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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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學批評的弔詭
文學批評如果不是在幫助一般讀者欣賞好的作品,增進閱讀趣味,則其社會功能便要受到考驗。今天學院裡的文學批評或文學理論課程,已艱深到令社會大眾望之卻步,連文學的專家、研究者都迷失在一大堆「夾槓」(jargon,行話或術語)之中,文學作品變成理論操作的文本(text),許多研究者不見得讀過原著原典,只是把某一種理論套用在分析作品上,作品因此被切割得面目全非。至於作家的創意、風格,作品的普遍性、典型性、藝術價值、欣賞趣味往往存而不論,文學創作和文學理論本應相輔相成,現時卻成了平行的雙軌,互不相關。我們只要看看學院中眾多的碩博士論文就可明瞭,文學批評及理論已經成了一門專門的學術,和社會大眾漸行漸遠。 西方文學批評的一些入門書,如葛瑞(Wilfred L. Guerin)等人所編的《文學批評方法手冊》(A Handbook of Critical Approaches to Literature)還能夠綜理文學批評的主要門徑,分為六大門類:傳統的、形式主義的、心理學的、神話及基型的、象徵的(或主題的)、其他的批評方法等。在傳統的批評方法中又可分為版本研究(textual scholarship)、史傳式研究、倫理及哲學研究等方法。形式批評通常指結構主義或語言分析的研究方式,也包含了新批評(New Criticism )。心理學批評包含了佛洛伊德、容格、拉康等人的心理學理論的應用。神話及基型批評包括了人類學、基型主題(archetypal motifs)、容格的基型理論等研究方式。其他的批評則涵蓋了女性主義、文類(genre)、思想史、語言學、現象學、修辭學、社會學、風格論等各種批評方法。但自六十年代以來,西方的文學批評理論不斷推陳出新,有接受美學、讀者反應理論、新歷史主義、後結構主義、後現代主義、後殖民主義、符號學、新馬克斯主義(法蘭克福學派)、敘事學等不一而足。文學理論已經成為一種生產與消費的現象,循環相生,互為因果,資本主義社會用過即丟的現象也出現在知識生產上,為了消費的需求,知識(或偽知識)不斷被生產出來,批評家尚未熟悉一種理論,它就已經過時了。在這樣的情境中,我們如何要求文學作品的一般讀者理解理論的奧妙,一般初入門的研究生,鮮少有不受到文學理論繁瑣艱難之震撼者,何況其他? 文學批評在這個時代實如詹明信(Fredric Jameson )所言,是一種政治無意識(political unconscious),或如葛蘭西(Antonio Gramsci)所言,是一種文化霸權(hegemony)的論述,而所有的論述在傅柯(Michel Foucault)看來,都是權力場域的競逐,充滿意識形態的角力,所以伊格騰(Terry Eagleton)才會說:文學的價值因人、因地、因時而異,是根據某些目的製造出來的,任何文學評論都牽涉到許多學者思想背景、流派的衝突與較勁。 文學批評與詮釋在這個時代已如自然科學一般成為一門講究方法的學科,一步步走向體制化,文學理論之應用猶如科學上的實驗論證。學術著作既被視為創作的一種,學者在論述之際,當然也被要求有創意。但文學是人學,人性及人的情感千古如斯,真能創意無限嗎?還是所有的文本其實都是互為指涉、互相因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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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四種飢餓(上)﹕番薯﹑貢糖
番薯: 番薯是金門的重要副食,洪春柳曾在〈番薯、蚵仔、麵線〉一文,寫著番薯如何引進金門:番薯引進金門,大約在明萬曆年間,由於金門土瘠乾旱,不能種植水稻,而番薯正耐旱、適瘠地,故四百多年來,一直成為金門人的主食。明末的魯王,間關海上長達十八年,在金門曾住過八年,留下「番薯王」的封號……楊樹清獲得梁實秋散文獎首獎的作品就叫做〈番薯王〉。除此外,歌手阿德、李子恆在他們的音樂創作中,也都提到金門人的「番薯情」。 小時候,雖也苦過,而今想來,痛苦、清貧往事,也都甘甜可口了,番薯雖是窮人家才吃的副食,但在貧困時代,卻有別的趣味。番薯最重要的趣味當然在「焢番薯」,而「焢番薯」最重要的趣味,還不在吃;嚴格算來,吃番薯只能算是第三個趣味。 沿秋收後的田埂,尋找適合蓋焢窯的土方,蓋好窯,是第一個趣味。首先,得挑兩個堅固厚實的土方,豎立當門;它們高度得夠,燃材才得遞進。再挑選一塊瘦、長者當門楣,至於圍繞焢窯圈界的其餘土方,重要性就顯得其次了,但得記住,必得重的、大的壓下,小的、輕的隨後再上,且得漸往中心收攏。蓋到最後,只消再填上一塊薄、小的土方,就大功告成。 焢番薯的第二個趣味是往樹林間,找尋木麻黃或松樹等落葉或柴枝,把窯燒好。燃燒的時候,鮮豔的火舌吐出土方空隙,火花迎風舞躍,熱光輝映焢窯者的臉,這不像一個野餐,而是一種儀式了。內部的土方由黑而紅,過沒多久,土方發出透明的、晶亮的紅,像幸福熟透的顏色。這時,拿木棍掘出灰燼,在焢窯上,仔細但謹慎地敲破一個小洞。這一刻,所有人都盯著那關鍵性的一敲。那破壞了焢窯,但提供它另一個生命。然後,大小不一的番薯,七手八腳投遞,大家或激昂地以棍打撲,或不畏熱、且大腿抽搐般,胡亂踩平,焢窯成了隆起在田埂中間的寶藏。兩小時後開挖,芳香四溢,而番薯燙,得把番薯當作球,左、右互傳。 到中年,再焢番薯,卻宛如下指導棋,跟同伴、孩童或自己的孩子說,得把門這麼豎立,門前,最好還挖一壕溝,讓燃材更易遞放。而掘取出的灰燼,得蓋層土,免得釀災。這時候焢番薯,便也出現它的第四個趣味了。 貢糖: 金門開放觀光以後,多了好些新穎的貢糖店,九十二年以後,我跟縣府漸漸互動頻繁,參加幾次活動,拜訪許多貢糖店。參訪的客人不一定購買,但店員的服務熱忱卻沒有降低,頻頻請客人品嚐。 金門人,哪有不吃貢糖的?在我成長的貧困時代,貢糖難得吃到,我倒是吃了不少混混、黏黏的貢糖黏渣。小時候,姨丈曾在金門山外開貢糖店,常帶給媽媽加工後的殘料,用來餵雞、餵豬。媽媽不知道,我常趁著左右無人,打開麻袋袋口,小心翼翼、心頭雀躍,伸手,在不知混著花生糠、還是米糠的殘料裡,摸索已結成硬塊的貢糖。被我取出貢糖不再是一塊一塊,而黏搭成碩大、黏糊的糖條,我滿懷歡喜取出,單是握著那沈沈的重量,就讓人無比幸福,儘管味道已變了樣,入口後依然甜美。 花生跟糖,是製作貢糖的兩大材料,金門空氣新鮮,水質好,加上島上風大,造成土壤乾沃,花生結粒雖小,卻堅實甘美。我的家鄉昔果山,地多紅壤,花生印著自然的紅土色澤,煮過曬乾或賣給貢糖店,價錢都特別好。 製作貢糖時,需先炒過花生,再與麥芽糖混合,趁熱取出花生糖敲打,直到變成花生酥,然後再包餡、壓平、切塊、包裝。人力敲擊後,糖質綿密細緻,貢糖也被稱為「摃糖」。 少時搬遷台灣,民國七十幾年,金門尚為戰地,加以觀光尚未開放,回鄉,除了辦理「離境」手續麻煩,還得搭乘海軍艦艇,歸鄉被視為畏途,所以,在台北而能品嚐貢糖美味,是極為難得的。 我有一次在台北大啖貢糖的經驗,時約九十二、三年,馬英九台北市長任內,金門假京華城舉辦商品促銷會,許多金門商家都來設攤促銷,高潮戲碼是李炷烽、跟馬英九合力扛起一甕金門陳高。但對我來說,能在台北見到金門店家則是最大的欣慰,而我品嚐貢糖,再又想起那一大袋貢糖材料,我卻嘴饞地伸手撈取那一大塊黏糊。 那是我永遠難忘的飢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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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長城揮毫﹑廈門教研發聲
台灣、金門書法家一行20人,10月25至29日,應北京市中國書法家協會之邀,參加「首屆海峽兩岸著名書法家,百米書法長卷,長城揮毫筆會及高峰論壇」。其主題:「同宗同根,同書同文」,旨在通過書法這一中華民族藝術之瑰寶,架起一道促進海峽兩岸交流,增進華夏兒女親密無間的橋樑。金門成員十三人:陳添財、周祥敏、陳成欽、王宏武、洪文正、溫仕忠、吳鼎仁、唐敏達、洪松柏、孫國粹、張水團、洪明燦、楊清國等;台灣成員七人:林愛華、洪條根、洪啟義、龔朝陽、李鴻德、羅順隆、洪麗華等。加上廈門市閩台書畫院院長劉堆來領隊共廿一人,大陸書法家約八十餘人,參與盛況可謂空前。 10月25日在金門縣書法學會理事長陳添財率領下,循「小三通」航線,搭8:30的馬可波羅,航抵廈門東渡碼頭,再赴機場與台灣直飛廈門機場的台灣書法家會合,一起再搭下午2:30廈門航空飛赴北京與會。 廈門飛北京的時間,約二個半小時,廈門的天氣還有點熱,但一出北京機場,就感到冷。我覺得北京機場比廈門機場大很多,廈門機場又比金門尚義機場大很多。我以為金門的硬體建設,要跟北京、廈門比,將永遠比不上,金門如果硬要跟北京、廈門比,我想只能加強軟體建設,發展中華文化的金門傳統特色,金門才能比北京、廈門有另方面的看頭,金門才有燦爛的未來。 當天晚上,我們投宿在為北京奧運會嘉賓需求,而新建在台灣街五星級的西國貿大酒店。該酒店的一大特色,服務特別周到,休閒、康樂、運動設施24小時開放,我跟兩岸書法家之寶(年齡最高者)的溫老,同住一間寬敞的雙人套房,住在這裡的四個晚上,每晚我都可以去游泳,順便洗個澡,再回來睡覺。不像廈門翔鷺大酒店,游泳池每晚十點就打烊,早上七時才開放,根本騰不出時間去使用,實在應向西國貿大酒店學習,多給房客一點服務時間,為房客多點溫馨設想。 10月26日上午,我們從酒店乘專車,約一個小時四十分,抵達長城入口處──居庸關上,看見雄偉的長城就在眼前,再眺望遠處,好像委婉曲折的長城,在山嵐中上上下下,起起伏伏地婉轉,實在嫵媚、美麗又壯觀。所謂是:「藍天白雲映長城,揮毫潑墨嘉峪關」,兩岸百位書法家,在鑼鼓喧天中,群集在風和日暖,晴空萬里的「天下第一雄關」──嘉峪關牌樓下,準備作百米長卷揮毫,想來真是氣勢磅礡,氣象萬千,加上天時、地利、人和合而為一,煞是良辰美景,情鍾長城。我躍躍欲試,椽筆在胸,原想寫幅對聯:「長城筆會展願景;兩岸和平創雙贏。」由於分批揮毫,時間廈匆促些,雖每人分一米,我被擠小而有點慌亂,就決定只書寫「情鍾長城」二行四字交卷,因而感到不夠舒暢。揮毫完備,兩岸百位書法家共持百米長卷,在長城下一字排開,作全景式的展示,真夠氣派壯觀啊!大會用旋轉式的攝影機為我們集體合影留念。中國書法權威性報紙《書法導報》將刊登全幅書法創作,為歷史留下記錄。 嘉峪關位於祁連山與龍首山之間的狹窄隘口,建於明代,為明長城最西端關口,有「天下第一雄關」之稱。而山海關位於燕山東段與渤海之間的狹長地帶,是明長城東部第一座關口,有「天下第一關」之稱。回想先前秦始皇為了修築長城動用了三十萬人,創造了人類建築史上的奇蹟。這一繁重的修築工程,也給當時的人們帶來了極大的痛苦,孟姜女哭倒萬里長城的故事便來源於此。長城是古代中國為抵禦北方遊牧民族侵襲而修築的規模浩大的軍事工程。長城東西綿延上萬里,因此又被稱作萬里長城。現存的長城遺跡,主要修建於14世紀、明朝洪武至萬曆年間,明長城東起鴨綠江邊的虎山,西至嘉峪關,全長7300多公里,平均高6至7米、寬4至5米。明長城這也是現在所見到的大部份長城。 下午三時,大會在西國貿大酒店內,舉行「海峽兩岸著名書法家邀請展及高峰論壇」。金門縣書法學會理事長陳添財和台灣高雄市國際文藝藝術學會長林愛華,分別代表金門和台灣提出論文報告,另五篇是大陸書法家報告。會中並研討兩岸書法家協會,締結姊妹會、定期聯誼交流的建言,讓我想起台北市中華書法家協會與該北京市中國書法家協會,是可以努力推動兩會結盟。最後魏明鐸老書法家,宣布簽訂海峽兩岸書法家「共同願景」節略為:「發揚光大書法藝術,促進兩岸關係友好發展,加強兩岸文化交流,是兩岸書法家義不容辭的崇高職責!兩岸同胞,是血脈相連的命運共同體;山隔海隔,隔不斷海峽兩岸的骨肉親情!弘揚中華民族五千年的文明,是兩岸人民的共同心聲!」晚上在酒店舉行聯歡酒會與現場揮毫,我又寫下全開兩幅作品「福報」、「養神」,來共襄盛舉。27日上午參觀北京奧運體育館──鳥巢及游泳池──水立方;下午自行赴琉璃廠參觀,很高興採購了諸多枚閑章等文具帶回家。 筆者藉此篇幅,分享一件我們赴廈門,參加「兩岸關愛青少年健康成長研討會」的事情。陳為學校長、洪春柳、李瓊芳老師和筆者,應教育局許能麗課長之請託,每人撰寫一篇有關青少年健康成長的論文。陳為學:「互尊、互重、互信、互賴──創造家庭、學校、社會教育三贏環境」;洪春柳:「理想的成才教育」;李瓊芳:「生涯規劃輔導的理論與實踐」:楊清國:「青少年健康成長教育之探討」。因為我是提出些探討兩岸青少年健康成長教育之意見,就投稿金門日報「言論廣場」,想就教方家。97年9月16日「言論廣場」大幅刊出「青少年健康成長教育之探討」拙文,而後雖沒得到任何迴響,也讓我很感激感動! 11月3日我們赴廈門,廈門市金門同胞聯誼會秘書長李淑萍,到東渡碼頭接我們,然後送我們到廈門賓館報到投宿,晚上六時,參加大會所舉辦的歡迎宴會。4日開始研討會與交流發言。根據廈門市關心下一代工作委員會常務副主任黃祥倫報告,這次兩岸三地送交論文,有五十幾篇,經審核採用四十幾篇,由於時間問題,只選擇十二篇上台報告。難得是金門四篇完全錄取上台報告,真是驚人的成就。中國青年政治學院教授陸士楨報告:「從文化的衝撞看今天中國的『鳥巢一代』」。2008年北京奧運新建築物──鳥巢(國家體育館),因外觀任由鋼條曝露在外築成,形態宛若孕育生命的『鳥巢』,非常獲得觀眾青睞,現在連陸教授也把大陸青少年稱為『鳥巢一代』。據她報告:「『鳥巢一代』指在改革開放後出生的(西元)80後、90後一代新人。民調顯示,社會認為:『所有受奧運會影響的年輕人都是鳥巢一代』。」研討會結束,當晚廈門市金門同胞聯誼會長顏達成,偕同常務副會長許伯欽、秘書長李淑萍在華僑賓館,宴請台北市的代表盧奕璁、羅翊渲、許文峰、盧志強,台中縣洪慈旭,金門縣許能麗課長、李瓊芳、楊清國、洪春柳、陳為學、陳成煥、陳經武、楊志偉等人,共敘鄉情,杯酒盡歡。5日大會安排參觀圓博苑、觀音山,結束這次輝煌成果之旅。最後感謝廈門市金門同胞聯誼會長顏達成、常務副會長許伯欽、秘書長李淑萍的熱情招待;感謝門市關心下一代工作委員會常務副主任黃祥倫、秘書長胡志樹對我們的禮遇與服務。感謝廈門的閩台書畫院院長劉堆來協助安排。蘇東坡的詩云:「人生到處知何似,恰似飛鴻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飛鴻那復計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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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狗經
狗是人類忠心的朋友。 許多人都喜歡養狗,以前的狗是看門,防小人的,現在很多人,養狗是當作寵物,是來窩心,快樂心情的,狗的命運,因人而異,因主人,也因狗的稟賦,看牠投不投主人的緣。 平常人家養狗,是為了好心情,政治人物養狗,可就充滿學問,君不見剛當選的美國總統新出爐的幾則新聞中,有一則是他的兩位寶貝女兒能夠擁有在白宮養狗的權利,於是網路就飆飛建議她們可以養什麼狗;君不見阿扁也曾經在總統官邸養了一隻台灣土狗─「阿勇」,一身黑亮,蹦蹦跳跳,常讓攝影記者忙得人仰馬翻;君不見馬英九總統也曾認養一隻「馬小九」,牠雖然畏首畏尾的,但不知道是不是要讓人把「愛心」跟馬英九聯想在一起,總是,政治人物養狗,充滿玄機,跟我們平常人家養狗,是不一樣的。 天下的狗,有好狗命的,不愁吃穿,天氣冷了可以穿衣服,生病了可以看醫生的,但有些賤命的狗,只得淪落街頭,灰頭土臉,瘦骨嶙峋,甚至不幸被送去安樂死的,狗的命,還真的有好有壞! 我愛狗,在路上看到美女和狗,我的眼睛是先飄到狗,先跟狗吹口哨打招呼。我愛狗,從小到大,我養過許多狗,或陪養過許多狗。 先說剛回來教書,阿兄養了一隻「小黑」,是黑色長毛雜種狗,顧家十分盡職,出門也規矩有教養,記得那時候元旦升旗要晨跑,一大堆人在運動場集合,牠跟隨主人亦步亦趨,我們從不擔心牠會咬人,一旦起跑,即使迷亂了隊伍,最後也一定會回到原點等主人,牠是一隻有教養的狗。 我也養過狼犬,那是醫術高超的「董大夫」引領我進門的,「董大夫」也者,董彬森是也,他不是獸醫系畢業,「董大夫」是我對他的恭維。他對狗道,自學有成,又隨羅寶田神父習得片段歧黃之道,應用在狗兒身上,還真是萬靈丹,在那個少有獸醫的年代,他厲害得令人氣結。有一次,他送我一隻「貝蘿」母狼犬,牠個性有點神經質,但善為狗母,生過好幾胎,每次生小狗時,我都要當接生婆,在旁邊以歡喜的心迎接新生命降臨,牠一胎生過八九隻的,我就要守班當護士,替小狗分配吃奶的位置與時間。 看小狗日日長大,心裡很有成就感,約一個月左右,小狗開眼,肥嘟嘟的身體,在深井鑽來鑽去,很能領略生命成長的意義。記得有一次「貝蘿」率領牠的狗仔隊,偷溜出去逛大街,穿過民族路時,兩邊車子都傻眼了,只好靜待牠們一家子通過,這幕尊重行的權利的故事,還是後來鄰居告訴我的,要我把狗關好。 我也養過台灣土狗,在本土化情結下,台灣意識高漲,連養狗,也都在尋找純正的台灣血統,我因緣際會從嘉義山區要來兩隻黑色台灣土狗,剛到金門,有皮膚病,我花了很長一段時間替牠打針吃藥,終於把那頑疾壓制下來,自己也慶幸能夠升格當「董大夫」,心裡還真有點佩服自己。 我那隻台灣土狗,眼睛炯炯有神,身影矯健,喜歡咬合跳躍,牠小時候,由於家居環境,我只能把牠圈養在水庫改建的籠子裡,沒有充分的自由,因此每次入籠,牠都百般不願,我只能強迫中獎;之後我曾訓練牠坐在機車踏板上,好載出去兜風,牠不能理解我的好心,經常抗拒,我耐不住性子,只好對牠「體罰」,直到今天,雖然牠還算忠心,但感覺牠的眼神老是有一份戒心,也懊惱自己只有鋼鐵紀律,不夠愛的教育。 我又代養了一隻米黃色的拉布拉多,那是妻弟的老婆撿來的流浪狗,十分乖順,服從性奇高無比,岳母說牠帶來好運,讓妻弟媳生了兩個男孩,但因顧慮狗毛會影響嬰兒健康,只好從台北運到金門,千里遷徙,也算是命運多乖,我因忙碌,給牠的愛實在很少,我常懷愧疚,沒辦法多陪牠,牠只能與山風樹影為伍,我一直想替牠尋找一位好人家,但至今尚未如願。 最近我又養了一隻瑪爾濟斯小狗,一身純白軟綿綿的細毛,鼻頭黑亮,眼神滑溜,碰到人就想跟人躲貓貓的調皮鬼,牠是我同學陳水湖醫生的夫人谷時英女士的寵兒。 谷女士愛狗,全金門有名,她是一個軟心腸的人,常常供應流浪狗食物,久了,流浪狗不走了,就住進她家;她也曾因為狗兒坐飛機要托運,被行李帶的作業員,隨手丟置狗籠,讓狗兒驚嚇得汪汪叫,抗議叫來主管評理的人。她的愛狗名言是:「愛狗,不是要給牠穿戴叮叮咚咚的,是要陪牠玩。」,我想她的愛狗心理學,已經修到博士學分了。 以前我只喜歡雄糾糾氣昂昂的大狗,對那種只會撒嬌的小狗,一直沒緣,然而這隻瑪爾濟斯小狗,IQ與EQ都超強無比,牠喜歡親人家嘴,但只要你拒絕一次,牠下次一定識相只親你下巴,不會死皮賴臉。每次我下班回家,只要一打開大門,就見牠搖尾巴搖不停,高興得尿都濺出來,然後後腳站立,巴望主人抱,靜靜貼在脖子上,一動也不動,我一手撫摸牠軟綿綿的細毛,很享受彼此的溫存。 普通人家養狗,不需要藉此來彰顯愛心,不需要藉此來表達民胞物與,只是狗與人的交流,單純感情而已,我深刻體會到,養狗,要有感情,要用真心,我也領悟到一些教育的道理,我們愛狗,狗就會愛我們,狗有感覺,只是不會言語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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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金門遇見台灣﹕楊婆婆
十幾年前,在陽明山,第一次見到楊婆婆,除了她的髮髻與古裝,還有她濃厚的金門腔,讓我想起印象中金門阿嬤的特有形樣,深深吸引我注目。進一步言談,她金門長者的氣度,就自然流露。霎時,時光很迅速地,把我拉回曩昔的金門。楊婆婆帶我回到熟悉的過往。 跟楊婆婆交談,我不用說國語,也不用說「裝腔作勢」或「裝模作樣」的台語。我可以用「母語」--道道地地的金門話,和她天南地北聊起故鄉,聊起我們許多共同的記憶、共同的砲聲、共同的遊子心情。 出門在外,常被人問起,「你說台語的語調,怎麼和我們台灣不同,你是金門人囉!」這時,話聽在耳裡,心卻已飛回金門故鄉的懷裡──生我育我長大的一位「母親」!我無意遮掩我是金門人的身分,只是不願被勾起太多的鄉愁煩憂,所以,這些年來,與人溝通,儘量用國語。除了像楊婆婆的金門老鄉,我才會放心、自由自在地用金門話交談。也因此,他鄉遇故知,備覺親切、窩心。親不親故鄉人。 多年寄居台灣,他鄉一直無法完全變故鄉,主因之一,在語言的距離。金門話不同於台語,遠超過台語有南腔北調的差距。有不少來台的金門同鄉,在語言上,因工作與生活的緣故,不得不被同化。長久下來,說的是台語,或者說是「金式台語」了。而我,彷彿是一塊拒絕融化的冰,不知是幸或不幸,可以保有「金門母語」的純潔度。金門話,我堅持只對金門人說,楊婆婆就是一個很好的談吐對象。雖然,積累一陣子未說的金門話,初啟齒,常會銹銹、澀澀的吞吐、卡帶。 楊婆婆在文化大學附近開了一家文具店。自相識後,每次向她買東西,小的不算錢,大的打折扣。幾次想推辭,都屈服在她好客與堅持的個性下。金門人的性格之一,在楊婆婆身上,充分反映。那就是,敦親睦鄰的人情味。寧可不賺鄉親任何一毛錢,來表達內心的真誠情誼。 我是金門人,也有濃濃的人情味,試著餽贈楊婆婆禮物,表達她對我購物折扣美意的回報。豈料,她的反應,比我還更有金門人的美德,畢竟,她年紀比我長近二十歲。話說,我送她一禮,她必以一禮還,絕不佔我便宜。金門人謹守中國傳統儒家美德,如禮尚往來,楊婆婆就身體力行了。 楊婆婆來自金門官澳,一家人住在一起,大兒子與妻小仍住在金門。來陽明山住了快二十年,從未回過金門,主因是會暈車與暈機。其實,她也很想回金門,像她丈夫一樣,每年回鄉探親一兩趟。奈何,旅途之困頓,讓她裹足不前,一裹就是快二十年。楊婆婆深居簡出,天氣好,會在子女陪同下,在陽明山附近山林散步。每次電視報導金門的點滴,楊婆婆都格外興奮,甚至激動。這些年來,過著身處他地心繫故鄉的日子。其中煎熬,不難想像。 楊婆婆算是少數無法常回故鄉的金門人。幸運的是,楊婆婆能與家人同住,子女都甚孝順,平時,幫忙看店,生活算充實。楊婆婆與左鄰右舍相處融洽,但畢竟是金門人、講的是金門話,與主流語言台語,仍有一些隔膜。表層的融洽,就是無法滲入底部些的交流。這恐是許多長久居住在台灣的金門人,仍不得不承認的一種情結。 這種情結,還需要時間,也許需一兩代的充分交流與磨合,才能完全融解在台語與台灣文化的洪流中。不過,到那時,金門人所有的特質,也會消失於無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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爐主──李淑睿的故事
「李淑睿當爐主了!」 十一月七日、農曆十月初十,立冬日的傍晚,我還在新莊的家趕發《鄉訊》,一通通電話自並不很遠的三重地帶傳來,「你怎沒來採訪、拍照,三百年來金門女性第一次當爐主!」霹靂啪啦,鞭炮聲、人聲,喧鬧中,已分不出是李綿鎮、李錫英、李增得,或是觀禮的黃德全發出的激越。 是啊,十一月七日,金馬解嚴日,神明也讓金門女性「解嚴」了。 〈李淑睿當爐主〉,我下了這一道標題,擠入第二天見報的《鄉訊》一個小小角落;同一時刻,李淑睿也一通電話打回金門的名城有線電視,「我當爐主了!」名城要如何處理,跑馬燈,或者新聞快報? 發完稿,天色已晚,念著「李氏開閩始祖唐廉訪五州節度使隴西開國公五山祖誕辰」在台舉行祭典三十一周年紀念的祭祖、吃拜拜活動,就要進入尾聲,錯過赴宴,只好在心裡向「五山祖」、向諸長老說抱歉。我知道,對李家人而言,甚且對守著傳統的島鄉人來說,心緒異常糾結、複雜的一天。當爐主,過去的經驗傳述,五山祖庇佑,當上爐主期間,每人都發,不是添丁就是招財,李國贊的銀樓生意財源廣進,李金汀的金寧麵線業績成長三成,李綿鎮每台上億的有價證券印刷機一台一台進,李增得的新店房屋成交創新高……。新爐主李淑睿?不到一年內,當選全國好人好事代表、娶媳婦、嫁女兒,運勢好到不行,此次又在七男一女角逐、祖前杯筊爐主下出線,意味著未來一年,她又要大發了,發甚麼?兒媳添丁、抱金孫可以預見,她全心投入,擔任理事長的台中市金門同鄉會會務鴻圖大展、任職督導的美商玫琳凱化妝品公司業務蒸蒸日上,這些也都可預期。「發」之前,我比較擔心的反而是,歷來每任爐主出手大方,任內花個四、五十萬元甚至百萬辦桌請客、添油錢很平常,但對克勤克儉、完全以熱心服務建立口碑的李淑睿,要怎麼應付當「金媽」、做「金主」? 也許我太多慮了,但不是沒有緣由,因為我料定李淑睿事前毫無心理準備要當「爐主」,更沒有人想像得到會出現一位女爐主。 這是一個帶著「天意」、藏著「神機」的意外。 金門傳統習俗,女生是進不了祖厝門的,家廟奠安,縱使當代族內出了女博士、女將軍,「進匾」也沒她的份,冬至、清明的宗祠內「呷頭」,男丁請進,女生被排除在外,宗族分祖產,照樣沒女生的份。出生於古寧頭林厝、在島鄉生活了二十二年才來台灣的李淑睿,哪裡不清楚傳統社會脆弱的女性處境與牢不可破的禁忌,做為金門女性的最高尊榮,不會是那座立於後浦東門菜市場的清朝水師邱良功母欽旌節孝坊或瓊林村郊的「一門三節坊」吧。 跟大部份女性一般,李淑睿原本打著守住傳統、長居島鄉過一生,但一位來自台灣、到家裡電器行買了把電風扇、接受軍官不能享小兵可「打折」待遇的英挺軍人打動芳心。青春美麗的李淑睿可不願像金門電影《星月無盡》飾黃得月的女主角楊貴媚只能把愛埋葬在戀人退伍回台灣後寄來的情書裡。到台灣去!她決定為愛走天涯。遇颱風的大喜之日,誤了船期,家鄉的父母無法搭船趕得上女兒的婚禮,留得洞房花燭夜卻暗自啜泣的女兒心。育下一男一女後,婚變,探著見底的米缸、滲雨的屋牆,她抱著一對年幼的兒女,「爸爸不在家了,今天開始,一切聽媽媽的!」跑業務、當縫紉廠女工、開皮件店,不必依附男人,即使背負了一百萬債務,就是要獨力把孩子拉拔大。二十年過去了,今年夏天,台中市「新天地」,李淑睿嫁女兒的喜宴上,結婚進行曲奏起,我看到了一紳仕風度的男士挽著淑睿當過模特兒的女兒的手進場,心正疑惑,聽到淑睿對男的說「謝謝你來!」這時,我有了答案。讀過一林姓作家描寫跟在前妻旁的女兒出嫁日,居然是朋友告知才悄悄跑到婚宴現場,但只能夾在人群中、坐在最後頭當賓客「觀禮」的尷尬情節。唉,淑睿了得! 外表看來纖纖弱弱的李淑睿,可以傳統可以現代,可以理性可以感性,可以勇敢可以溫柔。早在一九九五年,我初編《鄉訊》時,以三天時間,與縣議會從北到南,走完,拜訪了八個金門旅台同鄉會,到台中時,有兩人令我印象深刻,一是「愚公愚山」的七十歲老人羅再添,一是「溫暖明媚」的四十歲女子李淑睿。相識以後,卻少有交集;二○○七年九月,重返《鄉訊》版面,十一月下台中採訪金門同鄉會改選,又見到多年未遇的李淑睿,她看到我,高興地說,原來在未識之初,她就是我的「讀者」了,前些日子在整理佛堂時,發覺神桌旁有本被灰燼、塵土覆蓋的書,她好奇地拾取,用雞毛毯子擦拭,竟然是當年她到書店買來我寫的書,我的書被她「供」在佛堂?而我不曾寫過佛書。淑睿令我驚。然而更驚的在後頭,在男人的天下,她先是當選同鄉會史上第二位女性理事長,一年後杯筊上金門宗親會史第一位女性爐主。 戊子年立冬,「五山祖」在台祭典,李淑睿從台中北上到三重市自強路的金門旅台李氏宗親會,止於以同鄉會理事長受邀觀禮、吃拜拜的一員。大串鞭炮自戶外點放後,她步上供奉「五山祖」神位的公寓頂層,突然鞭炮聲又響了一次,她告訴官澳出生、同來觀禮的台北市同鄉會總幹事黃德全,「不知怎的,我的心噗噗跳得厲害!」通易理的黃德全回以「那是心機!」下午五時許,祭祖後的祖前杯筊爐主已開始作候選人登記,原爐主李綿鎮與李忠興、李源來、李金國、李仲和、李成贊、李合壁等李氏子孫的名字一一寫上,「妳不妨也登記看看。」、「女性可以嗎?」「沒有祖媽,哪有祖孫?」黃德全與李淑睿的場邊對話,聽進旅台李氏宗親會理事長李國贊耳裡,而前一刻,李夫人還在談論以前的金門婦女哪像今日可來參加祭祖慶典。「甚麼時代了。可以!」李國贊在祖前一句明示,李淑睿勇敢登記。 第一回合,八人中,李綿鎮與李淑睿各以連三次聖杯打成平手,進入第二回合「PK賽」,李綿鎮一出手就以笑杯收場,李淑睿則以連四次聖杯勝出,當上「五山祖」的新爐主。 金門女性第一人、開風氣當爐主。李淑睿,我為妳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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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新且舊的宋莊
「位於北京通州的宋莊藝術鎮,是繼上世紀90年代中圓明園畫家村遷移後形成的大型藝術家群落。」一段簡單的介紹詞,是無法把經歷波折、傷痕累累的藝術家敏感的記憶給消弭的。 決定進駐宋莊,加入三千多位畫家聚居場域的我,很自然的會想要瞭解它的前身。我聽見畫家們幽幽的慨歎:「想要從事藝術創作的話,你不可能在城市裡面待得住,因為沒有經濟基礎,所以只能找到一個消費很低,很安靜,房子又能很大,這樣的空間來創作。」這是最早期的宋莊面貌,時間或快或慢的流逝,那些圓明園畫家村的人,在他們青春的年代,普遍都貧窮,但藝術家的生命是強悍的,勇於吶喊的,宋莊的藝術家從圓明園一路行來,重要的精神延續下來了,拓展成眼前朝國際化進軍的目標。 圓明園畫家村的故事讓人印象深刻,不時發出唏噓與慨歎,現在的宋莊新的故事正在搬演,最新的資料寫說:「宋莊目前是大陸畫家的大本營與尋夢天堂,這裡不但有身價上億的畫家,也有窮困潦倒的畫家,目前至少有三千多個畫家在這裡等待機會,希望有朝一日可以一夜成名,一夜致富和傾家蕩產的故事不斷在這個北京小農村上演。」未來的劇情呢,想也必會在很多人心上烙痕。 當我從北京王府井胡同裡的旅館走出,盤算著要往右轉去搭地鐵,或者往左轉去搭公交車時,我的心都會揪著一團複雜的心思,而在個把鐘頭距離,轉車奔赴一個夢想的過程中,這複雜的情緒正好足夠沉澱下來,可以有一番縝密思考,到底激勵自己奔赴他方的動力是什麼?那些從圓明園來到宋莊的畫家們,絕非只是一個單純的機緣而已,那背後應有一種神祕的磁場力量,匯集吸納這一群人,繼續堅持未完成的夢想、志業,儘管這其中仍有悲劇,仍有令人不勝回顧的滄桑,但就整個時代演變歷程來看,那一些難以挽回的遺憾仍是動人的、值得的。 很幸運的,在接觸宋莊的幾次經驗中,在我質疑一些現象時,相知的畫友都會幫我解疑,建議我將範圍鎖定在一個程度內來思考,包括「宋莊」被定位、明確化,在地有人抱持反彈的聲音,激烈的質疑:「宋莊成立了藝術促進會,名義上是為藝術家服務,是為了保障藝術家的藝術創作上保持自由性和獨立性的一個民間社會團體,實際上是政府開始對藝術家進行『招安』,這些打著先鋒、前衛旗號的藝術家迅速投降,當初的反叛者如此急切的和官方熱情擁抱,他們經由現世的反叛者成為現世的合汙者。促進會這種組成模式和官方美協機構如出一轍,還具有超穩定的江湖幫派性,『自由獨立』迅速被他們拋到九霄雲外,當初這幫人毅然決然離開地方體制,為追求自由獨立藝術家身份的人,我不能不對其『自由獨立』、『追求真理』的真實性表示懷疑。藝術需要什麼『會』促進?」……這問題就像畫家們的另一個隱憂:「到底什麼樣的規模與形態才是真正貼近當代生活與當代藝術呢?」相知的畫友提醒我說:「這恐怕得跳脫人們有限的生命年歲來思考,才能獲得較明確的答案。」 我想,唯有結合理想的生活與創作,才能獲得平衡發展,人生很短促,個人的生命週期是無法盡觀一切的,藝術家太過強調個人化的觀點,雖然有利於創作、形塑個人風格,但也可能失之偏執,無法持續發展,走出自己更恢宏的路,真正經得起考驗的,是才智雙全,利用智慧通過一些枝節干擾,包括把它當成刺激創作的媒材,就像作畫時顏料的選擇,可以不斷變換顏色,轉彎繞過情緒的死角的。 移植於圓明園的宋莊的畫家,有別於其他藝術區塊的風格,這正是它最可貴的資產,那些業已發生或結束的藝術家事蹟,也不是其他地方所能擁有或者再造的,這也驗證藝術真的是個深不可測的領域,藝術家窮盡一生,常只是完成自己的志業,至於作品的價值,很多是需要更長時間才能被定位的,這是藝術的多情也是無情,既超越了藝術家有限的生命,也使得一些藝術家終生窮困潦倒,甚而抑鬱以終,未能公允獲得其日後被公認的榮耀所能享有的對等的福祉,究竟藝術家真正在追求什麼、或問他要奉獻甚麼極致的偉大成就給大眾們,才算是真正的達到目標,這是沒有答案,也很難擁有理想解釋的,所以在走訪宋莊美術館,並幸運邂逅一些優秀畫家時,我對自己說,能當下直接去欣賞那藝術創作者的熱誠態度,就是完成了一項精美的藝術演練。 新與舊,當代與古典,不過是形式上的比較;新穎、傳統、前衛,也是比較性的說詞,若就繪畫作品本身直接來談,其內涵或深度並不能單靠比較就可讓人信任的,因為它的形式可能是新的,但想法是老舊的,被標榜是前衛的作品,如果缺乏人性直接而本真的觸動,那它的價值也不能說是超越了古典與傳統,因為「人」是既新且舊,可以被捏塑成傳統、當代、前衛等各種面貌的,甚而是融合式的當一名時空演員,隨時都在擺蕩、變化中,也不斷在迴圈、複製人類的一切形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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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想四則
.月曆 銀行送了一份月曆,裡頭有十二張動物圖畫,這些圖畫是出自小朋友的手,內容有黑熊、綠頭鴨、松鼠、鱒魚、臭鼬..,都是加拿大常見的動物。稚拙的筆觸、豐富的色彩,將動物描繪得維肖維妙,讓人愛不釋手。 金門是候鳥南遷必經之地,每年十一月至翌年三月是候鳥飛來停留的時節,一群群的鸕鶿、雁鴨群集。還有別處沒有或少見的栗喉蜂鳥、戴勝等。水中生物有稀有的水獺、鱟;還有珍貴的蝴蝶如玉帶鳳蝶、紫斑蝶等。 如此豐富的生態資源,不難透過學童的巧手慧眼將這些生物入畫,每年製作一份有特色的觀光月曆。 或經由學童畫我家鄉,選出具有家鄉閩南建築特色的作品,製成一冊精緻筆記本。或者邀請在地藝術工作者,每人提供一幅畫或一件作品製成一套觀光明信片。 .一間小博物館 加拿大的歷史很短,一百年多年甚至幾十年前的文物古蹟便很珍惜了。這間位於一處觀光街上,距離海濱不遠的小博物館,是棟小巧可愛的兩層木造房子,館旁立有一面鐫刻著1890-1990的建鎮百年紀念碑。一進門陳列了早期小鎮居民的用具,有老式的打字機、織漁網的用具、茶壺、瓷盤、煤油燈及昔日的餅乾鐵盒子等。二樓有一間臥房,保留當時生活的格局,還放置一台舊日的嬰兒車。一間小客廳牆上懸掛幾張早期的小鎮農漁業面貌的照片,有農場、漁民住所、還有鎮上的小火車等。有兩張是日裔加拿大漁民的集會活動,可知日人很早就來到這裡。海邊則保留了昔日的漁船船塢、魚罐頭加工廠等。 這小博物館使我想起往日參與金門民俗村布置的一段往事,當時負責生產館的規劃布置。就在我們走遍各村莊尋訪收購先民的生產工具時,原來棄置路旁的石臼、石磨,就碰到有村民出面指稱是這些器物的所有者。不管是出於何種動機,這一尋訪收購讓鄉親對先人器物有了相當程度的重視。比較精彩的收購物有湖下村的一座麻油榨油機,另一件是榜林村購得的織布機。這兩件生產工具仍可實際運作,透過這些機件的應用可領略先人的智慧及巧思。那時,織布機的主人是一位八十幾歲的婆婆,偶而還用這織布機織布,沒能及時錄下主人實際織布的整個過程,殊為可惜。有次返鄉再訪山后的民俗村,卻遍找不到生產館,不知是何原因? .開放參觀日 社區有兩天的開放參觀日,這兩天社區裡所有的美術館、博物館、文物古蹟全部開放讓市民免費參觀。其中比較特別的是社區裡的一些畫家的畫室也開放供人參觀。居民可利用這機會參觀畫家的畫及畫室,跟畫家交流。畫家也將他們的畫加予標價,讓參觀者選購。曾去參觀幾處畫室,有的是畫了數十年的畫家,在畫壇已建立聲譽、有的是業餘畫家兼家庭主婦、有的除了畫畫也兼捏些有趣的動物陶藝品,雖然畫齡有深淺,但對藝術的熱愛是一樣的。 這活動的可貴處是大夥可親近感染那份藝術氛圍。 .奔牛節 每回看到電視上報導西班牙奔牛節,既緊張又刺激。很難想像實際參與奔牛節的遊客穿著當地傳統服裝圍著紅色領巾;在狹隘的巷道裡,被狂牛追趕的血脈賁張及高亢情緒。台南鹽水的蜂炮具有同樣的效果,當萬炮齊發,煙硝瀰漫,火光四射時,遊客如醉如狂,雖具危險,但遊客樂此不疲。 近幾年平溪的天燈、台東的炸寒單、恆春搶孤漸漸建立起聲譽。家鄉農曆四月十二日迎城隍是否也可加予包裝行銷,成為明顯的觀光標誌? 當城隍爺出巡的日子,各地前來隨香的信眾跟在城隍爺神轎後頭,將窄窄的莒光路、中興路擠得水洩不通。人人高擎著一束香,將空氣燻燒得煙霧繚繞,氣氛張力十足。後浦街道跟西班牙奔牛節窄窄街巷有雷同之處,同樣能凝聚那股熱烈高昂的氣氛。當四門城頭來的神輿在廟埕強力的翻擺、搖滾、打轉,是強悍的。而穿著紅色繡金圍兜的乩童將長針刺穿著嘴頰,一面猛搖著頭一面將鐵劍不停揮舞拍打著裸露背部,露出斑斑血跡,是驚悚的。有陰間背景走路搖搖晃晃的七爺八爺,令人不寒而慄。而高聳大纛,由一人掌旗,掌旗者咬緊牙根,步伐沈重堅定,另兩人於側面來回牽引著繫於旗桿頂端的拉繩,使大旗平衡,當三人合力撐著大旗不讓傾倒,是緊張有看頭的。此外,各種陣頭,宋江陣、鼓吹陣、南管陣、蜈蚣座、踩高蹺、醒獅團等。豐富多樣的慶典內容,與其他地區的觀光節慶相較,並不遑多讓。 當家鄉的旅遊有內容、有特色,來訪的客人,來了就會想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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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岸要和解台灣先打架
離開圓山大飯店前一席簡短致詞,陳雲林以感性的口吻向台灣告別,他心中縱有萬千感慨,甚至對於民進黨發動的非理性且訴諸暴力的抗爭有著不滿,都展現隱忍不發的為客之道,終能在一部分人的抗議聲中,完成了歷史性的會談;做為一個首次踏上台灣這片土地的中共高層官員,他表現了政治人物應有的氣度與格局,不愧是搞對台工作的高手。反觀國內在野政客口出惡言、行為粗暴,驅使盲目群眾走上街頭行非理性且形諸暴力的抗爭,文明與野蠻,當下立判。 海基會董事長江丙坤這次邀請海協會長陳雲林來台,雙方會談簽署空運、海運直航、郵政合作、食品安全機制四項協議,兩岸進入大三通時代,對兩岸和解以及未來的發展甚具貢獻,值得肯定。這次所簽署的協議,是早該做而未去做或民進黨政府當年做不到的事,延宕了兩岸經貿交流合作最好時機;如今會談成功,只能說是在不對的時機(例如毒奶粉事件醞釀的反中情緒)做了早該做的事,而讓反對陣營的抗爭有了著力點,復經政客操弄、炒作,最終以令人遺憾的場景落幕。 民進黨動員的抗爭活動,當暴徒攻擊警察、記者、行人……,該黨主席非但控制不住場面,卻「打人喊救人」,指控警察執法過當(此有討論空間,暫且不表),要求執政者要負責,並預告「未來一段時間,我們會時時在街頭見面。」抗議場面失控,站在「民主戰車」上的蔡英文已成了被失去理性群眾牽著鼻子走的黨主席;號稱溫文儒雅的小龍女,如今被這些訴諸暴力的黨徒所綁架,民進黨重回打赤腳的草莽時代,難以摘去「暴力黨」這頂帽子。李登輝曾預言二次政黨輪替「台灣民主倒退二十年」,日前台北街頭騷動的場景,與二十年前民進黨的街頭運動造成的亂象是多麼相像。 蔡英文在陳雲林來台之前,曾於報端發表了一篇「我們為什麼不歡迎陳雲林」的文章,其中有句話說「國民黨之所以堅持讓陳雲林來,目的無非是想透過『兩岸和解』的虛榮儀式來掩蓋他們低落不振的民調。」若然,則換個說法,民進黨之所以藉陳雲林來台發動抗爭,不也是因為他們的黨因為失去了清廉為核心價值的精神,遭人民唾棄,又因扁家弊案牽連,整個黨淪落、墮落到必須用這次抗爭來遮掩他們身陷貪腐共犯結構的焦躁與窘境嗎?如果從這個面向來說,這是國民黨提供民進黨一個轉移焦點的秀場,遺憾的是秀過了頭,她所說要和平、理性、非暴力的抗議行動,終究還是以街頭濺血的結局收場。 民進黨為了捍衛主權與維護國格尊嚴,發動抗議行動有其正當性;要對陳雲林嗆聲也有他們的自由。但是,當之前毆打海協會副會長張銘清者變成黨內英雄;當涉嫌貪腐的阿扁嗆聲要「把陳雲林抓起來」;當有人以「消滅共匪」,懸賞羞辱來客,這些極盡挑動反中情緒和煽動、教唆的論調出現時,做為一個黨主席,難道不需要評估可能造成暴力相向的風險,而必須採取有組織、有紀律的防範措施嗎?執意發動所謂「奇兵盡出,遍地開花」的街頭運動,在目睹抗議群眾丟雞蛋、瓶罐、石頭……卻束手無策,還自認「光榮」、「勝利」,對暴力指控卻以質疑黑道冒充滋事,讓那些受驅使而未在前方喊殺喊打的民進黨徒情何以堪? 隨著陳雲林返回大陸,台北街頭已恢復舊觀,但是經過幾波警民衝突的場景,為社會留下了抹不去的烙痕,有待修補。這次陳雲林來台,付出的社會成本,將使藍綠對抗益形惡化,未來街頭抗爭活動勢將頻頻上演、造成社會不安。何以至此?朝野雙方都難辭其咎,更應理性檢討,為什麼兩岸談和解,台灣內部卻走向分化,朝野難道不能對話、溝通?「以台灣為主,對人民有利」與「顧台灣,護主權」,兩者之間難道沒有交集?朝野政治領袖應冷靜思考,當台灣藍綠對立加深、社會陷於不安,對誰有利?誰會躲在暗處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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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車之旅
風淡淡的,似有若無,暖洋洋的陽光,像小陽春,有著慵懶的氣息,雖然已經是農曆十月了,卻還是穿著短袖衣衫,似乎沒有冷冬來臨的跡象。 今年的冬天感覺好像遲到了。 往年這時候應該已經看到楓紅了,報紙上,只登著草嶺古道的芒花盛開了,那茫茫蒼蒼的白色花海,讓我想念起了多年前的火車之旅。 很久都沒有機會坐火車了,確實很想念那種悠哉閒適的感覺,每次出遊,只有搭乘這樣的交通工具,心裡才有放鬆踏實的感覺,尤其是非假日人潮稀少的時候坐火車,更有著寬敞舒適的空間,喝著飲料,看著書,更可以瀏覽窗外掠過的山山水水,每一幅窗格,都像一幅大自然的繪畫,不時更換著美麗的風景,肚子餓了,還有零食和火車便當可以解饞,真是理想的旅程啊! 在雪山隧道還沒開通之前,經常要往來於宜蘭之間,最喜歡乘坐舒適的火車了,在車上除了隨想隨寫,更期待的是過了瑞芳之後,那片浩瀚的北海岸,居高臨下觀之,波濤洶湧的浪潮,此起彼落的映在眼簾,讓人心曠神怡,油生海闊天空之浩然壯志。 像這樣的秋天去坐火車,不管南下北上,都會看見到處白茫茫的山頭,搖曳著飄然若詩的芒花,隨著不同的季節,車窗隨著四季的變化,更替著不同的彩衣,坐在車內的我,也更換著不同的心情。的確,心情鬱悶的時候,即使沒有目的地,也會想去搭火車,不知不覺,往往就去了宜蘭,到廟裡去參香、坐坐,心情就轉換了,也許,人是需要旅行的,當你覺得自己需要透透氣,那就出去走走吧! 「好想再去坐火車!」這句話是小兒子最常對我說的,還是國小那年齡的時候,只要他要求,我就會在假日帶著他,坐在平快車往桃園中壢去,他總是趴在窗口高興的望著窗外不同於都市裡的風景,到了桃園文化局,順便看一場展覽,吃一碗美味的刀削麵,母子倆就心滿意足的回家了,對他來說,坐火車只是可以出去走走,或許是一份火車便當,或許是新奇的風景,更或許是母子倆相處在一起的時光,只是這樣的時光已經過去了,兒子都長大成人,想再一起坐火車出去走走,恐怕很難了。 記得還往來於金台兩地奔波的時候,每年歲末,為了趕最後一班船回家,總是要領了年終獎金,才急匆匆的拎了大包小包趕夜車南下,在寒冷的冬夜裡,「卡嚓卡嚓」的鐵軌頻率顯得異常的清晰,昏黃的車廂,仍然有不少的人和我們一樣,必須在平快車上渡過這漫長的一夜,雖然過了三十幾年了,這樣的景象依然留在腦海,像鮭魚返鄉,年年這樣來回,直到民航機開通後才結束這樣的戲碼,那時候的火車對我來說,只是一個趕路的交通工具,並沒什麼特別的印象和意義。 後來,開始往來於鶯歌樹林之間上、下班,火車對我來說才開始有了美麗的回憶,和朋友談談笑笑,一會就到了目的地,經過大漢溪附近的風景,更是百看不厭,也因此和火車結下真正的緣份。 許多朋友就是在火車上認識、熟悉的,「你也在鶯歌畫陶?」「哪一家?」「難怪每天上下班時間都會碰到。」「你畫幾年了?」「薪水好嗎?」由於都是同行,聊不完的話題,下車後就分道揚鏕,留待下回分解,靠著火車車廂,我們維繫了多年的情誼,真是好不容易啊! 真的好想再去坐火車,最好是開往花東,沿途經過宜蘭那片綠油油的平原,繞過蘇澳海邊,再轉往青山綠水的花東地區,最好也能到處走走看看,累了,在火車「卡嚓卡嚓」聲中一路睡回台北。 火車之旅,真是個不錯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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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解嚴16年﹐民主更待深化
1949年以來,兩岸人民的生活隨著國共長年的軍事對峙陷入長期的被管制之中,實施改革開放以前的中國大陸固不待言,斯時號稱民主多元的台灣,也曾經從1949年5月19日起至1987年7月15日止,經歷了長達38年又56天之久的戒嚴,然而,台灣本島的戒嚴充其量也只能算是世界上持續次久的戒嚴,因為,世上為期最長的戒嚴就在海峽彼岸的金門。 金門究竟戒嚴了多久? 金門的戒嚴令一直要到16年前的今天,也就是1992年11月7日才告解除,為時長達43年5個月又19天,而如果把為因應金馬等外島解嚴而量身訂做的《金門馬祖東沙南沙地區安全及輔導條例》一塊算進去,金門人遭受軍管的歲月要到1994年4月28日《金馬安輔條例》修正通過,廢除對金馬的出入境管制為止,才算真正結束,總計戒嚴時間長達45年之久。 一個人的一生有幾個45年?長達半世紀的軍事管制為整整二、三個世代的金門人帶來巨大的痛苦,職是,無論將金門的解嚴紀念日訂在每年的11月7日,或是廢除出入境管制的4月28日,都是對這段歷史最為嚴肅的反省。然而,更有意義的討論應該是,在反思、紀念過往軍管歲月的同時,身為金門人,我們又該如何看待解嚴以來金門的民主發展? 台灣朝野每每以1987年7月15日解嚴紀念日作為討論台灣民主政治發展的重要分水嶺,這樣的概念,對金門來說同樣適用。 以地方自治的重要指標,縣長民選為例,金門首次的縣長直選就是在宣布解嚴一年以後的1993年11月27日,在此之前,金門歷來共有23位官(軍)派縣長,其中,只有最後二任的李清正、陳水在係金門籍。此外,在縣級民意機構方面亦復如此,在縣議員實施普選前,以軍領政的「戰地政務」一元體制,為維持民主假象,僅能以聊備一格的「縣政諮詢會議」充數。至於在中央民代方面,雖然金門從1972年開始即有所謂「增額立法委員」、「增額國大代表」的選舉,但當選的清一色都是軍方支持、「同額競選」下的唯一候選人。 顯而易見,在軍管時期,金門人受憲法保障的參政基本權被剝奪殆盡。以此觀之,若從形式上的參政權觀察,解嚴以來,金門確實如同台灣一樣,實施了完全的地方自治,然而,如果從地方自治的品質,特別是選舉風氣觀察,我們卻不得不沈痛地指出:十多年來,金門的民主政治發展不僅遠遠無法讓人滿意,其品質甚至是讓所有金門人蒙羞的。 誠如你我所共知的,金門的選舉有二大弊端: 其一,宗族政治使選賢與能成為空談:長期以來,地方派系的因素在台灣各種選舉有著舉足輕重的影響力,從中衍生出的「黑金政治」與「金權政治」,更已成為台灣民主發展史上尾大不掉的負面教材。相較於此,在金門,宗族的影響力顯然不遑多讓,形成金門獨特的「宗族政治」現象。金門人應該自問:我把票投給某人,是因為該候選人的政見?才能?或者只因為同宗同族? 其二,選風敗壞是所有金門人的恥辱:金門的地方自治實施進程雖然晚於台灣,但品質之不堪、選風之敗壞卻大有集大成且後來居上之勢,每逢大小選舉,選風敗壞之程度,幾乎成為所有島民不可說的秘密。身為金門人,我們難道無動於衷? 毫無疑問,人的因素才是確保民主政治品質的關鍵所在,在以嚴肅心情紀念金門解嚴16週年的此刻,所有關心家鄉未來發展的金門人,更應誠實面對解嚴以來金門不忍卒睹的民主政治發展,並齊力提出改善方案,方不枉吾人紀念解嚴、追求民主的心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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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詩論事
「沒有自己詩歌的民族會茁壯嗎?」──默哈德.達維什 我不知道巴勒斯坦革命詩人默哈德.達維什(Mahmoud Darwish)是否讀過孔子「詩可以興,可以觀,可以群,可以怨」這句話。但他以詩作為在那個滿目烽煙的年代,喚起良知的武器,誠如他在自己國歌所留下的呼喚:「在最後的天空之後,鳥兒應當飛向何方?」這種真摰的呼喚,已充分流展出孔子認為詩可以感發志氣,可以考察得失,可以和睦樂群,可以抒寄哀怨的意境;這就是詩人! 我不敢自認是詩人;但由於對詩有一種特別的情愫,加以解甲後,除當中幾年教授通識外,幾乎都在講授中文。每次一上講台,魂魄似乎在蒼穹時空中回到宿世的書院裡,重啟先秦各家的傳經志業;韓柳歐蘇的道德文章;程朱陸王的心性理學;乃至公安竟陵的性靈小品,在現代大學的教室裡,悠遊於中文的三大境界:談義理、論史觀、賞文章。這當中,詩;從詩經、近體詩,到詞曲等,正是這三大境界的山水留白。 也因此,儘管只是短短數十字,通常也要花上數週的時間來解析當時的時空背景、詩人的際遇,再來探討音韻文字技巧;在短文薄箋中如何承載生命的呼喚。而最後,則是以推開永恆的心,在歷史迴廊中吟唱詩詞。 常在想,教授中文若少了詩詞吟唱,似乎永遠只是穿西裝的儒生;學生若錯失了這因緣,也好像只是有口無心的小沙彌。也唯有在這入古的詩詞吟唱中,乘著「洛陽春」等古調,搭著神交古人的聲符輕謳詩華;縱意詞興。宛轉引吭中,使心靈的獨白,情感的昇華,性靈的感興,從原本扁平的現代文字中,活蹦在蒼茫歷史推移中:或纏綿浪漫的「春江花月夜」;或慷慨悲壯的「出塞」,……知己古人,流連忘返!此時此刻,多少昵情低唱、快意恩仇,盡付傳唱中;尤其是感時憂民: 宋神宗即位後,志復河朔,用王安石變法以圖治。王安石認為唯有秉「天變不足畏,人言不足懼,祖宗不足法,聖賢不足師」的魄力,方足旋乾轉坤;可惜反對者眾,以致功敗垂成! 而今台灣歷經「摩西」和「約書亞」近二十年玩弄國家名器後,百廢待舉,其弊不下於王安石背景;但不同的是人心贊成變法:回歸中華文化、捍衛中華民國、整肅官箴、榮景民生,所以才會有藍軍大勝的場面。可惜的是,馬總統那拘謹自負的個性,或許他志在依法行政,卻忘了人民亟待「變法」;或許他意在跨越政治,卻忘了刻意討好深綠與中共反使他進退失據。更忘了依法行政是太平盛世的德政;卻是亂世無能的代名詞!更重要的是,主政者除有依法行政的「小義」外,還有正人心,息邪說,距詖行,放淫辭的春秋「大義」! 回頭看看陳水扁涉嫌的龐大醜聞案,偏偏碰到瞻前顧後的「馬書生」,僅能勉強扮演最底層的法匠,無能也怯於義正詞嚴撐起「息邪說」的教化大義,任由涉嫌者在大批隨扈簇擁下,宛如「烈士」般地遍地「教化」,徒令人間是非混淆!可以推論的是日後司法既使再公正,卻早已失去社會意義;因為經由這段時間的「曲學取暖」後,定讞之日即是動盪之日,無罪則是清算「政治迫害」之日,有罪則是反抗「司法迫害」之時,這全拜馬英九拘泥個性所賜!其過失與「夫以經術之治,節義之防,光武明章數世為之而不足;毀方敗常之俗,孟德一人變而有餘」的曹孟德又有何異? 談詩論事,心情正如「快雪時晴帖」中的「力不次」那樣;不談也罷,但不談,心中鬱結又如何解?「在野的蔡英文管不住民進黨,執政的馬英九不敢執行公權力!」谷關的一場聚會,正逢海協會副會長張銘清被打,電視上傳來綠軍大老張俊宏的痛斥,再也忍不住久積之鬱悶,不禁仰口盡飲,踱出廳外,朝著青山湍流長嘯:「漢-兵-已-略-地,……大-王-意-氣-盡……」 「貞魂化作原頭草,不逐東風入漢郊。」虞姬身殉當含笑!江東子弟雖剩八百,卻有一決死戰的豪情;霸王雖說意氣已盡,尚有引刀一快的壯志,所以非但沒有君恩斷絕的憂傷,反倒有血性相契的生命美學!而今空擁鐵騎百萬,卻只能奉令旁觀「流寇」毀方敗常,荼毒蒼生,投鞭頓足之餘,唯有長嘯青山以抒懷! 六十年來兩岸最具意義的史事;海協會長陳雲林率團來台終於成行。且摔開台獨群丑的擾攘鬧劇,拉高歷史的格局,更別有一番感慨:兩岸的分離,必須追溯到百年來的中國苦難史;昔日多少有志之士,為了振民族於積弱,挽生民於塗炭,捨身取義,共赴國難,終洗滌百年來不平等條約,躋身列強之列。怎知因認知有別,兄弟鬩牆,骨肉相殘,隔海而治,憑添多少午夜泣兒聲,方知何日書代劍是如何的悲願!斗轉星移,而今和平終啟曙光,河山再造有期,思忠烈,念故人,不由浮白引歌「青山一道同雲雨,明月何曾是兩鄉」以寄慨。方知「詩可以興,可以怨」誠不虛也,是以一個民族怎能沒有詩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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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喜酒﹐真傷腦筋
不得了,國有喜事!昨天,民國97年(2008年)11月4日,星期二,下午2:00,在台北市圓山大飯店內,海峽兩岸終於簽下了「大三通」的協定。「空運、海運、郵政」三項不但增加雙方對開航點、航班,更是截彎取直及天天可來往,台北飛上海只要80分鐘左右,比搭高鐵從台北下高雄的100分鐘還快。以後上北京趕考,到上海血拼,轉廈門收帳,回台北吃晚飯,都綽綽有餘。這可樂壞了台商、外商及觀光客,但卻苦了「小三通」,並惹惱了在野黨。 前天,大陸海協會會長陳雲林一行,到達圓山大飯店的第一頓午餐,是簡單又清爽可口的台灣料理有:半筋半肉的牛肉麵(每碗390元)、清炒豆苗(每盤300元)、6顆一籠的小籠包(每籠190元),每人份總共NT880元,吃後讓他讚不絕口。從電視上看到這些菜色令人垂涎,尤其是那牛肉塊,真是又漂亮又美味,這就是名家大廚的絕活,聽說先前的前導人員有人還要第二碗。當天台灣海基會董事長江丙坤在台北101大樓第84層樓餐廳的接風晚宴,也是簡單精緻美味的五道菜加上一份拼盤及甜點。日後的各餐邀宴都以台灣特色小吃為主,處處顯現台灣在地口味,這是抓到機會就要推廣介紹台灣的美味,讓來客口齒留香,還想再來。 所以,如有喜事,美味的餐點是雙方最實際的待客之道,也是最令人回味的印象。 在金門呢?年已近尾聲了,「有錢沒錢,討個老婆好過年」的時節也到了。年底前,紅帖子將會滿天飛,炸到誰,誰就會煩惱,煩惱什麼?「禮金」在金門的行情比起台北,算是小兒科,聽說無法出席者包600元,一般包800元就可以,交情深的1200到2000元就算大禮,如果有人大方地包2400元或更多者,則會讓人奇怪,好像破壞行情。因此,煩惱的不是禮金的多寡,而是喝喜酒的餐廳就只有那幾家,吃來吃去,菜也只有那幾道,真是令人接到紅帖,看到那幾家餐廳就想退避三舍,乾脆缺席算了。 大前天,金門日報新聞報導「圓山主廚周清標來金秀絕活」,他參訪了金門各處的菜色後,提出了改進的意見:「金門的風味菜,是很有特色,但是太大碗,量太多,如果朝精緻化的菜式,又有擺飾來相襯托,會更有美味,也會提升客人的觀感。菜餚也要不斷的推陳出新,融入地方的特色,讓顧客真正能品嘗到地方的風味菜。而金門可用的食材很多,民宿主人親自烹調的菜餚,讓客人的感受就是不一樣。」真是一針見血的真話。 金門的餐廳各式各樣都有,從三、四十年前軍營附近民間的小吃部,傳統的菜館,到較大的酒樓,旅社飯店內的餐廳,以喜宴或慶典為主的大餐廳,如以觀光水準來看,嚴格地說大都不及格。先不談菜色是手藝的展現,光是裝潢設計就很無趣,餐具粗糙,服務不上道,叫人食之無味,實在可惜。聽說現在一桌喜宴最貴的不到6000元,有訂喜宴的顧客想要更好的,餐廳也說「無法度」,讓顧客無奈地因陋就簡,真是臉上無光地雙輸。 國有喜事辦國宴,縣有喜事辦縣宴,家有喜事辦喜宴;平時居家是吃「粗飽」就可,但是有貴客臨門時,想找家像樣的餐廳宴客,都傷腦筋,這還要談發展觀光嗎?這還敢走上國際嗎?換換腦袋,變變思維,花花本錢,趕快改進吧!應該還來得及。 喝喜酒?饒了我吧!但是請放心,「紅包」絕對會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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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臉
很多人基於愛美而去做臉美容,做臉愛美本身無可厚非,只要喜歡就好;但是光靠做臉就能美嗎?如果不能從心裡修養起來,漂亮的臉皮後面,卻是人間惡質的表現,表面美也不過是水裏撈月地夢幻。問題是很多人只愛看表面,用感官去看表面或許比較直接而無負擔,不必像觀察內在一般,要靠心去體悟,體悟自然比感官來得抽象與辛苦。 「你要不要臉?」臉,涵蓋多少意涵與價值判斷?每個人應該是都要臉的,因為臉是一個人價值的識別。高官富豪往往憑著一張臉,可以像螃蟹一般地橫走;販夫走卒凡事只能按規矩、照步來走。至於按規矩來的臉或是螃蟹的臉,誰的人品高,那就看個人能耐與修養來取捨了。 有修養的人,為了要臉,寧願甘於貧乏的物質生活,而期望有精神的解脫,不會為了享受眼前的富貴生活,而去做些違法亂紀、背天喪理的行徑。一如莊子視宰相位置如破席,不要做那隻在太廟裡的烏龜殼,寧學那隻活跳跳的在泥裡打滾的烏龜。你可以用一般世俗價值來取笑他,但他一定不理你,因為他不會像俗人一般的死要臉,為了位置而有頭有臉而死掉,一點都不值得。 有修養的人,為了要臉,寧願以自己的才能來為生活打拚,君子愛財,取之有道,用最簡單的話來說「有道」,就是合法而已,只要合法,都可以為生活去打拚,以正當方式掙錢,可以讓你臉上光環愈來愈亮,如能在有錢之後再來布施行善,那你臉上的光環會升到頭頂上來,就跟我們拜的神明一樣,神明的臉往往被光環彰顯得更有光彩與莊嚴。我們常拜的神明往往都是從販夫走卒的,神明可以,你我也可以;這不是封神或是造神,神也不是人可以隨便造得出來的,要不要學神,那是自己發心發願的問題,別人不能左右你。 無修養體悟的人,為了世俗的享樂或名利,不擇手段,更是不要臉,擺明就是違法亂紀、神鬼共棄,也要死命玩法,甚至利用民粹操弄族群,來證明自己非等閒之輩,「臉」對他來說,就要變成一副「背德忘義的圖騰」,其影響所及,將使我們所架構的價值體系,為之崩潰。其遺害現象論調之一,就是:貪贓是一種能力的表現、違法是挑戰勇氣的表現,「敢的人拿去吃」,天下烏鴉一般黑。當這些論調演變成一種集體記憶時,社會風氣就日趨下流,要重整道德價值系統,就要全面清洗那些受污染的心靈,那是要耗掉多少家長、老師及社會各層面的心力與社會成本? 一個做過總統的人不要臉,其破壞力之大,就是因為他曾經是在總統這個位置。這種總統注定被歷史寫上一筆「是我國現代史上集貪腐大成之總統」。他曾經是由三級貧民之子榮躍總統,是台灣年輕人的榜樣;然而卻可以「今日之我否定昨日之我」,因做臉不成變成變臉,一變成為全民價值反省的反面教材。令人傻眼之餘,就是請大家好好洗個臉,不必去做臉了,就從心做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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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遊戲
文學的起源,有諸種說法,亞里士多德認為文學起源於模仿自然,古希臘哲學家認為起源於靈感,德國文學家席勒認為起源於遊戲,普列漢諾夫認為起源於勞動,人類學家愛德華.泰勒認為起源於巫術,這些說法都有其根據。我個人較傾向於遊戲說,我認為遊戲不僅是文藝的源頭,也是一切創造活動的活水,遊戲是生活的本質,是人的天性,孩子飽食終日,大都用心於玩。原始社會人在謀求衣食勞動之暇,想到的也大都是玩樂,文明不過是遊戲的結果,到今天我們還說為生活而工作,不要為工作而生活,可見人類工作是為了可以溫飽後安心的玩,但現代社會的發展似乎逆反了人性,我們常常忘了簡單的快樂,把生活弄得複雜而忙碌。 我也常常陷在這樣的泥淖中,如果生活裡有論文要趕、有會要開、有課要上,我就安心而有精神,如果突然空出幾天假期,反而惶然若喪家之犬,不知如何是好,心情焦慮煩躁。大概習慣了忙碌的生活,習慣時間被事情填滿,被所謂要務安排好,不用自己去傷腦筋,一旦要主動規劃日子,則手足無措矣。我慢慢了解心理學家弗洛姆所謂的逃避自由,弗洛姆在《逃避自由》(Escape From Freedom)一書中提到,現代人被民主社會賦予極大的自由,這種自由反而成為一種負擔、一種壓力,於是人往往選擇一條壓力最小的路,那就是從眾,因而放棄自己的自由,放棄選擇的權利,故流行文化得以遂行,因為你只要趕上潮流,便沒有被批評的壓力。自由則意味著責任,自由選擇便得為結果負責,人為了逃避負責,也就逃避了自由。現代社會人人忙碌,只有忙碌才能顯出自己的重要性,所以日本社會,男性下班後每要與同事再去應酬到深夜,太早回家會被太太看不起,在一個忙碌且勤勞時尚的群體,如果有人膽敢高唱懶人哲學,肯定會被視為怪腳,被同儕邊緣化。我的孩子每天要看卡通,因為不看她到學校便和同學沒有共同的話題,交不到朋友,幾次她問我卡通中的人物,我茫然以對,她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冷笑兩聲,好像我是退流行的怪物,久而久之,她們乾脆叫我糟老頭,天知道我實在談不上老。我要說的其實是,在這社會化的過程中,孩子就已感受到從眾的需要,這應該是因為人只要居於主流,就會有種安全感,人類為了安全感而出賣了自由。 如果工作是on,遊戲就是off,日本學者大前研一提倡所謂off哲學,強調休閒玩樂的重要,認為懂得嬉玩,對工作反而有所助益。現在許多上班族,上班有壓力,不上班則焦慮。休假時怕落於人後,就出國旅遊、血拼,把自己弄得疲累不堪。工作忙賺錢,不工作忙花錢,並沒有把自己off掉,不是真正在遊戲。因為所有的旅遊、休閒,在現代社會的生活形態中只是另一類的消費活動,並未牽涉到遊戲中的創造。對孩子來說,遊戲只要簡單的枯枝草葉,他們就可以擺設出一場盛宴,那裡需要花大錢?但其中有孩子豐富想像力的創造。簡單,但是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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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地方文學與金門
地方或金門現代文學向居邊緣,然而,邊緣並非意味著沒有研究深跟耕耘的價值。二○○七年八月,聯合文學文藝營於元智大學舉辦,我剛好於營隊期間,巧遇政大教授范銘如。范銘如原以研究女性主義著稱,近年來,注意到「地方文學」興起,燃起研究興趣。她歸納澎湖文學跟金門文學,認為前者如水,一如女性,後者如火,一如男性。澎湖跟金門文學文風恰如男女性別。 范銘如對地方文學的初探,寫就《文學地理-台灣小說的空間閱讀》一書。陳芳明在該書〈「文史台灣」編輯前言〉提到:「在龐大全球化論述籠罩之下,本土化運動顯然必須提高層次,全面檢討與人文相關的各種議題。本土論述所要接受的挑戰,已經不再只是特定帝國主義的霸權文化,而是更為深刻而周延的晚期資本主義文化。台灣文化的自我定位,有必要放在全球格局的脈絡中來考察。」 從陳芳明的言論,可知道論述霸權時有轉移,本土論述也開始發生變化,而把地方特色納入全球考量。地方文學的發展,從何時開始,又依循什麼樣軌跡呢?范銘如表示:「戒嚴令廢除之後,台灣本土文化與地方自主意識愈加興盛,各項鄉土語言文化的推展教育或影音紀錄工作如火如荼進行。九○年代以降,文化資源不僅只是本土歷史文化的本源意義而已,更有往產業化方向開發的高附加價值。具有獨特性的地方文化,除了可以凝聚認同,對於振興區域觀光與經濟都有明顯的助益。「地方文化」搖身一變,成為行銷地方的搖錢工具。二○○○年政黨輪替之後,「本土化」「在地化」正式成為官方論述,取得政治的合法性。地方,從歷史的、文化的意涵,集結經濟的政治的論述,「地方學」在各種話語的交互加乘、孳生、衍異下益發蓬勃壯觀。」 范銘如認為:「在資金、資訊快速交換流動的全球化趨勢中,地方書寫不僅保留本土記憶、建構文化身分及原鄉與外地的時空差異,同時可能將此種差異轉變為同質化全球語境裡的地域顯著地標」。 但是,「地方文學」的書寫卻也面臨難題,楊翠指出,台灣發展的困難,是「地方」範疇界定的困難,戰後作家遷居的情況普遍,使得作家戶籍所屬難以歸類;更嚴重的是,由於政治力長期壓抑地方文化的特殊性,導致台灣文學裡的「在地性」薄弱,地方文學的特質無法掌握。黃美娥點出,在相同語境、近似的地理空間下,區域文學如何凸顯其異質特色,才是最棘手的難題。 楊翠、黃美娥以台灣為研究對象,衍生出來的意見,卻不適用於澎湖、金門、連江等離島,弔詭的是,金門卻是因為戰地政務的「長期壓抑」,使金門同時保存戰地跟閩南文化等特色。也因為戰地關係,跟台灣有截然不同的人文跟景觀差異。儘管,過去多年以來,本土論述跟台灣國族主義,窒礙了金門及離島人的生存,以致頻頻悲鳴,但願金門跟離島人,都能夠化悲憤為力量,在全球化洶湧來襲的同時,把自身「放在全球格局的脈絡中來考察」,「同時可能將此種差異轉變為同質化全球語境裡的地域顯著地標」。 這挑戰,不單針對台灣各地方,對資源匱乏的金門跟離島,尤其艱鉅。更要避免回歸舊有的國族主義或封閉性的地域執念,取而代之的是以進行式的地方感來思考地理獨特性或根源性的概念。 地方是學術論述裡開始重視的議題,如何書寫跟再現則是文學家及文學批評家的難題。書寫地方,地誌跟人的描寫是兩個重點,在地誌的書寫上,吳潛誠曾歸入地誌的三個特徵:一、描述對象以某個地方或區域為主,範疇大抵以敘述者放眼所及的領域為準,想像的奔馳則不在此限。二、需包含若干具體事實的描繪,點染地方的特徵,而非書寫綜合性的一般印象。三、不必純粹為寫景而寫景,可加入詩人的沉思默想,包括對風土民情和人文歷史的回顧、展望和批判。 吳潛誠並樂觀期待地誌的書寫,「可以建構一個地方的特殊風土景觀及其歷史,產生地域情感跟認同,增進社區以至於族群的共同意識」。 范銘如研究地方文學成就的原因,從黃春明跟王禎和兩位經典作家的小說入手,發現他們對於地誌的描寫,遠不及對人的關懷,於焉發出,鄉土小說,並非鄉「土」,而是鄉「人」的小說。 不管是「地誌」或「鄉人」,都在強調「地方」。「地方」不單只是有待觀察、研究和書寫的事物,地方本身就是我們觀看、研究和書寫方式的一環。 金門跟台灣諸多城鎮一樣,也是觀看、研究和書寫方式的一環,地方文學的特色正在凝練,金門的特殊背景,有機會使它成為地方文學領域,極為殊異的一環,金門作家面臨的壓力跟挑戰,不下於戰地政務時期,不僅得「莊敬自強」,更要「慎謀能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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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門情﹑金翔親
世界金門日第一屆(2004年)在金門文化中心開辦,第二屆(2006年) 移地馬來西亞吉隆坡舉行,今(2008年),翔安區(把大嶝、小嶝、角嶼、新店、馬巷、內厝、新圬等地合併稱之) 建區五週年紀念,該區特別以爭取承辦第三屆世界金門日作為慶祝的主題,更富有歷史性、聯誼性的意義。 金門與翔安,一衣帶水,兩地同處在海峽最前線,最近的距離馬山至角嶼只有1800公尺,雞犬相聞,八緣互通,民俗相同,大嶝原屬金門縣的一個鄉,據了解,世界各地的金門人約120萬,其中台灣各地金門人約50萬人,大陸地區金門人近40萬,大多分居在福建省,而翔安區是金門人最集中的地方,而且仍保留有金門籍的人約3,600人。 抗戰期間,日本佔據金門,金門縣政府辦公處所就遷移到大嶝鄉辦公。10月21日下午三時,金沙國中與大嶝中學,完成校際合作協議書簽訂儀式後,報導文學作家、金門日報鄉訊主編楊樹清,藝術家盧根,特別要求大嶝中學安排前往實地參觀當年金門縣政府,許多處辦公所的遺跡。楊樹清抓住機會猛採訪,盧根配合趕緊照相,忙得不亦樂了!據嶝中校長宋火金說,地方人士正積極爭取,政府保留整建這幾處抗戰時期金門縣政府的辦公處所,供金門人永遠憑弔。 金沙國中與大嶝中學,簽訂兩校校際合作協議書,意外的竟然是我從中牽線促成的。回想2007年11月,金門縣寫作協會應邀參加大嶝中學35周年校慶,並與大嶝中學師生、翔安作家們等舉行「金嶝情深讀書會」。宋火金校長在會中建議,是否可徵求地區一所學校,與該校締結姊妹校?我返金立即請示金門縣教育局長李再杭,經他協議後,咸認以地緣最近的金沙國中與大嶝中學締結姊妹校最適當。我隨即轉告嶝中宋校長和沙中何莉莉校長,並請翔安區金胞聯會長宋奇盈協助支持。如今欣見兩岸學校,首次創下校際合作交流協議的新史頁,我除了祝賀兩校校際合作協議簽訂成功外,並感到與有榮焉!就如同金門寫作協會,利用「小三通」功能性,開始赴大陸舉辦兩岸「讀書會」,同樣創下先例,都令人深感到意義非凡。 21日清晨何校長、楊樹清、盧根陣、施宏遠主任和我等,不約而同集結水頭碼頭,同搭8點30分金星輪赴廈門,何校長向我說,下午三時,沙中將與嶝中締結姊妹校,要我前往觀禮。抵達東渡碼頭,大約十時,我們在九號門出口處聚集候車時,遇上前國策顧問楊肅元,他說,中午12時,他要宴請叔公前台北市金門同鄉會理事長楊水應夫婦、廈門市金門同胞聯誼會會長顏達成夫婦等人餐會,邀金門日報鄉訊主編楊樹清、藝術家盧根和筆者一起作陪,經楊前國代的同意,我特別打電話,邀約廈門翔鷺集團總裁俞新昌博士前來見面餐敘。因為26日俞新昌博士,將要蒞金與金門縣寫作協會舉行「讀書寫作座談會」,碰巧25日我已赴北京參加「海峽兩岸著名書法家,百米書法長卷長城筆會及書法高峰論壇」,不克參加,事前見個面,正好致表一下歉意。北京返家,翻閱金門日報27日舊報,有一大篇幅報導俞新昌博士新聞,標題為:「暢談『往事知多少』與金門文友分享創作經驗(副題)俞新昌博士開講、朱子祠書香味濃」讀來心裡非常欣慰。感謝陳榮昌主任圖文並茂的精彩攝影與報導;感謝許課長能麗總幹事、常務監事李根樂校長、常務董事陳為學校長、會員周鳳珠老師等諸位的協助,感謝聽眾的熱烈參與,才能如此地圓滿成功。 專車來了,我們決定先隨車返翔鷺大酒店投宿,12時再自行搭計程車赴楊前國代肅元的邀宴。下午1時30分,宋校長派專車到餐廳來接我們三人到大嶝中學,參加兩校簽訂校際合作協議儀式。儀式雖然儀式簡單,卻意義非凡。它締造了兩岸學校簽訂校際合作協議的先例。我也藉此機會把拙作《兩門幾多相思苦》、《未來島嶼未來佛》贈送給曾經前來參加「讀書座談會」的作家顏立水、彭一萬、張再勇等作家和宋火金校長、宋奇盈會長、王文津集美報社長等以及留三套六冊送圖書館典藏。 上週六(97.10.25)金門日報鄉訊版<星期人物>報導:「張再勇 金翔風姿舞動金門日」。《金翔風姿》是張再勇作家的新著作,應世界金門日之需求,印發與會人員1200本,在大會的資料袋每人都有這一本書。張先生大嶝人,祖籍金門。係金門縣政府顧問,金門縣長李炷烽為張再勇寫序說:「今彙集對金門之所見與走在翔安之深情所感,或以詩,或以詞,寫下金門風情,展現翔安新姿,令人深刻感受浯嶼與翔安之美了。」翻閱《金翔風姿》一書,讓我驚喜萬分,該書卷三:「心情書香共悠悠」。封面是我在大嶝中學「讀書會」前,書寫「悅讀」兩字的書法作品,贈送給導讀張再勇的合照相片。他第一篇文章轉載我在金門日報2007年11月25日「浯江夜話」專欄,報導「金嶝情深讀書會」的<以讀書傳情>一文,還插上金門縣寫作協會在大嶝舉辦讀書會,我報告時畫面的照片。第二篇文章作者張再勇,在「金嶝情深讀書會」上的發言<大嶝金門同根生>。他記載:「2007年11月17日,金門縣寫作協會理事長楊清國等10來位作家,不辭車船勞苦,越海光臨廈門市大嶝中學舉辦『金嶝情深讀書會---讀《大嶝風情》(張再勇著作)』,為鄙人提供了一個學習和進步的平台,受益頗多。」也插上參加《大嶝風情》讀書會的金門縣寫作協會成員和部分大陸的作家像顏立水、許德成、張再勇等。另一筆會作品「勇者無敵」金門書法家洪明燦、洪明標、洪松柏三兄弟行草墨寶;金籍台灣著名書法家洪啟義「文章是案頭之山水;山水是地上之文章」的隸書作品,也出現在書中。 22日上午,世界金門日假翔安舉行,大會主題:「和諧、發展、跨越」,是世界金門鄉親尋根謁祖,共敘鄉情,維護和平,共謀發展的盛會。看車上編號至少25部專車以上,浩浩蕩蕩載我們,從廈門到翔安,車程約一小時,明(2009)年海底隧道開通,廈門到翔安,只要二十多分鐘即可到達,真的科技把地球縮小了!我們下車,沿著兩旁插滿飄揚各色的旗子走去,耳聽大家熱烈、賣力高唱的歡迎歌,令人感動!看了少少老老表演的中國各種民俗活動,也感動不己!像搖旱船,過去歡渡春節,駐軍表演的搖旱船,金門現在少見了,走了約一里,十分鐘的路,也看見了本縣金沙鎮的腰鼓隊參與表演,好不親切!場面人山人海,熱鬧滾滾,象徵歡天喜地賀新年,和諧共生慶昇平的非凡意義。 九時舉行開幕典禮儀式,在一群可愛活潑的小朋友,獻花、獻詞下開始。小朋友用國語、閩南語輪流朗誦:「親愛的爺爺、奶奶、伯伯、叔叔---大家早上好!你們的曝光,增加我們的光榮;你們的笑容,象徵兩岸和平的展望。祝願:海內外金門同胞平安幸福、吉祥如意!」贏得大家一致的歡笑與久久不斷的掌聲。 李縣長在會中致詞:「金廈一體,兩門一家」,呼籲兩岸合作,從兩門開始建立一交流平台,連結東亞形成一經濟與文化的臍帶。臺北縣金門同鄉會理事長黃獻平說:「月是故鄉明,水是故鄉甜」,建議:讓世界金門日永遠辦下去,催生成立「世界金門同胞會」。馬來西亞企業家楊忠禮表示,希望兩岸在「交流、合作、共鳴」共識下「化干戈為玉帛」。福建省金門同胞聯誼會會長陳慶元認為:兩岸關係新契機,是海內外百萬金門同胞建設發展金門的好時機。下午三時,「?金交流合作研討會」,在廈門翔鷺大酒店舉行,研討會由廈門市金門同胞聯誼會常務副會長許伯欽主持,提出論文35篇。金門縣文史工作協會理事長許丕華會中報告:「構建兩岸雙贏共榮的願景」,推動促進「金廈和平特區」的實現。最後感謝社會局許乃權局長所領導的行政團隊,在世界金門日的金廈,給了我們做最佳的照顧與服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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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瓜
小時候吃地瓜吃到害怕,因為吃地瓜容易放屁,而且是連環屁,很容易為自己取得「屁王」的封號,因此小孩子都不愛吃地瓜。曾幾何,吃地瓜,成為健康飲食新時尚,專家說吃地瓜可以排毒強身,認為它是體內環保的救星,因此人人又愛吃起地瓜來。 地瓜大塊好吃,小塊歹吃,挑地瓜要挑圓胖型的,那樣根筋少,才會好吃,這是挑地瓜的竅門,只是好吃的地瓜一直難尋。 金門的地瓜,是在農曆三四月開始壓「番薯栽」,等到七八月就可以收成,再待九月「霜降」,地瓜塊頭大得露出地表,就可以大收特收。 在農家,地瓜也可以刨成地瓜簽,日曬夜收(稱為「火可乾」)個三四天,待用手抓取,可以感覺出番薯粉末來,才算乾燥,才可以入缸收藏,地瓜簽若要久藏,在入缸時,要用扁擔插入缸中搖晃,讓番薯簽塞緊空隙,空隙越少越好,才不易生蛀蟲,地瓜簽收藏得宜,甚至可以吃到來年冬天。 928教師節,起早,途經陳氏家廟,看到一位阿伯在賣地瓜,皮薄細嫩,品相不差,就買回好幾斤,回到家,削皮切塊,入鍋烹煮,再抓兩把紅色白色地瓜簽,讓它們一起在鍋中翻滾。 母親一聊就聊起陳年往事,她說她娘家是大農作,每年地瓜收成時,她的祖父都會慣性留下一些小地瓜在田裡,讓歉收的農家挖掘,稱之為掊番薯,這和以色列農家在收割莊稼時,習慣把鄰近道路四個角落的糧禾不收割,就是要讓過路的貧窮人家分享食用,這和韓國的農夫,在採收柿子時,會刻意留下一些成熟的柿子,供給來此過冬的喜鵲吃,都是一樣含有感恩圖報,知恩惜福的意義。以色列人認為他們是多災多難的民族,能夠倖存於世,都是上帝的照顧,為了感謝上帝,也能夠讓更多的以色列人活在世上,他們收成時就刻意留下這些禾麥;而韓國的農夫讓過冬的喜鵲有糧食吃,到了明年春天,喜鵲好像會感恩圖報一般替農家啄食柿子樹上的害蟲,讓柿子豐收,這三件事都和米勒的「拾穗」圖一般,都是知足、感恩、分享的美德發揮。 母親的祖父在日據時代當過保長,那時候日軍徵召莊稼漢到安岐村開闢飛機場,老人家經常要母親煮熟一些「釘秤仔」小地瓜,再曬成番薯干(就像今日的香蕉干,吃起來很甜。),然後用「茭薦袋」裝著,帶到工地給工人吃,補充體力,這些事,讓母親至今說起來一臉驕傲。 我的地瓜湯煮熟了,橙黃色的地瓜塊,伴著金黃和淺黃的地瓜簽,靜靜沉澱在湯汁中,一看就是好吃樣,添一碗,氣味芳香,再嚐一口,清爽甜美,軟綿綿的,沒有半條根,哇!好吃極了,好久沒吃到這麼甜美的地瓜了! 盛一碗奉母親吃,才想起她不嗜此物,她說她嫁過來時,為了應付家裡開銷,養了一頭母豬專門生產豬仔販賣,(在民國43-45年時,豬仔一斤可賣24元,當時一錢金子才28元。),當豬仔一個月大,買家就要來抓豬仔,母親會把豬仔的肚子餵得圓滾滾的,倒不是為了要添增斤兩,而是要證明這是一頭會吃的健康豬仔,買家才有意願抓,為了刺激豬仔的胃口,母親經常要把地瓜和「黃隻魚」一起熬煮,煮熟後還要使勁把它們捏成醬糊一般,那種腥臊的氣味,惹人反胃嘔吐,或許是那窮困年代,為討生活留下的烙痕,至今仍深刻在母親的記憶中,因此地瓜對她毫無愛緣。 我則樂於品嚐這種不加糖,就甜得要命的地瓜,享受用舌頭輕輕一壓,即扁化的地瓜,我喜歡盛一碟豆腐乳、醬瓜,剝幾粒水煮花生,粘那鹹甜的滷汁,吃將起來,一口地瓜一口花生,越嚼越香,越吃越甜,一碗喝過一碗,那真是天下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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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角星月
「原本是可以人生在世須盡歡,莫將金樽空對月的,但此時此刻,他卻萬般無奈地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深山中一個破舊古剎裡的禪床上,……外面下著鵝毛大雪,禪房裡的油燈被風吹得搖搖曳曳的,好像隨時都有可能熄滅似的,發出微弱而淒涼的光。他努力地回憶,想再聽一遍那此起彼伏的爆竹聲,但古剎外寒鴉的悲鳴和呼嘯的松濤卻淹沒了所有的一切……它們好像在對他說:『湯志凌,你是一片被遺忘的落葉……』。 ──俞新昌《往事知多少:落葉》(2008) M‧K: 回來島鄉的第九天了。此刻,星期二的上午,慈湖路旋農農莊,那些回來參加古寧頭李氏二世二房宗祠重建落成奠安慶典的遊子都走了,留宿一夜的《星月無盡》導演唐振瑜也已趕回台北,就只宗祠奠安主任委員,也是以父為名農莊的主人李金汀與我留住這一方寧靜。準備寫星期三的《浯江夜話》,隨手打開置於案上,廈門俞新昌博士來金門朱子祠開講題贈的線裝現代書《往事知多少》,一翻就翻到了書卷最後一篇,是〈落葉〉,在「你是一片被遺忘的落葉」語句中收尾。 在《往事知多少》的字裡行間暫時收住心情。占地三百坪的,可眺金廈的農莊主人喚我吃麵,自家生產的金寧麵線,香醇的家鄉味,扭開客廳的電視,新聞畫面正連線著率眾圍嗆到訪台灣的大陸海協會官員的市議員如今宣稱也遭人毆打,恐嚇的記者會現場,關閉電視。主人入書房取出一冊停在農曆八月十六的日曆,顯然,他的上一次歸鄉是中秋時節;再繼續往下看,農曆九月二十五日的霜降已過,緊接著就是十月初十的立冬了,霜降後,忙完家廟奠安事,主人應已打著回台灣之念,卻又為我多留幾天,等著報社社慶到來,再一道折返。 M‧K,〈十月飛行〉、〈葡萄柚成熟了》,寫給M‧K的金門故事未了,妳或明白,我的這一趟延長留鄉的時間,隱藏著繼續找故事,說故事的情感作用的。 返鄉的前一晚,妳約了吳憶鈴和我,雨夜中來到淡水漁人碼頭,說是夜遊,其實也是為我提早過農曆十月初一不能在台北的生日。 《海角七號》包括飾演火爆警員「勞馬」吉他手「民雄」的樂團歌手來此駐唱,《海角七號》的歌聲中,吳憶鈴坐在露天餐廳。為我的「文學留言簿〉即興寫下:「凌晨近一點的漁人碼頭,因明天是可以睡晚的星期天,所以人潮是出奇的擁擠,台上有點唱的歌手,台下有亂叫的米格魯,天上還飄下湊熱鬧的小雨,所以每桌的上頭都開個朵傘花,加上吵雜的音樂聲,真的是好不熱鬧,人真的怕孤單,坐在這裡誰也不識誰,誰也不愛誰,可是大家都只想『安靜』的需要人陪伴……」。 在淡水漁人碼頭遇見「海角熱」,似乎每個人都在心中找尋那一封寄不出的情書。此時,淡水的夜空下,我們追逐的,金門的星月。 《海角七號》,台北浪蕩歸來,在家鄉恆春當起郵差的年輕樂手,因著一封寄自日本國,找不到投遞地址的情書,走進半世紀前日治台灣末期一段淒美的愛情故事,再於時空交錯中,回到現實續末了的情緣。 《星月無盡》,長居金門水頭村,喜愛繪畫的女子黃得月,愛上軍旅征人,因父親反對她嫁到台灣,竟日將思念託付在早已泛黃,寄自桃園大湳的情書,牽引出島與島情感的隔代隔斷與連結。 M‧K,魏導的《海角七號》、唐導的《星月無盡》,一部票房與觀光熱持續發燒中,一部殺青後猶待上映時機;兩部電影,這些日子以來,成了妳、憶鈴與我在85度C、在漁人碼頭見面時談不完的對比話題。妳看了《海角七號》,超愛「茂伯」的,但妳媽媽約了一些阿姨一起看戲的結果,看到全睡著,一下日語一下國語,跳來跳去,她們看得暈頭轉向;妳又與憶鈴轉換心情看《星月無盡》的試片,太武山曲橋、莒光樓廣場、水頭村得月樓、金水小學、酉堂、將軍第、後浦老街、瓊林與頂堡聚落、慈堤海邊、浯江出海口,甚至「微風海戀」、「就是十樓」都入了鏡,唯美與浪漫,吳憶鈴說把金門拍得美極,但比起《海角七號》,似少了些甚麼元素,創意或者回憶的部份?不過,就是愛上了,《星月無盡》的金門、金門的《星月無盡》。 紅塵煙囂與政治叢林的糾結中,我們都失落了,心靈的回歸與夢想的勇氣,《海角七號》填補了困守城市中人的外在反叛與內在渴望。《星月無盡》?飽滿文風與戰火的土地、島民與過客的海洋、鄉愁與情愛的星空,烈嶼長大的出外女子林翠雲,看了《星月無盡》,直指「金門版的海角七號」。 M‧K,妳與憶鈴在淡水漁人碼頭為我安排欣賞《海角七號》歌手演唱的生日夜遊之後,十月飛行,我再次飛回了島鄉。繼續為妳說金門的故事。 旋農農莊過夜的翌日清晨,趕搭早班船「金星輪」前往廈門,採訪「世界金門日」的三日活動。中午,脫隊的午宴,楊清國、盧根與我,約來翔鷺集團總裁俞新昌在楊肅元作東的思明區湖光路「味稻粥城」相見歡,美味的佳餚,卻又呆看著端上桌的那一盤「鱟」,盛產於金廈水域,象徵永不離的鴛鴦鱟,竟在餐桌上給撕裂了。寫《往事知多少》的俞博士將重返四十年前軍旅時的金門,告訴他,關於島嶼的最新訊息,以及《海角七號》與《星月無盡》的電影故事,導演《星月無盡》的唐振瑜,也曾戊守金門,或可從這部電影中,尋回島嶼共同的情感、記憶。 金門水頭碼頭,廈門東渡碼頭,「金星輪」來去,忽地閃入一個畫面,七十多年前,也是一艘「金星輪」川行金廈,一九三七年十月據金門島,縣長鄺漢連夜召來「金星輪」逃難到大嶝;金廈水域封鎖八年後,「金星輪」復航,卻又在四年後的一九四九因兩岸分隔遭擱淺近半個世紀。多少兩岸的悲歡故事盡在「金星輪」上演。此次促成俞博士重回金門的蔡榮根,他來自福建,在金星輪工作的父親蔡遠靜,自此留在金門,名字亦被誤載作「蔡遠征」;自金門日報社退休的章麗河,七歲時被祖母帶到金門一遊,也因兩岸隔絕、金星輪停駛,再也回不去,兩岸開放返鄉探親,才驚覺戶籍遭誤載,原是姓「鐘」不姓「章」。 「M‧K,坐上廈門回金門的金星輪了,海角星月冉冉昇起」,下午五點三十分,船自東渡碼頭出港的那一刻,我發了則簡訊給台北的妳。 水頭登岸,回到旋農農莊,續留金門往事知多少,星月 無盡等著唐導與俞博士在島鄉的第一次交會。 M‧K,寫給妳的金門故事,〈海角星月〉,這是生日留在島鄉,一次沈重的、漫長的書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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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會經營之神﹐在山之巔
幾年前,一個夏天午後,我太太和我在陽明山一條路上健走,遇見了王永慶先生,他也在健走。 他當然不是一人獨行。他們一行人,浩浩蕩蕩,少說也有十幾位。太太、兒女、隨扈及機要等,一起陪他上陽明山來爬山。那是一條樹林陰鬱、涼爽宜人、景緻優美的山腰道路,由天母爬上來,可通往陽明山公園,一趟約一個多小時的行程。我太太與我常去行走,十多年下來,首次遇見這位台灣的富翁,不知他也樂行此道。他大概是第一次走此道,所以才會問我們:「還有多遠?」 這條路陽明山國家公園命名為「天母古道」,俗稱「水管路」。這幾年,行腳日增,維護也更好。不知是山路太秀麗或是太有魅力,連台灣獼猴也常在此出沒。數次,見到十幾二十隻大小獼猴,成群結隊,跳躍樹間,時而遊逛人行道。牠們野生,陽明山區四處覓食流走,沿途有告示牌,警告遊客小心安全,也禁止餵食。十幾二十年來,我們常去水管路行走,除享受一路自然風光,清鮮空氣,加上一個多小時行程下來,身心為之舒暢。相信王董事長一行人,也有同樣只羨此山路的愉悅感受吧。 近九十的年紀使他行動不得不緩慢,因此,一行人就像一列慢速的火車,在山路上蜿蜒、蝸行。他比電視上看到的瘦些,行動雖緩,看起來卻精神奕奕。沒有記錯的話,那是在那條山路上,我見過年紀最大的登山客!有一位年近八十的先生常走此道,健步如飛,經常見到,每次見面,總會陶侃我一下:「年輕人,怎麼那麼久沒來了?走快一點!」自嘆不如,我只能傻笑以對。 邊走邊佩服:果然名不虛傳,眼前這位台灣經營之神,養生有術,才能身強體健。印象中,他視運動為養生的重要一環,已知他常做毛巾操、背部輕撞牆,慢跑等。如今,又多了爬山。很難想像九十歲的年紀與爬山聯想在一起,他的意志力和體力,說實在的,好像未曾年老過,應該說,愈老愈堅毅!「健康就是財富」,這句至理名言,對一般人,只停在認知的腦上;對王永慶,卻是永不休止的實行,一直是活在腳下!他的人生是富上加富,無怪乎! 來到一個必須爬兩百多級石階的地方,他們一行人,在樹蔭下納涼,好讓其他行速快的登山者通過,也讓高齡的王董事長喘息、換氣。這時,王董邊揮手邊說,「你們先爬!」我們回答,「你們慢慢爬!」我們與王董擦身而過,不便太靠近去握手,他有安全隨扈在側,他夫人還一手攙扶著他。他喜歡運動,真是活到老、運動到老!他喜愛接近大自然,尤嗜陽光山林,好一位仁者樂山! 路是公平的,不分貧富貴賤,也不分男女老少,大家都一樣可以去行走。但路是人走出來的!而且有心的人,才能走完一段不算短的山路。王董做到了,用不算太年輕的體力,但卻用值得我們學習的、永遠看不出老的精神與毅力做到了。這也難怪他的事業會蒸蒸日上,他的創業精神,與經營的毅力,大概是平常運動賜給他的吧! 山中遇見王永慶後,我太太和我更常走這條陽明山的山路。每次,行經此道,心裡總會映起這位長者仁慈、健康與快樂的模樣。只是,王董登山的精神,我們能學得了幾分,將之應用到我們的工作?王董運動的毅力,我們能否也持之以恆踏在人生的路上? (寫就此文後數日,傳來王董仙逝消息,悲痛難抑,拭淚淚還濕,謹願這位巨人偉大的精神與如天上繁星數不盡的美德,與我們長在!王董,您請安眠!特此敬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