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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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鄉情懷
我離開金門的故鄉已超過三十年,從十七歲負笈台北,漂泊的感覺未曾稍息。三十餘年來我時時回到故鄉,總是靜觀家鄉的變化,很少與舊雨新知剪燭言歡,不知道為什麼,也許覺得時間太殘酷,一回歸鄉一回老,纖弱的心緒承受不住情感的波瀾,所謂「近鄉情更怯,不敢問來人」吧。 我也很少就家鄉的事說三道四,明明是個欄外人,早已不再歌哭於斯,故鄉於我似近似遠,既親且疏,那種熟悉的陌生,就像失散多年的親人驟又重逢,找回疏離的情愛都來不贏了,何忍指點江湖? 美國小說家湯馬士.吳爾夫說:「你永遠回不了家的。」湯馬士指的當然是心靈的故鄉,童年的家園。湯馬士回不去了,魯迅、沈從文回不去了,無數和我一樣的浯島子民也回不去了。魯迅短篇小說〈故鄉〉其實有點半自傳性質,魯迅自日本留學回國後即在北洋政府的教育部做事,不久他回到紹興變賣祖產,接寡母和夫人到北平同住。〈故鄉〉寫的是他離家二十年後的感慨,小說中當年意氣風發的勇猛少年,婚後因食指浩繁已成猥瑣苟且的中年人,從前美麗純潔的豆腐西施,而今卻是貪小便宜的村婦。小說結束時,魯迅的敘述者離去,眼中似乎沒有留戀。魯迅知道童年的故鄉已遠,但他不能割捨那份情愛,〈故鄉〉其實是他對過往的哀悼,寫的是他的傷逝情懷。 沈從文二十歲離開部隊,離開他熟悉的湘西山水,來到人文薈萃的北京,想要投考大學,但屢試皆北,流落在西山的佛寺管理圖書,冬天的夜裡沒有煤火取煖,郁達夫去看他,認為他想賣文維生不切實際,寫了一篇文章勸他早日回鄉。在留學生、教授滿街的北京文藝圈,沈從文只有小學的學歷想要出頭真是戛戛乎難哉。沈從文沒有屈服,他終於成功,但不免有一種自卑情節,他一輩子以鄉下人自居,死了仍然要夫人胡絜青將他埋骨湘西,他小說中有大半寫的是故鄉的故事,這不能不說是沈從文的「故鄉情結」,但他離開湘西之後,到死前只回去兩次,一次是三十年代為了探望母病,一次是在文革後獲得平反的八十年代。沈從文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了,回不了那苗漢雜處充滿異國風情的故鄉。因此,他只能以筆把故鄉寫回來,在〈神巫之愛〉、〈蕭蕭〉、〈邊城〉等故事中,沈從文一次次重回故鄉。 故鄉像母親的子宮,溫暖、甜蜜、安全,誰無鄉思?我赴美念書後再回故鄉已相隔十年,左鄰右舍忽然冒出一群孩子,沒有一個是我認識的,我才體會了賀知章〈回鄉偶書〉那兩句:「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的尷尬。近年返家,往往為了奔喪,家族中老成凋謝,親故外移。多少浯島子民像我一樣,午夜夢迴,仍然情繫故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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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農夫夢」
一次到中山女高評鑑學生期刊,北市教育局科長姍姍來遲,他說,種田去,來晚了。言談間笑容可掬,幸福洋溢。北市近郊出租田地供白領階級耕種,已風行多年,每逢假日,陽明山人滿為患,捲褲管、澆水、鋤草,好不熱鬧。科長說,他的田靠近南港,卻不是租的;朋友舉家遷居,托他看管,他種了地瓜、白菜,自娛外,也採摘烹飪。 除了科長,有一位作家朋友也租田耕種,一名朋友且丟下工作,到花蓮買了一大片地,租來整地的機器,呼嚕呼嚕剷除雜草。他在聯合報頒獎典禮上說,一次整地,一條蛇被捲了起來,高高揚起,掉在地上時,已碎作好幾段。他瞧著,不知道眼前蓊鬱的雜草間,藏有多少未知?這未知的一切,也正如他的選擇嗎?有人問他,投注這麼大的心力,不怕影響生計嗎?他搖頭不語。 握筆的手拿鋤頭,心裡想的,就非生計,而嚮往生計之外,跟天地的對話了。我每在當下被撩撥起回歸田園的念頭,也在許多場合跟朋友或學生提到,看著栽種的植物抽芽、成長、茁壯,並且在日曬、雨淋之間,才能感受四季的變化。這變化裡,時光在裡頭,恬靜跟幸福也在裡面。 看著科長的笑容,忍不住說,我小時候也種田哪,在金門,有地瓜、高粱、四季豆跟玉米。 說著時,家鄉的耕種經驗歷歷在目,機場溝渠附近循陡坡而上的田,早期多種玉米,沿小路走,蜿蜒幾圈,經過廢棄的碉堡即可到達后湖村。這塊田鄰近海,位在高崗,景觀大、美。我常站在田邊眺望機場外,那一字排開的防風林。還一塊特別的田,位在村人慣稱的「石頭粒仔」,意思是田裡石頭多。這塊田多種花生。田,被大片蓊鬱的松樹林包圍,花生不懼,翠綠伸展。也許土質使然,這塊田的花生果實雖小,卻異常堅硬。海邊的田,已讓給機場,擴充成跑道,「石頭粒仔」跟那一片松林、以及我在林間耙草跟抓鳥的往事,都讓與新的酒廠。一次參觀新廠,跟秘書董志謀提到,我家的田,約莫就在高高豎立的酒瓶指標附近。酒廠並非蓋 在一片荒地上,而在昔果山人的集體回憶,那些數十年的春耕秋收、那些鋤頭、汗水跟歡笑。 曾跟堂嫂說,想回來種田啊。她說,「種田辛苦,賣啦,找一些快活的歹誌作,卡好。」想想,也的確苦。小時候,因為烈日當頭,逃逸多少次農作?被爸爸押赴田裡,又故意踟躕偷懶。而今,卻視那樣的苦日子,為一種幸福? 在這樣一個五體不勞動的時代,流汗不啻一種甘霖,以前赤腳被譏為貧窮,現在赤腳走在田地,轉化作一種體驗;以前揮鋤磨損皮膚,手掌留下「粗人」證據,而今卻是跟自然貼近的榮耀。時代在變,田也在變,人也會變。 故鄉的田野風情這些年也有不同。高粱居然改良變矮,好方便收割;大片的油菜、向日葵,顏色堆得飽滿鮮豔,彷彿走入阿爾卑斯山脈;過去廢耕多年的農田,也在承租下,有了新的生命。每在停車駐留、或者車過眺望間,我的農夫夢再又啟程。 科長聽我說,臉帶著微笑。我聽著自己說,卻是臉上微笑,心裡愁苦。在這樣一個被習慣宰制的時代,人要破格而?,就得斬斷數十來的生活作息;在這樣一個選擇很多的時代,我們又是依憑著什麼,做下決定?有多少時候,我們老於驅動惱路,頤指氣使,卻吝惜勞務? 有一次參加客委會活動,參觀香菇種植,農場人員徵求來賓劈柴。我自告奮勇,掄起鋤頭,拈拈重心,一揮,鋤頭過頂,俐落劈下,柴做兩半。農場人員吃驚說,身手真像種田的。 我笑容滿面,歡喜地說,我真正是種田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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豈因禍福避趨之──參觀國際禁煙先驅林則徐的出生地
七月八至十一日,參加福建省金門同鄉第十二次代表大會,返金後於十四日的<浯江夜話>專欄發表《鄉情飄香》一文,報導參加福建省金門同鄉第十二次代表大會的活動過程與觀感,因時間匆促,篇幅限制,不能暢所欲言,今於此文補充之。當時我們投宿在福州西湖賓館三晚,期間每天清晨與社會局盧志輝局長(現任縣政府主秘)、研考室陳朝金主任、縣政府前參議蔡是民,相約前往西湖公園環湖散步。西湖公園景色秀麗,是福州迄今為止,保留最完整的一座古典園林。唐末稱之為御園,1914年西湖正式成為公園,開放民眾入內參觀與運動。園內有多處林則徐的遺跡可供人參觀。 林則徐福建福州人,出生於乾隆五十年(1785年),出身於清貧的私塾老師家庭,十三歲應試獲第一名,十四歲考取秀才,二十歲中舉人,二十七歲成為進士,授翰林院編修,歷任監察御史、布政使、巡撫、總督等職,卒於道光三十年(1850年),享年六十六歲。 在西湖公園有「則徐園」,以「桂齋」為主體,內有「禁煙亭」、「林則徐讀書處」等。林則徐建李綱的祠堂時,在祠堂三椽,植桂樹三株,取他晚年在福州住所的名稱叫「桂齋」。同時大會還安排我們參觀林則徐的出生地,這裡展示了林則徐一歲到二十八歲出生、讀書、科舉、完婚等一段史跡。大廳正中央懸掛「林則徐的出生地」的匾額,兩旁廳壁進門左側佈置林則徐畫像,其兩旁各懸掛江澤民的兩幅中堂,書寫著:「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林則徐的愛國主義精神永垂不朽」;右側是毛澤東書寫林則徐《出嘉峪關感賦》之二首詩:「嚴關百尺界天西,萬里征人駐馬蹄。飛閣遙連秦樹直,繚垣斜壓隴雲低。天山巉削摩肩立,翰海蒼茫人望迷。誰道殽函千古險,回頭只見一丸泥!」與「東西尉侯往來通,博望星槎笑鑿空。塞下傳笳歌敕,樓頭倚劍接崆峒。長城飲馬寒宵月,古戍盤雕大漠風。除是盧龍山海險,東南誰比此關雄!」解說員考大家說,廂旁中那一件是林則徐後代相沿的象徵性東西?大家開始猜,……對了!就是那盞油燈。 回想民國六十五年,我任職縣政府民政科時,縣長譚紹彬將軍,送我們科室主管官,每人一本由林崇墉先生撰述,曾先後獲得中山學術文化基金會及嘉新文化基金會獎勵的《林則徐傳》。我曾讀過「一盞兩根燈芯油燈的故事」。據說林家後代每逢除夕闔家圍吃年夜飯時,飯桌上特別放著一盞油燈,總會吃到一盤素炒豆腐。長輩總指著那盞油燈告訢孩兒們說:「文忠公幼年時侯,家裡平常只點一盞一根燈芯的油燈,唯有在過年的一夜,油燈裡才添了一根燈芯,來點綴光明。到那盤素炒豆腐上桌,長輩必定敘述下面的故事:有一年除夕晚上,鄰居聽到隔壁林家特別歡天喜地的在吃年夜飯,好奇從矮牆上探望過來,所見到的卻是這一家大小十多人,圍著一張矮桌子,津津有味地享受那唯一的一大盤素炒豆腐!正當孩子們被百多年前祖先最初遭受艱苦往事的驚奇而陷於沉默時,長輩指著大廳柱子上所掛文忠公親書訓示子孫的對聯,逐字念給孩子們聽,那是:芝草無根,醴泉無源,人貴自立;流水不腐,戶樞不蠹,民生在勤。」到福州參觀林則徐遺跡,很想參觀其故居,親身讀一讀這幅對聯。解說員說:「林則徐故居,飽經風霜樑柱朽壞,又不斷遭受洪水侵襲,在1948年六6月19日的大洪水中倒塌,僅存揖斗樓」,這幅對聯的文物也沒有留下來。 閱讀此書時,我正響應政府低利貸款,在修建我湖下老家祖厝,讀了這幅大廳對聯,頗為感動,特別赴臺請廠商用紅色瓷磚燒寫黑子,寄回金來,鑲在老家祖厝大廳的大門兩旁,如今雖歷經三十年的今天,看來還是光亮如新,孩子們過年回老家祭祖,我也會逐字念給孩子們聽,幫他們解說,講林則徐家族的故事給他們聽,希望孩子們也能受文忠公精神的感召。這本《林則徐傳》大作,共計六一二頁,其中有四一六頁描述禁煙之事。民國成立,六月三日,廣東虎門焚煙之日,為國定禁煙紀念日,六月二十六日為國際反毒日。 地區六月二十六日,國際反毒日,金廈兩岸聯合舉辦的「林則徐史蹟與禁毒展覽」在金門文化局揭幕,展期至三十日。一星期後,我能親赴林則徐的故鄉福州,參加金胞聯的活動,又實地參觀林則徐的遺跡,感到很高興,很幸運。 文化局展場中展示了林則徐的豐功偉績,早已家喻戶曉。他是一位劃時代的人物,是揭開中國近代史篇章的第一人,作為世界禁毒先驅。他是福州人的驕傲,也是福建人的驕傲,更中華民族人民的驕傲。道光十九年四月二十二日(1839年6月3日),林則徐親自在廣東主持了名震中外的銷煙行動,悉數銷燬了繳來的鴉片,虎門銷煙這一壯舉,揭開了中國人民反抗外國侵略史的第一頁,並在國際禁毒史上樹立了第一塊豐碑,成為國際禁煙先驅。 道光皇帝懾於英國武力又受降派的蠱惑顛倒黑白,竟把英國武裝入侵歸罪於林則徐辦理不善,將他革職了。不久又責令遣戍新疆伊犁。林則徐在遣戍新疆伊犁途中所寫的詩句:「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這一對聯概括了他崇高的愛國胸懷,心襟坦白地向世人告示:「如果對國家有利,我將不顧生死。又怎能因為有禍就躲避,有福就上前迎接呢!」而成為我國人民傳頌的不朽名句。林則徐掀開了中國近代史的序頁,他是中國近代史上睜眼看世界的第一人,他點燃世界禁毒史的火焰,他的豐功偉績永載歷史史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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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的酒文化
酒是瓊漿玉液,也是穿腸毒藥,酒的魅力,如梁啟超"飲酒"言:酒實在是妙,幾杯落肚之後,就會覺得飄飄然、醺醺然。平素道貌岸然的人,也會綻出笑臉;一向沉默寡言的人,也會議論風生。在灌下幾杯之後,所有的苦悶煩惱全都忘了,酒酣耳熱,只覺得意氣飛揚,不可一世,若不及時制止,可就難免玉山頹欹,剔吐縱橫,甚至撒瘋罵座,以及種種的酒失酒過全部的呈現出來。說起來酒還真叫人一時忘了我是誰! 金門高粱酒,這「液體的黃金」,讓歲時三節的金門百姓笑開顏,讓金門政府的社會福利傲視全國,叫人不禁要讚金門高梁酒「好喝」! 金門高梁酒真的是「好喝」,因為金門高粱酒的香氣來自天然穀物酵釀生成,口味既已甘醇,暢飲之後不會宿醉,長期適量飲用,還可活筋健骨、養顏美容,真的是有個性,功能獨特的好酒。 不夠我以為金門高粱酒「好喝」,除了自然條件的釀造因素外,應該還有金門特殊的「飲酒文化」,才是金門高粱酒「好喝」的加料。在金門喝高粱酒,自有它一套「酒禮」與「酒德」,充分表達金門人的風俗風情,這套兼具「古意」與「現代風」的「飲酒文化」,其實含有許多「酒趣」,本文列舉一二: 一、「熱情勸酒」: 「勸酒」方式有謂「罰、敬三杯酒」,比如筵席遲到早退、或有言語閃失,賓客常會起鬨「敬三杯酒」、「罰三杯酒」,為何是三杯?《老子》說:「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史記.律書》說:「數始於一,終於十,成於三」,原來中國人自古以來認為三是最圓滿的,也是最極限,因此敬酒或罰酒都以三杯為限,才符合「酒禮」。 熱情勸酒最常見的是「賣魚尾」,這融會金門僑鄉故事的勸酒招數,常嚇得酒量小的賓客落荒而逃,但也是最能秤出賓客酒量多寡的招數,隨著魚尾遞送,賓客隨願加杯,直到把天仁杯倒滿為止,甚且有把鳥嘴型公杯一飲而盡的豪情,那常會贏得滿堂彩。雖說清朱彝尊《食憲鴻祕》:「飲酒不宜氣粗急速,粗速傷肺。肺為五臟華蓋,尤不可傷。」的告誡歷歷在耳,但在賓客吆喝助膽,即使酒量淺的,也只好硬著頭皮裝英雄。 二、「豪情喝酒」: 賓客海量,有所謂「土地重劃」的招數,即把一瓶酒逐一攤派給賓客,每只「天仁茶杯」的酒液高度是一樣的,同時喝完才可同時再倒,這要旗鼓相當的賓客才可如此盡歡。 另有稱為「潛水艇」喝法,即在滿滿的一杯啤酒中,連杯帶酒擲入一口杯的高粱酒(反之則稱為「反潛水艇」喝法),這種雜飲喝法,雖然《清異錄》:「酒不可雜飲。飲之,雖善飲者亦醉,乃飲家所深忌。」有言,然在大家起鬨中,有了酒趣,飲者也樂於眾樂樂。 三、「盡情拼酒」: 歷史上的古人都很會喝,如西漢淳于 「飲一斗亦醉,飲一石亦醉」,東漢盧植「能飲酒一石」,鄭玄「能飲酒一斛」,竹林七賢山濤「飲酒至八斗方醉」、李白「飲酒逾斗不亂」,為何這些人都有海量?學者以為史籍中能飲一石的人其實都是唐以前的,那是因為唐宋以前都是發酵酒,酒精度數較低(一般約在1-20度間),且那時酒和酒糟都是貯在一起的,飲用時來才濾出來單獨飲用;再者古今度量衡存在差異性,有學者換算,漢代一石合今二萬毫升,約等於30瓶啤酒,唐代一升合今六百毫升,因此李白飲酒一升,約今天10瓶啤酒(若拉長時間,現世能喝10瓶啤酒的,應該大有人在。);今蒸餾酒的酒精含量一般均在40度以上,以金門白金龍而言,就達57-59度。 金門從來沒有正式辦過「酒王」比賽,筆者曾聆聽某位董前輩說起年輕時曾與沙美一位黃前輩「拼酒」,他說那時兩人對座「栽罐」,桌上各置一只碗公,倒進酒液,同時舉碗飲盡,續倒第二瓶、第三瓶,兩人也都同時碗底朝天,黃前輩眼見董前輩悠然無事,驚訝之餘,提議和戰停賽,董前輩則說不可不分上下,隨手又抓起一瓶,開瓶倒出半瓶,又一飲而盡,如此才有勝負,筆者問當時董前輩醉否?答以只有口乾舌燥,就以菜刀尾戳開十來罐軍用鳳梨罐頭,吸取汁液解渴,之後又犁了三千栽地瓜田,出汗之後,洗澡睡覺,完全沒事,筆者以為董前輩堪稱「酒王」,如今他卻滴酒不沾了。 飲酒要有酒趣,要有飲人、飲地、飲候等配合,金門高粱酒不只遠方客人青睞,也是金門社會經濟的生命線,是遠方遊子紓解鄉愁的佳釀,是忘卻世俗煩惱的特效藥,不問愁情,只問酒趣,辛棄疾「西江月.遣興」:昨夜松邊醉倒,問松:我醉何如?只疑松動要來扶,以手推松曰:去!」娛樂兼風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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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馬拉松
多美的複合名詞!金門和馬拉松的結合。 不知道有多少人會和我一樣,立刻想起許績勝,以及屬於他和我們的那個熱血沸騰的年代。 我記得許績勝不是因此他是全國馬拉松和一萬公尺的紀錄保持人,我記得的是電視轉播畫面中,不管是國內或國際馬拉松比賽,許績勝永遠穿著一件胸前繡有「金門」字樣的運動背心出賽。而記者旁白總是:金門之光─長跑名將許績勝………。 那個年代的金門人都會有這樣的記憶:一隊隊軍人整齊地答數跑在木麻黃道上,清晨、傍晚、夏天、冬天。那是我們對長跑的最原初的共同印象。接著,是金門高中的住宿生涯經驗。清晨六點半,由教官集合整隊後,所有住宿生從集合場跑出校門,左轉,直跑到下浦夏,再折回金門高中。寒冬的早上六點半,天空還是漆暗一片,只有天際線透著些微薄光,空氣冷冽令人難以呼吸,百多名金門高中學生跑在柏油路面上,幽暗不明的身影、緊密的喘氣聲、凌亂的步伐、以及金門海邊慣有的北風吹響木麻黃針葉的聲音。 這就是我們高中時代的長跑記憶。沒有人引以為榮耀,也沒有人為它抗議,就如同所有金門人的宿命一般,無是無非,無悲無喜,就是接受,等待時間把它內化為生命成長的元素。 直到上了大學,才有自覺的跑步想法。大一新生盃五千公尺莫名奇妙拿了第五名,才知道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像我們高中時候那樣的跑步。於是開始每天下午自行到運動場練跑。大一時全校6公里越野賽跑拿到了64名,我去找學校的田徑隊教練,告訴他我想加入田徑隊的長跑,教練委婉的說我體型、體能並不適合長跑,我說我有意志力。就這樣讓我加入了長跑校隊,成為歷來成績最差的長跑選手。 那時,許績勝已經開始展露光芒,我注意他的每一次比賽,區運會一萬公尺冠軍、國際馬拉松賽冠軍,…,那個穿著「金門」運動背心的選手身影,如同我的老朋友一般鼓舞著我的鬥志。 大二的全校越野賽跑,在六公里的最後400公尺時,有一位學長跟我並肩競爭第十名,猶記當時我已疲憊不堪、雙腿氣力全無、呼吸也難以為繼,當時我有一個念頭:對方一定跟我一樣忍受著痛苦煎熬,所以只要我能夠比他多撐一秒鐘,我就贏了。於是我開始衝刺,他也跟著,我只想著要比他多撐一秒鐘,而不考慮我的體能狀態,最後他在距離200公尺處放棄停了下來,而我則順利拿到第十名。第三年的越野賽跑我已經進展到第四名。 長跑是一件極其漫長而孤獨的運動。起跑後,你只會聽到你自己的聲音,你的心跳、你的呼吸、你的腳步、你的肌肉的縮張,然後你試圖著把這一切揉合在統一的、協調的節奏裡,有如一首音樂。你會經歷撞牆期,它讓你痛苦不堪,多數人會在這時候放棄,但你會挺過去,再迎接下一個撞牆期。你的意識會越來越純化,身體的律動逐漸地與環境合為一體,最後在淋灕的汗水中享受那祭典儀式結束的喜悅。 如果這是一場競賽,那麼就是展現你意志的時候了。來自生物性的競爭本能,轉化或昇華為競技場上方寸距離或毫秒時間之爭。正如一切勝利的榮耀一般,足以點燃生命燦爛的火光,照亮自己也照亮周圍的人群。 媒體上,看到許績勝說,當他還是馬拉松選手的時候,他就夢想有一天在金門跑馬拉松。我也曾有這樣的夢想。浸浴在蔚藍海洋和清新空氣,跑在林蔭的公路,跑過花崗岩的山丘和古樸蒼老的村落,也跑過那些戰爭陰影的年代和童年的夢。即使長跑是孤獨的,但是來自台灣、大陸和國外數千名選手將和我們一起邁開步伐,用腳、用身體和呼吸來探索這座島嶼,金門將不再孤獨。 在期待2008年金門國際馬拉松的時刻,忍不住要回想起,在電視轉播的日本國際馬拉松節目中,看到許績勝跑在領先群選手的前面,那個孤獨而卓越的金門人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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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橋──戒嚴年代我與妳走過的記憶
「當流浪渴望靠近碼頭/踩上岸又不知該往哪走/當面對尋找十字路口/兩頭風雨飄來飄去只好匆匆/妳總是笑我遊戲過頭/總有一天孤單到白首/戲言如夢夢還未曾醒那緣份已過/我總是一個人來一個人走/像浮雲一樣飄呀飄/要不是天地如此長久/怎容得下妳我的蹉跎/妳總是半個夢喜半個夢憂/像命運一樣飄呀飄/要不是人間太多差錯/這痛苦絕不是妳和我/當腳步渴望有個著落/歲月路上又不能往回走/妳依然等待我的飄泊/像一場夢飄來飄去何時停留」。 ──李子恆詞曲《兩個永恆─飄》(1997) S.R: 李子恆聽到我和妳的故事後,自車上取出了一張昔日他與姜育恆合作的專輯《兩個永恆》相贈,收錄的<情難枕>、<我可以>、<夕陽>、<牽手>、<誤點夢>、<浪花>、<飄>、<負心>、<煙火>、<情深往事>等十首歌裡,我獨愛那首<飄>。那是二○○四年年初六,與李子恆自台北往埔里中台禪寺的路上,途經妳的家鄉。那已是我們相識二十六年、飄散十八年後的某一個時空交叉點。 如今,又一個三年飄逝了。七月十五日,台灣解嚴二十周年,「戒嚴時期查禁書刊展」在國家圖書館,我來訪三次,先後與翁明志、陳滄江、許水富、許冰瑩等同鄉結伴而來,意外的是,王先正看到我的簽名,撥了通電話,原來不曾在禁書年代缺席的他也站在「禁」的某個角落。每個人都在找尋「禁」的年代的共同記憶,譬如翁明志找到的《前進》周刊,一九八三年刊登了他一篇關於料羅六六空難的投書,因為這篇文章,時在澎湖當兵的他被從參三撤職,列入黑名單;許水富專注的打量著《文星》,它在一九六五年發行九十八期後消失;許冰瑩看到魯迅的《二心集》、老舍的《離婚》、李宗吾的《厚黑學》、沈從文的《邊城》等這些她當年在前線對「匪」心戰喊話無緣相識的「匪偽圖書」。我呢?繞了一圈,終於找到了《長橋》,也看到了胡蘭成的《山河歲月》。 S.R,《長橋》是我們相遇的地方。一九七八年五月,我自金城國中畢業前夕,從報紙一則文化廣告看到《長橋》雜誌創刊的消息,立即到郵局劃撥訂閱了一年,收讀後,喜歡它的人文味及批判色彩,又訂了一份給我同在島鄉的文友S.M.L。一九七八年十月、第六期《長橋》的「以文會友」欄刊出我一則短文,「『別擔心,親愛的,』卡薩玲說。『我一點都不怕。這不過是個卑鄙的手段。』『你這勇敢可愛的人。』當你默讀完海明威的《戰地春夢》,是否由亨利與卡薩玲間嗅出火藥下的人性。」讀海明威的《戰地春夢》,藉著《長橋》觸媒,一個在金門、一個在台灣,兩個十七歲的少男、少女就此搭起了友誼的橋樑。我收到妳的「相識禮」──史基納的《桃源二村》,妳寫道「陶淵明的桃花源、史基納的《桃源二村》殊途同歸,描寫我們現代人所盼望而不可得的理想境界。那種不食人間煙火的意境多美啊!你呢?浯江人的燕南山,想多聽聽你的故事。」 魚雁往返幾回合後,彼此的音訊莫名中斷了。此一期間,S.M.L給我寫了封信,提到《長橋》雜誌等期滿後,最好不要再訂了,原因有三,「一、這是本政治性的雜誌,二、有惡意中傷及攻擊某些制度的可疑,三、老是『捧』那些『無黨無派』的人」,她再次強調「這個雜誌不適合我們,有一天會被『禁』的,雖然,我個人很崇尚西洋,但在某些方面我還是很愛國的!」S.M.L的好意勸阻,我沒有聽進去,回以「《長橋》我不考慮停,況續訂還可獲贈四本《小橋流水》呢!」我也寫了張明信片給《長橋》的總編輯鄧維楨,抱怨每次收到《長橋》都月底了,希望該社能掌握台金之間每個月僅有的兩班船期,又為其打氣道「《長橋》所言都是人家不敢言的『事實』,卻和昔日的《文星》不同,《長橋》膽氣橫逸且立論圓融,言之有物、有理,前途無量」。 一九七九年六月,應該是《長橋》第十三期出刊的日子了。我再也沒收到這份刊物。同年十月,我離開了金門,來到台灣。我必須在一九八一年四月,在台北香草山書屋買了本史為鑑編著的《禁》,才從中查閱到《長橋》被台灣警備總部依《台灣地區戒嚴時期出版物管制辦法》勒令停刊。時間點就在一九七九年六月。S.M.L果然靈敏,早就嗅出《長橋》遲早被「禁」的下場。 S.R,《長橋》斷了,卻又銜接起妳和我一座長長的橋。我費了番周折才又聯繫上妳,原來,妳服務公職的父親禁止妳看《長橋》、禁止妳和在《長橋》結識的戰地小子通訊。我給妳的幾封信都被家裡「查禁」了。一九八○年二月,妳瞞著家人、趕在除夕前北上與我在台北學苑匆匆見了第一面。哇!清湯掛麵的美人兒,妳卻自稱是「披著白衣天使外衣的黑衣魔鬼」。妳刻意隱瞞了妳的身世,那位被林衡道列入《台灣一百位名人傳》裡的一位,妳的先祖,我讀過他氣勢磅礡的詩「誰能赤手斬長鯨,不愧英雄傳里名,撐起東南天半壁,人間還有鄭延平」,也讀過他哀婉動人的詩「天涯心逐白雲飛,瑟瑟秋蘆點客衣。回首大宛山上月,更無緘札問當歸」,特別是<東山感秋>裡的「天涯心逐白雲飛……更無緘札問當歸」,不也反映了我渡海而來與妳在現此時環境交會的某些情境?那會是妳先祖穿越時空舖設而出的生命磁場? 整整八年時間,妳是我從原鄉到異鄉、從少年到成年歲月的參與者、見證者。我保留了妳給我的每一封信,信封上的收件地址從金門、台北、台中、澎湖、桃園,又一路繞回金門、台北……,郵戳從一九七八年蓋到一九八六年;最後一封妳寫著「處在滾滾紅塵裡,怕也是個濁人了。能在精神世界裡有個自清的機會也算是對自己的一份期許。有了這份心,從此只在覓尋被認同了」,我未能讀懂,收到妳的信的同時,妳的人也出現了,在小南門孔雀餐廳的晚餐後,我沿著台北市中華路陪妳一段走到北門搭車回淡水,妳拋了個問題給我,我未及回答,車來了。自此,妳隨風而逝。 S.R,在台灣解嚴二十年後的今天,我又走了一趟當年我們走過的路,從中華路、博愛路走到中山南路國家圖書館「戒嚴時期查禁書刊展」,那本被「禁」的《長橋》,再一次喚起我與妳的記憶;《戰地春夢》與《桃源二村》長橋交會的時光已走遠,就讓我把李子恆的《兩個永恆─飄》送給不知飄向何方的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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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牛背唱到太平洋
用卑南母語唱完「美麗的稻穗」,Kimbo(胡德夫)琴鍵一揚,我看見他眼神泛漾出特殊光采,那是「牛背上的小孩」,初聽,感覺旋律輕快優美,再聽,發現那裡隱藏著故事,繼續聽,那小孩長大、離開家鄉後,憂傷滲入心脾,再繼續翻轉,許多回憶穿過青青草原,推向綿遠的前路,也不知路的盡頭,最後包藏的是什麼?因為那小孩從來不想長大,從來沒想離開家鄉,也許,Kimbo也不想多說什麼,只想安靜的回憶,用歌聲來記憶、傳唱牛背上的日子。 有一次去Kimbo家,發現他們放著鋼琴,書房兼臥房的起居間,外面緊鄰著一個小小的露天庭園,Kimbo說那起居間是他親手砌磚加蓋的,庭園也是自己打造的,因為看不見天空、星星、月亮的日子是他無法忍受的。我們在露天庭園泡茶聊天,聽他說起部落的生活,那種單純的,把自己整個完全放進大自然,歌聲也完全放出來唱的生活,感覺天空好近,老鷹像朋友一樣在頭頂上盤旋,瀑布也豪放的唱歌給大家聽,真是美好的日子啊。「放歌的那種精神,是大家永遠都記得,不會捨棄的。」 Kimbo創作的歌曲,為什麼如此吸引人?從「牛背上的小孩」可以窺知他創作背後的動人力量。 離開原住民部落的他,一直難忘大自然的真與美,他加倍思念家鄉的一切,特別是曾經日日親近的好朋友──牛,當他在淡水看見一大片青翠的草地,欣喜若狂,他趕快告訴家人,可以把他心愛的牛送來台北,因為有一片大草原可以牧牛……後來發現原來那是一座高爾夫球場……每次聽「牛背上的小孩」這首歌,想到這個故事,我們都會笑得東倒西歪,也忍不住想流淚……我想Kimbo一定也是一樣……只是他用歌聲來傳達,把一切轉換成美與愛,昇華成醉人的旋律,因為只有這樣,悲傷與遺憾才能獲得彌補,而身處都會的寂寞,也才會得到一點安慰。 那天在他家,他要馬莉特別找來兩塊美麗的花布送我,輕飄飄的,我把它當沙籠在身上圍繞,Kimbo 隔窗彈琴給我們聽,我看見從琴韻中跳躍起來的,是那美麗的大草原,還有牧童坐在牛背上。 Kimbo唱這首歌時是快樂、開懷的,半灰白的頭髮隨音律擺盪輕搖,而馬莉這位多情的牽手,最喜歡跟著Kimbo的節奏,拉我們起來跳舞。 因為生命中特殊的觸動與經歷,Kimbo堅持唱自己的歌。 「溫暖柔和的朝陽,悄悄走進東部的草原,山仍好夢,草原靜靜,等著那早來的牧童,終日赤足,腰繫彎刀………山是浮雲,草原是風,唱著那魯灣的牧歌……曾是那牛背上的牧童,跟著北風飛翔跳躍,吃掉那山坡,坡上那草原,看那翱翔舞動的蒼鷹,終日赤足,腰繫彎刀,牛背上的小孩仍在牛背上嗎?……」 在我們幾個好朋友心中,Kimbo一直是坐在牛背上的那一個純真的小孩,他從來沒有下過牛背,因為那條牛他一直牽著,不管他走到哪裡,他都一直用「心」多情的「牽」著他心愛的牛,他從來沒有忘記過他的家鄉,以及坐在牛背上的日子。 我有幾次進出原住民部落,深深體會他們的好客、熱情,常常都捨不得離開,那種身心皆獲得洗滌的滿足感,讓人發光又發熱,最近我和馬莉相約,要一起去探訪宜蘭一處原始野味的部落,可以說,我們都在找尋一塊淨土,也在緬懷一個失落的世界,雖然不知道能不能把它找回來,但我們真的很想騎在牛背上,開懷高歌,一直唱到太平洋……… 至於「太平洋的風」,也很適合坐在牛背上唱,不信的話,讓我先來唱給你聽: 「最早的一件衣裳,最早的一片呼喚 最早的一個故鄉,最早的一件往事 是太平洋的風徐徐吹來,吹過所有的全部 裸裎赤子,呱呱落地的披風 絲絲若息,油油然的生機 吹過了多少人的臉頰,才吹上了我的 太平洋的風一直在吹 最早世界的感覺 最早感覺的世界 舞影婆娑,在遼闊無際的海洋 攀落滑動,在千古的峰臺和平野 吹上山吹落風,吹進了美麗的山谷 太平洋的風一直在吹 最早母親的感覺 最早的一份覺醒。 吹動無數的孤兒船帆,領過寧靜的港灣 穿梭著美麗的海峽上,吹上延綿無窮的海岸 吹著你,吹著我,吹生命草原的歌呀 太平洋的風一直在吹 最早和平的感覺 最早感覺的和平 吹散瀰漫的帝國霸氣,吹生出壯麗的椰子國度 漂夾著南島的氣息,那是自然、尊貴、而豐碩 吹過斑斑的帝國旗幟,吹生出我們的檳榔樹葉 飄夾著芬芳的玉蘭花香,吹進了我們的村莊 吹開我愛的窗 當太平洋的風徐徐吹來,吹過真正的太平 當太平洋的風徐徐吹來,吹過真正的太平 最早的一片感覺 最早的一片世界」 當然,這是Kimbo創作的詞、曲,最好找Kimbo一起來唱,也邀他心愛的牛一起來唱,從早唱到晚,從牛背一直唱到太平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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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迅、孔乙己與茴香豆
我終於吃到孔乙己的茴香豆了。 上次遊上海,朋友送我一包咸亨酒店的茴香豆,擺了幾個月,妻子說再不吃恐怕要臭掉。我一邊讀史坦貝克的「人鼠之間」,一邊品嚐孔乙己的茴香豆;茴香豆似蠶豆而略小,有一點幽香、淡淡的鹹味,孔乙己當年打著四角酒,享受著一種落寞的悠閒,被揶揄的無奈,淪落的傷悲,而對人生無言的抗議。 一個新舊時代交替的人物,魯迅冷冷的刻劃一種荒謬性。孔乙己是一個不合時宜的人,他在舊時代既然不能博取功名,連一個秀才也撈不到,滿口之乎者也,君子固窮;到了新時代科舉廢了,十年寒窗苦讀,已經英雄無用武之地。不僅無用武之地,反而為鄙夫所訕笑。為鄙夫所訕笑,正是孔乙己人生最大的悲哀。 孔乙己既是一個不合時宜的人,幸虧他還寫得一手好字,可以受僱為人抄書,但是他又好吃懶做,寫不了多久,便連人和書籍紙張筆硯,一齊失蹤,作了不合時宜的事。幾次之後,沒人請他抄書了,生活發生了問題。 孔乙己是書癡,喫書而為書所誤,正足以說明他食古不化;他偶而免不了要做一些偷竊書籍的勾當,起先是臉上不時出現傷痕,最終是被打瘸了腿;他變得百無一用了,可是他不自悟,他的喜好已然成為他人生不可承受的負擔;但是他一離開了書本,孔乙己也就不是孔乙己了。這就是孔乙己最大的荒謬性。 魯迅藉著孔乙己,冷冷批判舊時代、以及國故之學的。科舉是水,讀書人是魚,讀書人一離開了科舉,好像魚離開了水一樣,比傖夫俗婦還不如,在現實生活中一無是處;但是他又自認為雅,連偷書都不認為是偷書:這是讀書人的事,怎能算是偷呢? 孔乙己滿腦子舊學,舊學到了新時代,不僅沒有用處,反而變成妨害進步的文化毒瘤。孔乙己中毒已深,滿口之乎者也,君子固窮,是多乎?不多也!魯迅藉著孔乙己這樣形象化的人物,對於舊學與缺乏新思想作了無情的批判。 孔乙己是表,批判是裡。魯迅用一種冷峻深刻的筆法,用迂迴的方式,對傳統文化作了無情的抨擊。孔乙己雖然窮愁潦倒,可是他仍不失赤子之心,「有幾回,鄰居孩子聽得笑聲,也趕熱鬧,圍住了孔乙己。他便給他們吃茴香豆,一人一顆。孩子吃完豆,仍然不散,眼睛都望著碟子。孔乙己著了慌,伸開五指將碟子罩住,彎腰下去說道,『不多了,我已經不多了。』直起身又看一看豆,自己搖頭說,『不多不多!多乎哉?不多也。』于是這一群孩子都在笑聲裡走散了。」 魯迅又讓我們看到了人性的希望。孔乙己雖然輸掉了人生,卻沒有因此失去了人性,他仍然愛著孩子。孩子,就是希望。孔乙己在自身難保的環境下,仍然有一顆溫熱的心,推己及人,使他的人生沒有那麼失敗。 然而,孩子在謔笑中走散,更顯示人情社會的冷,不公平的對待;寒氣籠罩著孔乙己,最後讓他消失不見。 我一邊吃著茴香豆,一邊想著不幸的孔乙己,孔乙己與茴香豆已一而二、二而一結為一體,變成一種文化財了。大陸現正致力推展旅遊,發展觀光,大賣百年咸亨酒店的茴香豆,不僅消費魯迅,也消費孔乙己。我邊讀書邊吃茴香豆,總覺得看到那個窮愁潦倒的孔乙己又活了過來,用手壓住碟子,站在我的身前搖頭說:「不多不多!多乎哉?不多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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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角亭的遊民
住家不遠處有一座社區公園,是我經常前往運動的地方。公園雖小但卻有簡易的籃球場、羽球場、溜冰場、小型跑道以及兒童遊樂設施;園內另有三個木造涼亭,分別座落於三個不同出入口附近,這些涼亭提供社區居民、街坊鄰居休閒與談天說地的場所;入夜後,形形色色的人,讓公園內顯得複雜且隱伏著令人不安的元素,尤其是附近遊民陸續進入,把涼亭當成他們的棲身之所。 遊民的所有家當大都塞在一個大旅行袋,或者外加一、兩個小行李包。晨間到公園活動的人漸增,他們就起床收拾寢具,然後到公廁盥洗,生活節奏仍有幾分規律。我去運動時,習慣在西南角落一個「五角亭」邊的樹底下做健身操,他們則三、五個人在涼亭內,有吃泡麵的,也有買三明治、包子、饅頭之類的早點果腹者;講起話來都是以閩南語國罵的第一個字開頭,談論的話題也很「綠色」。 遊民給人的整體印象是不修邊幅、穿著邋遢、抽廉價煙、喝劣質酒、口出穢言、行為粗鄙、衛生習慣很差,處於社會底層、道德感薄弱的社會邊緣人。但是,在「五角亭」,有位和刻板印象不一樣的遊民,他在涼亭一隅,把個人物品擺放得井井有條,可以用軍隊內部管理「物有定位、事有定規」來形容;尤其是他的衣著整潔、面容白淨,眉宇間還透著一抹書卷氣,與那一群人顯得格格不入,怎麼看都不搭調,然而,他是確確實實與這些人混在一起已經大半年的遊民。 初夏某日避雨「五角亭」,這位與眾不同的遊民主動攀談,由於好奇心驅使,詢其何以淪落至此,他感觸良深地道出身世經歷。姓張,四十年次,家居彰化,工專畢業,當兵退伍後在某紡織廠工作數年,趕上台灣經濟起飛的年代,自行創業經營製鞋工廠有成,後來傳統產業沒落,又堅持「愛台灣」,不願前進大陸,政黨輪替,台灣經濟開始走下坡,生意日漸萎縮,為保住一點老本,只好結束經營。 事業困頓,情緒處於低潮時,最需要家人支持來溫潤他的心。無奈,事與願違,太太的冷嘲熱諷讓他寒透了心,在兒女各自成家後,他將大部分家產留給家人,只帶著一本存摺離家。此後,曾經拉保險、做直銷、開計程車,還當過大廈管理員,嚐盡人間冷暖。現在,留著身邊一點老本,加入遊民行列,為的是要體驗底層社會的生活。他厭極了台灣一堆爛政客敗德亂政的行徑,他指望著台灣政局穩定,經濟早日回春,讓他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五角亭」的遊民閒來無事也會談談政治,近來的話是都跟著台灣政治的熱門新聞走,總離不開長啊扁的和阿九仔。涼亭柱子邊的收音機傳來地下電台的聲音,正播放著阿扁訴說戒嚴那一段沒有是非、沒有公義的黑暗時代,他們為了台灣民主打拚的英勇事蹟;嘴巴含著侍衛長遞上來的「戒嚴包」,口齒不清的說有人妄想奪回政權重回戒嚴。主持人緊接著罵起他們口中那隻得了香港腳的狗,隨即穿插「台灣國國歌」,遊民們個個額手稱慶,惟獨老張在一旁搖頭嘆息。 國民黨真是裡外不是人。涼亭裡來了個小混混爆料,說大陸的中學教材記述國民黨「竊走」中國的金銀財寶等物資,奠定了台灣後來的繁榮的基礎;綠營政客又拿黨產的問題大罵國民黨A了台灣人的財產,到底誰是誰非?真相如何?難以論斷。但是,可以肯定的說,每到選舉,沒出息的無恥政客絕對會翻這些舊帳來掩飾自己的貪腐無度和執政無能。所以,國民黨除非有辦法破此迷障,否則,不管什麼人出來,都只有挨悶棍的份。 耳邊相傳來捍衛「本土政權」的聲音,說為了「台灣人的品格和骨氣」,不能讓國民黨大搖大擺回來執政。老張說:「不論黑人、白人,不管外省人、本省人,能讓台灣人過好日子的就是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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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
車子上山時,夜幕正漸漸低垂,蜿蜒起伏的羊腸小路,一會兒左轉,一會兒右彎,急駛的車速,夾雜著驚叫聲,彷彿到了盡頭的道路,卻又柳暗花明,急轉而下——。這裡是翡翠水庫的上方,兩三間老屋,幾棵蓮霧芭蕉,恰恰可以從樹叢間俯視水庫,天已暗,只見水庫中間島狀的黑色山影和閃著亮光的湖面,山那頭緩緩浮出半個月亮,淡淡的月光,投射在閃爍的水面,一抬頭,竟發現穹蒼難得閃爍幾顆寥落星辰,在市郊的天空顯得分外的虛弱。 忽然想獨自一人,往暗暗的黑裡走去,忽然想起了家鄉,心裡有一種酸,有一種悶,讓我覺得惆悵。小時候,家鄉的天空就有滿天星星,像鑽石般綴在黑絨般的穹宇,兒時的記憶,霎那間在腦海裡清晰了起來。——金門純樸的鄉間小路,泛著泥土香的農作,在夜涼如水的天井裡看星星,聽父親拉著ㄧㄚㄧㄚ的胡琴,母親撫著長辮子談起她在南洋成長的趣聞……回憶總是斷斷續續,如天空的濛灰雲,一下子清晰一下子灰暗,酬庸的語言,在人們唇間流瀉,如煙的歲月,就這就一點一滴地消失在時間長河,如過眼雲煙,半百人生就此消磨,彌留著些許的青春,又只剩貧乏蒼白,常常走過異鄉的街,心中只有漠然,固執如一的是,儘管錯綜糾結如紮地盤根的道路,也只選擇那熟悉的唯一,是否,昔日浮雲遊子遠渡重洋的心情,已在沉積的歲月流沙中淡化,曾有過生活壓力的巔簸酸苦,也事過境遷,而向下紮根的年輪,開枝散葉的花序,又已化解了浮萍人生的飄浮感,根的感覺,日日根深的寄望,如故鄉遍地的榕蔭,種子在哪,就在哪裡落地紮根罷!是紮根的渴望嗎?哦,原來就是這一種無根的失落感,讓我不自覺地畫了一系列‘根’、‘尋根’的畫作,是源於內心深處莫名的渴望,渴望根深,渴望尋回失落的根源,根,源於鄉,源於家,源於母親年年期盼我們回鄉的深情眼眸。母親過世後,缺了那一份慈愛與依戀的家鄉,再也難得回去尋覓失落的那份飄浮感,情怯的逮惘,深藏的惆悵,忽然在此刻得到了解答,多年來的心結點出這一切始末,源自於失去根的歸屬感,此刻,孤獨的靈魂,濡濕的眼眸,終於在這暗暗的黑裡得到了真正的釋放。 十六的月亮,終於升上半空中,璨涼如水的月色,灑在樹椏之間,屋主借著月光,提來一大串熟透溢香的芭蕉,而慈藹的女主人也捧來一籃粉中透白的蓮霧,趁新鮮大家紛紛搶食,樂得屋主呵呵大笑,這樣憨厚的人情味,像極了我的鄉親,彷彿又回到故鄉,享受到那一份親情的溫馨,瞬間溫暖了我的心房。哪一天,當我再回到家鄉,用濃重的鄉音互道久違,是不是就能尋回失落已久的歸屬呢?或許,該轉換的不是人事已非的家園,而只是自己的心情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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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鄉的眺望
攝影這門學問,像是一種心情的記錄畫面,撇開蓄意捕捉或營造的鏡頭,生活裡瞬間按下的快門,往往是此後回首翻閱一輩子的影像。相機的發明演進,彌補人們日久生變的特性;或外在容貌的改變、或者人事今非昔比、白雲蒼狗的環境變遷,因著一張張的相片,我們閱覽一生的際遇,黑白彩色都好。 如同每個人腦海裡總有一些抹拭不去的深刻印象;熟悉的、陌生的、眷念的、深刻的、難以釋懷的、不經意的、瞬間永恆的……。 學弟洪世國捧著他的一些攝影作品邀請我替他的攝影展設計文宣,他謙虛的自嘲「……不就是一些長久以來的累積作品,新新舊舊,旅行途中的、異國風情的、家鄉的……家鄉哪!不就是我們熟悉的那些景象,老厝、港邊、老人家、孩童戲耍、黃昏夕陽……。」我想我們都各自擁有關於家鄉的一些匿藏的印象吧,用文字用書寫、用畫筆用色彩、用心情用照相機。 有時候,遠遠眺望的風景更形清晰而深刻,涵蓋時間與空間的距離,以及記憶與遺忘之間的風景。相片是有形的記憶,至於一些來不及按下快門,或者種種因素以至於不克成為相片的一些發生過的場景,就悄悄藏匿在記憶的角落,想著的時候,就一幕幕搬演上映。 1980年夏天,旅行日本,從南九州登陸。旅遊巴士以徐緩的速度,盤旋於阿蘇火山的環線山徑,極目所及盡是一望無際的鬱綠山坡,彷彿航行在一片溫柔舒坦的綠色潮浪之上。然後是一團火紅的影子擦身而過,引來車上旅客一陣騷動,但見一位全身豔紅、裝備齊全的女子,騎著紅色重型哈雷機車飛梭在上山的路道上。曼妙的身影在綠山與烏黑柏油路道上形成一幅生動的畫面,原本沈睡中的阿蘇火山因此甦醒躍動了起來。透過澄澈的玻璃車窗,我享受旅行中意外的景緻。山,一直靜靜橫陳著,那飛馳的紅色身影畫出一道完美的弧線,在初夏午後的旅行途中,留下深刻。 1984年,暮秋時候來到嚮往的北京城,那時兩岸方啟、氣氛仍嚴肅。和幾位出版界的朋友藉業務考察之由,先經上海,然後飛抵北京。面對壯麗宏偉的紫禁城,胸懷激盪澎湃不已,古老的歷史矗立眼前,繫念的山河歲月、歷史榮辱都一覽無遺,古王朝的輝煌風華此刻人去樓空,徒留如此龐大瑰麗的建築群,見證歷史的更迭。夜晚投宿於紫禁城旁金魚胡同裡的和平飯店,儘管規模設備都屬高檔,但難抵激動的情緒,始終無法入眠。清晨五點,乾脆起床,摸著迷濛蒼灰的晨曦,散步到城牆旁的護城河畔,空氣裡滿是煤炭煙灰的氣味,乾冷而嗆鼻。鐘鼓樓高聳孤冷,城牆一角,一位留著兩條長辮子的青衣少女,倚著石欄杆輕聲朗讀手上的英文讀本,她專注認真的神情,全然投入書中,絲毫不受早起散步的路人所影響。我輕按快門,偷偷拍下這一幕自在自適,又彷彿天地間唯我獨在的從容之鏡。 對照北方大陸的開闊壯碩,南方的泰國,則是後來幾年我和妻子女兒最常旅行的國度。熱帶氣候讓人慵懶舒緩,比較像是一種未經規劃、可以隨興去來的渡假方式。綿延可見的蔚藍海岸,隨處席地而躺的沙灘椰影、熱帶果實、現燒烤的海鮮、啤酒椰汁、沿岸重節奏的PUB音樂、規律的海潮聲浪……。在曼谷經商的妻舅,每回帶領我們去不同的海邊渡假。一回來到曼谷南方一座名不見經傳的小島嶼──象島。原本一路晴朗的典型泰國藍空白雲天候,卻在我們剛登上小島時,突然就風起雲湧、海天變色,忽地一片灰暗,狂風驟起挾著巨浪排山倒海而來,沿途飛花落葉狂捲,煞是驚人。大夥連滾帶爬衝向島上僅有的小旅館避風雨,旅店主人也說不出所以,他堅稱從來不曾經歷過這種詭異的氣候,應當是我們的巧遇。 我仔細的閱覽了洪世國的攝影作品,看他從年輕拍攝、持續到現在的諸多影像。不像他平常哈拉慣了的習性,許多讓人禁不住要沈下心境,細細觀賞的畫面,竟然不見痕跡的流露出幾抹淡淡的哀愁。特別是早期拍攝的關於家鄉的一些作品,不知道是相機作弄人,還是洪世國玩世不恭的外表下,其實也有意無意的矇弄了大夥。我幾乎要忘了,畢竟他和我們一樣,也都時時極目仰望:那些遙遠的鄉事、消逝的年歲和惦念的關於島嶼的記憶……。 順利完成邀請卡設計的同時,也順興就替攝影展構想了主題:《遠鄉的眺望》。透過相機的觀景窗的洪世國的眼和按下快門的手,我們一起眺望;置身遠鄉的和近身與島相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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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話錄
智者:金門最大資產,在於文風鼎盛,所謂人丁不滿百;京官三十六! 隱者:是嗎?那為何唐宋八大家沒有金門人?《古文觀止》沒有金門文選?又、若真是人丁不滿百;京官三十六,那地方官應該更多才是,依此邏輯,則整個中國政壇豈非是金門人的天下;但、是這樣子嗎?還有若真是文風鼎盛,那為何沒有任何一家知名書商願進駐呢? 智者:或許是編纂者大陸主義思想,以致忽略了海濱小島吧!至於知名書商不願進駐……;隔著海,生活機能差,無商機,這更令我們懷念朱子! 隱者:如此說來,那朱子比孔子更偉大了;那為何這些事蹟怎在宋史毫無所悉?對了,既是交通不便,生活機能差,可想金門歷來物質條件並不好。 智者:當然比不上魚米之鄉的江南、農耕厚實的關中、資源豐登的關外,所以才會有僑鄉之稱! 隱者:既如此,且不談十年寒窗所需的經費,就以今天來說,培養一位學有所成的學者,也不知要花費多少。所以重視科舉的客家人,往往會挑一聰慧子弟,全力培養他,其餘家人則辛勤勞作以為經濟支柱。如此說來,以金門物質條件,竟能產生如此驚人的科舉人,那還真是匪夷所思;社會學者應該好好研究! 智者:所以才要感謝朱子! 隱者:是嗎?朱子如此偉大,怎會出現官妓嚴蕊的不義案? 智者:什麼嚴蕊案?不過既是官妓,所謂情帶債;色帶刀,不談也罷! 隱者:仁民愛物,怎能不談?朱熹為打擊政敵,以莫須有的風化罪名將官妓嚴蕊下獄杖責。她以「不是愛風塵,似被前緣誤……」向繼任的岳霖(岳飛兒子)申訴,對朱熹的衛道偏鋒強力批判,更直指道學家對女人的歧視逼害,終得平反獲釋。 智者:以今論古,不妥! 隱者:以今論古?姑不論智者遠見不受時空限制的智慧;我們且看孔子的教材:「既見君子,云胡不喜」、「維子之故,使我不能餐兮!」種種坦率愛戀的告白。若照朱熹看法,那孔子豈僅是有傷風化而己?道學家扭曲了先秦儒者的真性情,歧視物化女性:所謂夫召妓而死卻要妻子殉節等荒謬事,卻又藉儒家以自恃。怪不得戴震浩嘆:「酷吏以法殺人,後儒以理殺人。」 其實金門對朱熹了解有多少,憑空抬出,無非叼光的心理因素吧;對胡璉何嘗不是如此;對當道,甚至於近來對中共醜陋的簡體字文化亟盡依偎,何嘗不是如此!殊非無因,在於缺乏文化,以致沒有自信,進而隨波成風! 智者:缺乏文化?金門學不是一項天寶? 隱者:別再笑話了:作為一項文類的充要條件:文風、雄才、背景。且問:金門學有振衰起敝,文苑英華的文風?有鴻文鉅制,體物寫志的健筆?有反映大時代,探索人性的背境?看看三蘇、李白與四川關係,四川人敢自封為「蜀學」? 智者:您太酸了吧! 隱者:非也!處士橫議,正是先儒之道!且看金門自噓書香之邑,但試問:閱讀人口有多少?當台灣誠品書局半夜內,坐滿投情忘我的讀者時,金門人卻正是酣醉吹牛時;當國外父母陪小孩坐在滿牆名著的書房作功課時,金門父母卻正在為家中庸俗的擺闊而傷神。更不必談知人析世的論述,或情動辭發的韻事! 智者:金門作家不是很多嗎? 隱者:敢寫不代表就是作家;筆兜稿紙也不等同文章,不然還考作文幹嗎?不談各項文類自有其章法的常識,作為文章的靈魂--詠嘆時代、人性的思想,請問有多少文章直探此事? 智者:他們至少在寫聖人之道! 隱者:是嗎?僅以子不語怪力亂神、哀而不傷為例,他們在寫聖人之道嗎? 智者:舉聖人太沉重了。 隱者:那談時尚吧,當哈佛大學以「美國與世界」取代「認識美國」時,金門尚迷離於文化掮客的殘垣碎夢;當蒼樹碧草已成為環保美學時,金門尚深陷於醜陋的水泥建築;當知識經濟已蔚為顯學時,金門人卻在書展時搶購便宜書,卻是一字也看不下去,更不知當初為何買這些書;當地球村來臨時,金門可曾有世界公民的普世價值與格局? 智者:您既然逞「修辭詭辯術」(rhetoric)我放肆套句柏拉圖的話:「修辭詭辯家是一種沒有道德的人。」 隱者:太上無言;我的確多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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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爺們,快解嚴吧!
這幾天,台灣又嚷得沸沸揚揚的,尤其是台北市都在大談「解嚴20年」,表功者、爭功者、搶功者,每個人都說他最行,解嚴全靠他費心,台灣民主向前行,他用苦命換金銀。 民國96年(2007年)7月15日「台灣解嚴二十年」,金門是幾年?金門是否已完全解嚴?百姓釋懷了嗎?官大爺放手了嗎?軍方坦然了嗎?大家滿意了嗎?我的答案在那裡?鄉親的期待是什麼?誰敢大聲地說:「金門已經完全解嚴了。」 兩年前的7月12日到24日,為祝賀金門縣文化局成立一週年慶,和37位鄉親同好在台北市國父紀念館逸仙藝廊舉辦「2005浯潮再起-----金門藝術家聯展」,我的一件多媒材裝置作品上,自己寫了一首《我的阿娘------金門》: 悲情金門,戰爭歲月;血汗紅土,吃苦無數。 求生無門,找死斷路;母悲子哭,地瓜填肚。 軍事政府,白色恐怖;地方父母,你在何處。 順民毒素,代代延誤;迷彩地雷,向誰投訴。 民國百年,轉眼可觸;為鄉為民,奮發多讀。 今日腳步,明日紀錄;浯島前景,丹青垂簿。 金門是真的吃足了苦頭,平常日子忙事情,幾乎無暇回想童年苦境,旅居台北三十五年,整日渾渾噩噩為他人作嫁,解嚴前偶有同窗來訪提及家鄉諸多怪事,只能長嘆苦命人落難在金門。軍管威權戰地單行法,誰敢不服?誰敢不從?誰敢玩笑?誰就不要命。這是誰造成的?他憑什麼管我們?管得這麼徹底,管得這麼嚴厲,管得這麼兇狠,管得比我爹娘還入骨。 在台灣解嚴後的五年,民國81年(1992年)11月7日,軍方國防部才宣告金門、馬祖兩地「解嚴」,但是軍方怎捨得吐出這兩塊咀嚼已久,美味入髓的禁臠呢?因此,急速頒布軍事特別法《金馬安輔條例》來代替「戒嚴令」,叫你金門人還是要在我的腳下討生活,要看我的臉色過日子。怎麼樣?要反抗嗎?要革命嗎?老子看你金門人也不敢。沒種。孬種。怎麼樣?敢嗎?來。天呀!鄉親,這是我們曾經過的日子嗎?曾經是的。 到了民國87年(1998年)5月29日,軍方國防部才把《金馬安輔條例》宣告廢止,金門、馬祖兩地才「正式解嚴」。所以金門、馬祖兩地百姓多受了十一年的戒嚴,台灣在大嚷「解嚴20年」,我們只有「解嚴9年」,我們比台灣的一半都不如,我們是什麼?只會自吹自擂,自我陶醉,什麼福利?什麼文化?什麼觀光?結果是什麼人才都沒有。 吃苦的日子過去了嗎?沒有?。只是吃苦的方式不一樣,現在的金門,百業蕭條、門可羅雀,父老子幼、田荒草長,老死冷床、四鄰不聞。這是我們的寶地金門嗎?這是我們日夜思念的家鄉金門嗎?軍人走了,還走不完,所以軍威尚在,我們無奈。但是官大爺們,你們都是土生土長的金門甘薯子,我們都是生命共同體,大家都平等,大家都一樣大。請為家鄉的未來想想,多聽聽大家的意見,多看看國外的進步,多放開心胸,把自己解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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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兵署書房
因為渴望一間書店,我在初回金門生活而難耐對書店的想念下,開始一段天真而充滿挫敗的旅程。
兼任學校圖書館行政職務時,我認清學校購書經費與資源分配的有限條件下,要期待圖書館即時滿足各系對各類新書的需求是很為難的。而我所鍾愛的書店休閒,也從來不能與圖書館的性質彼此互代。要不要自己開一間書店呢?
上街去打聽看似常年關閉的老店面有否出租可能,被店家笑出聲來拉開嗓門叫:「他常關著?他是開得較晚關得較早而已,你沒看過那間在做生意?人家在賣酒呢!」
荒廢的工廠能不能再利用呢?了無積蓄的我向兄弟姊妹們募股,小妹瞪眼微笑,弟弟以嘆息的姿態搖頭不予置評,其餘在msn線上的姊弟妹各給你一個表情不再回應。先生說,這就像你常說的觀光客和觀光資源的關係,傳統聚落和老房子大家愛看,可是要你一輩子住那裡面你願不願意呢?書店品質靠經營管理,你要服務奉獻的話等有錢有閒來養老再說吧。
能不能讓公部門來開一間書店呢?
小心翼翼的打探文化局的可能,原來早先曾構想設置圖書販賣部或合作社的文化局,目前人手和空間都不容多想。藉機巧遇校長,問校內有沒有可能提供空間請書商駐校營業,校長答:「當然可能呀!可是書商不願意,金石堂我們去問過,他們不來。」我說:「那我可以去問誠品嗎?」「好啊!很好!」
我在電話中和一樣熱情的誠品台南店長熱烈的談論誠品進駐金門對其品牌形象與龍頭地位的特殊意義,彷彿已經看見誠品與金門相得益彰的榮景。數日後收到來自台北信義總店陳小姐的mail:「至於誠品是否入駐金門,這得由敝公司的設店部門評估;目前應該還不會,未來不可知。真的好感謝老師對誠品書店的支持。」
即使是二手書店也好啊!我退而求其次的張望此地其他生出書店的可能。
車站前的鴻儒書店曾是爸最愛的書店之一,我走進去繞過兩排日用品貨架,瀏覽與書架同樣陳舊的書,不無欣喜的挑到幾本在301條款前訂價還未飆高的書,頗有學生時代在校外書店獵奇的滿足。結帳時和老闆閒聊,說到轉型為二手書店的可能性,老闆立刻說這書已經很便宜了,它只是一直放在架上舊了,沒有人看過,現在這三本書的錢買不到一本書啦。二手書的話題讓老闆以為我是嫌書舊而準備以二手書之名殺價,氣氛顯得緊張而凝重,慨多於憤,那是榮景不再的無奈。想到位在天母的胡思whoo's book二手書店,風光上過中國時報全版專訪的版面,其營運之初的艱難慘澹都曾使懷抱理念和熱情的老闆差點收店,恐怕也不適宜這已收起笑容的老闆吧。
退回幾次博客來的書之後,我還是想念可以觸摸和翻閱的實體書店。
幫我帶孩子的母親放假去當學生的下午,自己帶著不肯待在家裡的孩子騎腳踏車逛街,買個飲料找地方休息,不是觀音亭的石板凳,就是總兵署前的石豬椅。女兒每次都在廊上張望衙門內,問為什麼不進去。她不太明白五十元和十元有什麼不同,總之是媽媽小氣怕花錢害她不能進去玩。我們漸漸大膽的坐在門前的廊上玩耍或喝飲料,不介意門內人或過路人的眼光,因為發現附近的居民也常坐在這裡。女兒問這大房子是誰的,我說最早最早是一個很聰明的人在這裡讀書,後來是官兵關壞人的地方,現在是給人家參觀的……公園。女兒說:「那現在沒有壞人,可以在裡面讀書嗎?」對呀!可以呀!不就是讀書的地方嗎!不就是這裡嗎!
可不可能女兒的異想,使總兵署的將來變成更具親和力、更有觀光吸引力的「總兵署書店」或「叢青軒書房」呢?居民可以自由出入,或遊憩或購書飲茶;觀光客可以在此買到金門特色書籍與文物,順便蓋上一個「總兵署書店」或「叢青軒書房」的紀念店章。這樣的經營效益,會不會比目前一人收十元的入場費收入有利而且有意義的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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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人物
清末民初是中國歷史上變動最劇烈的時代,梁啟超以為這是中國「三千年來未有之變局」。在此之前,東周末年雖然群雄並起,諸侯交戰,但那也是中國思想史上百家爭鳴的年代,奠定了豐富多元的中華文化。其後五胡亂華、佛教東來、蒙古南下、清兵入關,最終都融入華族文化之中,中華文化優異地位並未受到動搖。唯清末西方文化的入侵卻非如此,列強以船堅砲利的優勢,打開了天朝的門戶,連帶的擊垮了中華民族的自信心,西潮一時風起雲湧,學習西方以求富國強兵成了危急存亡之秋救國圖存的不二法門。於是知識分子及有志青年紛紛負笈東洋、西洋,留學成了近百年來的一種時代風氣,留學生也確為各行各業的中流砥柱。民國以來的領袖人物,更絕大多數屬留學生,這些人往往動見觀瞻,一言一行蔚為風潮。但在那個新舊交替、中西制衡的時代,我們往往看到這些民國人物言行上的不一、思想上的矛盾,試看魯迅、胡適、郁達夫等人,莫不如是。 民國人物大都在傳統文化的教養與氛圍下長大,青年時期出國學習西方新知,看到西方的文明進步,回顧自己老朽衰敗的祖國,因之把一切落後歸咎於中華文化的因循保守,形成了思想史家林毓生所謂「全面反傳統」的心理。在今天看來,這種心裡當然有些盲目,因為將傳統連根拔除,文化生命即無以依附,傳統只能轉化為新生力量,不能否定,面對中西文化衝突時,更重要的是適應與同化,而不是全面西化。但對於西學人物而言,全面反傳統卻是痛苦而艱鉅的工程,要知道這些人大都是舊學深厚,飽讀詩書,全面反傳統等於要他們自廢武功,把好不容易學得、最拿手的學問技藝丟到茅坑。即以白話文運動而言,張揚白話文的諸君子如胡適都是嫻於國學,舊詩詞典麗的能手,而白話文卻是全新的實驗,要從頭摸索,對他們並非易事。我們重讀五四一代的白話文,大多詰屈聱牙,可見文學革命開創之不易。 在思想上民國人物不免新舊衝突、左右矛盾,在言行上又何嘗不然,即以婚姻一事而言,胡適、魯迅、郁達夫皆維持一個傳統的婚姻,卻又大談其新式的自由戀愛。 胡適在留學之初即在母親安排下與讀書不多的江冬秀訂下婚約,後來在美國認識了康乃爾大學的名門閨秀韋蓮司女士,兩人書信往來,問學論事,情愫漸生,但胡適終不敢違逆母命,解除與江冬秀的婚約。 魯迅在一九○二年赴日留學,四年後奉母命返國與朱安結婚,但第二天即搬出新房,終身與朱安僅維持夫妻名分。一九二○年,魯迅任教北京高等師範學校,和學生許廣平熱戀,後來更在上海共賦同居,生下兒子周海嬰。 郁達夫一九一三年東渡日本,也是在四年後奉母命回國與同鄉孫荃訂婚、結婚。一九二七年,郁達夫在上海友人孫百剛家認識了王映霞,從此拋家棄子,成就了一段毀家紀事。 這些民國人物長於傳統,又都是寡母養大,在孝道的考量下不忍違逆母命,所以接受傳統婚姻,但因受到新思潮個人意識覺醒的刺激,所以追求實現自我的自由戀愛,其言行的矛盾與不一,若是衡諸時代因素,吾人又何忍苛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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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洪春柳《七鶴戲水的故鄉》
洪春柳在《七鶴戲水的故鄉》自序中提到一種遊子的共同感觸,她說,「直到大學畢業,回鄉執教,才猛然發覺自己對這塊土地的陌生。從書架上拿下封塵已久的金門縣志,赫然發現書上記載著這麼多有趣的勝蹟和傳奇」。多年後,我從事歷史小說撰寫,遍尋各式書寫材料時,洪春柳的身影適時出現了。像鮭魚,在不同時代溯源,我承襲她的情感,也繼承《七》一書中,豐富的金門史料。 洪春柳又接著說,「把興趣放在金門傳奇上……是因為我有個會說故事的母親,近因的探究,則是我有個愛聽故事的孩子……」我沒有愛說、能說故事的媽媽,幸好有如洪春柳、楊樹清、李增德、黃振良、李再杭、李錫隆等,愛說、能說故事的前輩,他們戮力於史料的建立、繕寫、研究跟出版,讓金門的文學有了發聲的底子。這是我初探金門文學撰寫,所深刻感受到的。 洪春柳寫《七》書的資料,來自縣志、以及溫仕忠、郭堯齡、許維民、陸炳文、李錫美、楊仁江等民俗跟傳奇等著作,但楊樹清讚譽下的才女洪春柳,卻活化這些生硬資料,把遙遙歷史拉到近近眼前。全書分做「典型在夙昔」、「金門宗祠傳奇」、「金門鄉賢傳奇」、「金門寺廟傳奇」、「金門風水傳奇」、「金門禮俗傳奇」、「金門土產傳奇」、「金門文物傳奇」等八卷,題材不同,筆調統一。 首篇〈唐.靠養馬起家〉的首句,就是看似輕盈、實則奠立風格的「起手式」,她寫道,「小時候,曾聽二姊講過故事:以前金門是牧馬場,綠野千頃、養馬萬匹……」傳奇要能活化,仰賴一代一代述說,使人的歷史跟時間平行。這樣的平行關係,並不易維持,比如說,少了敘述的人,或說的人不再喜愛這些故事,或者再無新的傳奇活化舊的故事,都可能讓傳奇無以為繼,面臨貧瘠、消失的噩運。這樣一句話,關鍵在,傳達出來有能說跟願意聽的人,本書的關懷有了基礎,寫作目的也更明確。書籍採第一人稱敘事,態度卻客觀,隱形書後,只留下聲音,一如說書人。這樣的故事調子,在活用設問、對白等技巧之後,更形靈活,如「書院在那裡?當然就在朱子祠」等。 除卻文字技巧,本書敘述風格則素潔風雅。寫傳奇不同創作,創作強調文字、敘事或結構或題材等的立異,但作為一本傳續之功的書,卻不允許風格過度彰顯,寧捨標新,裁定最佳的敘述。《七》一書寫得藏鋒,看似樸實,卻是英華內斂了。《七》書多數資料取自古書,洪春柳雖致力改善,仍免不了有白話、文言交雜的狀況,影響文體統一。另外,圖片大量應用,且貼切,也是《七》書的一大特色,顯見執事單位的用心;有趣的是,洪春柳不忘了「當老師」的「興趣」,於書末附上考題。 我曾經在民國九十一、二年間,見過洪春柳幾次,當時尚未拜讀該書,而以遊子身分,回鄉交流文學經驗。現在想起來,當初陳述文學跟故鄉之情的語調,難免高昂激切了,渾然不知早有先賢懷著一樣熾熱的情感,先一步,整建金門人的集體記憶;而這樣一本整理時光、梳理記憶、傳述傳奇的書,十來年後依然如新,文化局更有出版有聲書的計畫,可見本書的價值,而洪春柳自序所言的「尋幽訪勝,開啟了我鄉土之旅的第一步」,行到今天,必也渡過層峰,眼前,再是山巒連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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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情飄香
──欣閱《福建省金門同胞聯誼會二十周年紀念刊》出版 本(七)月八至十一日,福建省金門同胞聯誼會舉辦「第十二次代表大會」暨「促進海峽兩岸經貿合作發展研討會」會議。金門縣寫作協會應邀組團參加,本會總幹事陳秀竹、董事蔡發色、蔡是民、楊淑卿和我等五人代表赴會。在福州市西湖賓館大廳報到時,大會分贈資料中,附了一本印刷精美、仿古書裝訂,由連戰題字的《福建省金門同胞聯誼會二十周年紀念刊》,因為我們曾經參加過其他慶祝的一些活動,因之很高興地馬上取出翻閱。 福建省金門同胞聯誼會會長陳慶元,在該書獻辭中說:「在人類歷史長河中,廿年的歲月,不過是白駒過隙一瞬間,而福建省金門同胞聯誼會成立,迄今的廿年,正是海峽兩岸由天寒地凍走向冰霜消融的關鍵的廿年,……我們共同走過風雨同舟廿年、春華秋實廿年。我深深地體會到在中國大陸結社自由尚未改革開放前,能夠成立金門同胞聯誼會,的確是一件不容易的大事,值得可歌可頌。」 福建省金門同胞聯誼會的成立,首先要感謝當年居住福建省各地的金門同胞,諸如顏西岳、陳村牧、林彥群、林應望、許文辛、王家驊、陳毅中、蔡俊邁、唐友平、洪慧娟等知名人士的聯名上書建議、努力積極爭取,才能獲得上級的允准成立。由於他們的高瞻遠矚、創造時勢、創會聯誼,才會有今日兩岸三地金門同胞聯誼交流的成果。這次大會中,金門愛心慈善基金會董事長許金龍,特別致贈紀念品,對他們的傑出表現,致表感謝與敬仰。 參加慶祝福建省金門同胞聯誼會成立廿週年時,我以金門縣寫作協會理事長的名義書賀,賀詞:「福不唐捐、廿年顯揚」,該書也收集在「賀信題詞」項目中刊出。中共政治局常委、全國政協主席賈慶林題賀:「歸思」;國民黨榮譽主席連戰題:「敦睦鄉誼」;金門縣長李炷烽題賀:「福開金地、日月雙輝」;金門縣議長謝宜璋題賀:「同心協成、促進和諧」;立委吳成典題賀「尊祖敬宗、睦族敦親」,以及王水彰會長、傅子貞理事長、許金龍董事長、知名人士張奇才等都有賀信題詞書賀。 在該書的「會議慶典」項目中,金門縣寫作協會成員,在參加慶祝成立廿年大會活動後,又與福建省師範大學文學院師生舉辦讀書會,以及旅遊福州「石鼓名山」名勝的活動照片,都分別被收錄在該書刊出,可見他們對我們活動的重視。另外該書對「金廈中秋海中會」、「金門訪問團首航廈門」、「首屆世界金門日暨金門建縣九十週年大慶」、「兩岸交流書畫展」、「海峽兩岸金門青少年互動夏令營」、「金門縣長愛看《金門鄉誼》報」等專題,都有圖文並茂的詳細報導。 《福建省金門同胞聯誼會廿周年紀念刊》主編方友德、即是影響兩岸金胞最大的《金門鄉誼》的主編,他歷經一年又半載的精心設計,多方收集資料,才促其問世出版,可謂是本兩岸現代的交流史,可提供作為兩岸文史的寶貴參考資料,是一份重要珍貴的兩岸資產值得典藏。福建省金門同胞聯誼會,的確為兩岸鄉親做了諸多貢獻。因之這次參加福建省金門同胞聯誼會第十二次代表大會,我有製匾書賀:「惠及兩岸」,應不是誇張之詞。 十日上午九時,台開「代表大會」開幕式,金門縣政府社會局長盧志輝代表李炷烽縣長,轉達李縣長表達對省、市、縣各界對金門的支持與貢獻。他說,金門海島,土地貧瘠,金門人只有兩條路可走,一為努力讀書求取功名,以便向上流社會流動。因之,金門在明清時就有43名進士,今日約有三百位榮獲博士學位,小小島嶼的鄉下人,能培育出這樣多的人才,值得傲人,另一方面是向海外發展,今日新加坡的黃祖耀,馬來西亞的楊忠禮等僑領,都有傑出卓越的成就,他們兩人這次同時應聘為福建省金門同胞聯誼會第七屆名譽會長。 下午四時,舉行閉幕典禮,盧局長代表金門代表團祝賀福建省金門同胞聯誼會第七屆五十三位理事順利改選完成;祝賀陳慶元鄉長當選連任會長;祝賀黃建業當選副會長兼任秘書長,他表示當選是一項榮譽,也是一項責任。希望今後多多為我們金門鄉親服務,加強兩岸金胞交流,讓鄉情飄香。 會議期間,安排「建設海峽西岸經濟區」的專題報告,並舉行了「促進海峽兩岸經貿合作發展研討會」,兩岸同胞在和諧的氣氛中,開展了融洽的互動交流聯誼,在增進鄉情、增進共識之中,希望達到「以金聯台、以金促台」的目標。誠如高雄市金門同鄉會理事長胡偉生,在閉幕式上講話所說的,「建設海峽西岸經濟區」,需要大陸地區硬體建設,更需要台灣地區的軟體建設,而金門正好是兩岸互動的樞紐,地位相當重要,希望大家多多協助金門建設,多多照顧金門。 台金地區這次參加大會的代表團,除了台灣十二個金門同鄉會外,金門縣政府盧局長、陳朝金主任、李廣榮課長,以及金門愛心慈善基金會、金門華僑協會、金門青工會與金門寫作協會等均組團參加共襄盛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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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官與小民
這社會人人都說大家是平等的,依人格而言,人人平等,是天賦人權,但現實的社會,職業有貴賤,薪水有高低,有大官亦有小民!毋庸置疑的,大官很少,小民很多,但論及對社會的貢獻,只能說面向不同,質量難以論斷。 我今天要說的大官是縣政府的主任秘書(原諒個人偏執的論斷主任秘書是大官。民主時代,高官都會說自己是公僕,不是官。),在金門的社會結構中,「主任秘書」這個位置,是地方政府的高階官員,儘管他會說他只是幕僚長,上有縣長,下有各處室局長,對政策既無實權拍案定調,又無預算可掌握分配資源,說來好像官很大又很小,但「主任秘書」的位高望重,我想沒有人敢忽視或不禮敬的,難道不是嗎? 我今天要說的小民,是一位掃馬路的清道夫,他工作的地點就在金寧鄉盤山圓環經寧中到安岐的路段,最近的炎炎夏日,經常可見他身穿反射條紋背心,臉上一支黑框眼鏡,短髮平頭,即使太陽再大,他也不戴帽,一手掃把一手畚箕,動作仔細謹慎的從馬路這端沿途掃起樹葉、鋁箔罐,一直到馬路的那一端,說起來夏天才過一半,但太陽已經把他的皮膚曬成發亮的深棕色,看起來是健康有力,但在大太陽底下辛苦的執勤,賣力的維護環境清潔,叫人由衷為他的尊重本份、認真工作,打從心底說聲敬佩與謝謝。 96.07.09早上金門縣政府的擴大月會,富人情味的安排了一場翁廷為主秘屆齡退休的臨別演說,翁主秘素來服飾講究品味,舉止優雅,一頭銀白髮絲是年紀也是智慧,在近一個小時的「話家常」,他不時穿插幽默詼諧的語調,有感激之言,有惕勵之語、有情緒激揚,也有委婉勸說,他歷任代課教師、文書員、助理幹事、建設幹事、戶政士、交通股長、陶瓷廠長(21年8個月)、主任秘書(11年9個月)等,豐富的行政歷練,確實展露江山一代英彥的功力,如今老將爐火純青,娓娓道其公職生涯四十餘年的生命故事,確實叫人不得不讚佩他的「認真」。 這兩位人物,社會階級不同,對社會的貢獻無法相提並論,讓我玩味的是什麼是「成功」?成功的定義,是達官顯要?是金玉滿堂?是妻賢子肖?或者都是都不是?確實人生發展機緣命運機會都不同,實在無法倫比?但在今天的工作職場上,大家評論一個人較現實也較事實,成功或失敗,大家喜歡以「態度」來做評估規準,人們常說,成功的人,會接納自己,認同自己,會挑戰自己,對工作善盡責任,力求完美,會把它當成一種使命來完成,他們自動自發的工作,不需要別人的監督,也不在意一時的得失,願意為自己所做的一切承擔責任;而失敗的人,凡事喜歡找藉口,久而久之,落入「路徑依賴」的理論,形成麻痹的青蛙,不但錯失成功的機會,也掉入失敗的深淵。 「態度決定一切」是一句流行的工作指標話語,確實,天下真的「沒有卑微的工作,只有卑微的工作態度,而我們的工作態度完全取決於我們自己」,「能力再強的人也需要踏踏實實地做好每一件事,只有把所有的事都盡職盡責,高效、完美地處理妥當的人,才能體現自己的價值」,「人有大志是值得讚揚的,但是天下大事必做於細,只有做好了每一件事才能做成大事。」讀阿爾伯特.哈伯德的「態度決定一切」一書,這些話語,叫人印象深刻。 寧中校門口那位清道夫仔細清掃馬路,不需人監督,照樣埋頭苦幹,真正做到尊重個人的價值;翁主秘那席四十餘年金門政壇老將的秋風話別,吹得人心頭一陣涼一陣熱;兩者對照阿爾伯特 . 哈伯德的「態度決定一切」一書的論點,會讓人覺得天下的道理都是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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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世界看見金門
一個劃時代的應用軟體在2005年6月推出,放在網路上讓人免費下載。它沒有使用任何新發明的技術,而是把現存的技術和資訊做了巧妙而大膽的結合;它滿足了很多人坐在電腦桌前,就可以環遊世界的夢想。這個軟體就是Google Earth。 Google Earth是Google公司推出的全球遙測衛星影像、航照圖和電子地圖的搜尋服務軟體,只要輸入待查的地點名稱、或以滑鼠直接在立體地球轉動、點選、放大,就可以快速地從這個具備龐大地理資料庫看到我們想要的地理資訊。Google Earth推出以來,各國政府紛紛表示憂慮甚至對Google進行抨擊恫嚇,因為過於詳細的影像地圖使得政府建築物、重要設施及機場、軍事基地等資訊在所有人的眼中一覽無遺。 Google Earth的最高解析度可達0.6公尺,不過金門地區的影像解析度大概只有30公尺,樹林、湖泊、道路、操場、村莊都可以看得清楚,但是比房子更小的物體就顯得模糊不清。 去年舉辦的「金門人文與自然科學夏令營」,我特意安排一堂課,讓小朋友在Google Earth找到自己住的村莊,以及村莊到學校的道路;也讓他們找找尋埃及的金字塔和巴黎塞納河畔做日光浴的人們。在安瀾國小狹小的電腦教室裡,小朋友的視界卻已遠眺至遙遠的非洲。從金門到埃及,只要五秒鐘。 金門除了要要讓世界看見,也要主動的看見世界。 我總是期待,金門的下一代,除了繼承父兄長輩強軔的生命力和堅毅的性格,還要能夠擺脫因為島嶼長期封閉所造成的庸俗、淺視、迷信的社會習氣。金門的下一代,將不再汲汲於趨附或抗爭一個虛幻的政治或宗教目標而耗盡資源和才智,金門應立即迎向最寬闊的世界,以及最新的時代。Google Earth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嘗試,但是它向我們展示了一種開拓金門格局的可能。 除了讓我們得以探索與發現,Google Earth還允許我們在任意地理位置加上自己的文字或影像的標註。詳細的功能包括點位註記、影像貼圖和三維空間資料的建立。 那麼,我們可以做些什麼? 我們可以把金門的每一個村莊、每一棟古厝、洋樓或景點的精美照片,在Google Earth找到位置後貼上標誌,讓所有在Google Earth上找尋金門的人,都能夠發現金門豐富的景觀之美。我們也可以把觀光和休憩路線,標誌在Google Earth,讓遠方的遊客,可以進行一趟3D實景的虛擬導覽;我們還可以把金門的美食地圖,環境生態照片結合到Google Earth。甚至,金門的歷史,都可以在Google Earth上呈現。 Google Earth是一個新穎的網路和地理資訊結合的全球化平台。在這個平台上,我們可以輕易的跨越地域、國家、種族和社會階層,來建設一個新的、網路的金門,不需要企求中央部門的施捨,也不需要地方政府的補助。這個建設需要的是每個人用自己的想法和眼光,拍攝自己的老家和鄉園,再把每一幅照片,黏附在Google Earth正確地理位置。有些人可以建置家鄉的3D景觀,有些撰寫自家的歷史,標誌在Google Earth的對應地點。逐漸地,一個新的城市,將會在網路上形成。新的商業、文化、休閒觀光機會,也許將圍繞著新的城市概念變得具體可行。 這個新的金門,一邊與舊的金門對話,一邊與世界對話。它將可能成為金門面對歷史和世界的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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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碗熱騰騰的雞蛋茶
──黃世團的版畫世界與生命原鄉 「……黃家顯然以前還很富有,有兩把精緻的烏木的太師椅還留存著,放在弟弟的臥房裡。在金門所有家庭中,都像盜匪洗劫似的,看不見一件祖傳的珍貴陳設,或許早已被骨董商挖光了?或許因戰後的饑饉,典當一空?黃家靠農作為生,他母親堅持要為我沖一碗蛋花湯喝,我急忙謝絕了那種盛意,喝開水就好了。黃世團曾說他們家鄉產牡蠣,他們要留我中午吃牡蠣,但我沒把握中午仍在這兒,只好推說改天再來吃。」 ──席德進<去金門.畫古屋>(1977) 「蛋花湯」?「雞蛋茶」。困頓年代,金門鄉間待客最高規格的禮數了。 七月七日,「黃世團2007意象世界創作展」,台北國父紀念館逸仙藝廊的開展酒會之後,畫家的晚宴設在光復南路的富順樓。席間,忽有同鄉聊起席德進當年到西園村黃世團的家拜訪時,黃母沖了一碗「蛋花湯」,席德進顯然清楚「像盜匪洗劫似」的黃家,這是對他這名遠來的訪者最高規格的待客之道了;他卻未敢喝下那碗「蛋花湯」。來自烈嶼的攝影工作者洪世國說,席德進眼中的「蛋花湯」其實是「雞蛋茶」,我們這群在窮困島鄉成長的孩子,都有過捧著母親熬煮的「雞蛋茶」迎接番屏客、台灣客或者新嫁娘的「高貴」記憶。 一九七七年七月,席德進赴金門寫生、畫古厝;行前,席德進問黃世團,金門還有「單打雙不打」的中共砲擊?該如何躲。黃世團則託他走一趟西園老家代為探望多年不見的家人,特別是他的老祖母,「八十四歲的祖母,穿一身她那時代的黑色中式短服,她臉上的褐紅色正反映著金門泥土的色調。老人談到她孫兒兩年沒有回來,禁不住用衣衫拂拭眼角涸竭的淚水」,席德進實踐承諾,金門的第十天,專程來到西園村黃府,他在日記中寫下動人的一幕,隨後是一碗讓他承受不起的「蛋花湯」盛意。 黃世團位於板橋大觀路的畫室盡頭,掛了一張照片,是老祖母在西園故宅庭院餵食雞群的畫面。我看到這張美滿祥和的老照片,立即聯想起三十年前的那碗「雞蛋茶」,應就是其中一隻母雞下的蛋吧。 故鄉,每個人都會有一片想念的景、一個思念的人。席德進筆下那位穿「黑色中式短服」、呈現「褐紅色」的臉、思念孫兒「用衣衫拂拭眼角涸竭的淚水」的老祖母,大概就是黃世團此生對待生命原鄉最深的依戀。 一九六七年,黃世團自金城國中第一屆畢業,家貧,報考金門中學軍校班是一條出路,但因身高不足而落榜。有將近兩個星期時間,祖母拉著黃世團,西園到後浦,來回數十回,向教官、校長求情,既上不了軍校班,好歹讓寶貝金孫進入高中完成學業吧。竟日守候在校長室外、水溝旁,老祖母的眼淚終於說動了校長。金門高中時期的黃世團,高一留級,高二因不給補考機會再留級;自尊心驅使,他決心轉學到台灣。父親怕兒子到人生地不熟的異鄉受苦受難,三天三夜不上飯桌,採取「冷戰」方式盼留住兒子遠行的心。船來了!黃世團心一橫、背起行李往屋外衝,只聽見父親甩動著酒瓶在門口吆喝「沒啥路用的東西,你走吧!我今後輕鬆多了。」不願相送的父親,換來祖母送孫兒到村頭搭車、趕赴碼頭,行行復行行,黃世團不斷重覆父親的話,「阿爸說我是沒啥路用的東西!」祖孫倆站在西園村落前那尊不動的風獅前抱頭痛哭。 帶著一紙留級證書、聽到祖母丟下一句「畫圖會當乞丐的」,黃世團航向南台,來到高雄客家小鎮美濃的美德高中繼續未了的學業。 不顧祖母「畫圖會當乞丐」的叮囑,從金門到台灣,高中唸了五年才脫困的黃世團,一九七二年考入台灣師大夜間部美術系。喜愛繪畫,緣自功課不佳,卻在金門高中蔡繼堯老師的美術課上開啟了藝術心靈,找到了逃避現實的避風港。半工半讀的大學生涯,美術系的導師廖修平看這個金門囝仔很古意,請他到台北市永康街的家族公寓大廈當管理員,公寓的主人就是「台灣版畫之父」廖修平。耳濡目染,兩坪大的管理室以及地下停車場,竟成了黃世團的版畫工作室。考量自己的經濟狀況,承擔不起昂貴的金屬版(銅版)材料,他只能採用台灣的原紙版,克服技術上的困難,在凹凸版上製印出動感線條、鮮明色彩的版畫作品;廖修平驚嘆於這位憨直的學生,能「經常以立體的直硬圓柱型向四周放射,然後以曲線的彩雲連結這些圓柱,使之調和相互牽制,造成畫面產生連綿不斷的力量湧出來」。黃世團的創作天份,廖修平是發現者也是鼓動者,要他有所堅持,博大的藝術領域,一生能堅持一種創作也就夠了。一九七七年,師大畢業,美術系展版畫第一名、立體設計第二名、油畫第三名,一、二、三名全包,黃世團繳出亮眼的成績,此後個展不絕、獲獎不斷,國美館、國立台灣藝館、國父紀念館都展過了,教育局文藝創作獎、全國美展、台灣省美展的第一名成績都拿過了,而且一再蟬聯,並且摘下國際版畫雙年展、國際素描版畫雙年展的大獎。 在絹印、銅版、石版等複雜的版種外,黃世團以「自勝者強」不認輸的個性,自行投入研究出台灣版畫界首屈一指的紙版刻雕版畫創作技法,他的版畫同行鐘有輝說,他「版畫畫面上可以看到用刀刻畫出如筆一般流利的線條和豐富的色彩,這也是他從成長過程中自立、自強和好勝的個性,所表現出別人所不能,獨自樹立一格的特殊表現」。 二○○四年六月二十四日,五十三歲的黃世團,再一次面對「畢業考」;這一天下午,台北縣的板橋藝文館,黃世團在台灣藝術大學造形藝術研究所的《變形》畢業創作展暨碩士論文答辯,三位口試委員,蘇憲法、鐘有輝、黃延慶形成「三角形的波浪」團團圍住黃世團,氣氛還有些緊張。過得了關?「九十一分!」成績伴隨著掌聲而來,也身在現場的我,趕緊伸手握向,對他說「不必再擔心留級了,你畢業了!」此刻,我的腦海同時浮現、交織著兩個畫面,老祖母拉著「留級生」孫兒的手要到碼頭搭船,以及老母捧出一碗熱騰騰的「雞蛋茶」款待兒子遠道而來的畫家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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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該唱的白浪之歌
「不要學白浪,說謊騙自己,這片大地,從來不是私人的財產,金碧輝煌的高樓上住著小腦袋,他們的錢很多,心很窄。 不要學白浪,吸別人的血,鬥志堅強你爭我奪,誰也不服誰!他們踩在別人的身上向前闖,做盡了壞事還假裝很善良。 總有一天你要自己去流浪,窮人家的孩子一樣會長大,只是瘦一點,哎呀不過沒關係,寂寞時你就看看那高高的月亮。 這個世界很多的事情你不必知道,這個世界很多的東西你可以不要,不夠你貪心,但足夠你所需,活著像流浪人,別怕他們笑! 你要知道生命的本質是孤獨,有良心的人一樣會活得很辛苦,這個世界叫人失望容不下夢想,寂寞時你就想想那遙遠的故鄉 Vali-Vali Vali Kaki ,Panglai ga Pan Sin La ci gi man」 收到卑南族民歌手Kimbo(胡德夫)傳來的「白浪之歌」的歌詞,我輕輕的哼唱起來,不久前我在以Lounge Bar的元素為出發,具獨特風貌,有數百種精選藏酒、各種飲料、附包廂、現場有樂團演奏的「The Moet」聽他演唱這首歌,在那風華輕啟、典雅的五星級飯店中,Kimbo的率真性情依然。什麼是「白浪」呢?他說就是閩南語的「壞人」(會欺負原住民的漢人),Kimbo的歌詞寫出了原住民欲望表達的心聲,我們當然希望,這世界不要有「白浪」,這首歌可以不必一直唱;那天在場的皆是相交多年的好友,Kimbo的牽手「瑪莉」帶著大家一起跳舞,而Kimbo一個人在台上彈鋼琴、唱歌,把他作詞、作曲的歌一首又一首的唱,一邊抒情、感性、忘我的述說歌曲背後的故事,那些故事我們早已都知道,但我們都仍愛聽Kimbo一次又一次的述說,好像那些陳年舊事會讓每一個人都恢復年輕,再回到從前一樣。 Kimbo和瑪莉會成為我知心的好友,套句他的話來說是──「祖靈的感動」。有一年的「金門文化藝術節」,幾位詩人朋友在金門的「三角堡」舉辦「雷與蕾的交叉」詩展及朗誦,特別邀請Kimbo現場演奏、歌唱,他也即席為每一位朗誦的詩人即興伴奏,留下極美麗動人的一頁戰地詩歌、樂章。 之後每一次相聚,總是有詩又有歌,當我和瑪莉認識越來越深,分享的心聲越來越多,我也越來越喜歡Kimbo的歌,每次遇到挫折和委屈時,我都會想去他們家坐一坐,即使沒有真的去,心裡唸著他們,我也會覺得安慰一些。 Kimbo的歌聲,總是那麼開朗、熱情、真誠、渾厚,他的詞、曲一直在追求內在的聲音,想唱出一個時代重要的事、唱出自己真實的感情,我常常在現場聆聽的瞬間,產生泫然欲泣的感受,初時我不知何以會如此,還為自己「過度強烈」的反應感到羞赧,常常會刻意去壓抑自己激動的情緒,直到對Kimbo直接說出那強烈的感受,他脫口而出說那是「祖靈的感動」。 「祖靈的感動」發生在金門的「三角堡」,那一天他正唱起「美麗的稻穗」,我突然激動不能自已,悄悄一個人退到一棵木麻黃樹下,努力壓住想要奔流的淚水,我不能哭、不能流淚的原因是,我們幾個詩人各自都寫了反戰、控訴血腥戰爭、掃雷的詩,三角堡外面圍著一圈圈的鐵絲網,那裡仍隱藏著「地雷」危機,而我們想用詩的花蕾,去除地雷的致命傷害,我們要用美麗的詩歌,用無畏的勇氣掃蕩不該存在的血腥,所以我不能哭、不能流淚………但,為什麼我壓抑不住自己激動的情緒呢? 後來我才知道,「美麗的稻穗」是Kimbo家鄉的歌謠,他投入極深的感情去唱,所以那優美的旋律會深深鑽入你的心靈深處,這首歌,Kimbo是用母語唱的,在離鄉背井,只能對相思樹說自己家鄉的母語的日子裡,「美麗的稻穗」是Kimbo唯一能慰藉自己的一首歌,也是唯一能哼唱的家鄉歌謠。 那歌詞要表達的是:「家鄉的水稻要收割了,願以豐收的歌聲,報信給在前線金門的親人」難怪 Kimbo要說,我在三角堡聽得要掉淚是「祖靈的感動」。我想當Kimbo在唱這首歌的時候,一定有許多部落的「魂靈」跟著一起哼唱,他們跨海將隔世的哀怨訴說,控訴戰爭的殘酷,而卑南的稻香想必也乘風而來,想透過我們手中的詩文、Kimbo的歌聲來傳達一些東西。 而和Kimbo有二十餘年深交的詩人詹澈發表了一首132行的長詩──「聽胡德夫在金門海邊歌唱」其中有一段即描繪了這歷史錯位的記憶: 「背著太武山的重量坐下來 『美麗的稻穗』 歌唱著父輩們離開忙碌收割的季節 拿著步槍在太武山前站崗 面對完全陌生完全不相干的敵人 面對著終於被解嚴的無意義的戰略 美麗的稻穗看著站在地雷上的高粱 彷彿流著淚在風中搖頭嘆息 在風中搖手歡呼 …………………………… …………………………… …………………………… 但我們還是回到當下眼前 你又緩緩坐下來 猶如坐在一座山旁邊 坐在碉堡猶如墳塚的旁邊 雙手合併又分開 又合併 彷彿以祈禱的姿勢邊彈琴邊歌唱 手指例如海浪吻向每塊岩石 例如雨點吻向每塊墓碑 墓碑都還原為岩石 岩石都回到海岸或山間 手指例如河邊的樹枝 歌聲例如河水 例如河水和海水交匯 例如世仇的卑南族與布農族 在遲來的春天 在河水和海水交匯處 握手和解交換貝殼和信物 帶來遲來的和平 例如我們一起背負著東海岸大武山的重量 在金門太武山前坐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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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地的聲音
金門觀光公車啟動之日,應邀來訪的媒體記者與來賓,與李縣長意外觸發了敏感問題──軍備、外交、獨立話題。「李炷烽表示,獨立的要求,並不是要背叛中央,而是藉此要政策,希望中央能給金門一點政策,而不是只會扮老大,卻沒有盡到照顧地方之責,以金門最缺乏的醫療言,國家至少要有統一調度的能耐。」 金門的命運──未知的島嶼──將來要何去何從?有沒有人仔細的想過?或者是交給兩岸的浪潮,隨著潮起潮落而擺盪呢?金門人不可忽視的要有自我定位的意識與能力,勇敢、堅決的提出自己的主張,以作為一種談判籌碼。 金門現在處在歷史尷尬期,台灣不重視,大陸不敢要。不重視,因為金門已失去當初利用的價值;不敢要,因為金門還有它的剩餘價值。兩方面在此推唐,遂種下了金門爹不疼、娘不愛的局面,左右不討好,讓金門人哀哀無告,活在痛苦之中。但是金門人何以甘願忍受這種痛苦呢? 金門人一向不敢有主張,長期扮演依附者的角色,生活的目的只有求生存。因此,個人方面他可以忍饑耐渴,吃苦耐勞,拋家離子出外打拚,以求得衣錦還鄉、光宗耀祖。團體方面金門人缺少合作的精神,在一個小島裡互相競爭,互相詆毀與互扯後腿。金門人蜚短流長,被指看不得人家好。 金門人忍耐力很強,然而缺少反抗的精神。金門人被馴化了──被環境、政治與習俗馴化了,金門人長期扮演恭順者的角色,奉命唯謹。所以金門人在目前的艱困環境之下,還是可以看出大多數金門人的特性──忍耐,各自求生;馴化,望風承色。金門人活得很卑微,為什麼我們要活得這樣卑微? 金門處在兩岸的夾縫之中,我們也有自己的籌碼,金門首先要了解自己要甚麼──自我定位。有了定位與目標,必須糾合全民的力量爭取,發揮抗爭的精神,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現在只有行政首長急,以一位行政首長發聲,久而久之不見其效,反而被認為砲打中央,歸責為搞僵中央與地方的關係。 造成這種結果,主要是金門社會缺乏凝聚力,形成自我弱化,以一個缺乏凝聚力、自我弱化的地方族群,向中央強勢發聲要糖吃,不是被有意戲耍,就是被刻意漠視。金門人今天是自己養活自己,每年上繳的稅收,幾乎與中央補助款相當,但是它又處處干擾、設限,不疼不愛,讓我們活在痛苦之中,金門人的性格形塑自己的苦境。 金門要走出苦境、困境,不能再等待了,不能等中央關愛的眼神,不能等兩岸關係融冰。金門人不能把自己交給未知的命運,金門人理應有自我主張──自主性與獨立性的意識,不等不看,要發出民意的呼聲,找出金門的方向、定位與出路。 金門有它的歷史機會,問題是我們有沒有勇氣、見識、能力利用這個機會,找到金門的主體價值與未來價值呢?金門人只有自己不被擺佈,才可以擺脫被擺佈的命運。金門人有感知自己的處境與前程嗎?金門人有無方向與主張,敢於站上太武山巔,振臂高呼自主性與獨立性? 金門人如錯失現在,就會錯失歷史,請問金門人準備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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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了「主義、領袖」的國軍
繼移除營區內先總統蔣中正銅像之後,國軍「果然」在幫閒小丑配合無恥政客的政治操作下,將國軍五大信念「主義、領袖、國家、責任、榮譽」中的「主義、領袖」刪除,修訂為「國家、責任、榮譽」三大信念。這檔刪除「主義、領袖」的歷史大戲,無論是阿扁一手導演,或者是國防部高層揣摩上意的逢迎演出,都是一小撮無恥軍人甘為政治服務,風骨無存的阿諛之作。 陳水扁日前在國軍九十六年上半年將官晉任佈達暨授階典禮致詞時表示:從今年七月一日開始,國軍五大信念,將正式把「主義、領袖」刪除,改為「國家、責任、榮譽」三大信念。過去黨國體制公然將主義、領袖置於國家之上,為宣揚特定意識型態與鼓吹盲目個人崇拜,結果使國軍成為特定政黨及個人的軍隊,是台灣追求自由民主及正常國家最大阻礙與傷害。同時指出,移除蔣介石銅像,都是為徹底讓國軍與舊時代、舊思維告別,不希望政治紛擾影響國軍正常信念及管理。 民國八○年代,當時在野的民進黨籍立委們,曾再三對國軍五大信念提出質疑、質詢。筆者時任國防部總政戰部第二處參謀官,主要職掌是國軍精神教育,必須撰擬答詢稿供長官至立法院備詢時參考;針對五大信念問題,莫不絞盡腦汁、引憲據法,以理論爭,終得捍衛國軍信念於不墜。今聞無恥小人去「主義、領袖」之舉,實痛心疾首,特摘其要者批駁之。我國憲法第一條「中華民國基於三民主義,為民有、民治、民享之民主共和國。」國軍教戰總則第一條「國軍使命─國民革命軍以實現三民主義,確保………目的。」開章明義,三民主義仍我中華民國之立國精神,列為軍人信念有何不妥?刪除此一信念,意欲何為? 再者,憲法第卅六條「總統統帥全國陸海空軍。」因此,國家元首就是軍隊最高統帥,服膺統帥領導實乃軍人之天職,所以,依憲法產生的國家元首,奉為「領袖」,誰曰不宜?今之民進黨政府,或許以小人之心,忖度「領袖」一詞是對蔣中正總統的盲目崇拜,實大謬誤也!事實上,五大信念也好,三大信念也罷,主義、領袖刪除與否及其排列順序,是有討論、調整之空間。但是,在民進黨政府大搞「正名」、「去蔣」,準備「制憲」的敏感時刻,刪除五大信念中的「主義、領袖」,很難讓人不產生是一小撮軍人厚顏無恥地向民進黨政府表態「輸誠」的質疑,也正應了阿扁「使國軍成為特定政黨及個人軍隊」的說法。 陳水扁說,他自從二○○○年就任總統後,即在最短時間內貫徹軍隊國家化,重新調整政戰系統功能,從過去特定政黨監軍改為真正保障官兵福祉的單位等云。事實上,陳水扁上任以來,對軍隊的收編是本著「用升官換忠誠」的方式,在軍中刻意尋找特定人選,尤其失意的本省籍軍人,破格(例)拔擢任用,形成一股勢力,已不是什麼新鮮事。至於他所說的「重新調整政戰功能」,從陳邦治入主政戰體系始,迄今陳國祥任局長,已大致完成將政戰系統引為民進黨政府監軍的角色。同時,透過其所謂的「加強軍中民主與法治教育」,重塑其「領袖」權威。 軍中目前最嚴重的問題,在於整個中心思想的混亂和軍中風氣的敗壞,以及軍人價值觀的錯亂。五大信念刪除了「主義、領袖」透露著什麼訊息?一個沒有了「主義」的國軍,顯示國軍將揚棄憲法所賦予他們三民主義的中心思想,使軍隊成為一支沒有中心思想的「不正常的軍隊」;沒有了「領袖」信念的國軍,骨子裡卻是有一小撮無恥軍人,將動員國軍的所有資源,重塑這些幫閒小丑心目中的「領袖」;日前有媒體爆料,國防部所屬的「青年日報」,將出專題力捧他們的統帥,如果此事成真,會讓那個常說要破除個人崇拜的人成為「不正常的領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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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人生
那日,自觀音賞蓮歸來,正值午後黃昏,美麗的夕陽將沉未沉,璀璨的霞彩映在層層的雲間,幻化作繽紛的色彩,猶如海天相連,又如湖面映輝,只覺車子彷彿直達仙境而去,而驚喜參半的心情尚未落幕,瞬間又變為灰紫與淡青的彩帶,讓人目不暇給,似幻似真,這樣難得的美景,釋放了心中隱藏了的壓力,心情逐漸輕鬆起來。多久未曾外出旅遊了,自從和幾位志同道合的畫友一起上學,整日在忙亂中渡過,白天教學,晚上受教,在進修學習之中,不僅學習平衡自己的心態,更要學習一些嶄新的觀念和思維,畢竟,充電,是為了走更遠的路,而學習,是為了填滿自己不足之處,所謂「活到老,學到老」,正是我們現代人的寫照。 有一位畫友,七十歲了,也和我們一起上學,她四十歲才開始習畫,書名「四十不晚」裡有一篇她的專訪,談到四十歲開始習畫並練太極拳的心路歷程,如今,她已是太極拳教練,而繪畫也為她帶來無數的榮耀,這些改變,只為一句轉換心態的話:「這一生前四十年為家庭而活,四十歲以後,總該為自己而活吧!」如今,她不僅是一位名畫家,更投入七十歲以後的老年歲月,為了藝術學位而重入校園深造,問她為了什麼要這麼累?她說:「我都七十好幾了,還能為什麼?只因為藝術是我的興趣,而學位是我目前的人生目標,活著,能夠執著於興趣,追尋著目標,才有活著的意義,而這也是人生存在的價值。」在班上,她的年齡最長,老師少不了也隨著我們稱呼她「大姐」,而她樂觀進取的態度,更贏得大家的尊重,為了理論課要作報告,她學了電腦,作業完全靠自己,為了一堂英文課,又去住家附近學習英語會話,增強自己的基礎,讓英語說得琅琅上口,如此用功的態度,讓我們自嘆不如,也不得不時時警惕自己,所謂「勤能補拙」,不僅是在學問上,繪畫創作上,做人做事的態度上也是如此,在人生漫長的旅程上,如果能夠秉持這樣「學無止境」、「樂在其中」的態度,為興趣而學習的人生,必定處處充滿驚奇與歡喜,而「樂在其中」的人生哲學,不也是快樂的現代人應有的生活態度嗎?在人生的另一扇窗開啟了她的新視野之後,新的目標已為她帶來了新的活力泉源,而我們,在人生的另一扇窗裡,是否也能找到我們的新視野、新目標以及新的活力泉源呢?半百人生,是否也能找到未來執著的存在價值呢? 暮色漸濃,灰紫與藍褐色的雲彩淡了,散了,隨著微風的吹起慢慢飄走了,夕陽很美,卻也有消失的時候,人之生命不也如此?若能把握存在的每一刻,積極的過活,誰又能否認「人生七十才開始」這句名言呢?真的!人生七十才開始,讓我們把握住現在的每一刻,走出自己,走出歲月,走出屬於自己的璀璨夕陽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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厝鳥仔慢慢哪飛──Mr.Bird歡迎你來一座舒緩閒適的島
最初,只是單純的想著,如何替一件即將推動島嶼旅遊風潮的觀光公車設計一組標誌;那是五月初,接受金門公共車船處委託的設計案件。如同大多數活動一樣,先期的文宣總是從標誌設計著手,先確定一組足以引人注目的圖騰,然後才延續一系列的宣傳製作物。 我設想著幾種標誌圖案構成的可能:比如島嶼得天獨厚擁有的清風、波浪、晴空、浮雲和一顆輕盈的旅遊心情;或著,如果以金門家鄉特具的閩南建築聚落特色、風獅守護神、島民的熱情為聯想主軸;一度,也朝著人文島嶼、高粱酒鄉發想設計的可能性。設計標誌並不困難,斟酌主題需求、收集相關資訊及設計元素、組合美化、再口沫橫飛地編織一些美麗的設計緣由與意涵,然後傾全力說服案主,完美的達成設計。於我而言,設計一組標誌如同替一幀書籍設計封面,我在意的是適性合宜,讓設計本身與設計成品都盡如人意、賓主盡歡。至於所謂的設計風格,在商業屬性的範疇裡,一切任由商業主導。 在翻閱金門國家公園出版的《風中之舞─金門的鳥 》一書時,突然有了初步發想─鳥。鳥之於海島家鄉似乎有著難以切割的糾葛。儘管長久以來,我們理所當然的聽鳥叫蟲鳴於每一個晨昏的路樹、田野間,也目睹著春天時飛燕穿梭於屋簷下,銜泥築巢的勤快模樣。似乎打從有記憶以來,鳥就自在飛舞於生活裡的時時刻刻,從來不曾缺席過。於是有了念頭,讓一隻鳥來扮演領路人,帶領每一位慕名前來的旅人,為他們詳細介紹這座美麗島嶼的一草一葉、一花一木。 閒適悠然的態度是必要的。這是我離開家鄉多年後,重返島嶼時油然興起的一份感動。彷彿時光之河從不曾流經過這座海島家園,三十年如一瞬,那些經歷過的霜風霧露、風雨塵沙絲毫沒有改變過的樸實與徐緩從容。像這樣一座邊境島嶼,烽煙炮火襲擊過、熱血暈染過、淒風苦雨戰戰兢兢地神經緊繃過、成千上萬戰士守候過、眷念過的孤寂的島。後來局勢丕變,解嚴了,通航了,也開放了,在大時代的經緯線上,邊境成為揭開禁忌的第一扇門戶。然而我始終眷念著島鄉隱隱沈浮著的那份無華的閒適與怡然。 曾幾何時,這座一度被時代遺忘的海上懸島,大軍撤退,鼎沸塵消,卻吸引了慕名而來的候鳥過客。有些,甚至不遠千里遙迢,遠從西伯利亞一路飛來。有些短暫休憩,隨即繼續未了的飛行,有些則選擇駐足停留,或許這座恬靜鬱綠的島嶼,讓牠們有了終老於焉的念頭。 所以起了草稿,讓擬人化的Mr.Bird戴上了歐式鄉紳的圓頂黑帽,身披小背心,一派悠閒的扮相於是成形。是了,還有什麼比敞開胸襟,以熱情擁抱遠來的客人,聆賞我們自己的島鄉更具人情味的盛事呢?讓匆匆來去的旅人,初次踏上島嶼之後,即刻卸下繁華俗塵的喧囂與雜念,深入綠蔭鄉間,細細體會閒適的真實情境。 你幾時曾置身於一座除了風聲鳥鳴,而周遭不見人影的村落一角?你走過一條濃密鬱綠的林間路道,前不見車蹤而後不聞人語嗎?你緩步輕走過漫漫長沙緲無人蹤的海灘嗎?你,曾經真正的放空自我,領略過閒適無我的輕盈嗎? 然後經過幾回的意見交換,反覆溝通,更堅定了藉著一隻兼具鳥的自在悠閒、並且貼近島嶼形影的常駐鳥種─戴勝,作為主角。把這隻長久以島為鄉的老鄰居請上台面,權充代言者。牠的亮燦鮮明的羽冠,衍生成黑絨帽上的俊俏羽飾。至於羽翼上黃黑相間的美麗紋樣正是裝扮背心的理想紋飾,既休閒且不脫流行訊息的符碼。有鳥為鄰,在不經意的抬頭仰望間;是了,就是牠,客居厝頂的老友披掛上陣,招喚遠方的旅人,為我們驕傲的島嶼昂首發聲。 仔細的回想,你應該輕易的就可以想起那些泛黃的記憶。牠總是築巢於老厝脊頂,總會有些斷簷殘樑足以讓牠棲身築巢。有些是歷經百年風雨的頹朽破落,更多的傷痕總不脫離那些難掩傷痛的苦難歲月,恁福州杉樑如何堅韌耐抗、恁雕花磚砌如何考究繁麗,終究難擋戰亂那年代急促倉亂的密集轟炸。戴勝鳥選擇了這些猶殘留著烽煙餘硝的縫隙,築巢繁衍,日夜倚門守候,風雨不棄。想起誓言廝守島嶼的父母親、叔伯輩們,他們一生與島嶼同存,榮辱與共。似乎只除了這座蕞爾小島,讓他們安身棲息,至於外頭的世界何等開闊、何等繽紛繁華與我何關?猜想戴勝應該也是如此思想著。 關於一隻替代家鄉的形象鳥的由來,我是如此構想的。楊樹清吆喝了一些媒體朋友專程返鄉,試搭乘了傳說中的「金門觀光公車」,電話裡他興奮的細說沿途種種新鮮體驗,彷彿因為一程短暫的車行,因此有了全新的觀賞島嶼的視野。我感受到他的愉悅心情,忍不住叮囑自己;下回返鄉時,無論如何也要搭乘一程那輛「畫有一隻鳥先生圖案的觀光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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捉丁
「……戰備部隊分三班輪值;伙食由彭士官長負責,連續加菜四天;春節應景節目輔導長已展開訓練……」由於風大,李排長的春節計畫報告,使疾步中的一行人聽得不太清楚,偏偏傳令像貼身保鑣似地硬擠在兩人間,更使聲音模糊,即使拉開原本掩耳避寒的軍大衣領子也無濟,快接近第二線據點時,震天價響的鑼鼓聲、嬉鬧聲、間夾殺豬宰雞聲,更淹沒了他的報告,側望著這位負責的台大預官,映襯在迂闊疏空天際下,意趣中更顯其執著,只好任他隨風報告。 不一會兒,一行人已順勢走上第二線據點前沿防禦土丘,「哇!這麼熱鬧!」傳令被眼前景象驚呼,手中上膛的M16步槍順勢偏了一下,嚇得李排長趕緊閃到一旁,緊跟在後的行政士、訓練士也觸電似跳到一邊:「小心槍!」但見略似盆地的連集合場人聲鼎沸,鑼鼓喧天:舞獅、八家將、貼春聯、殺豬、宰雞、洗菜,……好不熱鬧,原本朔風凜冽的冬神,似乎瞬間換上溫馨盎然的春神。遠遠見輔導長在場邊對政戰士指手劃腳;而號稱神鼓的李士官長,此時正振臂擂鼓,好一幅前線官兵過年歡樂景象,更有點像小說裡山寨慶功的情景。 望著這一群長年龜縮在坑道的好漢,難得群聚廣場鳧趨雀躍,欣慰地目光流轉,看看絲毫未被此間景象影響,凝視敵情的週遭崗哨,踔厲風發地步下集合場,轉身對李排長吩咐: 「你和訓練士去測試戰備排;村民送來的勞軍品,1600前均分到各據點!對了,過年期間不可打兵!」 「村民又送來勞軍品?」李排長有點驚喜。 「嗯!」我漫答著,那是十天前我到村長家借鑼鼓。 「要借廟裡鑼鼓過年舞獅?哇,還有八家將!沒問題,之前班超部隊也是這樣,正想探詢你們海鵬部隊今年怎沒來借?太好了,又可軍民一家熱鬧過年了。對了,村民們為表示敬軍,特送了一些勞軍品給部隊過年,過二天就送去!」黝黑質樸的村長,一口鄉音雙手緊握著我散朗地應答著! 張排長敬個禮後轉身帶著訓練士向戰備排走去,滿臉倦容的輔導長已快步走來:「報告連長,老李又違反敵前午後不准喝酒的軍令,從昨天下午就喝,現又霸占鑼鼓,政戰士勸他反被臭罵!」 「八成又想老家了,由著他吧,這兩天叫彭士官長陪著他,下午讓他跟我去村莊給小孩子發紅包!你辛苦了,我到伙房看一下!」 掀開帆布進入半掩體的伙房,滿是菜香的熱氣撲身而至,刺骨寒風、撲鼻風沙、人聲鼎沸戛然阻絕於外。油煙騰霧下,滿屋菜肴呈現眼前,一身油污的彭士官長正吆喝著:「兔崽子,川汆時間這麼長,你在做肉乾?……」見一行人進來,眼尖地迎來: 「報告連長,今晚除夕八菜二湯,準時開動;戰備部隊流水席,下哨就吃,保證熱食吃飽喝足;對了,趁早,我先敬連長一杯,嘗嘗我的私房菜!」 關上佩槍保險,跨步走向角落邊早已備好酒菜的小桌旁坐下:「好啊,就三杯,別忘了,現戰備中;對了,老李還好嗎?」 「昨晚又掉淚了,他一直擔心他老娘會自責,當年若非他老娘鼓勵他到縣城擂鼓,也不會被捉丁,恍眼已三十多年了,今生恐是見不到老娘了!」仰口一杯高粱:「唉!我還不是一樣,十六歲被共產黨在碼頭參軍,抗美援朝時若不是那書生政委捨命為我擋美軍砲彈,早就掛了,後來輾轉到國軍這邊!慘唉,記得在碼頭參軍那一幕,有一個老娘,受不了骨肉生離的打擊,當場跳海……」 「青天白日耀山河;滿地鮮紅憶先烈,我們死守在東一點紅!逢敵亮劍,寸土不讓敵,精忠貫日月;勁節勵冰霜……」昂揚干雲的軍歌,一掃陰霾的對話,看著十步外正一口肉往嘴裡偷塞的行政士,我霍地站起來遠遠交代: 「埋伏哨回來了,午飯前把紅包發給他們,另加兩隻雞;還有下午給村莊小朋友發紅包時,記得請李士官長一齊去!」眼光一轉,見士官長眼眶泛紅,拍拍他臂膀,走出伙房,冷風一撲,不由打個冷顫! 「漢家兒郎出邊關,誓死報國不生還……」擂鼓聲中,沙啞蒼涼的河南梆子,不用問,肯定是老李的唱詞,此時傳令突然天真問道: 「報告連長,什麼是捉丁?他老娘為何跳海自殺?」 「虧你還知道什麼是老娘!」看著他天真的表情,心裡白了他一句。 後來隨著部隊的調動換防,透過在榮服處任職的傳令,最先幾年還有老李的消息:開放探親後,曾返安陽給老娘掃墓,直到財盡身病才孑然一身返台;此期間,歲月的滄桑也把當年稚嫩的傳令,捲進悲歡離合的時代漩渦。記得那天他在電話中,談到老李因看到電視上批評榮民扶養金的新聞,竟一氣不起,至到屍體發味才被人報警處理時,這位當年天真稚嫩的台南兵,再也忍不住為這外省老兵嚎啕大哭! 按:早期徵兵制度不健全,兵源大部是強迫動員或捉來的,即所謂的捉丁、參軍! 中華民國九十六年七月一日星期日寫於古風草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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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ㄟ,要逃家嗎?
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無改鬢毛衰;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 ──《回鄉偶書》唐.賀知章。 離家?逃家?都是衝著當時的一股氣。 「離家」是抱著希望去追求更美好的理想,但還是要很無奈的暫別家鄉父老親友,只是期待有朝衣錦返鄉現光采。「逃家」是為什麼?當然是因為受不了了。火大了。生氣了。得不到他人的理解,什麼都要被管,有苦無處傾訴,沒有發揮的空間和機會。想一想,前途在那裡?未來的計劃會實現嗎?想到這裡,什麼都不敢想。或者真的很討厭這地方,如此委屈受苦怎麼活下去?走吧。負氣地「逃家」吧!逃得越快越好、逃得越遠越好、逃得越久越好,逃得出去就不想回來,逃得讓你們找不到。但最後呢?落葉歸根?四海為家?浪跡天涯? 「逃家」很衝,什麼都不帶,只帶著雄心壯志要去外面打出一片天地來給你們看一看,我是什麼樣的人,你們算老幾。「逃家」心狠狠,頭一轉,向前衝,你們都不懂。「離家」心酸酸,回頭望,步闌珊,大家保平安。 金門鄉親近百年來的遷徙海內外,幾乎都是因為戰爭和謀生所逼。清末民初海賊犯金,鄉親為討生活下南洋做苦力;中日戰火日軍佔金,鄉親避禍到南洋依親幫傭;國共內戰重砲傷金,鄉親避難到台灣求生息,誰都不想離家遠赴他鄉做老么。但是,時也!命也!老天爺降旨容不得你精挑細選,落到你頭上的,再苦也要吞下肚。不然怎麼會有「人上人」? 父執輩們因戰亂而離家到南洋謀生,孤苦伶仃在外打拚,省吃儉用匯款回家養妻小。一九四九年後,神州易幟通訊斷線,家鄉處處淒涼,老母新媳幼子,祖厝旱田蕃薯,以淚佐餐,以嘆渡日,但卻養活了我們。八二三戰後,一畝苦田挖戰壕,四境村頭蓋碉堡,祠堂大厝變軍營,七老八十怎麼熬,何方福地讓我逃?當時如果砲彈可以吃的話,大家也不必再往台灣跑,家鄉真的是生路斷絕、天路無階,只能當做過海卒子,冒死勇往到台灣做金勞。好佳在,大家都很拚,讀書求學出博士,刻苦耐勞創事業,奉公守法好國民,老母妻兒笑盈盈。 今日家鄉已脫掉戰地政務軍管威權的外衣,但是心理上是否已擺脫了那副枷鎖?金門的主官人員以前幾乎都是軍職,上自金防部司令官、政委會祕書長、縣長、警察局長、金酒廠長、報社社長等等,下到鄉鎮村里副首長、幹事幾乎都是阿兵哥。軍方用軍人是理所當然,民間及公部門卻太過強霸。因此,官僚十足,裙帶覆蓋,酒肉兄弟,欺壓鄰里,一個芝麻小村幹事就可耀武揚威、趾高氣昂地大叫大吼,嚇得鄉老噤若寒蟬只有強忍怨憤,當時幼小的心靈見到如此囂張的嘴臉,你能怎樣?不敢吭只能躲,因為他多認得幾個字,軍中多認得幾顆梅花,我們就得受欺壓嗎? 八、九十年前,父執輩們辛酸下南洋;三、四十年前,我們含淚到台灣;今天的金門是個什麼樣的年代?主政者不論是民或軍,都應該想到我們曾是吃苦受氣委曲的一代,當下我們能主持政務,就應該上敬親老、下愛子弟、廣納雅言、除弊興利,一天當做十天用,急起直追造福鄉里。不然會讓少年ㄟ想逃家,老大人蹲在家,我們更無臉見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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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店
「金門還有沒有書店?」在金門島東邊西邊前面後面逛透透的朋友,離金前夕遲疑的問出這句話,我在他的遲疑中看到他對人文金門的疑惑。這也是現在我在金門最怕人聞問的問題。 生平第一次自掏零用錢買進的讀物,是小五時在中正國小對面的平安書店買的故事書。書的封面是呼應書名或配合故事內容的彩色插圖,內頁則是和學校油印考卷紙一樣質輕色黃的紙,每本書大約百來頁,小學生買文具的零用錢就消費得起。當時班上同學會拿自己買的書彼此交換看,有時候看得著迷了上課還偷看,被老師沒收了,是故事書的話隔幾天就還小朋友了,是漫畫書的話可能就一去不回了。我從爸爸書櫃上拿來借同學的老夫子漫畫,上課偷看的同學被老師打了手板之後交給老師,從此杳無回音,當時不敢怒也不敢言的懷疑,是老師自己也愛看老夫子漫畫,因為老夫子漫畫是爸爸買的,不是壞書呀。 那是金門軍多於民的時代,金城車站前的商店街和中街都有沿牆鋪排整面書櫃的書店,阿兵哥固然是主要顧客,像我爸一樣時不時抱一堆「沒有用」的小說雜誌回家的一般百姓,其實也不少。小學愛看書的同學中,往往家裡也有很多「爸爸的書」,看書買書,是自然而尋常的事。國中以後雖然老跑社教館圖書室借書,下課後到街上書店摸摸看看,仍然是我最愜意的日常娛樂。當老闆的眼神開始盯著久留的你時,也該是換下一間書店看的時候了。 民國八十三年到八十六年間,解除戰地政務後的金城街上已少了很多阿兵哥,街上書店的生意雖見得大不如前,起碼還是看得到新書進鋪,帶朋友回來玩,幾步路的街輕易可以找到書店買到他們藉以認識金門的《金門史蹟源流》、《金門之旅》、《七鶴戲水的故鄉》等等今天看來還是內外兼美的暢銷經典。有個熱愛到處旅遊的新聞系同學,頗有觀察的說,這裡的書店雖然小,但密度算高,書種也多,可見這裡的人很愛看書。我從未自覺的拿書店來觀察地方人情,當時也沒留心注意這些開始兼售日用雜貨的書店正在面臨的困境和轉變,只是欣喜這些書店和這些書,讓我這金門人在外人面前好有面子。 八十七年以後忙於學業和兼課極少返鄉,但年節往返間匆匆瞥過的街景和路景,讓我意識到金門經歷著一些不同以往但快得讓我來不及思考好或不好的變化。九十三年才放下課業重擔再領先生來悠遊家鄉時,走在熟悉的街道上尋覓以往的悠閒時,卻始終找不到一個可以駐足的角落,這才驚呼:啊那些書店都到哪裡去啦?!尋尋覓覓找到從中街十字路口三角店面搬到藏身北鎮廟戲棚邊一角的欣欣文具店,老闆和店名一樣沒變,只是招牌的書局改為文具店,店內陳設也以大部份文具貨品取代書籍書架,僅剩半壁書櫃擺放著中小學生讀物和辭典一類的工具書及考試參考書。我熱情的對老闆說高中時在中街的欣欣書局跟他買的唐宋詞欣賞是陪我到大學畢業的床頭書,謝謝他當時肯經營那麼多種物美價廉的書。靦腆的老闆笑笑,卻黯然的說:現在的人沒在看書了。「是因為沒有阿兵哥了嗎?」「也是,不過主要是現在的人不太看書了。」 在學校圖書館以及縣文化局圖書館借不到想要的新書的金技學生,常常疑惑的問:「金門為什麼沒有書店?為什麼我們想看新書要到賣百貨雜項的鈞統大賣場,而且只有常常會看不懂的簡體字書?」已經依賴書店休閒成日常習慣的我,在渴望書店之餘,幾經面對「外人」對金門怎麼沒書店的質問,才認真的思考書店在一個地區生活圈的意義。它不只是人文和經濟指標,它應該是一種民生需要。但它怎麼會在金門解嚴後大幅開放的民生建設和育樂發展中萎縮到近乎消失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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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漢學家周策縱教授
國際著名漢學家周策縱教授於今年五月七日在美國加州病逝,五月二十日下葬於他任教超過三十年的美國威斯康大學所在陌地生(Madison)市,享年九十一歲。周先生是我在美國讀書時的指導教授,一九八五年我初見周先生於台灣師大中國古典文學國際研討會會場,在此之前,我早已讀過周先生許多著作,久慕其道德文章,所以赴美之前,在許多寄給我入學許可的學校中,捨棄了校譽亦佳的西雅圖華盛頓大學而就周先生任教的威斯康大學。和周先生見面之時,蒙他慨允指導,入學一事因之底定,秋天立即整理行囊赴美,從此開始了一段二十餘年的師生情誼。 赴美之初,周先生對我關懷備至,我是周先生退休之前最後一位學生。當時周先生二女皆在外地,夫人又在德州教書。先生獨居無聊,便找我去他家住。在這一段同住的時間,我近身親炙老師的為人處事,時時討論舊學新知,春夏庭院剪草,秋冬掃落葉、剷雪,為我留學生活留下了許多美好的回憶。我回國之後,與周先生時相書信往來,亦多次邀老師來任教的中山大學講學,周先生最後一次來,不過是三年前的事,當時身體尚健,不想遽然大去,我的心情直如自己父親的離開,哀傷不已。 周先生生於一九一六年元月七日生於湖南祁陽,父親鵬翥生前是詩人、書法家,行俠仗義,望重一時,舊學深厚而思想維新,以至於傾家襄助國民革命。先生幼承庭訓,兼長新舊學,與弟策橫皆長於書藝詩文。由於學殖深厚,終能以政治學博士之學位,在美國著名學府中教授中國文學,傳習書道。 周先生於一九四二年畢業於中央政治學校(政治大學前身)行政系後,曾主編《新認識月刊》,一九四三年起服務於重慶市政府,隨後兩年任國民政府總統府主席侍從秘書,一九四八年辭職赴美,在安娜堡密西根大學攻讀行政及歷史,兩年後取得碩士學位,接著在一九五五年以研究五四運動為題取得該校政治學博士,又留校研究,一九五六年轉任哈佛大學東亞研究所研究員。六、七年間除修改其博士論文成《五四運動史》一書出版外,並研究詩經及中國古代政治觀念,翻譯戈爾泰詩集《螢》及《失群的鳥》,出版新詩集《海燕》。一九六三年,始至陌生地威斯康辛大學訪問講學,一九六四年正式以副教授聘任,兩年後升至教授。一九六六年,先生獲頒古根漢獎金(Guggenheim Fellowship),一九七三年至七九年間擔任東亞系主任,並在威大任教迄於退休。周先生一生用功,學貫中西,兼通文史,於上古文學、詩經、屈賦、陶詩、杜詩、李義山詩、紅樓夢、王國維詞及近代史尤有心得。行之有餘,更孜孜於翻譯及創作,或編寫劇本、或賦為新舊詩篇。其寫星島紀遊的文字迴文體詩,往復重讀,二十字內可得四十首詩,若隔字讀,則可得詩詞長短句千首以上,雖為遊戲之作,實見學力。周先生舊詩作品散見海內外刊物,唐德剛先生在《胡適雜憶》書中稱其為有「奇才」、有「功力」的「多產」作家。早年先生任職哈佛,與原來由林語堂支助、女公子林太乙主編之《天風月刊》的一群執筆人,在林家離紐約後共同組成了「白馬文藝社」,就近奉客居紐約的胡適之先生為導師,並出版有《海外論壇月刊》。其時社內人才濟濟,除唐德剛之外,尚有以《未央歌》成名的吳訥遜(鹿橋),心笛為筆名的女詩人浦麗琳等。創作之外,先生對舊詩的研究也不遺餘力,多所發明,早已是學術界的耆宿,自不用我贅言。今於先生大去之際,為文聊表個人哀傷之情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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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金門婚禮在臺灣」
我的婚禮,已在十年前做了句號,但每逢喜事,仍免不了以過來人的視角,翻閱新人結婚照,品頭論足,再跟友人數說拍照行情、以及箇中辛苦。偶爾也提起不斷地跪、不停地走的繁瑣禮儀。不過,再繁瑣的禮儀,似總還比不過故鄉。大哥先在臺灣結婚,再回鄉宴客,他說,大宅、小屋、祖厝一路拜,到後來,都眼茫茫、腿顫顫,忘了自己是新郎。 輪到我結婚時,提到回鄉宴客這節,爸媽說,就免了,我暗自慶幸,卻又隱隱可惜。宴客在金門,是十足豪邁的,雖多年未曾參加,但金門人婚禮在臺灣,也一樣豪情。走入筵席,清透明亮的高粱酒擺上桌,白金龍的標誌,列列站上,白底金邊,輝映大紅色桌布,除喜氣外,也豪邁盡現。這時再看紅酒、啤酒或果汁,就像看見女人,依偎著男人。 六月,堂哥女兒結婚,我再有機會參加婚禮,宴客擇在三重,一間海產餐廳。 西川堂哥女兒在三和夜市服裝店上班,就近認識另一半。堂哥、堂嫂都從金門趕來。堂哥沒有多事打扮,一派自然,堂嫂穿起喜氣洋裝,穿金戴銀。我跟眾多堂哥、堂嫂,或者堂姊、堂姊夫們同桌。我十年前結婚時,他們的孩子多讀大學了,十年後,孩子們畢業、就業、結婚,我升格為父親,他們也當了阿公、阿嬤。我心裡升起了小小的傷感:這些阿公、阿嬤們,都是我的堂哥、堂姊啊,時間一跨步,果是無盡無涯了。 酒一喝,傷感卻也揮發。他們除抬槓外,也老愛提起我的小時候。綽號「黑臉仔」的堂姊夫走來我身後,搭搭我肩,乾乾叫著我的名字。他一遍一遍叫,彷彿只是這樣的叫喚,就有無限的寬慰。我禁不住提起多年來,一直記得的畫面,邊笑邊說,記得有一個熱天,你跟堂姊窩在廂房,還蓋著棉被。當時,我跟眾多玩伴瞇眼,偷偷窗邊望。你後來發現,盛怒、奪門而出,怒吼、咒罵,明明汗潺潺,卻依然回房。多年來忌諱的往事,忽爾提出,卻也沾滿喜氣,「黑臉仔」面孔漲紅,猶如新郎,回頭又跟我說,你小時候真皮啊。 我想,我在他眼裡,還是小時候那個孩童,額頭高、嘴唇厚,長相不好,卻偏偏討喜。許多堂姊、堂哥與我共住三合院,看盡我的小時候,同時,我也略知他們的故事。金鎮堂哥讀書用功,經常天剛亮,就到我房間取食熱水,媽媽常說,要以堂哥為榜樣。他女友是小金門人,交往過程不順利,克服困難,終成連理。西川堂哥每次看我的時候,總會停頓一兩秒,那神態是在想,那個小時候,常常被我夾在跨下鬧的孩子,還是眼前這一個嗎?當他唬弄說,地瓜籤是毛毛蟲曬乾的,那個哭著不敢再吃的孩子,而今卻自己有了孩子? 我總會在西川堂哥,似沉默又像含話不吐的神情中,讀到時間的味道。而今,他身為主婚人,嫁了三個女兒,當了外公,在這樣一個喜氣洋洋的日子,是想起了自己新婚而若有所思?還是女兒遠嫁,終有不捨?新郎、新娘敬酒了。新娘莉莉,我也是看她長大的,在民國七十來年間,觀光初初開放之際,我有幸地,用我的相機幫她還有其他姪兒、姪女,拍下恆不磨滅的童年時光。我每次瞧見漢忠、漢民、阿龍、漢偉跟莉雲、莉如等人,都免不了感嘆說,時光過得真快,想起你們小的時候,一個愛哭,一個愛跟路。 那不僅是時光的感傷,更訝異時間的榮光,把他們栽種得又高、又壯。 金門人婚禮在臺灣,有從高雄、彰化來,有從龍崗、台東來。喝一杯高粱也好、一杯啤酒也行,總是因緣聚散,離情依依。正想著時,西足堂哥拉開嗓門,大剌剌提著酒走來。他那樣的姿態似在說,喝啦,有事情、沒事情,喝了再說。 我舉好酒杯,隔空舉杯,乾了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