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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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山玩水
九月十六日金門縣佛教會,應湖南省佛教協會之邀,組團赴湖南省炎陵縣炎帝陵,參加首次「海內外佛教界公祭炎帝祈福世界和諧大典」。佛教會理事長性海法師,特別向主辦單位請求,利用空檔安排我們遊井岡山與玩洞庭湖,使這趟赴大陸的遠行既達理性的目標,也滿足大家感性的需求,讓我們滿心歡喜返金。 井岡山位於湖南江西兩省交界,因大自然的造山運動,使井岡山奇峰綿亙,谷壑幽深,飛瀑流泉,有「人間仙境」之美譽。峰巒、奇石、瀑布、溫泉、溶洞、高山田園、珍稀動植物為其景觀類型。境內空氣清新,負離子含量為亞洲最高,被譽為「天然氧吧」,人文掩映自然,蔚為壯觀。 據說「井岡山」一詞,先前有「綠林」之意。民國初年,不少散兵游勇盤踞山中,夜出打劫縣城富商,聲稱自己為「井岡山」。一九二七年十月二十七日,毛澤東在井岡山創建了中國第一個農村革命根據地,如今更使它聞名全國。井岡山景點景觀多,但是我們因時間有限,只能重點參觀,十六日上午公祭炎帝典禮完畢以後,下午開始參觀井岡山的國共交戰地「黃洋界」要塞,這裡山峰奇崛,谷壑幽深,終年雲霧繚繞,峰如浮船,莫可名狀,故又有「汪洋界」之稱。當晚住宿井岡山花園旅館,翌日上午再參觀「龍潭」瀑布,河水切入龍潭山中,在不到兩公里的流程中,五次跌落山崖,成為五個梯狀瀑布,故又名「五龍潭」瀑布。大文豪郭沫若遊龍潭,走小路攀藤而下,窺得五瀑布,詩興大發曰:「四山桂木倚天劍,一枝蘭花碧玉簪;土地歸農思雨露,潛龍焉肯銷深嵐」。 參觀井岡山大井、次坪等毛澤東舊居,常見毛澤東的題字,諸如:「詩言志」、「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等,大幅題詩詞更多。回想前年,我去縣府民政局欣賞元友、阿群二兄從大陸買回的蘇東坡所寫的大幅竹雕書法,心裡很歡喜。沒想到他們竟然送我一大幅我本不喜愛毛澤東的竹雕草書,「長征」詩曰:「紅軍不怕遠征難,萬水千山只等閑,五嶺逶迤騰細浪,烏蒙磅礡走泥丸。金沙水拍雲崖暖,大渡橋橫鐵索寒。更喜岷山千里雪,三軍過後盡開顏。」這詩毛澤東記述長征所見的山川壯麗,以及長征取得了決定勝利的興奮。書法行雲流水,氣勢磅礡,瀟灑自如。但也因此讓我想更進一步認識毛澤東的詩詞和書法。我曾在路邊攤買本《毛主席詩詞》,1968年編,沒有編者姓名。這次在井岡山旅館,買了本《毛澤東詩詞書法賞析》珍藏版,良石、蘆白欣編著,2004年初版,2005年第二次印刷。如獲至寶,大有幫助我認識毛澤東的詩詞和書法。重陽節將屆,書載重陽節,毛澤東曾再登井岡山,喝了重陽酒,乘著酒興,揮毫寫了這首<重陽>詞:「人生易老天難老,歲歲重陽。今又重陽,戰地黃花分外香。一年一度秋風勁,不似春光。勝似春光,寥廓江天萬里霜。」 十七日下午我們從井岡山很辛苦乘了七、八小時的專車回長沙。十八日上午我們參觀岳陽樓,下午乘船玩洞庭湖登上君山島。洞庭湖為湖南巴陵的名勝,而岳陽樓為洞庭湖的名勝。我高中時,背過范仲淹(989-1052年)的<岳陽樓記>,就是以後出社會工作,仍然愛讀它。歲次庚辰千禧年參加書法聯展,我特別以八條屏行書書寫<岳陽樓記>,寫到最後的「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是進亦憂,退亦憂。然則,何時而樂耶?其必曰:『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乎?微斯人,吾誰與歸?」行筆流暢,瀟灑自在,身心之舒暢,心胸之豁達,無法以筆墨形容之。這次能夠登上剛修建完成的岳陽樓,真是無上的好因良緣。誠如范仲淹所記的:「登斯樓也,則有心曠神怡,寵辱皆忘,把酒臨風,其喜洋洋者矣。」 據解說員介紹、三樓正面斗拱上的岳陽樓,沒署名,是1961年大文豪郭沫若所書寫。她說,范仲淹寫<岳陽樓記>,其實他並未到岳陽樓,他完全憑好友滕子京的畫,想像景色美而寫成的,重點在抒情,「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的思想,出于胸臆的真情,感人肺腑。一、二樓都懸掛清書法家張 照所書<岳陽樓記>全文的雕屏,但是二樓才是真品,解說員以故事為大家分析說明。這幅雕屏,由十二塊高三點二米,寬零點三三至三九米不等,厚約零點零七米的紫檀木板拼成。我不惜花了人民幣一百二十元,買回張 照所書<岳陽樓記>全文雕屏的拓字,(印刷才二十元),以便返金欣賞與臨摹,只為了讓自己感覺好一點。岳陽樓還配置不少書法詩詞與聯對作品,諸如毛澤東草書寫唐、杜甫<登岳陽樓>:「昔聞洞庭水,今上岳陽樓。吳楚東南坼,乾坤日夜浮。親明無一字,老病有孤舟。戎馬關山北,軒涕泗流。」薄一波所書的:「洞庭天下水,岳陽天下樓。」趙木業初所書的:「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我買了一件很精美紀念品的如意書籤,是用不銹鋼所製,狀如如意棒,有心形岳陽樓的圖像,聯把柄,柄兩面就是寫「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這二句話,我要櫃檯小姐刻下姓名、日期,以示到此一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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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園環教點滴
環境教育已經成為今日學校教育重要課程之一,寧中小在歷任校長苦心經營下,向以擁有優美的教學環境自豪,這學期以來,我校本著「綠色學校所強調的環境教學是期望學校教師能夠結合學校、社區與社會資源,自行規劃與發展適用於地區性特色的環境教育課程活動,並實際引領學生認識環境、體驗環境、關懷環境、進而採取適當行動解決環境問題」的概念(張子超,1999),較具體的「環境行動經驗」有三:一是廚餘落葉推肥的概念推廣化、二是校園中水系統的建立、三是國小部生態池的改建。 廚餘落葉推肥的概念推廣化:民國94年度,楊校長瑞松任內,曾與金科技林世強教授主持的「教育部永續校園局部改造計畫-金門三校校園改造與分享計畫」合作,獲得100萬元經費補助,在校園西側建置垃圾分類區,在音樂教室左側、盆栽園區建置落葉推肥箱,在廚房南側構置廚餘桶及安置亭,可以說在環境教育的硬體措施已有基礎,但在課程上,只有韶華老師帶領少數學生進行教學,今夏韶華遷調花蓮國風國中,廚餘落葉推肥技術似有斷層之慮,因此在總務主任炳容的穿梭下,9月27日,中興大學土壤環境科學系的黃裕銘教授,蒞校指導,午餐畢,班聯會代表約30人及炳容、建立、永進、信偉、祥坤、瑞芬、心然、宜憬、文輝等,在餐廳門口,觀看黃教授親自動手操作廚餘推肥的製作過程,將學生吃剩的殘餚剩飯分類,取來落葉、草屑、酵菌粉等,一層落葉一層廚餘一層草屑一層廚餘,依序放入桶中,之間再參少許酵菌粉,約裝到廚餘桶3/2高度終止,40幾位師生,目睹整個製作流程,大家對於廚餘推肥的製作,總算有一完整的概念。 校園中水系統的建立:我校每天早午餐將近有560人次在食用,廚房炊煮清洗及學生清洗餐具所產生的廢水,往往直接排放,開學以來,總務處籌劃,利用地勢高低落差,在餐廳前方闢建一座長4×寬1.3×高1.3的「中水集水池」,池內再隔3格不同水位的沉澱區,中秋連假,我與炳容、祥坤、文輝、建寧等探勘討論,決定導引沒有油汙的清水入池沉澱,發酵成有機水,再以沉水馬達抽取,流經埋設的管線,循環利用來澆灌花台植栽,我們試圖發揮創意,節省水資源。 國小部生態池的改建:國小部教學大樓旁的生態池,長12×寬12公尺,平時蓄水高度約70公分左右,池底埋設潛水燈及噴水頭、抽水馬達等,企圖製造水景及循環池水澆灌植栽,唯水池護攔加裝不銹鋼,雖是安全顧慮,但在視覺上甚突兀,與環教所強調的親水概念有所距離,因此透過建設局楊慧明課長及台北縣建安國小陳木城校長的引介,得識荒野保護協會、濕地植物闢護中心萬里站站長的陳德鴻先生,德鴻兄於9月12日首度蒞校,告知軟化生態池所須籌備的材料,第二天建立主任隨即拜訪學區家長,取得罕有的麻袋共270只,又適巧本校挖掘中水池的棄土被我攔截下來,就放在池邊備用。 德鴻兄繼於10月3日再度蒞校,說尚需石材鋪置池底,製造孔隙,經獲得養工所董所長、呂炳金課長的支援,同意函索,於是建立、建寧隨即開車載回一車圓柔的大石頭,下午五時許,炳容、建寧、建立、健益再度載返一車石粒。 週三下午原是空白課程,榮權主任動員小學部三四五六年級學生,分工合作,有的同學麻袋裝土,有的清池抓魚,同學們紅通通的臉蛋,笑逐顏開,德鴻兄夥同其工作夥伴,陳長志、鐘智明,藍培菁等脫鞋捲褲管,下池幫忙;建立、吉祥、建寧、健益等揮汗工作,未幾池底充滿污泥,精明的吉祥找來塑膠籮子,內置沉水馬達,方省力省時清潔了池底汙泥、污水;清曜也動員902班同學,搬石粒與半滿麻袋的土,在德鴻兄指揮下鋪排池底,三個小時後,終見輪廓。 今日環境保護意識覺醒,學校的環境教育若能透過「環境行動技能」的養成、讓親師生參與「環境行動經驗」,所謂永續校園的經營才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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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獅仙姑千秋
應該是最近的不多年前,一次經過貞節牌坊,忽然一眼觸見坊腳那尊石獅漆上了五顏六色,忍不住駐足獅前,皺眉思索良久:「這五彩戲衣,是為了娛樂誰?」 四根聯柱的坊腳兩面共有八尊石獅,這尊踩著幼獅玩耍的母石獅座落的位置,正立於街屋夾道的街心,石獅抬頭側望的角度可望見東向街屋上朝昇的日頭和夕起的月亮,八尊石獅中,唯獨這尊不受兩側街屋遮蔽,終日受到日月光華洗禮,鄉人視其得天獨厚而收日月精華,久之有靈,小兒微恙時帶點糖果放在獅口、摸摸獅身,便可得到靈獅庇佑。八月十五中秋節,石坊腳設壇作醮,就是為這尊得日月精華的嬉子母獅而作的。 石獅被漆上五顏六色之前,善述地方知識的舅舅對我指述這尊石獅得天獨厚的奧祕,我曾在夜中認真的一一撫摸並審視每尊石獅的模樣,也許是日月精華的浸潤,也許是信眾的摩挲生光,這尊石獅的光澤質地乃至姿態神情,的確比其他七尊石獅出色,撫觸獅身的指掌間,隱隱傳送著磁場迴盪的靈動力。只有原石原色原況的那尊石獅,能讓肉眼凡人在祂自發的光澤質地中看見祂不凡的獨特,進而相信指掌之間振動的真實。 然而一襲彩衣,讓祂失去了自發光彩的本來面目。當觀光導遊在一群旅客面前指著五彩的獅子問:「你們知道為什麼只有這隻獅子是彩色的嗎?」我才豁然明白,這襲彩衣,也許不是哪個虔誠之至的信眾對石獅無以為報而擅自為之的厚謝,而是為了便於觀光解說快速導覽石獅信仰的消費設計,我們信為有靈而熠熠生光的石獅姑,一下子粉墨登場成了觀光解說中醒目卻不真實的民俗演員。 不多久前又發現石獅身後的牌坊楹柱上貼著「石獅仙姑千秋」,大紙大字蓋過了牌坊楹聯的字句和落款題識,我受友人之命代拍牌坊聯對,到此卻只能望著「石獅仙姑千秋」興嘆,最後蓄意的站在坊下街口對先生大聲抱怨:「是誰這麼自作主張又自認得意的多此一舉,沒事把它塗個大花臉向觀光客獻媚扮丑,現在還來個封誥文書昭告天下叫祂仙姑,一級古蹟的落款題識都被仙姑蓋盡頭臉了,現在到底誰是主角?這樣貼貼畫畫是誰都可以爬上去撒野的嗎?這種民俗觀光玩得太過頭了吧!」街邊有人若不經意的側目看我,我知道有人聽到我的抱怨了。最近經過再看,那幾個有礙古蹟觀瞻的千秋大字總算不在那裡礙眼了。 建築學者漢寶德教授有一本散文集《文物與風情》,說的是文物的創作和演變歷史,文物的內質外形記錄著創作者、使用者的對話關係,反映著時代美感乃至於區域的或社群的文化自覺,時代的風氣和總的社會格調造就物的外形文理和對質的感觸,成就所謂時代的和地域的風情。 金門的風土民情和風尚格調原是以質樸見真淳的,不屬於本質本份有之的事物,很少人會輕易干犯。石獅姑上彩也許標誌著這個時代的金門視「文化財」為觀光消費資源的心態,也或許是唯恐石獅信仰之不存或遺忘而為之的癡心建設,不論是出於前者的機心或後者的發願,這類直接侵犯文物本體做非必須的質性改造的動作,顯露出來的不是消費文物的貪婪和無知,就是更深層的風尚與民情的變異。如果我們只能以抹滅石獅與居民的光澤記憶,用不屬於石獅自己及其伙伴的顏色,在氣派的貞節牌坊面前,向外客爭取獨加於石獅的認同,那是我們的文化自覺中失去了對本色的認知與自為自重的自信,也以相對膚淺的媚俗眼光限制了外客只能從信仰面解釋彩繪石獅,無法從自然石色的比較中,領會我們對這尊石獅的信仰認同和物華之美的欣賞情感由來。多可惜呀!那種鍾靈毓秀的光芒之美,曾令我每次經過祂身邊都要不禁泛起物華天寶的感恩微笑。 如果你告訴我,當初這石獅上彩,是石獅大姑祂老人家自己示意要加彩的,我便無言以對了。今天,祝您聖誕千秋,我家鄉的物華天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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葡萄酒美學
旅行是一種行動美學,讓身心在空間的移轉中,脫離慣有的生活邏輯和日常行為的制約,進而獲得驚奇和感動。旅行來自卑微的自我對於極大化時空經驗的探索,它從行動開始,在回憶裡結束。 品嚐葡萄酒正是一種旅行,但與空間旅行不同,它是一種來自被異化的自我對其未知感官經驗的探索。如同Ackerman在「感官之旅」一書所說:「這段旅程中,我們既是旅人,也是詩人」。 在西方文明發展史上,葡萄酒一直有著複雜難解的角色功能。它帶給人們慰藉、歡樂和靈魂的棲所,以及藝術家的靈感;卻也同時帶給人們癮毒、心智狂亂和背德;它曾經是古代病人的良藥和消毒劑,以及宗教教義賦予精神信仰價值的上天恩賜,卻也同時是叛徒、醉漢、行兇者的同義詞。 所有這些多樣的葡萄酒面貌都來自一個根源:感官之旅。一杯絕佳的葡萄酒將給予視覺、嗅覺和味覺的最深刻的審美體驗。它將帶領我們的感官進入豐富且細膩變化的時間旅途。它以豔麗透亮的色澤和流動的型態吸引我們的視覺,再以魔法般的嗅覺引爆我們複雜的記憶圖像,最後以味覺挑逗我們掩藏的生理渴望。 相對於音樂和美術的視覺和聽覺美學教育,嗅覺和味覺的審美功能一向被所有人所忽略。美術課程從小訓練我們視覺的美感能力,音樂課程從小訓練我們聽覺的美感能力。然而同樣是人體的重要感官,從來沒有一個課程訓練我們味覺和嗅覺的美感能力。然而它們一直存在,只是我們沒有發現。葡萄酒,為我們開啟了一扇發現之窗。 如同走入音樂廳聆聽一場音樂會,我們專注於接收來自葡萄酒傳遞的訊息,伴隨生命旋律的起伏迭宕、或是交織鋪陳的豐富意象。有時,又如同我們凝視一幅畫,用嗅覺和味覺去透視那遙遠葡萄莊園的風土和釀酒師深刻投注的情感。 踏入葡萄酒品嚐的世界,首先必需面對成千上萬陌生的酒類,很多人立刻有著知識不足的疑慮。該選擇哪種評價等級的酒?什麼產區?哪一個酒莊?哪個年份?如何分辨和鑑賞? 沒有人可以直接回答以上任何一個問題。但是你可以嘗試這麼做:放縱你的感官和想像力,自行探索對葡萄酒所傳遞的味覺和嗅覺的訊息和情緒,冒著一點風險進入未知的感官知覺叢林,這將是一趟有價值的美學探險旅行。 旅途中,我們儘可能敞開感覺,如同旅人面對新奇的世界一樣。視覺將是第一個景點,葡萄酒的色澤色調、澄清度、濃稠度隨著每一瓶酒變化,即使同一瓶卡本內─蘇維儂(Cabernet-Sauvignon),也會從早期的紅寶石色調,轉為中期的石榴石紅色,最後達到陳年時期的磚紅色。 嗅覺則是一種情緒的感官,通常難以用精確的形容詞來描述嗅覺印象。葡萄酒的香味根源於不同的成熟階段;最原初的香味來自葡萄本身和果皮的附著物質;除此,經過發酵和酸分解所產生的化學物質將散發第二個層次的香味;最後,第三種香味來自橡木桶內的葡萄酒熟成階段,它將使前兩個階段較為單調薄弱的香味轉為濃郁飽滿,富有個性的香味。 最後,要由味蕾來決定葡萄酒的價值。我們的味覺可以判斷葡萄酒的新鮮度、口感的協調性、複雜度、酒精濃度。雖然味覺感官僅能分辨四種感覺:酸、甜、苦、鹹,但是嘴巴裡的觸覺還可以體現葡萄酒的酒體和結構,藉以告訴我們葡萄酒是清爽或濃郁,是結實還是柔軟。而協調性則呈現了香氣、酸度、甜度、單寧等等結構的平衡感。當所有要素都適得其所而且能夠彼此支援互補,就足以展現一瓶葡萄酒的迷人風采了。 當葡萄酒被嚥下喉嚨,我們的葡萄酒審美仍未結束。好的葡萄酒沿著咽喉滑下,有如輕觸撫摸喉壁,然後留下豐富多樣的香味不去,即使經過一段時間,我們還能夠回味這種美好感受。 而在逐漸散逸的記憶邊緣,葡萄酒的品嚐也因而被延展成綿長的審美體驗。這就是這段旅行的終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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楓丹嫣紅
「真正瞥到西岸的野性還是在一次冬夜行路。從溫哥華去威士拿滑雪場有兩個半小時的行程。我們那天去滑夜場。動身回家已近九點,西岸綿綿的雨季在三月仍然戀戀不去。從下午到晚上,山裡一直陰雲團團,現在則下起急急的綿雨。只覺得車被一團團雲和一卷卷快速移動的雨霧層層圍裹,慢慢地駛向無邊的黑暗。看不見山的輪廓,只知道是在山裡轉。正遲疑問,驀然發現周圍很亮,照出一棵棵直立挺拔的松柏。我把頭伸向前窗望出去,發現月亮正從團團黑雲中衝出重圍,像一個孤獨的,出走的靈魂。」……… ──S.Y〈西岸的野性〉(1999) S.Y: 楓丹嫣紅。又是一個想念的季節。 此刻,假日午後,坐在丹堤古亭店。剛結束一場採訪。島鄉的縣長來參加一個會議。我想在這裡把稿子寫好,然後再找個地點傳送照片。估量又是明天地方報紙的頭條。已經習慣了這樣的作業方式,採訪後,回家路太遠,就近找家咖啡館發稿;星巴克或者丹堤,大城裡無處不在的咖啡,成了我暫時歇腳的地方。寫新聞稿不需要靈感、不必要浪漫,但身處的環境氣氛,還是會影響情緒的。我也擔心,處理、堆砌了太多的新聞語言,文學心靈會給壓縮、變形。我得在新聞與文學的游走間保持平衡才行。 再也沒有比此刻更期待「風花」或者「雪月」了。 點了杯冰咖啡(朋友多勸我別再冰咖啡了,對身體不好)抽根菸──糟了,進入一家無菸店,忍著,或是待會再到戶外抽。先自黑色包包掏出島鄉寄來的、超商買來的報紙瀏覽一番。島鄉發生甚麼事?「碉堡藝術節」在長寮土地重劃區炫光登場了;台灣發生甚麼事?「醬油醬菜‧十月喊漲」;世界發生甚麼事?「日記者被殺‧緬外長道歉」。 S.Y,這些日子以來,我的腦海又不時浮現出戰爭與亂世的影像。八二三砲戰紀念日那天,我穿了一身黑上東森新聞台的《關鍵時刻》節目;碉堡藝術節,我穿了一身紅赴約台北記者會。黑與紅,都出自於被贈予的顏色。島鄉的縣長或許是被我的一身紅,不,現場的工作人員也湊巧都一身紅而產生了視覺上的「紅色警戒」、「紅色風暴」?縣長居然在台上對著我,點出我一個砲火亡村的出生地,然後引述那句「戰爭沒有勝利者,只有倖存者」,接下來的舉例就更好玩了,發動戰爭的一方,他說如果他存心要打架、又跑去我家打,把我家中的陳設、傢俱都打翻、打壞了,甚至造成傷亡,倒霉的是誰?當然是我。我是可以接受這種比方的,只是為甚麼拿我作例子?一身惹人的紅嗎?可以黑,下回再也不敢紅色上身了。然而,「紅色」自我身上褪去後,當我從新聞畫面看到日本攝影記者長井健司拍攝緬甸軍政府鎮壓街頭示威群眾時自己竟也遭射殺,斷氣前一刻還緊握照相機躺在血泊中。紅,紅色顫抖!這樣的畫面,形成陰影,久久揮之不去。緬甸軍政府鎮壓學生、槍殺記者的事件,被國際輿論指為「六四天安門事件版」。 S‧Y,我又想起妳。我們在溫哥華相識時,已是妳自六四天門廣場抽身十年了。那一天,《明報》加西版總編輯羅鏘鳴—羅老總請妳和我在列治文喝咖啡,羅老總曾化身「周慕瑜」為羅大佑寫過歌;才坐定,就那麼巧,音響傳來羅大佑的《戀曲一九九○》,我們就是在這樣的歌曲中聽妳的北京突圍。妳在槍聲大作後,自此消逝在就讀的北大校園。「不可能再回去了—」,換了片海域、換了個國度的妳,留下曾經張惶失措的嘆息。那不是戰爭—卻比戰爭還可怖—槍口對準自己人。 妳的故事,我們相遇的點滴,我已經在〈天堂裡的陌生客—贈別S‧Y〉寫過了,這篇文章後來收錄在我的《天堂之路》、《番薯王》裡,妳說讀了直想哭,哭那個紅色六月,也哭我們紅色警戒的兩岸;妳也感傷於四百公頃大的校園,行走了三、四年,才剛相識就是別離,妳將轉往亞伯達大學教書,我將回到台北,妳期許四年聘約滿後還能重返妳熟悉的英屬哥倫比亞大學(UBC)校園。彼此都在打包行李了,一九九九年夏天,妳才肯讓我去聽妳在這座學校的最後一堂課,依稀記得是向學生介紹「『在路上』的中國人—海外留學生和移民文學」?下課後,妳請我到郊外華人開的萃華小館用餐,阿妹的歌聲中,妳許下心願,一定要走一趟台灣、叩訪我出生的島鄉,妳想進入《番薯王》的世界讀出真實版,看看砲火劃過的地方是怎麼一回事? 正是「兩國論」紙上烽火期間,離開楓葉之國一個多月之後,我們隔著太平洋有了第一次連繫;那是「九二一」大地震震出陷落的台灣,被阻絕、隔斷的通訊,妳學羅老總、丁果、洛夫、梁錫華等一票加拿大的朋友東探西尋我的下落。洛夫向妳說我落腳在震央附近的中部,可能很嚴重。一個星期後,我們通上電話、對妳說「平安」,我忽地不忍;還記得我在〈天堂裡的陌生客〉寫道妳的廣場事件時、北大校園電信局前分出兩列的倉皇學生隊伍「搶著發出最近也最微弱的訊息回家道聲『活著』而不是『平安』。因為『平安』,在那一刻變得多麼的奢侈、愚蠢」;「人禍」與「天災」,人間還有「平安」這碼事?而我,真心感激於在遙遠的地方,仍然有人念著妳。災難下,那也是一種幸福。 九二一之後的千禧年,我又走了一趟加拿大。往落磯山脈途中、夜宿黃金小鎮,我只在旅店撥打兩通電話,一通給妳、一通給羅老總,一東一西,你們居然都說要開車趕來會面。起碼四小時車程,我以天亮又得趕路阻止你們前來。 沒有緣由地,從此再無妳的音訊。妳再返溫哥華?或是回到北京?我們身處的世界還是仇恨滿佈、這麼亂,亂世之中,妳會在哪裡?仍如當年妳寄給我的文字中寫著的「像一個孤獨的、出走的靈魂」? 「我已於五天前返回加拿大繼續學業,您所交代的工作也不敢怠慢。在本校找不到她的資料後,我轉而在網路上搜尋,還好順利找到了她的芳蹤。她目前在雪梨大學中文系」……,徐雨村發自亞伯達大學的一封電子郵件,此時,坐在丹堤的讀取。紛亂的世局。楓丹嫣紅、白露乍醒;S‧Y,是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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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獨如酒,封藏發酵的靈魂
「堅持向高處眺望,努力攀爬向上,即使產生高處不勝寒的孤獨感,但獲得生命的尊嚴,一切也值得了」夢公如此黽勉我,我靠這番話來支撐自己,它讓我想起夢公的「孤獨國」。 「這裡沒有嬲騷的市聲 只有時間嚼著時間的反芻的微響 這裡沒有眼鏡蛇、貓頭鷹與人面獸 只有曼陀羅花、橄欖樹和玉蝴蝶 這裡沒有文字、經緯、千手千眼佛 觸處是一團渾渾莽莽沉默的吞吐的力 這裡白晝幽邃窈窕如夜 夜比白晝更綺麗、豐實、光燦 而這裡的寒冷如酒,封藏著詩和美 甚至虛空也懂手談,邀來滿天的忘言的繁星…… ……………………………」 當人在絕對的孤寂中,找不著可以寄託、可以信任,只能靠想像、自營秘密王國來挽住點什麼時,人也只能將心中的雪與火化成春泥來滋養自己,那時,人就有機會衝飛而出,飛入絕高絕頂的孤獨國,讓自己變成唯一的臣僕與帝王了。 每一次重讀「孤獨國」,我都有一番新的領會與悸動,一遍遍讀它,越來越能了解何以孤獨國中那般豐華,「夜比白晝更綺麗、豐實、光燦」,因為這是一個完全的創作世界,純、美、真、善的指數愈高,越趨近聖潔的日月光,它可以普照天下有緣人,夜越深,寂寞越大,創作的幸福與喜樂,也被開發形成信仰的力量,越是孤獨傷心,也最最可以解脫、求得安慰與救贖。 與夢公跨越一切、忘年忘我的對談,是我生命中最美麗的際遇,它讓我一再反芻,連夢裡都在微笑咀嚼。 就像專注創作時,內在的靈與美在血液中流動,無需附加任何題外的言語,把一切分析、技巧的論述遠遠隔絕、拋棄在外,我學習夢公大鵬鳥式的飛旋方式,仰望他一雙羽翅大力伸張,奮飛向更高遠處。 倘若創作背負了沉重的使命感,反而會因為壓力過大而變得僵滯、甚至因無法完成、達到既定目標而變成一場虛幻。 夢公說他一度覺得自己有一點變態,所以特別去看了「變態心理學」的書,但毫無所得,唯一印證的是:「你之所以成為你,我之所以成為我,皆是多種因緣促成,且是積重難返的。」這種坦然面對自己的態度,讓我聽得十分開心,每一個創作者都具備或多或少、不同程度的病態特質吧!夢公所指的「病態」,是個人進入極致顛峰產生的孤絕,致使他迥異於常人,但這異常也是創作特質與價值之所在,有時我們針對一件事談至極深處時,我也會覺得自己分崩離析,但因有夢公的經歷在先,我一點也不會憂懼,至於孤絕感,因為我們有現實的種種束限在,也只能默默承受,在創作上抒發、安慰、黽勉自我。 夢公常對我說:一個人的「安全感」存在自己的心中,心裡踏實了,便有足夠能量去克服困難,那是必須從自己內在建立的,也是需要學習的。 至於創作,夢公說:靈感存在生活中,那裡有無盡的素材可選擇運用。為了圓夢,即使在現實中做了種種妥協,也不會失去最亮的光,因為你會帶著自己朝向最嚮往的目標奔去。而暫時的妥協,只是轉彎行,讓自己通過障礙,最後能抵達目的地。 有時我透過畫筆,去捕捉每一朵雲、每一座山峰,發現每一朵浪花背後,都躲藏著一絲絲的雨,那一絲絲的雨也夾雜著平靜、澎湃、規律、紊亂的內涵,夢公說我的畫中充滿激動的情感、色彩,不慣壓抑的性格,讓我無法用冷調的線條及色系去表露、詮釋自己,相反的,我讓激越的情感飛躍畫幅之上,也許那絢麗的色彩藏著現實的無奈,但我不會被打敗,因為那漂浮的浪花,如絮羽的雲朵、紛飛的情絲,都在畫中彼此相互拍擊,而那月潮的的聲音,一如我心律的跳躍,不管是平靜或是洶湧,都是我一生不容竄改的寫照。能獲得夢公的知心解析,我作畫的筆緊緊跟隨著詩心,在向他傾訴時,又多增添了一筆色彩,那是我們心神領會的交集,沒有任何人或任何顏色可以取代。 在夢公身上,你看不見消費主義色彩,他對一切身邊事務的專著、認真、嚴肅、力行,讓你知道什麼是詩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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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的轉捩點
金門何去何從?二零零八大選之後,就會看得比較清楚。金門人,有沒有能力掌握自己的命運呢? 二零零八的大選,不僅關係金門的前途,也關係中國國民黨在台灣的興衰成敗、生死存亡,中華民國的榮辱。如果大選的結果,還是民進黨的謝長廷得勝,國民黨可能就會分裂、式微,不是完全走上台灣化,就是逐漸消亡。 這是一場檢驗民進黨去中國化的教育成果,同時也是檢驗國民黨在選民之中的魅力,倘若選民對於民進黨陳水扁的劣政深惡痛絕,必去之而後快;對於國民黨還有緬懷之心,願意給他重新執政的機會,以廓清政治,提振經濟,掃除社會亂象,改善兩岸關係,那麼選民還是保有民主的理性,不會流於民粹式的民主,證明台灣的民主已經成熟了,走上政黨輪替的正道。 如若不然,選民已被台灣意識綁架,不分清紅皂白,只有台灣人才可以當總統,政權台灣意識化,國民黨除非改成台灣國民黨,以台灣人當黨主席,競選總統大位,否則不能與民進黨相互頡抗。果真如此,國民黨的價值也就剝離,即使執政也沒多大號召的意義。中華民國屆時只是尸居餘氣,台灣國民黨連呵暖的能力都沒有了。 金門處在這種選舉的態勢,地位就更加的危險。金門多數人的思考已經國民黨化,它的利益跟國民黨綁在一起,所以歷次的選舉,藍營都可以輕而易舉的贏得八、九成的選票,綠營難免有無力感與挫折感,即使想討好金門人都討好不了,想騙也騙不了,恨得牙癢癢的。 二零零八年萬一又是民進黨執政,整個台灣的政治氣氛就完全改變了,政權台灣化已成為必然的趨勢,民進黨的政治操作就取得正當性,反對的人就會被打成背叛台灣利益者,貼上不愛台灣的標籤,加重驅逐的力道。 這樣的政治環境,金門對於民進黨有甚麼實質的利益?利用的價值?金門以前只有對抗的價值,現在只剩模糊不清的拉攏價值,一旦台灣政權已台灣人化的政治正確樹立起來,政治氣氛清明了,要不要金門已經無所謂,要不要金門的選票也無關緊要。金門對於民進黨,已沒有甚麼利用、拉攏的價值。一個沒有利用、拉攏價值的地方,會得到關愛的眼神嗎? 這時的金門才是苦境的開始,完全走上邊緣化,金門人想要呼吸都會有困難了。金門人在政治上受到擠壓,找不到空間與出路,只有不停的呼號與吶喊,可是誰理你呢!金門高粱酒創造高產值、高收益,如若台灣政商結合,開放大陸白酒進口,而新近有人在廈門設廠的高粱酒也量產,威脅我們的地位,兩面受敵,減低了金門酒廠的盈餘,削弱了我們賴以為生的根基,到時金門政經兩失,又不受重視,民眾在生活邊緣上掙扎,地方政府想照顧都照顧不了,痛苦無告,那才是金門人的災難。 金門人會走到這一步嗎?老實說,我一萬個不希望,但是我有一些擔心,因為金門是寄居蟹。薛承泰九月二日在本報論「金門獨立,誰會崛起」一文,結語點出:「如果大選過後,新的執政者依然故我,對金門的承諾置若罔聞,不給金門機會,屆時或許是另求崛起的時機!」 金門處在政經的危崖,絕不是危言聳聽;那麼金門人,有這樣的意識、準備與能力嗎?還是只會訐譙與發發牢騷而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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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琴的憂慮與阿德的憧憬
聽說我要去澳門,朋友以狐疑的眼神加上嘴角帶著詭異又輕蔑的淺笑說:「查埔人到那個非賭即色的地方幹啥?」這或許是一般人對澳門的第一印象。博彩業雖然為澳門帶來繁榮的表象,但色情與治安問題的隱憂,讓殖民時期「罪惡之城」的壞名聲並沒有因為回歸中國而消除。對於有意仿效澳門模式發展博彩業的國家或地區,必然帶著同樣的疑慮而爭論不休,難以取捨。 六月下旬,為了陪寶貝女兒參加大陸普通高等學校(大學)聯合招收華僑、港澳、台灣省學生考試,來到澳門。選擇到澳門考區,主要原因是報名手續較廈門考區便利(廈門考區要求考生親自報名,澳門則可委託報名);其次是襟弟派駐澳門「台北經濟文化中心」年餘,時相邀訪,今得陪考之便可遂此願,始有這趟澳門之旅。 頭尾五天,陪考三日,利用零零碎碎的時間,參觀了幾個較知名的景點,品嚐異國風味的葡式美食和道地的葡式蛋塔。女兒考試地點在高士德大馬路七號「培正中學」,天氣酷熱,中間休息時間頗長,由襟弟安排至附近文第士街一號「國父紀念館」借用辦公室享受冷氣;因此機緣得以與當地人接觸,從而瞭解此地原民文化,以及澳門人對博彩業的隱憂與無奈。 「國父紀念館」是孫中山先生在奔走革命,居澳行醫時的住處,其故居曾因附近澳門駐軍火藥庫爆炸遭波及毀塌,事後, 國父哲嗣孫科,運用澳門政府賠款並另追加銀元九萬,將故居改建於現址; 國父元配盧夫人晚年定居於此,民國四十一年辭世後,四十七年四月改為「澳門國父紀念館」,並開放供中外人士參觀瞻仰。該館現屬「台北經濟文化中心」管轄,聘用澳門籍員工四人,領的是中華民國政府薪餉。 阿琴是該館管理員,是樸素端莊、待人和氣的中年婦女,像似金門鄰家婦人般的模樣,讓人倍感親切。她經歷澳門從葡萄牙人殖民時期及過渡到回歸中國,對於廈門淪為以博彩業營生不以為然,認為博彩業為澳門帶來很多負面影響,侵蝕中國傳統社會價值觀;她認為博彩業的稅收讓政府獲得鉅額財源,另一得利的是當莊的財團;同時,賭場以高薪吸引發牌員,讓年輕人趨之若鶩,初、高中畢業就無意繼續升學,紛紛走進職場,寧願當荷官(發牌員)也不讀大學;這個現象讓她為澳門未來的人口素質與社會結構感到憂心,她為正在讀初中的孩子憂慮且惴惴不安。 六月廿四日女兒試畢當晚,襟弟相邀參加其當地友人阿德的生日宴。阿德是年輕一輩的澳門新生代,成長於殖民時期,發跡於澳門回歸中國後的這幾年,事業有成,談吐不俗,言談中,對台灣的民主政治亂象如數家珍,他認為台灣的政治徒有民主、缺乏法治,才會有道德層次那麼低、「扯爛污」的政治領袖;他對澳門在「一國兩制」政體下的民主發展至為關心,希望澳門至少要能享有像香港一樣的政黨政治文化,他對澳門的民主前途有著無限的憧憬! 澳門落在外族手上經歷三百年,葡人殖民統治近一百五十年;1976年引進西方直選制度,至1984年第三屆立法會選舉,澳門的中國居民才獲得投票權。較為奇特的是,從殖民時期迄今,澳門華人沿襲著傳統社團政治文化,選舉活動仍然操縱在傳統上的舊社團手中,沒有華人的政黨政治活動,缺乏公開、公平、公正為特徵的運作機制。選舉時,選民資源可作配額分派,因此,民間流行著「坐待欽點出庸才」,以及「選票可以換錢,賄選成為文化」的說法;這種特殊政治文化現象,讓新生代的澳門人所詬病,他們希望有一個公平、公正、公開的參政環境,並以香港為榜樣。 阿琴的憂慮,提供給寄望以博彩業繁榮經濟者另一個思考方向。阿德的憧憬,顯示民主政治是普世價值。因此,站在同為華人的立場,衷心祝福這些澳門朋友們,都有一個無憂無慮而美好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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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樣的仲秋
幾位朋友臨時相邀,藉著秋節連假,要去探望另外一位住在山上的朋友,兩輛車,坐了六個人,就往中部的霧峰開去,正值午後黃昏,高速公路沿途山凝白雲,霞靄萬千,好一個晴朗的天氣。 人生旅途,就是這樣無常,白雲蒼駒,哪知何時會風雲變色?說起霧峰山上這位朋友,一年之內,遭逢三場意想不到的大磨難,又豈非如是。人生如戲、戲如人生,每天不停上演著的生老病死,酸甜苦辣百般滋味,如人之飲水,冷暖自知,而剎那的意外臨頭,又豈是人們所能預知呢?藉著宗教信仰的力量,這位朋友暫時得到了平靜,雖然事實仍未解決,但至少,他已找到了心的方向。 在無助時,我也曾經感受過信仰的力量,存著虔誠的心,真心誠意的待人,心裡就感覺踏實而安在,平凡人,免不了擔心害怕,自從有了信仰,便有了盡人事聽天命的坦然和淡泊,這就是一份安心吧! 心裡想著,霧峰山上的羊腸小徑突然下起雨來,入夜昏黃的視線,加上雨勢滂沱,讓我們一度走叉了路,所幸及時回頭,再繞回原來的路上繼續前進,終於看到那一幢高聳山頭的屋宇了,有人說:「到了!」雨還是下著,朋友撐傘迎來,「怎麼帶雨來呢?一整天都是好天氣的。」「遇水則發呀!我們帶財來,哈哈!」 泡茶閒聊,看他又恢復了往日的豪氣,大家略為放心,走過低潮,又是一條漢子的人,才是經得起考驗的真漢子,畢竟人生就是如此,歷練風霜雪露,傲然不屈的人,只要堅持不放棄,必定可以找到他人生的方向。 什麼時候雨停了,一輪明月,在雲層中捉迷藏,一會半遮面,一會又悄悄藏進雲層裡,凌晨時分,十五中秋的圓月,終於破雲而出,高高的掛在半空中,清冷皎潔的月色,讓人為之沈醉,在閒靜中,每個人的體會,應該也是不相同的吧?畢竟不同的環境產生不同的立場與想法,這就是人生。 「最近哥哥怎樣?有改善嗎?」 「還是沒有意識。等待他有一天會醒來………」 「岳母情況好轉了吧?」「嗯,漸漸有一些反應。」 一年內兩位親人相繼躺下,而他自己也在身心俱疲中數度失去意識,靈魂游走在幽冥之間的際遇,讓他感慨生離死別的痛苦,是割捨不了的親情,是未了的責任啊! 「加油!」誠摯的祝福和溫暖的手,傳達了盡在不言中的友情和溫暖,這就是今天,在中秋佳節,我們開了兩個多小時的車,從台北迢迢而來的目的啊! 畢竟是仲秋了,凌晨的山上,泛起陣陣的涼意,送君千里,終須一別,擺擺手,「珍重啊!再見!」 回家的路上,儘管夜涼如水,我始終看見那一輪十五的圓月,一路陪伴著我們,彷彿慈愛的眼神照顧著她的兒女的母親,滿溢著愛的慈暉和溫馨,讓我不禁默禱:「讓奇蹟早日出現吧!」 這真是一個不一樣的仲秋啊!我們在中秋節的凌晨,踏著月色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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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箏
風箏在強勁的風裡翻滾著,數以百計圖騰鮮明、色澤艷亮的尼龍布風箏,被紮實的束綁在一根根修長的竹竿上。隨著季節性的東北季風一波波吹襲拍打,風箏擺脫不了竹竿的纏繞,竹竿子則不堪負荷強勁的風箏拉力,任四、五盞飄搖的風箏旗桿拉扯成180度的弧線,在秋天午後視野遼闊的北海岸上奮力掙扎。 遠方的天空是深沈的藍,帶著一些些灰澀與午後的迷濛,雲絮層次分明,明顯的可以遊移速度分辨出雲層的遠近高低。就是這樣令人不得不停下來瞧個究竟的下午,至於是風箏或者海天的迷濛深藍吸引了我們的駐足,一時也難以斟酌。 路旁販賣風箏的小販,賣力展示著各種不同造型與色彩的風箏,沿著廣場整齊掛綁的風箏旗桿,形成一大片活力與動感交雜的豔麗畫面。為這處北濱海域裝扮成一種奇異、充滿詭譎氛圍的氣象。逐風飄搖的風箏與尼龍布旗幟拍打的聲浪,在臨海一角又組成另一番交雜著陽光、強風、尼龍布旗幟拍打、豔麗色澤與遊客不絕的風景。 我們從來都不知道風的樣子,比如風是什麼顏色?應該長得什麼樣子?有沒有特別的姿態以及個性等等……。此刻,在秋天的北海岸,我彷彿明確地看見了風的五顏六色,她的繽紛亮麗、潑辣強悍,以及不肯稍事停歇的呼嘯。應該只是秋天這季節裡的風的一部份樣子吧;你一定也在不同的季節裡、不同的某處海邊或草原上看見過風的另一些面貌,也許還聽過她隨著季節吟唱著不同的聲音。 天界有漫天飛舞的風箏各自翻飛,在風中展現遠颺的姿采,雖然終歸緣繫一線,對於扯線放飛的人們而言,把想飛的夢想託付於可見的風箏,是一種寄託還是奢望?更遠的地方,一陣陣排山倒海而來的巨浪,不規則的湧進海灣衝擊著岸礁,激起雪白的巨浪滔天,引來觀浪的人群裡驚聲呼叫。在澄澈清亮的海天視野裡,聽見秋天才有的狂野和豪邁。 記憶裡放飛的第一盞風箏,恐怕已經是年過二十好幾了吧,忘記是在墾丁的山坡草原還是小琉球島上荒廢的機場跑道,但可以肯定的是在秋天;有季節性的強風和高度及膝接近枯黃的大片草原上。奔馳、放線、拉扯之間、仰天、青春追逐的快意。至於更早更早之前的童稚歲月,風箏大抵只是課本上才有的印象。孩時的家鄉,是禁忌的島嶼,不能親近海岸線,就連天際的遐想也是禁忌。 聽說藉著漂浮的道具,人可以輕易的越過海峽,投靠彼岸,因此不能隨意擁有具漂浮功能的籃球、排球、氣球、輪胎等等,也嚴禁接近海岸線。可是關於風箏的禁忌?上個世代的想法遠遠逾越過現實境界,現在想起,仍難以理解。 真正開始認真的學習放風箏,並且也很像樣的讓風箏翱翔天空,持續一整個下午歡笑喜樂的情景,到現在我仍記憶清晰。雖然最後,紙製的風箏真的就像「斷了線的風箏」一樣,斷了線,並且頭也不回就遠飛離去,一直都沒有停歇或降落的跡象。我和四歲以及七歲的女兒,仰頭專注觀望,起初只覺得風箏線似乎變得輕盈,大女兒機警的發覺風箏好像斷了線,我們同聲驚呼「線斷了!」一旦確定風箏消失的事實,小女兒失聲痛哭,嚷嚷著要回風箏。整個黃昏,和妻子費心的解釋了種種風箏消失的原因,仍無法平撫小女兒失去風箏的悲傷,就連新買一盞風箏她仍不依……。那是秋天的台北河濱公園,消失的一九九五年,一盞畫有月光仙子的紙質風箏和遠颺的回憶。 習慣性的捕捉了海邊一遊的景象,長堤上來來往往的旅人都謹慎的行走,就怕被狂肆的海風吹偏了步履。遠天仍映照著瑰麗奇異的天光,可以明顯分辨遠近的雲層急速行走、風箏漫天競舞,偶來的一陣細雨掠過,秋天真是善變。我問小女兒「我們買一盞風箏好嗎?」妻子和今年甫升高中的小女兒同時回頭,丟來一種不可思議的狐疑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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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找鄭蘋如
「色戒影片中,刺殺漢奸易先生的女特工王佳芝,確有其人其事,她就是中統局的特工人員鄭蘋如。在抗日戰爭中,國家民族存亡之際挺身而出,正值二十六年華的她,為國捐軀。」 開學的第二天,一早驅車至校,車水馬龍中,收音機正在播報勇奪今年威尼斯影展金獅獎影片「色戒」相關新聞,聽到這一段,喉硬,眼紅,車已至校。 進了研討室,一群大學新鮮人早已環坐在馬蹄形座位上,二十來人,溫柔的燈光、數坪的斗室、清新的空調,營造最佳的授課氛圍。在陌然、好奇眼光中,先作一番簡介,然後笑問他們之前對「國文」的印象。 「枯燥!」一位尚帶著稚氣的學生坦率答著。我笑道:「那是之前庸師所致,使得原本是門充滿才氣性靈、潔身立品之學,變成一門枯燥的硬背翻譯匠學,等上了老師課後,你們再對國文下定義,好嗎?」我接著向他們說: 「大學國文等同古人所謂聖賢之書,大體而言有三大領域:探討人生的義理;抒發情懷的詞章;還原真相的史觀三者鼎足而立。舉凡治亂興廢,才子佳人的才情,盡在其中。易而言之在追尋兩大境界:賞析中文的文學美。在擊節而賞的音節美中,體領作者情動辭發的意境,追求心靈的對白、詠嘆生命的謳歌、感興文學的境界,誠如桐城派所謂因聲求氣之意境也;昇華生命的真性情。從歌詠文中那種令人動容的真情中,進入作者感時憂國的內心,同理悲憫蒼生的宏願,從容捨生取義的志節,誠如傳統所謂士報國思之生命美學也。」 趁著大夥惘然、好奇、聚神眼光中,我高昂地繼續說道:「古來多少仁人志士,他們能從容就義,就拜此課程之浸泳,此正是大學校園中國文之至道。誠如此次色戒影片中之史事一樣,鄭蘋如在國家民族存亡之際,挺身而出,正值二十六年華的她,為國捐軀,這正是國文課中的生命謳歌!」 「老師!那是中國人的歷史;跟我們有何關係?」後座一位同學漫心問道。 「聽老師講嗎,課堂上不談政治!」旁邊同學不耐地打斷她的話。 這是個什麼樣的時代,竟產生了如此的價值觀?我不禁陷入歷史漩渦中: 記得那天在圖書館偶而翻閱到國立屏東商業技術學院鄭健源、中原大學詹正豐兩位先生的論文:「論我奧運會籍名稱Chinese Taipei之合理性」。泛現了幾個令人突兀的論述:諸如振言歷史上「中國」這名稱從沒出現過;鄭成功驅逐荷蘭人後建國號為「東寧」等,乃至重提舊金山和約台灣未定論等。師者如此;論者如此,時代價值不問可知! 只是驚訝於這兩位論者,是什麼樣的時代,什麼樣的心境,竟可以在學刊上漠視《詩經.小雅》中「小雅盡廢,則四夷交侵,中國微矣」;《漢書.匈奴傳》中「匈奴交凌,中國不甚其害」,及《資治通鑑》唐太宗李世民欲征遼東的原因:「遼東本中國之地,隋氏四出師而不能得,朕今親征,欲為中國報子弟之讎」的「中國」一詞?師者如此,註定了這是個混淆扭曲的時代! 就因這是一個混淆扭曲的時代!所以容許「東寧國」的始祖鄭成功於臨終之際,竟然拜讀明太祖的遺訓;祖孫三代竟然始終奉明朝永歷年號;康熙皇帝於克台後竟然下詔:「鄭氏乃明之遺臣,非朕之亂臣。」之邏輯存在!論者如此,所以扭曲舊金山和約之國際法精神,也就不必費言澄情了! 混淆扭曲的時代又何止今日?若非史實現世,很少人會知道「色戒」影片中,影射的漢奸丁默的功過忠奸是有其人性空間的;若非陳立夫回憶錄的問世,很少人會知道丁的死因,竟是肇禍於保外就醫時因貪玩玄武湖觸怒層峰所致! 那是一個什麼樣的年代,竟會有如此荒謬的事情?我不禁如是問;但今人又如何?空負自由主義的氛圍,卻盡行荒謬扭曲之能事,又有何資格去質疑那個動盪的時代? 「心如日月何所懼;從容就義憫蒼生!」在歷史的長河中,河清之日本來就少見,幸而像鄭蘋如般之志士不絕於史,每在國家民族存亡之際,挺身而出!而其從容赴義的決心即在於心如日月;因為心如日月,則知所當行;因為知所當行,自能從容赴義!歲月有古今之變;但尋找鄭蘋如的方法則一,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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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們,您教什麼?
「不要講話。」「剛才誰在亂?誰?那一個?」「給我出來。不出來是不是?」「誰是班長?誰是班長?你怎麼管的?」「聽著,全班給我趴下,不准講話。」「頭低下,快。你找死呀?」經過這一番咆哮斥責後,全班都乖乖地趴在課桌上假裝休息,頭也不敢抬起。 老師氣呼呼地離開後,過了幾分鐘忽然聽到後面的同學一聲淒厲的慘叫哭聲「哇!」這時全班嚇了一跳,趕快抬頭向後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不准看。」「全部給我趴著。」「不准哭,誰哭我再打。」接著哇哇的慘叫聲從後面向前傳,我坐在較前方,每聽到一聲離我越近的慘叫聲,心裡的恐懼至今難忘。這是我國小二下,任課老師不在,全班鬧烘烘,忽然有位訓導處的中年男老師氣沖沖地來斥責,後來拿了一根長約70公分的籐條,從最後一排學生的背上猛抽打,不分男女每人一下,結果全班哭成一團。 事隔半世紀,我還記得他的嘴臉,但至今不知他的大名。想想看,都是八、九歲的小學生,穿著單薄的夏衣,細皮嫩肉怎堪籐條猛抽,大家紅腫痛了好幾天,連一向贊成老師體罰的家長都疼惜地抱怨說「真夭壽。」你說這是「老師」嗎?他像在打仇人。 記得民國50年代初,教育部就在推動「愛的教育」,三令五申地通令全國各級學校不准體罰學生,尤其是國中小學生。但是目前還時有體罰事件出現,輕則不了了之,重則媒體刊出,鬧得學生、家長、老師、學校、教育主管單位、民意代表、法庭,個個灰頭土臉一無是處。我在想,老師「憑什麼資格」打學生?都是美其名「要你好,愛你」真的嗎?或許有一點點,但是大部份還是因為「氣憤、討厭你」居多。我極力反對體罰,尤其是大多數學校只會袒護老師,更是令人不齒。所以我主張學生無論如何絕不能體罰,只能交由家長或權責單位管教,這也是師生各自保護的好方法。 很多老師、校長常犯了「自大狂」,總認為學生什麼都不懂,為什麼還不會?怎麼那樣笨。其實現在的學生都很聰明,只要老師多認真、多鼓勵,由淺入深多練習,今天的不懂並不能代表明日他還不懂。何況在少子化的今天,各級學校想要永續經營最重要的前提是「有沒有學生」,因此今天的老師要理解到「學生是學校的主體」,沒有學生就沒有學校存在的必要,即使再有名的明星學校,再大牌的名師,再好的設備環境,沒有學生什麼都免談。 請問老師們,您想教什麼樣的學生呢?我想大家都要「很乖、聽話、守規矩、有禮貌、聰明、認真等等的好學生、模範生」。但是可能嗎?這種百中難得一位,還不如教好一般大眾型的學生較有成就感。而且要教他懂得對問題有主見,不人云亦云。對不合理的事要勇於抗拒,不隨波逐流。對過時的法規該修改就要提議修改,不墨守成規。能創新突破就不要畏首畏尾。要養成獨立性格,能充分發揮自我才能,並且懂得欣賞別人的優點,讚美別人的成功,以達到相互合作,不剛愎自用,不自以為是。如果能教出這樣的學生,做老師的還需要體罰嗎?學生還會怨你嗎?老師也才有價值。 把這觀念引申到為政者,道理都是一樣。不論是國家元首、部會首長、縣市長,只要懂得愛民,親近民間,人民才是主體。「民之所欲,常在我心」尤其是最接近地方民意的縣市長們,你才是真正的地方長官,也如同企業公司的總經理CEO,你要為全縣股東即縣民謀最大利益,造福人民。在這教師節前夕,老師、校長和縣市長們三者同份量,都要對得起學生、家長、縣民及良心、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