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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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兒飄洋過海
我未曾養狗,更正確地說,我對狗是有畏懼的。昔日在家鄉有些鄰居養狗,通常養狗人家,對狗沒有太多的照顧與餵食,只認定狗兒是他們家的,在他們家進出;這些狗兒是放任自由而四處覓食的。遇到孩童玩追逐遊戲,也跟在後頭追逐,孩子就經常防不勝防被咬上一口的。印象深刻的,有一戶鄰居,家裡養了兩條壯碩的土狗,這兩條狗常與其他野狗互爭地盤狂吠互咬,有時對著路過的人齜牙咧嘴或怒目低吟,讓路過的人心驚膽顫。 由於過往與狗的互動經驗,讓我對狗起了戒心。每當在路上看見愛狗人士蹲下身來與狗兒熱絡互動,總感到不可思議,這樣的舉動我是做不來的。朋友T養了三條狗,對狗兒的照顧呵護極其用心。其中有一隻是我喜歡的黃金獵犬,我的喜歡,也僅僅是喜歡狗兒的體態及毛色而已。 在一個和煦陽光的午後,與T相遇,正好有機會與她談些「狗經」。我問她:「當與朋友的狗相遇,應該如何與狗兒互動?」她說:「可以視狗兒大小蹲下身子,然後,伸出手來讓狗嗅嗅聞聞。先跟狗兒有些熟悉後,接著可進一步撫摸狗兒的下頷及頭部……。」這話說起來簡單,對我來說當然是有難度的。T談了些有關狗的訓練,還談了一些台灣流浪狗收容中心及認養機構。她說:「台灣有愛心養狗的朋友很多,但也有一些養狗的朋友,有的是一時的興趣,當興趣消失便將寵物任意遺棄;有些是缺乏愛心,當寵物生病了或是身上長了腫瘤之類的疾病,便加以棄養;有些是養的狗兒與實際環境無法配合,譬如:原是生活於寒帶可以拉雪撬的哈士奇養在亞熱帶的台灣或是大型狗兒養在狹隘的公寓裡,最後,都被棄之而不顧,……種種原因,所在多有。」 隨後,她分享返台當流浪狗「護送大使」的經驗,幾次返台她曾幫某流浪狗收容中心護送狗兒來溫哥華。被護送來的狗兒,飛機運送的費用及一路運送的裝備,都是台灣善心人士提供的捐款。其中使用的籠子是強化塑膠製成的,不鏽鋼的金屬門,籠子大小要符合國際航空運送動物規範。譬如:大小必須讓狗兒可以自由轉身,高度必須讓狗兒可以站立。她一次護送的流浪狗大約五、六隻或七、八隻不等;最多一次,她曾護送九隻狗及兩隻貓。每一次進到海關,如此大陣仗的貓狗車隊常引起西方人的關注與詢問。雖然心裡為這些流浪貓狗高興,有了理想的去處,有了愛心的主人可以照料。但當被問及這些貓狗來自哪個國家?心裡總不是滋味,如此任意棄養動物的惡名,對台灣總不是一件光彩的事! 大概是2013年的統計資料,台灣高居流浪狗送往溫哥華地區的第二名。這個數據頗值得一時衝動想養狗,或是養了狗而不能好好照顧的朋友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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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眷中魔的光與影
一座優美的城市,不論任何時間都會吸引人走向它,順著一條路走到地老天荒,仍捨不得停住腳步,一條創作路,也可以如此專注,無怨無悔的走下去,走到身心靈都獲得提升,上弦月與下弦月一樣典麗。一枝筆,可以變成一台攝影機,從每個角度捕捉人生風景,吸收豐富的光線層次,把生活周遭的人事物烘托得更深邃豐美。 為書寫而收集的歐洲多元資料,經過不斷加註,補充見聞,它們變得越來越靈動,已不單是資料而已,它們變成最好的催發劑,一紅一綠都是風景,魚與鳥都有自己獨特的旋律,我跟著一片雲,走向一條運河,水邊一棟又一棟的彩屋,深深迷炫我的眼,我臨水觀望,發現好幾條遊船路線,一座又一座的輪渡碼頭,粼粼波光推擁著人潮,遊船的漫漫水花,搖盪向一站又一站的著名景點,我把兩岸風景都攬入懷中,漂流的詩跟著我漫遊向長堤公園,微風吹過,每一個小碎步都有情有愛,光與影深深蠱惑我,我變成一個中魔者,跟著海風與童話齊飛! 浮盪著詩意的海流,帶著毫不知懼的我,一個中魔者,一起漂浮著眺望遠方。更遠處有一座橋,它連接另一個國度的海港,我的另一個遠行的夢,就託付給它,眼前活著的每一天,我朝思暮想,就為了再中一次魔,到達彼岸,然後回眸望向這一岸,將它們貫串成一幅畫,我是那畫中一片光與影,淡淡的,飄著一抹微香。 我對歐洲地理、人文、自然景觀,一直聯結許多美的觸動,每一次延伸計畫,走得更遠一點時,總渴望能更深一層接觸當地,擴張我的系列創作版圖。我仰望城堡與教堂高高矗立的尖塔,為它寫詩;流連老城與長長的步行街,我心裡浮現一幅畫;走過博物館、美術館之後,我的專稿裡留下許多讚嘆;來到湖邊公園,我發現噴泉的水花都在高歌漫舞,笑聲燦爛極了。越走越遠的行程,每一片光與影都是我的呼吸,每一道色彩都牽引我連結一片好人情,那些真誠的互動,帶領我進入非常美好的循環,讓我感覺歐洲主題系列創作,像似同時在寫12本書,再忙再累,我都心甘情願,樂意為它們而活! 一篇篇修修改改,寫上30多稿的專稿,背後有一股巨大的吸引力,引領我奔向遼闊的土地,相信源遠流長,每一滴水花都可以擁有夢想。當我感覺寫不完、畫不完時,我只需沿著海岸走,把所思、所感、所想全交託給海風,它會吹出一片新帆,在前方招引我。在稿耕的田地,我十分清楚自己要什麼,正在追求什麼,繞著歐洲10個國家移動,隨時可以起飛、降落的詩,總是貼心的適時滋養我。我嘴角微彎笑著,知道在四季輪轉、日月交替中,不怕被豔陽曬傷、大雨淋溼的人,適合奔赴他方,在更遼闊的大地呼吸,在充滿詩意的一幅畫中,陪小羽毛長大,變成一隻美麗的大鳥,陪小跳芽抽長嫩芽,長成一株有濃濃綠蔭的大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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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島風獅爺,戰地守護神
自早飽受風害與海盜干擾的花崗岩島,雖然沒有花山蹦出孫猴子來大鬧天庭,卻有著威風凜然的風獅爺,從故事中走出來,寫下島鄉無數的傳奇。 繼大膽島遊程解說訓練課程後,明媚五月天,縣府再度規劃風獅爺主題遊程解說員訓練,帶領著熱愛島鄉傳奇的夥伴們共享尋獅趣。學員們先在室內聆聽專家密集傳授,再區分兩梯次前往戶外探索鄉野獅蹤,追尋那村落守護神的英勇蹤跡。 遙想明清年代,戰火頻傳的島鄉,天災人禍輪流侵門踏戶,一尊尊風獅爺由歷史縫隙中降臨浯島,由驅煞避邪到成為村落守護神,擔負起越來越承重的任務,猶如數百年後化身戰地的浯島,一個個枕戈待旦的阿兵哥嚴守各個重要崗位,同樣是時勢下所造的英雄,不同的時空裡,有著異曲同工的諸多巧合,他們都在守著陽光守著島嶼,守著一生一世的承諾。 明清之時,對於許多地區的百姓而言,「風調雨順,國泰民安」是可遇不可求,浯島位居閩南海隅,正處海峽兩岸季風帶,也是海盜最為猖狂之處,百姓無以為計之時,期望藉由風獅爺鎮風止煞,制水破沖,永保平安。牠們或立或蹲,材質雖有不同,皆具威猛形象,更轉為無所不能的萬能神,漸漸的,百姓們更向風獅爺祈求闔家安康、事業順遂、莊稼豐收。 民國以後,上天對於花崗岩島依然百般試煉,更在1949年成為兩岸爭戰分水嶺,浯島金門化身戰地,隨著大量部隊的進駐,阿兵哥在各個角落種下一座座軍事碉堡,許多石材的風獅爺底座,常成為工事的基石,繼續扮演著不可抹滅的角色。 同時,全島重要據點都派遣哨兵嚴守崗位,緊叮著周遭一草一木,阿兵哥成為戰地守護神,守護陣地,守護前線,守護著後方百姓的安全。比起風獅爺不捨晝夜一夫當關,阿兵哥縱然辛苦,還有長官照顧,官兵們同甘共苦,輪流站哨,即使長年以軍做家,卻能苦中作樂。在風獅爺落幕歸隱之刻,造就十萬大軍固守金門,官兵們忍辱負重扮好自己的角色,撐起一個屬於他們的迷彩年代。 就當風獅爺沉潛時刻,面對著客觀環境的頓挫變化,少了村落守護神,浯島宗祠廟宇越蓋越多,似乎難以填補百姓心中的空虛。迷彩歲月,以單打雙不打為代表,這段時光,讓許多滯留廈門的鄉親等待五十二年後方才回到浯島家門前。兩岸由熱戰冷戰進而和平相對,金門解嚴了,神秘面紗褪色,精實案後,阿兵哥越來越少,閒置營區越來越多,風獅爺也如同那些滯留遠鄉的故人,一尊尊重新回到鄉親的眼前。 富有好奇心的青年開始一段段浯島尋獅趣,腦筋靈光的藝術家也賦予風獅爺更豐富角色,風獅爺與阿兵哥再度角色換位,這次更增添一份經濟重擔,加冠晉爵,招財進寶,也讓風獅爺威猛之外,多了討喜元素,現在,風獅爺自許是浯島「財庫守護神」。 一段段尋獅記,似乎也告別一個個迷彩歲月,曾經「負人家所不敢負的責」之後,阿兵哥進而「忍人家所不能忍的氣」,沉潛之後,未來否能像風獅爺一樣,再度受到青睞,令人關切,尋找風獅爺課程,也探索著歷史中另一個生命課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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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型教室──聽「教育翻轉的實踐密碼」心得之一
新北市秀山國小林文山校長在6月4-5日來金門講述他獨創的「教育翻轉的實踐密碼」,林校長說在新北市和北市,至少有一千個老師在實踐他這套教學模式。 林校長開玩笑地說愛金門不是愛金門高粱酒,而是要愛金門這塊土地,要翻轉金門的教育,林校長勉勵老師如果疼惜金門、疼惜學生,就要翻轉教育,學生才會有再回來學習的機會,否則如同在高鐵時代,還在普通車的鐵軌上行駛,那將來金門孩子的競爭能力會有問題的。 翻轉教育其實沒有一種固定的方法,但一定要有一套完整的認知與策略,要有一個哲學觀,尤其我們要清楚老師教書,不是在教知識,而是在教學習的策略與方法,老師要給予學生一個深度探索的學習經驗,要給予高層次的心智探索工具,學生的學習才會有效。 林校長的翻轉教育很多元,本篇先從教室空間講起,他直言一條龍的教室是秩序控制的空間,不是一個學習的空間,那是農業社會的產物,那是疏離的教學情境,讓學生沒有朋友,越來越不喜歡學習。 林校長說一條龍的空間是很硬很傳統的學校,只能教出記憶能力的反覆利用,此會拆除夥伴的反作用力,一條龍沒法做細膩的社交,只有三四人坐在一起他們才會討論,才不會一直等答案。 因此他引述1934年日本一位小學老師發明的U形教室空間來說明,如果我們先從教室空間改造起,破除傳統排排坐的一條龍空間,U形教室空間可以產生情境制約的力量,因為人人都喜歡有伙伴,讓學生彼此互動,進行傾聽紀錄、勇敢說出我不會、熱情分享、小聲交流等教學四部曲,如此才能進行真正的學習,林校長認為教育是要啟動學生思考,獨立思考的能力,而非一再灌輸知識,教學是要創造學生學習的忙碌,進行高層次的思考,那才是有意義的學習。 當然,教育的翻轉是在教學策略與方法的改變,那是需要勇氣的,教學空間,不是最重要的,但因為它是一個學習的載體,也不容忽視,一條龍式的教室,學生都是在等待老師講,那是代工時代的產物,學生是沒法建立一個真誠柔軟的夥伴關係,那是沒有親切感的,冷冰冰的。因此老師落得要不斷管秩序,如果這樣,那是一個完全沒有溫度的教學空間。 他說根據統計,到了國三,有七成的學生不喜歡聽課,就是因為一條龍的教學空間,讓學生的學習只會記憶,不會討論和分享,如此,在今天的教學現場確實屬實。 確實今天金門的教學在努力追上台灣的腳步,各校或多或少都有老師在進行學共、學思達、備觀課三部曲等,任何教育翻轉必須是細膩可以觀察的,那才有效,而且要做到常態性才算有效,只是我們尚未完全達到。 假設我們先從教室空間開始做起,每個學校建置一個或數個分組合作學習的教室,這個教室的課桌椅是彩色的活動式拼圖桌椅,這個教室有前後兩面甚至加上側面的三面黑板,讓教師在進行分組合作學習有一個優良友善的空間,能夠形成翻轉教學的教學空間,不用每次上課都要翻動桌椅排來排去,這或許是翻轉金門教育的物質面嘗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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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物普查的觀點
今年文化部針對烈嶼、瓊林地區及文化園區館藏品,首次委託工作團隊進行初步文物普查工作,有些觀念應該受到重視與認定。 金門曾經設立過莒光樓歷史文物館、山后民俗文物館,有計畫購置和徵集地區的民間文物,作為公開展覽及解說教育的推廣。早期軍政一元化時期,出土文物盡往台灣博物館分送,或者贈與一些學術研究單位,考古挖掘文物也未必能保留在本地,只能從報告書和歷史新聞的閱讀,探窺文物的少量信息。另一方面不可否認,金門民間文物也一直面臨流失外地的問題,今後更需借助民間文物收藏渠道,來豐富公部門的館藏,提高政府及民間文物保存意識,就得從做好文物普查工作說起。 文化局的計畫說明是針對地區館藏及民間收藏的文物,委託執行單位,依據法規所規定項目類別及附件〈文物普查建檔資料表〉規定格式,進行文物普查、造冊與登錄平台建檔作業,並辦理培訓講座,開放給地方博物館人員與志工及有興趣民眾,傳授階段性分區普查工作及辦理文物普查管理維護課程,提升相關業務人員、種子學員、在地文史工作者文物保存維護知識,引領從中學習、文化培力,以奠定館藏文物制度基礎,日後得以自行辦理相關文物受贈、登錄建檔等作業,確實掌握地方館藏資源,作為後續文物徵集、展示教育、調查研究、宣傳推廣等多元使用,充實地方文化內涵和資源。 大陸從2012年10月至2016年12月期間,大規模組織展開第一次全國可移動文物普查工作,目的在通過國有單位文物收藏情況調查、文物認定、信息登錄等項目,對國有可移動文物進行全面性登記,建立統一的可移動文物名錄和藏品信息資料庫,並向社會提供公共文化服務。通過各級普查機構實地走訪、上門調查、重點認定等方式,擴大對新發現文物資源的梳理調查和登記,全國新發現新認定文物有708萬件(套)。5年調查期間,總共普查各級機關102萬家國有單位,對認定的文物展開定名、斷代、編號、拍照等工作,建立藏品紙質檔案和電子檔案,在全國的可移動性文物信息平台上聯網登錄。文物普查的結果,呈現出資源總量龐大、收藏體系多元、收藏主體集中、文物類型豐富、文物數量快速增長等特點,這一切文物普查經驗,值得我們借鑑參考。 初步的文物普查工作,期待有嚴謹的文物認定及等級區隔專業素質,同時重視文物的特殊地方文化性質,適時掌握文物動態,避免淪落統一制式的表格填寫。文物普查工作成果,可以說是為豐富地區文化資源的先前準備,也是社會文化資訊共享的開端;更能建立正確常態化的制度,提高社會大眾全面性的文物保存、保護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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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食人間煙火
在某些人的觀點裡,書他人故事叫歌功頌德,寫周遭的事物叫批評他人,既然好的不能書,壞的又不能寫,那不知該寫些什麼才好?難道要天南地北地胡扯不完?還是惶恐別人的批評而就此封筆?浯江夜話專欄它的屬性與一般散文、小說是截然不同的,倘若不以單一人物,或發生於社會上的單一事物來論述,它豈能叫專欄。因此,秉持自己的原則和風格,不退縮地為這塊土地發聲,更不向惡勢力低頭,文責亦自負。 固然,批判他人之前,必須先檢討自己,這個議題大家都會講,但又有幾個人真正瞭解它的意涵或能做到?因為置身在這個社會,我們看到的是一個虛偽的假面,而我們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凡人,有著人性中的七情六慾,真正的聖人,似乎尚未誕生,如果刻意地把自己塑造成一個不食人間煙火、卻又神聖不可一世,任意地批評他人,如此自然無法受到諸多人的認同。 人有格調,筆有筆鋒,勇於向前衝,無畏無懼眼前的風浪和惡勢力,這才是筆耕者應有的原則。雖然衝在第一線,難免會有死傷,但做對的事,為他人、亦為社會發聲,只要忠於事實,即使不討好,也沒什麼不能言、不能寫。因為言他人不敢言叫真實、寫他人不敢寫叫勇氣,這難道不是一般人共同的體認。 正心正念、一天當二天用,為縣民的福祉而努力的縣太爺即使做得再好,還是有人上網批判,甚至被罵到臭頭;總統因為改革而不討好,還是有人情義相挺,要大家給她時間。不可否認地,生在自由民主的時代,人們有言論的自由,在科技發達、網路盛行的當下,只要隱姓埋名,手指輕輕地往鍵盤一按,高興批評誰、誰得承受;高興罵誰、誰得含恨吞下。但公理自在人心,別把自己塑造成不食人間煙火的聖人,以為如此就能撕毀他人努力的結果,這似乎是極其不智的行為。 綜觀市井小民,大則關心國家大事,小則暢談左鄰右舍,這是天經地義的事,不然生那張嘴巴幹嘛?應該不是只有吃飯?但無論談任何事情也要言之有物,而非無的放矢或胡言亂語。往往批評比較簡單,做好何其困難,能夠以身作則,才是最佳典範,否則好話說盡、壞事做絕,如何暢談仁義道德?又如何教育子孫? 三十餘年的筆耕歲月,從沒沒無聞到小有名氣,這一點一滴的形成,是歲月的磨練所累積,當然還有讀者的支持。不可諱言地,有了這股力量,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無論走到哪兒,總有人出現在面前,一句鼓勵的話,說他是良藥一點也不為過。而周遭太多不公不義的事,藉著筆端、訴諸報刊,這真的需要勇氣。相較於網路上匿名的謾罵和批評,的確不足取。尤其是某些人喜歡在雞蛋裡挑骨頭,企圖讓人一刀斃命,卻又功力不及,如此,只能說是害人又害己,這嚴重的受內傷,又有何藥可救? 格言云:「時代不同,環境不同,所謂道德也跟著不同。」但願某些不食人間煙火的聖人們,其高尚的品德,不要隨著時代或環境的不同而變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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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大師的寫生與傳統題識
友人知我欣賞鄭大師畫作,以手機傳來氣韻生動的請柬,表示「鄭善禧的彩墨視界邀請展」在中正紀念堂展出。請柬有鄭大師所繪風獅爺及水頭酉堂別業,寫說五月二十日下午一時半,中正紀念堂演藝廳有展覽講座(由國立故宮博物院前副院長林柏亭、文化部文化資產局前局長王壽來、以及金門縣文化局長呂坤和主講)。那天我剛好在台,遂欣然前往聆聽。 講座由台北市府參事謝小韞主持開場,第一場由林柏亭先生以〈彩墨視界-談鄭老師的寫生〉,林是鄭的恩師林玉山教授的長子,家學淵源,本身亦為藝壇名人。林先以鄭善禧《祖孫秋江垂釣圖》(一九五九)投影說明,圖上有林玉山教授在一九八二年題字說「此為民國四十八年,善禧於師大美術系大三在學時所畫,其時在余課中即以寫生為導,而一般學生習氣都在臨稿,未能與自然相印證。善禧能依寫生方式實踐持恒,更以參酌古法融匯書道,其表現與泛泛習畫者不同。」鄭老師亦言當年讀師大:「林玉山老師對我的開導與鼓勵最多,我追隨他的教誨也最緊。林老師教畫講究寫生,當時大家崇仰的是溥心畬老師一路的文人畫,獨我尊重林老師的創見,覺得他的作風照亮了我過去獨自摸索、困而學之的歷程。」(見黃寤蘭《鄭善禧畫壇老頑童》76頁) 林柏亭解說寫生的真意,說近代人常誤以為寫生是寫實,以為寫生是創作前的畫稿。其實,古代宋人的寫生即追求「生」的精神,要從大自然及社會人生來觀察、研究、領悟,再進行表現創造。而表現創造須融合畫家的學識與修養。舉鄭所繪《電視呆的孩子》(一九八○)、《鍾馗驅邪圖》(一九六八),說鄭所畫的人物可愛、鬼有趣。又舉《姊妹上學圖》(一九八一)說寫生的題材與發揮就在日常生活中,此圖的題文特別有趣,由鄭的次女愷平寫字:「姊姊笑笑,妹妹睡覺,連推帶拉,走到學校,老師同學,大家看到,一齊大笑,妹妹醒來,莫明其妙。」又舉《不惜歌者苦》(一九八四)為例,題文寫著:「不惜歌者苦,但感知音稀,時人聽畫、看音樂,此君聲揚貌不揚,徒嘆奈何!奈何!」對時俗有諷喻。又舉鄭師畫作《相視而笑》(一九七四)、《牧童弄鵲》(一九七七)、《掃蕩群魔》(一九七九)、《提線傀儡》(一九七九)、《布娃娃的悄悄話》(一九八二)、《弄獅》(一九八五),《于右任先生》、《草聖風神》(二○○八)、說明鄭師眼中,人物、花鳥、走獸、戲班、戲偶、布偶、民俗技藝都是他的寫生對象,鄭大師下筆,讓他(它)們都活了起來。自畫像,常自我調侃,幽默逗趣,題字分別寫著:終日裡俯身寫畫,偶然得卸下眼鏡,傻傻地笑(一九八七)。舉時未見鏡中影,不知此老是何人(一九九五)。蒼鬚光頭便是我,何須照鏡寫顏容。十年之後看此像,將比現在更相像(二○○二)。 第二場王壽來先生主講,他講〈鄭善禧老師的題識藝術〉,說鄭老師在畫上的題識,將「默片」變成「有聲片」。回溯當年,鄭老師在師大美術系習藝時,曾受教於溥心畬大師,溥常強調「畫不題識就如同電影默片」,對此,鄭善禧極為信服,深受溥師影響。至於何謂書畫作品的「題識」,即指作者在晝畫作品的落款和題字。這包括作者的姓名、字號、籍貫,作品完成的時間、季節、節令、氣候,創作的地點、環境、緣由、感想,作品的標題。 王說大陸有位學者徐邦達先生,一生從事書畫鑑定工作,成就斐然,根據徐先生的研究,中國書畫題識的時代特徵有:一、唐代的書畫題識極少,五代未曾見及。二、宋代已見少量款識,其中大多只寫作者姓名及創作年月,落款的字很小,往往寫在隱晦之處,惟亦有少數作品題有長篇詩文。以台北故宮博物院的「鎮館之寶」北宋范寬的《谿山行旅圖》來說,繪者范寬的簽名,隱在此圖下方騾隊後的枝幹下,若不細察,無法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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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的記憶寶庫
有一種人,握手時順便點穴,大拇指按住我的虎口,猛力壓掐。一個人的重量,可以在雙腿、雙臀跟眼神,也可以在一個點,比如「合谷穴」,師兄微笑問,疼嗎?當然疼,疼得歪七扭八。如果身體是屋宅,書櫃、電腦與盆栽,該累的,都一一嘆息了。 我曾在心道法師發宏願的「世界宗教博物館」服務,好多菩薩下凡人間。與人為善,不只捐款護持,而在一談一握間。師兄說,虎口不吃人,而食病,大拇指與食指間的隆起處,稱為「合谷穴」,屬於手陽明大腸經的穴道,主治神經性與失眠性頭痛,以及耳鳴、肩胛神經痛跟失眠等。直到現在,我們仍說「馬路如虎口」,事實上,它更像一個倉庫,囤積身體的種種廢棄。 我後來常使一個笑話,江湖拜師門,武當、少林或詠春,總是先入行者為兄、姊,後來者稱弟、妹,那麼,學佛的人又該怎麼喚?這還用說,聞道有先後,先來者當然敬稱兄、姊。不對、不對。修行者都必須退一步。退一步給佛、給人,年紀大小不代表道心,不陳述佛性,彼此敬稱,意味著人心終有不足。 師兄看我疼得厲害,笑顏越開,遍數穴道與病理。人與人識,常是「倉庫」與「倉庫」結的緣,我們的發語詞,經常是「病」。 聽好了,我的症狀繁多,一出生就有病。毛蔣征戰,干卿底事?但出生戰地金門,我的第一口呼息,已是煙硝、都屬烽火。病一個村子、病一整個島,我們都裝作沒病,其實習慣忍受病痛。如果島也有合谷穴,會發現貪婪被壓抑了、希望被打包了,至於愛情,都還在愛情的道途上。 後來,父母帶我到了台灣島。我離開「單打雙不打」,抵達富庶之都,吃著戰地少食的炸雞腿,看著前線沒有的霓虹,可我依然病了。我打趣地說,我就讀的學校沒有一個金門人,常得站起身來,渾似模特兒走伸展台。我膚黑唇厚,我咬音模糊,我、我、我……我的容貌是病、我的貧窮是病,我、我、我……我的口吃當然是病,我把病症囤放倉庫、把人心的暗拖到更暗的倉庫中,我在越來越大的庫房,安置各種病歷……猜忌、怨憤、怯弱,且關於它們,我總是進一步、更進一步,一點佛心都無。 佛心,未必就在師兄或師姐那裡,你受洗、你口稱阿拉,你也許不信奉任何教義,但你行踏江湖,知道義之所在,正是你、我的所在。你為我退了一步,套句阿姆斯壯的名言,你的退一小步,是靠近我的一大步。我帶你進入倉庫,帶你認識我的每一種病。事業、家庭以及一字一句的困鬥。合谷穴的位置很容易找,手掌合攏,大拇指與食指之間的隆起處,它的中央地帶,就能「孤狗」我。 換我「孤狗」你了,按你虎口。你也喊疼。你失眠,是因為春雨太春、麻雀太麻?你肩胛痠緊,是因為窗外的山景太靜了,讓你看到山的不安靜?有一種人未必生於戰地,卻把一生都當戰場,習慣一一忍著。忍著不疼,忍著不說。關於修行或學佛,人與人之間,得退了那一步,但是面對自己,你也退了一步。所以,我帶你進入我的倉庫,你卻帶我參觀你的房屋。世間情都屬孿生,光與暗、破與立、疼痛與愛、草與微風,都是你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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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業時節
我只怕人不如書好對付。他們會看不起你,欺負你,或者就嫉妒你,或者又欺負又嫉妒。──楊絳《洗澡》 又到了鳳凰花開的畢業時節,這樣的日子對家裡有兩位畢業生,又同時面對升學壓力的孩子及家長們,勿寧是煎熬的。但,小日子一樣要過,轉瞬間所有的擔心、憂慮都會成為過程,滿不滿意都得接受和面對。這不禁讓人想起,自己面對升學考試的情景。 有一陣子,大陸的青春校園電影正夯,網路上隨時可以找到一大堆刻劃相似故事的影片;當然不可避免的主題都是「高考」(即台灣以前的大學聯考);對人物、性格的描繪也互有異趣,但幾乎一致性的都是壓抑到無從渲洩、苦悶到為難自己的刻板情節。我們自可以理解戲劇表現本該有它的方式及效果,但轉換到真實情境裡,或許更多的是「為賦新詩強說愁」的詭譎,縱使那時青春的自己,未必能懂。 高中那時,能上大學的錄取率不過個位數,意即只要不是「好班」裡的菁英,恐怕也只有轉戰夜間部、三專的命,因為通常橫空出世的奇才不多,當然也不至於會錯認那樣的幸運會屬於自己,所以大學聯考也就是走走過場,除了部分投身軍旅的同學外,真正的目標應該還是放在之後的兩場大試。或者,你也可以選擇早早到補習班報到,看是求升學、謀公職或其他「鐵飯碗」的就職考試,也是選擇之一。至於現在通用的級分制,以及併計服務時數、在學及面試成績等等,可全是不存在的東西,不過倒也讓考場老將們見識到,大人們把單純的事情搞得極端複雜的功力;說是分散學習壓力、養成全方位人才,實際上則是把痛苦期拉長,讓學生、家長更為莫衷一是。這在求學階段通常屬於「放牛吃草」的自己,實在是難以想像及體會的際遇。 但是,現在的孩子或許也因此更早的學會獨立價值與自我判斷的能力,雖然他們的獨立或判斷未必是精準的,但也好過懵懵無知,隨分數、志願而「居」的自己。當然,青春期的孩子都是善變;可能因為一件小事、一個感覺就左右了自己的志趣,甚至是完全偏離學習方向與軌跡,但更多時候我們更願意將其釋意為摸索期,這也是為什麼大一下學期通常會迎來轉學、轉系潮的主因;但更多時候,還是逆來順受的消極。唸得下去就行了,轉來轉去不又是新的適應期?於是乎,工科生最後可能選擇力拚文科研究所,理科生也有頗多是投入行政公職或學術領域,反倒是文科生似乎總是不張揚的踽踽而行,究竟是默默自己的強大,抑或是虛胖後的寥寂,也只有自己才搞得清楚。但無論如何,徬徨、躊躇都是一定的,面對未可知的變異,唯有把握的只有脆弱得傷不起的真性情;這般的儀式已掩埋了幾代人,於今或是稍好,卻仍不免各樣的時空、領域中持續著。堅持,通常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莫名的社會與功名。 楊絳曾在《一百歲感言》中寫道:「我們曾如此渴望命運的波瀾,到最後才發現:人生最曼妙的風景,竟是內心的淡定與從容;我們曾如此期盼外界的認可,到最後才知道:世界是自己的,與他人毫無關係。」或許,我們共通的問題正在於,讀書不多,而想得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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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島與文化島
金門是幸福島,幸福指數的民調名列全國前茅。金門人常以此自豪。的確,金門人現在過的日子,是開浯一千六百多年來所未曾有,跟過去相比簡直像天堂一樣。 金門以前是怎麼一座島嶼呢?老實說是一個窮荒之島,既沒有樹木,又缺乏綠草,冬天飛沙走石,出門還要包頭巾,先民胼手胝足在此創立家業,憑藉的是刻苦耐勞的地瓜精神,然而即使在如此不利的環境之下,從宋朝以降,金門也出了五十位文武進士,成為金門的儒家文化底蘊。 這樣的日子金門人不知過了千百年,我們從過往冰冷的史料中,有一點隔靴搔癢,無法感受當時的生活樣態,因為文獻不足之故。但是有一點可以證明的,即使窮困如斯,金門人堅忍不拔,再苦也要讀書,很有文化意識。這是金門成為貴島的主因。 到了日據時代,金門人的生活更苦了,老一輩的人都還健在,吳友欽的尊翁吳克祝,1921年生,我訪問他的時候是95歲的高齡,他說日本時代父親吸鴉片,1937年他已16歲,每兩天與小他一歲的弟弟,各挑100斤的柴火到沙美街上賣,每擔賣八毛錢,他以八毛錢買四片鴉片回來給爸爸吸,另外八毛錢買家用品。他說父親吸了鴉片再去砍柴,然後叫他們兄弟倆挑去賣。 李大頭,89歲,古寧頭南山人,沒有田地可耕,又沒有經濟活動,想賺錢真是談何容易?父親去幫人蓋房子,每天賺四毛錢,只夠買一斤豬肉,他去幫人家挑水肥,每天兩毛錢。金門人勤勞刻苦,但是沒有賺錢的門路。 因此日據金門牽騾馬,許多金門人為了衣食,寧願幫人代行賣命,主要是沒有東西吃;到了1946年國府開始征兵剿共,金門人賣命出征的比比皆是。這樣的日子也還不遠。 到了1949年國軍轉進,金門成為戰爭之島,反攻大陸的跳板,駐守十萬大軍,開始植樹造林、興修水利、廣設學校、創立酒廠。這些雖然是老生常談,然而這些措施徹底改變了金門的體質,讓金門人脫胎換骨。 老子說禍福相倚。金門人犧牲了一代,造福了無數代,金門人今天幸福感的來源,就是有了「戰爭紅利」。沒有1949兩岸分裂的戰火,就無法創造今日的金門。我們從戰地政務所承接的資產,除了幸福之外,還應把它轉化為文化。 畢竟文化是一個國家與地方的命脈,沒有文化就沒有內涵,所以樹立文化的主體性,是今日金門的重要課題。陳福海縣長正在推動金門閱讀島,這個方向是正確的,是建立文化島的第一步。管子說「倉廩實而知禮節,衣實足而知榮辱」,這是從人的本質說的,如能進一步樹立儒家的禮樂文化,那是整體社會的進化說的。 其次,縣政府也俯順輿情,萌思籌建金門美術館。美術館的作用除了展覽,主要還是教育與典藏,典藏要花費很多錢,希望我們有這樣的識見與魄力;而教育需要扎根的工作,金門的許多藝文展示活動,青年學生多沒有參加,無法產生傳承的效果,為了邁向文化島,作法上還需要改進。 以今天金門得天獨厚的環境與經濟條件,可以承續先民的文化意識。如果窮荒之島書聲琅琅,到了幸福之島大家反而不樂讀書了,這樣就與金門的貴島之譽有違了。難道先民的文化意識,只是仕宦的敲門磚而已嗎? 孔子說富而好禮,就是體現了一種書香社會。金門的幸福感如再加一點書香氣息,從幸福島提升為文化島,找回金門人再窮也不窮讀書的精神,使金門真正成為「海濱鄒魯」,那麼推動金門閱讀島的活動,豈是可以少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