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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賣冰記
端午之後,凡下雨一次,氣溫必提升一次,這是節氣使然。炎炎夏日,來一客冰,對從小賣冰吃冰長大的我來說,可是暑氣全消。現在賣冰的花樣,隨著創意與資訊的發達,真是五花八門、多采多姿,價格可以低到一支五元的原始冰棒,也可以高到一客一兩百元的各式水果冰盤。其中個人比較喜歡「鮮芋仙」的冰,每當嚐完「鮮芋仙」的各種套餐冰,感覺像是回到小時賣冰的場景,不同的是,沒有亮麗的店面及規格化的各種套餐。 「吾少也賤,故能多鄙事」,打從民國五十三年的小二時起,我就幫表哥在金城東門的「壩市」(就是在觀音亭後面,模範街出口前的那一片小空地)擺攤賣冰:一輛手推車、一具手搖式銼冰機、一個玻璃冰桶,外加一個玻璃櫥櫃,其他的冰點就是姑媽親手做的四角粉圓(太白粉以一點熱水用力揉合,使其較有嚼勁,再用刀切小丁點;與滾出來的粉圓不同),四果冰的四果(任四種鹹酸甜的醃漬果品)及少量的水果(通常是鳳梨或西瓜),或是煮一鍋綠豆、紅豆備用,糖水一定以糖煮出來的,絕不用糖精。因為姑媽說:「不能害人」。冰塊就從觀音亭左邊一家「泉發」汽水廠買來,簡單的生財設備、簡單的賣點、便宜的價錢(記得從小二的一碗五毛賣到高三時也堅持一碗粉圓一塊錢),真是賣爽的、賣快樂的。 後來東門的「壩市」可能因場地過小,移到現在的東門菜市場,我與表哥的那一攤冰車也轉移到東門菜市場,為工作的店家伙計與過路買菜的各類人等,提供最清涼與便宜的清冰、粉圓或四果冰,偶而還兼賣自創的雞蛋冰。 早期因為「十萬軍人」在金門服役,整個金門雖然窮一點,但生機蓬勃,生意興隆,連我們這一攤最小的冰攤,每日也可以有數百元的收入,如果碰上四月十二遊城隍的大節慶,那更是忙得不可開交,一天最少有上千元的收入。這一攤冰攤也是我表哥從二輪腳踏車、三輪機動車到四輪貨車(計程車)的本錢所在;更是我從小看場面、練膽識的教育場所。 東門菜市場,是我小學至中學時代的另類教育場所;這種場所,不同於學校制式的智育,它沒有硬性規範與要求,它提供人與人溝通、或溝通不順時的打罵、與打罵之後的談判與賠償,人性的善惡嘴臉天天在那裡上演,叫你不想看、不想學也難。記得有一次中午遇上小學一位董老師,看我一幅挨餓相,就請我一碗三元的「咖哩飯」,那種咖哩稍帶一點辣的香味,到現在跑遍台灣想重嚐那一味而不可得;一碗三元的「咖哩飯」思念到如今,董老師真的懂教育。 一攤小冰車,陪著我青少年成長的記憶,也是我表哥成家立業的基礎;東門菜市場,五味雜陳與人畜雜沓的地方,是觀察人性與磨練修養的好地方。這是為何每次返金時,一定到東門菜市場逛逛,看看我小時候的顧客,賣菜的叔叔嬸嬸們是否依然大聲喊「來買菜哪!」雖然他們已經不認識我了,但我來是喜歡他們的叫賣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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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文學獎
八十年代以後,台灣文壇由中國時報和聯合報領軍的各種文學獎紛紛出爐,包括中央日報文學獎、自由時報的林榮三文學獎、聯合文學小說新人獎、華航旅行文學獎、宗教文學獎等到近年來各縣市文化局都會舉行的縣市文學獎,不一而足。目前中生代作家有許多都是靠文學獎起家,如黃凡、張大春、朱天文、張啟疆、鍾文音、駱以軍、郝譽翔、張瀛太、吳鈞堯等。有些作家,專以文學獎為目標,成為職業得獎人,各種文學獎上都可看到他們的名字,文學獎氾濫的結果,使早期那種鼓勵創作、甄選文學人才的機制大減,許多人專為得獎而寫,對文學不見得有多少奉獻的熱忱。前輩得獎人一旦獲獎,往往有鯉魚躍龍門的效果,從此登上文壇。晚近則是作家雖獲七、八種文學獎肯定,作品仍乏出版社問津,是文學獎太浮濫,還是文學人口和市場的萎縮?恐怕都有吧。 小說家鍾文音有次向我提起,她在紐約學畫時,寫的小說紛紛被兩大報退稿,後來同樣的小說改投兩大報文學獎,得獎後她作品少再有被退,她從此成了專業作家。可見文學獎確有發掘新人的作用,成名作家如果還參加文學獎,那就真在狀況外,不知行規了。文學新人大多在獲數次獎項肯定之後,退出比賽,把機會讓給更年輕的人。我的同學張大春在大學時代就經常在競逐中勝出,近年來身份轉換,已成各種文學獎的評審。 也有一些作家得獎後便淡出文壇,消聲匿跡,原因諸多,我們只能為之惋惜。台灣文學獎都規定作品必需未經發表,這和歐美正好相反,這些國家文學獎大都如諾貝爾獎一樣,只頒給已出版作品的作家,是對作家既往成就的肯定。當然,世界各地都有作家得獎後即消失創造力,或再寫不出好作品的情況,海明威就是顯例,獲諾貝爾獎令譽之後,他文思枯竭,彩筆頓失,竟以自殺結束生命。文學獎對文學的利弊,恐怕見仁見智。諾貝爾獎百餘年來,獲獎的文學家許多作品我們聞所未聞,但也有歷久彌新的作家如喬伊斯、托爾斯泰等終身未獲瑞典皇家學院院士們青睞。高行健在上世紀末為中國人贏得第一座獎,引來許多爭議,他的書至今尚不能在大陸發行。每一種文學獎或每一位評審都有其政治立場和文學品味,得不得獎往往是評審互相折衝妥協的結果,參與競逐者有幸有不幸,不必太在意。何況文學風格講求作家個性,有時我們很難拿蘋果與橘子相比,作品往往各有優缺點,也只代表作者自身深層的意識和情感藉語言風格的呈現,實無法如科學定理有不變之公式。 近年來我有機會擔任各大學校園文學獎或地方政府文學獎評審,感受較深的是世代的差異,年輕一輩在思考模式和語言上也許受到電腦、網路、影視傳媒的影響,和我們這一中生代或前行代都有很大差異,許多粗劣的翻譯作品也左右了新世代語言的習慣,在我看來,如果大環境沒有改變,光憑文學獎似乎不能提升文學作品的質與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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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金門與馬祖
金門、馬祖雖然都屬花崗石地形,跌宕起伏,差異甚大。 有一年暑假,我跟陳慶翰教授剛好在金門相遇,蒙他帶領,我幸得機會深看東半島,從地質觀點認識金門。金門雖有岩岸,畢竟以沙岸為主,馬祖雖也岩岸、沙岸兼之,岩岸景觀之奇、險,實非金門岩岸所能比擬。 比如東莒島,海灣高低跌宕,氣勢雄奇。尤其大埔村外的峽灣,景色瑰麗,讓人不忍離去。沿途景點神秘小海灣、猛澳沙灘等,都頗可觀。西莒島氣勢不比東莒,蛇坵卻是遠近知名的賞鳥聖地,賞鳥客莫不來瞻仰神話之鳥「黑嘴端鳳頭燕鷗」,或是其他罕見的鷗鳥。為了貫徹生態保護,蛇坵只可遙望,不可近觀,鳥群繞島而飛,彷彿蛇坵就是一個巨大的鳥巢。蛇坵沙灘,弧度優美,沙細柔淨,浮游生物繁多,非常迷人。 馬祖的知名景點多,如果統計,馬祖各景點出現在各傳媒、文宣的次數,北竿芹壁肯定名列前茅。頻頻中選,在於芹壁建築跟它的海灣,以及大小不一的島嶼散佈,把芹壁變成地中海。親見芹壁,是騎在車上,彎過陡坡的海灣,正欲下坡時,景觀忽闊,氣派的石頭屋聳立山巒。儘管知道那就是芹壁,卻還是忍不住緊催油門,一探究竟。 石頭屋屬於閩東建築,跟閩南的三合院、四合院大異其趣;其形態如一顆顆石頭章子。芹壁最知名的是它的海盜傳說。據稱,陳姓地霸擁兵自重,荼毒百姓,剝奪民產,後來被正法。有人說,屋內的地道、海灣內的龜島,都可能埋有陳姓地霸的寶藏。不來尋寶,只來尋幽。芹壁村沿山巒而立,一層延遞一層。戶與戶之間,存有高度差距,通道蜿蜒、石階映趣。在芹壁,無論水平著走,或往上坡、或走下坡,都找不到任一條筆直的路。路,彎彎曲曲,景,凹凹折折;來芹壁,不走小徑,就不知道景致變化的趣味。 儘管馬祖諸多景點,景色怡人,卻總讓我覺得蕭索。 東莒島大埔村,峽灣秀麗,卻已是一個無人村落,社區營造者寶哥跟王建華校長,都關心它的發展。傍晚,經漁路古道到大埔,石砌的房子人去屋空,卻屹立不倒,是跟歲月比耐心,還是對離去鄉人的執拗呼喚?風聲、濤聲,卻沒有人的聲音。村裡的石屋精巧可愛,寶哥說,正想法子改造大埔,以村落為構想整體,分置住宿、廚房、咖啡廳等功能,如此一來,村落將可重整為度假別墅,帶動地方觀光。構想雖佳,卻不知何年何月得以圓夢。 西莒島青帆鄉,曾因為韓戰,成為美軍運籌帷幄跟物資轉運之地,屋舍沿山壁而蓋,錯落擁擠,韓戰時熱鬧非凡,一度有「小香港」之稱。韓戰已遠,八○年代金馬撤軍,戰爭繁榮了這個小島,也消耗這個小島。而今繁華落盡,今昔對比,不勝噓唏。我跟家人,還有其他遊客到島中央,導遊停車讓我小憩拍照時,一輛計程車正從上邊駛來。導遊說這是西莒島,唯一或者唯二的計程車了。一個島頂多兩輛計程車,這是人間仙境抑或人間蕭條?芹壁風景宛如地中海,遊客多下午來,停頓一會就離開,實無法深度遊覽,北竿島空有一身姿色,卻也無處施展。 二○○八年七月底,是我跟馬祖的首航,上船、找床位,上甲板、眺望基隆港跟滿天星斗。此趟旅程,在拜訪與金門關係親密,卻始終未得一見的「馬祖」。晚上,我的「兄弟姊妹」們,正在二樓餐廳用餐、聊天,有的已躺在床位,或依著護欄沉默飲酒。船正駛離台灣島,燈光沿著島岸排列,聲勢壯闊。時間一分一秒瀝淨後,燈光跟島,徐徐化入黑暗。然而燈光與島,必然也在返程時,從黑暗中跳出它們的輪廓。它們的出現,喧嘩但孤獨,它們是每一個離鄉的馬祖人,不得不的希望。我的馬祖之旅,也不斷讓我想起金門人的高雄、料羅之旅。 時代已經去遠了,金門、馬祖兩個島,正面臨各自的問題。馬祖另一個憂患是藝文人士較缺,金門籍藝術家有李錫奇領軍,蔡顯國、盧根等各領風騷,作家有黃克全、楊樹清等為臺灣文壇所知悉,相對來看,馬祖藝文人士,就來得稀少了。 首航馬祖,唯一錯過的是東引島,不知何時再有時間踏訪,也希望二航或三航馬祖,能認識更多面向的馬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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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的活水─學佛
讀「生命的活水」,想起朱子<觀書有感>的詩句:「半畝方塘一鑑開,天光雲影共徘徊;問渠那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要生命的活水來,得時時充實新知,聽經聞法,才能保持心靈淨化,思想活潑,健康快樂。 佛光山金蓮淨苑住持永勤法師,為了讓大眾都能聽聞佛法,滋養心靈,發願每月的第一個禮拜五,晚上七時至九時,在金蓮淨苑道場,舉辦一場「佛學講座」,以嘉惠金門信眾,我們感謝永勤法師的慈悲與關愛。本(六)月六日晚上七時至九時第一次開辦,永勤師父聘請佛光山檀講師林清志、林秀美夫婦,蒞金講演:「生命的活水──學佛五十年經驗談」。林清志、林秀美兩位檀講師都很有福報,從年輕時,就能在宜蘭縣雷音寺,跟隨星雲大師學佛,真是善緣好運遇良師,才有今日的慧根成就,他倆好有福報啊!我雖然花甲之年,才毅然踏入金蓮淨苑學佛,起步實在太晚,也太艱難!但佛學我認為是一輩子的終身志業,我能敢進佛門,誠屬有點「創造勇氣」,也應是祖先有德,給我福蔭和指引,我才有此福報! 人生如戲劇,這齣劇落幕了,行有餘力應策謀另齣劇來演出,讓戲劇永不落幕,才能發揮自己生命的價值;人生之旅途,我們應有勇氣,創造自己的價值,營造生命的光輝,為自己的人生、為家鄉寫下歷史紀錄。人生像舞臺,我從金城國中的舞臺下臺,又上了金門佛光協會的舞臺表現,角色扮演雖不同,任務使命卻相差不多,同樣可以為教育、文化做貢獻,因為佛教也是教育、文化的事業,我活力還有是可以做義工,延續我熱愛喜歡的教育文化工作,並傳承弘揚下去。 六日當晚七時,在「佛學講座」開始前,林秀美檀講師帶領大家,齊唱由心定和尚所撰寫的:《彌勒菩薩》歌詞:「彌勒菩薩笑哈哈,人人見到就歡喜他,哈- -哈- - ;彌勒菩薩笑哈哈,人人見到就笑哈哈,哈哈!哈!」觀看寺院門口大肚便便、笑容滿臉的彌勒菩薩,想起:「大肚能容,容天下難容之事,笑口常開,笑天下可笑之事」的詞句。我唱起歌來,就更開懷,更歡喜!林清志檀講師說他十七歲那年,跟隨星雲大師學佛,大師送他的著作《釋迦牟尼佛傳》,要他好好讀,幾十年來他不斷研讀《釋迦牟尼佛傳》,很有心得,到處與人分享。尤其是他幫星雲大師推動釋迦牟尼佛提倡的「人間佛教」,更是不遺餘力。「佛陀出生在人間,修行在人間,成道在人間,弘法在人間」的一套對人的教法。他整理出系列教材,在叢林佛學院、宜蘭佛光大學等學校教授「人間佛教」課程,強調教學的特色;「生活即佛法,佛法即生活」。教導學生要從生活中去體驗,離開生活,離開人間,別無佛法可求。林秀美檀講師即報告,她從對民間拜求佛教迷信的反感說起,一直到她在雷音寺參加共修,體認出星雲大師「人間佛教」的可貴和民間宗教的不同,才讓她嚮往佛教,進而皈依佛門的一段心路歷程,以及五十年來做義工,實踐佛光山四大事業:「以文化弘揚佛法,以教育培育人才,以慈善福利社會,以共修淨化人心」的點點滴滴工作經歷,其投入、深入的精神,令人讚嘆敬佩。 正好前一天(六月五日)下午三時,我金門縣寫作協會與金門社區大學聯合舉辦「樂齡教育」影像讀書會,在社大樂齡教室實施。由金城國中退休教師翁文贊主講:「從<生活的藝術>一文──探討夏丏尊與李叔同之間的情誼」。翁老師的影像從播放大陸的福建省泉州市「開元寺」開始,到發現「弘一法師雕像」的驚喜,它與他教過的康軒版國中國文課本,夏丏尊所寫<生活的藝術>文中的插圖沒有兩樣。然後再用power-point一一介紹「弘一法師資料圖」他所拍得有關陳列弘一法師的所有文物、書法等事跡,實在真是難得珍品,讓沒有去過「開元寺」古寺的人,也可大開眼界,體會古寺的遼闊偉大,以及欣賞「弘一大師紀念館」難得流出來的影像。欽佩翁老師為利眾生的誠懇態度,感動了管理員,才能讓他攝影拍照帶了出來。 民國七年(西元1918年)李叔同落髮出家,拜了悟法師為師,皈依佛教。了悟法師為他取法名為演音,號弘一。李氏出家,震驚了他的好友夏丏尊以及社會各界名流。大家都在研討李叔同如何割捨妻兒?如何放下家庭富裕生活的享受?如何會在事業成就的頂峰,選擇放棄?好多人羨慕他,幹嘛要出家呢?我想這和佛教教主釋迦牟尼佛出家,有點類似!佛陀原本是印度國的王子,名叫悉達多,也已結婚生子,享受了宮中的榮華富貴,將來勢必就是國王,前程看好。但是他因為思考解決不了人間的生、老、病、死的痛苦,才毅然決心出家修道,希望度眾救人,這是大慈大悲的胸懷,這是很高智慧的展現,這是令後代世人讚嘆的「創造勇氣」。 根據心理學的研究發現,人的需求是從最根本的生理需求開始,逐漸提升到安全需求,知的需求,美的需求到最終極的自我實現的需求;生活的層次,從物質生活,逐漸提升到精神生活,藝術生活,到最終極的超越生活層次;人的勇氣表現從匹夫之勇氣,提升到道德之勇氣,最終極的就是「創造之勇氣」。「自我實現」、「超越生活」、「創造勇氣」,這都是人生的最高境界。有的人提升不上去,就盲然地過此一生;有的人提升不上去,走不出來,又不能突破,就乾脆自殺,像名作家英國的海明威、日本的三島漁夫等都是,可見釋迦牟尼佛、弘一大師,他們都是先知先覺的聖賢,是追求人生最高境界的覺者,是「看破放下」、「學佛成佛」創造勇氣的典範偉人,值得讓世人崇拜敬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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蟬鳴響起
「造化生微物,常能應候鳴。」,「知了」、「知了」,夏天到了,金門的參天綠野開始響起這夏天的天籟,叫人側耳傾聽的,應該屬這大拇指大小,渾身兩顆晶瑩滴溜大眼睛的黑色身軀的蟬吧!說它是大自然的歌手,說它是昆蟲界的音樂家,我都接受,因為小時候,它是我的最愛。 夏蟬給我許多回憶有許多,小時候,大約從農曆四月十二城隍廟會那天起,後浦街上開始有賣冰棒的小孩背著冰箱到處搖鈴叫賣,那時起,我們的孩伴就開始換穿短衣短褲,沒過都久,我家對面「金門鎮總兵署」的大榕樹,就會傳來陣陣響亮的蟬鳴,我們就會知道,從此以後的天空,會越來越藍,白雲會越來越多,天氣會越來越熱,夏天已經來了。 夏天來了,我們小孩子喜歡到山上抓蟬,我們用竹竿黏上捕蠅紙,然後循著蟬聲,躡手躡腳,小心技巧的把竹竿深入樹葉間,從蟬的背後偷襲,只要黏上蟬的透翅,那蟬即使拚了命的嘶叫,也只能任人擺布,我們會把它的翅尾剪斷,放在盒子裡,讓它盡情響唱。那時,小小年紀的我們,能夠抓到蟬,是一件傲人的事,這可以「碰風」,告訴人家,我行你不行! 小時候,蟬是孩童的「玩物」,夏天一到,抓蟬是我們過日子的「溫度計」,誰強誰弱?看誰抓得多? 長大後,夏天一到,蟬鳴依然!但聽起蟬鳴,感受完全不同,因為,已經沒有「獵人」的佔有慾,蟬鳴聽在耳裡,自有一份傷感,我不解宋代詩人楊萬裡說的:「蟬聲無一添煩惱,自是愁人在斷腸』,其實我沒有自在多情,蟬鳴不變,我也沒有寄託什麼理想抱負,要什麼明志、抒懷、感憤,什麼的?但只要蟬鳴響起,又是一屆學生畢業有成,此時,我會反省我盡力了嗎? 我自小不是會唸書的人,當上老師後,我特別「同情」(不是可憐,是移情作用。)那些飽受功課壓力的學生,那些真的很努力,但只夠維持中等水準(甚至之,我都會欣然、同情接受,並且投上十二萬分的敬意,因為在我國中高中時代,我已經感受到如此的壓力,他們絕對不會比我差的! 我時常跟人提起,我數學不行,高中聯考我答對一題,倒扣以後,只得到1點多分,還好幸虧有這分數,不然,我真的上不了大學(當時規定只要一科零分,就跟大學絕緣。),如今,我當上老師、當校長,這個轉變真是很大。我一直在想,每個人開竅有早晚,時間和境遇真是會改變一個人的。 我們習慣,在畢業時刻,檢視一個孩子的成就,說他第幾名?說他什麼行!但其實我們都了解,論斷一個人,不是一朝一夕,今天第幾名,未來保證第幾名嗎?人不是一直都在改變嗎? 夏天一到,就是學生畢業的季節,蟬鳴越響越急,畢業的日子也來越來越快,做老師的,其實都有慌張難捨的心情,平時看起來討厭的學生,此時都會覺得好可愛,一份不捨與疼惜的心情,會一直燃燒著,畢竟學生是一張白紙,在成長的路程中,需要我們為他們染色,指點他們,扶持他們、教導他們,即使我們一時喊累,睡過一覺,我們又會珍惜這三年的師生情。 老實講,我不喜歡蟬鳴,那是悲傷的聲音,我不喜歡「今朝蟬忽鳴,遷客若為情?便覺一年老,能令萬感生。」,感也許難免,但孩子離開熟悉的校園,「泉溜潛幽咽,琴鳴乍往還。長風剪不斷,還在樹枝間。」,真的是會有些不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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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讀球王的淚水
他又封王了!第五次進入紅土場地的法國公開賽決賽才獲勝,因此,在「羅蘭花園」(Roland Garden)灑下英雄淚!瑞士國歌令他更激動!淚水滿頰!歲月一年年流逝,他的對手,輩出好手,虎視眈眈,還有歲月,以及,也是最重要的,要戰勝他自己!因此,他哭了,在獲勝後,無法避免地,掉下淚來。相信,他的感觸是複雜的、外人難解的! 一提到瑞士網球好手羅傑‧費德勒(Roger Federer),熱愛網球的人,莫不豎起大拇指,讚譽有加。為他至今創下的紀錄,嘖嘖稱奇。單就曾連續兩百四十多週世界男子網球排行世界第一,就是一項傲視歷史的成績。這次紅土的勝利,證明他是全球第五位在硬地、草地和紅土,都能得冠,也平了前球王山普拉斯的十四個大滿貫的紀錄。每一次大滿貫獲勝,他總是喜極而泣。背後所受非人的生理與心理折騰與磨練,非外人可想像與理解的!啊!要有非凡的成就,本來就要接受非凡的考驗與挑戰!成功,絕非僥倖,一點一滴,都是努力耕耘與血汗澆灌的果實! 身為二十多年的網球迷,我認為,費德勒之所以能稱霸網林,不是沒有原因的。應說,他有好幾把刷子。先說他的發球,懂網球的人,可以明察他力、美與技術的結合。發球,單有力勁或速度,只能得到重砲的暴力名號,「愛司球」也是可遇不可求。但,球王就是球王,能把許多發球的要素融為一爐,落點與角度也變幻莫測。不愧是「網球的魔術師」。瞧!球王發球的身手,一舉手一投足,那麼流暢、那麼自然!那麼協調、那麼優雅!能被球王擊敗,是一種榮幸呢! 發球是保住自己發球局的第一步,但,這還不夠。球王的攻擊是全面的,剛柔並濟,他有能力打出任何不可思議的球來。他自我剖析:「我用單手反拍,能切能變化球速;我的腳程也敏捷;我曾嚐試各種方式擊球,練就不凡的身手」。球王在球場上展現十足的掌控權,不論遠抽近切,上吊下墜,左勾右調,都難逃他的魔掌!他已人拍合一,眼明手快,將失誤減至最低。他掌控了比賽的節奏與局面,看似輕而易舉,其實,他的身手矯健,將網球帶入人類前所未有技術的高峰。 講到防守,球王更是一絕。別人要破他一個發球局,簡直比登天難;他要破人一個發球局,卻易如反掌。他能轉守為攻,化險為夷。他常能將三個被破發點,用冷靜與高超的技術,一一化解。他的抗壓性之強,無人能比。場上如是;場下更是。一位二十九歲,站在世界最高峰的年輕人,球迷與敵人投以羨慕、崇拜與忌妒、仇恨的矛盾心理下,他卻還能在臉上掛著招牌式的笑容。真難體會與想像,那充滿自信與智慧的笑容,是如何產生的?他的心理指數之大之強,也是可歌可泣的王者素質與風範。球王是勝不驕的,只是哭泣而已;敗也不餒,只是一笑置之、坦蕩面對而已。紅土是球王的墳墓,傷心之地,但他卻年年敗、年年戰,從未輕言放棄。終於,在今年,贏得了勝利,彌補了大半職業生涯的遺憾,贏得了世人的喝采。 球王哭了,因為,他也是人,他只是一位不斷超越自己的人!一位常常能打出連自己都感到意外好球的普通人!看費德勒打球,是種享受,是種激勵,是種振奮,是種高昂。他明白告訴我們:只要功夫下得深,人生什麼都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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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夜﹐島鄉
「感生命之不永,懼凋落之無期。螢幕上看到鳳姐兒女無助的哀嚎,聲聲叫人心碎。這麼豪爽的一位女中英傑,跟她先生就這樣莫名其妙的走了,怎不教人浩歎,人生如夢,該當大醉一場!」 ──W.J〈端午之訊〉(2009.05.28) shu: w.j發自島鄉的訊息,端午之午。我在竹圍,剛吃完柳青包的粽子,高樓內的窗外,看到觀音山。我將這則簡訊轉傳給妳,補了段問候,「shu:端午平安。金門快訊,鳳姐的城區珠寶店凌晨大火,夫妻未及逃出。往生了。唉,命運。」 w.j的訊息之前,一個早上,已接、未接電話不斷。夢琪走了趟東門市場來電時,二度訊號中斷;張輝明、楊校長也在通話時發生斷訊現象。m.k看到新聞畫面,去電給正在金門回饋放映《星月無盡》的唐導,線上聽到拈香、誦經的聲音,她無言,「這就是命運,俠女仍戰不過生命的無常」。 好端端的端午。大家都在悲傷鳳姐。 shu,我的思緒又掉落回霧夜的島鄉。 農曆二月二十四春分過後的翌日,妳自廈門經小三通航道趕到金門,加入我們的「與作家共遊文學地景:南明‧金門‧文學」,踏查後在文化局的講座、交流時間結束已是傍晚,妳錯過了好天氣回台灣的末班機。這一來不及,第二天,起霧了。這是妳第一遭因霧困在浯島。中午,夢琪開車到機場接回我們,繞到城區一家素食館與明乘長老會面,獲題「佛日增輝」;下午,寫《古跡‧歷史‧金門人》赴廈開會的卓克華教授、妳、我,三人拎著行李坐定離尚義機場不遠的陳坑「文學茶坊」望著料羅灣迷濛的海霧、等待北風。克華閒來無事幫妳測字、觀相,說妳一生富貴,就是情關難過。妳聽得呀呀呀地!任教佛光大學、人稱「卓一公」的卓克華再次坐不住、雙手合十望向天際喃喃自語「籲請世界二百高僧齊聚金門尚義機場發揮法力唸力舉行驅霧法會,成者真高僧、敗者落海僧,僧之真假、法之高低,在此一舉!」克華的「念力」似乎發揮了一點能量,不到一小時,聽到飛機聲了,但還是未達降落的能見度。又飛走了!再不久,盧根自機場傳來,果真見一列高僧在候機的人潮外,不知是「驅霧」或者「祈福」。 shu,我們被霧打敗了。霧夜將臨,鳳姐來了電話,「今天霧不可能散了,留下來吧,待會到山外會合,再一道去湖前給我們請喝喜酒」。 鳳姐家有喜。擔任馬總統隨扈的小兒子迎娶湖前美人歸。在台北彭園的喜酒我已喝過,沒想到又在回鄉遇上歸寧宴。鳳姐要我把你們這些被濃霧留滯的台灣朋友通通帶到喜宴現場。特別下令,不能包禮。克華與妳各自掙扎,這怎好意思。容不得猶豫,鳳姐再電催促,車子已在路上。 這是妳第一次見到我們常掛在嘴上的「俠女」鳳姐,也是妳首度見識到金門鄉下充滿人情味的辦桌喜宴。只是,為等另一位來金授課也給霧鎖機場的洪教授,我們來遲了,勞動忙進忙出的鳳姐與親家為我們再搬出一張桌子。或因殘留著回不了台灣的焦慮,妳只夾了一、二道菜,倒是入境問俗喝了不少高粱,其中的一口杯輕舉向,「鳳姐,謝謝妳!祝妳早日再抱金孫。」敬完酒,飯店傳來與機場同樣擠爆的客人,妳怕預訂的房間被取消,提前離席,叫了輛計程車直下城區。 這是一個被霧打亂打散的夜。妳幸運地又住回後浦城的海湖飯店,克華繞了老半天才在金沙找到一家不知門牌幾號地處荒野的民宿,我原宿的金瑞飯店退房後已被大陸團佔去,鳳姐要我別再找旅館了,女兒因霧在台灣未歸,今晚就住到鳳翔新村她女婿家的客房。 三個候機客,各在一方,即使身為原鄉人的我,出鄉關已三十年了,夢裡不知身是客。午夜時分,起風了,霧漸散,看天,應該回得去。 晨起,把行李寄放到鳳姐的店裡。託夢琪與金中兄代我訂返台機位。隨時待命。多出前一天受困的兩千多旅客,機場塞爆,回報的消息,除非參與大排長龍的候補,否則只能訂到明天的班次。「那就再留一晚吧─」,鳳姐再熱切留客,中午請我及王老師等人到中興路一家很有家鄉味的「世運」小館用餐,聊得很開心,埋單時鳳姐向年輕的老闆娘楊素秋介紹我,「啊,你就是楊樹清,終於看到你的本尊了!」素秋小姐如見故人、高興地要我在她店裡的牆壁簽名,我留下了「2009年3月23日」這個日期。鳳姐消遣我,「看吧,金門誰不認識你,粉絲一大堆,走路要小心!」 仍然等不到機位,最後一班飛機已升空。鳳姐改拉我到盈春閣喝另一攤喜酒。見著了許多老鄉老友。台上歌聲舞影,每個登台獻唱獻舞者,鳳姐都能講一段他們的故事,「釵釵小姐」走上舞台高歌時,「金門的名女人」,鳳姐要我快拿相機趨前拍張照。哈!鳳姐笑聲也如歌。 shu,人在盈春閣,「我仍在金─」,妳來了簡訊,我嚇了一跳,以為妳已與克華同班機回台北。妳在海湖飯店,已準備好咖啡,等著鳳姐、盧根與我,「鳳姐請我喝喜酒,盧根與你讓我安心多留一天,不請你們喝杯咖啡,老天還真不讓我回去。」 妳要請喝咖啡,鳳姐則要請大家喝茶唱歌,她店裡二樓那套音響還不錯。霧已散、大雨來,妳撐著傘走了段路到鳳姐家,急說榕樹下海湖的咖啡已煮沸。 風強、雨大。離金前的最後一夜,忙得沒一刻停下來的鳳姐,難得坐下來與我們在海湖的大廳喝咖啡、說故事、從碧山的女兒、「車掌西施」、嫁入後浦許家、開起珠寶店及至與沙中老同學投入《星月無盡》製片的點點滴滴。在《星月無盡》補二十分鐘回憶大戲的過程,鳳姐完全義務陪著唐導走遍島鄉勘景,也忙著找道具,借撞球台、剉冰機、電唱機,找人寫老招牌、號召軍民臨時演員,又為找一頭會演戲的老牛遠征到呂厝、一口清澈的池塘覓尋到劉澳,最「經典」的,莫過於「點召」當年的「戰地西施」們現身每人說一段故事豐富電影情節。 shu,被霧鎖住的那一夜,在海湖,咖啡飄香、等待《星月無盡》的歡樂,竟是鳳姐與我們的永別。鳳姐在端午之火大去後,妳懊惱在香港錯過了電影的全台及回金門放映。妳將會永遠在心裡記得金門的那場霧、那俠女鳳姐,以及《星月無盡》的電影製片人─陳翠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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續說‧藝術家進駐的夢想
關心家鄉金門的藝術家進駐議題,不斷帶給我一些新的省思,一座小小的島,想要創造新的傳奇,就得開發新計畫,致力培育下一代精進發展,這背後得儲存足夠的資源,靠近昇平世界的條件,才會存在富饒之後的藝術追求之心,能夠走到這一步,不必費心刻意去挖掘、強求什麼,追求美的意念輕輕一碰,就會流出豐沛的汁液,那就是藝術誕生的時刻。 我的詩與畫,便是被這一種信念牽引著前行,戰地的碉堡是不會老的,當炮聲遠了,有的土堡漸漸被風化了,變矮了一點,也瘦了一點,但記憶還是鮮明的,正好用來當藝術創作的養分。 我被一股氣味吸引住了,或可說我已完全被攫住了,因為一直在構思、推演中的長篇小說,以及我所關心的人與環境互生的各種問題,它們是會自己找到激盪、孳生的法子的,所以有關戰地的任何一個題目,一但開始動筆寫,往往就擴伸成千言萬語的氣勢,特別是退回童年,心情可以從零出發的探觸,一步一徘徊,每一次眨眼、每一回的觀望都是鮮嫩、充滿驚奇的,就連不堪的往事,也會被整理成成長的喜悅,告慰那回首中青澀的等待與盼望。 在豐富、單純、思緒活躍、生活步調又得規律化、孤寂的創作生活中,我無可避免的思緒會轉動向金門的一切。 當有一天更多的碉堡、坑道、古厝都在計畫中被開發出來,變成一個景點時,它們是否也都背負著特別的使命呢? 金門是有特色的,能在字裡行間穿插歷史記憶、戰地背景下的人生,一條漫漫的創作長路,是怎麼寫都寫不完的,而藝術家的進駐呢?不管未來如何,只要有開始,就不用去煩惱是否太晚?也不用去計較,能產生什麼效益、回收多少,因為藝術可以跨越時空,誕生永恆的價值。 一個地方需要藝術家進駐,地方政府所規劃及要進行的方向目標是多元化的,它兼具藝術推廣、行銷,為了達到更好的成效,配套中必然的會列上藝術交流、推廣、與在地休閒活動相結合等方案,最後才會去談永續經營之道。 我的電腦儲存著諸多資訊,包含:「各類藝術資訊」、「藝文企劃案」、「心靈之門文化之鄉」、「藝文出版規章」、「推廣補助」、「招標資訊」、「文物商品資訊」……這些資訊像一個一個扣環,牽引著藝術創作的夢與理想,它們也象徵著一種定位、發展、方向、目標,雖然藝術不見得需要因應社會所需,轉換新的屬性,而藝術家也不見得人人具備「現實生活的能力」,但我總覺得「清晰的看見」是一個現代藝術家所必須具備的。 當我關心家鄉的藝術家進駐的議題,也正是在審視自己的看見,一個優秀的藝術家,可能會遭遇實現中無數的蘄傷,但不必太過憂慮,因為純粹而熱情的創作精神,會遮掩短暫的黯然神傷,很快的又會滋生出新的能量,繼續支撐藝術家向前邁進。 因為我自己的創作路一直走得很辛苦,所以在看見一個新的藝術計畫推出時,我也會特別注意這一個有潛力發展的地方,將如何活化地區藝術的國際視野?而這些發展,含概了人事、空間、展演、推廣、行銷的策略,能夠完全兼顧,藝術家也就有福了。 我仍在書寫中的有關的「鐵道藝術村」及「馬祖社區營造」的議題,我當然會繼續關心、書寫下去,一些特殊的觸動也被我提煉成詩與畫,那繪畫中必須帶一點硝煙的紅,與戰鬥的血色相對襯,詩呢,帶著掙扎的意味,是反戰的手勢,可又精粹的,不含雜質的,因為淬煉的火勢是戰火的緣故。 繪畫的底色呢,雖然存在著陰沉,但仍有醒悟的光芒,未來,進駐到金門的藝術家們,他們會怎樣看待這一座以戰火發光的島嶼呢?攝影家呢?那虛實倒置的、黑白的、彩色的真實人生,他們要交出什麼樣的影像成績給當地人看呢? 我的戶籍落在金門歐厝村,走進一個村莊的隘門,在看見洋樓、單伸手、三蓋廊修復完成的大厝時,也就看見了我家的後廳牆面,我有一個「五十四號」的特殊童年記憶,那屋厝內、外堆疊的往事讓我一輩子寫也寫不完,我不符合金門藝術家的「進駐要點」,但我知道我將終身進駐在「藝術」裡面,這是一個最大的幸福,也是人生最美麗的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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粽之回味
端午節前,打了電話給遠在家鄉的母親。那頭接起電話的母親,第一句話就問「你們吃了粽子沒?有地方買到粽子嗎?」還說,數日前才幫台北的弟弟寄了粽子。 往年,端午節母親都親自包粽子,寄給在台北的我及弟弟。母親包的粽子粒粒飽滿,餡料跟外面賣的粽子並沒太大的差別,有肉、香菇、栗子、蝦米及滷蛋。但感覺油而不膩,軟硬適中,就是好吃。尤其女兒,每回吃到阿嬤寄來的粽子都讚不絕口,說「超好吃的!」當然,母親用心調製,掌握火候是個原因,或許這飄洋過海的粽子,多了一份那濃濃的親情。 每次,當母親寄來一大串粽子,我們總是先存放在冰箱的冷凍庫,想吃就拿幾個放進電鍋蒸。通常,在端午節前後,家裡經常是粽香飄溢。不僅如此,母親更設想周到,會順便寄來家鄉當令的鮮嫩角瓜及一兩包鮮美的魚丸。肉粽配著清甜的角瓜魚丸湯,真是絕配。 台北鄰居張媽,則每年送我們紅豆粽吃。她的紅豆粽形狀長長的,豆餡甜度恰好,柔嫩好吃。尤其先放入冰箱後,等涼涼再吃,最是好吃。妻有時上班帶去與同事分享,同事讚賞有加,頻頻叫好。每到端午時分,曾吃過紅豆粽的同事都不忘問妻,今年張媽送紅豆粽了沒?其意甚明。張媽原籍甘肅,信奉回教,家裡經常整理得一塵不染。他們家只吃牛肉不吃豬肉,買牛肉還特地跑到和平東路跟固定的肉販買。張媽精於牛肉料理,每年除夕都承蒙她關愛照顧,送來她拿手的滷牛腱及各種滷味。 端午節家鄉以吃肉粽及鹼粽最為普遍,妻的故鄉台南則有包花生的花生粽,有時沾著甜花生粉吃。一般來說,粽子都是以新鮮的竹葉來縛粽,熟了才有那股竹葉的清香。聽說大陸北方習慣用一種葦葉來綁粽子,葦葉葉片細長而窄,所以要用兩三片重疊起來使用。三閭大夫屈原的故鄉-湖北的秭歸,當地的粽子最為特別,白色的糯米包著一顆紅棗,稱為「秭歸粽」。有一則民歌這樣流傳著「有稜有角,有心有肝,一身潔白,半世煎熬。」這顆紅棗,大概是指三閭大夫的「一片丹心」吧。 回想昔日父親在世時,跟孩子泡茶聊天,常常談起海峽兩岸尚未分治前,「他曾在對岸的廈門中山路吃過的肉粽有多大多美味。」經常聽得孩子垂涎欲滴。那時,兩岸戰火稍歇,但家鄉仍處在「單打,雙不打」的氛圍裡,也就是雙號停止砲擊,單號的晚上對岸仍會打來裝有宣傳單的砲彈。這樣的局面持續好些年,打來的砲彈當然造成一些人傷亡。因此,每到單號傍晚,鄉人個個緊張兮兮。若說,那時鄉人生命有如蜉蝣,朝不保夕,一點也不為過。因此,對於父親提到的廈門肉粽,只有羨慕的份聽聽而已,更不敢盼望海峽兩岸有那和解的一日。 但這些年來,兩岸同胞的彼此交流,讓冰凍的兩岸關係有了溶化的可能。來加拿大之前,曾隨姊夫大哥等家人前往廈門、泉州一趟,並探訪被分隔數十年的廈門阿姨。昔日僅能隔著海域隱約可見的廈門市,處處綠意,景觀可喜。中山路我還沒仔細端詳走過,下回往訪,將專程尋覓品嚐那父親口中津津樂道的美味大肉粽。 至於溫哥華倒不愁買不到粽子吃,端午節前兩星期,此地的華人超市便已推出迎合來自中港台各地華人不同口味的粽子。有台式的肉粽、上海的鹹肉粽、廣式的蛋黃粽、客家的裸粽,還有五穀雜糧粽。買了台式肉粽及上海粽,台式的粽子包有豬肉、蝦米、鹹蛋黃,跟在台灣吃的形狀、餡料,差不多。倒是吃這上海鹹肉粽,其口感味道,讓我想起台北住家附近賣肉粽及油豆腐細粉的小吃店來。往日,在台北的冬夜,有時就去這小吃店,吃一客熱騰騰的燒肉粽。 而母親的牽掛、繫念是無遠弗屆的,不論你在天之涯,海之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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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峽論壇福州行
兩岸關係發展是我研究領域中最關心的一項議題。今年三月廿五日,大陸國台辦發言人范麗青在記者會宣布,第一屆「海峽論壇」由福建省人民政府與國台辦等部門合辦,將從五月十五日到廿二日在廈門、福州、泉州、莆田等地分別舉行,論壇主題是「擴大民間交流,加強兩岸合作,促進共同發展」;主要活動包括:開幕式和論壇大會,海峽兩岸經貿交易會,海峽文化藝術週,兩岸民間交流嘉年華等四大板塊;強調是「兩岸民間交流大平台,將廣泛邀請台灣各界人士、特別是台灣的基層民眾積極參與,以突出民間性、廣泛性、社會性的特點。」因此,亟思參與這項歷史性的盛會,感受兩岸民間交流的氣氛,觀察這個論壇活動辦理的盛況。 這次論壇活動的項目、場次極多,涵蓋文化、藝術、學術、宗教、經貿、旅遊、直航、青年交流等面向。我最想參與的是五月十六日晚在廈門市會展中心舉行的開幕式和次日在廈門海峽會議中心舉辦的論壇大會,為了達到參會之目的,花了不少時間上網查尋,並以電話與陸委會、海基會、國民黨中央黨部相關部門,以及所熟知的一些經常從事兩岸學術、文化交流的協(學)會等社團組織連繫,查詢是否受委託報名,均以「莫宰羊」回應;甚至查詢大陸國台辦:86─10─63571××電話,響了老半天,總沒人接;正苦思為何不得其門而入之際,五月初,一位商界朋友相邀,透過一個從事兩岸經濟合作的促進會,報名參加海峽論壇福州市的主題日活動,正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從這次經驗也體會到,一個想「積極參與的個體戶」,如果不依附於某個組織,很難成事,這就是為什麼會有數以萬計的所謂協會、學會、公會、工會等等社團組織充斥的原因,有個組織平台才好辦事。 五月十七日,搭頭班船「東方之星」赴廈,逕往松柏車站乘長途快運至福州,前往景城大酒店與朋友的這個「交流團」會合,瞭解這次行程;晚餐後,福州市接待單位專車接往閩江公園望龍園江濱大舞台,準備參加「海峽緣、故鄉情」大型文藝焰火晚會,豈料天公不作美,車行途中下雨,抵閩江公園時雨勢更大,由於未備雨具無人下車,八點正,準時施放煙火,透過車窗向外望,焰火與大雨爭豔,頗為壯觀、新奇;大雨未歇,文藝表演看不成,難掩失望,原車返回飯店,早早休息。 十八日,是這次論壇活動主題日的重頭戲。一早來到福州金山展覽城前的廣場,九點正,首屆海峽論壇的重要活動之一─第十一屆海峽兩岸經貿交易會(海交會)開幕,大陸福建省、福州市等重要領導與台灣政黨、縣市首長、企業界代表等參與,行禮如儀,主、客輪流致詞,觀賞舞龍舞獅以及一些民俗遊藝表演活動,開幕式後進入展覽城中心館A、D館,近千個展位提供台灣廿五個縣市名優特產品展售,金門高粱酒、貢糖、一條根等等土特產攤位也吸引了眾多賓客駐足,台灣去的政商人士如許信良等則是媒體追逐聚焦的對象;這個展覽城為閩台兩地面向全球的商品搭建交易平台,是兩岸經貿交流與合作的主要場域。下午二時,參加兩岸經貿行業對接洽談會,副省長李川及經貿方面的幾位主管官員分別釋出多項優惠台商、鼓勵投資的政策,並簽訂了幾個合作協議。次日,應邀至平潭縣參訪,發現它與金門地理條件諸多相似之處,是極具發展潛力的一座島嶼,將另予介紹。 海峽論壇定位於民間性,是繼「國共論壇」、「博鰲論壇」與海基、海協兩會協商機制之後另一個兩岸交流的新平台,可以看出中共對台工作之投入與用心;藉由這個交流平台,將對台工作深入到台灣基層民眾,以惠台措施與交流合作,廣泛爭取台灣民心;這也是促進兩岸關係朝向良性發展的新模式,格外具有意義。反觀台灣,面對兩岸關係新形勢,國內朝野政治領袖們應該思考的是,兩岸和諧交往中,我們可有互利雙贏的發展策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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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道
為了避開雪山隧道的車潮,我們即時改道坪林,這段多年不再走過的山路,有種闊別久逢的親切感,讓我忍不住沿途介紹給車內唯一沒到過坪林的朋友,有如巧遇老友的熟悉與新鮮,盡情散佈在沿途的每個景點。 我們不曾預約,卻能隨機遇見大大的驚奇! 在坪林大橋溪畔的林間,聚集的鷺鷥群,飛上飛下忙得不可開交,原來是在築巢哺育幼鳥,這樣大規模的築巢,對我們來說都是首次遇見,不可思議的是群鷺種類除了白鷺、蒼鷺,更有羽色花灰間雜的池鷺,以及黃頭鷺,這些鷺鷥群,各占樹叢一隅,時而飛去,時而飛回,許多的巢裡,已看得到嗷嗷待哺的幼鳥,有的卻似乎才剛剛佈置好新房,正享受著甜甜蜜蜜的倆人世界。 每一個獨立的家庭,牽引著更大的獨立家族,在各有其所各有所歸的鳥類聚集系統中,可以看出它們的井然有序,而人類的聚集部落,不也是如此自然形成,只不過鷺鷥屬於候鳥,而人類經過遷徙寄居,或許就此傳延世代永居於此了,這點小小的不同,卻可以看出人類與生俱來的草根性是多麼濃厚了。 經過之前常來歇腳品茗的茶莊,免不了下車應酬一番,多年不見,茶莊的老闆健談如昔,從他的泡茶經聊到他當了阿公的心路歷程。 原來坪林也是他的第二故鄉,當年靠著年青力壯,赤手空拳跑來這裡獨立奮鬥,秉持著輸人不輸陣的意志力,胼手胝足的開墾了一片又一片的茶園,這期間的艱苦可想而知,所幸後來坪林成為觀光景點,獨具特色的膨風茶也成為坪林地區最好的伴手禮,而他的茶園正因為經營得宜,舉凡茶葉副產品例如茶油、茶糖等無不在他開設的茶莊上熱銷,我們在這裡,不僅品嚐他親手泡的優質茶葉,也嚐到最道地的現採茶葉酥,茶葉經過裹粉油炸,逼出清爽的茶葉香氣,真是獨具特色的品茗小點。 在談笑之間,他那五歲大的小男孫跑過來依在他的懷裡撒嬌,他趁勢抱起來猛地一親,小男孩咯咯的笑癱在他的懷裡掙扎,這樣的親情互動,看得出他的心滿意足,在異鄉已經開枝散葉的他,不僅根深蒂固,並且把異鄉當做第二故鄉了。提起澎湖,他的老家顯得就遙遠了一些;「有時候回去,認識的也沒幾個了。」他淡淡的說,帶著一點滄桑的惆悵,這樣的心情,我們同樣能夠理解,因為,一樣是把異鄉當故鄉的人啊! 出外打拚的心情,同是異鄉淪落人最能體會了,當年思念親人的心情,遇到挫折與打擊的心酸,在寒風瑟瑟之中倍增蕭索的感慨,總是在數十年後想來,無限唏噓,只是如果時光倒轉,歲月重流,只怕當年的選擇還是此刻的必然?在無數年後,回想那窘迫困苦的年代,那樣的刻苦耐勞已成為大家生存的理由了,否則,沒有五○年代的勤奮,又怎會有八○年代的繁榮呢?台灣錢淹腳目的時代,可不是一天、二天達成的,那是累積多少人的辛勤努力掙來的財富?豈能一夕敗光呢? 悶熱的午後,在端午的節氣中,更顯露出盛夏的腳步已悄悄來臨,迎著風,敞開的車窗掠過北宜蒼翠的山色,有一些暢然,又有一種躲過車流的快意,我們在山區奔馳,盡情享受這人煙稀少的北宜的寧靜之美。 以前常走北宜公路,有一個修行的道場在宜蘭,我們時常這樣來回,一年也有二、三十趟,剛走之時,常常在迂迴顛簸的路上暈得叫苦連天,十幾年來,我們繼續不斷的走著,就當它是修行的一部份,直到雪山隧道開通以後,才真正享受到直來直往的快速與便利,以前來五小時的路程,現在只要二小時就可以穩穩的到達了,修行之路越來越近,我們也就更沒有偷懶的理由了。 回想十幾年來的北宜之路,我們就是這樣談著辯著,所謂真理越辯越明,夫妻間的感情也因為道理的相伴而更加紮實,除了我們夫妻,有時候也會滿載,譬如同道的朋友或親友有志一同,大家沿途談著聊著,互相傾訴家裡大小瑣事,倒倒不必久留的胸中塊壘,來回之間,心情就豁然暢通了,也不覺得路有多顛,途有多遠了。 多少年來,北宜公路伴隨著我們的成長,明顯的也變得更美麗了,不僅多了許多景點,路旁的美化和清潔的道路,更令人耳目一新,顯然在我們不曾走過的這幾年,它並沒有停止該有的建設而繼續進步中。 由於塞車的原因,使我們改道坪林,這兩種迥異的心情與不期而遇的發現,帶給全車的人大大的驚喜,心情的轉換瞬間萬變,真的是莫測啊!所以,道家說:「隨遇而安,勿太執著……」的確是不無道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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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府新人事未尊重金馬居民
行政院日前核定由屏東縣籍、歷任二屆省議員、三屆立法委員的曾華德擔任福建省政府秘書長一職,兼任福建省政府主席的行政院秘書長薛香川推介曾華德「歷練豐富,一定可以讓省府運作非常順暢。」曾華德則強調將依循薛主席所提出的「強化地方建設」、「繁榮地方經濟」、「促進兩岸交流」、「共創兩岸和平」等四大願景與理念,為金馬地區的未來,共創美好璀璨的成績。 儘管曾華德先生歷練頗豐,不過,仍然必須指出,站在金門人的角度,這樣的人事安排著實大有討論空間。 進一步分析,前揭人事安排有以下兩個層面的問題必須進一步釐清:其一,現階段福建省政府之定位為何?未來應如何調整?其二,在福建省政府續存的此刻,省府重要人事應如何安排? 首先,現階段福建省政府之定位為何?未來應如何調整? 應先指明,從1949年隨國軍撤退來金迄今,福建省政府的存在一直就是特殊時空背景下的產物,因為自1956年金門實施戰地政務實驗開始,福建省政府即遷至台北新店辦公,直到1996年1月15日方遷回金門辦公,易言之,過去60年,福建省政府有整整四十年之久寓居台灣本島,因其遠離土地與人民,其主要任務竟係「負責研究有關收復該省各地區之計畫事宜」。 即便如此,在兩岸武裝對峙時期,福建省政府的存在至少具有彰顯中華民國法統的象徵性意義,現在可好了,一方面,兩岸關係早已告別武裝對峙,在金門的福建省政府也因此失去政治上的象徵意義;一方面,隨著台灣省的精省,原本就「虛級化」的福建省政府,在法制面更已成為行政院的派出機關,依《福建省政府組織規程》之規定,福建省政府受行政院指揮監督,辦理下列事項:一、監督縣自治事項。二、執行本府行政事務。三、其他法令授權或行政院交辦事項。組織編制方面,除了主席由特任人員兼任(並為省府委員),另設置八名無給職委員外,自秘書長以降,整個福建省政府之員額編制僅四十名。 我們以為,睽諸主客觀情勢之發展,福建省政府無可避免地將從以往的「形式化」、目前的「虛級化」、持續朝「虛無化」發展。關於福建省政府未來之定位,我們的意見有二:一、福建省政府不應為了存在而存在。二、省府之存廢應與未來金、馬兩縣之定位調整一併考量。一言以蔽之,未來金、馬兩縣如朝「特區」之方向規劃,福建省政府即無理由繼續存在。 其次,在福建省政府續存的此刻,省府重要人事應如何安排? 檢視1949年以後歷任福建省主席之資歷:第7任胡璉(1949年11月23日-1955年2月)、第8任戴仲玉(1955年2月-1986年6月)、第9任吳金贊(1986年6月-1998年2月)、第10任顏忠誠(1998年2月-2007年5月)、代理主席楊誠璽(2007年5月21日-2007年11月28日;以省政府第一組組長兼任代理省主席)、第11任陳景峻(2007年11月28日-2008年5月20日;以行政院秘書長兼任福建省主席)、第12任薛香川(2008年5月20日-迄今;以行政院秘書長兼任福建省主席),要言之,福建省政府主席一職之「軍事性」、「酬庸性」、「功能性」極其明顯。 持平而論,相較於民進黨執政時期,安排金門籍顏忠誠、翁明志出任福建省政府主席、秘書長,在金馬兩地席捲95%以上得票率的馬總統,似乎更不在乎金馬居民的感受,事實上,即便在軍管戒嚴時期,當時的國民黨政府至少懂得安排金門籍吳金贊擔任福建省政府主席一職,以收籠絡金馬人心之效。不客氣地說,無論比諸於前朝的民進黨政府,或是戒嚴時期的國民黨政府,馬政府此次福建省政府之人事安排,殊屬不智。就以新任秘書長曾華德先生之資歷來說,金馬兩地具有同等資歷者至少有陳清寶、吳成典、曹原彰等人,除非這些人無意願擔任,否則,馬政府捨近求遠空降一位台籍秘書長之正當性何在? 筆者這樣說,並非主張福建省政府重要人事即可任意安排金馬籍人士出任,而是凸顯在福建省政府面臨組織與定位困境的此刻,馬政府對省府重要人事案之態度,竟未能考量金馬居民感受之不當,企盼馬政府揚棄舊有思維,以全新格局思考、擘畫金馬地區未來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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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盞言詩
「詩可以興,可以觀,可以群,可以怨。」所以言唐詩不能不談及《詩經》;這部以賦、比、興寫作方式展現中原詩歌的文學,不但是詩學的濫觴,更是我國文學的泉源,自古多少文人騷客,莫不汲汲於其泉以為源。晉人摯虞在《文章流別論》裡就認為詩經的四言格律,不但是「雅音之韻四言為善」,更是「成聲如節」的一種表現。也因其音節之簡單整潔,正足展現北方中原文化樸實典雅的特色;但此種四言之句雖足以成聲,卻有欠缺迴旋轉折的遺憾。幸有後來繼起於南方雲夢楚地,字句變化浪漫的《楚辭》以濟之,與詩經合流湧盪而成我國文學之靈泉。這也是多年來我在大學教授中文時,一定先講授《詩經》及《楚辭》的道理,尤其是前者。可以這麼說,不知詩,則根本很難談中國文學,尤其是唐詩。因此,本文雖然在賞唐詩,總覺應先掠及《詩經》;或許較易於進入本文之立意。 詩最重要的在於心靈韻動的意境。若欠缺了此種意境,則詩意全消;詩境全無,這或許正是所謂詩者天地之心的原因吧!也因此,古人每好以把盞來言詩,其目的或許是希望借著酒意催化內心的韻動,好與天地合音。就如同「銀燭秋光冷畫屏,輕羅小扇撲流螢,天階夜色涼如水,坐看牽牛織女星」這首常見的詩一樣。杜牧在這首秋夕詩中,充分掌握了這種意境,寫出了人們傷春悲秋的情懷,卻又回歸於《詩經》「溫柔敦厚」的餘風。 最是秋涼夜未寒!秋夕是最適觀星的,不但可低吟懷人,亦可觀星懷志。所謂懷君屬秋夜,散步詠涼天。但向來註本將「銀燭秋光冷畫屏」中的銀燭,解釋成白蠟燭,總覺不太對。因為自古以來,除了韓國人因襲商代尚白習俗,以及因長白山之故,以白衣為禮服外;或近代受西洋以白為淨潔之觀念,以致結婚禮服尚白外,傳統上中國人除了喪事,是不會用白蠟燭的。再說,杜牧的題目是秋夕,秋在五行中屬金,所以這裡的銀燭應該是指白金或銀色的燭台才對。 銀燭和秋光在此有虛實的關係,前者是具體可觸摸的;後者卻是抽象不可接觸的。但兩者卻又有其相通性;一種寒塘雁跡的荒寒意境。透過詩句可看得出來室內的銀燭和室外的秋光是一種荒寒的情境;藉由這種虛實情景所營造出來的情境。這種荒寒的情境,不正反映出詩中主角的心情?這正是《詩經》中比興的手法。然而詩主敦厚,所以詩人在此情景下,自然要想辦法來排遣,因此信步到室外散心是很自然的接續動作,無非希望藉著信步及室外空間的「動意」,來排遣心中的「荒寒」。所以我們可以很清楚的看出,詩的第一句中的銀燭、秋光、畫屏,全是一種靜態的清寂描寫,但是加上了冷字,就把暗藏在後面的荒寒、清寂感覺全顯出來,這又何嘗不是《詩經》中的感興呢? 「輕羅小扇撲流螢」中的「輕羅」是一種絲質的布料,藉由輕羅的輕巧、精緻,襯托出主角的嬌美與身份。接著是主角的行止:「撲流螢」,由螢火蟲的「流」,來反襯主角是如此的矜持;如此的慵懶,前者是身分,後者是心情,且呼應了上句詩義。以慵懶來撲追疾飛的螢火,目的當然不在於撲螢,而在於排遣嬌懶的心情、荒寒的心情;一種《詩經》中春日遲遲的心情,令人遐思。 天階是指露天的台階,因為露天,才能承接下句觀星之句;亦醞釀涼如水的伏筆。女孩在撲流螢的動作中,時光不知不覺的推移,「天階夜色涼如水」就是一種忽然靜下後,回到眼前世界後那種油然而起的現實涼意。不僅生動描述心情由動至靜的過程變化,更再度呼應首句那種心境荒寒的冷!為何如此?這就要借助於《詩經》中的感興筆法,直窺「坐看牽牛織女星」的意境才能分曉。 牽牛織女星自古以來就是情愛聚離的意象,這是否為詩人本意,不得而知?因詩中只寫「坐看牽牛織女星」!卻不言其他,意在言外的意境全要依循《詩經》之感興才能得。此種心情頗似小說神鵰俠侶中,描述程英暗戀楊過的心思:楊過見她寫了一張,出一會神,隨手撕去,又寫一張,似乎寫的不合意,隨寫隨撕的情形,感到好奇,亟欲知道所寫何字,但程英不肯。後來才知道所寫的張張竟是《詩經》中「既見君子,云胡不喜」的句子,楊過見後不由一怔。是夜,她以玉簫吹奏「淇奧」,翻來覆去只是「瞻彼淇奧,綠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只因下段中有「有匪君子,終不可諼兮」之句,是以終不肯續吹下去,因為女兒家的心事豈可令人明知? 所謂「錦箋本傳自吟唱,張張寫遍鶯鶯字。」聖人更早有明言:「性生於天,情生於性,道生於情」?深情有情,本就天性,誰能阻矣,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正是情之感人處,此無關風月與廟堂。如何自處?如何排遣,以臻「溫柔敦厚」的餘風,不但是詩教之所在,何嘗不是談詩之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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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觀光﹖星月無盡﹖
六月,惱人。 六月初,煩悶。過了端午接梅雨,不開冷氣都不行。俗諺說:「不吃五月粽,破襖不會送」即是說,過了端午節後,氣候轉熱,冬衣才會正式收起,不用再穿了。 政府搶錢,從本(6)月1日起調漲電價,預估同一家庭用電相同度數,去年約為NT.5000多元,今年將會NT.7000多元,真令百姓叫苦連天。其次,從6月1日起,每包香煙健康福利捐從NT.10元,調漲為NT.20元,也害得癮君子罵聲四起。六月,還有什麼惱人之事? 6月1日是「國際兒童節」,但我們「4月4日兒童節」已消失了。今天6月3日是我國「禁煙節」,以紀念1839年6月3日(清道光19年4月22日)林則徐在廣州虎門焚燒英國鴉片事件,但至今煙不離手者尚多。今年6月4日是1989年中共「天安門事件」20週年。6月6日斷腸時,是1944年第二次世界大戰,當天盟軍統帥美國艾森豪將軍指揮登陸法國諾曼第反攻戰役。六月也是驪歌聲起的季節。 六月,已近夏至,白天晴空萬里,夜晚星月高掛。記得小時候,戰地金門缺電又宵禁,夜晚燈光嚴禁外露。入夜後,全島烏漆麻黑,走在郊外真是伸手不見五指。因此,沒有光害,舉頭仰望,繁星點點,皎月盈虧,雲絮飄移,都美得一清二楚。目前自然差多了。 星月高掛?星月無盡? 上週六,5月30日,夜7:30,在金門文化局忍下性子,看完「星月無盡」電影,感慨良多。 有關金門故事的電影,記得國小時,1963年(民國52年)在金城戲院(今民生路信用合作社原址)看過一部日本日活映畫公司與台灣中影公司合作的《料羅灣風雲》(又名:金門灣風雲、海灣風雲,日本則名:料羅灣之嵐)。故事背景是1958年「金門823砲戰」,敘述一段日台男女戀情,由日本松尾昭典、台灣潘壘合作導演,主角是日本石原裕次郎、台灣王莫愁及二谷英明、唐寶雲等。劇情、場面均佳,至今難忘。 而「星月無盡」呢?我只能說很敬佩該片編導唐振瑜先生及製片人張輝明兄,能有心想為金門出力,但是成品確實不精彩。近兩個月來,「星月無盡」在其官方網站或開眼電影網及其它部落格、媒體,各有不同褒貶之詞,鼓勵有之,鞭策有之,但還是令人有些失望。 ●(1)片名「星月無盡」:不知玩啥意思?不如「海角7號」音調好唸又好記。上學期在金技學院看完20分鐘試片,我就覺得片名太拗口,又看不出與「金門」有關,令人摸不著主題。 ●(2)劇情「無頭無尾」:又有瘋女,又有冰果室無厘頭阿公,又有老頑固的父親,又有刁鑽蠻橫的小妹,又有無理取鬧的男伴,又有傻憨的小兵等等。全片不知所云,零碎鬆散。不像「海角7號」故事說得完整好聽,容易接受。 ●(3)氛圍「悲苦鬱悶」:全片好像外人欠金門人的千萬債似的,幾乎金門人人不快樂,沒有激勵向上的精神,很悶,還要插入老父亡故。不像「海角7號」是用樂觀進取,大伙合作做大型熱門音樂演出的精彩。 ●(4)票房「零落淒慘」:縣府花錢請客看該片,在台灣的票房還是慘不忍睹,鄉親及老兵雖有意捧場,但已下片了,實在兩頭空。還好外地人大多沒看此片,不然會害了觀光意願。 ●(5)感覺「嚇跑客人」:看到劇中金門人對阿兵哥的言語態度,女的不可愛,男的不可近,老的不可親,全都有排外心態,誰還敢來金門觀光?誰還敢來受罪?真是不可思議。 愛之適足以害之。不要看到「金門」就叫好,請多用腦吧!金門的大爺們,如此宣傳金門,金門的觀光必死無疑。放聰明點,如此簡單的分析,難道不會分辨好壞嗎?我的天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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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國際地位未定論﹖
前一陣子,日本與台灣的一些政客,眼看台灣與大陸最近走得近,就害怕台灣快變成中國的一部份、害怕台灣海峽快變成中國內海了、害怕台灣的利益失去了,又再次提出所為「台灣國地未定論」。 二月前本人參加中華民國愛盲協會定期活動,會中邀請前駐美大使陳錫藩先生演講「台灣的法律地位」,雖然大家頗能瞭解中國現代史之部分中日關係,但終究經國政客長期操弄「台灣國地未定論」,讓一些台灣「皇民化」及想從「皇民意識」中撈政治利益者愈來愈大聲,好像大聲就是有理。本人僅就該演講心得整理如下: 台灣跟中華民國是什麼關係?因為中華民國不單單只有台灣,中華民國現在有效控制的區域,除了台澎金馬,還有南海諸島嶼。除此之外,中華民國還有一個象徵性的意義,就是廣義的海外僑胞;海外三千五百萬僑胞,都是我們的國民,自然是我們的同胞,我們共同維持一個文化上、血緣上的關係,這是關於中華民國的意義的一個重點。 到底我們是不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的一部份?絕對不是,台灣不屬於中華人民共和國。那台灣是不是中國的一部份?那要看中國的指誰?講中華民國就更清楚了。千萬不要不敢用中國二個字,我們不用,中國就送給中華人民共和國了。請問中華民國是不是有「中國」二個字在裡面?當然有,中華民國的英文名稱是Republic of China,這China也就是中國。中華人民共和國叫它的People's Republic of China,我們叫Republic of China,都是China。所以你千萬不要說:「我們一承認我們是中國(China)就承認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的一部份了。」這種想法是錯的。 也許有人要問:「你說台灣是中華民國的一部份,你有什麼根據?」為什麼我說台灣是中華民國的一部份?你總要承認滿清統治過台灣,台灣本是屬於福建省的一部份,後來變成一個省。在1894、1895甲午戰爭戰敗後,它就根據馬關條約割讓給日本了,根據國際法,一個國家把領土割讓給別國以後,只有兩種途徑可以收回來,或者永遠割讓。要收回來祇有兩個途徑,第一個就是經過和平協商,比方說香港,滿清鴉片戰爭戰敗,就把香港割讓給英國,後來經過1984年的和平協議,香港由中共收回。第二個途徑就是再打一仗。所幸二次大戰時,我們是戰勝國,宣佈中華民國與日本之間所有的條約作廢,包括甲午戰爭的馬關條約,就把台灣收回來了。在1943年,美英對日宣戰就變成我們的同盟國,在開羅會議發表開羅宣言宣佈:戰後日本要歸還從中華民國所竊取的領土,包括東北跟台澎。因此1945年就由盟軍協助我們收回東北跟台灣。使台灣在1945年10月25日訂定光復那天由我們接收。 請問1945年10月中華民國接收台灣的時候,除了日本以外,同盟國沒有不贊成的。要說明一下,這次的收回,是行政上的收回,條約還沒簽訂。就像是我們做生意時,合同還沒簽字,東西先交給你一樣。我們剛才說在國際法中割讓領土是永遠的,收回有兩個程序,一個是和平協議,一個是再打一仗,你打勝了就收回,但是凡經過戰爭的話,還是要一個和平條約才正式完成國際法上法定的程序。同盟國跟日本作戰以後,1951年在美國召開的舊金山和平會議,由對日作戰的各國,來跟日本簽訂共同和平條約。 1950年韓戰已經爆發,當時美國跟中共的關係是敵對的,因此在舊金山和平會議中 國非常頭痛:「究竟應當邀請在北京所謂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來參加舊金山和平會議,還是邀請有外交關係的中華民國政府來參加這個和平會議?」假定美國當時就不承認中華民國政府,就表示在北京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是中國唯一的政府。假設發生這種情況的話,那一年台灣就已經交到中共手上了,雖然抗戰時期中華民國是中國的最高政府,但是只要不被承認就表示中華民國不存在了,就表示在1949年中華民國已由另外的政府取代了。那日本就要在舊金山會議中將台灣交還給中華人民共和國。 但是天佑中華民國,並沒有全垮,所以美國表明了是要邀請在台北的中華民國政府來參加舊金山和平會議,但英國、蘇聯與印度等國已經承認了北京政權,他們認為美國不公道。不應以一個小島上的中央政府來代表全中國,應該邀請控制整個中國大陸的北京新政權來代表中國。美國當然不情願,所以他發表一篇義正詞嚴的聲明:「既然有二種意見,那美國就不邀請北京,也不邀請台北來代表中國參加舊金山和平會議,我們等和平條約生效以後的日本政府恢復主權,看他要選擇跟北京政府或跟台北政府簽訂雙邊的和平會議,因此我們就不邀請中國參加這次舊金山的和平會議。」 根據國際法,沒有什麼集體的舊金山合約是有效,而中華民國跟日本單獨的雙邊和平條約無效的。表面上選擇權似乎落到日本的手中,但實際上日本是沒有選擇權的。為什麼我說實際上日本是沒有選擇權的?因為1945年的日本是在美軍占領下到1951年,還沒有恢復主權,直到1951舊金山合約生效之前,日本都還是被占領的。國家被別國占領是非常羞辱的事情,所以美國就抓住這個心理,在對日本說:「台北或北京,你可以自由選擇。但我告訴你,假如是選擇跟北京簽約的話,這個舊金山和約你不要以為已簽了字,它不會得到美國參議院批准的,你得不到美國參議院的批准,這個和約就等於沒簽,你就永遠在美國占領之下。」 你想想看,一個國家會願意永遠屈服在別的國家統治之下嗎?當然不願意,所以日本心不甘,情不願,在1952年派了個河田烈野特使到台北來,跟我們當時的葉公超部長,在台北賓館簽了中華民國與日本間的和平條約。這個條約中的第十條,就是這個條約生效以後,在台澎的居民,雙方認為就是中華民國的國民。所以在這一條文的規定下,就不能說:「日本簽了中華民國和日本的雙邊和平條約,台澎沒有交還給中華民國政府。」在1952年日本根據這個和約,法律上正式把台灣交還給中華民國。也就是在那年,我們恢復了中華民國駐日大使館。日本也在台灣台北設立日本駐中華民國大使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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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的懂與不懂
美國的詩人喬雅(Dana Gioia)在二○○一年以他第三本詩集《正午審問》得到美國國家書卷獎,他出生於洛杉磯,獲得哈佛大學比較文學碩士學位,曾跟著詩人畢夏蒲(Elizabeth Bishop)學詩,也從事詩評和翻譯,並且榮膺過美國藝術基金會(National Endowment of Arts)的主席。喬雅父母是藍領階級,也許因此之故,使他後來棄文從商,進了史丹佛大學讀企管碩士,畢業後踏入商界,成為一家食品公司副總裁,但他並未對詩忘情,於是白天在商界決策折衝,晚上埋首於文學創作。美國詩人中,和喬雅一樣跨足商界的還有史蒂文生(Wallace Stevens),他早年畢業於哈佛大學,後來在康乃狄克州一家保險公司執業律師,一九三四年;史氏擔任公司副總裁,一直到一九五五年去逝為止。史蒂文生早年在著名的《詩》雜誌發表詩作,並未受到重視,他晚年詩中優雅的修辭與思想深度漸獲讀者喜愛,這位在商界極成功的詩人也是喬雅崇拜的偶像。 一九九二年,喬雅出版《詩歌還重要嗎?》的評論集,批評美國的詩歌教育和創作被大學所獨佔,和社會沒有互動,詩歌體制化的結果是美學標準和讀者的一元化,讀者群只有詩人同儕、批評家,所以要恢復詩的文化地位,必須將它自學院體制中解放,學術領域的封閉會造成詩歌發展的扭曲,因此需要改革開放。喬雅的論點受到了來自學院和專業作家外的各行業讀者的支持,他的評論集廣受歡迎,一再再版,成為當代最有影響力的文論之一。 台灣現代詩的創作情形也許比美國好一些,但也有類似喬雅所批判的情形。五十年代的現代詩派和《創世紀》詩刊許多詩人實驗超現實主義,的確詩壇上出現了晦澀難懂的詩風,經過七十年代鄉土文學運動反省以及關明傑、唐文標等人的批判,現代詩開始朝明朗易懂做了修正,但也有詩質稀薄、語言平直、缺乏意象等另一極端的問題出現,其淡如水的詩質使詩和散文無別。 詩歌是少數人的雅事還是應走大眾化路線,恐怕難有明確答案。高眉(high brows)詩歌少有解人是自古皆然的事,把詩歌寫成打油式的順口溜也是詩歌的另一種墮落。李商隱詩以晦澀難懂著名,梁啟超在《中國韻文裡所表達的情感》一書中說,李商隱的詩要表達些什麼,有時他也不懂,但這並不妨礙他對詩中美感的欣賞。何況在我看來,讀不懂詩,讀者自己也要負責任,如果不肯多做功課,親近詩歌,反要詩歌以明白易曉來就你,反而是讀者的不求上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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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金門與馬祖
金門、馬祖的地理位置,分別在福建的南、北,同屬戰地,都受戰地政務管轄,金、馬的命運常被勾聯在一起。比如民國七、八十年間,金馬有志人士,常會合抗議,為金馬居民喉舌,爭取權力。綠色執政時代,金、馬同被邊緣化,金、馬成立獨立國,或者金、馬再加上澎湖,成立聯合公國,更常有所聞。金門、馬祖常被掛在嘴邊,災難相同、命運與共,然而我好奇,金、馬關係,真如字義上緊密嗎? 「金門、馬祖」因戰地背景,多年來稱謂緊密聯繫,事實上,多數金門人沒去過馬祖,多數馬祖人也沒到過金門,「金馬」只是掛名的兄弟。很多人以為馬祖就在金門上面一點點,蓋個橋,可直達;或搖小舟,唱幾首歌,便能遙見島影。然而,金門到馬祖、金門到高雄,幾乎等距。這是多遠?近三百公里,而且無法直達,得透過台灣中轉。 金門跟馬祖相似的環節不少。清朝為了遏止民間支助鄭成功,頒布「遷界令」,金、馬同樣受創,居民遷離故居數十年,再回鄉,已是滿目瘡痍。國軍退守金、馬,在兩個島施行正名政策,舉凡俗氣的、俚語的、不雅的,盡皆改名,馬祖莒光島,形似蹲踞在閩江口外的小狗,舊稱東犬、西犬,合稱白犬,而今改為東莒、西莒,合稱莒光。金門島地名的由來,有根據形狀、位置或用途,以閩南語為其命名,軍隊駐守以後,叫不來或覺得不雅,行文內政部更改,如痲瘋礁改名建功嶼、虎仔嶼改為猛虎嶼、鼠嶼改為獅嶼、蚵殼墩改作復國墩等。也有覺得民眾名字不雅,把「薯」改作「慈」、「豬」改作「珠」、「憨」改為「光」等。驗證改名的邏輯,不外是軍國主義跟優越感作祟,從命名上,撕裂跟過去的聯繫。黃振良曾指出改名的疑慮,「將不雅的名字改為好聽好叫的文音雅字,原是一樁美意,但地名的更改有時候會使人失去摸索尋找的方向……許多這段期間更改名字的軍人或民眾,在過後之兩岸親友搜尋時,常因一方改名而平白喪失了與親人相會的時機,誰又能知道,未來的史學家們在整理這半個世紀的檔案時,是否會因為一些地名的變更,而誤入今人無意中設下的陷阱」。這個陷阱,金門、馬祖倒是一起踏進去了。 金湖鎮「花蛤節」已舉辦多年,馬祖東莒也有「花蛤節」。提地方節慶,不可不提發起的由來。九○年代以降,「地球村」成了耳熟能詳的辭彙,很多人歌詠地球一國、世界一家的榮景,但國與國、城市與城市、鄉鎮與鄉鎮,環環相扣就是好事嗎?「全球化」帶來「均一化」的危機、競爭力喪失的窘境,政府跟社區紛紛投入地方營造,盼能在均一化的單調裡,發揚自己的特色。金湖鎮跟東莒的「花蛤節」以及其他地方節慶,都在同樣環境中被創造出來。 二○○八年七月底,我造訪東莒時,正值花蛤節。規模不大,群眾不多,主辦單位卻不減用心,設攤、邀請旅客到營區看駐軍「跳砲操」。下午到傍晚,鄉公所不停廣播,還配合免費公車搭載旅客,看外來的搖滾樂團表演。活動連著舉辦兩週,我沒碰上喝啤酒大賽,但看見軍民兩人三腳比賽,再現軍民一家的熱鬧。 我默數金馬相同處:金門、馬祖都宗親意識強烈,幾個大姓氏主導地方政治;早期都得搭乘軍艦往返,都因為戰爭產生大量移民潮。金門移民高雄、左營、三重、中和、永和;馬祖移民基隆、中和、永和跟桃園、八德等地。再者,國軍參與植樹任務、都屬花崗石地形、曾被日本佔據,而天候變化更同時主宰兩個島的交通。 戰略地理、歷史人文,以及最主要的戰場讓金門、馬祖,脣齒相依,宛如兄弟,卻畢竟還存在著若干的差異。比如說,馬祖說福州話而不是閩南語、住石頭屋而非三合院,在在都讓我訝異,原來我的兄弟「馬祖」,竟是同父異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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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瞭解需要到自我實現
法務部所屬中區矯正機關志工組訓,金門監獄也列入中區範圍。感謝王文典獄長派我參加;感謝教誨師劉盛世、歐鎮世等諸多協助,方能讓我順利赴台與雲林、彰化、南投、台中、苗栗等地區志工一起參加組訓。曾任金門地方檢察署檢察長劉家芳,以桃園地方檢察署檢察長貴賓的身份,在開訓儀式中致詞表示,看到遠從金門,飄洋過海,不辭旅途辛勞的金門志工也來組訓,甚表高興與讚佩。現任雲林監獄典獄長、曾任金門監獄典獄長吳中和,以及現任雲林第二監獄秘書、曾任金門監獄秘書林憲銘,都向我表達對金門監獄的關心與祝福,讓我很感溫馨,很是感動!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相逢總是有良緣。我也很高興在會中碰上了東北亞之旅的「同居人」趙鵬翼校長和佛光山檀講師陳清秀、洪進國、江峰平等先進;更難得是聆聽到久仰大名的名嘴,我師大社教系學妹,現任成功大學教研所副教授饒夢霞博士的講演,可謂不虛此行了! 五月二十一日下午,我從台北車站搭統聯客運,約三小時才到虎尾車站,在虎尾街上用了晚餐,再叫計程車送我抵雲林第二監獄,該監獄因地處偏遠,有足夠的土地空間,所以監獄建得寬廣亮麗而壯觀偉大,當晚我就住宿在監獄內的宿舍,有總統套房寬大舒適的感覺。翌日上午八時,雲林第二監獄教誨師張建弘,請我吃早點,並用他的私家車,送我到組訓會場,非常感謝張教誨師,對我的照顧與協助。這次會場選在雲林古坑大湖口,風景美麗的劍湖山王子大飯店召開,這裡真是渡假休閑的好地方,空氣好,景觀美。在這裡一天的會議,也擁有很高級的享受,只可惜沒有個人遊山玩水的時間,有點可惜。因此座談會有學員建議:今後組訓會議,最好安排二天一夜的行程,給私人一點活動的時間,我樂觀其成。 長榮大學公關暨新聞中心主任張瑛玿的專題講演:「從瞭解需要到行動」。張主任說:「生涯規劃,意味一種終身性及持續性的思考和規劃。而規劃是指在人生的何時(when),意圖促成何事(what)形成,如何(how)促使它發生?藉由(where)資源與何人(who)等連續不斷且一直修正的動態歷程。」因為計畫常抵不過變化,所以生涯規劃要不斷調適修正,才能持續地行動。根據心理學的研究發現,人的需求是從最根本的生理需求,逐漸提升到安全需求,知的需求,美的需求到最終極的自我實現的需求。就像志工工作,雖不求報酬,然要確知自己的需求,實現自己人生的發展而努力。另一個專題講座:「如何提升說話的魅力」,是由教育界名嘴、美國愛荷華大學教育博士饒夢霞教授主講。饒教授真有夠說話的魅力,中午時分,應是愛睏時刻,她可以講得大家哈哈大笑,欲睡也不能。饒教授從周哈里窗,看人際關係的潛能開發講起。她說周哈里把人分成四個窗口:「開放我,隱藏我,盲目我,未知我」。「未知我」正是我們要開發的無限潛能,只要勇敢嘗試,就能有所成就。她舉知名著作家、也是名嘴載晨志為例,說他年輕時口吃,以口含鵝卵石訓練講話,最後成為著名演說家。她說,說話誠心,發揮語言魅力,才能建立良好的人際溝通。饒教授介紹「人際關係十帖良方」以及「九種具殺傷力的不良溝通習慣」,要求大家學習,並且要大家養成說:「請(代表氣質)、謝謝(代表感恩)、對不起(代表修養)、您辛苦了(代表鼓舞)的良好習慣用語。」 午餐在劍湖山頂的劍湖樓餐廳用餐,可以鳥瞰劍湖山世界園區:摩天廣場、兒童玩國、耐斯影城等設施,有很多久景觀。午餐我被安排跟台中監獄、台中女子監獄、台中看守所、台中戒治所、彰化監獄等教誨師同桌吃飯,席中台中看守所教誨師張庭禎問我:「你坐什麼車來開會?」我答:「從台北搭統聯來!」他說:「我們的車還可以坐,可順路載你到烏日搭高鐵比較快!」我表示非常感謝,台中監獄林教誨師卻說:「最好不要,那是囚車!」我說:「那將是我難得的經驗」。由林教誨師的話,引起我許多聯想。昨晚我就睡在監獄內,但我的心是感恩的,快樂的,就像自由自在住在天堂一般;我想人間何處不是監獄?何處不是天堂?人感到苦就是監獄!一念惡就入監獄;人感到樂就是天堂,一念善就升天堂!會議結束,已近晚五點多。我很感恩的,歡喜的能馬上坐上台中看守所的車,我不以為它是囚車,我認為它是要送回家的「恩車」。雖然在車廂裡,沒有窗口,看不見車外的天地景觀,但志工們可以歡天喜地談天說地,其樂融融。我認為佛在我心中,我什麼都不怕,佛也在人的智慧裡,看我們的想法如何?記得饒教授引了一首佛偈:「山即是山,水即是水,山即是水,山還是山。」也可說明這個道理,「山即是水」是我們加入同理心後的感覺而已,所以最後「山還是山」。我們經常被我們的思想、我們的習慣、我們的身體、我們的家庭、我們的事業以及名利、地位等多重牢籠困住,解脫之道還是要靠自己的心轉念,有首禪詩這樣說:「佛在靈山莫遠求,靈山就在汝心頭;人人有座靈山塔,快向靈山塔下修」。《華嚴經》也云:「若人欲了知,三世一切佛,應觀法界性,一切唯心造。」讓自己用心解脫,活得自在快樂,讓自己覺醒地走在明智的人生之道,未來的路也許會更寬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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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厝海邊
金門的南海岸,像上弦月一般,有著彎彎長長白白淨淨的沙灘,灣內偶有輪船緩緩畫出一道道水痕;灣內偶有礁島,招引浪花擊出白色的浪花;灣內偶有鷗鳥,忘情鳴叫追逐天上的白雲,整個灣澳,就是一片寧靜,藍天碧海,景致迷人。 夏天時候,這南海岸經常匯聚人潮,最夯的地方,要數后湖到歐厝,這一帶海灘,鄰近金城,出入方便,常招來許多人潮,戲水、挖蛤、觀景。 我喜歡后湖海灘,也喜歡歐厝海灘。 那天,我在歐厝村莊溜達,巧遇一位熟識的年輕父親,他騎著摩托車載著兒子要尋找歐厝村的風獅爺拓印(金門國家公園管理處辦的活動,集滿六個拓印可換一個包包!),他遍尋無著,碰到我十分高興。我記得一二十年前,拍過那尊風獅爺,那時是從歐厝村公所東向的戰備道進入一個軍營,要經過衛兵的盤問,要得到長官的允諾,才得以跟隨衛兵進入營區,走了一會兒,在一處高點下望,就可看到風獅爺站立在密叢叢的瓊麻中,按照營區的規定,不得拍照,只好請帶路的阿兵哥幫我按快門,聽得他喀嚓兩聲,我如獲至寶,迅速抽身而退,依稀記得,那時走在迂迴的軍營土路,路很好走。 那天,我自告奮勇帶路,掰開鐵鍊深鎖的營門,側身才得進入,只見整個營區蔓草及脛,營房好像要被吞噬,我找比較像是路的地方走,越走越深,越走越久,心裡覺得好像不需走這麼久,但找不到風獅爺,只好繼續摸索下走,到了盡頭,看到一個營門,進去,是一處砲壘遺址,我站在城牆上,四處搜尋觀望,終於看到那尊風獅爺,在這高點,風有點急,好像要把人吹落下去,但視野遼闊,真是美! 其實,在我的田調經驗,國軍駐守的海邊據點,不只是戰略要點,也都是風光好所在,心想軍人的眼光,還是有讓人佩服的地方。 我循原路回去,再繞道走向海邊,回首望高坡上的城牆堡壘,感覺它真的很有氣勢,很雄偉,一個地方兩樣景,觀點不同,悸動不同。 這樣的風景,很能製造好心情,第二天,我邀老婆兒子帶小狗,再度走訪,我們脫下鞋子,走在細平濕涼的沙灘上,沙子按摩腳趾間皮膚,癢癢的好舒服,我們用跑的,步伐也快不了,但心情很舒服,任狗在沙灘上奔跑,牠帶領我們從歐厝海灘走到珠山海灘,一路上沒有人影,直到回程,才見另一人家在沙灘水道上挖蛤。 在歐厝海灘,除了可以印腳印、觀海景、看昔時海防的鐵軌條砦,還可以欣賞栗喉蜂虎,成群的栗喉蜂虎啄穴在沙灘內圍的沙堆上,牠們好像不懼人,我們趨近,牠們飛走,不稍多久,又陸續飛回盤旋,我隱藏旋轉望遠鏡,偷看牠們的身影,啄蝶分享,喙言喙語,好生幸福。 獲得這些好心情,不需要花錢,得來也全不費工夫,這就是金門樂活快活的本錢。 我在想,那座軍營城堡不知是誰的?如果在那裡經營歐厝休憩站,白天可以泡茶喝咖啡,晚上可以在幽暗的燈光下,迎著海風,觀賞金門風景幻燈片,品嚐金門高粱美酒,那該是多麼愜意的享受! 我在想,那附近的高地要是能營建一些高級的別墅,招來想換屋的主人,讓室內的琴音飄盪在夜空,讓昏黃的燈光迴映在海水,那會是多麼詩情畫意! 我在想,那附近要是能畫出一塊沒有燈害的地方,讓觀星族躺在草地上,談論星座的傳說故事,那會是多麼逍遙! 那天,我們一家人,直到天有點黑,才離開歐厝村,我讓車子在村內乾乾淨淨的路面迴繞,只有幾戶人家洩出燈光,有些孑然。 我在想,這麼多好房子的歐厝村,他們的先民怎麼這麼厲害!出洋奮鬥蓋大厝,他們的故事要是能流傳下去,吸引更多的客人來造訪,讓村莊更有人氣,那該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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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記憶海上永飄揚的一艘船﹖
如果記憶是座海洋,那麼,對許許多多曾經在金門當過兵、打過仗的人,金門就是他們記憶海上的一艘船,一艘一生永遠在心海飄揚的船。 「你是金門人?」越來越多曾經在金門服過兵役的友人,用驚嘆又懷念的口吻問我。「你在金門當過兵?」我獲得越來越多肯定的答案。「你曾在金門多久?在金門當兵有什麼感想?令你印象最深刻的是什麼?」我常會好奇地追問下去。於是,我們有了共同的話題、共同的過去、共同的記憶。 不敢說,街上行走的路人,隨意找一位來問,就會有一位是曾在金門服過兵役的。但,的確,周遭有越來越多的友人,曾經在金門服過兵役。不問還真不知道呢!最近才發現,我太太的二姊夫,竟曾在金門當過一年的兵。金門的日子,深藏在曾經住過金門的他們心田裡,我的問話,像一把鋤頭,將他們在金門往日的情景,一塊塊、一片片,挖出來。金門往事,是個無底洞,一挖是一個甜蜜的回味,再挖是他們對金門真情的流露! 當年他們在金門當兵的苦,經過歲月的翻騰,似乎,早已化成一朵朵美好的花兒。在記憶的園子,永遠芬芳、永遠艷麗。似乎,所有曾到過金門當兵的人,總會掛在心的臉上一片抹不去的甜蜜表情。任何時候,只要,輕輕一問,就會撩起他們,對那段金門當兵歲月,深深的甜美感受,嘴角的笑意,高高懸起。想必,這段歲月,已在他們的心裡生了根,甚至,萌了芽。相信,在人生未來歲月某個季節裡,一定會開花結果。這段金門歲月,是一粒「金門效應」的優秀種子。 試探他們當年金門當兵喜悅的泉源,歸納出他們幾點普遍的回音。 好山好水好風景。某種程度裡,記憶是會說謊的,因而他們似乎過度美化了金門的經驗。當年戰爭四伏的危機,當兵難耐的寂寞無聊,經過時間的磨損,都化成歷歷的金門自然美。「忘不了金門的空氣,那麼純潔!那麼新鮮!」這是我最常聽到對金門的讚美!也對,相較於近年台灣與世界各地都市林立,空氣稀薄化、污濁化。金門的空氣,就更值錢、更叫人想深深吸它幾口了! 好吃好喝好海鮮。當年,在軍中,他們自己種菜,自己養雞養鴨養豬。金門土生土長的動植物,吃起來,特別淨美、爽口!最讓他們念念不忘的是,一開口說起就會被熏醉的金門高粱酒。好像很少到金門當過兵的,沒有不喝過,也好像沒有人不一輩子流著口水。當年,黃魚、螃蟹等海產,鮮美得叫人不敢相信,在金門竟有如此人間佳餚!金門,何其有幸,有如此優質的水土,讓在島上生活過的人,都有感激不盡的幸福。 好人好德好袍澤。「金門人純樸、忠厚老實」是在金門當過兵的人,最常發出的心聲。當年,金門人與世無爭,單純地過著離島的生活。當年,要不是砲聲、要不是戰事,金門幾乎快與世隔絕。當年,金門當地居民,是世上最純潔、誠實的人民。台灣來當兵的同胞,是他們對外唯一的接觸。金門人對台灣來的人,充滿好奇與無限的想像;從台灣到金門來當兵的人,對當地金門人,留下善良、單純的印象。其實,當年的金門,像個淨化器,任何再污穢的心靈,在這裡,都得到澄清;任何再混濁的人性,在這裡,都得到沉澱。這也難怪,來金門當過兵的人,對部隊的長官與弟兄,都能培養出世上最純粹、最真實的情誼。 這也難怪,金門,是曾在金門島上當過兵、打過仗的人,記憶海上永遠飄揚的一艘船。船上載滿金門當年最真最善最美的本質,只是,隨著金門現代化腳步的加緊,這些美好的本質,好像一件件在流失中。這些自然與人文的美好本質,好像越來越飄離我們了,不久,恐怕只能到回憶去尋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