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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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詩人們的後裔
透明的玻璃杯裡,一定保留著一些汁液,黃色的柳橙或是紅色的紅茶,像個證據似的擺立在小小桌面的前端。透著屋頂上的投射燈,把高瘦的玻璃杯,映照的像個光點,在某種意義上,更像個合法的門票。 尚留著一半或更多液汁的玻璃杯,像保留一張票根似的,立在桌前,就可以正大光明的入座,並昭告在狹隘空間裡走動的來往人群,我擁有這張桌面的權利。 歡迎光臨與臨近絮絮飄下如落葉的對談聲音,是永遠的背景音樂。桌面上,原是擺放餐盤或是某些速食餐物的小小平面上,放的是書,攤開的書上,畫了許多彩色線條的書,或英文、或物理、或一些我不知道的教科書;還有一支或兩枝原子筆。 我常常被這樣奇異的景致吸引,讓我想到在我們那個封閉年代,有一年大學聯考的作文題目:「如果教室是電影院。」在那還是戒嚴又保守的年代,如果教室是電影院,是多麼前衛又些離經叛道的題目,自然就像在安定社會的水面上,投下了一枚威力驚人的炸彈,掀起了一波波的爭論波濤。 那時,多數的人還十分保守窮困又認命;小小坪數的家庭,人數眾多卻家教嚴謹。餐廳就是客廳、客廳就是工場、工場也是書房,推開了大門,一眼就看完了所有的房間。那時,我們背著書包,牽著單車,大聲的說:去「圖書館唸書」,就有了離開家的最佳理由。甚至,把能夠接近心怡或暗戀女生的心虛、或偷看一場瓊瑤夢幻電影的「罪行」,都掩蓋在這強而有力的理由下了! 只是,時代真的不一樣了。如果教室是電影院在現今,根本就不用再加上「如果」。教室裡早已E化,不但有冷氣,更裝上了投影機,接上了DVD,電影院真的可以是教室,教室也真的成了電影院。 只是,不一樣的現代,不但把教室變成了電影院;更把教室或是圖書館移到了速食店、咖啡廳或大賣場。我懂得「愈危險的地方,愈是安全的地方」的道理;可是卻仍不懂「人愈多的地方,能讓我愈安靜!」的讀書方式。 或許有人會抗議:我們應該關心結果,而不是把重點放在過程。是的,只要成績是A或是A+,就不要管我用功的地點;不是也有人在亂葬崗裡修行,而且成就非凡。 時代真的不一樣了!是嗎?這讓我想起:「如果我不在家,就是在咖啡館;如果不是在咖啡館,就是在往咖啡館的路上。」這則賣咖啡的經典廣告。事實上,這句名言出自十九世紀一位奧地利詩人-彼得‧艾騰貝格,彼得真把咖啡廳當作是他第二個家,那是他的真實生活寫照。 而今,走過了三百年的21世紀,國界沒有了高聳的城牆,家也恍似沒有了圍牆;咖啡廳、速食餐廳、大賣場、高速公路休息站,每一個點都光明潔淨的可以是一個休憩的地方,一個可以隨時閱讀的讀書館;能讓年輕的朋友駐足、靜心,變成年老的我們前的一幅風景,一個能讓我們也能抱一本書進入閱讀的場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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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歡三記﹕旭陽
那一年七月,夏天,我們去了合歡山。 窗外月光如洗,山、林層次,呈一團黑、一團灰,光澤部分則是岩石反影。 剛開始雲海是坐著的,像一個巨大的如來,冉冉、揚揚。後來他就做了臥佛,橫跨整個山谷,我想叫住司機,停車暫看,但朝向臥佛不是我們的目的地,再說,那只是我心裡的佛。 然而,每一趟旅程,莫不是,朝向心裡的佛?只是,佛在幻化著,呈一對愛戀情侶、捨一段悲傷故事、遁一種城市庸俗、逃一個束縛、求一種所願,或者兩種、三種。譬如女孩所說,在茂林,陡見星斗滿天,那星光跟月光,就成了旅途的所願。而我的呢、她的呢、他們的呢? 第二天,佛,不管是坐是臥,都不見了。 台灣高山,氣候變化大,難得遇得好天,人人的背包中,都放著備上了,但都希望用不著的笨重雨衣。高山,不適合小飛俠雨裝。 幸好無雨。石門山上,群巒、群巔以上,都淨空著,只給登山者一個藍藍的天。有人說,是昨天到梨山天池祈求,神聽見了。當時有人,依循指示,左三圈、右三圈,許願。我們有所求,儘管只是一段小小旅程,只關於這一天的好天氣。近午風起,雲漸多,從山谷、山際、林間,從那兩顆旭陽,升起。女孩說,「山中何所有,嶺上白雲多」,想了想又說,「只可自怡悅,不堪持贈君」。 這是南朝齊、梁時代,詩人陶弘景棄官歸隱,卸下拘拌之作。我一階過一階,心裡小小聲讀著。我來山中,應許自己一個祈求,給一個天、一片地,給一個透空的自己;我來,祈求一個明淨,儘管只能是一段暫時,一個撫慰。我也來聆聽女孩的愛戀、男孩的鐵馬環島,並也發現旭陽的媚惑。 風起、風狂,雲更多,姿態各異,接疊湧出。而今天池不在,如果我將許願,是否得繞行白雲,左三圈、右三圈。而我將繞行哪一個雲朵,是白鴿、是飛龍?而我能夠就近繞行白鴿,卻期許換做飛龍?但是不一會兒,鴿跟龍,都已幻化了。我凝視雲朵末梢,注意到風一拖一拉,牽引著雲,一如太極拳勢;這陰陽兩頭,牽絆卻無盡無垠。 友伴在山一頭欣賞晚謝的杜鵑,有人說,拍照了,他們伸展雙手,跟雲、跟群山、以及這一段旅程合影。這一段我跟友伴們意外的旅程。幾個山友經過,一個人說,可惜啊,花謝得早,另一個人卻說,是我們來晚了。 下山,終是歸途。我在車廂內,守著八片車窗中的一片。窗外,映著我的眼睛,愣愣打量我。車內,仍見低低的聲音沉沉迴盪,音樂似有還無,每過一個轉彎,海拔越低。 後座,無聲無息,兩顆、或者更多的旭陽,業已悄然闔上,而路的前方,則升起屬於我的旭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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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應闢建腳踏車專用道
最近筆者在FB中,經常看到鄉親將金門的風景照片PO上來,其中有幾張公路的風景照,頗引起筆者的注意,這些景觀是楓紅或櫻紅的行道樹,夾者一條狹窄的戰車道,美則美矣,不但承載了許多鄉親學生時期的美好回憶,地區部分的文史工作者,可能也希望能保留這些道路,作為戰地史蹟的一環。問題是目前這些戰車道仍有實際的公路功能,每天仍有絡繹不絕的車輛行駛其上,然而這些戰車道基本乃為戰車能迅速投入戰場而設計,並非標準的公路,尤其對腳踏車的騎士而言,更是充滿了潛在的危險性。 首先,這種路面過於狹窄,汽車、機車、腳踏車,甚至行人,皆共用此道路,便有人車爭道的危險,這種危險隨著地區觀光人數的爭加而遞增,加上這種路面是由兩條水泥路面,中間再鋪以石塊構成,機車、腳踏車行駛其上,猶如考驗其駕駛技術,若再貪看美景,車禍可能就此發生;其次,這種道路部分路段的坡度過大,戰車乃履帶車輛,爬坡能力佳,汽車、機車或能跟進,但騎腳踏車騎士恐怕就要氣喘吁吁了。「魔鬼藏在細節裡」,金門要發展成為觀光休閒島,人性化的道路設計,是一個無法迴避的問題。 最近臺灣的腳踏車旅遊的項目,十分風行,許多著名的風景區,例如日月潭,早已融入腳踏車的旅遊設計,日月潭著名的環潭單車步道共約為33公里,一路上可連接四大廟、八大步道和四大碼頭,由於設計完善,去年更被美國CNN評選為全球十大最美的自行車道之一,目前已是臺灣單車族群旅行的新焦點。再以筆者目前所居住的桃園八德地區為例,該地區並非以觀光資源見長之地,但地方政府卻能充分掌握其地勢平坦的優勢,不論是公園或道路設計上,都能充分將腳踏車的需求納入,近來也經常可看到許多專業的腳踏車騎士來本地騎車,雖不敢說對促進地區觀光有什麼推波作用,不過逐漸發展出地區的旅遊特色,則是可以預期的。 數年前,筆者曾帶著兒女返金旅遊,曾在金城公車站借過腳踏車,手續極為簡便,車況也頗佳,顯見金門早已注意到發展腳踏車的旅遊項目,而且也開始著手規劃,未來如果能整合既有道路,完成環島的腳踏車專用道設計,甚至配合金門大橋之興建,還可將腳踏車專用道,延伸至烈嶼,對於發展金門的特色觀光,應有一定程度之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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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在國之北疆
連日陰雨,太陽再次露臉時,我的寵物龜追逐燦爛的陽光,在客廳不斷移動位置曬牠的殼。我也不斷移動位置,但我是為了抵抗噪音和追逐畫面色彩而不斷變換使用的書桌。 我在家中使用的大、小書桌共有七張。它們分散在臥房、客廳、後陽台、廚房。隔壁鄰居正在施工整修房子,尖銳的電鑽聲、敲打聲不絕於耳,沒有一張書桌可以逃避魔音,我只好多利用夜間寫稿,天一亮魔音再襲時就逃離家門。 我走向街道、市場、再彎去學校附近的小山丘,劇本裡的男主角一直跟著我走,我躺在美容院沖洗頭髮時,他也跟著我。當我在紙上編寫新劇情時,那染著紫色頭髮的設計師問我是不是在寫信?我說,可以這麼說啦。那時「國之北疆」的畫面突然跑出來。雖然不知道男主角住在馬祖那一村那一聚落,但如果真要寫信給他,我想我可以在信封上寫上「國之北疆」。 我在美容院寫了六張紙的新劇情,美容師誇讚我字寫得很快,他們店裡有十幾個員工正在交換耶誕禮物,有人抽到自己的禮物,抗議著說要換。我的美容師丟下我也跑去抗議、她也想換掉禮物。回來她對我說,因為她不喝酒,不巧抽中一瓶酒。 我心裡想著,如果生命是一枚種子,要落在什麼地方、長成什麼樣的樹,男主角已經有了抉擇。因為他的愛是大愛包藏著小愛,小愛又繾綣沖激出大愛的高貴典雅。所以我對韓說,馬祖的微電影劇本,我得再添加並深化男主角的戲,因他得傳達馬祖更多的內涵與力量。 一座隨著潮水漲退,時而隱沒時而出現的「北固礁」,是台灣領土分布最北的「國土」。男主角一定曾經站在「國之北疆」碑石旁,看著前方的「北固礁」,遙想一些心事。那曾是軍方訓練時的「靶礁」,也曾是東引漁民重要的漁場。孤懸在海中的一塊暗礁,男主角一定曾經看著它,想到天地總以無限的包容,陪伴人們在歷史長河中經歷一切。身為一個馬祖人,只能相信「島孤人不孤」,帶出智慧的轉折,走出一條新路。 我找出之前拍的「國之北疆」照片,心裡想,下次我要邀女主角站在碑石旁邊,拍下一張照片。那麼她會更加明白,男主角為何非回馬祖不可。之於戰地人生、獨有的人間風景,只有走過的人才會明白。我曾為東引的石蒜花寫過詩,我說:「懸崖邊的紅藍石蒜開了/如火焰般的色彩燃燒/整片天空藍得滴水/沒有人捨得離開/盛產愛情/兵變的地方……粉紅色帶著藍邊的/夢與憂傷/大力繁殖/峭壁上的絕美」 我想,拍一部馬祖微電影,絕不是帶出優美景點而已,它有許多象徵意義。男主角選擇回家鄉,在於一種對生命的深層看見。正忙著寫哲研所論文的千羽看見我整理的一堆馬祖照片,與我分享說:「漢娜˙鄂蘭」對人類發展的方向曾提出一種困惑,當人們不斷朝宇宙、世界觀行進、成為國際一份子時,很多的判斷與決策卻造成人類的得不償失,人的「身分」也開始產生新的糾結、甚至迷失……我想,一座島再怎麼微型,隨著潮起潮落,時隱時現,它都不該是浪花上一個漂泊的名字。走過東引,看過美麗的石蒜花後,我在詩筆記中寫道「一座島被訓練成/委屈壓抑的形狀/邊緣化的情緒/彷彿紅花石蒜/一再被呼喚別名/彼岸花」那彼岸也是我心中的此岸,我和劇中的男、女主角是沒有距離的,相信韓為馬祖掌鏡也是一樣,那四鄉五島是相連的一條臍帶,充滿藝術質感的超現實畫面也是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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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金制度改革的幾個盲點
行政院「軍公教人員退休制度與勞保年金制度改革規劃」及考試院針對公務人員退休制度提出改革方向提案,經馬總統裁示大致方向,將於月底前公佈改革方案,並舉辦座談會說明改革內容、蒐集意見,再由行政院提出草案送立院審議。這個重大變革,已然造成整個社會全面的影響,被列為改革對象的老中青三代同時陷入怨懟與不安,政府如果處理不夠細膩,可能引發政治風暴,必須嚴肅而審慎以對。 目前軍公教人員退休制度、勞保年金制度的種種問題,乃是多年累積下來的歷史共業。如今國家經濟衰退,政府財政惡化,勞保退休基金面臨破產危機發酵,外界認為退休軍公教人員福利優渥,掀起檢討改進聲浪,馬政府即啟動相關改革。意以為,改革是絕對必要,但在政策形成過程中,負責研擬改革方案者必須戒慎恐懼、務求周密妥善,避免產生盲點,不能有絲毫偏失疏漏,以免造成無法彌補的缺憾。 例如,這一波年金制度改革,把軍公教人員和勞工擺在一起考量,又拿初出社會的二十二K和四十年工齡者作比較,令人不以為然。須知,不同工作體系,工作條件、人員素質、薪資結構均異,在退休給付上自然存在落差,有心人士挑撥,意在造成階級對立。再如,軍人和公教人員也有基本上的差異,軍公教人員依法不得籌組工會,不得罷工;但公教人員可以組織如「全國公務人員協會」等,軍人則無。渠等保國衛民,犧牲奉獻,一切以服從命令為要,故其權益理應受到「信賴保護原則」的合理保障。 其次,民國六十一年,筆者服務外島基層部隊時,少尉每月的薪水八百餘元,二十四小時全天候戰備,待遇微薄得可憐,比起民間工廠的作業員還不如;如今要說「公平正義」,誰夠資格?若根據行政院年金改革小組去年底在各縣市舉辦公教座談,說至少十三縣市公務員支持調降十八%,據此確定調降十八%;行政院長陳說「這是社會的共識」,請問:這些公務員七、八成是退休後沒有十八%優存利率者,他們的代表性何在?而當所謂「社會共識」與「信賴保護原則」相牴觸時,該如何取捨? 馬英九總統日前宣稱,進行年金改革,不容許任何人打擊軍公教的尊嚴云云。事實上,這一陣子,從退休軍公教年終獎金被刪揭開的序幕,現在上演的年金改革,無一不是針對退休軍公教而來,退休軍公教的尊嚴,已經被羞辱、凌遲得體無完膚。他們感慨的說:「我們給了他『權力的刀』,他卻用來割我們身上的肉。」這句話,值得馬政府三思;尤其身為國家領導者,必須關注退休軍公教人員的普遍感受;而且,要砍他們,至少給個合理的說法,並聽聽他們的心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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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愛看電影
我從小愛看電影,但常未能如願,因沒錢入場。 八二三炮戰後,家人遷台,住在中和積穗的金門新村,記憶中沒看過電影;之後舉家遷往太武山莊,山上是經理學校(後改名國防管理學院,如今該校又遷到復興崗)。當年,家父在金任公職,慈母張羅老少衣食已夠憂煩,無力約束浪蕩幼子,我常偷跑上山,在軍校遛達,遇有張貼「本晚放映電影某某某」,必呼朋引伴,當晚上山看電影,有時在室外大操場,有時在大禮堂。 讀板橋國小時,每天徒步五公里上學,母親給的午餐錢,節省使用,存了幾天,有二塊半,週六中午放學,想去板橋菜市場附近的「新都劇院」看「萬夫莫敵」,半票要三塊半,我央求撕票小姐通融,她說開演半小時後才准我特價入場,我只好犧牲片頭。 有一年,聽聞埔墘「亞洲戲院」正在放映「梁山伯與祝英台」,難得家母首肯,帶我們遠足去看電影,沒想到已下片。春節,父親赴台休假,母親要父親帶我們去看電影,我說「哈泰利」這部片子聽說畫面很精彩,大家搭公車到板橋「環球戲院」,結果該片已下檔,嚴父說他片不宜,大家敗興返家。 民國五十六年,慈母怕我學壞,送我返鄉,由嚴父督導,讀金城國中的成績稍有起色,我與二哥被恩准可在週六看電影;那一年,所看的片數超越前此在台總和,記憶猶存的片名有「大醉俠」、「獨臂刀」、「香江花月夜」、「坦克大決戰」、「將軍之夜」,當時金城有兩家戲院,育樂中心尚未營業。。 讀大學時,東海僻處大度山,到市區不便,學校電影社接洽片商,偶於週六或假日來校體育館放映名片,記得看過「單車失竊記」、「巴頓將軍」、「計程車司機」、「我倆沒有明天」、「飛越杜鵑窩」。電影社也曾邀請導演李行、徐進良及校友王曉祥來校演講,王與外文系學長劉森堯等人當時在報刊寫影評,小有名氣。 大學畢業返金任教,買了機車之後,經常遠赴山外,每逢週六或週日,在「僑聲戲院」連看兩部洋片,看了很多名片,也買了很多電影書和雜誌。結婚初期,與妻常在金城三家戲院看電影,但隨著孩子降臨,漸無暇上戲院。電視轉播站在金設立後,看戲的人口銳減。日後兩岸情勢不再緊張,駐軍減少,寥落的戲院雪上加霜,我有時去捧捧場,發現偌大的座位區坐不到十人。僑聲戲院關門歇息那一天,我還特別前往道別。 沒上戲院的日子,想看電影,只好自己放映。早期的錄放影機,租或買錄影帶來觀賞。隨著科技進步,錄影帶又被淘汰,改買光碟,從VCD到DVD,DVD從D5到D9,買了數百片影碟,但如此看電影,興致大減,總感覺獨樂樂不如眾樂樂。 近日欣聞電影院明年將在金門的商務旅館重新設立,心中很期待,相信屆時有一流的影片、頂級的聲光畫面,供大家同樂。對於導演有意來金拍片,也熱切歡迎,心想若缺乏臨時演員,說不定老王也可偷閒支援,粉墨登場、軋上一角,權充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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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
有多久沒有仰望天空的那一輪明月!在都市裡,月色被淹沒在五光十色的人造光線裡,月亮顯得有點單薄!回金門後,也因為忙於工作的關係,到了晚上就得開始埋首於博士論文的撰寫中,幾乎忘了那高掛深藍天空的「月娘」。 幾個月前,剛好接了代理導師的工作,每天早上六點出頭就得從山外趕到金城去,而正好遇到了農曆的十五、十六。那幾天正逢冷鋒過境,清晨的環島北路沒甚麼車。低矮的薄霧在剛收割後的高粱田遠方抹上了一抹白,上方則是一列墨綠色的木麻黃樹暈成了一道水彩線。而天空是帶點淺藍色的微白,那輪淡去月光的月娘正準備西沉。藍色的月!是的!這我第一次好好端倪那輪與地球差不多同時誕生的星體。 我讓車子緩緩靠在路旁,拿起手機拍了下來,無奈效果不好,只好讓眼睛飽餐一頓。雖然只是短短的一剎那間,然而似乎心裡有了些許的變化。這幾月以來,每每月圓時都會讓自己撥個幾分鐘到外頭看個幾眼的月色。冬天的月顯得格外的清明,沉浸在冷冷的氣溫下冷氣侵入了鼻腔,但有甚麼好計較的!想起了年幼時,當年的金門是沒有路燈的,屋子的光線也不能外洩,所以可想而知,那月色是多麼的單純。今天的月光總免不了混了些路燈的光線,不若記憶中的月色。 中國人對於「月」總有點特別的偏好,一年之中或是十二個月,亦可能十三個月,但光光是跟月圓有關的節慶就有:正月十五的上元節、七月十五的中元節、八月十五中秋節以及十二月十六的尾牙,足足佔去了三分之一。古詩詞中總免不了和月亮扯上關係,稍微的回想一下相信馬上可以背誦出十首以上,即使是流行歌曲中,亦免不了要搭上月亮。中國人就算移民到了異鄉,對和月有關的節慶可加倍感觸。 抬頭仰望月亮時,似乎可以映照出自己所思念的人、地、物。但是在忙碌的今日,好好的看個月似乎成了一種奢想。就連中秋也忙著烤肉、聯誼,靜下心來抬頭瞧瞧那個高掛天際的明月都成了一份工作。我曾經納悶過,為何許多人可以對美國的總統選舉侃侃而談、對世界的經濟局勢可以說出一番道理,但對自己身邊的一花一木的凋零繁盛卻隻眼不瞧。人生於世,究竟追求些啥?日子不該是在每一天每一天的步履中展開,而非在那無止盡的爭權奪利遊戲中翻滾嗎? 所幸近年來「小確幸」正緩緩的發酵中,這代表有許多人正重新審視自己的人生價值,不再盲目的追逐金權遊戲。這或許也是我們減緩對地球環境破壞的一支小芽,畢竟過度的消費不但不能帶來真正的幸福,更可能令一個人的生活崩解。想要生活充實些,就抬頭看看今宵的月色,月娘總會告訴我們些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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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範生
改變這個世界的是革命,拯救這個世界的是「愛」。就算力量很小只能影響一點點,但你至少能讓你身邊的世界變得更好。也許我們不能改變世界,但是我們可以讓善意流動起來。——心靈感悟 什麼是「模範」?女兒問了一個很唐突的問題,詳問之下才知道班級要選模範生,我記得她似乎有過當模範生的經驗。原來她想問的是,模範生到底應具備什麼樣的條件及標準,或者因為時空背景的變化,會有所不同? 記得那回她當選模範生是因為全班多數同學的推舉,那時還頗為得意自己在班上的人緣,而這回選模範生的先決條件,則是必須是班上智育成績前三名。因此,這回的模範生只能三選一了,同學們覺得無趣,參與意願低落,選出來的代表是否真的是同學們心中的模範,就更不得而知了。 在我看來,不論是在學校或出社會,所有選擇出來的代表,總是某個領域或階段性的象徵,足不足夠代表某一事件或領域的成就,其實是見人見智,真要深究只是自尋煩惱罷了。但猶記在學時,師長們通常是鼓勵眾人參與的。 一次,同儕們搞怪的選了一個調皮搗蛋的同學當模範生,老師不但不以為意,還要所有投他票的同學一一具體說明這位同學的「模範」所在。結果大家才發現,這位同學雖然平素調皮搗蛋、課業馬虎,但樂於助人,還頗有濟弱扶傾的俠者之風。因此老師接受了多數同學的意見,將其列為班級模範代表,而同學們也因為有這麼一位「特殊」的模範生,反而更加賣力的為其拉票、助選,甚至還首開先例的為他繪製等身海報,做足宣傳。在眾人的努力下,這位「賣相不佳」的同學一路的過關斬將,成了年級模範生、全校模範生,而他「樂於助人」舉措,在幾經傳頌後,也被誇飾為了不得的傳奇偉蹟。 經過這番轟轟烈烈的事件後,原本調皮搗蛋、課業馬虎的同學,反成了會自我節制及躬身自省的孩子,並常以身為同儕模範自許。經過了一番努力,這位同學的生涯也有了急遽的轉變,目前為人師長,在某私立大學擔任教職。 舉以上的例子,不在彰顯個案的特殊性,而在表達有時因為某種因緣下的一念之間,就足以改變一個孩子的命運。我們經常自勉要多鼓勵孩子,多給孩子機會,但如果連選模範生這檔事,都無法讓孩子們充分表達他們的意見,恐怕就與教學的意旨相左了。課業成績當然是一項很重要的指標,但絕不是唯一的標準或前提,特別是現在的孩子課業壓力大,如果連一點可能自主的樂趣都剝奪了,也著實太可憐了。 許多人總是夢想可以改變世界,卻吝於改變自己的心念。什麼是模範?的確是個很難回答的問題,或許,「忠於自己、秉持善念;盡力而為、不留遺憾」,就是自己人生永遠的模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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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頭的昨夜今朝
快遞寄出微電影最新故事與劇本到馬祖後,我在郵局旁的巷子裡以手機和馬祖好友聯絡,告訴他,韓說目前馬祖的故事大致已成形,未來故事結構與情節的修改,我們會付出更多的溝通與嘗試,務求超越自己、超越昨日,因為一座島嶼的未來,是航向外面的廣大世界,而為島嶼寫的一齣戲,只能求好,越過浪頭,再往前推進。 結束談話後,我很想沿著街道走一段長長的路散步,但沒走多久我又繞彎往回家的路走。正忙著寫哲研所論文的千羽,計畫到台東「聲援反美麗灣」,因訂不到火車票而未能成行,我們討論了一些抗爭議題,面對生活環境中的看見,當人們選擇帶著身體到現場表達心聲時,內心的糾結必然已凝結成一團火球,那不得不抗爭的時候,總是讓人不由得思索島嶼的有限,不只是土地問題,更是人的問題。 不能到現場「聲援反美麗灣」,千羽帶著失落感回到她的論文上,捨不得花時間去散步的我回到劇本裡。我簡訊對韓說,我等待著更新版的劇本誕生,這階段裡的每一天,我的心都放在馬祖,也漸次在延伸馬祖的詩與畫創作,有時會熬夜通宵,顯然馬祖對我的吸引力超越其他離島。因忙著看資料、收集場景照片、又意猶未盡的去調閱影片看,常常忘記時間,一個通宵夜晚便瞬間飛逝,但我一點也沒感覺熬夜的辛苦,因為專注中疊映著許多美好回憶。 記得第一次去東引,友人帶我走進坡度頗大的安東坑道,一階一階走過長長的棧道階梯,站在面對大海與峭崖的坑道口,漫天飛舞的黑尾鷗,近得彷彿一伸手就可觸摸到。牠們來來回回盤旋,高高低低在岩壁間穿梭,成群的黑尾鷗鳴叫聲,在岩壁上回聲傳蕩,熱鬧極了。友人說安東坑道是全馬祖最好的拍攝燕鷗的地點,我完全相信,因為站在坑道口的我已完全驚呆了,那些飛翔得自在極了的鳥兒,讓人只能謙卑又渺小的當大自然中的無聲觀眾……我忍不住對友人說,我們就別再移動了,整個下午就停留在這裡「零距離」看鳥兒飛翔表演特技好了! 每多看一些資料,我總覺得微電影劇本可以修改得更好。因為要讓女主角實現「追尋自我」的旅行計劃,她與男主角「對戲」的戲份不多,我向韓請教該如何調整劇本。韓說不用擔心,他可以「超現實」處理,這讓我劇本越寫越興奮、快樂,不禁想像著「超現實影像畫面」的玄奇! 那玄奇感又催生我再延伸繪本、詩與畫的創作空間。我調閱出電腦檔案收錄的經典國外繪本,一個一個畫面去感應那巧思創意。當我新添加一個詩檔案後,思緒便像星沙一樣閃閃發亮。我想,每一座島都有它自己的獨特性格,當我細膩又真誠的貼近它,它也會舒展最優美的一面給我。當我思量該為東引島增加什麼戲時,那坑道口的鳥兒也伸張開翅膀,帶領我飛翔。 我在馬祖享有許多與大自然完全融合的美麗經驗,我很想告訴戲中的女主角,一個人的旅行,不管是為了愛的尋索,還是自我生命的追求,在馬祖四鄉五島走透透,絕對可以發現超然的價值與意義。當我因編劇而漸次延伸馬祖的繪本、詩、畫系列創作,因為專注而忘記時間,一個通宵倏忽流逝而不察時,我突然發現自己對馬祖的花崗岩錐狀島嶼特質、谷地、灣澳、岩崖、險礁、海蝕洞,都有了不一樣的看見。一個島嶼的形成,背後存在極其複雜的因素,它的未來也是。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掌握眼前的時空,好好編寫一齣現代劇,演好自己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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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故事的島
──在《仙洲‧戰地‧曙光》展場遇見金門文學 「自己的故事總是有限的,講完了自己的故事,就必須講他人的故事。於是,親人的故事、村人的故事,以及從老人們口中聽到的祖先的故事,就像聽到集合令的士兵一樣,從我的記憶深處湧出來。」 ─莫言〈講故事的人〉(2012諾貝爾演講) 我終於在二○一三年元月號的香港《明報月刊》讀到完整版的莫言獲諾貝爾文學獎演講稿〈講故事的人〉,之前,媒體多止於引述他在諾貝爾晚宴上致辭〈說書人的謝忱〉,「我深知,文學對世界上的政治紛爭、經濟危機影響甚微,但文學對人的影響卻是源遠流長。有文學時也許我們認識不到它的重要,但如果沒有文學,人的生活便會粗鄙野蠻。因此,我為我自己的職業感到光榮也感到沈重。」 莫言,「講故事的人」,或者「說書人」,以小說語言集中描述高密東北鄉「這個既讓我愛又讓我恨的地方」,從《紅高粱家族》、《天堂蒜薹之歌》到《酒國》、《豐乳肥臀》,我們被他魔幻的文字吸引,也被他宛如我們置身的「紅高粱」土地、「酒國」之鄉的秘境情節吸引。生在赤貧、中綴學業,因為很會說故事,莫言獲諾貝爾文學獎,不獨鼓舞了華文世界,也激揚了文學島嶼。 從莫言並未使用華麗語言的〈講故事的人〉走出,現在,我走進台南的國立台灣文學館,《仙洲‧戰地‧曙光:金門馬祖文學特展》。金馬歷史沿革與文學發展概況的展示櫥窗裡,金馬的文學故事是自從元、宋進士文人留下的《釣磯詩集》、《留庵詩文集》開始說起,再入今世呈現創刊於一九二八年的《顯影月刊》,鋼版刻出的百字來。〈創刊詞〉,「吾族自廷遺公奠基珠山。已歷十有三世。瓜瓞聯綿。人丁七百有五。而所佔耕地。只近百萬栽聲。年獲不過六千左右。當此生活程度日高。只供百三十人衣食之費。而待哺人口。勢不得不迫出洋。」很難想像,一座島嶼的現代文學史,是從珠山小學校一卷卷在戰亂中保幸下來的《顯影》開始的,除了鄉事報導,還有習作發表,我翻讀著高級一年薛新舍的〈雨後的景色〉,「那些含淚的花草,都爭先恐後從這垂頭喪氣之下活潑矗立,各盡其能事,全無在威權下之可能,就是那些偏安的鳥兒,也莫不儘量讚賞雨後之景色。歌的歌,舞的舞」,八十五年前的一位小學生,能藉雨後的景色寫出「威權之下」、「偏安的鳥兒」字眼,令人吃驚。二○○四年春天,我走訪菲律依里岸,遇到高齡八八、耳聰目明的老婦人薛仙舍,竟忘了向她求證是寫〈雨後的景色〉的十二歲小女生「薛新舍」?如果是,畢業於廈門集美師範、任教過金門公學的薛仙舍,單憑一篇習作,卡住時間,就可入列新文學時期的金門新女性了。 從手寫的《顯影》到陳展一份一九六六年四月十六日的八開大鉛排《金門日報》,名為《料羅灣》的副刊,勤勤的〈掃墓記〉悼念示範國校時的級任導師朱紹英,「 朱老師在民國四十三年一個夜裡,因急性盲腸炎而逝世,丟棄與他萬般相敬相愛的丈夫孫偉及兩個不解人事的女兒撒手而去」,多年前,我在板橋林家花園遇到朱紹英名字有個「金」的女兒,也才知道軍中作家、曾編過正氣中華報副刊的孫偉是她的父親,這個外省家族因過客金門,母親長眠金城公墓,從此與斯島的情感千絲萬縷割捨不斷。刊出勤勤〈掃墓記〉的同一副刊版面,另有篇老縣長陳水在二十二歲文藝青年時期寫的〈給媽媽的信〉,以及江萍〈懷念〉、顏苓〈聖潔的愛〉。擠在副刊上的作者與文章,照見了一段戰鬥與文學的年代,那也是金門文學獨有的;而陳長慶創辦於一九七二年、獨力苦撐了六期的《金門文藝》的四十年後再回望,已是見證金門文學作家與刊物發展的稀世之寶。 刊物再走入書目、手稿,軍旅作家舒暢的《那年在特約茶室》、本土作家陳長慶的《金門特約茶室》,兩種版本對照出一段火線下的軍中樂園傳奇;朱西甯的《八二三注》與洛夫的《石室之死亡》,小說與長詩對比出戰爭、死亡的圖像;黃克全的《時間懺悔錄》、吳鈞堯的《火殤世紀》,讀到飽滿鄉土與文學的語言。 《仙洲‧戰地‧曙光》金馬文學特展,我看到了一座島嶼的亮光,是砲火的光,也是文學的光,一群穿越時空來去,如同「說故事的人」莫言,用筆桿噴射出土地與文學交會時凝結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