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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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的海岸
夜幕低垂,我半仰躺在碩大的皮質坐墊上,仰望曼谷城市的夜空,這夜晚雲層厚實,未見星子羅佈,倒是朦朧的滿月暈光懸掛半空,另有一份慵散的風情。既然是置身城市裡,夜晚的光害無可避免,即便看不到半點微明星斗,也就沒有什麼遺憾了。坐在庭園裡的草坪上享受月光晚宴,大概只有年輕如姪子輩才想得出這樣的地點,也大概只有曼谷業者想像得出這樣的經營點子。讓客人慵散隨意的或坐或躺,就著微弱的燭火圍繞矮餐桌,享用草坪上的創意泰式新料理,烤蝦、酸辣魚、法式沙拉、荷葉香雞、虎牌啤酒、冰咖啡、雞尾調酒和喊不出名稱的美味甜點……。 庭園裡兩棟白色摩登建築斜角對立,透過大片落地玻璃,流洩著滿園子昏黃的燈火,Norah Jones低沉慵散的歌聲適時迴繞在寬廣而昏黯的草坪上。我和妻子給了滿分,這是還在曼谷修研究所的小姪子提議的草坪上的餐廳--SummerSpring。他說他也才來過一次,憑著僅有的一丁點印象,繞了許久的車程才找到這處位於市區內,恬靜巷裡的庭園餐廳。先前,為了歡迎我們許久未曾造訪曼谷,姪女和兩位姪兒決定精心慎選出他們心中最具特色的餐廳招待我們的到訪。妻子要求一定要衛生並且有料理特色;兩個女兒則堅持還要夠浪漫、有氣氛。我呢,只求方便隨興、只要場景、氣氛對,什麼樣的料理都好。 Pataya像是繁華散盡的老酒女,一片頹落萎縮的景象。雖仍有超高大型的觀光飯店陸續興建,但和我記憶裡的熱鬧盛景,大有落差。我們在週五傍晚抵達飯店,偌大的樓層裡只稀稀疏疏的幾組旅客。連海邊也是,綿延數公里的海灘上,架滿了鮮豔繽紛的大型遮陽傘,壯觀無比,海面上零零落落的拖曳傘、水上摩托車兀自穿梭,就是不見熱絡的遊客。兜售小吃特產的小販,走過一回又一回,從他們寂寥的眼神裡,看見一張張瀕臨絕望的表情。 暹邏灣像一面熟睡的翡翠鏡面,風平波靜,不僅撫育了沿海居民養食,也造就了Pattaya一帶蓬勃的觀光產業,歷久而不衰。值到最近幾年,泰國接連遭逢的事件,先是泰國經濟大風暴、普吉島海嘯災難乃至於新近的政變事故屢起,嚴重的挫擊了泰國經濟,也打亂了觀光客的步伐與興致。眼前仍是蒼穹水湄、沙白潮韻的Pattaya長灘,唯不見了往來如織的旅人。 以一個專程前來休憩養息、解放壓力的遊人而言,這樣也好。我們可以選擇一處潔美安靜的角落,清靜舒適地躺在沙灘椅上,閉目養神,傾聽海浪與椰子樹林間的風聲,省卻了周遭的干擾與吵雜。休假絕對是一件美好的事,特別是遠離熟悉的國度與城市,遠離每日往來的友人與客戶,來到一處陌生、異國情境的悠靜海灘,暢飲新鮮甘甜的椰子水、灌下一瓶涼透心扉的異國啤酒,做一場漫無邊際的夏日大夢、清空腦葉、暫時忘記一切的一切。 這個夏天僅剩的一個禮拜假期,兩位女兒歷經一連串的學測、大考、放榜、學校分發……。直到一切就定位,才驚覺漫長的暑假已經面臨尾聲。原本已經放棄了的念頭,經不住在曼谷經商的妻舅再三催促,於是匆匆上網訂購機票,跑了泰國辦事處簽證,然後先送走妻子大女兒成行,我則得密集加班趕工,妥善出清手中待辦的稿子案件,晚了三天才和小女兒另程出發。為了享受短暫的幾天熱帶假期,出發前卻早已操勞得不成人形,享樂的代價並不輕鬆。 「來到Pattaya,一定要帶你們去一處不能不去的浪漫首選!」大侄子推薦的海邊餐廳,有著絕佳的觀賞黃昏落日角度,是一處新開發的渡假別墅區--Ananya,一排獨自面海矗立的白色別墅,頗有遺世獨居之意味。黃昏夕照、平波萬頃、毫無遮掩的就面對整片暹邏海灣美景,同樣是泰式風味料理,在海潮與燭光搖曳下用餐,卻有著全然不同的極致浪漫,彷彿美味餐食之間,也同時囫圇吞下一整片開闊的海灣美景。大侄子甫入社會,同時兼負責管理一家台商工廠、也投資經營進口成衣生意,「享受生活和努力打拚一樣重要。」他說正努力學習在異國開拓未來的人生。 安排的假期短促,事先交代妻子,勞駕大舅子安排住進海邊飯店兩夜,吹吹海風、吃喝賞景,順便在椰子樹林下好好睡個大頭覺就足夠了。至於姪子姪女們費心帶領我們到處去吃喝享受浪漫美景,則是全然意外的驚喜。旅居泰國十來年,昔日的三個小毛頭,如今個個人高馬大,先後完成大學課程,各自發展事業。如今再訪曼谷,他們請假或蹺班,完整五日的全陪導遊,讓我們感動不已。 回到曼谷次日,姪女安排我們在曼谷近郊的湖岸餐廳--WaterSide,作為我們曼谷行的惜別晚宴。又一次的驚艷;曼谷周邊平原幅地遼闊,許多土地等待開發,偏偏欠缺大量建設所需的泥沙,於是地主紛紛出售土地上的泥土。開挖的結果,出現諸多的湖泊水窪,然而經由設計師的巧手創意,紛紛築構出饒富現代設計趣味的水上景觀餐廳。動輒容納近千人的大型餐飲空間,在木柱、鋼構、帆布與燈光投映下的夜色如夢幻,既現代意境十足,且巧妙的解決了市郊坑坑洞洞的窘況,連帶也碰觸了消費者的慾望。就算不去品嚐廚師的料理風味,光是在湖上的建物環繞一圈,就足夠讓人驚艷,為之一嘆了。 回到台北,正好閱讀了家鄉報紙關於郝柏村院長重返金門,參加823紀念活動的行程報導,郝伯伯認真地看待金門所擁有的豐富戰地遺址,是發展觀光的絕佳資源,比之於國外的戰爭場地毫不遜色。先前我在出發旅行前,連續熬夜趕工,替高丹樺小姐完成了一本令人動容的部落格著作──《毋忘在金──台灣大頭兵與金門的故事》。從去年就企劃的書,我多次上部落格去閱讀那些老兵追憶在金門服役期間的種種記憶往事。有時不免質疑,這些台灣來的阿兵哥,什麼時候竟然對於這塊當初讓他們視為「金馬獎」的禁土,如今卻滿懷濃烈的思念之情,甚至超越我們這些少小就離鄉的在地囝仔。是年少的激情還是濃烈的革命情感?是困境裡的同甘共苦之情還是老來的青春追憶?或者就單純的只是因為這塊讓人難以忘懷的赤土海島?風雨塵沙和流逝的青春年華? 郝伯伯認為金門應該著力於社區特色的經營吸引觀光客,而不是只靠漂亮的飯店。關於這一點,我則忍不住舉手反對,金門不只要保留原有的豐富傳統建築聚落、不只推展戰地遺址特色,更應該在美麗的海岸,蓋起漂亮大型的觀光級飯店,吸引更多觀光客前來渡假休閒。長久以來金門人一直處於緊張的情緒,忘了我們的四周環繞著美麗潔淨的沙灘海域,如果能夠搭起鮮豔多彩的大涼傘,躺在舒適的躺椅上,來一杯新釀的冰鎮「八達樓子」調味酒,至少夏天的金門不會那麼炎熱而冷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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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心錄
秋高氣爽,本應遊人如織;奈何卻是稀如晨星。見此光景,不覺浩歎:「國事如麻,民不安泰,空負此大好江山美景!」歎者乃一清雋中年男子,今日偕愛妻意兒同登太華山,本約好不談國事,以免掃興,無奈終究觸景傷情。 拾級而上,蒹葭早漫,階梯已蕪,應是徒具已久。想也是,自東獨氏接大位以來,巨室朋黨交相爭利,左右親信賣官鬻爵,敢言之士,立被罷黜,有志之士,心灰之餘,或求去退隱、或閉門謝客、或寄情禪林、或深隱市井、或縱情江湖,朝政於焉氣蔫,舉國自是不安。怎料東獨氏為轉移貪瀆辯飾事跡,竟效石敬瑭兒皇帝故事,意圖傾國奉與強鄰美夷氏,祈求保護。 雄才大略之士,見此光景,奔走呼號,競赴當年開國後人,現隱居關中之軒華氏,希圖東山再起,重振河山。然軒華氏雖聰穎明智,有品且格,無奈生性唯諾,守成有餘,霸業難就,尤其是周遭一班老臣,仍不脫暮氣、顢頇、黨同伐異行徑,徒令奈何。 朝野如此,也難怪登高賞心之人日少。想到此,已登臨一台地,乍爾天候驟變,風起雲湧,隱隱劍氣逼人,男子回顧愛妻:「此有奇人乎?」風吹嵐散處,見三丈外巨松下一長衫男子正疾步運劍,劍影如霜,身隨劍舞,仔細一覷,竟乃失傳已久碧血劍法,男子示意折退,正此當兒,劍止氣沉,身後一陣朗聲:「兄台乃豪邁之士,何必拘節而返!」旋而引吭:「獨立三邊靜;輕生一劍知!」男子聞言,仍回頭趨前抱拳,不禁大驚:「使君莫非楚燕氏?不想此時此地與君相遇!」女子更是大愕:「意兒有禮了,憶昔君才宏偉,舉凡定國安邦大計,乃至曲水流觴,詩詞風雅,使君拈手而來,莫不傳誦廟堂市井,唯自十餘年前問鼎一戰,使君縱有青天之志,安民之才,終不敵貪婪人心,更遽聞遭岳家所陷,家散人離,此後竟無使君訊息,不想今日在此得遇,誠上天垂憐!」 「諾;豈敢!尊駕莫非安陽夏洛氏賢伉儷?聞君等令名已久,君之前人或曾血戰金甌關,或曾敗強虜於三江口,何忍令山河變色;登高賞景乎?」 「非也!子登泰山而小天下;聞君等所言必有安邦之心,敢與諸君一飲否?」 眾人聞言,見來時石階一壯漢手提食盒正大步跨來,風吹衣扯,已逕至巨松下掀盒取食,置於石几上,瞬間菜味酒香四散,楚燕氏收劍入鞘,手取處,挾肉而啖,暢飲而盡:「肉香酒醇,君莫非洛城砂鍋氏?自東獨氏竊位後,聞君義不食周粟,歸隱仙州島,何今日得遇?」 「諾,正是小可;本欲結交仙州島志士共舉大業,熟料島上諸人目光如斗,復又夜郎自大:文不足論卻妄稱李杜之後;才不足學卻自號管仲遺人。攀附古人以依偎,卻常錯置古人而不知;爭緣名人以取暖,卻常淪為掮客所玩耍。仙州島為父母地,本應為親者諱,但正所謂非以訾毀前人,實以嘉惠後學也,故不諱直言也。月前得聞天下志士意推軒華氏以舉事,忖志士多登高;仁人志氣投,嘗數度挑酒登山,意遇我輩,不想今日果與諸君相遇,莫非天意!觀彤雲漸聚,料有暴雨,何不共臨寒舍,舉觴論劍,共圖家國大業,不亦快哉?」眾人啖飲之餘,齊曰:「諾!」 大雨滂沱中,華燈初上,坊東自古風草堂以來,多書坊酒肆,每是文人騷客月旦人物,評文論劍之所在。隨砂鍋氏入一陋巷,排躂進一瓦屋,滿室暗香飄來,大異昔日以善烹川揚菜聞名洛城之砂鍋氏舊居。燈火處,窗明淨几,一牆字畫,襯以數盆芳蕤,竟似一風雅書坊。眾人跌宕不羈,或坐或觀。少頃,芬香漫屋,砂鍋氏已自內室端一砂鍋置於松木爐上:「此砂鍋乃某以祖傳陳汁配以終南山雪花菇以烹,候君等已久矣,且與諸君享!」復取出一釀曰:「此乃英桂氏昔年所釀之醉杜康,今幸得與諸君暢飲也!」 「旨酒佳肴,豈能無樂,願借几上古琴一曲權充椎牛饗士也!」楚燕氏不待主人應允,早已自飲一杯,取琴置膝,琴音隱約盤旋,「松濤清韻」初奏,心開情移;轉而「高山流水」,唱和有應;忽而鏗鏘裂帛,眾人肅容,竟是「三關圍敵」也;乍而曲終收撥,擊几而歌:「奸佞當道兮民不安,民不安泰兮為芻狗,孰可忍?怒劍拔!激濁揚清兮唯我輩……」 中華民國九十六年瓜月甲午日誌於古風草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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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人,你算老幾?
第一名、第二名、第三名;冠軍、亞軍、季軍;金牌、銀牌、銅牌;金獎、銀獎、銅獎;一等獎、二等獎、三等獎;………。多麼地光榮,多麼地耀眼,頒獎與領獎間,一切的辛勞、淚水、心酸、委屈都可化為雲煙,因為台上有他。他得獎了,他有交代了,他的一切努力得到肯定;有了回報,有了代價,有再讓他堅持下去的力量。「領獎」給人的心靈鼓勵是何等的重要。 你上過台嗎?領過獎嗎?有人事事努力用功常得獎,應該。有人偶而幸運好命也得獎,恭喜!有人可能很會做人也會得獎,哈哈?有人莫名其妙就得了獎,奇怪?更讓人又羨慕又嫉妒的是有人到底憑什麼,竟然會獨得大樂透頭獎?而且是連摃七期,真是讓人搥心肝流口水羨慕死了,恨不得趕快叫他一聲乾爹。得獎真好,有獎狀、有獎盃、有錦旗、有綵帶;有掌聲、有鏡頭、有專訪、有露臉,最好是再有獎品加獎金,那就十全十美樂歪了。大家鼓掌,鼓掌,鼓掌。 金門人有沒有得過什麼獎?大獎?小獎?精神獎?鄉親們,別計較,大獎小獎都是獎,有獎就好。掐指一算,鄉親們,別氣餒,我們金門人還真的很出鋒頭,得過很多大獎,而且都是「獨得」的「超大」頭獎,別人絕對無法分享。你就讓我「粗粗」地數給你聽。 ●古寧頭砲戰勝利獎:1949年10月,南山北山林厝,國共兩軍橫屍遍野。鄉親慈悲落淚。 ●八二三砲戰勝利獎:1958年8月,共軍狠心砲擊金門近50萬發砲彈。鄉親無淚無天地。 ●單打雙不打獎:老毛的賊把戲,躲貓貓來逗老蔣氣,要打不打二十年,鄉親彈縫求生機。 ●戰地政務永續獎:解嚴過後到現在,金門軍管並未改,縣太爺跑進來,本帥就是不理睬。 ●祖產土地國有獎:生不帶來死不帶去,鄉親祖產任你鋸,強佔土地還有理,令人唾棄。 ●不讓你做校長獎:台大校長尊榮高,鄉彥永斌全誇好,呈上欽點,老杜橫看你不順眼。 ●除夕夜睡機場獎:新年到新年好,全家機場睡到飽,民航局長嗆聲你金門自己開飛機跑。 ●小三通上小號獎:小三通通三小,台商樂活到廈島,過境尚義一泡尿,鄉親掩鼻跳腳。 ●大選芭樂票獎:凍蒜凍蒜凍蒜,當選當選當選,人民請託他都懂,選上八年再來捉弄。 ●金酒乖寶寶獎:金雞母高粱酒,七巧八仙乎乾啦,歲歲進貢數十億,舉世無雙金呆瓜。 ●不敢生病獎:縣立署立小醫院,大夫大人月月換,內科外科隨他穿,鄉親看病靠勇氣。 大獎落我家,小獎離我去,誰憐金門苦,鄉親當吃補。仰首東望,台灣稱寶島,回頭西看,廈門特區好,低頭深思,浯島何處跑?老大給寶島,老二廈門撈,金門算老幾?鄉親到處找?讓人吃死死,老么都難熬。一晃光陰五十載,開襠穿到西裝褲,生活有進步,思維老頑固,金門金門你在何處?鄉親鄉親自己照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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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要性服務之罪
六年前考取台大社會系的「華岡之狼」楊姓受刑人八次聲請假釋都被打回票,更生團契總幹事黃明鎮說:「楊生以前有許多錯誤的偏差觀念,認為性是一種服務,犯下的強暴案高達卅一件,但認為被其強暴的女子當時都沒有呼叫、哭喊,所以也不認為自己犯的是什麼滔天大罪,但現在的楊生會對過去的性看法感到慚愧。」在多年輔導下,黃明鎮不斷灌輸他:性不是生活必須的,那是夫妻間甜蜜的恩愛行為,但不像吃飯,不吃飯會餓死,沒有性絕不會死。 ──中國時報2007年8月10日社會新聞 很奇怪的是,讀到這段報導時,我想到的是大佛與金門的關係。像不像是這樣:「(主張建造大佛園區者)認為建造大佛是一種服務,宣稱不花公帑但用龐大公有土地同時付出無可復原的史蹟和破壞生態的代價,以多數人對這塊土地的歷史情感和土地上的人文與自然資源為犧牲,成就自己佛國樂園的夢景,但認為(或是假設)建造的大佛可以庇佑和回饋眾生,所以也不認為自己辜負或愧對土地與民眾的歷史見證和情感寄託。」 金龜山大佛園區建造計畫披露以來,對金龜山史前遺址和景觀風貌由衷讚賞和深懷感情的,不論金門人或非金門人,理性溫婉的建議商榷者有之、感性的勸說勿妄用者有之、激動的批評謾罵者有之,漸漸凝聚的聲浪不可謂不大,聲音不可謂不多元,而意見卻共同一致:不要大佛,要史蹟、要自然、要不死的金龜山。但是,似乎從未見主張建造者有任何消緩或改變計畫的意思。 對大佛之建與不建的迷思及其矛盾,96年7月10日金門日報言論廣場中沈靜先生<也談金門大佛>一文的分析與見解夠精闢了,我無意添足。主張建造者似乎順應民情的問過「大佛與史蹟難道不能並存」,卻不自覺的透露出認定「非有大佛不可」的執著。於是我們要從「大佛犧牲金龜山史前遺蹟和生態景觀」的反彈出發點挪到「非有大佛不可」的動機起點上,反問:「沒有大佛會死嗎?」 正面攻擊的批判言論如果只能在情緒上加強被批判者的行為意志和決心,而無法啟發其理性的反思機制,或許該用牧師輔導犯錯者改變偏差觀念的比喻,來讓行為人思考其偏差刻度與常態指標的落差何以會形成被眾人指責的錯誤。我們姑且笨拙的向黃牧師學舌說:「大佛不是金門必須的,那是某種宗教信仰外化於聖物崇拜的世俗表現,但不像金龜山,不保存金龜山遺址和維護原有的景觀生態,我們土地上的歷史記憶會死,我們與自然風土聯繫的生命情感會受創,但沒有大佛我們絕不會有任何哀戚之感。」 如果多數人不認為是建設而是破壞的非必要之建設,主事者卻要用上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意志力執著強行,也無怪乎種種圖利假想的耳語流言會在反彈無效後悄悄四起了。我不願以卑鄙而無聊的圖利假設去揣測莫須有的事實,但願以對大佛懷抱崇高理想與願景的主事者們所懷同樣的理想與願力,祈求金龜山懷抱著五十萬年的自然歷史和八、九千年的人文史蹟,如她過往歲月所累積和沉澱的一切,給我們天留淨土的安慰而不是虛榮空洞的聖物崇拜。 也許金門從來都不缺少一尊大佛,金門缺少的是對環境、生態、歷史文化有機體有著同樣悲憫和關懷的普世大佛精神。 ── 陳慶瀚2007年2月8日「浯江夜話」<金龜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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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淪為企業
過去十餘年來,台灣由於大學的擴張,造成未來勢將招生不足的窘境,教育當局為了品質管制和建立退場機制,開始了大學的評鑑。但評鑑每每以具體績效為指標,做為競爭教育經費的基準,使老師淪為論文機器,逐漸化為客觀之統計數字,長此以往,被犧牲的將是教學工作。日前新聞報導指出,美國著名的一些大學,由於「美國新聞周刊」每年公布的大學排名評鑑不當,拒絕提供資料給該周刊,也許對國人對大學對排名的執迷,也可以再深思。 各大學評鑑制度率皆以服務、教學、研究和佔一定比例。研究部份主要是以國科會和期刊論文、學術會議論文為主計分。服務亦列有各種校內外項目,一一計分。教學部份則以學生對教師的教學評量、指導論文篇數、開設課程為評量標準。先不論這種數字化的評鑑適當否,單是在教學的各項評分項目中,老師完全變成被評量的客體,失去了在教學上的主體性和個人特質。 大學法明言大學可以實施評鑑,大學為求進步,避免惰性,個人對大學施行評鑑並無異議。唯教育部一再對外宣稱,評鑑是為讓大學自己改進缺失,但局內人都知道,評鑑是為了退場機制和經費分配,以競爭來決定經費。這完全是資本主義市場法則的思維,是叢林法則的優勝劣敗、適者生存。我們看不到教育機構應該有的人文關懷,如合作、同情、理解。試問:學生在老師們無情競爭的氛圍中有樣學樣,學到的會是什麼?我們大學教出來的學生未來在社會將只看自己的生存和利得,道德修養、文藝之美、人情和諧成了天方夜譚。這對社會是福是禍,有識者不難判斷。 前言大學評鑑的思考邏輯是資本主義生產法則的效率,但過度強調效率,有違世界潮流,1995年聯合國科教文組織所發表的《關於高等教育變革與發展的策略性文件》中已把現代高等教育中三個核心概念--相關性、質量、效率--中的效率剔除,代之以國際化,可見效率不是辦學的重要考量,追求效率也過度向企業文化靠攏,有違大學自治與學術自由之精神。學界憂心評鑑淪為急功近利式的論文產量評比,扼殺自由研究的學術風氣,反而不利學術發展與創新。 台灣社會發展完全學習西方,西化的結果是今天西方社會出現問題我們都有,資本主義的生活方式和發展模式更已造成地球生存的危機。難道我們不應該思考,在我們的大學之中,我們要教給孩子怎樣的價值觀?是只有競爭勝出呢?還是謙沖為人,抑制個人欲望,與他人、自然共存共榮,學會關心我們周圍的人和環境,關心人類未來和地球的永續生存。 學術發展需要自由、自主的環境,也不是一套評鑑制度就能提昇為一流大學,否則只要每個學校都實施評鑑制度就夠了。追求效率、成果的評鑑,只會讓老師成匠,不會成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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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金門的「鄉土文學」
近來,做金門現代文學研究時,每每疑慮:金門也有鄉土文學嗎? 台灣的鄉土文學論戰是熱鬧的,在二○年代、七○年代,曾發生兩次文學鄉土論戰。台灣的鄉土文學一直受到本土意識主導,葉石濤說,「台灣的鄉土文學應該有一個前提條件:那便是台灣的鄉土文學應該是以『台灣為中心』寫出來的作品;換言之,它應該是站在台灣的立場上來透視整個世界的作品。儘管台灣作家作品的題材是自由、毫無限制的,作家可以自由地寫出任何他們感興趣及喜愛的事物,但是他們應具有根深蒂固的『台灣意識』,否則台灣鄉土文學豈不成為某種『流亡文學』?」 反過來想,金門的鄉土文學,可有「台灣意識」,或者需要具備台灣意識嗎?楊樹清在《消失的戰地》舉台大教授楊永斌的話,他感嘆金門人是「未淪陷的大陸人、講閩南話的外省人」一語道出金門人的矛盾。對金門居民來說,一九四九年劃入台灣管轄,是歷史的偶然,對台灣民眾,乃至於台灣文學界,情況亦如是,也正是金門這樣一個屬於「客卿」、「戰地」的角色,金門不單是地理屬於中華民國邊緣,連文學也是,大陸學者陳茗在其論文〈近十五年來金門原鄉〉文學概略提到「大陸研究台灣文學是近二十多年來的事……但他們幾乎沒能關注金門鄉土文學,自然也不可能將其納入研究視野。而在台灣省文學研究者的眼中,金門文學甚至連次主流也談不上」。金門文學便在大陸跟台灣兩邊落空,而一個不被認同的島嶼、不被認同的文學,又豈能如葉石濤所說的以「台灣為中心」寫出來的作品,現階段金門文學,反倒更像葉石濤所說的「流亡文學」。 台灣鄉土文學在八○年代以前,流於「民族主義」跟「台灣意識」的循環爭辯,進入八○年代,黨禁開放、民進黨取得執政,有了新的風景,也就是以「台灣意識」來規範鄉土文學的意涵。台灣文學的排他性,不僅排除中國,金門、馬祖等離島,亦被排擠掉了。 所以,討論金門的鄉土文學,必不能視做台灣鄉土文學,金門鄉土文學具備以「寫實主義」作為鄉土文學的主要表現方式,卻不一定具有「台灣意識」。 私以為界定金門的鄉土文學時,葉石濤為台灣鄉土文學的界定值得參考,他認為「我們以為一部份留美作家的作品,假若缺少了這種堅強的『台灣意識』,那麼縱令他們所寫的在美國冒險、挨苦、漂泊、疏離感等的經驗和記錄何等感人,也不算是台灣鄉土文學;因為他們的作品跟居住在此地的現代中國人的共通經驗,壓根扯不上關係,無異是使用中國語言去寫的某種外國文學罷了。不過這種『台灣意識』必須是跟廣大台灣人民的生活息息相關的事物反映出來的意識才行。既然整個台灣的社會轉變的歷史是台灣人民被壓迫、被摧殘的歷史,那麼所謂『台灣意識』──即居住在台灣的中國人的共通經驗,不外是被殖民的,受壓迫的共通經驗」。 反過來問,什麼樣的文學,才具備「金門意識」呢? 早年金門因為謀求生路而下南洋,一九四九年國共對峙以後,則為求生存而遷居台灣,尤其一九五四年「九三」砲戰以後,移民者眾,一九五八年「八二三砲戰」之後,更引發大規模移民潮,且歷時達二、三十年之久。金門一九一五年立縣時,人口為七萬九千三百五十七人,一九四九年人口是六萬一千一百四十六人,到一九五六年,只餘四萬五千三百四十七人。這些移民,都曾生活在戰火之下,飽受砲彈轟炸之苦,蒙受妻離子散、家破人亡之痛,故鄉成為一個傷心地,但又是眷戀難忘的居所,對於故鄉是一個戰地的痛苦跟情感,是既深刻又矛盾的,也唯有透過曾受戰火威脅跟侵滅的文字,才能逼顯故鄉是一個戰地的意義。 因此,以金門為關注對象跟書寫題材者,便具備「金門意識」了,有先一步作為界定「金門鄉土文學」跟「金門文學」的依據。 在發現金門文學不具備「臺灣意識」之後,也跟著發現,金門乃至於離島的文學,為何連臺灣的邊緣文學,都沾不上邊的理由了。但,我們切莫因此氣餒,往昔家家戶戶的牆上,不都寫著「莊敬自強」幾個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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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棒球文化>的聯想
讀了浯江夜話專欄蔡振念的<棒球文化>:「國內的棒球風潮,最近因王建民、郭泓志、曹錦輝等好手陸續在美國職棒大聯盟登板而趨熱,隨著球季的開始,愛好棒球的觀眾,心情往往跟著賽事起伏。」談到棒球王建民,首先想起我的愛孫翰翰,才不過三歲,就迷上王建民,他心情就跟著王建民賽事輸贏起伏。翰翰很關心王建民賽事的輸贏,如果看見王建民贏球,他會很高興從台北來電,告訴我們王建民贏了,13連勝了,如果看見王建民輸球,他也會來電,竭盡自己所能的詞彙,很吃力地要表達描述,王建民今天投不好球的情形,末了大聲說:「王建民生氣了,他踢椅子!」我說:「王建民投不好球,不應生氣踢椅子嗎?他要改過,再努力把球投好是嗎?」「對啊!」 翰翰把王建民當學習的偶像,他每天學王建民投球,投球姿勢模仿地有模有樣,唯妙唯肖,尤其是投球的準備姿勢,那種用心認真的樣子,真是可愛極了,常讓我笑彎了腰。他要我當他的捕手,或是打擊者,只是他的球老投不準,萬一他有個快速變化好球,打在我的臉上,還是蠻痛的,也讓我怕怕,因此我就把室內網球的軟球送給他投,而且把網球拍也讓他姊姊帶回臺北家,今後他們也可在家裡玩網球。滿心歡喜陪翰翰玩球,這也是我在台北很好的運動,因為我要不斷地到處幫他去撿球。 台北家裡的牆壁,貼了好多王建民各種投球的大幅報紙廣告,翰翰經常是穿王建民40號的球衣,他常對人說他要做王建民,像他一樣有傑出的表現。如果碰上翰翰不吃飯,只要他媽媽說,要做王建民,不趕快吃飯能長高長大嗎?他就乖乖地趕快吃飯了,這招很管用的。可見只要給孩子們希望,他們就肯學習、努力、上進,希望達成他們的願望。至於他們是否會達成他們的目標,隨著年齡增長,他們自己會慢慢調整的。 前二天,慶祝「八二三」砲戰49週年紀念,曾任金門縣長,後又調升金門政委會秘書長的張人俊將軍賢伉儷,偕同老戰友返金參加慶祝活動,金門縣婦女會陳總幹事來電說,張老長官暨夫人想和我們聚會,我們當然高興。回想民國七十七年張人俊將軍以金防部主任身份,禮聘郭堯齡、陳臻超、盧錫銘、溫仕忠、楊清國、陳昆仁、廖戡夷、張奇才、李錫隆、白昶高、盧志輝、王瑞川等編撰《八二三戰役勝利三十週年紀念專輯》,明年就是50週年紀念日,地區應有更盛大的慶祝活動。談金門棒球文化,張人俊將軍在縣長、秘書長任內推展金門少棒運動最賣力。他非常愛護照顧少棒隊的學生,讓我深表感念。我與棒球的一段因緣,也興起一段美麗的回憶。 話說正值台東紅葉國小少棒球隊傳奇式的崛起,掀起全國性少棒熱,我國少棒隊更進軍美國威廉波特,贏得世界少棒賽冠軍之後。金門也在政府積極輔導下,成立棒委會,興建棒球場,選擇規模較大的中正國小、金湖中小學、金寧中小學、金沙國小等七所學校,組成少棒隊,經全縣自行比賽後,榮獲冠軍的學校,負責組隊加強訓練,代表金門參賽,希望有一天金門隊也能進軍美國威廉波特,揚名世界。六十年金門就組少棒隊,聘台灣教練來教,並開始赴台參賽時,是志在參加觀摩、學習球技,不在乎打贏球得獎。因之重在戰地金門精神的表現,所以球員都穿得很漂亮,訓練得很有紀律與禮貌,個個精神抖擻,進出場步伐整齊,且唱著宏亮雄壯的軍歌,每每贏得觀眾熱烈的掌聲與歡呼,所以每次都奪得大會的「特別精神獎」,迄七十六年,金門少棒隊赴台參賽,曾打進全國少棒六強之林,已非昔日吳下阿蒙!這正是張秘書長任內輔導的光榮歷史。 七十二至八十一年,我擔任金湖中小學校長,躬逢其盛,努力配合政策,加強推展棒運。在教練董欣樂、莊明順、陳宗留、後來的白金山一齊努力教練下,曾連獲地區少棒賽冠軍三次,籌辦在湖中小集訓,然後代表金門赴台參賽,每次都要提前一個月赴台北市立棒球場集訓,熟悉場地,並安排與臺省各少棒隊作暖身演練賽,可見地區長官用心良苦,要我們有備而去,為金門爭取好成績。也顯見台省少棒賽主辦單位對金門的支持與協助,才能提前允許讓金門隊進駐少棒選手村。 七十三年五月二十五日,曾榮獲世界少棒賽冠軍的嘉義朴子少棒隊一行二十七名,在嘉義縣體育會理事長郭柏村,與朴子國小校長吳柳寅率領下,蒞金訪問,並與金湖中小學少棒隊締結為姊妹隊,也是當年張人俊縣長的辛苦創造的傑作。這是地區近二十年來斷斷續續推展少棒運動發展史上的一件大事。翌年二月,朴子國小承辦嘉義縣第二屆議長杯少棒邀請賽,特別邀請在金湖中小學集訓的金門少棒隊參賽,並建議我們提早赴台,與朴子少棒隊共同集訓,以增大練球的效果。由於各級長官的支持,我以營主任的名義,率領教練、球員等二十五位,搭軍機赴台。我們真的提早二週到朴子國小,配合他們作息時間,和他們共同集訓,球技果然大有進步,因為他們的教練、投手群眾多,這是金門望塵莫及的。 回憶我數度帶少棒隊赴臺省各地參賽,每次我都有詳悉記載訓練經過和隊員生活情形的日誌,返金也都在金門日報發表告知鄉親,我認為這也是難得艱辛一段奮鬥不懈的經歷,也告訴大家我們的球隊小朋友,是何等的發憤圖強,欲將有所作為,報效金門,報效國家。當年張人俊秘書長,就常給我很多嘉勉鼓勵,他說:「清國,我在各方面都肯定你」,讓我很振奮,讓我很努力奮戰,而不以為苦。 我在湖中小時,曾經希望陳宗留和白金山二位少棒元老,能夠整理一下金門少棒運動的文字、照片,出本金門少棒運動發展史,為金門留下這段艱苦不尋常的記錄,也應是一段很有紀念反省的文史,也許是資料收集連接不易,久久沒有成功出版。我離開湖中小,時間愈拖愈久,愈把它淡忘了,陳宗留和白金山兩位老師也已經退休,今後要保留金門少棒運動發展這段歷史,要靠有心人再系統訪談記錄作口述歷史了。生命不會再重來,過去的歲月不會再重新擁有,讓我們珍惜每一段曾經努力過,所留下的痕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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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色生活地圖」
我校於2007.08.06下午1:30-5:30,舉辦了「綠色生活地圖」環境教學研習活動,邀請交通大學環境工程研究所高正忠教授、台灣師範大學環境教育研究所蔡慧敏教授,為本校教師提供了一場學術饗宴。 高正忠教授,英挺謙沖,一表斯文,是永續環境系統分析的專家學者,他所倡導的「綠色生活地圖」學習策略,源起於1992年美國Wendy Brawer(溫蒂‧包爾)女士完成的──「紐約綠蘋果地圖」,後來在1995年成立Green Map組織,開始向國際介紹推廣「綠活圖」活動(有網址:www.greenmap.org),如今全世界已有48個國家、269個都市鄉鎮出版自己的「綠活圖」。 高教授談到「綠活圖」的特色,在於全世界都應用同樣的符號、平台製作自己的生活地圖,因此有其共通的語言,但亦容許各地自創icon,它的目標是希望透過「綠活圖」的製作,讓居民一起關懷生活載體週遭的人文、自然環境,強調與地方的自然環境、歷史文化、經濟活動等,進行公益、永續、友善的活動,共同追尋美好的未來。 高教授分享了新竹縣的「綠活圖」製作經驗,說明老師們組織「綠活圖」團隊,將整合式的教材融入各種教學活動中;而在社區方面,透過學生帶動家人,重新認識自己的社區,愛上自己的社區,凝聚社區意識,建立在地的「綠活圖」,持續改善社區環境。 接著蔡敏慧教授主講「金門的環境教育資源與多元學習活動」,蔡教授希望透過環境教育的過程,讓小島的孩子和年輕人看到自己島嶼家園的發展與改變之過程,並學習如何在自己的島嶼家園,規劃活動與實踐的方案,指出環境教育便是「在環境中」的教育、「與環境相關」的教育、「為環境」的教育,蔡教授強調建立「地方感」,希望經由環境活動來分享永續發展的環境教育。 兩位學者透過理論與實例,讓我從記憶中想到多年前黃春明先生的「用腳讀地理」的生活實踐,我期期以為認識自己的生長環境,其實就是在閱讀一本深奧的大書,課本知識與生活知識,到底價值誰大?教科書能夠引導學生思考的角度或深度到底有多少幅度?若是讓學生能夠遊走生活環境與親身的體驗學習,是否更能達到現今教育強調的「培養帶著走的能力」?若是能夠培養學生觀察生活週遭的人事物,帶領學生體會與關懷生活中各種交互作用的關係,如此習得的知識是否更像知識? 1999年我在台大地理環境資源研究所求學,閱讀到著名地理學者段義孚教授在1977年所著的《經驗透視中的空間和地方》一書,在「鄉土的附著」篇章中有一段文字:「鄉土有它的地標,它可能是可見度和公共特徵很高的景觀,例如建紀念碑、聖地,神聖化的戰場或墳地。這些可見的符號或標記提高人們的認同感,也鼓舞了對方的警覺和忠貞。但對鄉土的強烈附著感,也可能以與神聖的原有概念以外的原因浮現,例如它可以在對那次英勇戰爭的勝與敗毫無記憶之下產生,也可以在完全沒有恐懼或優越情結之下產生。經過深思的附著感,潛意識的種類可能來自熟悉和祥和的環境,護育和安全的保證,聲音和氣味的記憶,公共活動和家常快樂的時間累積等。」,如今再讀這段文字,感覺好像是為寧中小學子而寫,特別心有戚戚。 我校校址就在「湖南高地」下方,學區的學子均來自「古寧頭戰場」的幅域內,即使這些新新人類沒有戰爭的經驗與記憶,但他們的祖輩父輩卻大多數經歷過那場戰爭的洗禮,如果他們能夠強烈記住這是他們的鄉土,長大以後回想到段義孚在「地方的親切經驗」中的另段文字:「家鄉是親切的地方。它可能很平淡,沒有特殊的大建築物,也沒有歷史的魅力,然而我們憎恨局外人去批評它,它的醜陋沒有關係,當我們的兒童時代,攀登它的樹,在它的有裂縫的路上騎腳踏車,在它的不清澈池塘游泳,它的確不甚完美,但是沒有關係」,能夠有著一份濃厚的鄉土情感;或是記住「地方是永久性的,所以使人安心,因為人在其中可以看到自己的弱點,也看到機會和各處的改變」,培養一份感念鄉土母親孕育我們的功勞,然後懂得回饋,這樣的教育是否會更有價值。 在普世強調升學主義,寧中小仍要升學率,但由於學區社經背景的特殊性,如果能有一些特色課程,讓學生的學習產生興趣,養成求學的好習慣,即使贏的不是現在的基測(況且在未來可能不考基測),但能夠培養學生多元的知識與能力,培養學生能夠親近鄉土、能夠親身體驗自然與人文的交互作用,或可讓學生有所成就,達到快樂學習的教育標的。 「綠色生活地圖」的教學,正賦予「活」的意義,我期望領導寧中小的師生,追時代之先,立足高點,脫離教科書的圈囿,把理念變成實作,共織一派鄉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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複雜思考與創造力教學
2003年,我向教育部提了一個全然不同於傳統創造力理論的研究計畫構想,名稱是「朝向複雜思考的創造力教學方法」,由於這個計畫屬於教育部的創意教師行動研究計畫,所以我邀請當時正在撰寫教育博士論文同時也是小學老師的妹妹陳嘉甄加入這個計畫做為行動研究教師,並以金門地區小學生為對象進行實驗研究。希望一個嶄新的創造力教學的理論,得以誕生在金門島上。 近代的教育科學領域,系統的概念常被用來描述和理解真實世界的性質,我們總是希望藉由簡化的模式來引導學生理解真實世界的複雜現象。 由於近年來社會的異質性和網絡的緊密度快速增加,使得社會結構或文化現象的複雜性跟著提高,傳統的系統思想和科學的方法論面對這類複雜、變動的問題時,常呈現出精確性、適應性和可預測性方面的侷限。此一情況在台灣教育界也可觀察其端倪,一般學生無論是在學或已經畢業,極少擁有獨立、完整的社會或文化觀察能力,也很少具有跨領域溝通和自主性解決問題的能力。其原因有兩個,一個是我們的教育體系缺乏系統科學方法論的訓練,第二個原因是,即使是方法論相關的訓練,其內容也很少觸及複雜性、變動性等真實世界的特質。 另一方面,長久以來的科學教育均以十七世紀笛卡兒所揭諸的理性主義典範為教育目標,因此總是將任意一個待解決的問題視為決定論的、可進行分解和合成的、穩定的、可預測和可控制的系統。台灣的教育當然也是遵循此一科學方法論的典範。雖然近代科技文明的發展與此一典範的貢獻密不可分,然而我們看到其困境─如科技倫理的貧乏、社會價值的崩解、人與自然的緊張關係等問題,也看到其侷限─單一維度的思考模式和固定途徑的解決問題方法,已經越來越難以處理這個急劇變遷的社會和時代所衍生的問題。 金門,作為台灣整體教學環境的一個子系統,自然有著同樣的困境。更糟的是,金門的文化和社會作為教育支援力量,明顯的遠比台灣薄弱。金門的教育系統相形之下,更顯得單薄、脆弱、貧乏。在西方社會中,青年學生總是作為社會活化因子的力量在金門幾乎是不曾見到。金門文化,總是在一條被制約的單線型路上艱困的生存著。金門文化的視野和觀點,也因而總被侷限在一個固定的維度和方向。 這樣的文化困局,癥結不在於地域空間大小或資源多寡,而在於思想。 如果以演化的觀點來看待文化,那麼「新穎」或「變異」將是文化變遷的重要動力。孩子們若能擺脫傳統的線性思考模式,面臨問題能夠多向考量,而不採取僅有唯一正確解的態度,則產生「新穎」或「變異」的可能性必然有所增加。進一步我們期許在複雜思考下,孩子對這個世界能以更開放、動態的角度看待,更多元細微的去觀察與探索每個變化將帶來的可能性,增加未來有貢獻的「新穎」或「變異」產出的數量。這個有貢獻的新穎或變異,也就是我們所期待的創造力。 當社會面臨急劇變遷時,創造力就益形重要。對於創造力的看法隨著時代演變,也有著持續的變化。最早期的神秘取向將創造力歸因於繆司女神的眷顧;也有以實務、應用為主要取向;亦有自心理動力出發,認為創造力是在潛意識與現實意識二者之間互動生成而來;還有以心理計量的方式,希望能了解個人創造力的來源;另外,認知取向的學者探究個人創造思考時的表徵方式及歷程。在認知取向發展同時,另一派學者將焦點置諸社會─人格,探討與創造力相關的個人特質及環境。 傳統的創造力研究總是基於化約式的系統思想,因此其衍生的教學方法常與學生的個人特質和應用領域有著強烈的相關性。而其展現的創造力成果又顯得零碎、孤立、甚至流於天馬行空,難以與正常軌道的知識學習合為一體。 我的計畫目標並非在於提出一個實務性的創造力教學方法,而是嘗試將當代系統科學中的複雜性、變動性概念,藉由電腦模擬和遊戲呈現在中小學教學活動中,引導學生去感知和認識 複雜系統現象,藉以發展學生多維度、多面向和動態變遷的概念架構,以便進一步啟發學生從事創造性的複雜思考。 複雜思考的教學目標除了培養學生由理性化約主義的單一維度思考模式出發,延展至多維度的、動態的複雜系統論思考模式,有助其建立一種開放的、創造性的、同時又具有嚴謹的科學認識論意涵的思想活動能力。 另一方面,我們也期望藉由我們所提出的複雜思考教學行動研究,幫助學生在面對未來愈趨複雜、變動與高度不可預測性的文化和生活,擁有更堅實、更自主、更具適應力的思考和解決問題的能力。 如果有機會,我們更希望看到,金門的下一代,可以比我們擁有更高度、更深刻的創造力,而不僅止於仿製的、浮光掠影式的創意,讓充滿複雜思考活力的金門青年,來推動未來更豐富多元的金門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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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明往事
人隨風過自在花開又花落 不管世間滄桑如何 一城風絮滿腹相思都沈默 只有桂花香暗飄過 ──娃娃〈塵緣〉(節錄,八月桂花香主題曲) 中國七夕情人節這天,徐瑞、王學敏、鐘永和與我,相約到福華沙龍看「張信義呂坤和濃墨重彩畫展」,馬祖與金門畫家攜手聯展的最後一天了,卻也是失落金門主人的終展日──呂坤和趕回金門東村參加在聖帕颱風前夜驟逝的胞兄呂甲乙先生八月二十二日的告別式,東村或者西村,撰〈魯王墓碑陰〉的金學導師呂世宜,多麼沈重後代族人的悲歡聚散方式,徒留賞畫者站在枯寂山水前望著淒清墨色所蕩漾而出的另一種鄉愁。 馬祖濃墨、金門重彩,這會是邊境島嶼人潑灑在都市叢林裡的七夕色調?離開福華,幾位找不到情人節座標的男女散步到粵華軒,再驅車至春水堂。為趙傳寫出第一張中國搖滾《粉墨登場》的王學敏,「嗓子吊好 拿穩拳腳 搖頭又搖腦 我粉墨登場了………就看你 油彩怎麼塗 低吟淺唱了這麼些年/好好脫去 脫去卑微 換一身傲骨………沒有遺憾 沒有怨 沒有哭 啊………」,在金門、在台北,已不止一次聽到王學敏哼唱她自己寫的歌;這一回,七夕夜走在回家的路上,「………人隨風過自在花開花又落/不管世間滄桑如何/一城風絮滿腹相思都沈默/只有桂花香暗飄過」,王學敏唱的,是〈塵緣〉,電視劇《八月桂花香》的主題曲。這一唱不得了!我想起了少時在金門島鄉〈古崗湖畔〉歌曲中「南明往事話興亡,魯王舊墓桂花香」,卻沒有比此刻更想看到桂花。王學敏說她的尋真書齋種了一株。 我看到了桂花!我想起了魯王。 就是今天了──一九五九年八月二十二日艾瑞絲颱風來襲、桂花香暗飄過,沈埋地底下長達二百九十七年的「皇明監國魯王壙誌」神奇出土。 一如鑿井發現秦俑的西安楊姓農夫的不可思議。他是一位軍人──國軍五十八師的中校劉占炎,八月十九日奉命率部在金門城東方炸山採石。發掘地皮、探取石塊,深入地下五十公分時,忽有石碑露出;劉占炎直覺是塊墓碑,要部屬不予破壞;再下掘一公尺餘,壙蓋現形,長約二公尺五十公分,寬約一公尺四十公分,墓碑則高一公尺二十公分,碑面平滑,未刻一文,墓壙四周用特製三合灰砌成,堅固異常。八月二十二日,劉占炎本欲參加八二三砲戰周年紀念慶功會,身心偶感不寧,向上級請准缺席,整日待在工地,思索著工作進度,必須破除此一古墓,午後三時,他已站墓地旁,計劃如何爆破。就在此際,他環顧古墓坐酉向卯,前為古崗湖,右靠梁山;左青龍,右白虎,天然形勝,右前大帽山麓倒塌巨石刻有魯王手書「漢影雲根」,其中「根」字已失。劉占炎頓然有所悟!下令部屬慎重其事,保持原狀。為一探究竟,僅在碑後一公尺處鑿開一小洞,指示中尉謝文瀾、士官劉田入內檢視,下午四時,「皇明監國魯王壙誌」探出。伴隨壙誌出土,另有遺骸一具、四、五片腐爛棺木、永曆錢幣三枚、破磁碗二個及火燒紅方磚舖九塊。 魯王朱以海,字「巨川」,號「恆山」、又號「常石子」,明太祖第九子朱檀的十世孫,居然定在亡後二百九十七年,以「石破天驚」的方式告訴世人他的身後處。《明史》裡「以海遁入海,久之,居金門,鄭成功禮待頗恭,既而懈。以海不能平,將往南澳,成功使人沈之海中」的「成功沈王」歷史公案終於真相大白;負責撰魯王壙誌的遼藩寧靖王朱術桂,未見詩文流傳,只在施琅攻陷澎湖引清兵入台時漏夜託人送「風來有竹聲」墨寶轉交,暗示鄭成功六子鄭寬設法逃生,因著一篇「壙誌」,讓胡適博士「想像那位末葉王孫的故國哀思,還應該對他『指日中興』的夢想寄與無限的同情。」 「南明」,是一個很難界定,充滿想像的奇情時代。楊雲萍教授在《南明研究與台灣文化》書中,指出崇禎甲申(一六四四年)三月十九日,毅宗自縊於煤山,明亡;五月十五日,福王由崧即位於南京,以明年乙酉為弘光元年,「南明」的局面由此開啟,「自弘光即位至鄭氏滅亡,前後四十年,我所指的『南明時代』,就是這四十年」。南明四十年,因為魯王朱以海、因為延平郡王鄭成功作為反清復明的基地,金門意外化身為南明的某個「中心」點。魯王短暫的四十五載人生,卻是一生的漂流,不能落定;崇禎十七年,二十八歲的朱以海在山東獲冊封為魯王,冊封使者未到,明朝已亡。隨後清兵攻至,魯王南奔;兩度入閩,先是在建立政權的浙江給鄭彩接到廈門軍營作為政治號召資本,再為鄭成功迎至金門藉以穩定軍心。監國八年、永曆七年(一六五二年),魯王在金門,疏謝監國號,落得「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的景況,與金門人一起吃番薯,致民間封他為「番薯王」;與魯王同在金門者,還有寧靖王朱術桂、明室遺臣王忠孝、盧若騰、沈佺期、徐孚遠等,此時魯王最快樂的事,或許就是到金門籍兵部尚書出身的盧若騰賢聚家裡作客了。金門落腳後,魯王還曾來去南澳。永曆十五年(一六六一年),鄭成功舟師東征,魯王未能跟隨到台灣,第二年在金門因哮疾、中痰而薨,愛將張煌言哭曰:孤臣之栖栖有待,徒苦部下相依不去者,以吾主在也。今何望乎!」 南明,中國歷史最沈重的一頁;魯王,題於獻台山上的「漢影雲根」,消失的「根」字,又道出了沈重中的沈重。埋藏近三百年,四十八年前的今天得以重現的「皇明監國魯王壙誌」,南明的重量,也盡埋在這塊質屬玄武岩、長六十三點五公分、寬四十七公分、厚五公分的壙誌間。 來自七夕中國情人節,一城風絮滿腹相思都沈默/只有桂花香暗飄過」的《塵緣》歌聲,竟喚起了我塵封已久的歷史歌聲記憶,同樣的八月桂花香,卻是「魯王舊墓桂花香,南明往事話興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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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聲常在變與不變之間
喜歡在深夜聽胡德夫(Kimbo)唱歌,特別是伴著手邊的事一邊做一邊聽,思緒跟著翻飛,包括飛進<飛魚 雲豹 台北盆地>中。 Kimbo深情又忘情的寫蘭嶼、寫飛魚,寫難處理的核廢料問題。一個還沒有電的地方,竟被選為核廢料處理地,蘭嶼人情何以堪啊?只能起來反抗,但更該深思的是,我們的環境、人心是否改變了,問題呢?是否ㄧ直繼續存在著,完全沒有任何改變,未來的危機也一直擴增? 那「飛魚篇」的歌詞唱著:「今夜我要走進這片海岸,去聆聽各種不同的聲浪,今夜我要走進這片海洋,讓海風用力的吹動我,如果愛這片海有罪,我情願變成那飛魚,泳向惡靈登陸的沙灘 擱淺,我的心像太平洋的寧靜,徜徉在美麗的海床上,我的心像太平洋的寧靜,盪沉在古老的傳說裡。」 儘管現實生活起起伏伏,Kimbo的生命本質卻不變,像血管中恆常流動的血液,持續撐持他一直想為原住民做的一些事。陪伴在Kimbo身邊的牽手瑪莉,一樣流動著原住民真率、熱情、奔放的性格,她對我說:「Kimbo不是歌唱家,而是很苦的文學家。」她說Kimbo一直都在寫詩、寫文章,隨時都想抓住生命中的驚鴻,但也隨時準備捨棄與拋棄,為了完成高遠的目標;她談起從前艱苦、窮困的一段日子,那些動人的故事,不只是過去、從前,也將一直延續、串連Kimbo的整個一生,這我當然明白,那過程中的追求、抓取,與能捨、能放的選擇,其時皆是同一件事情,得與失也是一樣。 那「雲豹篇」的歌詞唱著:「今夜我要走進這片山林,去搜索那失去的版圖,今夜我要走進這片山脈,走進美麗 曲折 古老的山國裡,如果愛這片山有罪,我情願變成那雲豹,追逐著山林裡的邪神們 戲耍。 我的心嚮往著明日的太陽,透過密林照耀每條溪流,我的心嚮往著明日的太陽,透過雲海溫暖每對手足。」 暑夏一個深夜,我和瑪莉喝著冰啤酒一邊閒聊,提起反貪紅潮中Kimbo一次一次在群眾面前演唱的事,瑪莉輕皺的眉頭有一股遺憾,她說那個階段,任何人走向捷運站,如果不穿紅衣就覺得很怪異,但,這樣直接的反應真能代表、反應一切嗎?明知紅潮的紅存在著隱喻和象徵,它是鮮血、是熱情、是火焰、是希望、是奮鬥、是明朝初生的太陽、是未來的光明追求,但真正的熱血在哪裡?一個不能忠於自己的人,就不可能實踐任何「忠心」的事,能實踐與發展的空間也就很有限了,因為政治角力中佈滿了欺騙和妥協。 那「台北盆地篇」的歌詞唱著:「今夜我要走進這塊盆地,去履行那久遠的諾言,今夜我要走進這塊盆地,去探望答應相愛的人們,如果愛這片地有罪,就讓我們hind-in-hind前進,但願還能夠愛的時候 去愛。 我的心,像復燃的一盆火,冉冉升起,在凱達格蘭的一盆火,我的心,像復燃的一盆火,陪我走進美麗曲折的凱達格蘭。 我的心,像復燃的一盆火,走進美麗曲折 古老的山國裡。 陪我走進美麗 曲折的山路。走進美麗曲折 古老的山國裡。」 鞏固核心,就可以堅定永遠的信仰,迷失了自己,使命感也就喪失了,當一個平庸的人只想到自己需要保護,微薄的意志力、戰鬥力也就泯喪了;而人們靜坐的廣場不需要戰爭,清明的人清楚看見的是:真的面臨決戰、需要流血的時候,沒有英雄人物站出來準備犧牲……這種矛盾與嘲諷,當然不會因一首激昂但旋律優美的歌而有所改變,所以Kimbo在一個時間點上選擇退出,因為那背後的機制已出問題,當一個個大音響遍布廣場,單純的獻唱、說出心底的話,也會被貼上不純淨的標籤,那已經越來越遠離單純的靜坐,不免也吸引來一堆妖魔鬼怪似的人群,如果Kimbo只是像一個歌唱者接到一個通告,站上舞台演唱一首歌也就罷了,但那舞台背後暗藏的機制玄機,一個有良知的人能以什麼心態去唱出自己的心聲呢?不只是一波紅潮往事,我想Kimbo在很多時候、面對不能掌控的情境,他是唱得很掙扎很痛苦的,因為一首嘔心瀝血之作,卻喚不來、喚不醒共鳴的高貴靈魂,誰能不感到遺憾呢?當旋律再起,他只能將自己推回過去,在記憶的夾縫、洞穴中歌唱,讓美好的情境再現,讓歌聲回流到自己的眼裡、心中,至於聽眾是否也一起進入那情境,也不必多去預設或冀望,因為歌聲流動的時候,時間也在堆動著一切持續往前,即便這一切最後也將隨時間飄逝,但在演唱的那一剎那,一個創作者是可以定格一點什麼的,讓歌聲常在變與不變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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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日報發行到地府
叔公您好 這是一次嘗試、一次破天荒的嘗試,寫信到地府給您,我作夢也不曾想過;相信您可以收得到,看得到,因為您女兒確然給我這樣的自信。 這話從何說起呢?八月五日晚上我當班,接到一通電話,說她少了八月一日至三日三份報紙,遍向親戚朋友搜尋不著,電詢報社還有沒有?這跟編輯部有甚麼相干呢!很多人搞不清報社的作業,登廣告、買報紙是經理部的事,通常我會告訴他們白天再打來,這絕不是推託,因為編輯部管不了這一段。 但是您女兒在電話中多聊了兩句,讓我覺得很好奇,她說您一向喜歡看金門日報,民國六十年開始,您就向左鄰右舍借閱,有一天您跟女兒說:「如果那一天我往生了,而妳的經濟狀況許可,妳要訂一份金門日報給我。」這是您們父女之間的約定,女兒也給您承諾。 她說自民國七十年一月九日您往生起,她就遵守諾言,訂了一份金門日報給您,二十幾年來從未間斷,她都按日折疊好,擺置得整整齊齊。她每年三節──清明、中元、冬至──都會把報紙拿到殯儀館燒化給您。她說您都收到了。 這是她的感應,以及她透過靈媒與您的溝通,傳達給我的信息。聽說現在地府很發達,也有快遞,金門日報想必是這樣送到您的手中,幾十年來您讀報、看報,看到金門有了長足的進步,覺得很快慰,不覺莞爾,鬼懷大樂。 我跟您女兒聊天,問她那裡人?她說南山,那不是同墟落嗎?我問那一柱,她說南進,而我是南奇,她五十三歲,而我回說快六旬了。她告訴我您的大名,我一時恍惚聽不很清楚,大概陌生的關係吧!我對於您沒有印象,可說不認識,不過早年在家鄉,說不定有見過面吧!我們同氣連枝,所以就不揣冒昧,寫信給您,希望您不會見怪。 您生時是一個好人,死時是一個好鬼,生為金門人,死為金門鬼,即使化成灰了,仍然關心金門的發展而不替,這實在是少而又少的事,像您這樣的愛金門,即使人都很少見,何況是鬼呢?我講的是真話、人話,不是甚麼屁話、鬼話。我是一個信實的人,也絕對不敢騙鬼。是不! 雖然鬼話連篇,我還是受到您女兒孝心感動,當晚就摸黑把報紙送到伯玉路一段去給她,我路不熟,找不到,但是我答應過的事不能食言,何況要送到地府給您,我一點兒也不敢怠慢,隔天就寄給她了。我想中元節就快到了,您一定等著看報紙,說不定左鄰右舍也都等著看呢! 請問金門日報在地府發行數量有多少?圖書館有沒有收藏?牛頭馬面有無借去看?那些人間的好壞紀錄,地府是不是有建檔,有專門的鬼在作研究?我每天兢兢業業的編報,想提高水準,最不喜歡人家說金門日報只是三分鐘的報紙,鬼才看呢!人都不屑看,那麼我真的編給鬼看了。我不會騙人,更不敢騙鬼,這一點起碼請您相信。 叔公!我的輩份很低,不曉得這樣稱呼妥不妥,就請從權吧!我們是一個虧本單位,現在發行、廣告打不開,錢要繼續虧的,我想建議發行到地府,請您問一下有多少金門死鬼想看金門日報,像您一樣關心家鄉的事,我們就請他們的兒女──像您女兒一樣──訂一份金門日報給他,有了報份,就有廣告,可以提高收益,減少虧損,不必跟聯合報結盟,也不必仰承顏色,向人磕頭。我福至心靈,想出這個經營策略,與其求人,不如求鬼,自力更生了。您說是嘛? 中元節迫在眉睫,這篇文章您很快一定看得到,可不可行,麻煩您先做一個鬼調,透過靈媒告訴您女兒,或者直接示知,因為我沒有做虧心事,夜半敲門心不驚。老實說,叔公!我現在有一點怕人而不怕鬼呢!專候您的回音,再姪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