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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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彩背後的騷動
集中火力每天拚戰到半夜,終於按預定計畫完成一本馬祖繪本。我火速把十五幅圖、文寄給心儀的出版社,一邊耐心等待招標日到來,迎接一個新的挑戰。按理說我應該為如期完成一本繪本而高興,但完稿後我卻被一股莫名的惆悵和失落感包裹著,好像一個演員入戲太深,在一齣戲殺青之後,無法抽離、回到真實的生活。我去看了幾場電影,又把家中仔細大掃除一番,那非常情緒仍未撫平。於是我窩在沙發連看了好幾天的世界棒球經典賽現場轉播,空檔時間又接連看了不少影片。但每次球賽結束、影片劇終後,我內心又出現一種荒涼的茫然感,好像有一些繽紛強烈的色彩一直糾結凝聚著,一直召喚我繼續揮灑。 我把十五幅繪本從保護套取出,一遍又一遍的審視,有時歡喜有時感到疑惑,擔心以爆發力快速創作的作品有所疏忽。於是我在一幅畫中加上幾條彩色魚、另一幅加上幾盞特殊造型的路燈、在另一幅加上幾株扭腰款擺的水草。當我正擔心沒完沒了的修改時,還好一幅神話之鳥的畫作,我很明確它無須再添加什麼,就連一根羽毛也無法再加入,那畫中的「飽和感」不只是色彩密度而已,而是一種滿溢的思維與情境,它讓我沉靜下來,不再急著去修潤每一幅畫,而難以排遣的失落和惆悵,也漸漸撫平。 可愛的童話故事寫完了,十五幅畫作也定稿了,然而想畫的慾望一直在燃燒。我只好去後陽台的儲藏室,把一捲一捲裁好尺寸的畫布抬到畫桌上,然後對自己說,這階段的生活,就調整為上午作畫、下午寫稿。果然,那些畫布是有魔法的,我的心很快安定下來。 馬祖四鄉五島帶給我許多獨特的創作經驗。最早動念想畫馬祖繪本,誘因是迷戀星沙、驚艷「藍眼淚」的美。當我構思第一幅畫時,我心中想望的媒材是蠟筆與粉彩。但隨著故事的發展,一些畫面開始產生變化,這時拼貼出現了,我把前一本繪本餘下的八十七色拼貼色塊,依色系分類一個一個顏色像階梯一樣平攤在地板上,我的寵物龜也被一排二十五公分高的書牆軌道隔離在外,日夜都不得進入我的繪本創作區。還好牠不介意創我的絕情,每次試撞書牆、闖關失敗,牠總會安靜的慢吞吞的轉頭離去,轉去後陽台繼續找陽光曬牠的殼。寵物龜不知道馬祖四鄉五島的海洋都不一樣,天空也是,所以我忙得團團轉。挑不到滿意的色塊時,我便直接在畫紙上以薄彩堆疊,傾力變化心中的風景。各種層次色彩的海洋畫好了,馬祖石屋一塊一塊的石頭又難倒我了。那是有生命的會呼吸的石頭,即便我每日拚鬥忙到半夜,我還是蓋不出一整片聚落風情。只好變通在畫面上再添加剪貼技法。 那星沙、藍眼淚一直在我心、眼、靈魂深處閃閃發光,終於完成十五幅畫作時,我數了數,發現有九幅畫中都有一片湛藍的海,這時我突然又懷念起最早想畫馬祖繪本的動念與心情,那蠟筆與粉彩顏料,會不會把海洋描摹得得更迷離、瑰麗、典雅、動人呢?那星沙、藍眼淚最初挑動我創作的夢、一心一意癡想、激發出澎湃的靈感,如果選擇蠟筆與粉彩,會更貼近最初的感覺嗎?在一連串的疑惑、探索中,我只能安慰自己說,也許後面我可以再畫另一個版本的夢,而在開啟那新的演練之前,我得平衡自己,傾聽色彩背後的騷動,那麼我就會從神話之鳥身上獲得更多啟發,在四鄉五島採擷更多人生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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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隻叫Teak的狗
常見一些愛狗人士,看到有人牽狗走過,便主動跟主人寒暄幾句,然後低下頭來伸手摸摸狗的頭頸及下頷,狗兒則一副舒服狀頻頻搖著尾巴。愛狗人士的這個舉動,對我來說可是千萬難,對狗,我總有戒心!這事說來話長,昔日家鄉養狗採取放任的方式,也就是對狗兒沒有太多的照顧與看管,完全讓狗兒四處覓食,有剩菜剩飯才端給狗吃。因此,這些狗雖說是某戶人家的,實際就像野狗般到處流竄找東西,有時狗與狗還彼此看不順眼,單打獨鬥的有之,打群架的有之。有時當孩子玩追逐遊戲時,往往不知何時跑出一隻狗兒在後頭緊追不捨,冷不防就被咬一口。路上,沒被鏈住的狗兒常常虎視眈眈齜牙咧嘴的,發出陣陣低吟聲;有時人未到,狗的咆哮狂嗥聲便已聽聞,嚇得只好繞道而行。 或許這原因,我從沒有想養狗的念頭。有次朋友見我對狗兒如此「敬畏」,問了一句:「你沒養過寵物嗎?」我確實沒養過貓狗,不過我曾經養過一隻鳥兒,養這鳥兒也很意外。有次搬家,突然有隻鳥兒飛來車旁就不走了。這小鳥外觀像鴿子全身翠綠發亮,且有著紅色的喙。見牠蹲在車旁以為是受了傷,妻撕開一張孩子的尿片將牠裹著捧在手上,路人見了說:「這麼乖,溫馴的鳥兒,應是人家養的,或許鳥籠沒關好飛出來的。」那下午,我們只好將搬家事暫時擱著,開著車大街小巷找鳥籠。這鳥我們就叫牠乖乖,一直陪伴著我們好些年。 前陣子讀到一則新聞,一隻叫Teak的德國牧羊犬是隻警犬,牠曾在去年度得到勇敢服務獎項。在最近一次追逐搶奪加油站的年輕歹徒時,頸部遭歹徒割傷縫了三十幾針,復原後警方讓牠提早退休。我頗感不解,看照片上Teak高大壯碩且屢建功勳,為何沒讓牠繼續打擊罪犯?或是受傷的狗兒要提早退役? 那日剛好碰到幾位養狗愛狗的朋友,露絲養了一隻貓一隻狗、麥克有一隻小狗、珍妮佛最多時曾同時養三隻狗。根據露絲的說法,狗跟人不一樣,人往往無法從經驗中學習,常一犯再犯,但狗兒就不一樣,這或許是Teak受傷後提早退休的原因;露絲還講了些她的貓狗和平相處的趣事。麥克說他的狗有點蠢,時常隔著玻璃窗見著其他狗兒經過便狂吠不止,但真正有人進門卻噤若寒蟬,引來大夥一陣笑。珍妮佛說狗真是忠誠而可靠,她曾養過一隻狗,每到下班時間一定蹲在門口等她先生回來。有次先生出差一星期,狗兒還是照常每天在門口等候。這讓我想起李察吉爾主演的「忠犬小八」,電影中那狗兒不知主人已過世,仍照往常每天到車站等候主人下班,對主人的深情極為感人。 和煦的陽光午後,三位愛狗人興奮地談論自己的愛犬,說得眉飛色舞,但依舊揮不去長久來我心中對狗兒的陰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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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升月恒
我二度入宮,大登殿,作北京紫禁城之旅。坤寧宮,是皇后的正宮,其意為「坤地寧定」。坤寧宮東邊兩間是皇帝大婚時的洞房,洞房上懸掛一塊紅匾,匾額題:「日升月恒」。日升月恒(ㄍㄥˋ)意思是說:旭日冉冉上升,月亮漸漸滿盈,比喻事物正當興旺隆盛。語出《詩‧小雅‧天保》: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壽,不騫不崩。古時常用作祝頌之語。 坤寧宮的西邊間,是煮肉祭神的地方,有三口大鼎大灶,每天煮三、四頭全豬,在坤寧宮祭祀滿族的祖先、薩滿教的神。這三鼎將近三百年的滷湯,不曾更換,每天不斷加水,一直到宣統皇帝被趕出宮,才停止燒豬。每天祭祀完畢後,當場分白煮肉給手下、衛士食用。但是有一條規定,白煮肉要白吃,不准蘸鹽巴吃,目的要大家體認,滿族祖先關外缺鹽乏味的艱苦生活。有人把畫畫寫字用的白宣紙,浸泡醬油曬乾,再浸泡再曬,重複多次工序。醬紙用來包白煮肉吃,好吃得連紙併吞,美味極了,搞不好還成為當時北京的一道名菜。 當年乾清門的侍衛邱聯恩(邱良功子,襲男爵),想必也吃過這樣的冷豬肉。後來邱聯恩外調,戰功卓著,賜封「圖薩蘭巴圖魯」。咸豐九年,征伐捻軍,曾被革職的邱老虎,帶兵戰至舞陽北舞渡「殺虎橋」時,遭賊圍困,馬仆倒地,步戰,身被重創,眾槍攢擊,陣亡。依提督(正一品)陣亡例優恤,諡「武烈」,墓葬在陣亡地,河南南陽、同安並建專祠以祀。邱聯恩曾送一個大算盤,懸掛在金城城隍廟裏,題:「千算萬算不由人算」。金門「雄鎮海門」,拚死拚活的好人才,充其量只能當一隻看門的狗,悲哉!金門人還真進不了台大的小門作當家。 我二度走馬三晉雲山,逍遊平遙古城,西大街有一家「日昇昌記」票號,是中國現代銀行的開山鼻祖。從清道光初年成立票號到歇業,歷經一百多年,執中國金融之牛耳,分號遍佈全國35個大中城市,業務遠至歐美、東南亞等國,以「匯通天下」而著名。「日昇昌」票號,作為晉商文化的傑出代表,採用三進式穿堂樓院,是晉中民居的傳統建築藝術特色。 國人投資免稅商店,1995成立「昇恒昌」,展現台灣特色,多位觀光、旅遊界等人士,正式進軍免稅服務業。經營國際化,服務在地化,把免稅產業推向國際。「昇恒昌」先有高雄小港國際機場免稅店,陸續經營桃園國際機場、臺北市區、松山機場及台中機場等據點。「昇恒昌」為滿足中外旅客多元化的服務需求,設好廚房、咖啡廳,禮聘名廚擔任餐飲指導,讓旅客可以平價享受國際級的餐飲,讓轉機旅客倍覺溫馨禮遇。除了提供國際精品名牌、藝術展示空間及台灣特色民藝,在公共服務設施上,也積極推廣在地人文特色。 「昇恒昌」經營金門水頭商港、機場免稅店,開闢藝術展示空間,最近有李沃源的瓷板彩繪展、唐敏達的金門寫生畫展,效果非常好。連續兩年我們受邀現場寫春聯,免費贈送來往的旅客,充份展示在地的藝術人文。興建中的金湖商務旅館,斥資50億,共將提供金門上千個工作機會,帶動金門的經濟。祝「昇恒昌」大展鴻圖:日昇、月恒、永昌!願我金浯江能永世潮起潮落「董嶼安流」,「國姓鎮江」遠離戕害,印現「珠浦月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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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立的理由
凡非我己私、己利都成了這個社會歧視的對象……;令人不禁開始懷念起過去台灣人獨有的熱情、友善及人情味。 報載,本年度高普考報名人數七年來首降,較去年少了三萬人,也中斷高普考報名人數連續六年增加、連四年創新高的紀錄。考選部部長董保城坦承,退撫改革未定案,加上景氣回升,確實造成考生對考公職持觀望態度。 對於這樣的報導,非利害關係人多數人是一笑置之;景氣是否回溫,猶未可知,但退撫改革因而造成的社會階級對立,及對政府信心的下降,已勢難避免。 很少人會特別強調公教人員就應該要有高人一等的待遇及福利,雖然因為僧多粥少,這樣的差異勢必存在,卻不能視為社會現象的特例;猶如一位高階公務人員,其待遇、福利尚不能與台積電之類的電子新貴等同看待一般。當然,還可以將其與效益掛勾;沒績效沒獎金,何以台電之流虧損連連,猶能享受不一樣的考獎待遇?在此,我不想去爭辯國家政策導向的侷限性與必然結果,只問階級對立有否必要的理由。 近期,迷上了大陸的官場小說。小說寫得精彩、真實與否還在其次,其展露的社會現象及利益拚搏方是驚心動魄。按說中國應是對階級對立最為熱衷的國家,不論其以此立國,或立基於社會主義下的資本運作,姑不論是否利國富民,其最終的目的都在以經濟手段爭創GDP、獲取政績。這樣的情境下,階級鬥爭有其必要及必然性,因為過程是為了瓦解既得利益,結局是為了社會有更大的進步空間。反觀台灣,不論是退撫改革或反核議題,卻處處充滿了迷失與迷思,真實的目的,反不若大陸官場赤裸裸的利益需求來得更加合理,更富必要性。 就結局論,人人都應該會認同退撫要改革,台灣應該建立非核家園,誰也不願意我們的孩子、後代子孫會因政府的財務破產而三餐不繼;因為核安問題,而處於生命、財產不得保障的惶惶恐懼,但在這般聖潔的目標下,完備的過程絕不可免,既不能精簡為一句口號,更不能進化為階級對立與仇恨。然而,保護家園安全、確保退休生活無憂,卻可以簡化為保障己私、己利;試問,插手其中的,除了社會公益及道貌岸然的理由外,如摻雜了政治意圖或選票利益,試問,如吾等利害關係人,又何能心平氣和的接受? 1月13日民進黨因景氣差發動人民火大上街頭,1月19日勞工團體更為勞退繳多領少到凱達格蘭大道丟番茄雞蛋,2月2日國營事業團體也將發動萬人走上街頭為績效獎金遭刪除討公道,景氣錢事挑起社會的階級對立,而就在彼此為一己之利相爭之際,專門收容愛滋感染者的關愛之家亦被迫3天內搬遷,對立、歧視的氛圍瀰漫著台灣社會,亦逐步撕裂人民之間的情感,這是何等悲哀。《明報周刊》2013/1/24 公平不等同正義,民粹不代表民意。當私利頂著道德的帽子恣意嘶吼時,人性、公益就像衛生紙,用過即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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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點快樂給小孩
「那隻鴨子露屁屁!」這是一句一個四、五歲的小女孩透過望遠鏡看到遠方赤頸鴨埋頭潛水露出屁股的模樣所說的話,開心的模樣我想大部分的人也都會被她所感染的。這一天,許多家長帶著小孩一起來到浯江溪口,為保護自己的母親河來而發聲。 面對現實的社會,我們常常會覺得自己什麼事都「不能作」,但仔細想想其實是我們自己什麼事都「沒作」。想想自己站在這裡,讓一個小孩子可以開開心心的看著遠方美麗的候鳥,就只是讓我們的小孩可以收藏一份快樂的記憶而已,不應該有太多的包袱。在當下我想到十年前,這裡的泥灘上還有大量的「沙螺(台灣稱『燒酒螺』)」。但是,十年後的今天,浯江溪口誰能找到一隻活的沙螺。那我不禁要自問,十年後眼前這個可愛的小女孩,當她上了國中時,還能在這裡開心的看著候鳥飛過嗎? 時間再往前推進個廿年,現在省府前的馬路,是過去被稱為「黑龍江」的大排水溝。在漲潮時有時會看到成群的文昌魚像刀片似的漂上來,有時還夾雜著一兩隻海馬,而這些竟已成了講給自己學生聽的「神話故事」。站在浯江溪口,我想著,這絕對不是幾個人的錯或是哪一個開發案的問題,更須要的是自我反省,我們的態度決定了未來金門的樣貌。 對參與BOT案的廠商來說,這只是一門「生意」,能賺?怎麼賺?這些問題思考就夠了!但是對我們自己呢?這裡是我們和子孫的「厝」,我們該用什麼態度來對待呢?我想不會有人希望未來的卅年間,左邊看到是工程、右邊看到的也是工程。在小女孩長大離開金門時,難道不能留點快樂的記憶在她的人生裡頭呢? 很多事不需要辯論孰對孰錯,僅僅只是人生的選擇與對待的態度。或許我們真的作不了什麼豐功偉業,但是假日時帶著小孩到金門的海邊、森林、山丘,好好的給自己的小孩一點快樂的記憶應該不難。看看自己所生活的土地,哪邊好看?哪邊髒了?小時候的蛙鳴聲呢?我們這一代何其所幸,可以享受過自然與田園的美景。或許我們曾經「艱苦」過,但生活絕不「痛苦」;但現代社會的人們,生活不「辛」苦但卻很「心」苦。為何如此?我們得自問! 浯江溪不僅僅是母親的河,更是代代島民的河!我們曾經擁有,但不該佔有,想自私的毀去她的模樣!也許我們該想想,金門島給了我們水,所以我們有了高粱酒。這塊島給了我們土地,所以我們有食物吃、有房子住。那我們給了這塊島什麼樣的態度?我們沒資格指著別人的鼻子叫罵,我們只需自省為何自己什麼都沒作?卻簡單的欺騙自己什麼都作不了。就那麼單純:「留點快樂給小孩,也就給了自己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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勘景採回的小詩花
馬祖勘景回來,我耽溺在寫詩的狂熱裡,把一堆照片分類歸檔後,又特別建了詩照片檔案,那些萃取的詩意畫面,誘引我不斷往鏡頭深處鑽去,鑽進詩的神經、骨髓,一遍又一遍去咀嚼極致風景。我剝開藤蔓,跟著陽光在石屋牆面上爬行。晚風陣陣吹來,天色越來越暗,我站在陡峭的懸崖邊,跟著韓的鏡頭去捕捉燈塔迴旋的光芒,那天地蒼茫的景致,直把人往深沉處又推進一層。 因為剛勘景回來,記憶與感覺十分鮮明,我輕易穿過許多照片,在影像裡再一次回味島嶼的特殊魅力。我的詩一首接一首快速流出來,彷彿島嶼身影、海浪波光、冷風氣味、壓瓦石的心聲、廢墟新長的嫩芽、灣澳搖擺的小舟,都喜孜孜的走向詩路,而我沿途嬉玩勘景,採回了一朵一朵的小詩花。 那小詩花就像滔滔的海浪,在灣澳裡翻湧著,說著鮮活的故事。我幫它們寫了許多詩,破了自己的寫詩速度紀錄。當綠藤在仿如廢墟般的石屋牆面來回穿梭,那繁茂與凋敝並存的畫面,對比十分強烈美艷,但它卻把我推進一種莫名的非常情緒。我對韓說,詩意的誘發淬鍊需要激情,但因深刻感受離島的處境,明白那絕美畫面背後隱藏的困境,詩寫著寫著,我墜落時間之傷,在石屋廢墟裡徘徊,在湧動的波濤間沉浮,這時才明白為何勘景回來,我不急著寫劇本,卻狂熱的抓著詩的翅膀奮飛,想把自己狠狠撞進畫面裡,等著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消融、分解。我說,因為有這撞擊,所以寫詩的靈魂被拉升到另一種高度,我只能等風速減慢一點,可以慢慢滑落時,就可以回頭寫劇本了。那劇本只能順著自己的創作風格往前走,因為純粹之路,冥冥中必有所指引,包括詩的飛翔路徑也是一樣。 完成新故事大綱後,我把稿子寄給韓,心裡想著,勘景,並不是把需要的畫面框進鏡頭而已,它是心靈的情境探索。那些收錄在鏡頭裡的人、事、物,在進入一齣戲時,同時也帶領我們去探勘、掇拾那更深層次的生命境界。對我而言,馬祖四鄉五島的勘景行,是一段極重要而優美的時光。站在山坡上,望著飄渺的雲層,輝映大海翻湧的波浪,那畫面是一首詩;爬上一戶人家的屋頂,看著火紅的夕陽漸漸沉入大海,默默等待一艘船漂進鏡頭裡,那凝結時空的一剎是一首詩;順著彎曲小徑,走過一段遙遠的路,登上制高點,俯瞰低處的燈火閃爍,是一首詩;走進田野,看著一群人在風中燃燒雜草,那裊裊餘煙散出陣陣野花香,是一首詩;當天色越來越暗,東犬燈塔迴旋轉出一個美麗的弧度,光芒不僅照亮海面,也燦亮了我的心房,是一首詩。勘景路上,在心與眼之間,我掇拾一首又一首芳香四溢的小詩,它們帶領我走進一齣戲,那劇本裡有我想望的夢,那氣味就像春風,淡淡的、溫溫的、只需感受他的存在、不用大聲嚷嚷。當我一步一步往前走,那些小詩花長出透明的翅膀,一朵一朵飛向天空,我只要跟著感覺走,天空就會拉著我的手,在雲層歡呼奔跑,不用擔心會踩斷詩的新鮮嫩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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賭城─拉斯維加斯系列
之一 公然的壞事 厚實美麗的地毯,華奢豔麗的大廳,四季恆溫的空調與不時掠過眼前穿著清涼的兔女郎,還有偶爾出現全身披掛著器械的安全人員;你不知道世界上有那座建築物,可以允許你就這樣叼著紙煙來回走動,或是坐在座位上公然的吞雲吐霧。 去賭場,不賭;也可以像是一場抗議、像是一個宣泄的場地。你叼著煙,大方的叼著煙,不再像做了什麼錯事,把煙縮藏進掌心裡;怕被人看到,指責你的無禮與缺乏公德心;總之,你不再偷偷摸摸,像做了一件見不得人的壞事一樣。 你,公然的在嘴上舉起一隻冒著煙的小小火把,想到某些建物的外面,常有「距此建物20feet內,禁止吸煙」的告示;心中就浮起一種飄然的快感,比「造反有理」更快意的快意。 只是,任何新奇的事久了,也變的習慣與自然了;或就像宣泄與抗議吧!久了,也變的無聊與麻木了。你坐在賭場裡,聞著不時飄來又躲不開的低劣雪茄味,因刺鼻而深皺著眉頭;再看著賭場一些特定的區域,竟也掛著「禁止吸煙區」的小小告示牌,就更覺得像是「掩耳盜鈴」僅是「應顧客需要」的默劇了;但這就是-拉斯維加斯,聞名於世的賭城。 之二 獨佔的香煙 沒有人會不相信美國是個自由又包容的國度,尤其在賭城:什麼樣的人種都有,什麼樣的後裔都有,什麼樣的新奇事務都會發生,就更別說什麼樣的貨物商品都齊備無缺。可是,獨獨香煙,卻是個例外。 Marbal、Camel,是美國的產品。在台灣的人們或許不喜歡它們的粗獷的氣味,又少了我們習慣的香味,接受度不高;但在美國,卻是當地癮君子無可取代的煙品。除了一包7.5元美金的價錢,讓你心中暗暗吃驚外;更驚訝美國人似乎特別愛國,除了自家的產品,就不接受其他國外的品牌。但你更多心的懷疑,他們在貿易關卡上,是不是立下了什麼我們不知道的柵欄,阻擋了其他國家煙品的進口。 「555。也可以透過特殊的管道買到。」友人得意的一面說,一面彈掉手上Marbal的煙灰。 「那也須要160元。」你在心中暗自換算了一下台幣。 「嘗嘗我的煙!」你掏出了的煙。 「什麼煙啊?」你看到身材高大的友人,彎下了腰,睜大了眼睛,帶著有些吃驚的笑容問:「相當不錯。」 「德國煙呀。」這是你慣常使用的品牌,卻是眼前這位土生土長的美國人,這一輩子都沒抽過的「高級」煙。 突然,你想到了台灣到處都有的便利商店裡,滿目琳琅近200種各國不同的煙品,就不自覺把胸膛挺的高些,吐出了一口長長的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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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閱金馬文學展︰勇者金門
臺南文學館「金馬文學展」,展出金馬古典文獻、早期報紙刊物等,以及歷年來有關金馬戰地前線、軍旅生涯、戰爭省思之文學作品。館員趙慶華,曾北上拜訪縣籍作家楊樹清,諮詢之外,也協商調借文件。陳秋伶、簡弘毅,並曾下榻水頭民宿,專程到金門勘查。加上李瑞騰館長多次指示,才將展出調到最適當的氛圍。如以古典、戰地與當代風情為主題,顯現金馬從古典、而軍管、而開放自由的發展進程。或以金門電話亭、馬祖劍碑做為背景放映民俗歌謠,呈現兩個島的風情。會場難以呈現的是,金馬文學的作品特色。尤其是人的特質。 這些年多次返金,多次與堂哥、堂嫂聊昔時與現在,每每堂嫂都要感嘆地說,這年頭,不比以前了,以前的人勤儉願意勞動,現在的人能偷懶時絕不勤快;以前的人沉默多善,現代的人話說得多,事情卻做得少。儘管戰地政務下,居民被牧養、被教化、被限制,被教會愛軍愛國,要為國犧牲。戰地政務呈現的荒謬黃克全說得最多,小說常見主角肉體與心靈的斷裂,透過這一個徵兆,來指控戰地生活的扭曲人性。詩人如許水富、張國治、洪進業、蔡振念等,也不遑多讓,如洪進業就吶喊著:「我縫不合的傷口啊童年/我能帶你逃到哪裡去呢?」 但是,畸形的政治制度下,並不完全釀生畸形的人物類型,戰火反倒焠鍊出金門人的英勇與剛毅。在趙惠芬、洪春柳、楊筑君、洪玉芬、石曉楓、歐陽柏燕、陳榮昌等人筆下,可以看出居民活困苦戰地,反而越挫越勇。如趙惠芬寫著,「阿嬤像過去的金門傳統婦女一樣,也都有一段悲傷、痛苦的回憶,但是也都熬苦過來……具有一種勇於面對,戰勝各種困難的勇氣,而隱藏在人生下的下意識裡,卻是一種『溫柔特質』」。 金門長者在後一代心裡,是一個勇者,以身教留下人生楷模。楊筑君寫著,「夢裡出現無數次的,就是父親荷鋤披簑的背影,以及轟炸砲聲的歲月!多麼奇特的成長背景,也非常驕傲,這樣的環境養成我們一股堅持的毅力,有什麼事情難得倒呢?」洪玉芬的父親告誡子女,「我父親告訴我,事業的腳步,必須一步一步的踏穩。一旦有所成就,必須把自己隱藏起來……。」 我也曾寫過〈勇者〉,悼念外婆與二伯父,「我在他們身上看見金門不變的剛毅質地,總覺得金門離過去還不算遠。那個過去,歷彈傷、遭火煉,他們的特殊不在於活了下來,而是鍛鍊非凡的視野跟凝視生命的能力」。 戰火遠離,金門已度過它的苦難,但我質疑,戰爭不單只是砲彈與火燄、死亡與疾病,戰爭無所不在,尤其在承平時代,戰爭的型態,已經不是子彈可以了解的。 走閱「金馬文學展」,猶如一個彈孔,栽一朵文字花。二月下旬參加文化總會活動,巧遇策辦「金馬文學展」的台文館李瑞騰館長。他說,為擴大金馬文學能見度,更將舉辦講座,繼續推廣。祈願戰火成為我們忘不掉的痛。促使我們,以歷史為鑑,以悲憫為懷,讓未來走得更有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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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的教育該怎麼辦﹖
教育是一個國家發展的根本,也是一個地方未來遠景的體現,所以我們常說:「投資教育就是投資未來。」基於這個理念,教育的投資是無法計算成本的,試問在一個家庭中我們養育子女會去計較投資多少錢在孩子身上,然後想著將來有多少回收嗎?教育的成效也無法像其他建設一樣,如:建一棟數億的體育館,馬上可以立竿見影,平地起高樓。教育的過程和成效常是緩慢漫長的,所以也常被現代急功好利,講求經濟效益的價值觀所扭曲。它不是最緊急卻是最重要,不是很亮眼但影響卻深遠,衡諸台灣經驗,若沒延長九年國教普及教育,就沒有台灣奇蹟的出現:若沒有師範公費制度,我何德何能先後成為國小和國中老師?所以即使現在馬政府在很多政績上民眾無感,也要拚命努力推動十二年國教,希望透過教育期程的拉長和教育體制的改變,讓台灣的教育能脫胎換骨,讓台灣的下一代能更優質和更有競爭力。 金門的教育該怎麼辦?可從以下幾個面向來看:教育這項公共事務的實踐,有幾個面向很重要:第一是掌握主要資源分配的公部門,地方上當然是縣政府的教育行政單位和學校行政人員,第二則是在現場教學和輔導管教的老師們、再來是屬於利害關係人的家長們,而教育的主要顧客就是學生。因此從代表行政的縣府和學校行政人員、置身教育現場的教師和信託責任給縣府和學校的家長們,就成為三股在教育議題的競合對象,因為立場和定位上的不同,所以既是對手也是伙伴,而其共同主顧卻是我們金門的下一代,我們現在怎樣對待他們,將來他們也會以同等的眼光來回報我們,因此為了我們金門的下一代,三股力量應該是彼此尊重又能互相激勵和督促的,惟有三種團體良性互動對教育才是有利的。 金門教師職業工會於2月20日與副縣長、教育處等官員協商會務人員之會務假事宜,經近二小時的協商,僅達成二點共識:一是今後教師工會三個月開一次的理監事會議若在週間召開,縣政府應給予公假登記;二是理事長若接獲全國教師工會總聯合會開會通知,縣府學校應給予公假俾便赴台為會員爭取權益。會務幹部給予公假並減授課問題,在會中並無共識,教育處傾向在本工會會員數過半時,才會向財主單位反映給予會務假和減授課辦理工會會務問題,但因本會伊始會費收取稍低,且人數目前約四百人,無法支付會務人員減授鐘點,才需要官方的經費支援。事實上工會第 36 條規定:工會之理事、監事於工作時間內有辦理會務之必要者,工會得與雇主約定,由雇主給予一定時數之公假。台灣很多縣市教師工會包括台北市、新竹市、南投縣、台南市等地方政府不但給會務假還支付會務人員減授課之鐘點費,讓地方教師工會健全運作,對教育反而有正面而良性的影響。金門教師職業工會自100年12月成立至今,不斷關心許多地方教育發展的議題,如:爭取兼行政教師課稅後減授二節課後排低限、不斷向地方政府爭取增加正式或代理教師員額,以提昇教學品質,增加教學穩定性,無非希望透過營造優質的教育環境,來提昇學生的學習品質。此外,關心金門高中職免費午餐的議題和關心特教生應有的權益,也都是站在社會公義和照顧弱勢的立場。教師無法自絕於社會場域之外,讓教師和教師組織有更大空間參與公共政策的決定和社會資源的分配,以發揮知識份子的良知,進而對社會有良性的影響,縣政府該給會務假,勞資和諧,才能創造雙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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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憶先父
先父去世至今已近十年,有一天,我遇到一位長輩,他曾與家父共事多年,長輩稱讚家父擔任公職行事公正,不煙不酒的風格影響他很深,並說他們一起在軍管時代艱難工作,彼此有深厚的革命情感。 說軍管時代,家父籌辦建立金門縣政府人事室,曾聽聞家父私下感歎,有一位長官公開揶揄家父說:「你就是王永仁啊!我告訴你,我的『戰地政務』四字,專門破你的『人事法令』。」家父感歎人事制度建立不易,軍人以備戰、作戰而為所欲為。 近幾年,我偶閱家父生前所撰回憶錄,述其一生經歷,瞭解他身處苦難年代,少年時因家境貧寒,愛讀書而家中乏力供他深造。只好在家耕讀,祖父腳瘡無法行走,家父研究先人遺留之手抄中醫祕方,買藥煉膏,居然治癒祖父惡瘡。 民國二十五年,時局緊張,政府為加強地方自衛力量,分區舉辦壯丁幹部訓練班,規定每保必須選送二人參加受訓,日後回保訓練壯丁隊。祖父時任保長(轄區有後盤山、後沙、西山、土龍口),經數日遴選,仍乏志願參加者,因受訓會影響農事耕作,且日後擔當壯丁幹部,待遇微薄。祖父焦灼萬分,寢食不寧,家父不忍,毅然自薦,願投筆受訓。 祖母愛子心切,以家父年才十七,極力反對,但時間迫促,無法更替,家父仍準時前往。訓練期間,先祖母多次步行十餘華里,遠赴沙美,窺視受訓情形,看到瘦弱愛子接受嚴格訓練,常心痛淚下。 之後,先父擔任第二十二保壯丁隊長,日人佔領金門時,先父率部份壯丁及家人轉進大嶝。後奉有關當局之令,回淪陷區家鄉做情報工作,家父多次冒險觀察、刺探日軍情況,轉達給上級人士。 民國二十九年家父母結婚,先父的回憶錄有詳細記載,我特謄錄於後,供讀者瞭解昔時金門婚姻習俗: 余行年二十二歲,因家慈體弱多病且祖母年邁,胞妹珠衣亦已出嫁浦邊社何天從,家務亟需有人幫忙,經二胞妹珠襖之外婆介紹古寧頭南山社李炎綜之三女李能寬(原名蜜治),探聽女方對家務尚能勝任,經雙方憑生肖八字問卜,結婚前未曾謀面。 家慈平素誠心拜佛,乃往後浦幾處大廟寺拜拜,抽籤請求神明提示,余還記得到南門嶽帝廟抽籤,其籤詩如下:「雷霆霹靂震空中,天地命吾察吉凶,積善之家慶有餘,積惡之家定有殃。」余自幼聞我家歷代祖先積德行善,遐邇閭里,親友欽佩,所以對神明提示籤詩,余深信今後仍是積善之家,亦是余將來做人處世之基本原則,乃毅然贊同此件婚姻大事,且女方係營商,不以余農家相棄嫌,行聘後不久擇吉於農曆二月二十日親迎結婚。 余有生以來首次製西裝穿西裝,但皮鞋則向宗親借用,結婚當日四轎四馬,所謂四轎係男女新人各一,媒人、花童各一乘轎。所謂四馬係四位男儐相各騎一馬,音樂則大鼓吹在陣前,輕音樂在新娘轎前,浩蕩數十人,一大陣仗,前往古寧頭南山西角李家迎娶,回程沿途鞭炮連鳴,禮儀至為隆重,登堂拜天地神明,進房飲交杯酒,當日亦往家廟晉拜列祖列宗,此日宴客數十席分中午與下午兩次,夫婦由今日起相認識,由結婚起培養雙方感情。 舊式婚姻,既無事先談戀愛,也無男女相親會面,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翌日因有公私事務待辦,上午即挑著擔子走往後浦。與現代新人歡渡蜜月,實有天壤之別。妻入門順俗,對清寒家風憐而不恥,夫婦相敬如賓,迄今回憶以往,猶如目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