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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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親們,你敢生病?
「各位旅客,請注意!各位旅客,請注意!請問機上旅客中有沒有醫護人員?我們有位旅客需要急救。」「各位旅客,請注意!各位旅客,請注意!請問機上旅客中有沒有醫護人員?我們有位旅客需要急救。」空姐急促的呼叫聲傳遍整個機艙。這時復興航空的GE0236班次A320型飛機已在向松山機場降落,所有旅客都偋住氣地張望著,旅客中並無反應,應該沒有醫護人員。只見兩位空姐和一位空少急忙地走來走去,拿東拿西,有點不知所促,並且不管扣緊安全帶的限制,急忙疏散2A及3ABC的旅客到別的空位坐。 「爸爸呀!您醒一醒,爸爸呀!您醒一醒。」「爸爸呀!爸爸呀!您醒一醒,您醒一醒。」「爸爸呀!爸爸呀!您快醒一醒,您快醒一醒。」左邊2C座位的少婦用快哭出的聲音?急地喊?她左側2B座位的老人家,老人已癱在座位並吐得很兇,應該是昏迷了,空姐叫少婦趕快捏老人的耳垂,看看有沒有反應。 飛機緊急?陸後,前機門已衝進來一位年輕急救員,一把抱?老人家向外衝,空姐要大家從後機門下,我想剛才飛機?陸前她已聯絡救護車了。這時坐在左後面的幾位中年婦女才七嘴八舌地站?說「那位老阿伯看起來應該有七、八十歲。」「要上飛機時都走不太動,都是那個查某人拉?走。」「那個查某人是他的女兒嗎?媳婦嗎?」「是菲傭吧?」「看起來好可憐,我聽到她在叫『爸爸呀!爸爸呀!』我都快跟?哭了。」「真是可憐呀!不知道是什麼病,應該很嚴重?一上飛機就趴在桌子上了。」「怎麼只有一個查某人跟?,沒有男的一起來?」 下機後,只見救護車還停在飛機前門的停機坪上,我正在納悶怎?過了近十分鐘救護車還沒開走?這時看到另一位急救員從車上抱?氧氣筒直衝上飛機,我才恍然大悟應該是老人家很危急,為爭取最佳時效,來不及送急診只好放在空橋上急救。 事後不知老人是福還是禍?為什麼沒有申請直升機後送?難道他是台商?不是金門人?還是不懂得申請?或是申請手續麻煩?或是申請費用很貴?或是什麼?我還有很多疑惑不得其解。生命誠可貴,但欠缺完善醫療設備的金門,生命到底貴在何處?心有戚戚焉。 這是我在11月16日週五13:40要到台北的機上所見實?,我坐在3D,一目了然,心酸酸的。鄉親們,大家要多保重,千萬不能生大病,小病還可在金門醫,大病就慘了。 金門的醫療設備到底有沒有進步?又進步到什麼程度?醫護人員的素質如何?服務態度又是如何?怎麼時有所聞鄉親抱怨醫術不好,連醫院的少數行政人員都很大條,這到底是那根筋不對?縣立醫院變署立,理當更完善才對,中央的資源多、人才?,應該是金門人的福氣呀,怎麼反而讓鄉親有視就醫為畏途呢?或是擬一些緩不及急的計劃案呢?視病猶親不能只掛在嘴邊說說而已。 如果今天還是像三、四十年前的戰地金門,民間的衛生院不太衛生,軍方的野戰醫院有?野戰,部隊的衛生兵很像蒙古大夫,傳統的中醫獨守老方,鄉野的土方亂用草藥,大小廟祝乞香灰,乩童開符水,那生命就竟是掌握在誰的手上?我們還要自求多福嗎? 生命不能重來一次,生老病死如果全看老天,那還要醫療幹嗎? 現在全民都健保,交的銀子沒有少,為何金門醫療落?當官不怕生病到,名醫高手包他好,小民最怕病來操,無錢無勢等死早,都說金門福利島,百姓就怕沒醫好。吃可以少,衣可以老,住可以草,病不能不醫好,不然要往那裡跑?救救命吧!官爺們,我們只有這點小願望。誰忍?眼見他倒,不能終老在此熬,別說命有壞有好,爹親娘親子孝道。 鄉親呀,張亮雙眼,看看誰給的醫術高,誰就是金門的寶,大家才來讚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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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
就是這樣平易,他近身走向你,誠意而自然的握起你的手,看著說話的你和說話的介紹人,微笑著點點頭,然後你見到一個大家領袖的風采。 夫人是陪著先生走過來的,熱情的招呼每一個眼神和她接觸的人,一點不介意自己在人群簇擁中落了單。我們為她的熱情激起高昂的興致,一句一句和她聊個沒完,不帶南洋腔的標準國語中忽然講出道地得不得了的金門話,哇!我不由得驚呼:您真的沒住在金門嗎?「我潮州話、南安話、廣東話、……話,大概十幾種話都會講。」然後你恍然領悟:嗯,原來如此,一個氣質、能力和成就都與她成功的男人相應得天衣無縫的成功女人。 在東堡的紀念館看到他們從年輕一路走來的照片,我試圖從這個家族的臉龐讀出他們白手起家到衣錦榮歸的足跡。一樓大廳的太夫人照片很醒目,斜衽的布衣襯托的鵝蛋臉龐,盈盈笑意在美麗的眼睛中流轉著溫良賢慧的母性的溫婉和堅毅,任誰看著都覺得像似自家祖母般親切。每一次看祖母照片,每一次更能理解做為兒子的爸爸,何以要將祖母遺像鑄成如生的形體置於書案,不只是為治療思念之痛,更是為貪一點有親可依的安慰與溫暖吧。這點理解,一直要到成年略嘗社會歷練的艱辛,需要親人支持、理解和寬慰,而不只是饑飽溫寒的需求時候,才一點、一點,一滴、一滴的,懂了。父親卻看不到我理解他的時候了。 青年時期的先生與夫人,清瘦俊秀的外貌,靦腆含蓄如尋常的柴鹽夫妻,隨年齡的增長,頤寬圓、額平廣、頰豐隆、耳垂長厚,應了人相學所謂「五岳朝拱,地閣方圓」的大富大貴相,年輕時靦腆含蓄的神情,化而為精光內斂、神閒氣定的長者風範。耳聞與先生有所往來知見的江師略述其行誼,我更相信這長者的富貴相,不是與生帶來的命運所賜,而是有其識見和心地作為的謀略與陰騭助成其功。商場中極富貴而不招忌,且受人景仰而讚嘆者,非得其人不易想見。富而且貴,且言之有物、行之有方的大人物我太少見了,以致許多相學的術語專詞對我而言都玄虛難解有如神話,集合日來聞見,總算得實證應了相與心生的所謂云云,原來如此。 原以為一場飯局,不過是虛應故事的場面戲,卻因為對不做戲的主人感到親切,而不由自主的讀進他們的故事。交相讚賞之間,一段活潑甜美的琵琶「趕花會」,驚得我們半桌子人放下筷子,看這酣暢甜美的曲子究竟出自怎樣的一個彈手。啊!果然人如其曲,一個甜美活潑的青春少艾,國中生耶!終場壓軸的打擊樂獨奏太好了,中西鑼鼓擊節搭配得曼妙華麗,音聲凝續而不滯不斷,有大珠小珠落玉盤的清澈乾淨,沒有嘈嘈切切的錯雜忙亂,如歌如唱,如行雲流水。我禁不住得意的向同事們拍臂說:「怎麼樣,我們金門也有這種水準的表演,高中生耶!」點頭稱是中奮力鼓掌的同事們,知不知我的得意,不是與有榮焉可以說盡的呀。 任便是在世界各地揚名立萬,一個人一輩子最深的懸念和最隆重的肯定,該不是世人的仰望和名利的封賞,而是心中最有情的角落中最在意的人由衷的讚許與掌聲吧。不是發於情的促動,他們怎會一次次放下手上的繁務,一群群攜親引伴的回到蕞爾家鄉,殷勤探問家鄉最需要的建設,執起每一個鄉親的手致以真誠問候。我在楊忠禮伉儷的掌心和家族中讀到真誠、務實和寬藹和眾的領袖元素,也在他們的行止之間,初次真正的體會了金門遍地無人居住的洋樓主人迢迢的返鄉心情,以及歷史上各地僑匯致力為家鄉辦學、為宗族立祠、乃至為族人起大厝的赤誠動機。他們的胸次之間,豈止是世人所見的名與利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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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中心的時代
去中心的思想和解構主義(deconstruction)密不可分,而解構主義是針對結構主義(structuralism)而來。所謂結構,即是一種人為的建構而非自然的,不管是童話故事的情節或近代藝術中的幾何構圖,都是人為的選擇,因此結構主義和俄國形式主義及布拉格學派的語言學理論同流共源。最初,瑞士語言學家索緒爾(Ferdinand de Saussure)認為語言的基本結構是X軸和Y軸,我們由X軸來選擇詞素(語詞單位),經由Y軸組合而成,因此語言是種二元結構的關係。這一理論被法國人類文化學家李維史陀(Claude Levi- strauss)拿來應用,就成了人類文化學上的結構主義,李氏以之來分析亞馬遜河的土著文化,發覺其文化可以二元對立的結構來看待,例如他們看待人際的關係分為可婚的和不可婚的,看待食物則分為生食的和熟食的。相應之下,也就有了中心和邊緣的觀念。 本來在西方哲學思想中,一直有一種邏格斯中心主義(logocentrism)存在,所謂邏格斯(logos),也譯為理形,其希臘文的原意是文字,但更帶有理性或智慧的意思,基督教則以之為上帝的話。近世西方哲學從尼采、海德格以降一直企圖去解構邏格斯的神聖地位,但一直要到法國解構主義大師德希達(Jacque Derrida)方竟其功。在傳統的語意學裡,語詞有其中心和最終的意義,但德希達認為:我們在解釋或定義任一語詞時,必定要借用其他的語詞,如此一來必得再去解釋或定義這些語詞,如此循環反覆,語詞的意義不斷地散播(dessemination),最終意義不可尋,意義因此被消解了,語言的神聖性因此也不存在了。 解構主義去邏格斯中心的觀念被後殖民主義和女性主義的所挪用,後殖民主義者在被殖民的過程中發現,他們的宗主國以自己的語言、文化為中心,將其價值觀強加於殖民地,而殖民地的原生文化、語言被置於邊緣,瑣碎而非正統,因此後殖民主義的當務之急在消除中心,散佈多元。女性主義則把男性沙文主義所建構的一切體制、價值觀等同於logos,它從反對男權出發,意在建構女性自己的價值,但後殖民主義和女性主義都意不在翻轉中心位置,去中心的思想應該是建立一種多元和諧的共生關係。 去中心思想也在國內各層面成熟發酵,在政治上,解嚴之後,父權政治解體,大一統思想不再定於一尊,文化上,漢族文化和大中國文化也受到嚴苛的挑戰,種族上,原住民、客家等少數族群也敢於為自己發聲,性別上,女性議題、同性戀者的人權日益受到重視。去中心的思想意在將人從壓制的、霸權的、一元的思想和社會結構解放出來,尋求更合理的文明生活,但人性的弱點往往使我們在消失一個中心以後,以另一中心取而代之,真正多元及和解共生並非易事,人類文明的進程從來都是迂迴曲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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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人心跟筆心
幾年前,曾與黃克全兄受文化局邀請,參加暑期文藝營。黃克全席間提到,寫作未必需要技巧。我反駁說,他的作品技巧多,怎反而說寫作不需要技巧?儘管不解,但跟克全兄的爭辯一直記著。近幾年,我有機會評選時報、聯合報、自由時報、吳濁流,以及浯島文學獎複審、決審,閱讀到許多技巧繁複的作品,不禁又想起當初那場爭論。新世代作品技巧繁複,已臻精細的設計,據說,作品完成,作者還可與朋友,按字按句,或風格結構等,尋找評審可能批判的弱點。還有人竟集體創作了,再由一個人掛名參賽。這固然可以看作寫作的創新,但每讀到這些設計精密的文章,總懷疑:作家的真誠跟情感都去那兒了?一份失真、失誠的作品,就只是匠法,無法感動人。 當初克全兄一定是看出現代創作的弊病,所以才說,寫作未必需要技巧。但這次寫這篇文章,未必呼應克全兄的見解,反而要說,文學需要技巧,或者,更精確來說,金門現代文學是需要技巧的。懂得技巧後再揚棄,跟不熟悉技巧者,卻著意閃避,畢竟是兩回事了,而寫作的技巧,卻又不同作文技巧了。 本人在前一篇專欄,提到「金門人物典型」多剛毅木訥形象,以及遭受壓抑、亟欲渴望自由的女性。金門人物的勇者形象,可在趙惠芬、楊筑君、楊樹清、石曉楓等人中獲得印證。此一人物類型,固然對應金門貧窮、孤苦但堅毅的花崗石島質地,但定於一型的人物型態,無法呈現人性的美、醜、惡跟善,削弱了人物的力量。 大陸學者魏飴提到,文學的要素是人物,所謂「文學即人學……離開了人就無所謂文學……人物應是小說形象的中心或主體,作者的思想、感情,都是通過對人物的塑造來表現」。知名小說家佛斯特也說,「歷史家也像小說家一樣關注性格,但是他只能就人物外在表現而定其存無……小說家的功能就在表現內心最深處的內在生活」。佛斯特認為小說人物有「扁平人物」跟「圓形人物」,「一個圓形人物必能在令人信服的方式下給人以新奇之感。如果他無法給人新奇感,他就是扁平人物;如果他無法令人信服,他只是偽裝的圓形人物」。小說人物之「所以真實並不是他們像我們一樣,而是因為他們可信」。 在佛斯特跟魏飴的認知下,人物宜以立體代替扁平,而人物能夠立體是要能夠深入人物的內心,表現他們在各個情景之下,面對情感、情緒跟生存的綜合性反應,猶如畫作,得襯以陰影才得以栩栩如生。以之驗證金門的鄉土人物類型,剛毅木訥的「勇者」形象,是把所有金門的悲歡苦樂都濃縮、但也變形了,且集中在一個框架中,儘管有女性自主的呼籲,但亦落入俗套。 金門文學,得衝破來自戰爭環境塑造的剛毅典型,從庶民生活中,挖掘善跟惡。這裡的挑戰是,金門社會傳統人心純樸,雖已邁入二十一世紀的網路狂飆時代,但多數金門人仍有「隱惡揚善」的觀念,且因宗親勢力強大,耳語威力不容忽視,若觸及人性陰暗,一則流言不斷,個人生活甚至工作都受波及,再則連累父母親友,三則宗親力量跟輿論成為一種制裁,這些無形壓力,必定在相當程度上,綑綁不少金門作家的心靈。金門作家必須突破枷鎖,使人物聲音多元,勾勒有血、有淚、有情感、有悲哀、有苦衷的人物故事,而金門鄉親也必須建立欣賞文學的態度,不須事事質疑作品是否帶有影射、毀譽等不當聯想;過多的道德、或者說不正常的道德期待,足以扼殺文學的發展。 金門籍作家在人物描繪時,多平鋪直敘,但是,把人物「說」出來,不如把人物「演」出來。如魏飴提到,把人物寫活的方法,至少就有直接概述法跟間接敘述兩種。「直接概述,是指作者直接揭示人物的身世、經歷、性格、心理跟神貌的一種表現方法……然而,小說寫人更多的是運用間接表現的方式,這一方式的基本特點是對人物的內外狀貌做具體形象的刻畫,其人物的思想內涵、個性特點就好比是戲劇一樣是通過人物自身的行動來具體展示的」。 技巧像一種演化,不停蛻變增加新品種,情感的真誠,卻只有一種。孰重孰輕,容易分辨。但寫作畢竟是文字跟結構的安排,寫作除了辭暢,還有意境跟藝術的課題。於是,寫作對作家來說,不單是「人心」的問題,還有「筆心」的經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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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竟志業,還諸天地──紀念楊清對老師獎學金成立卅週年
十一月十三日在湖埔國小的週會中,我應校長楊成業之邀到校,頒發「楊清對老師紀念獎學金」。時間過得很快,今(九十六)年已整整頒發卅年了,嘉惠學童無數,值得告慰清對吾弟。 民國六十六年四月十九日中國時報報導:「北區大專院校學生,舉行參觀活動,蘇澳外港覆船,造成不幸事件。六死十六人受傷,二十八人失蹤,海空單位奮勇救難有二十八人生還。」吾弟清對就是在這次意外往生,師大衛教系一三○六室,掛出清對十二吋放大照片,悼念這位服務熱情的室長和班長;全體衛教系的同志,悼念這位為國為黨奉獻的區分部常委,表現了對吾弟無盡哀思,令我感動。清對在校表現得太傑出了,才有此榮耀被學校推薦參觀全國十大建設的活動,卻萬萬沒想到會發生不幸海難的意外。 家母在萬般哀痛之餘,為賡續吾弟生前為國作育英才之願望,從撫卹金中提撥臺幣十萬元,充作「楊清對老師紀念獎學金」的基金;並指示我捐獻董楊宗親會獎學金六萬元。母親這種節哀順變,化小愛為大愛的精神與義行,贏得鄰里民眾的讚嘆!六十七年母親榮獲全縣模範母親的表揚。 在《楊清對老師紀念獎學金成立十週年專輯──未竟志業,還諸天地》書中,我撰文<傷逝>,悼念亡弟。事隔多年,重讀起來仍感哀痛不已。但如今我因學佛,看死即生,瞭解似乎更深刻。方知這是個人前世業障,業報要現前時,是很不容易躲避的,我不再責怪清對不孝。吾弟似乎早已有感覺,只是當時我茫然。後我在他的日記讀到這一段話:「我一生積善助人,從不作虧心缺德之事,決不致於橫禍兇死,靈犀一瞬之間,情緒立刻鎮定安穩下來……。」他曾向我說,法師、尊王爺、看相充員兵,都肯定說他命中注定,活不過三十歲,被我斥為無稽之談,可是當年他年二十九,真是壽命該終,無能為力,無可奈何嗎?他甚至在筆記上自寫輓詩,才不可思議,詩曰: 你像一輪朝陽, 爬過黎明前的一段黑暗, 射出萬道光芒,璀璨絢爛,如日當空。 當你,剛燃起第二十九支燭火,就遽然歿落, 才激亮生命的火花,就撒手人寰。 惋惜!惋惜! 你英才早凋,壯志未酬, 傷痛!傷痛! 讀來令我感傷感動,淚流滿眶。所以我想他才選擇了這樣一個驚天地、泣鬼神,轟轟烈烈,而又悽悽慘慘的死亡方式,來加深人們對他的印象,提醒人們對他的注意與重視。「死有重於泰山,有輕於鴻毛」。吾弟死得其時,死得其所,如果說真有「活不過三十歲」宿命論的那套說法。我倒要衷心欽佩他果斷的行為。他明智的選擇,因為距離三十年華歲月,已經沒有多少日子了。既然無法度過那個業障,又何必留戀那幾個殘餘辛酸的日子?阿彌陀佛要來迎接你上西方極樂世界,你才那樣坦然自在的跟著去。往生時的遺體,你臉帶微笑,是那麼地安祥、鎮定!沒有像人一下子橫禍兇死不捨與牽掛地難看。有次大姊到大陸「找三姑」,說你打扮高貴的自己跑來向大姊說,你現在在西方極樂世界非常的好,要大哥放心呀!想起生前你那副不可一世的自信模樣,我黯然神傷想哭,而又不覺莞爾嘆息!西方極樂世界當然好,以後我也想去,那裡有七寶行樹,八功德水,那裡有諸上善人,聚會一處。那你就長眠安息吧!人生無常,有首「無常歌」這樣唱: 人生就像夢一場,你又何必太心傷, 前世劇本今世忙,喜劇悲劇輪流上; 悲歡離合皆無常,有人出生有人往, 紫金宮殿仍輝煌,歷代君王在何方? 不過我還是認為生命很可貴,「好死不如歹活」。早逝讓白髮人送黑髮人,總是可怕殘忍的悲劇,吾弟等雖死得榮榮耀耀,當時的教育部長蔣彥士,為了那次蘇澳海難事件負起責任,對罹難的你們作個交代,引咎辭職,但社會還是不會認同早逝的。這次我們湖下重建宗祠舉行奠安,我要把你和祖父母、父母一齊進主,宗族就認為你未成家不准。因此我在頒獎典禮後致詞,特別強調生命教育的重要,要求學生愛惜生命,要活得長長久久,不讓父母擔心憂心操心,將來才能為自己、為家庭、為宗族、為社會、為國家多作貢獻。想起我應湖埔楊氏宗親會理事長楊永堆之邀,撰寫本宗祠重建記,曾提出四點祈禱祝賀:「願吾湖峰楊氏子孫人才輩出,家戶平安吉祥,宗族興旺昌隆,普世和平共生」,來與湖埔國小的師生共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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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本舊書
我愛逛舊書攤,從大學時代,就經常到台北許多舊書攤尋寶,說是去尋寶,一點也沒錯,因為舊書攤內堆積如山的書籍,不管是橫躺或直豎的,總是讓我仰著脖子、定睛注珠,上上下下,從書架頂端到地面,逐一雷達搜尋,端看書名是否投緣,意者取之翻閱,愛者就書賈討價還價,往往一個午別,脖僵腿痠兩眼發直,總是不在話下,但我始終樂於在塵霾中翻閱舊書,理由實在說不清。 其中有幾個理由,比如:到舊書攤可以找到自己夢寐以求的絕版書(或孤本),到舊書攤可以找到曾經喜歡但捨不得買的二手書,到舊書攤可以完成蒐集套書的心願,到舊書攤可以順道蒐集古照片、文物…等,而偶然翻閱到自己熟識的人名留在舊書的扉頁,那更有一種如睹其人、如見其形的相逢快感,至少基於這種種理由,叫我經常流連於舊書攤。 當然我從舊書肆買來的書,也占據了我家書架的許多位置,我請木匠精工製作了書房三面牆壁的書架,把所有的藏書依圖書分類法,從0排到9,從總類排到藝術類,八千餘冊的圖書,分類排序上架,也方便了我查考資料的效率。 書架的書讓我隨意插置,讓我滿足了閱讀的樂趣,也讓我享受到作主人的權力,但偶而也帶給我一些奇妙的傷感,容我介紹三本新加入的絕版舊書,這是我於10月底在板橋裕民街夜市的「廉價書店」購得,書名分別是:《孫武子》,武學書局印行,民國四十四年十月印;《偉人箴言》,大眾書局出版,民國四十四年十一月初版;《仁者無敵》,政工幹部學校出版,民國四十八年十一月初版,這三本舊書,原屬同一主人擁有。 其中《偉人箴言》的封面蓋有一枚「步兵中校孫竹山」的職章,因此吸引我的注意力,我一翻開封面,封面裡竟然有孫竹山的鋼筆簽名(很藝術字的筆劃,姓名都直書,筆劃拉得細長、俊美),尤其讓我驚訝的是還有「46.8.22購於金門」的字跡,心想主人購閱此書時,我尚未出世,那個國共對峙的年代,一位國軍中階武官,在兵馬倥傯之際,尚能不忘讀書,實在了得,這本《偉人箴言》的內容是摘錄有關「正心、修身、為學」等聖賢名言佳句,目錄前頁印有「杜甫說:富貴必從勤苦得,男兒須讀五車書」的詩句,主人在一旁以紅色蠟筆寫下:「忝只讀幾本書」,足見其自省功夫,我翻閱全書,主人不時有畫線標註,書的最後一頁,主人還草書:「此書有助於修身養性」。 尤其令我心情翻騰的是《孫武子》封面裡有此詞句:「寒風冷月相侵,漫漫長夜眠不得,未晚先愁何處行,最堪憐,單身漢」,共五行鋼筆字行書,字跡流暢、筆勢蒼勁,寫出一份軍旅悽苦之情,啟人憐惜。 《仁者無敵》標記畫線尤多,顯見用功之勤,唯無字跡註記,但一枚「存青天白日心胸、立萬載千秋志氣」的菱形書籤上,主人以鋼筆工整寫下「孫竹山」三字,書籤底角有「41.10.15大陸」字跡,許是記載其購書的時間與書局名號。 孫竹山中校何人也?他的藏書為何淪入舊書肆?吾人無暇計及,古人嘗言書有水火兵蟲四厄,事實上「書的命運與人一樣,人難長壽,書難世守,而且往往書的散亡,還在人的物化之先。」(大陸學者陸昕語)。 我愛買書,尤愛逛舊書攤,覓得自己喜愛的書,或是巧逢比自己生命更老的書,得到的是一份狂喜快樂;看到一本淪落江湖的舊書,往往隨之悲傷不捨。 我愛逛舊書攤,雖然所費不多,但可買到一份書的聚散緣分,那是無價的收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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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酒萊新酒
Le Beaujolais Nouveau est Arrivee! 薄酒萊到了! 每年來到十一月,葡萄酒界和時尚界的聯合盛事非過於薄酒萊新酒了,喜愛葡萄酒或是嚮往浪漫微醺的年輕男女無不趁著這個歡欣的氣氛與全世界同步感受薄酒萊的魅力。薄酒萊新酒近年在世界各地引起了盛大風潮,引領一股新潮的品酒風,每年十一月的第三個星期四(今年正好是今天11月15日),午夜裡的第一秒起,不管是巴黎、倫敦、紐約、東京或是台北,不絕於耳的薄酒萊新酒開瓶聲,正呈現了這股時尚風潮。 薄酒萊產區位於法國博根地(Bourgogne)之最南端。一般葡萄酒均需要經過特定的釀製程序與一段陳放時間,才能上市銷售;而薄酒萊(Beaujolais)及薄酒萊村莊(Beaujolais Village) 是法國各法定葡萄酒產區中,少數被認定擁有早飲特質的葡萄酒。薄酒萊新酒是用果香濃郁的嘉美 (Gamay) 葡萄,採用二氧化碳泡法釀製,並進行約四天的發酵。西元1951年11月9日,薄酒萊葡萄酒組織通過了早收發售的法令,這一天即是第一批薄酒萊新酒的誕生日。 究竟薄酒萊新酒有什麼魅力,令許多平常不喝酒的人也受到吸引?一方面是由於媒體所引領的時尚流行感受,另一方面則來自新酒自身的特色。由於嘉美葡萄果實小,一般帶有香蕉、莓果,及杏桃三種果香,而且果香明顯比一般葡萄強烈,特別適於用來釀造新酒。使用整串葡萄,採用發酵時間很短的「二氧化碳浸皮法」製作,直接讓果肉在皮內發酵,不經橡木桶存放,以擷取最多的葡萄皮色澤跟香氣,也避免了過高的單寧澀味。一般薄酒萊新酒呈現櫻桃或是淺色紅寶石的透明光澤、口感清新不厚重、含有濃郁果香,是相當容易入口的紅酒。因為單寧低所以不耐久放,一般來說是在上市後3個月內為限,適飲溫度約是12℃~15℃,在台灣,飲用前可放置冰箱約30分鐘後取出即可。開瓶後不需醒酒,因為薄酒萊新酒魅力在於果香,因此過長的與空氣的接觸時間可能會導致香氣散去,反而令人失望。 至於薄酒萊新酒搭配的食物以口味清淡的食物為原則,避免蔥、薑、辣椒、醬油等重口味的食物,例如德國香腸、鵝肝醬;清淡口味醬汁的雞肉、豬肉、小牛肉;佐味不重的海鮮等食物。 品嚐薄酒萊新酒,就像品嚐其它葡萄酒一樣。先視覺、再嗅覺、最後才是味覺。先觀察其色澤是否清澈、鮮艷;再將鼻子湊到酒杯邊緣聞葡萄酒的香味,藉由香味喚起你的感覺;最後喝一小口葡萄酒,先含在口中不要嚥下去,稍微在口中翻動一下,讓口腔和舌頭各部位充分感受酒的口感和它細微的變化:是酸或是甜?濃厚或清新?是強勁還是柔和?等充分感受之後就可以把酒嚥下,以滿足生物性的吞嚥欲望。 每年薄酒萊上市這天,我常接受一些單位邀請去為他們辦品酒會。但我更喜歡和我實驗室的學生們一起辦薄酒萊新酒品酒會。薄酒萊的新鮮、熱情,正是年輕、不受拘束的感受。也許沒有深沉豐厚的口感,也缺少結構複雜的酒體,但品嚐薄酒萊總是帶來未經修飾的、輕快單純的樂趣。它提供一群熱鬧、喧囂的年輕學生聚會中對於酒精禁忌的小小凌越機會;它提供不成熟的、直覺的、允許犯錯的年輕歲月般的品酒體驗;更重要的,它提供一種想像的可能性,對於今年剛採收的葡萄,想像未來釀製熟成的葡萄酒的可能風味,也想像年輕心靈經過歲月鍛煉後,未來熟成的視野和豐盈的生命樣貌。 你已迫不及待想嚐嚐新鮮、熱情、果香濃郁的薄酒萊新酒了嗎?來吧,和世界時尚同步!Bon Appeti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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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嚴飛行──在金馬解嚴15周年日的天空
「那年十歲∕我舉起右手,握緊拳頭∕高呼,再高呼∕打倒萬惡匪徒∕那年廿歲∕我伸出右手,握著筆桿∕寫著,再寫著∕偉大的領袖萬歲∕那年卅歲∕我伸出右手,抓緊左手∕顫抖,再顫抖∕要把一些思想抖落∕那年四十歲∕我張開右手,撫著傷口∕揮手,再揮手∕揮別那烏黑的少年頭∕今年我五十歲∕我舉起右手,對彼岸口∕招手,再招手∕以一種黯然的冷漠」。 ──莊熊水(熊莊)〈另一種囚犯〉(1991.06.08自立晚報副刊) A‧H: 十一月七日。復興航空GE0231。台北─金門。 我在9C的位置坐定。取出陳慶元筆下的「大書包」,摸摸索索,我要從發稿資料中找出一首舊詩,莊熊水寫的〈另一種囚犯〉。我想多讀些金馬解嚴前後的心情。 「那年卅歲∕我伸出右手,抓緊左手∕顫抖,再顫抖∕要把一些思想抖落」………莊熊水的詩句,在空中把我帶入一個年代,十五年前的今天,或者更久遠以前。 「孩子多大了?」詩句沒能來得及讀到「五十歲」那段落,響自耳邊一道輕柔熟悉的聲音。我的視線立即轉移。 A‧H,是妳!我絲毫未察覺妳的出現。隔著幾公分機艙走道的距離,我在9C,妳在9D;我是散客,妳是國際媒體記者團的一員。十五年,隔得那麼遠,首次相逢,卻又坐得這麼近,還有著共同的方向、目的,我們都將來到《戰地36──金馬解嚴十五周年》的紀念現場。 我握在手上,莊熊水〈另一種囚犯〉的詩剪報,一九九一年的《自立晚報》,不就是當年妳工作的報紙?詩發表的六月,我們一群同鄉人剛結束在立法院靜坐、夜宿,進行「五○七反戒嚴」的陳情、抗議行動。 「五○七」期間,我負責行動聯盟的新聞稿發佈,白天穿梭在抗爭現場及立法院的記者室,那時沒行動電話,傍晚得趕回《金門報導》社內傳真新聞稿,等著一通又一通各媒體打來的詢問電話,還得提防、辨識假冒記者、伺探軍情的情治系統人員,對付這些人,你只能「聲東擊西」、儘量隱藏,逼不得已,就放些「假消息」,譬如第二天計畫要去來來飯店圍堵國防部長陳履安、要提供軍方非法資料給立委陳水扁質詢等行動計畫,事先是絕不能曝光的,只能私下告知少數信得過的媒體。打著「無黨無派、獨立經營」陳明城、林鳳飛、李季光、吳典蓉、蘭萱、彭琳淞、許伯鑫等一票當時與妳都在《自立晚報》跑新聞的記者,是當時我們最可信賴的採訪合作伙伴,許多人也因採訪關係與金馬人發展出「革命情感」,林鳳飛等人都加入靜坐,陳明城、彭琳淞、許伯鑫參與了《戰地36──金馬解嚴十五周年》活動策展。 A‧H,多久以前的記憶了?在與一群自由色彩濃厚的「自立人」互動關係中,與妳算是結緣得最早的了。台灣尚在戒嚴時期的八○年代,某天,在洪建全基金會上班的我接到妳踏入《自立晚報》工作初期的上司——出版部經理魏淑貞打來電話,要我快到台北市濟南路的報社見一個人。她是呂秀蓮,剛從「美麗事件」的政治牢獄中獲保外就醫,託我幫她找早年在洪建全基金會書評書目社出版的一本書《尋找另一扇窗》,這本書雖未因她坐牢遭查禁,但也自坊間消失了。呂秀蓮留了她永和姊姊家的地址,盼我找到後送往。我回到基金會,進入地下室倉庫東翻西尋,怎麼也找不到《尋找另一扇窗》,又捨不得將家裡的「孤本」奉獻出。未能完成呂秀蓮交付的任務;去年在新春文薈的場合,已貴為副總統的呂秀蓮來握手,我還為這件事向她說抱歉。 一本沒找到的書,卻促成了我們的相識。當記者前,妳在《自立晚報》出版部當編輯,妳所編校的第一本書是李永得與徐璐衝破戒嚴體制直闖大陸採訪的記實書。雖已有剪報,我仍渴望能很快讀到書;出版後,妳親自把書送來。我能回贈的,中華路小南門巷道內孔雀餐廳的一客商業午餐。一邊切牛排、一邊看著剛出爐的書,我隨手翻到李永得、徐璐寫到進入東山島銅陵村的那一段,竟難過了起來,銅陵村的男丁多被國民黨軍隊抓走充軍,成了「寡婦村」。告訴妳,我在金門出生的小村落,就住了兩位東山島落難而來的老兵—進來伯與成吉伯;農作之餘,常看到他們拎著一瓶老米酒,在殘破的屋前蹲坐、發呆,是在懷想東山的妻兒?有天成吉伯接到自新加坡輾轉寄來老家「全家福」照片後,拚命翻土、耕種,想著要種更多的高粱、青菜,掙一些錢,才能有足夠的旅費回家一趟? 怎麼回得去呢?在戒嚴加軍管的威權體制下,一水之隔,咫尺天涯。沒收到大陸寄來的照片還好;這一收到,加速惡化了成吉伯的「鄉思病」,沒看到農田裡的好收成,也沒來及趕上開放老兵返鄉探親。成吉伯走了。 我說的故事與妳帶來的書,兩個現場,形成強烈的對比。孔雀餐廳的午後,我們都收住了眼淚。 一九八七年,七月十五日,台灣解嚴,開放黨禁、報禁;年底,我換了工作環境,從中華路搬到八德路,有天,妳來看我,說兩個妹妹要到台北升學,妳現住的房子空間太小,這附近租得到房子?也真巧,我的辦公室隔壁正空著、等著出租。很快的妳與妹妹搬來,我們成了鄰居。每天傍晚,看到一份《自立晚報》自門縫塞入,我知道,妳下班回家了。 台灣解嚴以後,妳由《自立晚報》的內勤工作調向線上當記者,我每從妳送來的晚報裡,讀到解嚴後的社會轉型震盪、陣痛、亂象,但也讀出禁錮後的一股豐沛生命力正蓄勢待發。我的家鄉?繼續戒嚴,依然是戰地。 對了!就是八德路,我們當鄰居、免費看妳送我《自立晚報》的那幾年,蘊釀出一九九○年我在這裡創辦《金門報導》,這份後來被稱作「金馬民主刊物」的誕生,妳是第一時間的見證者。如今金馬解嚴十五年日,我們坐上同一班飛向金門的復興班機,我讀著反抗戒嚴的詩〈另一種囚犯〉,妳問我「孩子多大大了」。 A‧H,與妳的空中相會,就說是一次解嚴飛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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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電日‧電影與自畫像
剛寫完一篇新稿的我,急著想與人分享一次旅程經驗,那是我在月光下扮演「花媒婆」的美麗紀實,偏偏住宅區全面停電,一切現代化機制停擺,電話、網路全不通,想洗個澡去除怨氣,又因水壓不足,水龍頭氣若游絲的連熱水器也無法啟動,屋子前方正在興建的高樓,把陰天有限的陽光都給搶奪走了,看書的光源不足,默默吸收的資源也斷了,喜歡的音樂堵在音箱裡流不出來,我想把畫了一半的系列自畫像搬到陽台去著色,心裡正慶幸著尚擁有一個不被現代科技完全壟斷、沒電也可以繼續進行的彩繪人生選擇時,偏偏對面工地轟隆隆的大肆以高分貝釋放出魔音,這是一個多風的日子,連高樓鷹架上的塑膠布也趁機大聲嘶吼,一點也不受停電影響,一點也無障礙的吹捲起陣陣塵沙,撲飛向我緊皺的眉頭。 昏暗的天色,調不出理想的顏彩來粉飾畫布上的自畫像,這一系列自畫像,我都是在極度哀傷、受挫,幾乎被絕望催逼到瀕死邊緣,然後困獸一搏,從深淵谷底跳起來畫的,我幾乎是通宵熬夜作畫、恍惚成一具催眠體,意識茫茫然的擠出血來當紅色顏料用,那一系列自畫像背後的彩妝,都有當時心境投射而出的唯一選擇,沒得替換也沒得取代,所以每一次面對它我都得凝神、屏氣,似乎它超控了我的靈魂,而畫筆與顏料是它宰制我的武器,在這停電、昏天暗地的一日,我怎麼去銜接前面的底色,再延續原來的系列畫感覺呢? 「看來只能去看電影了。」 手機是通的,打去二輪戲院查放映的片子,有一家一票可以看三部,還有一家一票可以看兩廳共六部片,都是我常去光顧的,看得昏天暗地時,還可測試、考驗自己的體能,如果可以撐完三部片,表示最近體能超強,兩部時表示正常化,看完一部片就已經坐不住時,我就要趕快找出時間去游泳、做水療了。 決定要去看電影,心便安定了,自畫像也不再干擾我,像獲得慰勞、犒賞一般,鬱悶的心情也開朗起來了。 出門前,我在昏暗的浴室梳妝,拿出梳子想沾一點水時,水龍頭突然很有力的激流而出,我都來不及去按開關測試,客廳的大燈突然亮了,電腦也發出開機的快樂歌聲,我突然感到一陣失望,體內的電在那一刻斷線了一剎,再銜接生命的電流時,自畫像的眼睛也出現迷惘的神色,我該留在家寫稿呢?還是依原計畫去看電影?為什麼又好想、好想替畫像加上一層新色呢? 最後我還是和詩友去看了兩場電影,這是我們生活上佔極大比例也極重要的一部份,幾乎每日都在搜尋新片、因各種原因選擇其一,然後植入生活縫隙,或者特別空騰出一部份時光,讓它成為當日的主餡,然後細細品嚐、咀嚼,再將吸收到的營養循環成其他,變成生命體的動能,繼續供養、滋潤我們的一切需求。 深夜返家,整個住宅區的燈光燦亮明朗,心裏惦記的事一件也沒少,它們安靜的留守在家中等我回來,待寫的稿子依然溫熱,畫布也是,音樂也回來了,新買的沉香氣味淡雅一些,也許是因為只點燃一根香的原因,也許是點燃三根的時候,那時的溫度、溼度不同,讓我對氣味產生不同的連結、進入迥異眼前的情境。 家人放在電腦桌上的「戴洛維夫人」,翻開首頁譯序,立即讀到維琴妮亞‧吳爾夫:「對於我的下一本書,我可不急於動筆,直到迫在眉睫、勢在必發時才動筆,像熟透的梨子,在心中長得沉甸甸的,如受孕的纍纍之實,期盼著被採收,否則就會掉落地面」。 我轉頭去看自己的系列自畫像,發現畫布上的眼睛也在凝視我,好像在問我一些問題,當我認真凝聽時,那些聲音卻突然變得模糊、消失不見了,也許我得把燈關掉,還原黑暗之心的創作雛形動機,那些真實的色彩才會浮冒出來,繼續與我對話,然後,我和畫中的我,才會真正靈肉合一,在人生的舞台裡清楚看見對方,也聽見彼此內在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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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獅醒了嗎
拿破崙曾說中國是一頭沒睡醒的獅子,一旦讓牠醒了,就無人能阻擋。中國一睡就睡了兩百年,到底現在醒了沒?以下是我的觀察: 物極必反,這是中國的哲學思維,老祖宗的智慧,如今人類的物質文明發展,正好印證了這一句話,歐洲已經出現一些慢城。慢城是由慢食文化演進而來,起源地均在義大利,現已蔚為風潮,蔓延歐陸、紐澳與日韓。 歐陸已走過快速的工業時代,凡事講求速度與效率,每個人幾乎都在趕死,這樣的社會發展,終於出現反思,讓生活的步調、節奏整個慢下來;可是中國大陸是落後者,現在倡言大國崛起,要超歐趕美,步人家的後塵,好像買股票人家已獲利了結出場,中國大陸卻進場套在最高檔。 當人家快速發展,銳意創新的時候,中國在睡大頭覺;當人家已創造高度的物質文明,回頭發展慢城文化的時候,中國才找到方向與出路,要快速發展經濟,超英趕美,成為世界的工廠。因此,當歐洲人以知識經濟、創意產業,下午在露天咖啡座優哉游哉的喝下午茶,中國人還在工廠裡代工不眠不休的作苦力,一路追趕,創造經濟成長率。 如果數字沒記錯,美國只佔世界百分之三的人口,卻享用了世界百分之八的能源,中國人佔有五分之一的人口,在沒有改革開放之前,油耗能有幾多呢?有人說二十世紀是石油世紀,美國人掌控與支配了世界的油源。現在世界的石油已經被歐美先進國家快用完了,中國這一隻睡獅才翻個身,力圖發展經濟,爭奪世界的油源。 最近世界原物料、石油一路飆漲,石油幾乎每桶要破一百美元,張忠謀甚至上看二百美元。為什麼石油漲得這麼兇,歸根究底中國大陸正全力發展經濟,吸油吸得特別猛,牽一髮而動全身。 其次,當英國作家羅琳的哈利波特一系列作品風靡世界,各地哈迷被媒體催眠,成為強勢文化的一種流行時尚;中國大陸的百家講壇也一時興起,廈門大學教授易中天品三國的電視說書紅遍大江南北,顯示中國人多不讀書,文化素養貧乏的侷限性,又從歷史鬥爭裡找尋英雄豪傑的自我陶醉,中國人還是走不出鬥性的窠臼,看不見開闊、前瞻、有創意的東西,無法啟導世界,如羅琳者然。 隨著中國大陸經濟的發展,影響力的增加,在世界各地廣設「孔子學院」,但是掛羊頭賣狗肉,「孔子學院沒孔子,中國文化沒中國」。孔子學院只教認識漢字,根本沒有儒學思想;史學家辛灝年說,中共是「殺盡百家,獨尊馬列」,這樣的中國大陸還有中國文化可言嗎? 辛灝年的說法並非虛語,2007年11月7日中廣新聞:「中共為發揚中華文化,考慮恢復傳統中國節日。」中國大陸現有三大節日:「五一國際勞動節」、「十一」跟「春節」,其中只有「春節」是傳統節慶。中國還有清明、端午、中秋等傳統節日,已被共產黨摧毀得七零八落,名亡實亦亡,整個中國文化已被共產黨掏空,好比大陸偌大的寺廟沒佛祖一樣,只剩一些空頭和尚。那麼中國大陸現在是怎樣的一個社會呢?怎樣的一群「中國人」呢? 中國在世界的天秤,還是經濟的落後者,政治的畸形者,文明的欠缺者,人口素質的不足者,文化的掏空者,連「文化中國」都無法令人認同,那麼這一頭睡獅到底醒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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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入聯公投不顧百姓死活
對一個充滿恐懼、缺乏安全感,耽心任期屆滿下台後,可能必須面對司法審判的政客,他的道德觀一定不會比那些拘押在看守所待罪之身的嫌犯來得高尚,若以囚犯的同理心來看,這樣的人必然會做困獸之鬥。因此,為了脫困,什麼民生經濟、百姓疾苦都可拋諸腦後,惟有讓選票超越道德,以私慾泯滅良知,用「政治嗎啡」裹脅盲目群眾,麻醉其神經,讓他們在綠色迷濛的雲霧中興奮起舞。誰說這不是台灣這二十多年來在追求民主過程中發展出來的怪異現象?民眾能不感到失望與挫折嗎? 台灣這幾年在政治人物亂整惡鬥下,民主被扭曲得無以復加。就民主政治的理論與實際言,民意機關的制衡是現代民主政治運作的核心,少數服從多數是民主價值的表徵,但是今日的台灣,這些核心價值全然被顛覆、破壞得體無完膚。蔣經國主政後期推動政治改革以來,好不容易逐步建立起的民主宏規,卻在政客惡搞下毀於一旦;身為總統者公然宣布各項公投要如何搭配選舉,如此鴨霸與不擇手段,根本無視於「中央選舉委員會」是個獨立超然的選舉機關,枉法濫為,讓台灣的民主蒙羞! 台灣政壇另一奇特的現象,在於一個國家領導人,不思協和族群、團結內部致力國計民生,卻以自身政治利益,刻意操弄族群意識,以低俗的言語分化內部團結。尤其是,藉職權之便,任意定義「本土」、「外來」以及「愛台」、「賣台」;塑造「台灣人」不會賣台,「外省人」可能親中賣台的刻板印象;進一步演化成主張統一就是賣台,支持台獨就是愛台;以二分法不斷將對手抹紅,打成中共同路人。事實上,真愛台灣、假愛台灣,豈是貪腐家族以及主張台獨的這一撮人說了就算?但是,台灣最可悲的就是一個說謊成性、大權在握的人,他的家族搜刮受賄,搞內線交易,拿發票報假帳………惡行惡狀難以計數,卻因為他是他自己定義的「台灣人」,又因為他會把「愛台灣」當口頭禪,所以,他們的貪腐就讓深綠的「台灣人」認同貪得理所當然,讓他還臉不紅氣不喘地數落別人的特別費案。 選舉戰鼓擂,政治小丑聞聲起乩,上吐下瀉群魔亂舞,搞得雞飛狗跳豬也叫。君不見,執政者為了遮掩貪腐,為了掩飾施政無能,不理會國家競爭力衰退,不理會民間疾苦,更不理會老美勸阻,一鼓作氣搞「入聯公投」;為遂其個人政治利益及政黨一黨之私,運用國家行政資源,熱火朝天地將這項公投導入選舉議題。明眼人一瞧便知,這個假議題並不是讓台灣人民真正享有政策決定權,其所作為在預擬重演二○○四年以公投綁大選的伎倆,企圖以主導選務趁機混水摸魚,取巧求勝,但是,這樣的手法一再操作,小老百姓又能奈他何? 政治觀察者常以「民進黨最擅長選舉卻不會治國」來評論這個政黨,於今觀之猶然;就選戰策略言,民進黨執政以來,拿不出政績取信於民,打出「入聯公投」這張牌是不得不然,以政治議題來模糊選舉焦點誠屬高招,讓對手跟著以「返聯公投」尾隨,一腳踩進阿扁用統獨議題打選戰的陷阱,如此纏鬥下去,以阿扁主導議題的能力,得利的自然是民進黨。 日前,與民進黨淵源深厚、曾任民進黨文宣部主任的一位學者陳芳明,對扁政府七年多來的評價是「文化沒修養,經濟沒發展,生活沒品質」,所以他說「阿扁下台,台灣就有救了」。遲來的正義之聲,能否起「振聾發瞶」作用,不得而知;惟細加推敲,他的話只說了一半,因為,二○○八年總統大選,誰能勝出仍是未定之天,所以,台灣是否有救,在於選民到底要選擇賢良之士來領航,或者是讓貪腐、墮落的政黨帶領著台灣繼續沉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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處處芳草
出門的時候,提早了些時間,心情顯得輕鬆,等了許久,東看看,西望望,才見到公車遠遠而來,正是午休時間,車上人很少,選了個愜意的位子坐下,好好放鬆一下心情。 這一路公車座位寬敞乾淨,司機又彬彬有禮,時速穩穩的在六十之內,上下車還會輕聲說請小心、請慢走、謝謝之類的話,讓人印象深刻,果然,這一路車從開始行駛到現在短短數月,從小公車變大公車,從寥寥數人到班班客滿,除了午休這種離峰時間,人擠人的狀況是常有的事,可取的是這些司機仍然維持不疾不徐的態度,讓人覺得安心,坐這一路公車出門,真是舒適啊!反觀其他的公車,能夠保持這種服務品質的不多,能夠擁有這種樂觀敬業的態度的更是鳳毛麟爪,偶而碰到一位,就令人好生讚嘆,真是人生何處無芳草啊! 家裡附近有兩家外食的小店,不搭伙的時候,就常去光顧,倒不是為了多好吃或多便宜,而是因為它店面寬敞,內外也乾淨整潔,老闆夫妻倆笑臉迎人之外,還把樂天知命的快樂氣氛傳給大家,所以吃飯時間總是高朋滿座,生意好的不得了,另外一家也是夫妻檔,孩子長大了,也會來幫忙,這是誠懇老實的生意人,不多話,但臉上始終掛著憨厚的笑容,食物檯上整整齊齊的無一點油垢,可見有條不紊的個性,在處理食物中表露無疑,認真的人,總是站在自己的崗位上,兢兢業業,努力打拚自己的一片天。 有一個真實的故事,曾經給我很大的啟示。 朋友說,他還在上夜班警衛的時候,有一天凌晨四點多,門外突然傳來沙沙沙的聲響,而且越來越大聲,他走出一看,只見一位拄著竹棍的男子,拖著兩隻抬不起來的腳,從他面前碎步前進而過,陪在旁邊想扶又不敢扶的瘦弱婦人,應該是他的妻子吧!從那天起,每天凌晨這個時候,必會看見那拖著腳碎步前進的男人和他的妻子。 過了幾個月,再見到這位男子,雖然還是碎步前進,可是倚靠的竹棍不見了,再過幾個月,沙沙的聲響絕跡了;那男子一步一步慢慢的走著,抬頭挺胸,還跟他說了聲「你早!」後來有了交談,才知道那男子中風後,下半身幾乎不能行動,卻靠他自己的毅力和妻子的扶持,才有現在,他說:「我不能倒,為了老婆和孩子!」 原來他是個中風的病人,靠著自己堅強的毅力做這樣的復健,讓自己找回了健康和自信,多麼感人的故事啊!反觀一些躺在病床上等人扶持的人,他是個了不起,值得敬佩的人。 真的!人生有千百種可以選擇的生活方式,人生也有千百種可以選擇的思維,往左、往右,向前、後退,這都在自己的一念之間,平凡的人,也有平凡的生活方式,就像古人常說的:「要怎麼收穫,先怎麼栽!」在這社會型態千變萬化的時代裡,如何把持自己的心,不被光怪陸離的投機取巧的思想所污染,實實在在,認真的在自己的位子上,做好自己該做的事,必然會得到別人讚賞的眼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