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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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idow of Que-Moy———陳壯飛的《金門寡婦》
去年八二三前夕的凌晨,半夢半醒間,聽到中廣新聞網記者發自美國的一則報導,華人作家陳壯飛寫了本英文小說《Widow of Que-Moy》(金門寡婦),在美國受到重視,可能改拍電影;美國參議員提姆‧強森極力推薦這本書「忠實呈現了一段遭人遺忘的歷史,但這段歷史卻對今日的中美關係有長遠的影響。」《華盛頓時報》專欄作家比爾‧葛茲也推崇「這是一本重要的小說,背景設在中國沿岸,時間恰是抵抗共產主義,為自由奮戰的最後關頭。《金門寡婦》描述一段戰時的愛情故事,摻和了詭譎的諜報工作以及背信棄義的行為,從頭到尾不見冷場。」 我被這一則報導吸引。確定不是作夢後,第二天即到書店尋中譯本。找了老半天,終於撞到;原來,皇冠出版公司的中譯本書名改成《漂流的火焰—美兒生命中的三個男人》,趙丕慧譯,列入「Joy」書系,封面繪了張金髮黑衣美女含情脈脈佇立在夕陽的島嶼、船影裡。怎麼看都不似一本「主流文學」,反倒像坊間的「羅曼史」。可惜啊!中譯書名就直譯《金門寡婦》有甚麼見不得人的?明明是一本很有歷史性、故事性、文學性的長篇小說,被行銷包裝成一本像「羅曼史」的書,造成中譯本出版一年多了,未見相關評論、討論?我要不是無意中聽到廣播介紹的訊息,大概不會從書架上發現到它。 這真是一本好看的小說。作者陳壯飛是美國威斯康辛大學物理博士,「生於中國大陸,長於國民黨統治的台灣。台灣大學畢業後,他到金門島服兵役,為期一年。期間,他親身經歷了中共『單打雙不打』的砲擊,也在金門結識了一位美麗神秘的女士,當地人稱『金門寡婦』,也就是本書的主人翁美兒。」關於小說中的美兒,一九四九年五月,十九歲的她隨家人自上海乘太平輪赴台灣途中,發生船難,漂流過程,被金門漁民林建國救起,一九五二年十二月嫁給仁厚熱心的林建國,金門縣長給她發了一張臨時教師證,她開始在金城中學教英文,並到金門醫院當義工。一九五八年五月,林建國出海捕魚,遭共軍的海巡船逮捕,連人帶船拖回廈門,意外查出林建國的妻子吳耀梅(美兒)是與國民黨關係密切的上海名門吳文京的女兒,「警察局長把這消息上報到廈門市的軍情局,軍情局長張寶中校認為機不可失,直覺告訴他像吳耀梅這麼美的女人若是加入諜報工作必定是無往不利,所以他決定拿建國作餌,逼迫他太太為共產黨在金門蒐集情報。」在八二三砲戰爆發前夕,中共派了位英挺的特務阿德潛入金門與美兒接觸,給了她一個有紅色按鈕的小型無線電發射器,要她設法進入太武山谷的坑道入口及軍官餐廳按下紅色按鍵,「我們的工程師在普通的收音機裡加裝了電路,一按下紅色按鈕,就會發送三十秒的無線電訊號,我們在海峽對岸的接收站會接收訊號,只要簡單的估算,就能知道坑道外設施的確座標。我們想要製作山谷的地圖。」美兒完成了這項不可能的任務,特務阿德也種下對她的愛苗,卻換不回她朝暮思念的漁人丈夫林建國,他命喪於八二三砲戰國軍還擊下的廈門火車站。時間來到一九六八年的金門,美國軍援顧問團聯絡官麥可‧布萊曼上校重遊八二三砲戰駐防過四十四天的金門,在陳約翰少尉預官陪同下到老城裡一位漂亮寡婦開設的「聽雨軒」澡堂,真是她嗎?當年在上海分別的伊人美兒?「………大廳裡站在一盆杜鵑花旁的窈窕女子身穿一襲輕柔的棉洋裝,黑色長髮披在背上。那雙褐色大眼跟他記憶深處的那雙翦翦秋瞳一模一樣。………她的白馬騎士回來了!她早在許久以前就放棄希望。」再換一個場景,麥可‧布萊曼上校與美兒的婚禮在老城浸信會教堂舉行,「經國先生會在婚禮當天下午飛往金門………,舉杯祝賀新婚夫婦,然後就立即離開。」中共逮到「刺蔣」大好機會,再一次派出特務阿德混入婚宴現場,扣下紅星手槍扳機,遲了千分之一秒,射偏了………。「『麥可,把墜子拿去………戴著它,我的心跟靈魂會永遠陪著你。答應我………來生還要能在一起。』她想舉手去摸麥可的臉,手卻摔落在身側。麥可大聲呼喊她的名字,她卻再也聽不見了。」 形同電影情節的《金門寡婦》共有三個章節,「一九四八年上海」、「一九五八年金門」、「一九六八年金門」,橫跨三個時間點,呼出美兒的三個男人,忠厚老實的金門打漁郎林建國,黝黑神秘的中共特務阿德,盔甲閃亮的金髮騎士麥可,命運將他們四個人緊緊纏繞,從一九四八年的上海一路漂流到一九六八年的終點站金門。陳壯飛在二十萬字的小說中,穿梭來去兩岸的歷史與政治時空,也點出了美國主義干涉下的國共內戰,再是金門的風土人情、軍事地景描繪也下了功夫。《中國時報》駐美特派員傅建中評點此書「是一齣愛情悲劇,錯綜複雜,諜影幢幢,反映出五十年來美國、中國、台灣三地之間的政治現實。想更進一步了解中美關係的人絕對不能錯過這本書。」 就政治層面,金門早已「國際化」了;一九五八年八二三砲戰爆發,美國國務卿杜勒斯面對國際媒體吃力地指向久久才找出方位的金門;一九六二年美國總統競選首度電視辯論,甘迺迪與尼克森辯論的主題之一「誰勇於把金門、馬祖還給中國?」因為政治,文學與電影的金門也「國際化」了;一九六二年美國兩位參與金門砲戰的記者合寫了本《奇日砲擊》,同年日本與中影合作拍砲火下的愛情故事《金門島之戀》;一九八七年英國驚險小說家約翰‧特倫海利寫了部《瞄準金門》;一九九四年洛夫起行於金門砲戰的長詩《石室之死亡》英譯本由美國舊金山朗道出版社出版。二○○三年,陳壯飛的英文長篇《金門寡婦》再對國際發聲。文學的力量凌駕於政治之上;文學國際化,金門的本土作家們,加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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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周恩來的鬍子到釋迦的頭髮
在中共二萬五千里長征的歷史記錄裡,看過周恩來的一張留影,當時的他身穿一副紅軍軍服,留著一部大鬍子,于思滿面地騎在駿馬上,看上去和中共建國之後「永遠的周總理」形象,是非常不同的。 許多年後,又看到關於他的一篇故事,說是中共建國後,周恩來經常得接見外賓,又粗又硬的鬍子,整理起來很費事,但不刮又不行。刮鬍子本來是小事,但為了展現、宣傳、鼓舞「新中國」的建設,周恩來卻堅持刮鬍刀一定要用國貨。Made In China的刮鬍刀,在當時尚未能「超英趕美」、「脫亞入歐」的技術條件下,周總理也只好一貫以其有名的「忍」功,和中國製的刮鬍刀來一段纏綿悱惻的耳鬢廝磨了。 有一次,周總理鬍子還沒刮,又急著要去接見外賓,於是侍從便權宜地遞上一柄外國進口的刮鬍刀,啵啵三兩下,周恩來就把一向難纏的鬍子迅速給搞定了,而沒有擔誤到貴賓的時間。不知情的周總理,當然以為他所用的刮鬍刀是國產的,因此便脫口對侍從說了些──國產的刮鬍刀刻下的水平已經迎頭趕上西方工業強國之類的話,而露出欣悅怡和的笑容來。 當然,這笑容只是另一種未被拆穿的「國王的新衣」罷了。而在這裡,我想特別強調的則是:在日理萬機的周總理一笑背後所引發的,那些侍從們無地自容的羞愧與慚恥。曾有學者為文,認為「恥感」是中國人的普遍性格之一,我以為,這種羞恥感其實往好的一方面發展,就如同孔子所說的「知恥近乎勇」,不僅不必過度加以詆訶,因勢利導,也未嘗不可以轉換成一種「男兒當自強」的驅力。中國大陸從「大煉鋼」、文革動亂,到如今滿街俱是Made In China的刮鬍刀,我想,周恩來如果地下有知,是真的可以含笑於九泉之下了。 至於,為什麼今天我要特別拿周恩來的鬍子和刮鬍刀之間的辯證關係來作文章,這倒不是要「為匪宣傳」或當什麼「中共的傳聲筒」,而實在是我特別喜歡「志氣」這兩個字。但請千萬不要誤解,而將我所說的「志氣」,推到「佛爭一爐香,人爭一口氣」那麼狹隘的路面去,因為,如果僅僅是這樣,雖不時也有可觀的建樹,但畢竟是夾雜著「克、伐、怨、欲」這一類不必要的載具,駕馭不慎,難免要出軌迷航,一如最近電視上我們「總統的專機」;而相對的,從周恩來「總理的鬍子」悟入,仔細觀想這個故事的底蘊和它所引發的效應,就比較正面可取了。 我想,個人我在金門日報副刊發表文章,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若因為「恨鐵不成鋼」、或者恨自己的刮鬍刀不比別人來得鋒利,而說了一些人家不喜歡聽的話,那也是「知識份子的鴉片」一樣,無可奈何的事情。辱罵種種,讚譽種種,我但求「自反而不縮」,無愧我心足矣,因為到頭來,這些風風雨雨,都只是自家生命「僅供參考」的「附錄」而已,而不是「恕不外借」的「正文」啊。 最後,容我再說一個燃燈佛為釋迦牟尼的前世授記的故事:當燃燈佛在前行的路上碰到一灘污水時,釋迦是用自己的身體撲地去覆蓋那污水的,當身體還不足以完全覆蓋住,釋迦便解開了自己的頭髮,一絲絲鋪在那污水上面,等燃燈佛踏過。人都有被瞭解的渴望,同時,也總有不被瞭解的寂寞。若必定要逼我自叩:「問汝平生功業」,我也只能回道:如果這一生所為比得上釋迦的一根頭髮,那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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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鼠理論
上帝的囚徒,二十幾年前我在這兒寫過這樣一篇文章。在戒嚴體制的軍管時代,有些人為我捏一把冷汗;那時年輕,不甘寂寞,也不知天高地厚。後來我帶著一本出入境證的假單走了,再回頭已經垂垂老矣,我又帶著一本小三通的出入本子回來。這就是人生。 我踩著金門的泥土,又使我想到年輕的時候,以及生命中的遠行,我是有些想法,蘊藏在內心的深處,不吐不快的了。 小時經過觀音亭腳,斜壁的金紙店的門首,掛著一只圓籠,裡面養著一隻松鼠,松鼠拚命的往前爬,籠子不停的轉動,但是松鼠只停在原地而已。 松鼠已經淡出我的記憶,可是繞圈圈的畫面已深植在我腦海之中,只是我未曾覺察而已。這次返鄉,牠自然而然的又跑了出來,刺激、牽動著我,我不斷的想著那個熟悉的畫面:松鼠不停的繞著圈圈,用盡一生的力量,仍然停留在原點。 年輕時我不甘於做上帝的囚徒,拖著一副病軀,敢去問太平洋的水深,現在回想起來,覺得只是憨膽。我當初懷抱著理想與雄心,不知那來的勇氣,走上了人生不同的一條道路,寫下了不同的履歷。我沒有想很多,態度決絕。幸好沒有想很多,否則想多了就氣餒了。 如今,我重拾年輕的步履,補足失落的歲月,再寫完我人生最後的篇章。我省識我的人生,以及這個島嶼,用一種生命的激盪、人世的了然,熱腸冷心的觀察,從生命的軌跡裡,探索我的人生座標,以及捕捉與這個島嶼相依相存的命運,也許,就是我此生的最終任務了。 我經歷了人生的大戰場,從激烈的職場廝殺,求新求變的文化衝擊,再回頭來看看這個島嶼,才發現它仍然邁著自己的步伐,遵循自己的生活模式,恬然安然的過活,幾十年來沒有多少改變。這樣,不知可不可以叫作一種幸福? 我感覺這兒很安靜,安靜得可以沉思,過孤獨的生活;然而安靜,也容易流於因循,沒有刺激,缺乏壓力,無法激發潛力,從而失去了競爭力。現在外面的世界變動很大,已經走上全球競爭的時代,青年應立足金門,放眼世界,因此身處島地,心不能自限於島地,應有競爭的心理準備與事實準備,他們沒有我們這一代的幸運。 金門還處在一種半封閉的狀態,受到傳統力量的約制,資訊不足,感受不到社會激烈變動的壓力,聽說很多的青年學子,因為升學容易,就輕忽它,不知努力,未能作好走出島地的競爭準備,不免令人擔心。 置身今日全球化的激烈競爭,努力都不一定能夠成功,何況不努力呢!父兄的運氣,不等於年輕一代的運氣,這應是起碼的認識。我曾經努力想掙脫松鼠的籠子,到外面闖蕩,如果我沒有跨出這一步,我的命運也可以預測,就像一頭松鼠不停的往前爬,籠子不停的轉運,我仍然是不動的。 年輕時我背過許多英文經典文章,用功不得法,都已忘得一乾二淨,現在只記住一句話:我尋求的是機會,而不是有保障的生存(I seek opportunity,not security),我付出了一生的代價,來驗證這一句話,我賞鑑了人生的風景,回顧我的人生,我只能說:我來、我看、我努力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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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寂江山搖落處
不要哭、不要笑,只要理解 劉長卿唐玄宗天寶間人,《新唐書藝文志》稱他「清才冠世,頗凌浮俗。」他遭貶潘州,途經長沙賈誼舊宅時,賦有七律一首: 三年謫宦此栖遲,萬古惟留楚客悲。 秋草獨尋人去後,寒林空見日斜時。 漢文有道恩猶薄,湘水無情弔豈知? 寂寂江山搖落處,憐君何事到天涯! 〈長沙過賈誼宅〉 詩人觸景傷情,感人懷物,甚至傷者悲秋,無一不拏來入詩,那是因為文學的本質及終極價值匪他,正是「情感」的緣故呀!情感枯澀、寒瘠的人是和文學無緣的,以文學為終身志業的我,常以情感細緻而豐富自矜。心生便是罪生時,心業更相變易,逐其飛沉,「情感」此物,原是我執污濁所纏,這樣的道理,如今之前的自己,竟是無知無識的。我總堅執那以人之情感為內涵及精神的文學,能夠作為我的舟楫,帶我航渡生命的每一處岸涘。 直到六年前,妻捨世往生,我對於文學有了懷疑,我的文學價值城堡開始崩圮。妻是帶著病痛但卻微笑謝世的,相對於我的哀哭難捨,這其間的對比,日後回想,不能不讓我陷入一深深的悸思。我驚覺到情感此刻,面對生命實象似乎一無所用,甚至,可能反倒扮了蒙蔽者的角色。 是的,我們竟成了自己的蒙蔽者,終身只睹見一種事理,一種風景,一種境界。 妻走後三年間,我拋捨文學,入海明寺玄奘學術研究院,只肯研讀宗教學。那陣子,只覺得自己死過好幾遍,竟日猶如一具游魂。有一天,赴南投中台禪寺會友,見涅法師獲知我的景境,夜已深闌,仍電召山下的鄉友唐敏銳君與會。原來唐君亦甫喪妻,其妻亦罹癌棄世,他將其骨灰留放在家,以寫地藏經文度日。一年後,他打開骨罈,將其僅餘的骸骨搗碎,攜往合歡山巔,將其骨灰灑向天地大化間…………。 我回稱情何以堪,我做不到哇!首先開罈破骨這關就過不了。見涅法師和敏銳君默然喟歎,不再相勸。 幾個月後,見涅法師陪我到萬里天祥寶塔,在二樓偶見十八羅漢中的羅怙羅尊者。羅怙羅尊者的故事給予我思想上很大的震撼。《未曾有說因緣經》詳盡記載了其出煩惱之家的本末。他原為佛陀身為太子時之嫡子,九歲那年,佛陀差遣大目連至迦昆羅城,令其母耶輸陀羅割捨母愛,放其出家修道。耶輸陀羅把來到宮中傳話的大目連訓了一頓,她說,當年如來為悉達多太子時,娶她為妻,不料未滿三年便拋妻棄子,即使日後成佛還邦,都不肯見她們母子,使她「守孤抱窮」、「雖居人類,不如畜生」。大目連反覆勸喻,她就是不聽。無奈下只好到淨飯王所稟陳。王傳喚王后,也即佛陀姨母波闍波提,令其再往勸耶輸陀羅。惟仍無效。大目連只得回佛所具實稟告。最後佛陀即遣化人在空中傳音告知耶輸陀羅,說妳可還記得在多世前,妳曾求我和妳世世共結夫妻。我不答應,說我身為菩薩,發願一切布施要不違逆人意。妳要是能像我做到這點,我就讓妳嫁作我妻子。那時妳立刻立誓,說妳生生世世,大到整個國家,小到自己親人,甚至連自己生命,都願隨我施捨出去。妳忘了這件事了嗎?今天怎麼愛惜起自己兒子了呢?耶輸陀羅一聽這番話,驀地感悟起宿業因緣。 經文原貌這般敘述:「耶輸陀羅聞是說已,霍然還識宿業因緣,往事明了如昨所見,愛子之情自然消歇,遣喚目連,懺悔辭謝,抱羅怙羅手,付囑目連,與子離別,涕淚交流。」 在耶輸陀羅「遣喚目連……涕淚交流。」這段文字及圖景,是文學範疇,是文學著墨處。而在這之前,則隸屬宗教。不久前,聞唐敏銳君已落髮為僧,得大福報,與至今猶溺陷於情執的我互成雲泥,溯憶昔日寒夜與其促膝晤談景狀,不由泫然。劉長卿過賈誼宅末聯曰:「寂寂江山搖落處」為唐君、為宗教境界。而我仍滯留「憐君何事到天涯」的哭之啼之的文學域裡。歌德曾說,勿哭,勿笑,只要理解。又說人世的紛紛擾擾,在上帝眼中,只是一片寧靜,我即或讀遍中外典籍,情思多麼豐登彤美,尚不及唐君淨心半枚呵!每思及此,嗚呼哀哉!嗚呼痛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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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近善知識,才能走好人生路
知識是指知覺、識別的行為,和學識、學問意義相近;而善知識卻指能信解佛法,而又學問淵博的人,也就是我們應親近的良師益友君子人。我引用「善知識」,是想概括引伸「知識」的意義,成為「複合知識」的廣解。我們常說知識就是力量,它可幫我們處理問題,解決問題。說明汲取知識,厚植能力對人生的重要性,缺乏知識,不親近善知識,肯定走不好人生路。但知識,要分善知識與惡知識,汲取善知識,善知識會使我們變成善的力量,反之,汲取惡知識,就會對我們產生不良的影響,甚至遺害終身。我們掌握了什?樣的知識,我們就有一個什麼樣的知識結構,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又說:「人和人好,鬼和鬼好,蒼蠅和爛腿好」,我們應「親君子,遠小人」。環境薰染,影響知識汲取的善與惡,所以學佛的人,都強調希望能夠親近善知識,向他們學習,向他們效法,使自己不斷地向上、向善精進。 <孔明草船借箭>的故事,可謂家喻戶曉,很多人都說,孔明有神通,會「算」。其實這就是孔明學會天候、氣象知識的運用,它的措施是很有科學的依據,他那樣對未來天候、氣象的變化瞭如指掌,全在於平時他的留心觀察,吸取累積所得知識的判斷。因為他長期生活在江漢地區,對該地區天候、氣象週期性的變化進行過研究分析,才能正確運用此知識,創造了神奇的力量和神奇的故事,孔明努力汲取善知識,也成為我們所仰慕效法的善知識。 人類要生存必需吸取多方面的食物營養,才能保持體力、智力的發展,單一的營養再多也無濟於事;吸取精神食糧──知識也一樣,必需吸收多方面的知識營養,只專不博是無法適應現代多元的社會。孔明就是一位具有多元智能的通才,歷史上有許多偉人,都是這種具有多元智能綜合型的全才。日本學者佐藤一齋曾說:「少而學則壯有所為,壯而學則老而不衰,老而學則死而不朽」,我們應把握當下,努力學習吸取善知識,少年時代勤學不輟,那麼到了壯年就可運用知識產生力量;壯年時代不忘學習,那麼到了老年之後,所擁有的知識就不衰退;老年而好學不倦,那麼死後也可因終身學習而終身無憾。 親君子,交好友,就是我們希望親近的善知識。<論語季氏篇>孔子說:「友直、友諒、友多聞,益矣!友便辟、友善柔、友便佞,損矣!」我們應親近結交正直的朋友、誠實的朋友、博學多見聞的朋友,而遠離便辟-不正直、善柔-不誠實、便佞─巧言令色的小人。在佛教的<孛經>裡,提到朋友有四等:「有友如地,有友如山,有友如花,有友如秤。」前二等益友,後二等損友。交如地之友,大地能承載一切,生長萬物。它謙卑低下,無怨無悔付出,可以幫助我們成長,包容我們一切,不會嫌棄我們;交如山之友,就像交有道德、有學問、有涵容修養的朋友,能使友誼永固;交如花之友,我們如花美,他喜歡,花不好看了,他棄之於地,這是一種勢利小人,不能同甘共苦、患難與共,與他為友,他只會利用我們。交如秤之友,這種朋友,當我們富貴顯達,他看重我們,沒有了功名富貴,他看輕我們,他們完全以小人勢利眼看待世人。總之,我們應親近善知識,結交益友,才能走好人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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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的容顏
初踏進這座號稱全東南亞最寬敞的摩登書店賣場,驚覺到雖然身處全國文化首善之區的城市,並且長期親身參與出版事業,此刻卻像是窺闖大觀園般的訝然不已。整個建物所呈現的設計風格儼然就是一座活生生的流行賣場。曾幾何時,我們的文化書市已經被精密地、細緻地、有計畫性地推進流行文化的璀璨殿堂,十足驚艷。如果逛書店就像逛百貨公司般的舒適愉悅、就像參觀美術館般的處處充滿創意與驚奇,柔美的燈光感性溫馨、分門別類的書種陳列、穿梭耳際的優雅情境樂音,可以隱然感覺到這個城市,隨著時代的進展,已經進入一種精緻奢華的層次了。 我們在進步的城市裡參與了城市的成長脈動,享受並且付出。年輕人視出入書店如同逛電影院、咖啡廳、唱片行、出入卡拉OK、PUB一樣的尋常自然。某個角度看來,出版的領域隨著消費層面的改變而有了明顯的變化,文學書種已經退隱出獨領鋒芒的境地,更多屬於知識性、消費性、生活性的專業書種以不同的訴求與消費對象,直闖書市並且有著令人激賞的成績,這是進步城市所展現的多樣面貌吧!沒有永遠,只有與日俱進的更迭變換與勇於創新的流行話題。 在台北初夏的某一天,無須驚訝於又一家連鎖綜合書店的開幕、或是巷弄裡一家自創風格的品味書店的誕生。曾幾何時,書店已經悄悄的成為我們生活中無可缺席的一部份,就像麥當勞、就像嗜飲一杯咖啡之尋常。我們目睹了台灣出版市場這幾年來蓬勃發展的驚人活力;無論是雜誌、報紙或各類型的出版品。放眼世界,在出版產業這方領域,以人口比例而言,台灣出版品的種類比起先進的日本、美國,已經不遑多讓! 蔚為時尚的書店賣場講究的是燈光氣氛的營造、專業新穎的陳列以及寬暢舒適之必要,一排排層層羅列的出版刊物,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佔據了你還來不及瀏覽的書名或印象;稍不留神,可能又一波新書已經重新擺置,搶佔了陳列架上的醒目位置。 長達廿年的設計經歷中,出版品的設計,佔去我大半的時間,累積的封面設計作品,遠超過五千餘件,這是一個不算少的數字。有些封面作品雖然時間久遠,還能保持著深刻的印象。有些書可能要仔細思索,才能確認是自己經手過的設計案件。 九○年代初期,從事出版品設計的人,莫不驚嘆於日本出版品的超高水準,無論在攝影、插畫、設計,乃至印刷層面所展現出的精緻高雅、風貌獨具的設計風格,在在讓我們自嘆弗如。設計人大量的參考、模彷來自日本出版品的同時,也為自己身處的這個設計環境有些黯然。除了先天條件不良,更多的觀念在於出版社本身對於「封面設計」的強烈主導意識與專業質疑,可以想見最後出來的成品,大都是集眾人之「異見」的什錦風貌! 就算時間拉回2006年,這個現象依然存在一些出版社。幸好有更多新的出版環境,已經能從更專業的角度出發,讓設計師展現出較為寬廣的設計空間與主導意識,連同企劃、編輯、行銷也一樣,他們憑恃各自專業,通力合作製作出台灣出版市場百花綻放、蔚為壯觀的出版品風貌與質地。 封面設計在整個平面設計領域裡,屬於一種適度允許展現個人設計風貌、但規格既定的模式,介於設計與包裝之間。是因應一本「著作品」的包裝而產生,可稱為「文化妝扮師」,肩負著銷售成績的部分壓力,也背負著出版商的某些預期與希望。曾經有過最高記錄,替同一本書先後更換過四次封面的案例,是一本暢銷書,出版社反其道的在三年之內陸續更換新的封面,這和一般因為銷售不佳而改版封面的作法不同。出版社通常不會因為書暢銷而歸功於「封面設計」;但有絕大多數的案例,把書的銷售未如預期,歸咎於封面設計,這是設計人的小小宿命。 如果沒有封面,書,會不會因為羞澀而難以自適,彷如初遇般的矜持?為一本新書裝扮出一幀合宜的顏面,是我長久以來的創作樂趣。和作者享受著相同的榮耀與羞澀的可能之同時,更甚的想法是:作家洋洋灑灑十萬字的創作,我瀟灑封面設計一張,你喜歡最好,如果不屑,其實也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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享利的半杯牛奶
「享利」是我當兵時的一位好兄弟,他祖籍雲南,長得很像前國民黨大老梁肅戎,他父親也是個老國代,當年他們住的眷村就在目前的大安森林公園裡。他不像多數三重埔的阿兵哥全身刺龍刺鳳,而是只在自己胯下的寶貝上頭刺了朵終年見不得陽光的小藍玫瑰。享利高工沒唸完就跟人家混黑道,據他說,曾經短暫混過竹聯幫,因為偷抓鄰居養的雞,違反幫規而被迫離開幫派。 當年新兵分發日,軍卡車到了屏東車城旭海時,已屆午夜凌晨。營部帶隊官叫我們新兵自己到營房裡的大通舖找地方睡覺。鐵皮營房裡燈光晦暗,弟兄們的如雷酣聲此起彼落,我沿著走道來回走了兩趟,卻沒發現哪兒還有空的床位,正不知如何是好時,享利剛好下了衛哨,他手上端著一大鋼杯才沖泡的牛奶,一聲不吭的拉著我到他的舖位旁,挪了挪軍毯背包,騰出了大半個床舖位給我,同時叫我拿出鋼杯後,便倒了半杯熱牛奶給我。其實,享利只比我早兩梯次,自己也是菜鳥一個,但是他的熱心、貼心,他的適時伸出援手,讓我一直對他懷著感念之情,在日後近兩年的軍旅生涯裡,我們一直親如兄弟。 起先,我都稱呼享利為學長。有一次休假,跟他到錦州街去找他哥哥,他老哥和朋友合開了一家公關公司。當年,從未聽過「公關」一詞,不知道是啥米碗糕?只曉得公關好像需要好些交際應酬。第一次去的時候,只在外頭的辦公間喝了杯茶,接電話的是一位穿西裝打領帶的年輕帥哥,窄小的客廳只擺放著桌椅及電話。他遞給我們的名片上,清楚寫著公關副理頭銜,關著的房門上則掛著一塊寫著「經理室」的牌子。那時,對「經理」一詞頗為敬畏,心想,那房間大概是享利他哥哥的辦公室吧? 享利很得意的跟我說,公關公司的每一個人都有英文名字,有的叫「將」(John)、有的叫「夾克」(Jack),他自己則叫做「亨利」(Henry)。他很得意的從桌上撕了張便條紙,寫上自己的名字,英文倒沒寫錯,但是中文「亨利」卻寫成了「享利」。大家哈哈大笑後,從此享利就跟著他了。 後來,又跟他去了兩次,享利多半會坐在一旁幫忙接電話,本來我還沒弄清公關到底是何種職業,直到聽他們稱讚享利長得帥,身材又壯碩魁梧,肯定可以迷死一堆女人,我才覺察出一點端倪。最後,我終於明白,他哥哥和幾位帥哥朋友合開的公關公司就是所謂的「星期五餐廳」,往來客人多是些寂寞多金的貴婦,同時,他們的連絡站還控制著幾位小姐,兼做男客生意。 有一個大熱天,我又跟享利到那公司,坐在客廳裡,聽著經理室裡面傳來冷氣轟轟響的聲音。享利他哥叫我們到經理室裡面比較涼快,推開房門,我嚇了一大跳,一張大通舖上橫七豎八的躺著四五個一絲不掛的男女。電話鈴響,生意上門,客人指定要找一位叫小游的小姐,她翻身起床,三點全露,毫不避諱的從我們面前晃過,走到梳妝台前。司機(馬伕)點了根煙,噘著嘴,把吐出的煙圈,朝著小游的胸部吹。當時,腦海裡不斷浮現「非禮勿視」、「非禮勿聽」的古老訓示,只不過,臉頰雖然紅熱,眼睛卻忍不住要偷瞄兩眼。 小游打扮穿戴整齊後,跟著司機下了樓。享利他哥的朋友開口說,前年冬天,小游一度偷跑,被他們逮了回來,他們把她押到屋頂去,屋頂有一個大狗籠,他們扒光了她的衣服,把她關到狗籠裡,然後拉了條水管,用涼水不斷沖刷她以作為懲罰。多年來,我還是偶爾會想像那樣的畫面。 人的因緣真是奇妙。退伍後,我和享利的聯繫漸漸少了。知道他後來也曾在他哥哥的公關公司當經理,沒多久就結婚了,對象正是小游。兩年前,有一次在台北長春路的「日本吉野家」店裡巧遇享利,我以為他也是來買午餐的,沒想到他正是吉野家的老闆,我們很開心的聊了起來。 「老弟,很難相信吧!我已經『從良』多年了,這幾年一直努力轉型,希望自己可以擺脫過去、活得陽光些,只是每回聽到別人不經意提到『星期五』三個字,心頭總會一緊,彷彿別人就要抖出自己過去那段不光彩歲月似的!老弟呀,很多人都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可我現在真是規規矩矩了,你信吧?」享利邊說著邊幫我倒橙汁。 「我信,我信」。看著享利和煦的眼神,我想起了剛下部隊那晚,他倒牛奶給我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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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熱之間
———瞄描二○○六台北國際藝術博覽會 對應於去年的「迷彩之戀」,今年的「驅山走海」;不知是不是換了個展場空間的緣故,在燥熱的密閉空間內,我怎麼看,都是「冷」,冷的感覺是盡?是人?冷的心情不止我,許水富、張國治、張輝明、鍾永和等藝術家,都以熱的心踏了進去,又在冷的空氣中踏離。 「真是邊陲中的邊陲啊!」來自烈嶼的洪世國,在說他的島?從中六館走到東三館,金門的位置被安排在東三館的B10,緊接花蓮、澎湖、馬祖,剛好是這一條動線的盡頭,一處密不透風的死角。新任文建會主委邱坤良在五月四日夜間的預展酒會繞走了一大圈後繞到二十五縣市文化局的最後一個角落,我相信這位報導文學作家出身的主委對金門文化是充滿期待的,他上任後的文化大事,「金門燕南書院暨太文巖寺遺址」等六處剛全票通過列入全國第一件「法定文化景觀」,消息猶未對外透露,他或許在這個時機點向金門道賀。偏偏來的時候,金門館的駐展藝術家多未及歸隊,文化局長也因公在金門必須第二天才能趕來。馬祖果然是「兄弟島」,包括立委曹爾忠在內,一票人趕緊移動至金門館內「歡迎邱主委!」邱主委謁金門的心是熱是冷?我未敢揣測;四月二十八日我在總統府地方文化展「馬祖—海上桃花源」遇到他,他說「該到金門看看了!」此刻,他已來到另一個藝術空間的金門了,他也應該注意到「驅山走海」入門處的桌面上放置了三瓶五十八度的辛辣金門高粱。希望主委能嚐到金門人隱藏的熱情。 「二○○六台北國際藝術博覽會」,五月五日至五月九日在台北華山文化園區舉行,延續去年文建會邀請二十五縣市文化局的「台灣地方美術特展——地域的自辨與認同」,今年再推出「地方美術主體的認同——青年藝術家推介展」。這是一個讓地方美術有機會在都會「主流」展現、發聲的大好機會;策展過程,地方的反應冷熱互見。有些文化局在文建會免費提供展場但有限的經費補助下,草草掛幾張圖交差了事;有些文化局誠懇用情,另覓資源,找來專業策展人及導覽員,強力行銷在地文化藝術。用不用心,一目了然。 去年在台北世貿三館,單是租費,主辦單位五天就耗掉五百萬元。世貿展場畢竟充滿貴氣,過去十一屆都主流藝術家參展的畫廊,大概看不上劉姥姥進大觀園的「地方美術」,儘管介入主辦的文建會已將畫廊與地方區隔了,觀眾的目光卻是橫看、直看下的整體印象,有著美術的多元化、豐富性,但亦是視覺的錯亂感、不和諧性。謝里法教授在〈地方主義統一台灣〉文中即已點出:「………地方的實力太薄弱,以致再美的也都難以呈現。追究原因,是台灣文化長年處於外來政權下所形成的後遺症,是以後現代人內心隱藏無法道出的遺憾,無可奈何的心情下,沉默中養成無聲自重的積習,而人們反稱之為『地方性格』。」謝教授希冀在地方美術提昇所造成的影響下,「未來美術史撰述角度應有所改變,能夠在繼起的時代重塑新的史觀,人們終將會發現,原來『地方』就是台灣。」這樣的地方主義建構,對台灣各縣市是不差的,但對治權屬台灣、地理歸福建的金門、馬祖,變得有些尷尬了,特別是當下血統混亂的政治氣氛,「台灣」處處有情又總無情。譬如上周三,行政院長蘇貞昌親自打了通電話給一金門旅台專業人士聘他為行政院顧問,明明是件好事,這位旅台人士也應允了,但又念著消息發佈後,鄉親是否因著對扁政府的情結產生反射作用,而有不同觀感?我告訴你,這時候就相信專業吧!再者,金門既不能鎖島下,總要有人進入執政體系扮演橋樑、溝通的角色。 金門的島嶼文化、地方美術也一樣的;有著別於台灣的性格與論述,何必向台灣靠攏?何須成為台灣的地方?同樣在不能「自決」的主、客觀條件下,就以包容、柔軟的心,展露最豐厚的文化、拿出最好的作品,發展出島嶼的文化自信,客氣地、勇敢地去面對兩岸吧;自己理解自己,讓兩岸認識自己,才能走向世界。依此基礎下,去年台北國際藝術博覽會中,金門的「迷彩之戀」主題,馬祖的「解甲後的聚後風情」,通過百萬以上台灣人有過軍旅、觀光經驗下的金門「迷彩」記憶,馬祖「解甲」經驗,訴求出金、馬與台灣熟悉的色彩印象,再度發生視覺的碰撞、情感的聯繫、對話的力量。今年的第十三屆台北國際藝術博覽會,金門推出「驅山走海—金門寫生聯展」藉由一九九八成立的驅山走海畫會的李苡甄、唐敏達、洪明燦、洪永善、楊天澤、汪聞賓、張國英、楊文斌、董皓雲、顏國榮等十家與作品,「透過寫生的機緣,重新認識這塊自己生長過的土地,並體認這曾經烽火的島嶼,何不也用手上的彩筆來加以昇華、呈現?………藉著畫會走出去辦展覽來茁壯自己,也讓外界的人士藉著畫展認識我們,認識金門。」馬祖的「馬祖—海上桃花源」,也有著殷殷訴說:「有人說馬祖是閩江口外的珍珠,只因歷史的因緣際會而被遺落………,想擁抱沒有污染的海洋,品嚐肥腴的海鮮,體驗枕戈待旦的戰地生活,一宿雋永的戰地民居,或是只想出走,到海隅自我放逐,馬祖能夠帶給你的驚喜,一定比預期的多。」 或許身處在廢棄啤酒廠改裝的華山文化園區,今年的台北國際藝術博覽會,華麗中又有一種說不出的蒼涼,熱鬧中又有一份難以言喻的窒息感;加上金門的位置在展場的末端暗角,以致「驅山走海」的色調不如「迷彩之戀」的亮麗,觀展的人潮也明顯降溫了。不過,不完美才有學習、進步空間;「驅山走海」這一回,仍然映現出金門藝術家在封閉孤島上積累的人文意蘊,以及尋求對話,向外發展的殷切企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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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鄉偶記
本事:五月二日至四日,文建會以「金門文化園區」為範例,辦了一場文化工程查核觀摩會,我們局長(澎湖縣文化局)派了我和一位有工程專業背景的同事,一齊來到金門,展開一段「西行取經」的旅程。二日下午,一群人來到園區實勘這塊耗資六億的龐然大物後,再回到會場,由幾位查核委員依序發表高見。工程是很專業的事情,我也不必在此「沒博假博」,只是,聽到一件件缺失被指陳出來,還有那工程品質被打「不及格」的總結,我只有「抱頭鼠竄」,希望這並不就是我的故鄉多少所謂的建設、所謂的願景真正落實下來的樣子。 然而,轉念一想:「也無所謂吧,好也罷,爛也罷,反正事不關己,何必擔這個心呢!」我徐徐噴出還沒戒掉的煙圈,一圈又一圈,有種如釋重負的快感。 「恭喜恭喜,博士,你終於開竅了!」望著擁有政大碩士學位的C君,夾雜在他介乎淘氣與嚴肅的詭異笑聲中,我忽覺有些兒不自在,彷彿非要為自己的沈淪、黑暗之心辯說個明白不可:「哪裡哪裡,我只是覺得,想在這裡升官發財,或者要有一番所謂的大作為,就應該抱著這種態度吧,不然呢?」C君是我的好朋友,因此我並不介意把我心底,以前覺得齷齪的想法,全盤說給他聽。 「可是,這和你之前的想法,實在天差地別,為什麼變得這麼快呢?」C君反詰,彷彿以為我只是和他開個無傷大雅的玩笑罷了,但皇天后土,此心可鑒,我是認真的。我跟他說:「我從澎湖飛到台北,再從台北飛到金門,雖然奔波路途,但經過這一個『轉機』的過程,我才真正瞭解人們說的,入境要問俗,風俗美善的,就跟著它美善,風俗窳劣的,就跟著它窳劣,才不會孤懷獨抱得討人厭,苦了自己。」 「那你是說金門是屬於風俗窳劣的一邊囉!」 「這是你說的,不是我說的!」我笑著回答C君,又繼續用那正襟危坐的態度和語氣,扯開了話匣子:「月亮是香的還是臭的,我不知道;太陽是喝伏特加還是陳年高粱,我不知道。現在的金門,到底是美善的原鄉還是窳劣的某種基因庫,我只知道這並不是該我來回答的問題!」 「哦!」C君拉高了音調,那哦字在賢聚村奉養老母的顏孝子家子夜暗澹無聲的空氣裡停留了四、五秒鐘才依依不捨地化做塵埃落了下來:「你變得這麼鄉愿了哦!是不是心靈受到了打擊?快說快說!」 「這年頭還是當鄉愿好。」我正想這麼說,那顏孝子已先我一步回答了C君。顏孝子探探頭狠狠拋下了這句話,又逕自往堂後書房的電腦螢幕去照顧他遠在西安的一對寶貝兒子透過webcam鏡頭傳來的影像,在那「遙憐小兒女,未解憶長安」的重重心事下,顏孝子就暫不怎麼理我們其實說了也是白搭的清談了。 可是,不管他或者誰,聽不聽得到,我仍繼續用我莊重不足、滑稽有餘的聲調,擺出一副像是當年對著萬惡不赦的共匪高喊共軍弟兄起義來歸的架勢,朝著C君,也朝著燕南書院的方向,自以為是地大叫:「還是當鄉愿好!這話說得透澈,就算晦翁再世,開班授徒,為了延續閩南文化之慧命,海濱鄒魯的確有編纂新教材之必要,而孔老夫子嘛,就請他順應民情,『在地化』一下,把『鄉愿德之賊』這話給刪掉才是。有道是:盡信書不如無書,信不信,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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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爭博物館
戰爭的舞步,曾在金門的土地迴旋,留下悲愴的交響曲。 對於身歷戰火的人,都有刻骨銘心的感受,也是金門這個苦島無法擺脫的歷史印記。戰爭已經過去,歷史應該記起,和平與共榮是我們共同追求的目標。因此,如何把戰爭的禍害轉成文化資產,是值得深思的課題,建立一座戰爭博物館,或許不失為一個可行的方案。 現有的古寧頭戰史館與八二三紀念館,不論從軟體與硬體來說都過於簡略,無法彰顯戰地史蹟的深刻意義,難以令觀光客留下感同身受的印象。所以建立一座戰爭博物館,從宏觀的角度著眼,微觀的角度著手,截取歷史的面貌,留下戰火的紀錄,成為這塊土地生生世世的歷史資產,應是刻不容緩的工作。 綜觀金門近代歷次戰役,古寧頭大戰雖影響深遠,只是局部性的接觸戰;八二三砲戰,是鋪天蓋地全島性的戰役,戰爭博物館的設計,可以取材八二三砲戰。民國四十七年的八二三砲戰,四十四天期間,中共向金門列島發射四十七萬九千五百五十四發砲彈。 以鄙意初步的構想,戰爭博物館的設計,要能彰顯砲戰的慘烈,以及金門彈丸之地所受的荼苦,屋頂應設計成一尊巨無霸的大砲,牆柱都以當年砲彈的原形尺寸砌成,整個博物館與園區用四十七萬九千五百五十四發砲彈構成,看看這些砲彈的張力有多少。 數字沒有實證、沒有具體的呈現,一般人很難確切的掌握,也很難感受它的震撼力的。這是硬體部份。至於軟體,可以設計一座身歷聲的圓型放映室,觀光客來參觀的時候,可以讓他們品嘗一餐八二三的戰火,回味一下兩岸對抗、爭得頭破血流的日子。而有關古寧頭戰役,可以用電腦動畫、以實景的遊戲軟體方式來表現,說不定還可以對外發行呢! 博物館裡面,可以造一個蠟像館(這一點採用董群廉先生的構想),陳列金門歷屆司令官的蠟像,如果認為胡璉將軍對金門特別有貢獻,可闢室表示尊崇,胡璉紀念館也就可以省略不建。此外,裡面還可以陳列當年作戰的各式武器、裝備、文件以及當時服役金門的將士名單,建入電腦檔,方便搜尋。 其次戰地政務期間的檔案(聽說已不見),不論殘存有多少,都可以納藏。民眾參與歷次戰役,死生慘重,貢獻良多,可以旌表的旌表,可以書寫的書寫,希望能建構完整的史料。我們自己如果不做,別人是不可能幫我們做的,但是戰爭博物館牽涉的層面很廣,佔地廣大,所費不貲,也不是地方政府能獨力完成的,必須地方有心,中央有意,軍方配合,群策群力,才能奏功的。 戰爭博物館,是具有和平意義的,不管兩岸將來怎麼演變?金門的統屬如何?追求和平是大部份人的共同心願,保留戰爭的歷史記憶,旨不過在提醒後人:「戰爭是愚蠢的,和平是可貴的」。金門陷入歷史漩渦中,常身不由己無法自拔,建立戰爭博物館,不是要自艾,也不是要自憐,只是忠實的呈現這一段歷史,希望國內外觀光客踏上這塊土地,能夠迅速認識它;後世子孫,可以緬懷祖先的艱辛、了解時代的意義,記取歷史教訓,不要重蹈覆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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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交大挫敗阿扁是贏家
國府播遷來台,蔣中正總統為表雪恥復國的決心,曾發下反攻大陸不成功即不出國門的豪語,所以,終其一生,未再跨出國境。蔣經國總統基於此一思維,同時體察國際環境弱國無外交的鐵律,勵精圖治,勤修內政,創造了台灣經濟奇蹟。自李登輝繼任總統,展開所謂「務實外交」、「元首渡假外交」;及至陳水扁上任後的「過境外交」,台灣在國際上的能見度像是有所提升,但實質上,阿扁這六年來,內政不修,出訪拼外交已搞了九次,但對國家有無助益,則是仁智互見。 這次的「興揚專案」和平永續,鞏固邦誼之旅,未出訪就已糗到家門外了,與阿扁同黨籍的立委林濁水都批評這是「丟臉外交」。到了臨出訪當天,總統專機過境美國的地點都還搞不定,搞外交像小孩在辦家家酒來辦,國家尊嚴被踐踏到無以復加的境地,就像呂秀蓮在受訪時說的,不要以看笑話、看熱鬧的心情看待這件事情,總統受委屈就是國家受委屈,國家受委屈就是全民受委屈,大家要同仇敵愾等云,這話說得漂亮極了。記得日前由國安會主導的「玉山二號兵推」,有個想定是模擬中共襲台,陳總統身陷險境,瀕臨遭到「斬首」,危亡之際,英語流利的呂秀蓮扮演「代表台灣跟美國交涉,請求支援」的關鍵角色,據內部人士轉述,「她模擬得非常像」。如今,阿扁處此外交困境,台灣受羞辱,阿蓮姊應發揮關鍵力量,挺身向美國嗆聲,以捍衛國家尊嚴。 阿扁出訪巴拉圭和哥斯大黎加是既定計畫,實則過境美國才是這次出訪的主戲。協調折衝的第一線當然是駐美代表處,但是,當過境美國的地點一波三折到事態嚴重的關鍵時刻,職司外交工作的主帥黃志芳理應坐鎮國內、運籌帷幄,但是他卻攜家帶眷參加華航阿布達比首航典禮兼旅遊,置國家元首出訪變數重重於不顧,勿寧是扁政府官員廢弛工作倫理的荒唐表現。到最後,美國給了阿扁如此不堪的待遇,在向媒體作「總統出訪行程簡報」中,看他有氣無力的說明與聲明,看不到一個政務官應有的氣度與格局。 這次陳水扁出訪「過境外交」受挫,有論者認為,阿扁受辱是「終統」的後續效應,是布希要讓阿扁難堪,是對阿扁的懲罰,是咎由自取;也被視為台灣外交的重大挫敗,是台美關係自雙方斷交以來未有的重創,喪權辱國,使台灣蒙羞,這應是從表象的解讀。如果以逆向思考,從阿扁的個性和行為模式來看,他這樣做是有其戰略意涵的,眾所週知,阿扁每於困頓挫折中都善於去找「巧門」,為了證明他沒有跛鴨,「終統」、「制憲」、「外交出擊」都是他的戰略布局,目的在挽救其跌跌不休的支持度及鞏固泛綠的基本盤。 阿扁操作此次「過境外交」的利己戰略,可從三個層次來看;首先,是跟馬英九比個高下,若能順利過境紐約,並藉機造勢,顯示美台關係未因「終統」事件受損,布希仍然是「台灣的守護天使」,有老美加持,他的聲望自然上揚,返國後可以高唱「台獨制憲進行曲」,管他什麼「四不一沒有」;其次,美國中等規格的對待,過境美國本土任一城市,雖不能公開露臉,至少保持個平盤。 最壞的就是現在這個情況,阿扁受辱,然後以悲情為訴求,可以說成是美國刁難台灣人民,又藉此大批中共打壓,博取泛綠選民同情,激發台獨基本教義派的「台灣民族意識」,有利其於爾後選舉操弄兩岸議題,並指責台灣內部有人與中共隔海唱和,唱衰台灣,此乃「一石三鳥」之計。所以,阿扁「過境外交」不順,最後變成「迷航之旅」,受羞辱、受傷害的是台灣人民,阿扁仍然是贏家。因為,鬧了半天終於發現,美國也被阿扁給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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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過浴佛,洗滌心靈
我今灌沐諸如來,淨智莊嚴功德海; 五濁眾生離塵垢;同證如來淨法身。──浴佛偈 五月的第二個禮拜天,是人人知曉的國定母親節,但這一天也是國定佛誕節,可能就比較少人知道,它是佛教信徒紀念釋迦牟尼佛誕辰的節日。民國八十九年(西元二○○○年)在佛教界多年極力爭取下,才獲內政部核准明文頒訂此日,為國定佛誕節,然而真正的佛陀誕辰是農曆四月八日,每年這日都與五月的第二個禮拜天,相當接近,社會與寺院就都在這一段時期,大家紛紛舉辦慶祝活動。我認為佛教界明智爭取,讓佛誕節與母親節結合在同一天舉辦慶祝活動,的確用心良苦,設想週到,讓活動意義更為重大,更可發人深省。大家既可藉感恩父母的養育關愛,也祈求佛祖庇佑父母、親友和自己,大家平安吉祥,一舉兩得。 佛教教主釋迦牟尼佛,降生於西元前六二三年,距今二千六百多年的農曆四月八日,當古印度迦毗羅衛國王后摩耶夫人,生下了悉達多太子(佛陀)時,發生了奇蹟連連的傳說,〈普曜經〉說當時天上有九龍吐香水,像下雨般地為聖尊他沐浴;〈佛說太子瑞應本起經〉記載:四天王以香湯浴太子身。出生後佛陀就能?踏七步,步步生蓮,一手指天,一手指地說:「天上天下,唯我獨尊」。表示他是宇宙間唯獨的覺悟者,將廣度一切沉淪生死的眾生。後世佛教徒為慶祝教主釋迦牟尼佛誕辰紀念日,就以舉行浴佛法會來表達他們崇拜之意。 金門縣佛教會、國際佛光會金門協會與金蓮淨苑等各寺院,紛紛提前在這個星期舉辦浴佛法會和各種慶祝活動。星雲大師曾問「浴佛」?佛真的要我們替衪洗浴嗎?其實只不過是藉外在的佛來滌洗我們內在的心,浴佛主要是在淨浴我們的心。福建省政府主席顏忠誠曾在浴佛法會大典致詞:希望大家多學習佛陀的奉獻精神和慈悲心懷,透過浴佛,洗滌心靈。使大家都能保有純真的心,多付出一點愛與慈悲,多為他人設想,使人生更光明,社會更祥和。他先前曾對我們說,拜佛真正是要修心,如無法修心,還是常心生瞋恨,口說壞話,就不像修行人了。誠然,佛門強調修心,一心念惡,遺害無窮,所以佛門人要學習佛教的般若智慧(IQ),也要實踐佛教的戒律管理(EQ)。我想起六祖惠能大師的「修心偈」:「心好命又好,富貴直到老,命好心不好,福變為禍兆,心好命不好,禍轉為福報,心命俱不好,遭殃且貧夭,心可挽乎命,最要存仁道,命實造於心,吉凶惟人召,信命不修心,陰陽恐虛矯,修心一聽命,天地自相保。」抄錄與大家共勉修行! 今日社會可說人心不古,平常我們身體髒了,可以用水洗淨,衣服髒了,也可以用水洗淨,但人心污穢黑暗,則要用佛的法水洗淨,舉辦浴佛法會,實際上是藉此透過浴佛,來洗滌我們的心靈,當我們舀起淨水,連續三次在佛陀像身上浴佛時,我們應誠心祝禱:「一、願除一切惡,二、願行一切善,三、願度一切眾生」,當然自己也可自我祝禱。 在佛門中有南北傳、顯教、密教,各宗派、各寺院,也供奉不同的佛菩薩聖像,信眾當然可以親近各不同教派或寺院。但佛陀只有一個,是各不同教派或寺院,都要共同尊敬崇拜的對象,所以各教派應藉著佛誕節(浴佛節)的紀念節日,舉辦浴佛法會,讓廣大民眾以浴佛來淨心,對社會作一點淨化的貢獻,也趁此機會凝聚佛教徒的廣大力量,同樣是佛陀弟子,不必排他,大家應多多相互尊重包容,世界各宗教都曾發生過戰爭,唯獨有包容的佛教從來沒有,這是佛教足以傲人的光榮優良傳統,佛弟子需要和平共生,不要批鬥戰爭。