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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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戲與讀書
我童年時代沒有電視,經常和鄰居玩伴在田間林裡捉小鳥、捕蟬、游泳、釣魚,過得猶如沈從文描寫的學童生活,也經常因為調皮被父母責罰。家中管教很嚴,農忙時要上山下海幫忙,但小孩子沒有不貪玩的,我們在麥禾皆堆中爬山,翻滾,在割牧草的空檔相約玩彈弓,也成群結黨地玩棒球,屢屢招來大人的斥責,卻樂此不疲。 極端的事例不少,如弟弟有次把祖先牌位請下來,玩起家家酒。我則把家裡收成好曬乾預備佐餐的花生一甕甕澆上水,基於什麼心理已經忘了。我想那是孩子探索世界的方式,並且以叛逆來建構自我的世界觀,所以家人管教雖嚴,我們頑皮依然。我反抗的方式經常是被責打之後躲起來,躲在家中閣樓、躲在村裡的小廟,以逃避來反抗大人對孩子世界的侵犯,如果要學術一點來說,這是法國學者傅柯(Michel Foucault)所謂理性對瘋狂與慾望的規範,是監獄中權力者位居圓柱形的高塔對我們這些幼年犯的監管與懲罰。孩子是天真帶有自然賦予的活力的,大人卻深受功利世俗理性力量的束縛,總要把那群小野牛用牛鼻繩綁住,就如同我的家大人,看我們孩子是農事的好幫手,嬉戲、讀書都無關生計,豈可耽溺。 我童年時用嬉遊來反抗大人的理性世界,後來則用閱讀來逃避生活中的不愉快和沈悶。我不喜歡以交談和人溝通,只有在閱讀中找到可以對話的靈魂。高中時代,經常是老師上課我在桌子底下擺著課外書,閱讀讓我在沈悶中找到一個出口,在閱讀中躲入想像的世界,逃開現實的壓迫。高中畢業時,我已看完中外許多文學名著。 不知道今天的學子為什麼不太閱讀,每年大學入學甄試,我問投考中文系的高中生讀過那些文學作品,最常被提到的作家是金庸和劉墉,我再舉些中國古典小說如《三國演義》或《水滸傳》問學生看過後,學生說看過,但看的是漫畫或小學時的白話本,再問為什麼課外書看得少,都說是忙考試、功課。這就是我們今天孩子的教育現狀了,教育和生活是脫節的,讀書是為了應付考試,不是為了興趣,不是為了解決生活中的問題,加上影視的影響,孩子從電視中學了許多偽知識。電視影像瞬間即逝,沒有深入思考的時間,單向式的傳播也少了學習主體與客體間的互動,即使有學習,也是一種被動式的學習,觀看者通常沒有什麼選擇機會,也不能參與。 如今文學仍是我觀看世界的方式,我從文學中去了解人性,去參悟人生的得失浮沈,去傾聽一個個生命的故事,尚友古人,也和時人交通。美國作家愛默生(Ralph Waldo Emerson)說過,圖書館裡的藏書,是囚禁在書架上的智慧小精靈,誰去借書,翻開來閱讀,等於幫它們解開魔咒,釋放它們,閱讀者因此獲得了智慧。成年以後,讀書是我遊戲的方式之一,我以閱讀嬉遊人間,偷窺別人的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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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金門藝文界熟悉的女作家﹕郝譽翔
郝譽翔,金門藝文界的朋友,想必都很熟悉。她曾應文化局跟寫作協會之邀,擔任文學獎評審跟文藝營講師。由於崛起時間差不多,我得以近距離觀察。 郝譽翔的本名其實不是郝譽翔,而是郝蘊育。據說,媽媽要幫她改個名字,郝譽翔心想,「蘊育」這個名字太難寫,不如改簡單些。媽媽攤開國語字典,她挑了「譽」,又揀了「翔」。「郝譽翔」當然比舊名來得氣勢澎湃,,用這個名字來寫作,占了容易被記住的便宜,但這個名字筆劃繁多,從書寫繁易度看來,也沒有比「郝蘊育」高明到哪去。 之所以舉郝譽翔的名字來介紹她,是因為我認識的郝譽翔一直充滿矛盾,只要一不小心,就成為她矛盾性格的受害者。比如說,她答應評審、演講的速度很快,等時間一到,她又突然說面臨了一件無可迴避的事,「所以囉,很抱歉,我沒有法子去啦。」她以可憐楚楚的語氣說。這類情況一多,導致她今年六月初跟我說,她得了水痘,無法到《幼獅文藝》寫作班上課,我還半信半疑。 文壇中的美女作家實在不多,郝譽翔算是眾人認定的作家美女之一,有一次,時任《自由時報》副刊的方梓請吃飯,郝譽翔沒睡飽,臉皮緊繃,眼皮還沒真正掙開,雙眼皮來得格外明顯,我在那一刻忽然想到什麼叫做嬌酣,什麼叫做芙蓉半醒(有這個詞嗎?),不過郝美人卻很少覺得自己美,從談話跟文章,可以感覺郝美人從小到大一直都是缺乏自信的。她現在任教國立大學,能寫小說、散文、論文,熟悉國內外文學,對戲劇還有獨到研究,擁有如此優良條件,卻還覺得自己什麼都不是,於是便常常聽到她驚詫地質疑對方的讚美:「你說的是真的嗎?是真的嗎?」讚美者只好再次強調他所說是真的,並刻意拉高音調,但郝美人未必就此罷休,她會一直問一直問,直到自己的臉色從懷疑轉為欣喜為止,而這時,讚美者早已喘倒在地,猛喝運動飲料了。 郝譽翔缺乏自信卻是好處多、壞處少,因為,這使她懂得欣賞別人。文壇裡,少不了常有能人崛起,方式不外是獲得文學獎、或是突然交運了,獲媒體大老的提攜,崛起者若沒有好胸襟、好氣度,就會像隻穿了花衣服的猴子招搖過街,不可一世,但也有人謙沖自牧,郝譽翔則為其一。文人素來相輕,女性文人之間免不了比來比去,過不了「忌妒」這個關卡,但郝譽翔則輕易地穿過這個關卡,或者說這根本不是一個關卡,只是為人處世的原則罷了(天知道,她跟我說了多少次成英姝長得有多美多美了)。這性格使她成為可以談話的朋友,而因為她的健忘,又使她成為我能談心事的朋友。(她的記憶是有保存期限的,隔沒多久就會忘記,萬一真的還記得,來個抵死不認,她便會洩氣地說:「唉,可能是我記錯了!」)。 從小家庭離異之故(詳情可參照其著作《逆旅》),郝譽翔從小沒獲得多少關愛,家事細節也不甚懂。郝譽翔還住在花蓮時,我偕妻子顏艾琳拜訪他跟楊牧,後來也常撥電話問候,若是午後撥電話,難免問她吃過飯了沒,她說,「吃過了。」唉地一聲又說筋骨酸痛,渾身不舒服,我又問了一聲,「你中午吃什麼呀!」她說昨天買了十幾斤,一直吃到今天,我又好氣又好笑,罵她秀逗,「難道你不知道荔枝上火嗎?把荔枝當飯吃,小心鼻子流辣椒油!」(即流鼻血,這是我兒子上幼稚園時,學回來的詞)。 郝譽翔、駱以軍是我最為佩服的新世代作家,郝譽翔獨樹一幟的女性自覺探索小說,以及深入存在刻劃的文字,勢必會在文壇繼續發光,不過,她的寫作功力並沒有應用在現實上,成了一個「不諳人情世故的小說家」,以致「處事迷糊,專業清晰」,而這也正是郝譽翔可愛的地方。 郝譽翔去年底結婚了,另一半是精品廚具的小開,目前兩人正張羅新房。她一度厭倦學院生活,不過,我勸她忍一忍吧,在這金融風暴的時代,還有什麼地方比校園來得安穩呢? 郝譽翔新近出版評論集《大虛構時代》,書寫範圍包括地誌書寫、飲食文化、政治認同到世代交替,從前輩大師到新生代寫手,表現郝譽翔小說創作之外的敏銳觀察。郝譽翔創作、學術兼行,而且兼善,是我、也是金門文友可以借鏡的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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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讀為快
──企業家俞新昌博士大作《往事知多少》讀後記 10月26日(下週日)晚上八時,假金門朱子祠浯江書院講堂,金門縣寫作協會,將與廈門翔鷺集團總裁俞新昌博士,舉辦俞總裁大作《往事知多少》讀書會,會中遵照俞總裁的指示,特聘請三十年前就在「城中文藝班」,教授白先勇與張愛玲作品的王金鍊文學先進,來談俞總裁所熱愛文學作家「白先勇與張愛玲」兩作家。相信這絕對是一次豐盛的文學饗宴。同時參與人員都能榮獲俞博士贈送這本小說作品集,歡迎寫作協會會員與社會大眾大家前來共襄盛舉,一齊來讀書、座談。讀俞總裁的小說作品、聽王老師的文藝課,都可吸收他們的精神養份,與俞總裁座談也可以增進對兩岸見聞的探討。我想你一定更想知道,一位在商場赫赫有名的大企業家,為何鍾情文學?為何會寫起小說來玩文字遊戲?你們來!俞總裁會告訴你。 回憶金門縣政顧問、前縣府建設局長蔡榮根來電說,翔鷺集團總裁俞新昌博士,應金門縣李炷烽縣長之邀,將蒞金為金酒公司高階主管,做一場專題演講:「廿一世紀的管理者」,事前希能與金門縣寫作協會,舉辦一場「讀書座談會」,我當然表示無任歡迎。不久又接到承辦單位建設局陳欽進來電,洽商時間與地點。想起八月一日晚上,金門縣寫作協會會員與「2008年朱子之路研習營」座談,就是洽借民政局主管的金門朱子祠浯江書院講堂來舉行,效果非常棒,貴賓讚嘆不已。朱子祠還可展示朱文公的教化,所以就決定照樣在朱子祠浯江書院講堂舉辦。 蔡顧問向我推介俞總裁說:「俞總裁是美國伊利諾斯州立大學計算機博士,及土木工程學士,拿的都是理科學位,卻愛好文學,熱愛寫作,而且跟理事長你一樣信佛,學佛造詣很深。他最近把自己過去的往事、經歷、感想寫出這本《往事知多少》小說作品集,想要跟愛好寫作的人,來分享他寫作的心路歷程。」 第三天,就接到蔡顧問寄來俞總裁大作《往事知多少》一書,是一本大陸出版簡體字線裝,裝訂秀美的書籍,我迫不及待先讀為快,約一星期又接到俞總裁,從廈門海滄轉台北寄來了四十本《往事知多少》的書籍,除了先發十本給對小說有研究的會員,諸如:王金鍊、溫世忠、李根樂、許維權、陳榮昌、王先正、陳為學、許能麗、李瓊芳等人先行閱讀,以便請他們發表意見外,其餘等待屆時與金門縣寫作協會舉行互贈著作(本會贈送會員專輯和楊清國新書二冊)儀式後,再轉發《往事知多少》書籍,給參與座談會各位同好閱讀。 《往事知多少》一書,首頁是俞新昌博士英俊的人頭照與簡歷;然後安插兩幅畫,一幅山水畫,一幅佛像;接下來是現任中國佛教文化研究所特聘副研究員沈詩醒的序文和廈門市南普陀寺住持則悟方丈的序文,二位寫序者都是佛教界的鼎鼎大名的聞人。再翻閱就是該小說目錄,計寫有五個故事:一、<勇者>,二、<飄逸的秀髮>,三、<蕭瑟秋風>,四、<雪山盟>,五、<落葉>等五篇小說創作作品集。 看了五個故事中的<雪山盟>一文,讓我想起年輕時所看過的一部愛情悲劇<雪山盟>電影,迄今都還在遺憾,為何有情人不能成為眷屬?為何非要他們相思地那麼痛苦?要讓我們看得愁腸九轉。她的主題曲<雪山盟>,現在偶而唱起來:「窗前飄下了楓葉,這盟約又不能更改,你如是一去不復返,我只得投身在無情海……」還是會感動心酸的不能自已。因之就選擇先讀第四篇<雪山盟>這故事,看看俞博士是怎樣寫的? 故事果然感人,描寫海峽兩岸一對男女,因為愛心、做善事的奉獻而巧遇一段純真感動的戀情。嵐君赴大陸參訪長白山,路中碰上心臟病發作的老翁,為了救他而受傷;也因自己受傷困於山上,為救難義工崔文姬所搭救。二人相互愛慕,相見恨晚,許下<雪山盟>,我擔心是否又是電影版的愛情悲劇故事?善哉!善哉!俞博士發揚了佛教「善有善報」的因果觀,而讓他們終成眷屬,生男育女而共享「天倫之樂」的喜劇結尾。 <落葉>:寫男主角志凌中年喪妻,表達出對亡妻芷秋真摯的一分愛情故事。啟發人間生、老、病、死無常的道理,他引用了朱敦儒的詞句表白:「世事短如春夢,人情薄似秋雲;何需計較勞苦心,萬事原來有命。幸遇三杯好酒,況逢一朵花新;片時歡笑相親,明日陰晴未定。」要求自己放下我執與對世人的警示:「人生無常」。 人生無常,生、老、病、死是自然的規律。告訴世人應該把握住當下生活,珍惜我們現在所擁有的一切,盡情忘我安然的修心養性,行有餘力要去做些普濟眾生的工作,人生才會過得圓融、快樂、自在而有意義。 <勇者>:讀完<勇者>此文,好像感到俞總裁在寫他自己的願景?中國區總裁季振華,在忙碌工作中,覺得自己生活在「心為形役」的世界裡,而要以苦行僧方式千里走單騎旅遊一番。果然回了家而有所覺悟,發心放棄高薪、名位、權勢等一切,和救她一命的師姑乾女兒,共同前往偏僻地方去辦一所孤兒院,收容照顧了五百位無依孤兒,為普濟眾生而犧牲奉獻,終圓行大乘菩薩道之大夢。 <飄逸的秀髮>:描寫中年男子Peter,被少女Angela的秀髮幽香所迷戀的一段動人的婚外戀情。在掙扎中經禪師指點,Peter頓悟了「苦海無涯,回頭是岸」。果然為Angela寫下一信「訣別書」,而毅然離開飛向妻女的身邊,真是「猛回頭善莫大焉!」 <蕭瑟秋風>:記述吳豐錦,非法賺取很多金錢,而在外包二奶,生活極度揮霍享受。結果東窗事發,畏罪自殺,抱憾終生。對不起妻兒,也辜負父親的期勉。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因果報應,不可不信! 在南普陀寺住持則悟方丈的序文中說:「書中數篇文章看似平常生活,作者都巧妙的從佛和禪的觀點,透過富有生活氣息的描寫,把人生的不圓滿和心無所依,表現無餘。」也許這就是俞總裁所要追求人生智慧的答案。哲學家方東美教授曾說:「學佛是人生最高的享受」。曾經榮獲2005年首屆廈門市十大傑出企業家、第十一屆福建省優秀企業家的俞總裁新昌博士,在功成名就事業鴻圖大展之後,醉心學佛,想必對方東美教授:「學佛是人生最高的享受」是有所感應的。 我們都知道,在這世界上人們所追求的智慧,就是謀事的智慧和人生的智慧。榮獲計算機博士,及土木工程學士,兩個理科學位的俞總裁,謀事的智慧讓他事業有成。如今又走向佛門學佛,醉心文學,就是在追尋人生的智慧。學佛、文學,是心靈的活水和資糧,可讓人生過得更瀟灑、更圓滿,更無憾,俞總裁這種作為很值得世人效法。真的,我也認為人生智慧應比謀事智慧更重要,更值得我們去追尋,唯有讀書與文學,才能讓我們感到喜樂富足,名聞利養畢竟是身外之物。所以《往事知多少》一書,不但具備了謀事智慧,更充滿人生智慧。在俞博士小說故事裡,在在處處佈滿佛教的哲思以及為人處事的大道理和包含有佛法佛理的人生真諦,他引用了相當多佛偈(佛教詩詞),來譬喻說明人生:像「手把青秧插滿田,低頭便見水中天;心地清淨方為道,退步原來是向前。」又如:「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若無貪瞋在心頭,日日皆是好時節」,來闡釋人生智慧,給人諸多啟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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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角島嶼情
愛情故事在什麼地方都有,我看「海角七號」,特別喜歡劇中的愛情故事,隨著起伏衝突的劇情,在戲院中,我時而開懷大笑,時而擦拭眼淚,看到叛逆阿嘉與溫柔美子的曲折戀情,看到草莽鄉代主席與寡婦的相知相憐,看到打鼓水蛙暗戀機車行老闆娘的特殊愛情論,看到賣米酒的馬拉桑死纏爛打的功夫,連帶擄獲櫃檯小姐的傾心,以及七封纏綿悱惻的旁白情書,把日本老師與台籍女生無緣的師生戀,譜成整部電影的靈魂,就是這些愛恨情愁,拍出這部叫人看了還想再看的電影,其實它的故事很簡單很平凡,只是表達了尋常人物的感情生活,只是能夠滿足許多人對愛情的憧憬,因此我以為,看這部戲,不必有太高深的學問,不必一定要去研究什麼主體意識,也不必一定要講出高調的言論才算是會看電影,為這部戲,戲碼簡單,能夠叫人一面看一面笑一面哭,那就是好電影了。 其實,人間處處有情,處處有戲,民國四五十年代,台灣有許多充員兵,到天涯海角的金門當兵,本來陌生的人們,因為戰爭的緣故,相逢在一塊土地,難免也會編織一些令人感傷的故事,時至今日,到金門觀光的,有的是為了追憶昔日駐守的營區,有的為了要尋覓舊情綿綿的金門姑娘,有的是為了要回報昔日疼惜少年郎的老人家,有的……,總之金門對台灣來說,也算是海角天涯,但是地遠人心近,那天,我帶領學生去畢旅,在「台一生態教育園」,巧遇一位作粿阿嬤,她說給我聽一則故事,讓我不禁感嘆怎會這麼巧! 那天,學生們在園區學做壓花,這屬於年輕人的玩意,跟我還真的有一點距離,我信步移到門外,四顧張望,瞧見廊道那頭,有一個招牌大大的,寫著「傳統古早味-阿嬤的粿」。 我先遊走觀看阿嬤櫃檯上待售的香蕉、梅乾菜、筍片、豆腐乳等,再立定到阿嬤面前,跟她打招呼,阿嬤主動問起我從何處來?我答道金門,阿嬤他鄉遇故知一般,隨即興奮地聊起她每年要兩度到金門,我正奇怪金門怎麼對她如此有吸引力,她才說是到金門看她丈夫的女朋友,我睜大眼睛,難不成又是一齣無緣的愛,我且細聽阿嬤說重頭: 阮頭家的女朋友是金門一位賣菜的姑娘。 阮頭家十八歲結婚,二十三歲去金門當兵,那時,我已經是三個囝仔的媽媽,腹肚內還有一個,家裡還有加起來一百多歲的公公婆婆,阮頭家去當兵,攏放給我照顧。 阮頭家的女朋友是一個媳婦仔,自幼抱來要對他家的大兒子,等轉大人,送作堆,但是伊尪對伊沒感情,聽人講,有一年真擠金門人避砲彈搬來台灣住,伊尪也跟著去嘉義,後來聽說伊尪在嘉義認識一個女孩子,從此一去不回頭,賣菜的媳婦仔就守在家裡看顧兩個老大人,和一個後生。 阮頭家當兵時認識那位賣菜的媳婦仔,伊家的示大人看阮頭家古意,將阮頭家當作自己人看待,真疼痛阮頭家,經常邀請阮頭家去作客。 阮頭家在金門當一年兵,要退伍時,賣菜媳婦仔的公公還為他擺桌餞行。 這段戰地情,阮頭家退伍以後從沒提起,直到二十三年後,有一日中午,午餐吃罷,整家伙惦客廳看電視,阮頭家接到一通電話,突然,阮頭家一張臉盡是激動的表情,講電話卻越講越小聲,我心裡奇怪,電話掛斷,我問阮頭家是誰打來的?阮頭家輕描淡寫的說是朋友,我心裡想阮頭家是地理師,朋友蓋擠,也就沒再問下去。 後來有一日,阮頭家忽然講要帶我返龍潭外家,我心裡奇怪,平常時叫阮頭家隨我回娘家,總有一大堆理由,今日竟然主動開口,我心裡想不明白,在半路上,阮頭家突然說要告訴我一件事,還先央求我不要生氣,我以為是有什麼大代誌,阮頭家才解釋那天那通電話的頭尾,說今日就是要去桃園看賣菜媳婦仔的兒子,說少年仔在桃園當兵,就快要退伍了,賣菜媳婦仔拜託阮頭家去探望一下。 阮頭家說他和賣菜媳婦仔情同兄妹,只是當兵的時陣,有受伊家示大人照顧,所以感念在心,其實我心裡也無懷疑,從此以後,我也認識那位賣菜媳婦仔,阮雙方有來有往,伊的兒子後來在台灣娶媳婦,訂桌請客包遊覽車,甚至後來買厝,攏是我和阮頭家幫忙處裡的。 賣菜媳婦仔,今年已經七十幾歲了,已經作阿嬤了,伊也搬來台灣幫忙看顧兩個孫子,平時伊會寄一些土產,竹葉貢糖給我,阮雙方走得很親,……。 賣粿阿嬤說這故事時,一臉的笑,她已經七十三歲了,但看得出來還是很愛漂亮,一身黑綢涼衫,胸前繡一朵大紅玫瑰花,紅色指甲油已經脫漏大半,頭髮亮亮的很整齊,雙手交握胸前,讓我拍照留念,還給我手機號碼,她說她叫徐媽媽。 雁爪鴻泥,人生何處不相逢,偶然碰到一位賣粿阿嬤,隨口一聊,就聊出一份情緣,天涯海角,存有一大堆耐人尋味的故事,就像「海角七號」一樣,很美,但有一點悽涼,一點感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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瓊林「老家」生命的三部曲
被列為三級古蹟我們的瓊林老家,少說也有兩三百歲了。我們蔡家世代居住,有好幾代了。我們的「老家」,幾波滄桑,時代腳步刺激下,總會,找到層出與適應的生機。 先祖父母在世期間與之前,我稱我們瓊林古厝是「古代時期」。記憶所及,先祖父母還在的幾年,算是三代同堂,我們家香火最鼎盛的幾年。三代同住一座三合院,最大的特色,是傢俱與用具,全是明清流傳下來的。銅製的器皿、木造的桌椅、象牙筷子、陶瓷瓦碟等,加上祖父母的古裝,與古厝相映成我記憶裡的古厝景觀。其時,祖父務農,生活在古老的屋子,古樸氣味甚濃,安靜的氣氛也深。所吃所用,極盡單純。甘藷、花生、玉米、芝麻等農作物為主食,物質生活十分單調,甚至貧乏。此時期,房子甚少作翻修或更動,除非風雨損害或年久朽壞。衛浴是傳統式的。廚房是燒霹靂啪啦柴火的灶。用煤燈與蠟燭過夜。用水是自地下井取來的。這時,物質條件極差,相對地,三代同堂的盛況,人氣之旺,全家和樂古厝的景況,卻是後來科技進步、物質豐飽,家人各分東西,所少能再有的。 八二三砲戰後,家裡有了電力與自來水,我稱我們瓊林古厝是「現代時期」。不長眼睛的宣傳砲彈,曾傷了古厝,屋頂、牆壁、地板都流下傷痕與修補的跡象,歷歷可數。這時期,戰亂對古厝直接攻擊,往年的安詳景象,已成神話。這時期的古厝有軍隊進駐,外牆是軍事標語與練習射擊用的瞄靶場記號。同時,電將古厝的夜,駛進光明的現代。古厝的生命,因此更精采。這時,祖父母仙逝,我們一家九口,居住瓊林古厝,七位子女,分別完成國小、國中,甚至高中的學業。這時,家中的電器,如電燈、電鍋、電視、電冰箱、電扇等,把古厝的現代化,點綴得活生活現的。加之衛浴設備,在自來水的推波助瀾下,古厝的現代生命,更茁實了。在這現代時期裡,夏天冷氣還沒進到我們「老家」來,更別說冬天的暖氣了。這時期的古厝,容納了我們這個核心家庭的發育與成長。如今憶起,大抵是甜蜜、溫暖的。 中美斷交後,我們兄弟姊妹,大都來台求學就業,我稱我們瓊林古厝是「後現代時期」。這時期,留在故鄉的永弟,工作關係,移居金城,偶回瓊林。後來,因無人住,屋況漸差。屋子也像人一樣,需要常常活絡筋骨或照料,才不易生病老化。幾年前,金門國家公園管理處經手整修為民宿。我稱瓊林古厝搖身為民宿後,為後現代時期,有幾個緣由。一是,古厝原來的住戶,變得多元化了,後現代的特色之一,是全球人口經常到處游動,四海為家。二是,古厝套房化了,以符後現代人們旅遊之需,也強化個人隱私與獨立性。三是,每房都有電視、冷氣和衛浴,相信不久還會有網際網路與電腦的裝設,資訊的迅速取得與溝通,以迎後現代之發展趨向。古厝後現代化後,還未回去住過,不敢想像,過去十幾二十年曾陪伴過我們家人的古厝,如今有與遊客和陌生人同居,住在裡頭,會作何感想。也許是一種後現代的全球化與地方化認同上的矛盾與無奈感吧!我猜。 多年對瓊林古厝的千思與萬感,給我一個似極合理的推論:古厝或老房屋,也有生命力,隨時代成長、強化。任一新科技文明,遲早都要對古厝生命起一些作用。任一人類意識或社會觀念,遲早也都會反映在古厝身上。我們瓊林古厝歷經了人生的風浪,骨架和根本不變,但功用與意義,一直在改寫。總想找到最能反映時代的安身立命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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葡萄柚成熟了
「是三年前吧,我與孟英兄在家的後山發現了她,一株像橘又像柚的幼苗。孟英說是柚,因為她的葉像葫蘆,這是他在書中發現的。我說是橘,因為我曾將買來的橘籽亂丟,現在終於長出來。儘管我們僵持不下,一柚一橘的爭個不休。為了證實,我們曾拿著那株幼苗,問遍了全村的人,可是大家的說法仍是橘或柚,甚至有人說是一株不相干的七里香。反正,一時也找不著答案,四音字典只說:『柚是常綠喬木』、『橘是常綠灌木』,同樣是『果實酸甜』,雖附了插圖,我們仍看不出差在哪裡。看,握在手上的幼苗,真是可憐,都快被我們兄弟倆捏扁了。」 ──楊樹清〈柚與橘〉(1979.09.14民聲日報副刊) M‧K: 我十七歲時發表的一篇文章〈柚與橘〉,中秋過後,在與妳的這一趟十月島鄉飛行後,生澀的文字再一次活了過來,生嫩的幼苗已是滿枝金黃。 而我這篇〈葡萄柚成熟時〉。刊登的日子,十月十五日,又是一個符碼,一九七九年年少的我二度辭鄉之日,一次長長的離開──直到如今。永遠記得搭乘C119軍機護送老兵父親來台灣榮總就醫的那一天,清晨,我打包了所有衣物、日記本、作品剪貼簿、五百封與金台友人及作家楊逵、彭歌、羅蘭等人的來往書信,我打著換一個書房,乘機自這塊土地開溜。我不想再回來了,我知道這塊土地是屬於離開的。我原本就在暗地裡計畫著逃學、逃鄉行動的,應該要從料羅碼頭出海的,哪知年逾七旬的父親的一場病,被迫改變路向,但也提前離鄉的腳步。 離開的上午,星期一,那個假日常坐經機場班車在東社站下、轉入古區村10號找我,摘番石榴、摘桑葚的十七歲金城女子B‧Y,向學校請了半天假,帶來她一針一線、辛苦三個多月織出的紫色圍巾。只她清楚,我不會再回來了。苦楝、番石榴與桑樹環繞下、夜來的石室燈影,就此熄滅。B‧Y陪我在老屋裡外走走繞繞,來到屋牆下栽種三年,已快速長出綠枝,也開出白蕊,但仍分不出是柚或是橘身世的果樹旁,要她替我守候,結實纍纍時,記得來信。 趕到尚義機場登機。下午三點多,C119運輸機在台北松山軍用機場,竟未滑行跑道就「砰」一聲地落地,眾人在驚慌搖晃中步出機艙,一瞧,軍機鼻輪不見了,可能飛行途中早就掉落台灣海峽了!父親、我,以及同機、著一身軍服要轉回澎湖休假在金門光華電台主持節目的周寶珍(周靈),都經歷了這次驚魂之旅。 倉皇中的逃離,不止軍機鼻輪掉了,我隨身攜帶的五百封珍貴書信也不知在哪個階段遺失了。一九七九年十月十五日,關於十月飛行的事。 M·K,距離那趟年少離鄉的「十月飛行」整整二十九個年頭了。又一個十月的到來,離鄉換作了返鄉;為了十月第一個周末在島鄉的抗日烈士遺孀、九十三歲的烈嶼阿嬤的告別式,我們加入了二十七人組成的「烈嶼阿嬤追思團」,已不知是我的第幾趟歸返,卻是妳的第一次造訪。必須克服高空飛行恐懼症的妳,參加告別式之外,吸引妳前來的最大誘因,在於已從文字閱讀中、也自Discovery(探索)頻道《謎樣金門》紀錄片裡熟悉,毀於九三砲火二合院古厝僅存在護龍的古區村10號,我的出生地。到松山機場報到、候機時,妳將我寫的〈十月飛行––寫給M·K的金門故事〉影印了二十多份分享給同行的人,妳循著文章的對話線索及我對妳說過的故事,向大家介紹島鄉十月,是日軍占領、是古寧頭戰役、是八二三砲戰流亡學生的紅色月份,「也是楊樹清家柚子成熟的季節––」。 當妳說出「柚子成熟」,也是首次到訪的葉長青立即有了反應,「我要報名加入摘柚隊伍」。飛臨島鄉,金瑞大飯店夜宿一夜的第二天,來去烈嶼後的傍晚,妳終於逮到脫隊的空檔,我城中時的文藝老師王金鍊驅車,約了葉長青、林翠雲,一行人進入古區村。妳驚訝於整座村落,紅、黃、白現代樓房林立,一點也不「古」;最醒目是那兩棟同一款式的黃色系雙層、帶點葡萄牙風格的雙層洋樓,已然成了村莊的地標。那是我兩位哥哥在新世紀初回鄉建造的「兄弟洋樓」;其中一位哥哥只短暫入住當主人,去年年初四辭世,譜下缺一角的歸鄉夢,但也算落葉歸根了。 「苦楝樹?」猶未踏入古區村10號殘存的庭院,妳的目光四處蒐尋,「怎看不到你書中那張七歲時與母親魏雪緣合照的苦楝樹,還有樹背後那間低矮的草房。」原來,妳心中早有了閱讀一座村落、一間老屋的版本;妳最想入眼簾的綠色畫面,非柚非桑,竟是苦楝。 M·K,寂靜的村落,只聞得到妳欲踏入老屋探訪的急切;接續的情節,空無人影的古區村終於冒出了一個老人,王金鍊任教城中時的學生陳長佳、陳長達的父親跑來,堵住老師熟絡地寒暄;長年生活在都會的葉長青,只顧沿著牆刀爬上我家門口長滿果實的柚子樹;烈嶼出生的林翠雲,停止前進,坐在我家前面的青石板凳望著天空的一片雲。長青爬上樹後,發覺一隻土狗在地下靜靜的趴著,看都不看他一眼,「人已經少得夠可憐了,金門的狗怎麼都懶得叫,牛也一樣」,長青站在樹幹發表議論,「還有,你們家的柚樹怎麼長得這麼大株,柚子也長得好奇怪,扁扁圓圓的,哪來的品種啊,可以吃?我從未看過。」 每個人都找到了來到古區村10號的理由、姿態;但想進入塵土密佈、蜘蛛網纏繞、霉味充斥老屋內探究竟的,大概就妳一人。我領著妳走入門板未栓的客廳、房間,父親與母親生前住的主臥室已垮於丹恩颱風,父親的逃難木箱,兒時曾偷偷打開過這只木箱,藏滿了派令、退伍令及各種管制令證件,也曾經翻出一捆地契;廳堂內留了幾個甕、米缸、瓷碗,以及一架瓦木質拉門的老古牌黑白電視機,我說著那個太武山未設轉播站,畫面模糊、一格一格跳動的年代,電視機常一打開就是被彼岸中共中央電視台的聲影灌進,走進我的房間,睡滿三、四個小孩的木板床、當書櫃用的衣櫥、貼滿報紙副刊版的牆壁,我用打火機亮著光讓妳看一行字,一九七七年母親過世、修復老屋,我在水泥未乾的牆面上印下修建日期及同村外來居住的水泥工董金鐘、林成吉的姓名,我又指著那扇窗,學生時代熬夜寫稿不順,稿紙揉成一團就往窗外丟。 M‧K,看得出妳有點沈重的踏離我的房間,妳向我要了家裡所僅剩最後三張青碗中的一個帶回台北作紀念。走出屋外,陽光燦爛,妳也翻牆爬上柚子樹,加入葉長青的採摘行列,「啊,是葡萄柚,阿瓜先生。你小時候種的葡萄柚成熟了──」。 十月飛行,再續寫給妳的金門故事。三十年後,古區村10號,葡萄柚成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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暫別﹐陽光燦爛的798
保持機敏的心,每到一個地方就會有不同的發現與看見,走向偏角,798破落的廠房依舊,但充滿生機的各種展覽與活動招貼,仍吸引眾人的目光,迎向目標去滿足期待中的想像。 798和後來我去參觀的宋莊是不一樣的,有人說宋莊屬於內向、封閉型的,798是開放和外向型,所以人潮較多,也吸引較多人,但這只是表象,真正要區隔的是藝術家的屬性及選擇的方向,在約略相同的時間和機緣中,我在宋莊有機會和藝術家直接對談,這「機緣」絕非意外偶得,而是氣質氛圍到達一種交流、分享的境界才能促成的,在798,我較像一個參觀者,而在宋莊,我可以是一個積極的參與者,798像是一個展演的平臺,置身其間的人都在等待掌聲,希望有所獲得,不管是換取巨大的名利雙收,或者只求溫飽、立足,總是要換取到一些什麼,付出才被看成是有價值的,宋莊的藝術家目前則是另外一種局面,所以又有人說:目前的宋莊,還處在藝術與商業的磨合期,畫家們既想被眾人關注,又怕被過分關注。 那麼到底什麼才是最理想的型態呢?我北京的藝術總監朋友說,他們在宋莊努力成就的藝術園區,不但興建畫家的工作室、規劃藝術沙龍、蓋私人美術館,還將擁有自給自營的餐廳、俱樂部……未來他們的王國還會延伸、連結上海、深圳等地,形成國際化的連鎖宏觀格局……這計畫與氣勢,就像在經營一個藝術王國一般,也代表一種覺醒的力量。 當我在雨中初次造訪798,然後在隔日接續走進宋莊時,我也發現宋莊和798是有所區隔的,這裡日益興盛的商機,既是藝術家所盼望的,內心卻又複雜的排斥,最初純真的創作,有的可能幸運發展起來,有的可能因繳不起數倍翻漲的房租而得被迫搬離。 因為這些經歷、體會與看見,促成我回頭去看友人在798經營的畫廊。798令人稱羨的展場,驗證藝術靈魂是可以活化一座廢墟的。被定位為「創意產業園區」的798,原來是有其精采背景故事的。所以當我讀到:「經過50年的折舊,它的資產價值已經為零了,但經過50年的積累,它的內涵反而更豐富了。工廠經歷了從新中國剛剛成立、中蘇友好時期、大躍進、文化大革命,一直到改革開放,整整跨越了50年的歷程。所以一進入廠區,不管是中國人還是外國人,都有一種感動在裡面,在這裡體驗到的不僅是現代的藝術,還有中國的歷史。」時,我心裡的觸動是十分複雜的。 包豪斯風格廠房中的機器、管道,閥門、語錄被藝術家保留住了,那些老工廠裡特有的元素也都被看見價值,刻意保留下來了,變成了後來與現代、時尚和休閒相聯繫的時髦裝飾,這些都是藝術家們的成就,它可以讓後人有機會回顧歷史,分享時空產物。我也同意一種論點:「舊建築是有歷史和故事的,通過物質的元素,給空間帶來一種非物質的氛圍,並瀰漫四周,創造出一種獨特的場所感。這是新的建築設計所不能帶來的……798廠在今天的命運是當年的設計者和建造者無法預料的…在前工業時代向後工業時代發展的轉捩點上,798的存在是這一轉折的見證,從標準化的規模生產,到突出創意和個性,798濃縮了這期間各種變化的縮影………」。 在雨中,穿梭798是很個人化的一次新體驗,彷佛自己也變成這場域中一個創作元素,那雨滴的回聲是我對自己的期許,一路飛舞盤旋。 陽光燦爛的日子再造訪798,更強烈體會藝術難以速成,在一些不夠成熟的作品展場中,我仍肯定一個個興起的藝術區塊,必然豐沛的潛藏著成長的契機,有朝一日,這些偌大的新興藝術區塊成熟了,勢必全面性的帶領起一批新銳,不管是798或宋莊街是如此。這讓我也心生警惕,絕不能只在小小的窩巢築夢,必須得邁開大步,努力開發前景。一次邂逅,必然有一次暫別,然後期待更輝煌的相見,不論是寫或畫,皆是關注我們的內在世界,也同時發現真實的外在世界,得不斷探索、挖掘,用積極、快樂的心情進行一切藝術活動,也唯有以自由、創作、學習的心態,建立國際觀及良性策略,尋找及確定自己的定位,且純粹、全然、徹底的投入,才是尊重、熱愛生命,也才能達到以創作詮釋生命的目標,開出一朵燦爛的藝術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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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步
一個陽光亮閃閃的早晨,與往常一樣,與妻穿著輕便的衣鞋外出散步。已是入秋時節,路旁的樹,葉子開始轉黃,有些已染成赭紅色,人行道旁積了落葉,微風緩緩吹過,落葉窸窣響。不時傳來陣陣割草機轟隆的聲音,空氣漫布著濃郁的青草汁味。 路過一戶人家,聽有人敲門,「咚!咚!」的響,待抬頭一望不見人影。正納悶,又是「咚!咚!」兩聲,經仔細一瞧,原來是隻啄木鳥。其樣似兒時家鄉田野間常見的淡橙黃色戴勝,不過牠全身黑色,櫻桃紅色的鳥冠顯得格外亮眼。見有人來,振翅疾飛到一棵大樹,又叫了兩聲飛入一片樹叢。這是散步偶而碰到的意外驚喜,上回曾見一浣熊出來找尋食物。 我們散步不拘形式,也不擇時間。有時早上、有時近午、有時則在午後或傍晚。初來為了認識環境,每回挑不同的路線走。後來固定了散步的路線,每次大約花一個鐘頭。走一段時日後,腳力越走越矯健,速度也不自覺的越走越快。原來一小時的腳程大概五十多分鐘可到,後來甚至僅需五十分鐘左右。所謂「持之以恆,日起有功」,連散步也應驗這道理。 固定的散步路線有兩條,一條是去附近的一處Mall,Mall是一處有屋頂很大的購物中心,裡頭有商店街、超市、電影院等。另一條路線則是到圖書館。有時揹一個背包,順便到購物中心買少量的水果青菜或什麼的;到圖書館則借些書或電影DVD。揹著背包當然減低了散步應有的那份閒情逸致,但我們揶揄說這是負重訓練。 有時兩條路線走膩了,為了轉換心情,會走遠些,再穿過一個大運動場,來到一處大草坪。草坪盡頭零散羅列著數顆樹幹粗壯的大樹,這景致似曾相識,常可在一些繪畫作品見到。草坪散發著一股魔力,誘惑著你想於草地上打幾個滾兒、吸引你來草地野餐、或是為草坪上走路一扭一扭的雁鴨拍張照。最後來到一處有人工池塘的公園,池塘邊種植著一排垂柳,柳條隨風飄盪著。池塘內外有各種雁鴨飛禽,草叢樹林間則有松鼠兔子跳躍奔跑。兔子聽說原是孩子家中的寵物,不想養了就放生到公園來。 散步讓我們更細微的認識了季節的更迭變化,從路旁住家院子裡花朵的盛開怒放,到花朵的漸次凋謝、花瓣紛紛飄落化做春泥。從枝葉茂密的樹木,到葉子色澤轉變,葉片隨風飄零,只剩那孤伶伶的枝椏。從烏鴉的聒噪、松鼠機警的覓食,到這些小動物突然一夕間消失於大地,直到那烏鴉啼叫再次被聽到。從大地的寂靜無聲,萬物處於冬眠狀態,到你隱約聽到樹木長出嫩芽的聲音,再度聽到院子孩童的嬉笑。 北美的加拿大冬季是酷冷的,溫哥華天氣雖好一些,不過也是濕濕冷冷的。有時下一場雪,路上寸步難行,更談不上悠閒散步了。這個時候,通常我們開著車來到Mall,裡頭暖和舒坦,與戶外的凜冽有天壤之別。在Mall,沿著商店街散步,走個把鐘頭,便全身暖烘烘,不得不脫去夾克。一整個冬天常在Mall散步,那家店撤出了、又多了那家新店、那家門庭若市、那家門可羅雀,我們都了然於心。妻曾笑稱我們是這Mall的股東,經常要過來了解生意。 這散步的習慣一旦養成,即使度假旅遊仍如影隨形。今夏七、八月回到台灣,在金門、高雄兩地停留,說也奇怪,每天都早早起床,享受著那涼爽的晨間散步。真慶幸這回沒有時差,否則晚一點出門,那炙熱的夏陽是不適合散步的。 回到金門,每早穿過還沒開始做生意的東門市場,有時先到王爺廟埕四處瀏覽一番。然後走到已被水泥覆蓋的浯江溪上,再轉至石雕公園,順著往夏墅的路上走去。浯江溪河床邊沼澤地仍可看到兒時常來捉玩的大腳蟹及滑溜的彈塗魚。再經一段兩旁檸檬桉的小斜坡,來到延平郡王祠前海邊斷崖處。面向著那金廈海峽,海風吹拂著,不覺讓人心曠神怡,張開雙臂做了幾個深呼吸。佇立欣賞片刻,最後沿著祠旁的筆直的馬路,繞過賢厝又回到莒光湖邊的石雕公園。秋天時,這筆直馬路有著成排芒草花穗,隨那秋風起舞,煞是好看!若仍意猶未盡,可循路邊小岔路至魚村後豐港,這裡有些古厝可看。 這是一段理想的散步道路,沿途沒有車輛的干擾,幽靜得可聽那林鳥的啁啾夏蟲鳴叫,且處處有風景,這是年少時就很喜歡的一段道路。一天,看那海水已退,建功嶼前的石板道路露出水面,心想真是難得的機會啊!讓我可踏上數十年來,近在咫尺卻只能遠觀無法到達的島嶼。島嶼扼守著浯江溪口,島上有碉堡、瞭望台、機槍射口及衛兵哨,它見證著一頁歷史。 高雄的住處有一個很鄉土的名稱叫「凹子底」,這也是高雄捷運紅線的一個站名,聽說以前這裡散佈著數個可供灌溉用的水埤。附近蓋了美術館後,仍在其旁保留一個,這一潭湖水,水光瀲灩,讓整個環境嫵媚動人了起來。園區內四處裝置著戶外雕塑。精心設計的噴泉咖啡廣場,除可品嚐咖啡聆聽樂曲,還可觀賞噴泉自地面冒出來的水舞。美術館四周的步道寬闊,遍植著小葉欖仁樹,每早我們隨著高雄鄉親繞著美術館散步。 有天晚上,在五福路的橋上因貪戀愛河的浪漫水影,遂決定沿著愛河邊一路走回住處。我想這又是另一種散步情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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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英文為什麼硬不起來﹖
涉嫌貪瀆、洗錢疑案的阿扁,從南部開始展開的「取暖之旅」,場面一場比一場熱,人氣一場比一場旺;他說「阿扁可以倒,但是台灣人民不能倒」,又說「為了台灣2300萬人民,阿扁願意每一次去坐國民黨的黑牢」,並不斷在支持者面前向司法嗆聲「來抓我啊!來關我啊!」再不就東拉西扯,像瘋狗一樣亂咬,把李登輝、連戰、宋楚瑜等人拖下水,大打泥巴戰。窮途末路的阿扁每次遇到不利於己的情況,慣用的烏賊噴墨伎倆就上場,把別人抹黑以達「天下烏鴉一般黑」的假象來模糊焦點;君不見,這次「取暖」行程中,有位六十幾歲的婦人就說「國民黨A了那麼多黨產,阿扁仔家『吃』這麼一點算不了什麼」;情義相挺的余天不也說「寧有洗錢總統,不願有讓百姓洗腎的政府」,準此觀之,扁家海外那些不清不楚的錢,不管是否非法所得,挺扁民眾明知什麼「建國基金」是「畫虎爛」的屁話,他們表面上不得不選擇相挺,這就是為什麼阿扁可以繼續消費這些老實、熱情、重情義卻不講是非的支持者最大的原因。 阿扁將司法偵辦他家族弊案定位在「政治鬥爭」的層面,玩的是矇蔽挺扁民眾的障眼法,希望博取深綠民眾的支持與同情。也或許他「外省人吃米,台灣人吃屎」的說法開始發酵,最近挺扁場合「吃屎」的人數有增加之趨勢,惟其每場人數未破三位數,與以前阿扁造勢場合數萬甚至六位數計的群眾不可同日而語,顯示既使深綠民眾大都已看破他的手腳,不能苟同他家大也要貪,小也要貪,甚至家裡的狗「勇哥」的飼料都要台灣人民買單,卻能臉不紅氣不喘的說海外的錢是「建國基金」。 失去刑事豁免權的阿扁,如今面對司法,法官詢問海外鉅款的來源,都以「不知道」、「不清楚」回答,把責任一股腦兒地推給吳淑珍;另者,葉盛茂交給他的洗錢公文,他說是情資,但是文件在那裡?他回答得更妙「不記得」或「忘記了」,真是超完美的推託之詞。說話變來變去的阿扁,一向是見風使舵之能手,當他義正詞嚴否認沒有任何海外帳戶,隨著瑞士銀行帳戶鉅款曝光,馬上坦承「做了法律不許可的事」,後來會拗成「建國基金」,是因為某個所謂本土社團一位陳姓激進台獨人士提出「台獨金庫」的說法,阿扁靈光一閃又找到巧門,從此「洗錢為建國」的論述出爐,但是,這一次還有多少人相信這些鬼話,按照高雄某市民的說法,大概是萬分之一。事實上,阿扁如果真愛台灣,應該向台灣人民宣示,不論他這次過不過得了關,有罪或無罪,他家在瑞士的海外鉅款如果解除凍結,將悉數捐出來當作照顧弱勢族群的社福基金,同時,白紙黑字寫清楚,並向法院公證,如此,無論司法脫困與否,或許還能減輕他在道德上對台灣人民的虧欠,贏回一點好名聲,但是,這不是扁式風格而是「馬式作風」,當年馬英九特別費案時,馬對外界質疑有爭議的款項金額,悉數並且加碼捐出做公益,阿扁向來喜歡與馬相比,這次何妨「見馬思齊」? 阿扁因為家庭弊案自動退黨,但對民進黨仍依依難捨。最近民進黨黨慶辦活動,他不但回台南老家取暖與黨慶拚場,並且批民進黨太軟弱,要蔡英文硬起來,否則他願再出來領導民進黨;他也意有所指地埋怨有人想與他切割,而且怕他再回民進黨,讓他覺得寒心。事實上,籠罩在阿扁陰影下的民進黨,如今像是「啞巴吃黃蓮,有苦說不出」,蔡英文之所以硬不起來,是因為她有與扁切割的心,卻沒有與扁切割的勇氣,試想,民進黨內收過阿扁錢的人,其實與扁是共犯結構,如何切割得了?日前,民進黨廉政委員會對扁案裁決報告僅做出扁一審有罪就除名的決定,事實上是唬弄黨內清流的緩兵之計,阿扁說他「揹負黨內不能說的秘密」,看來他對民進黨的糾纏,是不到「玉石俱焚」絕不終止,蔡英文想要硬起來,先看看許信良因為批扁是民進黨的「壞帳」,結果被丟汽水瓶的遭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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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的和平島
陣陣的秋風,不斷的吹起了地上的落葉,順著風的方向,走向多雨的基隆。 天空陰陰的,以為是下著細雨的基隆,意料之外的晴空萬里,讓我們好生興奮,臨時決定前往和平島看海。 一種想飛的心情,一直沖擊著內心的渴望,雖然找了一個前往海邊的藉口,為了看海,聽海濤打在岩石「轟轟」作響的聲音,為了記錄波濤洶湧的潮流,為了描繪岩石細膩的起伏凹凸,我們前往,婚前曾經到過的海岸。 海岸依舊湛藍一片,澎湃的心情,隨著波濤起伏,彷彿年輕的那一年,我們第二次的約會,在和平島。 也是這樣晴中帶陰的天氣,有些陌生的倆人,因為海而熟悉了,同屬於海島的族人,同樣是靠海吃海的村莊,只是一人在北,一人在南,這南北不相關的倆人,竟然在異鄉的海邊慢慢熟悉了,看著海,聊著故鄉,同樣美麗的海洋,是那麼遼闊的想望和思念,讓倆顆陌生的心,漸漸有了築底的可能。 基於同鄉的親切感,在屬於異鄉的海岸,找到的一些共識點雖然並不夢幻,但是,這踏實的基點,卻是日後逐漸成形的交往理由,否則,風馬牛不相及的倆人,怎會成為攜手築夢的佳偶呢? 海邊的風,好涼好涼,非假日的海岸上,稀稀落落的遊客,顯得分外空曠,空曠但不寂寞的是熱鬧的海面,忙碌的進行著一波波的湧進退出的遊戲,這遊戲是大海樂此不疲的理由,也是我們喜歡看海的原因,一波一波的浪,前簇後擁的追逐,難道只是為了製造激起的浪花,看看那浪花的高度來比較波段的樂趣?總希望這一波浪花的高度會比上一波浪花來得更壯觀,總是期待著,不知不覺等待波段高點的來臨,時間,就這樣一點一點消逝了,而波段高點真的來臨了嗎?我不知道,也許一波會比一波高,也或許最高的那一個點已經過去了。 看海,就好像看著人的一生,平靜無波的海面,閃著鱗鱗瑩光,像人生中美好幸福的時期,無風也無浪。而波浪來襲,瞬間捲起千堆雪,一波接一波洶湧而來,就像可怕的無常打擊,讓人驚慌失措,霎時的風雲變色也許就此沉沒於驚濤駭浪之中? 也許是秋天吧!海邊的太陽軟軟的,迎著風,有一種說不出的舒暢,讓我們在美麗的岩石間穿梭尋找更好的景點,畢竟不年青了,無法再踩著跳躍的步伐去尋覓,但至少還保留住年青的心情,我們在蕈狀的岩石間找尋最美的角度,以便留下不再年青的身影,也許,哪年翻開相本,可以一一記憶當時的你我,在那一個秋日的和平島嶼,有許多許多的回憶,可以留給齒髮鬆動的你我? 在岩石上找到更好的視點,可以眺望更廣闊的海域時,你拉了我一把,一起坐在層層相疊如丘陵的岩岸,看著腳下潮起潮落的波濤,聽著波濤湧向岩石擊出的巨響,也許,海是不平靜的,然而,觀海聽海的我們,卻找到了心靈最沉靜的時刻。 靜靜的,只看見那海平線上的島嶼和三三兩兩的漁船,在寂靜無波的海平線上,無聲的交集和瞬間的分離,這一部無聲的電影,我們靜靜的觀賞著,直到激起的浪花,濺飛上我的臉。 我們並非智者,卻喜歡海,因為,就在看海的時候,心靈是沉靜的,所謂映照菩提,即生智慧,因為缺少智慧,所以要常常親近大自然的山山水水,尋求心靈上的補充和慰藉,在城市的樊籠裡住久了的人們,總覺得碌碌於生活之外,欠缺了一些什麼,而適時的逃出都市叢林,到野外走走,適時的放鬆和沉澱,就會有一陣充飽了電的滿足感,也許,這就是大自然給予心靈慰藉的力量吧! 走在受到強烈海蝕作用的「豆腐岩」上,這又稱千疊敷的地形,都是大自然巧手雕琢的藝術品,造形奇特的岩洞、香菇石、蕃仔洞等等,無不是海濤狂瀾襲擊時所留下的傑作,這渾然天成的遺跡,在和平島上處處皆是,只是這樣美麗的藝術品能夠保留多少年,會不會受到人為的破壞,那就不得而知了,希望遊客在親近之餘,也能好好保護這一個渾然天成的地質景觀島嶼,免得成為下一個垃圾沉淪島。 秋日的和平島,黃昏來得好快,在離開的前一刻,遠方的龜山島方向,已有了淡淡的霞彩籠罩,海面上,閃閃的金光映著薄霞,讓海面顯得艷麗如醉,逆著光,點點歸航的漁船,看不出是否滿載著喜悅,也許,能夠出航,就是一種快樂和希望了!不是嗎? 陣陣的秋風,吹起了一陣小小的落寞,和平島上,還留著上游沖激而來的不少浮木與垃圾,這是上次颱風的遺跡,還是上上次颱風的傑作?我並不想追問,只是在此刻,突然勾起了許多的感觸,想到天災,想到景氣循環中討生活的人們,多麼不容易的這一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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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金門的定位與出路
今天適逢中華民國97年「雙十國慶」,就在十天前,對岸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也剛度過建政以來第59次的「十一國慶」,在兩岸政府分別慶祝國慶的此刻,夾處兩岸的金門人,到底認同在台灣的中華民國?還是在大陸的中華人民共和國?金門的定位,乃至於金門人的出路又在哪裡?此時此刻別有一番感觸。 兩岸的悲劇源自於眾所周知的原因,自1895年中日甲午戰爭清廷戰敗並將台灣、澎湖割讓給日本以來,整整113年的漫長歲月,中國與台灣僅僅只在1945至1949短短近五年時間內同在一個政府體制之下,易言之,過去113年以來,中國大陸與台灣之間竟有長達一個世紀以上處在分裂的狀態。 長期的分裂無可避免地帶來了隔閡與敵意。 以台灣為例,不少台灣人時常有「身為台灣人的悲哀」的浩嘆,所謂四百年來受外來政權統治,台灣人民無法當家作主云云,更是許多台獨支持者深信不疑的信仰。尤其自李登輝提出「兩國論」以來,以台灣主體意識作為處理兩岸議題的基礎,更隱然成為台灣朝野的共識,此一基本共識即便連主張積極與大陸交流的馬英九也難以逆轉,這也是馬英九在競選總統期間,再三提出「以台灣為主、對人民有利」主張的根本原因。特別是在爆發接二連三的「黑心食品」事件之後,中國大陸的負面形象在不少台灣人心裡恐怕已經揮之不去,此一事件對兩岸關係的傷害恐怕不是開放兩岸包機直航與陸客來台觀光就可以彌補的。 中國大陸又是如何看待台灣的呢?相較於台灣人渴望當家作主的想望,自1840年中英鴉片戰爭以來,積弱不振的中國陷入「千年未有之變局」,在列強環伺下,強國之夢根深蒂固存在每一個中國人的心裡,可以這樣說,從躋身核子俱樂部、發射衛星、乃至於舉辦奧運,都有中國人終於站起來的心裡投射。在這樣的歷史經驗與社會氛圍之下,所謂「世界上只有一個中國,台灣是中國的一部份」的一中主張,對中國大陸而言,自然有著無可取代的正當性。 如前所述,兩岸不僅在地理上隔著台灣海峽,兩岸人民的基本思維亦有南轅北轍的差異,要化解這樣的矛盾顯然需要兩岸人民的智慧。我們以為,金門的存在與金門人的歷史經驗,提供了解決兩岸問題的可能。 相較於兩岸人民,金門人的歷史經驗也不能謂不特殊,除了1945至1949名義上中國屬於統一狀態的五年外,自1895年以來,金門人亦有著兩段截然不同的歷史經驗,在台灣淪為日本殖民地的前五十年(1895-1945),金門一直是中國福建省轄地;到了兩岸分裂的後六十年(1949迄今),金門又成為在台北的中華民國政府有效統治的領域。兩岸人民不幸的歷史經驗,金門人幾無倖免地參與其中,以對中國人民帶來巨大傷痛的中日戰爭來說,大、小金門在1937至1945年間同樣遭日軍佔領,島民被迫種鴉片、充當軍伕甚至避走他鄉的夢魘,老一輩金門人仍揮之不去;再以台灣人時常提及的國民黨白色恐怖為例,金門人受戒嚴與軍管的時間又何嘗少過台灣?更別提兩岸政權將金門當成戰場以遂行自身利益的戰爭歲月,為金門人帶來多少無可彌補的傷害。 無可諱言,近年來金門人的政治主張日趨多元,支持兩岸統一者有之,主張維持現狀的亦不乏其人,更有大膽提出金門獨立者,對於這些出自人民的不同政治主張,我們都該予以尊重。無論如何,深受兩岸戰爭之害的金門人願意發出嚴正呼籲:為了統一而統一,或是為了獨立而獨立,都是兩岸人民的共同罪人,只有和平與發展才符合兩岸人民的最大利益,在完成最終統獨歸屬前,兩岸政府則應致力提昇人民生活水平,因為唯有這樣,統一(或獨立)也才有其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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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金門﹐先談創意
「真討厭!就是看不順眼。」「這樣會比較好吧?」「我想改變一下,不可以嗎?」「讓我想想看,那個效果好。」「為什麼不能這樣?」「我就是要那樣。」「不要理他,我們這樣做就對了。」「別怕。做做看。」「不錯,這個好。」「還有沒有更不一樣的?」「我就是不相信,做給你看一看。」「怎麼樣,不錯吧!」「………」這是什麼?在幹什麼?或是在抱怨什麼?想要什麼?會發生什麼? 「創意」的原始起點,大多基於對現實的「不滿」。不滿雙親,不滿手足,不滿家庭;不滿師長,不滿同窗,不滿學制;不滿同仁,不滿主官,不滿體制;不滿社會,不滿領導,不滿國家;還有不滿自己等等。有了不滿,才會激起改變的動機。 「創意」也好比「一把火」,如同傳統的薪柴起火,從生火、火苗、小火、中火到大火的過程中,都必需一直薪柴助燃加溫,才會漸漸成熟成型。有了不滿的火種,就看你怎樣引火。引得好,它可以發揮熱能,充實人們日常生活所需的能源,完成各種熱效應。引得不好,就是火災一場,燒毀一切。 「創意」也是「反叛」,就是要做出和你不一樣的結果。「創意」更是生命延續的手段,不守舊,要創新,每一個世代都有各自不同的特色面貌。 「窮則變,變則通,通則久。」生活中,處處有創意,母親的巧手可變出各種可口的菜餚,貧困的孩童會做出新奇的玩具,懶惰的人會想出節省的步驟,愛美的女孩會混搭各式彩妝服飾,騙子會油腔滑調換新招,偷情漢會出奇制勝採野花,……。還有什麼?多得很,說不完。 「創意」就是「改變」,有改變總比墨守成規好。但不保證「變」就一定會好,只是「不變」也不見得好;在如此猶豫之間,「變」的正數機率將會大過負數,所以,有「變」才有進步的機會,「不變」就只有原地踏步。 創意的極大者,有孫文創立中華民國,毛澤東建立中華人民共和國,他們都有為人民謀福祉的理想,都不滿當時的政府,所以要改變,所以要創新,所以產生了新品。創意也有了溥儀傀儡滿洲國、獨裁、戒嚴、東廠、錦衣衛、黑衫軍等等,最後遺臭萬年。 金門缺什麼?金門有什麼?金門要什麼?金門給什麼? 金門缺創意。金門有官僚。金門要經濟。金門給文化。如果金門再不改變,金門將落入娘不疼、爹不愛、兒離家的慘態。 「文化創意產業」近十年來各國都很時興,英國最先成軍,中國不落人後,泰國市場新興;台灣總是比別國先說,但比別國後做。「文化創意產業」:「文化」是內涵、故事、回憶、情感。「創意」是手段、策略、方法、美感。「產業」是結果、市場、業績、動感。如何結合此三者,公部門主政者及其主管或本地大小產業們,就要有「眼光、人才、學識、經驗、謙虛、誠懇、認真、學習」。金門有嗎?我尚未見過,所以在此談「文化創意產業」很落寞。 金門想要翻身,「文化創意產業」是一條最便捷又能保持金門自然原貌的好路途,只是金門的官爺們,民間的老闆們,你們懂嗎?不要一天到晚只會想建大橋,只有夢想賭場,加工區等等,這些不見得有利金門純樸、原生、自然、清淨的環境。 救金門,先去僚氣,再談創意,才會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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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啟扇門
精緻的感謝狀,看得出主辦單位的用心,再度打量「十餘年來持續積極關懷婦孺權益,致力兩性平權運動……」的謝詞,「為善無近名」的心,仍不禁激起一絲漣漪,是喟嘆或欣慰?早已分不清!唯一可以確定的是緊繃的腳步戛然暫佇偷閒。 記得那天拔群從大陸來電:「教書寫作有那麼忙?」天祥跟小郭更是在久郁的告別式上直呼:「大俠現身江湖了!」本以為辭掉八連任的社區主委,推掉太極拳協會召集人,學校的課也單純化至國文與法學,更乾脆把古箏也送給康拜女兒,心想總可以整理多年來的文集,乃至構思「浪淘沙」般的史詩小說。怎知數月下來,僅刪蕪掉大半的冗文而已,且陷入停滯;似乎沒有一篇是滿意的。但流轉的歲月卻不容我彳亍流連,甚連每天傍晚的運動時段,也多在推敲著前一刻的提問。 諸多的推敲紛歧起落:從古風草堂小朋友問我如何清謳微吟詩詞,到解讀華府桑頓中國中心主任貝德(Jeffrey Bader)對喬治亞事件對台灣的啟示;從大學國文選的備課,到反芻《商業周刊》的封面故事;從占卜問事的決疑,到《經濟學人》的報告解析;中部風水堪輿時,也不忘在車上咀嚼快忘光的英文,「再」修上週草具的散文……甚連到溪頭時,也不忘帶上《細說崑曲》。那天不禁對玄岳開玩笑:「我會不會是諸子百家的轉世?不過可能是不及格的諸子……」卻忘了此時身在德國的他正是子夜。雖說緊繃如此,但微妙的是,心靈卻有一種「三更有夢書當枕」的怡然,我想應是「另啟扇門」的關係吧! 另啟扇門,有一窺造化的驚喜,更有出入自得的神會;但卻伴來學雜不精的虛浮。因此如何秉持莊子「緣督以為經」是非常重要的,對風水來說,亦應如此;尤其是「理氣風水」。 理氣風水有別巒頭風水,是一種注重建築方位和佈局,具有強烈術數色彩的風水。由於理學本是一門玄學,常人難懂,與風水結合後,所學有限的江湖術士;尤其是文革後的大陸方士,僅能靠歌訣及怪力亂神來推衍,更使它披上一層神秘色彩,不免引來質言。如筆者業師即再三叮嚀:「巒頭擺中間,理氣放兩旁。」同樣是風水家的警大吳彰裕教授,就極力反對理氣,乃至羅經。 不過基於「另啟扇門」,我始終以道問學的動機探研之,況這也是儒家的求知精神;雖說正統儒家或曾有避談風水之心,卻無阻於儒者的研究,如嵇康的《難宅無吉凶攝生論》。而《葬經》的作者郭璞,更是注解《爾雅》的儒者;甚連西方學者也早在一八六八年就有英文的風水著作,如Rer. Yates的《Ancestral Worship and Fengshui》。 今日理氣風水所承理論,大體來自周敦頤的太極與邵雍的先天圖。基本上以八宅探究福元;紫白辦生旺退殺;三元判盛衰興旺。就陰陽、五行、數字等元素推算之。如震宅的文昌位,若依宅法來算,以九減震卦數(三)得六,六為乾方;即震宅的文昌位在西北方。 而陰陽交感,本就是萬物生生不息的本源,所謂二氣交感,化生萬物;而五行生剋更是具有前科學思想的,我們當然喜生惡剋,但若只生不剋,整個生態勢必無法平衡,這正是宇宙生機的奧秘,世稱「天機!」如寅午戌年生的桃花位在卯;至於數,大多傾向於陰陽相配為吉的觀念,或是相生相成的關係。 由於這些演算至為紛歧,更增加理氣風水的神祕性。諸如國人最重視的「財位」就有玄空、八宅、飛星等不同推演。如玄空派認為財在當運方,今年因屬於八運,所以財位在「東北方」。至於最常見的四吉方(生氣、天醫、延年、伏位);四凶方(絕命、五鬼、六煞、禍害)與東四命、西四命的推算只是入門的理氣風水而已。 因為各家師承不同,端賴經驗、個人資質來舉要刪蕪。且以「灶」為例,就我綜研數家心得,可歸納為二個要點:首先是灶應置於宅的龍尾方;再來就是以烹飪者面朝瓦斯爐為準,右側身朝「向」者得財;背「向」者得平安,餘皆為凶;又如曜殺方,例如坎宅曜殺在辰方,筆者直接以「坎城影展」來解說。至於所謂功名位、桃花位等更有其師承的口訣及推算,容隨緣再述。 就因坊間風水師多為江湖術士,自然迷信重於理性,使得源自天象、地理的前科學,未能系統發展。因此體系不但龐雜難解,更導致各派的貶斥,雖亦有如王德薰的《山水發微》,極具包容,卻導致不免自相矛盾的窘境。但誠如筆者再三言道:能否能以普世價值的人文主義論研風水,才是儒者與方士的分野!更不可淪如朱熹「生死有命,富貴在天」的思想,使士子乏於鬥志,乃至趨炎附勢,這就是風水「緣督以為經」之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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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問蒼生問鬼神
近日飽受司法調查貪污舞弊的陳水扁,全台跑透透,除尋求深綠民眾的溫暖外,更是逢廟必拜,以慰藉其害怕的心靈。更有甚者,少數在深綠地區的小宮小廟,透過其廟祝或「桌頭」,以「關關難過關關過」來安慰陳水扁,問題是那些低級位格的「神」,又如何能夠保證一位貪污舞弊又拖垮全國價值觀的陳水扁? 詩經與尚書中常提到:「有夏多罪,天命歹亟之」,中國之「上帝」原是有如猶太教之人格神,但經先民的自我覺醒,「天聰明自我民聰明,天明畏自我民明畏」一句話便把高高在上的上帝拉到民間,與「我民」同在。天並無聰明意志,如果有的話,實與人民之聰明智慧為聰明智慧。民間信仰中的人格神,像印度「帝釋」一樣的「氣」,還比不上猶太教那個具有「理」的上帝。 「天作高山,太王荒之」,中國先民將「天帝」視為「氣化」流行,天帝的自然氣化流行,由周太王來運用彰顯,荀子就以「天生人成」來建立其哲學體系。荀子的自然天,根本否認天有意志,他是一位無神論者。荀子是歧出的儒家,所謂歧出,是指有別於孟子的性善論。這也難怪,當荀子生在戰國末期的禮壞樂崩時代,連一絲絲孟子時代的人性本善恐再也找不到了;荀子為了保證人性「向」善,就不得不依時代環境的改變而「尊師隆禮」,以後天的「化性起偽(人為)」,以人為方法來教化人性,這是「天生人成」。 然而荀子的後天性「惡」(其實是中性)論,自不是孔子將外在的天,內化為普遍人心的「仁」。人不必仰慕、祈求一個高高在上的人格神,只要實踐生命中本有的道德仁心,在生活中,能夠實踐「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別、長幼有序、朋友有信」的五倫,就是「踐仁以知天」了,這也是孟子所說的「盡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則知天矣」。一個人如果真能實踐五倫,就能「心安理得」。中庸:「反身而誠,樂莫大焉」,就能逍遙自在,其實也就是極樂世界。反之,如果不能實踐五倫,無論是否念佛灌頂,還是禱告作法,還是心有所不安,惶惶不可終日,紅塵當下就是地獄。 不管你信何種宗教,宗教旨在弘善抑惡、敦化人心。但是在功利是尚、不能反躬自省的末法時代,部分人心險惡,政客與宗教掮客狼狽為奸,政客以錢拉攏宗教掮客,宗教掮客再自稱上帝或神的代言人,上欺天帝,下騙人民,不但不怕上帝的懲罰,還以僥倖的賭徒心理「頭過身就過」地自欺,真是可嘆、可憐又可恨。 神在哪裡?就在心中。神在哪裡?就在蒼生中。神在哪裡?就在每人的一個善念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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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技與懷舊
我是一個念舊的人,有些東西用久了,有了感情,便捨不得丟,也是因為惜物的觀念,總覺得可用便用。有限的一些衣服、鞋子,一穿便是十幾、二十年,所幸我教書的工作不需太多應酬,而學生每四年換一批,他們看到的還是新老師。我的第一部車是弟弟換車時送的,開了十幾年,最後實在不堪再為我代步,萬分不捨地我將它送到資源回收場。擔任學術主管時,工作需要才買了手機,現在已經是古董級了。 學校每數年更新一次電腦設備,但我家中的電腦一直捨不得換,記得買來第四年時拿去修理,店家向我說:「太舊了,換一台新的吧!」我聽了大驚,回說:「這是才四年的新機呀!」店家笑笑:「這是已經四年的老舊產品了。」我想,我的價值觀還留在農業社會,在工商時代,沒有消費就沒有生產,用過即丟取代了惜物的觀念,所以產品出廠時本來就不是以堅固耐用為考量,生產線上早在考量下一代產品的新性能和造型,這就是資本主義社會的邏輯了,如霍布斯邦在《極端的年代》所指出:「大眾消費的最高利潤,即來自倏忽即逝的短暫流行,以及高度集中卻為時甚短以使用為目的的立即大量銷售。」 電腦大概是現代生活中不可或缺的日用品,微軟公司每次推出新的視窗軟體,我都十分焦慮,不斷推陳出新的功能和硬體配件讓我的電腦知識很快成為昨日黃花。我是在學校的主機不再提供電話撥接服務(已少有人用)時才在家中裝寬頻數據機的,因為平常總要上網查資料,收看電子郵件。以前總是想到才開信箱,現在則已被電腦制約,每天看信,不看也不行,因為一天中就會有百來封信,其中大部分是廣告促銷的垃圾信,其次是學生請假、交報告等工作相關的,一年能收到幾封朋友、親人的關心、話舊的的信就算難得了。如此看來,伊媚兒使我們通信更方便,但並沒有讓人們更親密,科技產品節省我們許多時間,也使人的互動更頻繁而膚淺。人更加忙碌,也更加疏離。看似無遠弗屆的網路世界,熱鬧之中隱藏著寂寞。美國文化學者巴森(Jacques Barzun)在《從黎明到衰頹--五百年來的西方文化生活》中面對網路時代說:「電腦網路空間是人類好奇心、時尚、饒舌和貪婪大匯演的熱鬧場面。全球資訊網對常民性格有何影響,尚難定論;但它已使那種缺乏活力的生存狀態更加普遍,個人因此更為隔絕孤立。」台灣時下有許多年輕人掛在MSN上聊天、交友,在虛擬的世界中遊戲、互動,久之成為所謂御宅族,蒼白貧血,和真實生活反而脫節。要知道,電視、電玩活動中,人都是被動的接受訊息,並沒有能夠主動參與知識的創造。 科技產品是中性的,善用之則為善,反之則墮入罪惡,如水之能載舟亦能覆舟,有人利用科技造福人群,有人用來犯罪,都在一念之間。對我來說,消費時代讓我更懷念一些價值的失去,如永恆、穩定、親密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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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溪頭的禪
喜歡溪頭,喜歡山,是因為故鄉沒有大塊山林,可供雲霧變化。故鄉野林四溢,多抓蟬的野趣、執彈弓射小鳥的歷險,卻畢竟少了大塊山河。這不是長他人志氣,只能說一方水土,成就一方風景。就我所知,不少鄉親跟家人都曾到溪頭遊玩;也有的,趁公務之便,開會兼遊覽。 我二十年前就到過溪頭了,多年來,總間斷拜訪,未曾稍歇。再到溪頭,一樹一景清晰若洗,我卻忘記上回到溪頭是在什麼時候。 下午,雲霧已興,從樹頭緩緩墜落,不用再過多久,雲霧將鎖住大學池,而那時,霧氣或已匯聚,山、林將一起霧化,我們只能用掠過耳朵的鳥聲、蟬聲,來認識溪頭了。 很多事情對兒子來說都是第一次。從臺北轉車竹山,再搭客運到溪頭是第一次,當然也是第一次看那麼多的樹、走這許久的路。我們在荒蕪多時的竹山客運轉車,小蚊子猖獗,手臂滿是叮包,而所搭的客運居然是臺北市的舊公車。司機把車停在加油站,急匆匆跑下去加油,門卻自動關上。十來個乘客在車內納悶乾等,司機在車外忙著打手機求救。我後來打開一扇沒被釘死的窗戶,讓司機爬上車,兒子都看得傻眼了。 走進溪頭青年活動中心,兒子頗喜愛造型典雅的小木屋,連妻子也說為何不租小木屋呢?我說,你忘記了嗎,上回住在某小木屋,滿地灰塵、毛髮,夜裡還打了四張蟑螂,隻隻肥大。躺在床上,不禁想到入睡後,蟑螂是否鬼祟溜出,趴在床板上,盯著我們的夢?妻子無話可說,兒子那晚早早入睡,當然不會知道蟑螂幾乎爬上他小臉蛋的事。 我們租住的梅竹樓整理得乾淨整齊,入屋後,先看見客廳,然後是三個房間。服務員說,隔壁住了一位醫師,但直到兒子入睡,仍不見蹤影,卻在我幾乎睡著時,大門哎呀一聲打開,妻子忙說,是那醫師嗎?聽了一會兒,又說,也許是工作人員來整理房間吧。隔了幾分鐘,闖入的那人還在客廳,我好奇那到底是誰,便下床寒暄。 來客,果然是陳醫師。他個頭不高,戴眼鏡,閒聊時,老是說自己老花眼了,看不見了,我想,他這樣能看清楚病人的牙病嗎?服務員隔天說,陳醫師主治牙科,自己的牙齒卻搞得汙黃不堪,他每見一次便嘲笑一次,陳醫師終於乖乖洗牙去了。陳醫師每週都有三、四晚住在溪頭,他提到納莉風災,曾被困在溪頭青年活動中心,他說,巨大水流從屋外嘩啦啦流過,陡峭的山勢助長水威,轟隆隆地,十分嚇人。斷糧斷水,多數飯店在第二天就請客人走路,沒想到青年活動中心卻以辦桌式的豐盛菜色,來款待因天災滯留的遊客。陳醫師說得眉飛色舞,還說,那好吃的幾頓飯讓他畢生難忘,我想,陳醫師必也用過不少美食,那幾頓飯真正好吃的原因,恐怕還在於溪頭青年活動中心溫暖的人情吧。 陳醫師是自願「下放」到竹山的,臺北的空氣差,他受不了,他每上溪頭一次,精神便醒轉一次。有趣的是,他上溪頭幾百次,卻沒搭過一次飛機、出過一次國。他還提到,有一個來自臺北來的女生,一住就是一個禮拜,我這才覺得許多人都想暫時脫離忙碌生活,接觸自然,維持自我。 大學池、神木、草坪區、孟中竹區是遊客不容錯過的景點,我們隔天上午出發時,陳醫師早遁入深山,挑食的兒子早餐只吃幾片餅乾就準備上路。我在背包多塞了幾包餅乾,免得他餓著。周一,遊客雖少,仍絡繹不絕。溪頭的林相素雅,露珠仍掛在樹梢,陽光穿過,滿林生輝,一閃閃地,如一環繞音效,倏地跑完一圈。溪頭除了樹林還是樹林,而它的美便在陽光中的晶亮,以及大霧忽起的蒼鬱間了。納莉風災改了許多河道,致所謂的沿溪步道僅餘乾涸河床,蓊鬱的林間,反倒流水淙淙。到了某轉彎處,景色忽開,露出遠山跟山腰間的屋子。兒子揉了揉眼睛,煞有其事地問我說,「爸爸,你知道我為什麼要揉眼睛嗎?因為我不知道是山在動,還是雲在動。」 啊?這是禪語,還是童語? 即將下山時,活動中心總幹事看見我們有帶小孩,忙說,他可以載我們下山,別客氣。我說,來溪頭就是來走路的,不走路,就別來溪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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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文弄墨修心養性
上(九)月下旬,筆者參加了金、廈兩項書畫聯展。一為24日,廈門市思明區政協辦公室,邀請金門書法學會,參加《山河頌、兩岸情》金廈書畫展與現場揮毫筆會;一為26日參加金門縣退休教師協會所舉辦的<金門縣退休教師書畫展>,在金門縣文化局第二展覽場展出,將展至十月十五日止,歡迎鄉親撥冗前往參觀指教。據該退休教師協會理事長鄭慶利表示:「今後將協調赴廈門市、泉州市的退離職教育工作者協會展出。」 《山河頌、兩岸情》金廈書畫筆會,假廈門市思明區文體大樓文化館舉辦,我送展二件作品,現場揮毫書寫作品四件:對開對聯,以《山河頌、兩岸情》主題撰句:「山河壯麗頌和平,兩岸書畫情緣深」、全開中堂兩幅:「書畫緣」、「慈悲心」、對開橫條:「觀書賞畫」,聊表竭盡心力,共襄盛舉。承辦單位政協辦公室表示,筆會過後,馬上規劃出版專輯;希望<金門縣退休教師書畫展>,也能繼續出版第二屆書畫展專輯,以致永遠屆屆在教師節前展覽,屆屆出版專輯,金門縣政府應多支持該會辦各種活動,以便多吸收退休教師入會。這次退休教師書畫展,我以行楷寫對開十條幅參展,贏得愛好書法、精工書法的金門文化縣長李炷烽的讚賞,他特別邀我合照,翌日金門日報新聞照片刊出,李縣長、鄭理事長、林金龍常務理事和筆者,站在我的作品前合影,讓我既驚訝又感榮耀。由於蔡家蓁記者高超技巧的拍攝,突然也讓我感到我的字還真的滿好看的!?(一笑) 《山河頌、兩岸情》金廈書畫展筆會,活動原安排23-25日,23日因辛樂克颱風過境,金廈航班全部停航。陳添財理事長趕快改訂24日船位,卻是班班客滿,只好登記候補。24日上午七點,金門書法學會一行六人,在陳理事長率領下赴水頭碼頭排隊候補票,八點半的馬可波羅沒補上,還好九點加一班,金星輪可乘250人,我登記號碼222,在安全名單之內,很放心當可購到票。在廣播200至250號開始購票時。我建議派人統一購票,陳理事長說要自行排隊才行,也許我沒有爭擠爭先的本事,差一點就沒買上票,等清查人數確定,我是最後四人再補登上船之其中一位。機位補票的痛苦嚐多了,補船票還是首次,但緊張、推擠、焦慮的痛苦一樣。金門怎會變成這樣子?值得大家深思謀求改進。 我們四人急忙跑步登船,船艙擠滿了人,一時找不到座位,阿豪總幹事帶我到貴賓室就坐,貴賓室空氣較好,位在船頭,搖晃得很厲害,我真怕又會暈船嘔吐,趕快閉目養神。這次我們到達目的地,是廈門東渡碼頭,我首次由此碼頭上廈門,頗感新奇。行程比以前的和平碼頭,費時二十多分鐘,登岸搭車也沒有和平碼頭方便,和平碼頭一出關,就是廈門市鬧區中山路了,但東渡碼頭建築寬敞雄偉,是深具前瞻性與現代化設備建築的優良碼頭。我們在九號出口集結,廈門市思明區政協辦公室的主任吳德榮、科長林平,開部九人座車來接我們。 每次赴廈門,我都可看到廈門的新建設,這次本團參觀的明發商業廣場文化藝術城,建築佈置得很藝術化,各個柱子、牆壁都題繪古代文人的人像、詩詞、書法。各商家展售有油畫、皮畫、工藝品、書法、雕藝等各種藝術品,如有充裕時間,是可慢慢品賞的好去處。現在我才知道在老家湖下慈提,夜晚看見高樓林立,燈火通明的所在,就是濱海環島路旁新開發的觀音山國際商務營運中心,擬將興建65棟高層甲級寫字樓(辦公大樓),現在已完成11棟;海西新地標、福建省第一高樓(216米)──海峽明珠,已正在興建;觀音山海濱旅遊休閑區的建設,更令人歎為觀止,有2點1公里海邊木棧道,用高級南方松木架造,可供民眾散步;有40萬平方米(相當五十個足球場的面積)的人造黃金沙灘,可玩沙雕,比賽打排球、放風箏;民眾可海泳還可在室內游泳池游泳,購物街等諸多的配套設施,的確是海濱旅遊休閑之好地方。 《山河頌、兩岸情》金廈書畫展,金門縣書法學會參展會員計:陳添財、黃正陽、許文科、龔朝陽、鄭有諒、吳鼎仁、楊清國、洪啟義、王宏武、洪三袁等。而赴廈門者只有陳添財、龔朝陽夫婦、楊清國、王宏武、洪三袁等。廈門參與筆會者計:蘇宜尹、林鍛煉、劉堆來、周煜、何丙仲等十餘位。筆會由蘇宜尹院長與陳添財理事長共同主持,思明區委員會主席江韻蘭、副主席楊麗玉列席指導,會後江主席並假曾厝安可聽濤賞海景的濱海佳麗海鮮大酒樓,熱情愉快地宴請與會人員。非常感謝思明區委員會的江主席、楊副主席、吳主任、林課長暨各位先生小姐,熱忱熱烈高規格地招待我們。 書法是漢字的書寫藝術,是中華民族文化的燦爛之花,更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瑰寶;書法藝術體現了東方藝術和東方文化的優秀,是我中華民族值得自豪的優良傳統藝術。書法既是我中華民族藝術瑰寶,大家就必須努力傳承,進而發揚光大。書法家吳善茂說:「書法是寫字,但寫字不都是書法。書法的內在規律,決定了習書的嚴肅性。這就是要求習書者,必須具備良好的心理狀態,以高度的學習熱情,旺盛的進取精神,科學的思維活動,儼然誠懇的態度來對待,必須勤奮不息,孜孜不倦。」總而言之,學習書法,臨池舞文弄墨,筆下生花,筆歌墨舞,真是快樂無比,不知老之將至矣!書法可修心養性,健康長壽,何樂而不學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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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元的教育價值
9月27日我校辦理一天的學區親師研習,教務處聘請台北市興雅國中教務主任賴淑玲老師,學務處聘請致遠管理學院副校長郭添財博士蒞校開講,兩位講者精采的內容均獲得與會老師家長的好評。 那天視聽教室幾乎坐滿了人,座談會時幾位親師有深度的發言,顯現出對教育的關切、對孩子學習的期望,讓我感動與佩服,我們一再怨嘆家長參與學校事務不夠熱情,但那天學區四校的家長摒除害羞與客氣,撥冗參與研習,踴躍發言,對我們真是一大鼓勵,這股力量如果能夠發酵滋長起來,我們金門的教育就會更有希望,更成功了。 我謹紀錄兩位講者較特殊精采的片段,分享大家: 賴淑玲主任教學資歷已有24年,算是教育老兵,但仍保持旺盛的熱情,她常身先士卒,帶領新進教師拜訪有校同仁的教學經驗,再量身定作適合該校的教學政策與方法,她不倚老賣老,願意嘗試新的事務,領先帶路,這就是教育所需要的領頭羊,大家不得不跟,如此步伐才會快,學校才會前進,其實我也一直這樣操作。 興雅國中位於臺北市信義區,是一所都會區的中型學校,全校有45班,學生有1700多人,升學掛帥,分數主義,可想而知,該校97年度畢業生有589人,兩次基測成績統計,PR值99的,可上第一志願有31人,PR值96以上的,可上台北考區前四志願者有80人,PR值75以上的,可上公立高中者有246人,PR值54-74者(300分總分要考到174-222分),可上公立高職志願者有151人,在那種升學至上的市場環境下,是我們無與倫比的,但這本來就是都會與鄉村學校區別的所在,不夠賴主任在演說中一再強調教育非只是分數,她說她自己是北一女的,她先生是建國中學的,都出身名校,但女兒基測只考上景美女中,他們並沒強迫女兒補習重考,父母的朋友問起女兒念的學校雖不如父母,但他們都淡然以對,他們尊重女兒畫圖的天賦與興趣,大學選擇唸輔大景觀設計系,也欣然接受,鼓勵支持,像這樣一個家庭有不同的組合,父母享受子女學習的樂趣,就是教育的多元價值觀,會讓我們想一定是要台清交,才算人生有前途嗎? 賴主任提到該校鼓勵教師教學方法的創新,該校林壽福老師在校園設立「數學步道」,讓學生不怕數學,樂於學習,因此獲得2006年台北市數學類特殊優良教師的表揚(去年寧中也曾邀請林老師到校分享教學經驗),這類表揚另類於教師側重年資與行政獎勵的鼓勵,也值得我們因地制宜設計一套每年教師節讓年輕新秀有受人肯定的機會。該校在升學主義的流風下,設計「大聲公信心喊話」活動,讓學生自我挑戰,鼓勵同學榮登排行榜,惠而不費;該校鼓勵學生優遊學區自然人文環境,比如健行登山、跑步游泳,在在顯現多元價值的追求;該校安排學生家長參與學校晚自習輪值,共同體驗學生念書的辛苦,更是金門教育環境所需增補的一環。 大至說來賴主任講的是一些教育現場的實質面。 而大名鼎鼎的郭添財教授(曾任彰化縣教育局長3年;2001年曾當選第五屆立委;2004年曾獲得國民黨參選台南縣長候選人。),現任致遠管理學校副校長兼教育所所長,以「品格決定人才、人才決定未來。」為題發表演說,他先引導親師重讀麥帥「為子祈禱文」,這篇文章在他導讀下,似更感受出一份為人父親的真誠與實在,在三個小時的演講中,令我印象深刻的言語有:「人生是馬拉松長跑,非催100公尺。」、「外面是有壞人,只是你自己不能當壞人。」、「今之教育是培育20年後的人才,要講究團隊合作,因此有好人緣,勝於考試高分的人。」、「成績是篩選得機制,但沒多大意義。」,這些話都是在強調多元價值的精神。 在他的講演中,有兩則故事,令我印象深刻: 一則是說有一位出身醫生世家的中醫師,醫術高明,但就是一直考不到執照,他娶進門的太太,先前沒有半點醫術知識,但久經時日,耳濡目染,也考到執照,就連他的兒子,在他的調教之下,也一舉登科,但他本人就是怎麼考都考不中,他十分懊惱,無法理解。最後他終於相通了:「我兒子的爸爸沒有我爸爸的厲害,我爸爸的兒子沒有我兒子的厲害,所以我最厲害。」,這樣的自我調侃,就是「看破」的功夫,能「看破」,不就是人生最高的修養嗎? 另一則故事是講他讀博士的過程,郭教授是台南關廟鄉人,因家境貧困,雖然考上台南一中,但只好選擇不用交學費,出路穩定的台南師專就讀,畢業後當了兩年小學老師,後高考及格,轉入教育行政,到台灣省政府教育廳上班,之後又報考政治大學教育研究所博士班,他說在讀博士的四年當中,前兩年每週四早上四點起床從關廟搭車到霧峰省政府上班,下班後傍晚時分搭火車到台北,約凌晨五點,在火車站的廁所盥洗後,搭公車到木柵政大上一整天的課,下完課後跟人家擠公車搭夜車南下,回到台南已經是凌晨二點,冬天的時候寒風凜凜,睡不暇暖,又起早搭車到教育廳上班,連續兩年都是這樣週期性的循環,這真叫人佩服他的毅力與對目標追求的執著。 郭教授曾以「田莊狀元、教育博士」高票當選立法委員,也曾獲得國民黨提名參選台南縣長,得票250,887,以不到17000票的差距敗給現任縣長蘇煥智的267,583票,一個五年級生,風度優雅、言談有物,對教育的見解,讓人折服,他談到一連串的「不等於」,最叫我感觸深刻:edu≠school≠book≠exam。 是的,為什麼這些走到生命巔峰的人,最後對學習生涯的體悟都是認同多元價值,不以分數是唯一的目的,而我們卻一再比拚跟人家無法相比的分數。 這一天的研習,一個是教育第一線敬業樂業的工作者;一個是管立法,有本事競選縣長的學者教授,但他們都對教育有一致性的看法,即「投資小小孩,即是投資大未來;投資教育,即是投資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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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李遠哲院長打網球的那個午后
幾年前,李遠哲先生還是中央研究院院長,當年在美國史丹佛大學共事的好友文化大學工學院院長李豐明教授邀請下,到文化大學演講,講後順道來場網球友誼賽。平常李豐明院長常與筆者打網球,那天自然少不了要我助陣。李豐明院長與我搭檔,李遠哲院長與劉宇教授配對,在文大戶外網球場做了一場雙打的友誼賽。 雙方在握手言歡氣氛下展開一場雙打的網球賽。由貴賓李院長先發球,他的球力道不大,卻十分準確地落在線內。大部分的時候他是十拿九穩的,來一球還一球,穩紮穩打。要不是我打了個角度犀利的球,或出其不意的變化球,還真沒辦法使他失誤而得到分數。 六、七十歲的李遠哲院長打起網球來,神情自然、專注,身手矯健、靈活,具相當水準。他之所以熱愛網球,我想,原因之一是在繁忙的公務,打球是種休閒活動,帶給他繁忙生活適當的調劑吧!現代人壓力不少,誰不需要有一項可以紓壓解悶的運動或娛樂呢? 球場上,他與平常給人的印象一樣,甚少言笑,只是偶而打出好球會呼叫一聲,給自己鼓勵、打氣。失誤球,會發出惋惜聲;驚險球,也會嘖嘖稱奇。李遠哲院長的球路不快,但十分平穩紮實,有一定的程度與水準。李豐明院長的球技要勝他一籌,因此,我們這邊多少有些「放水」,不至讓比數太懸殊,傷了友誼賽的本意。不過,我們還是以六比四贏了這一場賽事。這是李豐明院長堅守的一貫原則:打球要運動,也要奮戰,能贏的球就不要輸。 比賽過程,我偶會做幾個好球給李遠哲院長,他也是當仁不讓,殺球殺得乾淨俐落、淋漓盡致。現場因此不時響起如雷的掌聲,為他喝采叫好!他則冷靜看待,面不改色,一副沉著的酷相,頗有大將之風。他真的是人如其球,球如其人,場上場下表裡如一。 那天,午后的陽光灑在陽明山的球場上,映得每個人滿臉金黃,除了喜悅、興奮,還有健康、幸福的甜蜜滋味。理由是,打球的人沒有不快樂的;更重要的,球場上來了一位熱愛網球的佳賓李遠哲院長!到場的師生,迫不及待要捕捉那一刻的美好感覺,希望能化為永恆,於是,相片一張接一張喀嚓又喀嚓個不停。李遠哲院長大概早已習慣鎂光燈了,頭上頂著諾貝爾化學獎的光環,人人搶著要拍照沾光、紀念,他也來者不拒,保持不變的微笑與他大智若愚的招牌表情。照相還不夠,簽名是免不了的。有人拿演講冊子,有人拿帽子,有人拿運動衣服,還有人拿球拍,請李遠哲院長簽名。他坐在球場一旁,耐心地簽完每一個要求。名人要應付層出不窮的粉絲,確實累人,李院長應該也跟大明星一樣有無奈的同感吧! 與李遠哲院長打球的感覺是興奮的、特殊的,其實,我在球場上打滾二十餘年,要緊張也緊張不起來,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那是一個難忘的午後,一場讓我樂道至今仍津津的球賽。我心裡還想著:這位諾貝爾得主到底有什麼不同於常人之處?握拍的方式?擊球的方式?發球的姿勢?還是接球的方式?也許我要的答案在球場上永遠找不到! 與李遠哲院長打球相處的兩三個小時裡,給我的印象是他沉默寡言,不善辭令,絕不會主動言談,回答問題也是簡單扼要。他常保持一種若有所思的表情,彷彿沉思是他最好的朋友。我邊看著他邊想:「他是位人人崇拜、敬重的偉人,偉大之處在那裡?」我從頭到腳仔細搜尋一遍又一遍,實在看不出那裡寫著「偉大」兩個字!也許他的偉大是一種表面看不到,深藏在內的智慧、精神、思想與本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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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飛行
「但日寇還是登陸了,我們各房分別逃到鄉下,經過『高射砲』陣,渡海逃到內陸,然後從陸路輾轉到廈門,在難民所住了幾天,才搭船從香港找大姐和大姐夫去。……而今,幾十年過去了,由於海外生活不寬裕,也由於政治的因素,我這生大半再也不能回到那只住過三、四年的家鄉了!各房四散之後,當日那座舊宅,早已託給外戚看管,改為租給別人居住了。而我們兄弟姐妹,以至當日同住一宅的各房近親,而今則長久分居在印尼、越南、柬埔寨、新加坡以至緬甸等地。 ──黃東平《短稿一集:閩南家鄉瑣記》(1984) M‧K: 與妳對話之際,刮起十七級強風的薔蜜颱風在陸地逗留十三個小時之後,周一清晨四時許已從桃園附近出海。但又一個新的颱風及熱帶性低壓形成,今年第十六號的「米克拉」,氣象局預報,未來會往中南半島走去,不會影響台灣;值得觀察的是關島附近那個熱帶性低氣壓也有機會增加為颱風。 「薔蜜」的風雨之夜,我做了一個夢,夢裡手機鈴聲響起,「西藏路115巷記憶失物專賣店」字樣在手機螢幕顯示,接通後,「先生,你有遺失一枚戒指嗎?請說出是那一年掉的。」「有的,十五年前。」「不對,是五十年前。」 奇異之夢。怎會是「西藏路115巷記憶失物專賣店」?我想起來了,同樣是颱風,辛樂克過境的中秋過後,H‧S約我到台北市金華街的廖家牛肉麵吃了碗清蒸牛肉麵,然後路過西藏路115巷,這才發現到曾經綠樹環繞的復華新前面一大排已拆除改建中。我曾經在這裡生活了十多年,與小說家張大春當鄰居,郵差高喊「張大春,掛號!」越牆穿透而來的聲音猶清脆在耳際。我也的確在這裡掉了一枚戒指,那是一九九六年元月,某一天凌晨給小偷偷走的,從此。我不再戴戒指。多久沒回來了,西藏路115巷,當年辦《金門報導》社區報的秘密基地;拆建計劃快掃到我住過的那一排房子了。再來的時候,H‧S把車停到一旁,和我走到舊居樓下的信箱,探探有沒有我的信。 失落的戒指。現實與夢裡的重返。「西藏路115巷記憶失物專賣店」,怎麼一回事?弗洛依德(Sigmund Freud)在《夢的解析》說的,「一個剛從夢中醒來的人做出的簡單判斷常常是,儘管他的夢並非來自另一個世界,但的確把他帶到了另一個世界。」 M‧K,對妳而言,也如同夢境島嶼;妳此生首次登臨,十月的第一個周末。俊義、翁翁、我,還有二十多位我們「新莊幫」的友人,就要帶妳飛到我們的島鄉。 即使走過世界許多國家,「十年前我獨自一人前往美國一個月,由於恐懼坐飛機,總是害怕到幻覺自己墜機擦傷,甚至可以看到畫面」……,空中翻飛,依然是妳的不安,也是遲遲未能降臨島鄉的因素,「我能坐在俊義和你的中間嗎?」「到金門後,可以不住旅館,直接睡在古區村10號的庭院?」 多麼有趣的行前對講。 我們一群人的返鄉,妳一人的金門初航,十月,竟是一場告別式的邀約。 M‧K,夜夜新莊85度C交會的咖啡時光,妳早已不陌生的島鄉;妳甚至從Discovery(探索)的《謎樣金門》記錄片中,看到鏡頭帶入我出生柚子樹、失去主人的古區村10號宅–那面斑駁的藍色門牌、那幾塊青碗、那架用木質拉門的老牌古電視機。妳竟從這些快速串接的畫面中,浮現出毀於烽火的二合院古厝僅存出磚入石左護龍風華與蒼涼,興起要在廢院住一晚、找回城市不再有的昔時鄉居清風明月記憶。 因為人的接觸,產生了島鄉的情感連結。以致妳每天開車在台北大城穿梭,路過臥龍街,「看到一小小店面寫金門水餃大王,忽然會想去採訪」。 薔蜜颱風過後可能有點氣流不穩的飛行,妳要我行前導覽、多說些島嶼的身世。 我的故事就從妳要飛行的十月說起。從我們要參加的那場告別式佈局起。 現在,請妳先打開我寫的《金門島嶼邊緣》書裡的〈被遺忘的兩岸邊緣人〉那一章。 一九三七年十月。 「十月二十六日,日本海軍德本光信聯隊兩千多兵士,在聯隊長友重丙帶領下,兵分三路,自水頭、金門城、古崗臨海處,強行登陸金門。土地含大小嶝一七八平方公里,只占福建全面積千分之一的邊陲島金門,距七七事變才三個月,就已是省境第一個被日軍占領之地。」 不是統治。而是強占。倉皇失措、「跑日本」的逃難潮,家家戶戶。跑不動的,老弱婦孺,乖乖地留下,等待城隍爺護祐。請妳延伸閱讀,再翻閱金門旅居印尼老作家黃東平在〈閩南家鄉瑣記〉的一段回憶,「經常到我家,年老窮困的大姑,也特地跑來傳告我們一件好消息,說是外頭都在傳說,城隍公顯靈了,傳令居民不要驚慌,『他』就要作法教敵機都跌下來。怎麼個作法呢?據說是剪雞毛『祭』飛機。她於是特地跑到後間捉來一隻雞,掀開雞翅膀給大家看,說是雞毛都給剪去了。」 哈哈!剪雞毛「祭」飛機,黃東平把日軍據金門的庶民生活面寫得鮮活、有趣極了。 M‧K,接下來的情節,跟妳的這一趟飛行內容有關。妳必須停止笑聲。 請再拉回到我《金門島嶼邊緣》裡所載的〈大二膽諜海亡魂〉那一小節,收錄了現住金湖建華村33號、開設理髮店的洪明華的一篇血淚陳情書,「細說往事,民國三十一年(一九四二),家父洪水枝原是忠黨愛國的國民黨情報員,其與當時同為國民黨擔任情報工作的金門青年十一人(青岐四名、上庫一名、東林一名、大金門五名),為了護送中央政府一名情報專員,不幸被日本軍捕獲,帶到二擔島,慘死在日軍大刀之下(砍頭),從此不幸的事接連發生,家中迭遭變故,次子洪明正,女兒洪金花接連生重病,又沒錢就醫,相繼病逝。家父一片赤誠,為國殉職後,落得下場,竟是家破人亡,僅存的孤兒,流落他鄉,被收養,卻不見政府機構捎來問候,其薄情寡義,可見一斑。為國犧牲的十一名金門青年中,目前僅有烈嶼青岐村的後代可以聯繫到,其他則不知去向。」 故事未了。作陳情書的洪明華,故事中抗日烈士洪水枝的遺孤; 洪水枝的遺孀─楊和,失去丈夫六十六年後,以九十三高壽辭世,告別式選在十月四日下午一時三十分在烈嶼湖下村25號自宅舉行。楊和老太太,就是我們共同的好友─新莊警分局偵查隊長、「現代神捕」洪俊義的親祖母。 M‧K,妳初臨金門的第一章,竟是從參加抗日烈士遺孀的告別式開始的。十月飛行,妳將多出了一座島嶼的人、土地與歷史情感的載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