃」,我想這兩句話出自至聖先師親口,不是場面話,而是真心話! 真的,隔行如隔山。 君子遠庖廚,我同樣相信是真心話,絕非場面話。我想到目前世界上很多種行業,儘管都是女性當家作主,但其拔尖領航的往往是男性。只要看看時下在餐飲業、服飾業,美容美髮業主導風騷、領袖群倫者,男性所占的比率不遜於女性,即可信我言。 昨晚內人買了一斤羊肉回來,興高采烈地走進廚房,鄭重示範炒羊肉的不傳秘笈,我在一旁見習格外用心,不時問東問西,深怕自己上場時又顧此失彼,內人等我點頭說沒問題時,才半信半疑的走出廚房。 用餐時,我把得意之作端上餐桌,愛女才吃了一口,就忍不住說:「怎麼羊肉澀澀的,感覺是老羊。」內人聽到了,即回以「是我忘了買沙茶醬淋上去了。」我也順勢夾了一口來吃,剛開始感覺亦復如此,但多吃幾口後,卻仍覺得還蠻可口的。 學做菜,有點挫折,但我不灰心。 求學問如爬山,學做菜亦復如此,因為,登高山復有高山,試想:我如不能克服眼前困境,又如何炒得出一盤色香味俱全、老少咸宜的好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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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在千門萬戶中
日子疊著日子,一年又匆匆過去了,我再次回到家鄉過年,周圍親切且溫馨的年節氣氛滲透心中,新歲的氣息滲入疲憊的思緒,輕輕安慰唯有自己知曉的隱痛。午後的陽光覆蓋在身上,我在新春中安然自得地駐足,一切靜好。 老家的楹柱、牆壁、門板、祖廳、窗楣、屋脊等地方,刻畫豐富的詩詞文句,皆出自於經史子集,這是家規和家訓,亦是一個家族的底氣。透過生活經驗、實踐智慧和價值理念的傳承,構成穩定並且世代承襲的家風,縱使生命陷入摩擦與糾結,依然能保持清晰篤實的視野。 抬頭總能看見去年貼的春聯,於歲月中慢慢褪色,我有時會擔心,那些曾經編織過的生活軌跡或家族風氣,也一同蒙上塵埃,逐漸淡然置之,不再被提起,一陣寒風襲來,就從記憶中銷聲匿跡,什麼都沒有留下來。貼春聯是我每年都要進行的儀式,一來表達感恩,面對無常世界的艱難與挑戰,平安度過,辭舊迎新之際,祈願冬尾春頭開好時;再來秉承詩書傳家,繼世綿長的傳統,透過春聯的語句,如:「天地間詩書最貴,家庭內孝悌為先」、「傳家有道惟存厚,處世無奇但率真」、「語為吉祥多厚福,心緣敬慎達康衢」,提醒心中的堅守。 這間老厝,歷經冬日風雨,夏季躁熱,春、秋悉聽人事更新與代謝。老厝對我充滿包容,它靜觀我的人生,失落或成就、悲哀或歡喜,在這裡始終留給我一個安身立命的位置。 一副副灑金的萬年紅,如同我炙熱發光的虔誠,黑色墨跡於紙上奔走踴躍,跌宕錯落,或凝重如山,或悠遊如魚。有時是行書字體,神態飄逸,撇捺點劃之間,襯托出老厝質樸內斂的意韻。有時是楷書體,結構工整嚴謹,筆法規矩方正,隨著運筆的頓挫緩急,期許後代即使走進暮色也當循規蹈矩。有的時候是隸書體,扁方的字型看似笨拙,細看墨跡的濃淡枯腴,就能琢磨出拙中見巧的意境,這讓我聯想到老子的「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辯若訥」,生活總有一些意外不期而來,迷亂性情,唯有巧而不示,隨順自然,才能平息波瀾。 春聯上的各種字體都是情感的投射,俊朗的點劃是蓄勢待發,蒼勁的橫豎是蓬勃之勢。 小時候,除夕中午祭祀祖先之前,開始準備貼春聯的工作。母親將地瓜粉加水煮成黏稠狀,放涼即成漿糊,父親用去籽的高粱穗捆成束當刷子,沈默地把漿糊塗在春聯背面,塗抹的過程沒有捷徑,就像父親活過的每一天,必經之路佈滿荊棘,他只能將疼痛默默裝進身體,繼續走完這艱辛的路途。 我在一旁幫忙拉平紙張,不時偷偷觀察父親的神情,大紅色的春聯橫在我們之間,彷彿是橫亙的隔閡,難以消解。父親不關心聯對的字體,也不在意其中的意涵,他只焦慮日子是否豐厚?新的一年是否利似春潮帶雨來?我意識到父親背負著不安與茫然,我也清楚自己無法幫父親分擔這些擔憂,悄悄把目光轉開,害怕稍不留神,顫抖的淚珠會滾落,如潮水般湧過紙面。 當黑騰騰的筆墨落在春聯紙的瞬間,我聽見時光翻頁的聲音,冬夜隨著最後一片落葉而遁去,春日隨著新嫩甦醒即將到來。年復一年,源源不斷,我又看見老家大門上新貼的春聯,映著一抹好光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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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記憶與南渡敘事:新加坡湖峰社楊永生的故事
2019年10月,新加坡依舊炙熱。我來到新加坡芽籠24巷A門牌56號的湖峰社,拜會楊忠訓社長。那天下午,現在湖峰社社員裡最資深的楊永生(1921- )、關注文化的楊素美,以及長年為湖峰社供奉的武安尊王主持祭儀的金門道長黃添發(黃大圓道長)也一起出席。在言談之中,他們的記憶中帶出了金門與新加坡的大歷史。 年近百歲的楊永生,人生充滿了故事。他的父親楊盤讀(1856-1924)、母親羅伴。父親曾短暫來過新加坡半年,返回金門後,在59歲那年因鼠疫而過世。永生有二位哥哥,永源(1908-1957)與永和(過繼給叔叔允泡當兒子)。他們三兄弟都來到新加坡投靠叔叔允泡。允泡當時在陳景蘭開設的成源號任經理,後來自己在漆街(Church St.)48號同友人創設德茂商號,經營鹹魚生意。 少年時期在金門的記憶,楊永生特別有印象的是當時小學校長楊誠寅、楊媽福所教授的古文,在僅有10人的特別班中,他得到紮實的華文基礎訓練。1937年,17歲的楊永生在親戚林水德於廈門海後路創設的客棧裡待了2、3個月後,在1938年5月來到新加坡。那時初來乍至的新客,會先被留置在位於龜嶼旁的棋樟山(St. John's Island)一週,又俗稱「禁龜嶼」,等到確定沒有傳染病或鴉片癮時,方得上新加坡島。楊永生也不例外,但他只記得英國人所提供伙食不錯。這大概也可反映當時金門的窮困。 來到異鄉的楊永生,人生面臨新的挑戰。他先暫住於叔叔允泡的德茂商號樓上(那時曾住有南來的湖下楊氏族人10多人),在德茂幫忙一段時間後,他先到腳踏車行工作3個月(月薪3元),再到丹絨巴葛什貨店工作1年多(月薪4元),之後在陳清吉大女婿王奕炮的金福興九八行做簿記2年多(月薪6元)。之後再轉往惠安人所開的金聯發金飾店分行擔任記帳的工作。金聯發提供他18元的月薪,當第一個月領到薪水時,他高興到整晚未眠。即使事隔半個多世紀,楊永生仍記憶猶新,神采奕奕地講述著這件事。經濟改善之後,他立即將媽媽羅伴接來新加坡一起住,並每個月給叔叔2元,以報答他在新加坡的照顧之情。 母親南來後,和永源一起住在文達街永和咖啡店的樓上,租金7、8元。即使永生的薪金不錯,這位勤奮的金門婦女仍以撿拾咖啡子、荳蔻子等零工貼補家用。1944年楊永生結婚,婚後一年餘,當時物質缺乏,生活開銷高漲,岳父張文流借他3,000元,與族親楊怡居在馬吉街(Market St.)68號開設南平商號,經營米類生意,其間僅一年多而停業。 1953年時任南順罐頭食品公司的楊秉正倡議自組公司,於是永生向親友募集投資,計有鄭青月、蔡發聽、楊秉正及楊永生四名共同成立大南工業社,設在新加坡芽籠律490號,販售自馬來亞吉隆坡葉公司出口的糖、咖啡粉、食用油,在全柔佛州全權代理,但在1954年6月因商號虧損而宣告收盤。 後來他又和晉江人楊仁獨合資,於章芳琳街開設新順昌(後更名萬順昌),專營東馬砂拉越的土產貿易,投入的資金就是從大南工業社楊永生名下之份額(楊永生在大南之股份是由岳父向銀行擔保借支)。由於善於記帳,於1970-80年代,他也在陳永福(陳國民父親)的友誠九八行、聯城運輸公司(運送友誠的土產)擔任文書簿記,直到退休。由此可見,這些金門移民能夠隨著新加坡的產業與社會需要,與時俱進地發展。 除了參與湖峰社的鄉團事務外,楊永生也是新加坡湘靈音樂社的會員。在工作之餘,他會來到廈門街和大家一起練南音,「恨冤家」、「望明月」、「跟君斷約」這三曲是他拿手的樂曲。他也參加新加坡平社及華南業餘平劇社,曾於華南業餘平劇社紀念周年演出。他的老師是早期科班出身的前輩,如錢杰初、國棟華、潘月紅等。 在這樣的午后,時光流逝地特別快,健朗的楊永生侃侃而談,我們聽了意猶未盡。這些故事牽連了一個時代的社會網絡,也聯繫了金門與新加坡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