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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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學們,要上課啦!
「老師早」「小朋友早」。民國43年(1954年)秋,金門縣示範中心國民學校(今中正國小)開學日,我的國小一上《國語》第一課,全頁課文只有這兩行七個大黑字,字旁沒有注音符號。民國53年秋,金門縣立金城初級中學(今金城國中)第一屆國中生入學,《英語》第一課:「This is a book.」「This is a pencil.」。 民國56年秋,福建省立金門高級中學(今國立金門高中)高一上《國文》第一課《師說》「古之學者必有師。師者,所以傳道、授業、解惑也。」日子過得真快,這都已成昨日黃花,但心理上仍是回味無窮,因為當年的老師都妙趣橫生。 「學生」這個身份到底要做什麼?我用最土的想法去解釋,無非就是要學生活、學生產、學生意、學生育、學生長、學生氣、學生動、學生存、學生命、學生死、學很多。我的「學生」性格都是在金門家鄉養成,從小學到高中,每個階段的老師都有他的重要性,同一階段的每位老師也都有他的差異及特殊點。「三人行,必有我師焉。」優點趕快學,缺點趕快改。老師要為學生樹立一面鏡子,十年、二十年或三十年後,當你對著它喊:「魔鏡,魔鏡,我像什麼東西?」它會說:你是君子。你是學者。你是專家。你是凡夫。你是小人。你是政客。 今天家鄉的教育環境比起四、五十年前好太多了,師質專業,設備齊全,環境優美,只是教育經費要再增加。但是學生的學習精神及老師的教學態度是否有增加呢?看起來普遍減少,追究其因,總認為外界誘因太多,各種好看好吃好玩的花樣都讓他們應接不暇。真是如此嗎?或許是。但是現在的學生比我們當年聰明多了,見識廣、主意強、競爭大、壓力重。 家庭少子化及人口湧入城市謀生的今天,各地偏遠地區或鄉村常會出現學生不滿百的「小校」,甚至一個年級只有一位學生或沒有學生,在金門雖然還不是最嚴重,但隱憂已現。要如何解決「小校」,實在不是三言兩語可說清,只是希望家鄉教育主管或民間最高首長要未雨綢繆,趕快替金門思考十年、二十年或三十年後,已成人的金門子弟會變成什麼樣子?他在家鄉,在國內,在世界各地會是個有多少份量的人?想當年,除了延長九年國教先在金門試辦,到底當時的「金門戰地政務委員會」對我們金門子弟的教育抱以何種看法? ●小校要裁併:優點有:節省人事及辦公費用、擴大學生交友及生活圈、提高師生觀摩及競爭力、養成學生獨立生活自我管理能力。缺點有:學校遠浪費時間。辦法有:每日上下學增加專車接送。 ●小校要特色:優點有:選取某幾所學校設定特色教學,如美術和設計、音樂和舞蹈、體育和休閒、工藝和產品等等。培養生產技能及方便就業、日後個人再升學目標明確。缺點有:經費高、師質難。辦法有:多編預算。 ●多辦全國比賽:優點有:可提高金門能見度、可增加金門學生競爭力、培養學生膽識、推甄各級學校有優勢。缺點有:多花錢、多辦事。辦法有:委外辦理。 九月了,中秋已在眼前。剛開學,新鮮人雀躍不已,有小班生、小一生、國一生、高一生、大一生、碩一生,金門要給他們什麼?在十年、二十年或三十年後的他們,當下的主政者對他們有何願景?期盼他們會變成怎樣的人?十年樹木,百年樹人。教育事業是良心事業,金門除了高粱酒及觀光休閒外,「教育」是唯一可永續經營的百年事業,它是在培養金門人成為「有用的金門人」,也是會讓金門永不退步的良方。當年我們不懂,現在我們不能不疾呼。 「同學們,要上課啦!」9月28日孔子誕辰暨教師節只紀念不放假,記得,老師要上課,大家都要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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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粱酒獨立國
第一次聽到金門獨立的說法,是民進黨主席施明德喊金馬撤軍的時候,恐怕失去阿兵哥財源且有棄兒之戚的金門人,憤憤的在街談巷議中,說著「西瓜偎大邊,來去偎大陸做共匪好了」,或說「咱兩邊都不要,來給酒廠養,自己獨立較直」。我排在買油條的隊伍中,聽著沿巷排隊的鄉親你一言我一語前呼後應,同仇敵愾的憤懣情緒在熱烈的油鍋前拔高聲調與翻滾的油條競賽,然後領了油條哈哈一笑各自蹬上腳踏車吹口哨去買粥糜。我第一次親炙到「民間」社會表達政治不滿的「直」與「反」的本能,逕取極端叫人驚駭,自我消解之輕快也令人莞爾。 當時的獨立聲音是在這樣的民間場景中喊爽的,是以為被拋棄的怨懟中自我安慰的玩笑話,金酒的自豪和邊陲的無奈,被善感的民間直覺包進這個玩笑中。 有一個南台灣的深綠長輩曾在豔羨金門各項優厚的福利後,卻不無鄙夷的問我:「金門有發展嗎?」我說:「怎麼沒發展,你們台灣中央一年補助我們金門縣政府六億,我們金門酒廠一年繳三十億酒稅給你們中央。」財大氣粗的威風逞來果然爽快。不甘示弱的深綠長輩說:「高粱酒只有你們有嗎?」我說:「你們台灣有玉山高粱,但你浸藥酒怎麼就只用金門高粱?」他無言了。我誇張的威風聲勢卻有著說不出的不明隱憂:如果沒有高粱酒呢? 我的金門認同其實不是來自我不愛喝的高粱酒,但不知道什麼時候金門之美能替代高粱酒讓世人豔羨,必要時也只好拿高粱酒向這勢利導向的社會壯壯身為金門人的聲勢。 早有耳聞金門高粱酒的「祕方」已被大陸廈門酒廠取得並進行量產,怎麼近年更加頻傳金酒偷渡到對岸身價翻倍的消息?是否金酒的罩門不是可以複製的秘方和可以移民的造酒師傅,而是無可取代的金門水?從前對台灣朋友胡謅自誇家鄉水好酒好的假設,在偶然和中央大學陳慶瀚教授的閒聊中,由他地質專業的分析和對酒的認識素養中印證:不是神話般的釀酒秘方,而是金門特定地層結構的古河道地下水,給了金門高粱獨一無二的生命。然而這不可復得也無法再生水源的地下水脈,卻在超抽和無知的民生浪費中,面臨枯竭、鹽化和海水入侵的危機。 這出於專業推理而非危言聳聽的說法使我驚慌,懇求陳教授趕緊提供他的專業看法給有關單位,想辦法救救金門的地下水資源,為尚未走出新經濟出路的金門延續唯一金脈的生命。 引頸企盼中未見專家救水大作,卻看到「金門應該獨力帶領台灣走向世界」這匪夷所思的論題在醒目的版面上。令我不安的不是文中論調及作者名字,而是這論題出現於縣府官網首頁和縣政顧問座談的場合。空疏無方的獨立論調中,我們的當局引進這種論述的後備基礎是什麼? 如果金門酒廠就是我們獨立的後盾,如果金門高粱酒能恆久以無與倫比的品質鞏固恆久不變的市場,賺取足以養「國」的外匯;或者如果金門能靠觀光賭場建立不可忽視的島國地位,一旦遭遇天災人禍或被併吞的不公不義之難會令世人為之不忍而拔刀相助,我們就獨立吧,有何不妥? 如果威尼斯人酒店賭場放在澳門或澎湖對沉醉不知場外風景的賭客來說沒有兩樣,那有什麼非澎湖不可的必要?如果賭場或酒廠經營者是猶太人是亞洲人是外星人對賭客尋歡和饕家品酒的目的沒有影響,是誰接收經營又與世人何干?130億的北京新光天地被中國權貴一口吃光抹淨時,體制秩序與社會品質的可貴再一次被世人放回商機與風險的天枰上衡量;金門人即使頻繁進出大陸消費、在廈門聯合置產,卻不打算循在台置產安家的模式在對岸的「厝」落腳定居,不也是見多了體制差異下彼此格格不入的社會特質。沒有獨立國體之歷史淵源的金門一旦獨立,是如願贏得聯合國一席之地來申請世界遺產認證發展觀光賣點,或取得與台灣談金援邦交的條件籌碼,還是理所當然的被「祖國」接收,消融於體制與情感上比台灣邊緣更邊緣的廈門外島的可能更大些? 如果不要做台灣的邊緣人,就不要隨著在台灣政界過氣的邊陲矛盾說和歷史悲情論起舞。如果我們覺得可以憑高粱酒金雞母財大氣粗的說獨立就獨立,能不能先把穩定高粱酒品質的水資源做好周全的維護與管控,就算獨立不成,也有起碼不怕大陸白酒競爭而人前氣短的好酒品質,維持自力更生的本錢與自信。 「話說回來,金門何嘗不想『崛起』」,金門人也不是沒想過『獨立』,只是『獨立』和『崛起』沒有必然的關聯,更不能說明,從此就可以過著幸福美滿的日子。」(薛承泰2007年9月2日金門日報)台灣大學社會系薛承泰教授<來論金門獨立誰會崛起?>的冷靜分析,是不是更值得從歷代先祖以來一直努力在金門在南洋在世界各地崛起的我們金門人多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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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泊之旅
七月初赴韓國首爾參加研討會,發表論文,幾天來都困居於兩山夾谷的韓國外語大學校園,作息自有主辦單位安排,不勞自己煩神。會議結束,東道主把一行來自香港、新加坡、中國、台灣、日本的學者,大清早送往機場。由於首爾飛高雄的班機在下午,為時尚早,三位南部的同伴就各自在機場閒逛,我向不購物,免稅商店也就無甚吸引力,拿了本書找個僻處讀將起來,不想幾日中山無甲子,一時忘了韓國時間早台灣一小時,等到聽到廣播奔赴登機門,只能望眼飛機揚塵而去。 我惶然無措,頓若喪家之犬,幸好航空公司請人陪同我退票,重新訂位,再出關找旅館。韓籍的女職員陪我通關後,笑著用英語說:「你現在可以回家了。」我苦笑以對:「應該是回旅館,不是回家。」 突然想起披頭四歌手的約翰藍儂(John Lenon)的一句話:「人生是計畫中的許多意外。」對於這意外的旅程,其實我沒有太多懊惱,現代人的人生已被規劃得太有序,小小的脫序,也許更能讓我們面對生活的真相和生命的本質。存在主義哲學的先聲海德格曾說:「人是被拋到這世界上的。」不是嗎?生命中有許多身不由己,我們甚至都不曾自覺。我出國很少給家人打電話,每每開玩笑說:「時間到了,我就會回來,如果沒有回來,表示我在世界上找到了一個地方,美好得不想回家了。」每次我總準時回家,好像世界上真沒有比家更吸引我的地方了。 二千多年前,孔子說自己是東西南北之人,孔子生在東周紛亂之世,差點要乘筏浮海。周遊列國,為的是尋求實現理想的機會,當他絕糧於陳蔡,生命飽受威脅,不知那孤獨的心,想的是什麼?二十世紀末美國的巴基斯坦裔學者薩依德(Edward Said)在《知識份子論》一書中提到:知識份子的宿命就是漂泊。薩依德應該是有感於自己抽離回教母國,一生寄食西方的無奈吧?就在這次會議中,我看到了中國學者任教於台灣、日本、新加坡,台灣學者任教於大陸、美國、香港。二十一世紀伊始,隨著全球化的到來,人的流動急遽加速了,漂泊的恐怕不僅僅是知識份子。 我想說的其實是:人既是被拋到這世界上,生命的本質就是孤獨的,我們每天每天按時回家,會不會只是不自覺地逃避孤獨?在社會的體制中,我們被安排,安心而又方便,代價是交出許多自由。就像這次意外的旅程,我被拋在離機場不遠一個小市鎮的旅館中,沒有人認識,沒有人可以溝通,無限的疏離,可又無限的自由。走在市鎮的街上,仿若地老天荒,咫尺之外只是一個我無法進入又毫無關係的世界,我像獵人一樣,步出洞穴尋找食物,生命回到最單純的本質:活下去,孤獨但卻自由。 但我知道這是偷來的一天,明天,我將趕赴機場,並且準時回家,回到我那正常的生活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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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後殖民在金門」(上篇)
金門人看見這幾年臺灣在「後殖民」風潮下,不停地「去中心化」,心裡多會「很不爽」。然而,金門鄉親在「不爽」的同時,倒可以參考臺灣怎麼「不爽」。臺灣人「不爽」的事情很多,美帝宰制、國民黨「外來政權」、二二八事件等,臺灣人的可取處是把「不爽」發揮到極致,對國民黨不爽,就以悲情換選票,取得兩任執政(雖然口口聲聲愛臺灣,卻政績奇差);對外來政權跟帝國宰制不爽,就有系統地發起「後殖民」言論,藉西方理論鞏固「不爽」的基礎,建立論述的主導權。而論述的強勢主導,更對應出國民黨的無能應對,跟之後的節節敗退。所以說,言論可以殺人,不幸的是,這把刀,殺到金門來了。 「後殖民」風潮節節高漲,把金門人逼迫作「說著閩南話的外省人」時,我正出版《金門》散文集跟《如果我在那裡》小說集,我寄給了「後殖民」風潮健將陳芳明教授,附上的短箋上寫著:在此「後殖民」風潮下,金門人何去何從?一個教授並不能指引金門人該往何處走,那封信的意涵是,積極爭取臺灣的主體性,不需要排除弱勢政治團體,逼迫至無路可走的困境。不過,陳芳明或忙於他務,並未回函,後來,我在評議會議上遇見幾次,雖記得這件事,卻不刻意提,而陳芳明也許真是忘了,神色自若。 參照陳芳明的後殖民論述,驗證後殖民在文學上的啟迪,成果是豐碩的。解嚴之後,文學繽紛多元,諸如女性文學、原住民文學、海洋文學、眷村文學、同志文學等,以及後現代文學,都解釋台灣文學發展蓬勃。陳芳明提到這個繁複的文學景觀,是因為「許多作家對於既存的霸權論述不約而同展開挑戰。對長期占有支配地位的中華沙文主義進行顛覆,是台灣意識文學的重要目標。對於偏頗的漢人沙文主義表示徹底的懷疑,則是原住民文學在現階段的重要關切。對福佬沙文主義不斷膨脹的憂慮,是眷村文學的顯著議題之一。對傲慢、粗暴的男性沙文主義迫切質問,是女性意識文學的優先任務。對異性戀中心論的抗拒,是當前同志文學的主要工作之一。無論是採取何種文學形式的表現,去中心(decentering)的思考幾乎是所有創作者的共同趨勢。」 上述「去中心化」是組對比:中華沙文主義之於台灣意識文學、漢人沙文主義之於原住民文學、福佬沙文主義之於眷村文學、男性沙文主義之於女性意識文學、異性戀中心論之於同志文學等,這些都導因於戒嚴體制,也因為這個壓迫的體制,諸多淪為視而不見的議題,直到一九七八年戒嚴體制解除後,存在於社會內部的偏頗權力結構才逐一顯現,他接著說,「原是屬於歷史失憶症範疇之內的女性、同志、眷村、原住民的種種議題,都在追求記憶重建之際得到了關切」。 不過,陳芳明等後殖民論者,在掌握詮釋台灣文學權柄之際,卻無意(或有意)承襲了自己痛之、恨之的霸權沙文主義,忽略了本島之於離島這組對比,表現出蠻橫、輕忽跟冷漠的態度,當陳芳明等大談台灣本土或去中國化的論調時,看在離島人眼中,卻是一大刺痛。後殖民風潮中,金門等離島是被排除在陳芳明等學者的建構之中的,於是,當他說,「再殖民的戒嚴體制之終結,使許多受到禁抑的欲望陸續獲得鬆綁。在追求解放的過程中,各個弱勢族群採取的策略容或與後現代精神有不謀而合之處,但其終極目標絕對不是主體解構,而是主體重構。」金門等離島卻未曾在這樣的論述中,獲得主體「重構」的機會,反而是紛紛「解構」了,無怪乎台灣大學土木系教授楊永斌慨歎金門人是「未淪陷的大陸人、講閩南話的外省人」;海洋大學教授楊文衡在民進黨《金馬經濟政策白皮書》研討會上發出金門人的「祖國迷思」:在兩岸之間擺盪,祖國究竟中國還是台灣? 八月下旬翻閱中國時報,看到金門為抵制白酒開放,縣籍立委吳成典表示,不惜辦理金門獨立公投,作為抗議,當一個地方立委,不惜抬出「獨立」字眼作為抗爭武器,這又表示,金門多麼邊緣,且在這一波「後殖民」風潮裡,如何失去自我,而必須以「獨立」來建立自我?金門不單單吳成典立委有著「後殖民」特質,縣長李炷烽亦然,且看下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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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不怕黑暗雲不怕天陰
──參加2007年佛光山供僧法會記要 去(九十五)年星雲大師八十生日時曾說,過去因母親在大陸家鄉生死未卜,自己從不慶生,因為生日即是母難日,每到那一天,大師總是晨起上香,獨自在佛前靜靜誦經,將誦經功德回向給母親添福壽。後來大師上人千辛萬苦,打聽了母親的下落,才把老奶奶從家鄉接出來供養,一直到老奶奶往生。大師仍然不慶生,不讓敬愛他的徒眾為他辦慶祝生日活動。所以今年九月三日(農曆七月二十日),大師生日,佛光山徒眾、佛光人,就在二日晚上供僧法會,由佛光山寺住持心平和尚領導大眾,以三問訊禮向大師暖壽,並以三日早課誦經,將功德回向大師,代表向大師拜壽。 九月一日,佛光山金蓮淨苑,在永勤法師領導下一行二十二人由金門乘機赴高雄,參加佛光山供僧法會,我們懷抱虔誠心、恭敬心為大師上人祝壽,祝福他老人家壽比南山、福如東海。三日與大師供僧齋宴後,金蓮淨苑住持滿維法師就送我們登車離山返金,結束一次三天二夜很有意義,成長良多的回本山之旅。 滿維法師一個月前,奉大師欽點,特別由歐洲調回,蒞任金門佛光山金蓮淨苑住持,她旅居法、德等國寺院十餘年,但一到金門,仍然大為稱讚金門風光明媚,藍天、白雲、碧海是個美麗地令她著迷喜愛的海島。滿維法師很福態,滿臉笑容,就像一尊令人歡喜供奉的彌勒菩薩。她原籍屏東東港,父母從事養殖事業,一門七子女,有四賢姊妹,都獻身佛教志業,真叫人羨慕感佩,尤其是在文化界鼎鼎有名的維姊蔡孟樺作家,從小經星雲大師啟蒙,多年擔任大師所領導的「法堂事記室」事記,2004年起,兼任佛光山創設的「香海文化事業有限公司」執行長,著有《心中的風鈴》、《溫柔的記憶》,編著有《書香味套書》,主編有《迷悟之間典藏版》、《人間佛教系列》、《古今譚》等大部頭套書,是佛光山所培養的「以文化弘揚佛法」的傑出人才,我們向維爸媽恭喜,福報浩瀚,才能培育出如此有智慧、卓越的四位善女兒。 這次我們回本山,滿維法師因公務繁忙,不能領導我們一齊返臺,然特別安排由永勤法師帶領我們,先訪問其故鄉國際佛光會中華總會東港分會。高雄赴屏東的車程中,永勤法師除了說很多她的故事,他還不忘機會教育,轉達了佛光會對佛光人的殷切期許,他說,佛光山弘法利生的宗旨是:「以教育培養人才、以文化弘揚佛法、以慈善福利社會、以共修淨化人心」。大師要我們佛光人把佛化教育,從個人家庭推展到整個社會;把佛教文化普及於一切家庭、一切社會;把佛教慈善事業到處設立;把佛光幸福、歡喜,布滿人間。 我們到了屏東東港分會,受到該會王督導長、蔡督導(維爸,滿維法師的父親)、林會長等師兄師姊十餘人,熱烈的歡迎與接待,甚表感激。蔡督導、林會長等幾位師兄師姊,還全程陪我乘遊艇,遊玩日本時代的水上機場,佔地五百公頃風景優美的大鵬灣,以及參觀奉祀溫王爺的東隆宮壯觀牌樓,耗資台幣八千萬元的貼金拱門,真是名副其實的「金門」,金壁輝耀,金光燦爛。午齋維媽親自料理了,非常豐盛多樣的素食,提供我們選擇享用,讓我們飽餐一頓溫馨感恩的饗宴。人生何處不相逢,多年不見的王政鎮督導長,曾經和我一起參加「佛光會會長禪修班」,在佛光山禪堂共同禪修七天,法情深厚。而且我對東港也有份特殊的感情,民國六十年代,時任金門縣政府民政局(科)長時,曾擔任東港與金湖締結姊妹鎮的介紹人,也曾多次訪問過東港,深受過熱情招待,沒齒難忘。 二日清晨五點半,參加「2007年佛光山朝山禮佛修持活動」,來自馬來西亞、新加坡等團體近千人,在不二門廣場集結,開始三步一拜,拜到大雄寶殿,約一小時,拜得汗流浹背,酸痛不已,卻滿心歡喜。最後進大雄寶殿誦經祈願:「我們一心一意的稱念聖號,我們五體投地的頂禮佛足。頓時,把雜念妄想拋在腦後,頓時,把貢高我慢一掃而空。………不怕路上的砂石,不怕途中的灰塵,只怕我們的業障無法消除,只怕我們的罪垢無法滌盡。我們所皈依的佛陀啊!請讓我們清淨身口意業,請讓我們增上戒定慧學,讓我們平安地越過苦海,讓我們順利地到達佛國。」朝山拜佛,真是信徒一種很好的修行活動。金門協會曾經組團朝聖過中國的四大名山:浙江普陀山、山西五臺山、安徽九華山、四川峨嵋山,他們分別是大悲觀世音菩薩、大智文殊菩薩、大願地藏王菩薩、大行普賢菩薩示現教化的道場。 朝山過堂後,永勤法師帶我們巡山,在傳燈樓大門碰上心定和尚,大家很高興邀請合影留念,並邀請能安排到金門普照、為我們講經說法。然後登樓參觀永勤法師蒞金前,曾任職過的佛光山風景最美的功德主堂,這裡平時不列入參觀地,是功德主會議或休息的所在,她說,希望我們都能成為佛光山的功德主,經常都能來功德主堂。佛光山其實就是中國四大名山的縮影,有大悲殿,供奉觀世音菩薩;有大智殿,供奉文殊菩薩;有大願殿,供奉地藏王菩薩;有大行殿,供奉普賢菩薩。所以到佛光山朝山巡山,也就等於朝禮了中國四大名山。 徒眾一直很關心師父上人的健康,2007年4月,大師在旅美企業家趙元修夫婦的介紹,進入美國梅約醫療中心做身體檢查。過後大師發表《梅約醫療中心檢查記》一文,詳細記載檢查的結果,讓大眾放心。大師說,他除了眼睛、手足老化以外,腦力依然靈光,《人間福報》創立九週年,他每天一篇專欄,三千二百八十五天從不脫稿。一篇專欄一千字,一個小時就能完稿。現在《人間福報》<人間萬事>一天可以寫二十篇,大師文思湧泉,創作力驚人,令人佩服地五體投地,比專業作家還多產。大師談起他犯了三十多年的糖尿病起因,因為家世沒有遺傳因素,記憶中曾有兩次極端飢餓的經驗,大概因此造成胰臟受損,導致胰島素分泌異常。其中有一次他因趕編印《普門雜誌》,午餐、晚餐都沒有吃,翌日早餐也沒吃,背了一百多本的雜誌,上山交給寺院,老和尚竟然沒要他上桌吃飯。說到傷心感慨時,大師竟然激動地用力拍講桌,發願將來要興建「普門寺」,廣施眾生齋食,令我感動不已!有志青年當效法大師,受到打擊,更應激發自己的潛力,發憤圖強,為人類創造不朽的基業。大師對各種宗教非常包容,值得宗教界學習。最近他還為道教北港朝天宮作<媽祖紀念歌>,要讓他的信眾也能歌誦媽祖天后,非常難能可貴。因篇幅限制,最後引用一首我喜愛的大師所寫的<星雲>詩,與諸君分享,作本文結束: 夜晚,我愛天空點點明星; 白天,我愛天空飄飄白雲; 無論什麼夜晚,天空總會出現星星, 無論什麼白天,天空總會飄浮著雲; 星不怕黑暗,雲不怕天陰; 點點的星,能擴大了人生, 片片的雲,能象徵著自由。 花兒雖好,但不常開, 月兒雖美,但不常圓, 唯有星呀!則嬌姿常豔,萬古長新。 藍天雖青,但不會長現, 太陽雖暖,但不會自由, 唯有雲呀!則萬山不能阻隔,任意飄遊。 夜晚有美麗的星星, 白天有飄動的白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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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母講故事
中華民國48年3月1日出版的《新金門志》(編輯者:許如中),其「大事紀」頁12「中華民國二十六年」項下,有則記載: 十月二十六日:晨四時許,日軍艦以機關槍、大砲射擊舊金城。又以探照燈照射。七時許,登陸,分水頭、舊金城、古崗等三路向金門,經舊金城殺居民洪水俊,經古崗殺居民董陣,經泗湖殺居民張維熊女。十一時到豐蓮山,以尖兵三騎進覘後浦,我無抵抗,日軍大隊繼進,駐紮金門公學,共約二千餘人,為日海軍陸戰隊之ㄧ個聯隊,聯隊長友重丙。未幾,進縣政府,釋監犯十餘人。居民紛從瓊林、沙美向大嶝、同安、廈門一帶撤退。 縣長鄺漢乘金星輪走蓮河,後以棄職潛逃,為福建省軍政府審判槍決。 縣政府遷大嶝,社會教官陳文照暫代行縣長職務。 這段塵封故事反映日本軍侵略金門,當時金門島上兵荒馬亂,居民四處逃竄,官員率先開溜,囚犯像鳥一樣飛出牢籠,整個金門島呈現為無政府的狀態,讓我深究的是其中一段文字:「經舊金城殺居民洪水俊,經古崗殺居民董陣,經泗湖殺居民張維熊女」,這似乎反映亂世,民如草芥的悲情。 《新金門志》這段記載,說到日軍登陸那天(十月二十六日),日軍在金門島有殺了三個金門人,但在民國68年重編的《金門縣志.大事紀.42-43頁)及81年增修的《金門縣志.卷一大事志148頁》,均對這則「日本兵殺人」事件,隱晦不談。 民國二十六年,日本登陸金門,民國三十四年,日軍撤退,在長達八年的「日本手」,一般來講,老百姓對日軍的印象是軍紀還算嚴格,(我的外祖父王敬琛先生時任榜林社某保長,母親舉例說那時日軍向老百姓討番薯吃,會拿鹹魚來換,其時鹹魚之珍貴甚於番薯,說日軍不會隨便搶取豪奪。)。 鄉野傳言日軍登陸金門那天,殺了三個人,其中一位因是耳聾兼啞巴,不聽不答日本兵的問話,被誤以為是「不合作」,而遭殺害;另一位據說是因看到日本兵,一時緊張害怕逃跑而被殺;唯「經泗湖殺居民張維熊女」的記載,卻隱藏一段淒美、無緣的愛情故事。 這個故事是母親告訴我的,日本登陸那年,母親剛好十五歲,對於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女,也許愛情故事,讓她印象特別深刻,她說: 日本登陸前,後浦的觀音亭街原本就是一條熱鬧的街路,在頂街,有一位經商的有錢人,叫張維熊,他有一個妹妹,原本要送給隔壁楊姓店家當「媳婦仔」,不料姑娘琵琶別抱,與隔三四間店面遠的一家西藥店老闆洪某的弟弟洪○○相戀,少年少女的情愛,被兄長張維熊硬生生撤散,張維熊還把妹妹遠嫁到廈門給富家人當七姨太,只管看顧後花園,沒錢沒地位,失戀的少年郎洪○○,氣憤失意,無奈無心再幫哥哥顧店,只好返台療傷止痛。 悲憤的洪○○離開金門之際,對天發誓說:「只要再度回到金門,一隻草鞋也要過刀」。 不料,過沒多久,日本侵略金門,洪○○竟成日軍的馬前卒,引領日本兵登上金門山,傳說日軍要登陸,金門水頭社的關帝爺顯靈,下巴髯鬍揮灑勁飄,關刀揮舞不停,不讓日軍上山,後來日軍強行登陸,奇怪的是日軍軍旗,要插在金門島上,堅硬的地面,讓軍旗怎麼使勁都插不上,洪○○只好跪求老天說:「上山絕不殺冤枉人。」,日軍才得以登陸插旗,後來從金門城,陸續攻陷古崗社、歐厝社、庵前社,逼進後浦。 洪○○帶日本兵進入後浦,得悉富商張維熊已經趁亂逃往廈門,但驚慌中,來不及攜家帶眷,只好托張家一位「查某間」(女傭),牽領張維熊一家幼兒七八口,藏匿到金門島南勢海邊的「歐厝礁」,洪○○追殺到「歐厝礁」上,把「查某間」「撕四腿」洩恨,這個亂世的悲劇愛情故事就這樣結束,也留下後來《金門縣志》要記「日本手的代誌」,隱晦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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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密碼
暑假期間,我請卓環國小林英生校長帶我去勘查烈嶼青歧一帶海岸的玄武岩地質。林校長對金門的地球科學教育有著長期且深入的投注,尤其對烈嶼地區每一個大小岩塊瞭若指掌。 他帶我到了青岐海岸,玄武岩層被千百萬年的海潮切削成平整聳立的岩壁,沿著海灘走,玄武岩風化後形成特有的巨大洋蔥構造,像是由一位滿是才氣的建築師所堆砌出來的華麗傑作。赭紅色的岩石露頭,是玄武岩被氧化以及被覆蓋在上層的近代紅土層風化澆淋出來的顏色;至於不斷被海水沖刷的海灘上的岩塊,則呈現出玄武岩原本的灰黑色。林校長提醒我,岩石上大大小小的筆直孔洞是生痕化石,我則撿到一塊內部木質部分已被燒灼一空的樹根化石。 岸邊擺放的一輛廢棄的坦克車,讓人不致遺忘不久前才歇息的戰爭。在不遠的海上,是一塊小小沙丘般的復興嶼。海水、風、沙灘,平靜的存在著,遵循它永恆的運轉規律。 這一切,究竟有什麼意義? 像是一個生命科學家,面對一本紀錄人類遺傳訊息的數百萬頁的天書,裡面使用A、T、G、C四個符號所構成的遺傳語言。有的科學家認為,基因組的DNA序列並非是只簡單的生物分子排列,而應該是一種語言,這種語言描述了生命的起源和發展,也控制了生物個體的生老病死和外型性狀。為了探索遺傳語言的意義,科學家必須設法解讀和破譯這些遺傳密碼。 大自然也在這片土地上留下它的密碼,等待人們去解讀。如同我所看到的青岐玄武岩海岸,岩層的結構、型態位置顏色、礦物成份就是這個地區地質史的密碼。透過對地質語言的理解,我們可以知道中生代後期在金門這個區域周圍所發生的一些事情:在花崗岩已經露出地殼的地表上,地底蓬勃活動的岩漿正尋找岩石壓力較小的地方竄出,岩漿把花崗岩擠出裂隙,接著洪流般的岩漿就噴流而出。炙熱的岩漿把花崗岩層熔斷成岩塊繼而將其捲入岩流中。岩漿在地表漫流,覆蓋了沙泥地,原本在沙泥地棲息活動的生物行走、鑽洞痕跡,就印記在逐漸硬化的岩漿形成生痕化石,而一些沒有被 岩漿高溫焚化成灰的樹枝樹根則成了日後的化石。 這像是一個解碼的遊戲。從大自然留下的各種不完整的、破碎的密碼片段,去猜想環境歷史與現在生活連繫的意義。 人為的密碼學與自然的密碼學是有所差異的。人類發展出圖像的、文字的符碼作為溝通的工具,也作為感知和記憶延伸的工具,據此奠立了群聚社會的文明發展結構。密碼學則是出現在更近的兩千年前,基於各種私慾、爭鬥的理由,人們一方面不讓人知道自己的秘密,另一方面卻竭盡所能的想要知道其他人的秘密。所以編碼與解碼便是人類溝通過程重要的界面功能。編碼與解碼分別滿足了人性這兩個面向的需求。如果我們保護訊息不讓他人知道,那麼這個編碼的動作就稱為加密,加密就是把原始信息轉換成另一種他人無法理解的形式(密碼)。解密則是加密的逆過程,目的是從密碼猜解得到原始訊息。 大自然沒有這麼多心機。大自然編碼的目的是為了壓縮訊息,想在有限的空間裡存放無限時間裡所發生所有訊息是不可能的,必須對訊息進行轉換、壓縮、編碼,甚至損毀、丟棄,所以形成了難以理解的密碼。然而,這些密碼卻記載了土地的、環境的、生命或無生命的發生、變遷、興繼衰亡的記事,如同一本土地的族譜。身為這塊土地的住民,總會有些人希望能夠猜解每一個密碼。這個工作需要高度的好奇心和想像力,同時也需要細膩的觀察和嚴謹的推理。 金門島上有著許許多多的密碼。金門縣誌記載明萬歷年間曾鳴沸三日夜的歐?湖;金門南海岸區域覆蓋在現代沉積層上的火山凝灰岩;許多人小時候常撿拾的海邊浮石;瓊林得天獨厚的水質……。這些都是蘊藏豐富意義的密碼。 當然還有金龜山的史前文化遺址,它記載著九千年前金門史前人類的活動的密碼,宛如一本族譜破爛殘缺的首頁。 我們思考這塊土地的意義就像思考編撰族譜的意義一樣,雖然它們都不能為我們帶來經濟利益,但是卻能讓我們從短暫的數十年生命週期延伸到遙遠漫長的時域;也讓我們原本孤單薄弱的生存狀態,得到厚實的群體生命的支撐。 金龜山蓋大佛,就如同要撕去族譜那張殘破珍貴的密碼紙,再換上一張花俏又空無一字的包裝紙般的令人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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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留在龍崎鄉──台灣經典農村之旅外一站
「即使在風馳電掣的車內,那些特別高的竹林,還是一眼就攫住旅人的眼光,修長、稀疏,迥異於平地竹林的密綠深濃,卻有一種蕭索的美感。修竹的襯底是藍天,還有近乎荒原般的黃土地。惡地形嶙峋堆積,黃砂岩在百萬年來雨水的沖激,層層流失,片片脫落溶蝕。這一大片六十四平方公里、海拔八十到三百多公尺的惡地形,經過大化修整而成的丘陵地,竟是一個生動的『邊陲』意象。」……… ──游常山《319鄉向前行:走進竹林浴的世界─龍崎》(2001) Tona: 午後雷雨,我們被困在龍崎鄉牛埔村的泥岩水土保持教學園區水中樓台內。「水中樓台」是林少雯臨時賦與的,它昔日稱「雁門煙雨」、今作「水中涼亭」,面對文昌筆山,築亭於夢幻湖中排水口中,湖面的高度超出涼亭地面一公尺,湖面水位一超出,就會溢入亭內。「宛如水中央」是怎麼一回事?驚雷、驟雨,林文義等一票作家、黃國鋒等一群水土保持局的工作人員,還有溫厚的龍崎鄉長黃德茂,選擇脫離?繼續留滯?此時,「龍崎之寶」─以獨特竹編彩繪技藝聞名全台的林仙化,仍然一派悠哉的開講他的家鄉事;攝影家鐘永和、李憲章的心也在打雷,快門在煙雨中迷濛。紀錄心靈瞬間的好時刻,我取出了隨身攜帶的「文學留言簿」,林少雯寫下「在此亂世,心要如清風明月,身要能凌虛御風,意才能自由自在」;輪到妳時,竟是留言簿的最後一頁了,「雨!哪落不停?最後一頁的最後一夜。在龍崎。」 雨停了。水中的香蒲、水蓮花若隱若現,臨水側四周的水燭、大莞草也清麗生姿,沿著湖畔走向,油麻菜籽、萬壽菊以及首次聽聞的「春不老」。春去幾時回?瓢蟲、蝴蝶、青蜓飛舞、穿梭,時序已入秋,依然「春不老」啊。 地無三里平,陡峭的山地、貧瘠的土壤、崩落的石土;標高兩百公尺以下的低平丘陵地都是由砂岩層構成,泥岩遍佈,遇水層層流失、片片脫落溶蝕下而生出可溶性鹽分土質,遇豪大雨就會「走山」,植物生長不易。龍崎,台南縣境內三十一個鄉鎮中土地面積最大,三千多人的人口數卻少到跌入台灣三一九鄉的倒數十九名內。 龍崎人說他們生活在「惡地」裡。 Tona,這是趟被帕布、聖帕兩個颱風打亂行程,一路尋找青山綠水,卻在終站掉入「惡地」、「惡水」的環島旅行。我是在走進龍崎鄉後,就問起鄉長,「這裡買得到地?」鄉長搖頭;「租得到房子?」鄉長再次搖頭。「你不是想搬回金門?怎麼現在又想留在龍崎了?」走在崎頂村虎形山公園全長一一五公尺又稱「情人橋」的吊橋上,妳似乎注意起我與鄉長黃德茂的對話,「啊,我怎麼忘了,惡地出美女,龍崎有位婀娜多姿、美麗動人的女畫家—鄭羽桑。」 妳真是我們此行的開心果。農委會水土保持局安排的「2007年作家、攝影家經典農村體驗之旅」東台灣的花東之後,又從台北出發推進西台灣,新竹新埔照門地區→桃園龍潭三和村→苗栗通霄福興社區、大湖栗林村薑麻園、三義雙潭村→南投埔里桃米生態村、漁池大雁澀水社區→彰化田尾打簾社區→雲林古坑華山村→台南龍崎牛埔村,十多個景點,必須分十天、四階梯才能踏完。去年作家中唯一走完全程、又在台東鹿野高台乘飛行傘急速降落劃下旅程終點的我,因為去了金門、廈門,未能趕上花東之旅;飛回來的第二天加入你們接續的西台灣行程,疲累的身心,夜宿通霄的飛牛牧場後,第二天在苗栗大湖的「綠葉方舟」、「丫箱寶」、「鍾鼎山林」、「好農家」走走繞繞,帕布颱風來襲,與李昂、古蒙仁一行人被迫折返台北前,我們在薑麻園的入口意象處,妳突然說要幫我拍張照,坐上中巴,妳與黃國鋒站在水保局的公務車前向我們揮手道別,我正低頭尋找那串掉落的佛珠,心神不寧;妳走近車體,用力拍打我座位所在的車窗,再一次揮手。望著你們逐漸遠去、模糊的身影,盤算著,生活步調即將再次陷入混亂的我,未竟的旅程,還能與你們相遇、接軌? Tona,去年農委會水保局的作家、攝影家水土保持環島知性之旅,妳未能同行。初識妳,是我們行程結束,完成《台灣魅力農村》在台北市長官邸藝文沙龍的新書發表會上;妳打開書,翻到我寫的〈玉蘭花開—走進宜蘭大同玉蘭富麗農村〉篇頁處要我簽名,然後問了一句「丫丫,誰啊?」玉蘭,是我書寫的點,想打破制式的寫法,丫丫,是我尋求對話的女子;走過世界一百多個國家、寫過《請問,有人在嗎?》的旅行作家李啟端對我這種寫作形式很有意見,似乎過於「柔化」知性的水土保持點;但我帶一點顛覆手法的〈玉蘭花開〉起了作用了,自玉蘭社區回收的訊息,有遊客讀了我的文章後「按圖索驥」去尋找玉蘭母株下丫丫的家,卻也抱怨遍尋不著丫丫這名女子,是「虛擬實境」?還是「實境虛擬」?今年,台灣經典農村,我換了個書寫地—雲林古坑的華山村,台灣咖啡與文學步道凝聚的誘惑,我到華山的時候,在古坑鄉的桂竹林,來採訪的人竟被一群地方記者包圍住了,《聯合報》的沈娟娟、《自由時報》的黃淑莉,都在問起,玉蘭有丫丫,華山?這一次的書寫內涵、對話對象,「咖啡與文學吧」;我的出現,我的回答,意外跳入了八月二十八日各報雲林地方版的一個角落。 找一個有感覺的人,與之對流、對話土地與人情的書寫真是迷人的事。這一回,夜宿「花香村落」的彰化縣田尾打簾社區,鄉長莊仁舜送我們每人一束玫瑰與百合;含苞待放的花束隨行,朝陽時分迎向我的華山駐點,又在中午過後到達龍崎。雷雨中的落定牛埔泥岩湖中亭,雷聲止雨勢歇,行走龍崎鄉境,曾經萬人聚集,竹筍、龍眼、鳳梨、香蕉全到齊的大批發市場,入夜後寥落的行人、稀疏的燈火,請問,有人在嗎?我彷彿進入了一座荒村。而我,開始喜歡這種隱世、古老而蒼涼的感覺;看似頹廢、破敗的惡地景象,卻又生出了南台灣著名的古八景「雁門煙雨」;看似人口流失接近廢鄉邊緣,卻有一群自明鄭發跡、堅定留守的代代鄉人。 Tona,龍崎不是我的書寫責任區;我卻在這裡烙印下難以言喻的情感腳印。農會的竹筍晚餐後與妳再一次話別,告訴妳,惡地不惡,我真想留在龍崎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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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撕裂後的完整
在差事劇團的「拜金歌劇」演出前的一場熱身活動裡,聽見胡德夫(Kimbo)用獨特的嗓音和感情演唱「撕裂我吧」,那一句句「撕裂我吧」真的把我徹底撕裂了,之前進地下室時,正專注回答朋友問題的我被迎面的鐵門狠狠撞上,那巨痛讓我以為必然會皮破血流,所幸只是腫起一個大腫包,那一天的經歷我後來對詩友說:「這是我今年最投入、忘我、快樂的一天」,因為我被狠狠的撕裂了! 雖然只喝了半杯門票附贈的難喝的水酒,卻覺得醺醺然,現場參與演、說、唱的人,個個似都被催眠了,在交流肺腑,徹底吐露心聲的舞台上,那投入、忘我的極致背後,我也看見一個個痛苦的靈魂在大聲嘶吼──撕裂我吧!撕裂我吧!撕裂我吧! 像老鷹等待隨風盤旋直上,勇邁面對孤獨的自己那樣的情境──苦在一種情境中。一個創作者,該怎樣完成自己,在完成理想的過程中不被撕裂,或者,在撕裂後還能再重整、架構、得以脫胎換骨呢?也許,經由撕裂,我們反得以形成完整的自己。 「撕裂我吧!撕裂我難堪的過去,撕裂我吧,撕裂我難堪的現在。他們說我沒有過去,我的過去已沉沒,沉默成一艘擱淺的船,所以我去海邊看自己,所以我被海洋給封鎖,所以我在家中看夕陽,所以我被夕陽給包圍。請問,屋簷上還有風雨嗎?請問風雨中還有旗幟嗎?請問旗幟上還有風采嗎?請問風采中還有我在嗎?撕裂我吧,撕裂我不安的身體,撕裂我吧,撕裂我飄蕩的靈魂。我不問,我不再問你,如果你不澆熄我,我就像一把火燒盡你──撕裂我吧!」 「撕裂我吧」──你曾被撕裂嗎?你被什麼撕裂了?那一天台上、台下許多人,那般忘我、狂野的演出、共鳴,應該都思及:自己曾被嚴重的撕裂過吧,為了追尋,為了堅持某種牽繫夢魂的東西,得不斷承受被鞭打的痛楚,然後把傷痕彩繪成美麗的圖騰,展演給眾人,互換驚心的美! 人,想要維持相當的尊嚴,就必須絕對誠實,不能自欺、欺人,Kimbo的眼睛總是向高處凝望──單飛最遠的一隻老鷹。他說:家中大人的決定,曾經把他的故鄉、朋友都拿走了,只留下歎息的山谷,緬懷的記憶……… 那段十一歲的記憶,在大武山懷抱的山谷,披著彩虹的山谷,有月桃花、蝴蝶的山谷,為了求生、求知,必須去到遠方,但,何必負笈遠方呢?離別悲泣的媽媽,懵懂的孩子,變成單飛最遠的一隻老鷹……… Kimbo紀念去世的媽媽所寫的「芬芳的山谷」,也是一種撕裂的聲音。 那歌詞與旋律都非常優美,乍聽時感覺不到針、刺穿肌入骨的痛,但再聽一遍,你就會想流淚,跟著Kimbo走進太麻里溪的山谷,墜入無底的深淵,但不用害怕,你不會因此受傷、身亡,因為在急速飄墜時,你會長出翅膀,變成一隻鳥,然後飛上天空…… 「太麻里溪谷深處的地方,大武山環抱的山谷,常披著彩虹的故鄉,滿山月桃花,飛舞的蝴蝶。求生必就毋懷落離,求知當必負笈遠方?那離聲中歎息的山谷,悲泣的媽媽,懵懂的孩子。我是山谷裡單飛最遠的一隻鷹,從大武山一直飛過千山,飛載著地上的思念,一直飛到台北的大河邊,成為一隻寂寞充盈心中的小鷹。慈母弱勢的眼簾,飛進蹣跚疲憊困頓的浪子心中,悲孩提時北風的記憶,跌撞飛回太麻里的溪谷,飛回了太麻里溪谷的深處。大武山懷抱的山谷啊,常披著彩虹的故鄉,滿山月桃花。天空翱翔的蒼鷹,噫!噫!聲響徹滿山谷!地上有柔慈的媽媽,無言的叮嚀,無盡的愛!」 那一句句歌詞,帶領我飛翔,啊,我也變成一隻老鷹了,伸出巨翅和盤旋的風一起飛舞,我也看見自己的童年了,那戰地飛嘯的子彈開出一朵花,隨著風聲急速旋轉,我的翅膀變成一張網,想要攔截那一朵紅花,避開及破除可能被撕裂的痛苦…… 當我聽見Kimbo可以睡在一棵樹下,拿報紙當棉被;可以跟隨一個乞丐,默默走在他後面,跟著他去經歷現實生活中,一些不為人知的東西;可以在任何一個小販攤位旁停留,觀看或傾聽他們的遭遇、心聲……我知道Kimbo的選擇絕非只扮演他一個人的角色而已,他想更靠近眾生,他與週遭的群像是一體的、共融的。所以在他腦海、心中流淌的,當然不會只是幾首歌而已,那歌聲不過是聯結的媒介,許多音符就像陽光顆粒,在我們四周飄浮著,當我們跟著哼唱,歌聲也隨著呼吸鑽入身體裡,然後在必要的時候,像火樹銀花一樣燃燒,狠狠的把自己撕裂,肉體與靈魂皆還諸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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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酒博物館
金酒不僅是一種產業,更應是一種文化。 「張裕酒文化博物館的歷史廳、影視廳、珍品廳、綜合廳等,從不同的側面訴說著悠遠的歷史──珍貴的老照片、古老的製酒工具、泥人演示的早期釀酒場景,以及最早獲得巴拿馬金獎和先後獲得的31枚各種酒類金牌,無聲地講述著創業者的艱辛與令人景仰的輝煌功績。」2007.6.20人民日報海外版 山東煙台有一家老字號──百年的張裕葡萄酒廠,創始人是清末傳奇商人張弼士。他18歲下南洋闖天下,鼎盛時成為南洋首富,資產8000萬兩白銀,曾任大清駐新加坡總領事,獲慈禧太后與光緒帝三次召見,官至一品;另與孫中山先生私交甚篤,多次資助革命事業。當年他以三百萬兩白銀創立了張裕公司。 看到這則報導,令我心有戚戚焉。 這樣的故事場景跟金門有些相似,而且我們的傳奇色彩並不比它差。金門高粱酒是葉華成自南洋回鄉無心插柳,而胡璉將軍有心玉成的產物。沒有葉華成,可能不會有高粱酒;沒有胡璉將軍,可能不會有金門酒廠。這樣的故事,在一種戰亂的時空背景下,非常富有傳奇性,值得演繹、論述與謳歌。 可是長年以來,我們對於金酒只停留在經濟思考,而缺乏文化思考;除了每天釀酒、每年賣酒,只計量產值、計較福利之餘,缺乏飲水思源。因此,我們忽視了金酒博物館的創建,更別說發展成為一種酒鄉文化了。 金酒公司從無到有,它的發展過程,是多少的辛勤血汗與智慧結晶,它的每一步都是歷史,它的每一個過程都是文化,我們如何把它的歷史與文化具體而微的彰顯出來,可能就是金酒博物館的使命了。 每次到舊金城的酒廠參觀,只能到販賣部品嘗一杯小酒,賞讀儒將趙家驤的詩句,然後摸摸鼻子就回來,覺得金酒公司好淺,缺乏高粱酒的醇厚美感。老實說,我對於這樣的金酒文化不滿足,覺得它應不只是如此而已。 看到山東張裕酒廠的博物館,不僅是經濟產業,更是文化產業,成為觀光的熱門景點,每年遊客載途;這不是金門想要、應要的嗎?但是我們有這麼好的資源,卻白白的浪費了;觀光客到金門,常覺得沒有東西可以讓他們佇足、停留,如果有金酒博物館,可以讓他們一面品酒、一面了解酒廠以及戰地時期的歷史、文物,把金門文化藉著高粱酒銷售出去,不是很好嗎? 張裕有百年的大酒窖,窖深七米,低於海平面一米,歷時11年經三次改建完成;金酒也有酒窖,大都在山洞裡,不僅是戰地遺蹟,而且可以是文化史蹟。問題是看我們怎麼經營而已!葉華成的六路故居,現已傾頹、破敗,這樣的一個處所,可以結合歷史與人文的論述,發展成為一個熱門觀光景點。但是,不曉得甚麼原因?一直讓它荒廢在那邊,葉華成先生有意、無意間受到冷落,若是地下有知,說不定會後悔釀出了金門高粱酒呢! 張裕酒文化博物館的陳列──歷史廳、影視廳、珍品廳、綜合廳等──可以舉一隅而以三隅反,作為金酒文化博物館的陳列參考,而我們還有自己不同的特色,可能有過之而無不及的呢!只是看看別人,再回頭想想自己,他山之石,可以攻錯。 現在金酒金寧廠要開第三條生產線了,並建3000萬公升大酒窖。金酒已成為金門經濟的命脈,幸福的指標,如果在不斷興利之餘,也能從事文化的紮根工作,構建金酒博物館,使之成為觀光文化產業,緬懷先人創業維艱,或許另有崇功報德的實質意涵,使民德歸厚,一舉數得,那麼我們又何樂而不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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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把國軍綠化了?
明天是九三軍人節,首先,請看看這幾則標題及報導內容:「陳總統中美洲宏誼專案成果豐碩」、「鞏固邦誼,立委肯定元首外交」、「鞏固邦誼,再度完成一次成功的元首外交,劃下完美句點」,另一篇學者專論「積極爭取友誼,突破中共國際封鎖」,又專訪了一位訓練單位的上校說:「陳總統為我國外交繳交了一張亮麗的成績單………帶回我國際應有尊嚴」。沒錯,這是國防部「青年日報」96年8月30日,針對陳水扁出訪歸國報導所刊出的新聞標題;既使是親綠的媒體都不可能出現如此與社會觀感差別那麼大、一面倒的報導方式;把一趟傷財辱國之旅報導得如此光鮮亮麗,這個馬屁真的拍得有夠響,必然贏得統帥嘉許! 上個月中旬,「青年日報」將國軍精神標語中的「為中華民國的生存發展而戰」改為「為台灣的國家生存發展而戰」;國軍為何而戰中三句「中華民國」都改為「台灣」,遭致外界對國防部公然以「台灣」取代「中華民國」適法性的質疑;以及軍方是否隨著當權者的政客起舞,任意界定國軍的「國家認同」問題。事實上,國軍精神標語是否代表國軍的政策?是否具法律性或是行政命令?存在著可供操弄的模糊空間,因此,國防部這些行為自然引發國軍是遵守憲法效忠中華民國,還是隨著政黨輪替,效忠個別政黨或效忠個人的爭議,甚而導致國軍內部陷入對國家認同的思想混亂之境,實非國軍之福。 翻開國軍建軍史,黃埔建軍之初即是國民黨的革命武力,國民革命軍之名歷經北伐、剿匪、抗戰,以至轉進來台迄今。就史料及觀察所見,粗略言之,國軍自民國十三年建軍伊始至蔣經國主政中期,這個階段的黨軍色彩濃厚,是黨中有軍、軍中有黨時期;隨著蔣經國推動政治改革至李登輝主政之初,軍中老將宋長志、郝柏村、蔣仲苓等淡出國民黨的中央委員會及中常委,進而推動黨退出軍隊的工作,軍隊逐步走向國家化,但是,由於長期黨、軍關係的歷史因素,這個階段的將領們感情上還是傾向國民黨。直到2000年政黨輪替,一向以「軍隊國家化」為訴求的陳水扁上台,原指望可以在他手上加速軍隊國家化的進程,促使軍隊在政治上保持中立和超然的態度與立場,令人遺憾的是少數將校在政客以官相誘,做出曲意奉承、迎合奸佞的乖張行徑,顯示國軍仍然逃不出為特定政黨服務的宿命。 不肖軍人有個共同的特徵,表面上拿著「保家衛國」當幌子,骨子裡是把「家」擺在「國」的前面,說穿了就是「先私後公」。因此,為了升官以保家,他們效忠的對象絕對不是國家,他們效忠的是可以給他官做的人;你有升他官的權力,他就會對你服服貼貼。君不見,一個會「特別照顧」扁子的馬屁精,三年之間,可以從上校升到中將;尤有進者,政客為遂一己之私,對高階將領大量洗牌,七年多來,上將一階升升退退就搞了近三十人,有些上將在役時間還沒有義務役兵來得長,開創了國軍建軍以來的「升官奇蹟」。被刻意或破格破例提拔的官,主子要他幹什麼壞事,他都敢去做,這也是為什麼軍中搬蔣中正銅像、改「五大信念」等馬屁事件頻頻上演的原因。 國軍一向強調要忠於國家、忠於人民、忠於職守;換言之,國軍是國家的軍隊,亦是全國人民的軍隊。因此,國軍要忠於國家,必須遵守憲法;要忠於人民,必須政治中立;要忠於職守,必須重視專業。值此軍人節前夕,對於絕大部分兢兢業業、夙夜匪懈,為保國衛民而犧牲奉獻的國軍官兵們,一個退伍老兵以「一日為軍人,終身為軍人」的心情,致上由衷的敬意;同時,對於一小撮只知效忠於個人,唯官位是圖,尤其是位居要津的將校們,願以「愛之深,責之切」的善意相勸,在此國軍進行國防轉型之際,盼能體察社會對軍隊國家化的期待,領會「憲法守護神」的真諦;尤其在面對政治的紛紛擾擾時,如何守節養志,保持軍人應有的風骨;並認真思考,國軍是要做中華民國憲法規範下的軍隊,還是要淪為趨炎附勢或討好政客的馬屁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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訪山
七月,尚是炎炎夏暑,無風的城市,一片悶熱。 想起土城山系,就在附近,想起久未訪山,山的精靈早在呼喚,不由心中躍然。 早年膝蓋有恙,年久退化日深,醫囑爬山、跪經、打坐儘量免,而我無一能遵守,偶有悶氣不快,即想上山尋找開闊的天空,新鮮的空氣調整自己。喜歡爬山不是沒有道理,尋著羊腸小徑,可以深入森林、溪畔,野放的花開得特別讓人驚艷,林中的鳥鳴特別清脆,連紛飛的落葉都別有風情,更別說是難得一見的奇花異果了,每趟訪山,都各有不同的新奇和發現,許多靈感,往往就在此時浮現,訪山,真的很快樂。 有人爬山,為的是健身,有人登高,為的是征服群山,而我,真的是訪山,以拜訪的心情,沿途停佇,細細品察。一串月桃花可以左觀右看個半響,一株小蕨的姿態也能討論個許久。 土城山系,有一條是通火焰山,從前孩子們還跟的時候常去,這條路線很具挑戰性,陡階延綿到山頂,頂上的平台處又備有眾多運動遊戲兼具的設施,儼然一座小型遊樂健身場,很是熱門,火焰山曾因蘊藏油氣,地上可點火而稱之,與西遊記的火焰山同名,登上山頂時,臨高望遠,頗有齊天大聖征服群魔的浩然氣魄。 另一熱門景點是承天禪寺的朝山步道,從承天路上的朝山路口起,至承天禪寺的舊山門為止,全程約一公里半,是一條石板舖設的步道,沿途花香樹蔭,碑林聳立,若逢假日,更聚滿攤販雜貨,有如小型市集,與三步一拜的朝山者形成有趣的景緻。 從承天禪寺可以俯瞰大台北全景,視野廣闊,令人心曠神怡,而其週遭山巒起伏,林木蒼茂,宛如世外桃源,若逢春末夏初,油桐花盛開時節,滿山遍野的白,猶如飛雪,與承天禪寺綠瓦白牆的宏偉建築輝映對照,更添畫意仙山之境。 七月,這樣炙熱的天氣訪山,只想往林密深處去,位於天上山列稜線的望月亭和日月洞,是一個可以享受森林浴、樹蔭、清嵐,令人清涼忘暑的路線,循著蜿蜒的石階緩步而上,山道兩旁高大的油桐樹和蛇木群,遮天蔽日,蕨類與姑婆芋遍佈其間,除了金龜子和獨角仙、蝴蝶等生物,也不時看見動作迅速的印度蜥蜴一閃而過,大型的蜘蛛網,常有落葉昆蟲誤入其中,人面蜘蛛正一步一步爬向前去探捕它的獵物。我們也發現有白頭翁、繡眼畫眉在枝頭跳躍鳴叫,這樣的天籟,使山林充滿了生命的朝氣。 望月亭是一個寬闊的平台地,有退伍軍人封志樁先生在此整地建亭,取蘇軾「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之意而名「望月亭」,滄桑的心境藉此亭表露無疑。 由望月亭往前拾階而下,過了往生石即可到達日月洞。日月洞是一個斷崖的巨大石洞,高約丈餘,長寬各約二至三丈,因洞口向東,每當日、月東升之時,霞光直入洞中,因而得名。洞中有一經年不竭的清泉,自洞頂滴入,成為此處修行人的飲用水源,據說此乃廣欽上人苦修得道之地,不管如何,這絕對是一個極佳的觀景點,自洞口眺望,居高臨下的景緻一覽無遺,左右群山環抱,放眼遠山迷濛,霧氣蒼蒼,雖是炎夏,此地卻無半絲暑氣,只覺山嵐拂面,清風怡人,彷彿置身仙境一般舒暢,讓人久久不捨離去。 訪山,在七月,這無風的城市啊!到了傍晚,還是一片悶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